察覺李季夏的視線,時牧看來。
他鏡片下的眼尾泛紅,但到底沒說什么。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你們自己有線索嗎?”李希的話把眾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
張梅珍和徐如對視一眼,臉色各異。
張梅珍眼中更多幾分恐懼,徐如則更多幾分憤怒。
“五天之后我們就會離開。”李希提醒,他們沒有時間慢慢猜。
“……我們覺得,她可能是被什么不干凈的東西附體了。”徐如道。
“附體?”李希和古欣對視一眼。
“對,她真的就像是完全變了個人一樣。”
“那你們知道她是被什么東西附體了嗎?”古欣問。
徐如搖搖頭,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瞥了眼旁邊的神龕。
時牧看去,“這個神龕是?”
所有人都順著時牧的視線看去。
李季夏也硬著頭皮再看去,但從時牧坐到他和神龕中間開始,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好像就真的淡去。
那讓李季夏忍不住多看了時牧一眼。
高挺的鼻梁,比常人顏色更淺更近灰色的瞳仁,削薄的唇,時牧挺好看,這一點就算同為男人的李季夏也不得不承認。
特別是他身上那股由內至外克制禁/欲的學者氣息,讓人根本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這也讓李季夏難以想象他怎么會離經叛道喜歡上一個男人,而且看之前的情況,他還挺主動。
時牧也正回頭看向神龕。
李季夏在他回頭之前先一步收回視線。
“就是個普通神龕而已,你們就說你們到底有沒有辦法吧?”張梅珍語氣僵硬且強勢,明顯不希望他們繼續深究下去。
“對癥下藥才能治病,不弄明白具體原因誰都不敢保證什么。”李希道。
張梅珍蹙眉。
徐如看看張梅珍,明顯想說,但到底把話咽了回去。
看出兩人的退縮,李希放柔和語氣,“我們可以試試,但這需要你們配合。”
他們的目的并不是真的解決問題,而是想辦法活過七天。
聞言,徐如松了口氣。
張梅珍卻愈發不喜,“你們想要多少?”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李希舉起右手比出一個數字。
張梅珍蹙眉,“五萬?”
李希淡淡道:“五十萬。”
張梅珍眉頭當即皺起,五十萬不是個小數目,除非他們把房子賣了否則根本拿不出。
她之前不是沒去附近的山里請過其他大仙,對方也才開口要三萬。
“你們招惹的什么東西你們自己最清楚,要錢還是要命看你們自己。”李希故作高深,“具體的你們可以先商量下,不過我得提醒一句,時間不多了。”
話音落,李希起身向著門口而去。
古欣、時牧、易文玉三人跟著動作。
李季夏緊隨其后,仁羽和另一個新人也跟著起身。
張梅珍和徐如都并未說話,只看著他們離開。
出門,下樓,一直到走出巷道回到街上,一群人腳下步伐才總算放緩。
臨進旅館前,李季夏回頭看了眼。
張梅珍和徐如正分別站在家里兩個窗口朝街道上看來。
旅館隔音效果不怎么好,又緊挨著街道,他們回去時王耀南五人已經醒來。
昨晚睡得晚,現在又被吵醒,五人臉色都有些難看。
李希、古欣并未搭理他們,徑直回房去找平板,要看看能不能收到信號。
李季夏幾人跟進門。
李希和古欣一共安裝了六個攝像頭,樓下院子里兩個張梅珍家四個,正好在平板上平分成六個小窗。
兩邊距離不遠,信號順利連接上。
李希檢查各個攝像頭的位置。
古欣趁著這機會拿了攝像頭去了旅館走廊,安裝在了走廊盡頭的樓道前,這樣一來他們不用出門就能知道走廊中和樓道中的情況。
見他們忙忙碌碌,王耀南五人也擠進門來。
看見床上一堆竊聽器和針孔攝像頭,王耀南挑了挑眉,“還挺像那么回事。”
無人搭理他。
李希檢查完張梅珍家那邊的攝像頭把平板遞給旁邊的易文玉,自己拿了另外一個連接旅館中的攝像頭。
易文玉接過平板看了看后,順手遞給時牧。
李季夏有很多問題想問,但礙于身份不敢說。
仁羽和另一個新人卻并無這方面顧慮,見兩人忙完,仁羽道:“那小孩真的被附身了?”
古欣看了他一眼,“鬼不是那么好變的,只有臨死時懷有強烈負面情緒的人才可能轉變,而且概率小得可憐。”
“那你的意思是?”仁羽身旁另外一個新人王小寧不安地開口。
她四十來歲,面對這突然而來的狀況顯得有些局促,說話聲音也有些弱氣。
“人心比鬼更可怕。”
李季夏啞然。
古欣索性把自己的看法說了遍,“從剛剛我們找過去時張梅珍和徐如的反應來看,她們兩個都是那種喜歡做主的強勢性格,這樣兩個人硬湊到一起注定安生不了。”
“家里供神,大概率是那種迷信的家庭,這樣的家庭重男輕女少不了。而且你們注意到沒有,徐如又已經懷孕了。”
“你是說他們想生男孩,所以故意鬧這一出,想借機把那小女孩弄死?”仁羽挑眉。
“可是沒必要吧,就算不喜歡,給口飯吃也要不了多少錢,都什么年代了……”王小寧也訝然。
“一旦不被喜歡,光是存在就已經是個錯誤。”古欣道。
屋內有瞬間的死寂。
類似的事情他們或多或少都聽過。
并不是每一對父母都是真的愛孩子才讓孩子出生在這世上,更多的人都帶著明確的目的。
“也有可能是因為那小孩腦子真的出了問題,所以他們干脆將錯就錯,狠一狠心總比一輩子被拖累好。”李希放下平板。
無人說話,李希這猜測可能性很大。
徐如現在已經懷上,如果什么都不做,不只是徐如三個大人,徐如肚子里的孩子這輩子也完了。
“那我們現在……”王小寧不安地看向李希幾人。
“這副本里的鬼大概率就是那小孩,接下去我們要做的就是盡量保護她不要讓她死掉,只要她活著我們就是安全的。”李希道。
王小寧欲言又止。
她是一群人中年齡最大的,也是唯一結婚生子的。
她結婚得早,孩子已經十四歲,正上初中。
看出她的不忍,李希道:“副本中的一切都已經是發生過的事,就算我們現在把一切揭露把她救出來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我們現在要做的是保證自己活下去。”
王小寧嘴唇張了張,不再說話。
“如果是這樣,那我覺得把那小孩帶出來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只要他們找不到,那死亡概率就會降低。”仁羽道。
“這一切只是我們的猜測,鬼到底是不是她還不確定。”李希道。
仁羽想想,也不再說話。
除了那孩子,張梅珍和徐如也明顯是水火不容,說不定什么時候失手殺了對方也有可能。
古欣看了眼時間,“先去吃午飯吧,吃完飯再到附近打聽打聽,看看有沒有什么遺漏。”
聽說要吃飯,在旁邊聽了半天的王耀南五人瞬間來了精神,他們肚子早就呱呱叫。
下樓,一群人就近選了一家面館,一人要了碗面。
王耀南五人吃得很香,李季夏幾人卻都有些心不在焉。
吃完東西結賬時古欣故意和老板搭話,她本不抱希望,店老板卻出乎預料地認識徐如。
“知道,就住對面的樓里,張梅珍她兒媳婦對吧?”
“那您認識徐如她女兒嗎?”古欣放慢收錢包的動作。
“這街上誰不知道……”
“那她腦子有問題的事您聽說了嗎?”
“這話你可不敢亂說,要讓張梅珍聽見了嘴都能給你撕了。”老板嘴上說著,眼睛朝外面瞥了眼沒看見人后卻道,“豈止是有問題,簡直就跟鬼上身了似的,邪乎得很。”
“您知道她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這樣的嗎?”
“大概一年前吧,好像是她媽徐如懷上二胎的時候突然就這樣了。”
在旁邊聽著的李季夏怔了下,“一年前?”
聞言,時牧、李希幾人也都愣了下。
如果是一年前開始懷孕,那孩子早就呱呱墜地,但徐如那肚子最多也就六七個月。
“這么說起來是挺奇怪的,一年多過去了也沒見她抱孩子。”老板明顯也沒弄明白這是怎么回事。
李季夏幾人對視一眼,紛紛出門。
回到旅館前,確定周圍無人,一群人才開口。
“她懷的是哪吒,一胎三年?”
“怎么可能。”
“會不會是她一年前就懷孕了,后來打掉了一次,這又是另外懷的?”
這猜測很有可能,也符合李希之前追男娃的猜測。
“再打探打探吧。”古欣道。
說話間她帶著早上和她一路的王小寧就向著街道另一邊而去,易文玉、李希以及仁羽跟著動作。
時牧看向李季夏,要和李季夏一起行動。
李季夏在他開口之前小跑兩步追上李希,“李希。”
時牧并未追上來,只視線一直追隨。
李季夏直到走到街道盡頭才敢回頭。
時牧獨自一人站在原地靜靜看著他這邊。
兩邊距離太遠,李季夏看不清他具體的表情,但彌漫在他周圍的氛圍卻讓李季夏有想要逃得更遠的沖動。
他倒不討厭時牧,但他真的接受不了自己和一個男人牽手親嘴做親密的事。
“你們到底怎么了?”李希的聲音突然傳來。
李季夏看去,“什么?”
“你和時牧。”
李季夏想胡亂找個借口搪塞過去,話到嘴邊又改口,“……你覺得我和他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
李季夏不知該怎么說。
他和李希他們明顯認識,但關系具體到了什么程度卻難說。
如果他們只是普通合作伙伴,如果他不是“李季夏”的事情暴露,如果李希他們有意為難,那他很難活過這個副本。
“如果你是說你和他都是男人的事。”李希有些不自在地撓撓頭,“一開始我和古欣確實挺驚訝的,但后來想想也就那么一回事了,喜歡了就喜歡了,鬼我們都見過了,還有什么可驚訝的?”
李季夏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往前走。
“而且看得出來他挺喜歡你的,不然也不能給你擋刀。”
“你那會兒是暈過去了所以沒看見,傷口從他脖子一路開到腰,血跟水一樣不停往外淌,淌得他一身一地都是,我們都以為這下真交代了,結果他還有力氣背著你跑。”
“不過也幸虧有你,所以我們才有機會撐到最后。”
頓了頓,李希不解地問道:“對了,上個副本后來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什么我們找到你的時候你會昏迷?”
李季夏被問住,他哪里知道上個副本的事?
見李季夏不吭聲,李希又道:“是出什么事了嗎,從昨晚開始你就怪怪的。”
“你說我要是和他分手會怎么樣?”李季夏不答反問。
“分手?”李希錯愕之后哭笑不得,“你可別,就算是為了我和古欣你也得好好抱緊這根大腿。”
“他是大腿?”李季夏以開玩笑的口吻笑道。
“當然是大腿了,大名鼎鼎的時宴的頭領,這還不算大腿?”李希像是聽見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
李季夏不置可否,只默默記下“時宴”這個名字。
見李季夏又不說話,李希有些急了,“你來真的?”
“我只是隨口說說。”李季夏繼續往前走。
李希臉上多出幾份嚴肅,“如果你真的決定了,那我和古欣肯定是支持你的,不過這事你還是再考慮考慮吧,你之前不是挺喜歡他?”
“而且看得出來他真的挺喜歡你的,他隊里的人不也挺驚訝,之前還特意跑副本里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