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偷香記》。
林潮生越看這名兒,越覺得眼熟,再注意到書角下兩朵暗紅的桃花后,他忽然憶起。那日和方家兒子方劍玉同車,他包袱里掉出來一本書,正是這本!
這名兒一看就不正經,林潮生草草翻閱了幾頁。
咦,也是怪了,講的竟不是常見的書生小姐的愛情故事,也不是農夫仙女的白日幻想。
書中的男主常做奇夢,那夢又怪又香。昨日夢到英姿颯爽的女將對他一見鐘情,穿了裙裳要來嫁他;今日又夢到悉心照料的蘭草搖身變成窈窕女郎,寬了衣就要自薦枕席;來日再夢見花樓里的雙姝姐妹,又是一出救風塵,換得雙飛燕。
期間寫得纏綿悱惻,那些個字眼叫林潮生這個現代人看了都臉紅。
但故事到了末尾,出身貧苦的男主不再滿足于每夜夢境,于是日日灌下助眠的湯藥,只求夢境更長更美些。可最后一章,他大概是灌多了藥,吃傻了,在鎮上瞎轉說傻話。稱自己坐擁美女如云,隔壁縣還有富家小姐搶著與他好,一時成了全鎮的笑話。
結尾雖出乎意料,但根本上還是一本小黃書。
林潮生瞥一眼站在他身邊的陸云川,悄悄把書放回書架,心中默念:他不認字、他不認字。
放了第一本,再取第二本、第三本。
《不羞郎》
《夜燈迷情錄》
……
嗯,大差不差,是竊玉偷香,或是漏瀉春光,文筆華麗動情,將其中歡好之事寫得情腸婉轉,不顯粗暴,倒十分纏綿漂亮。
嗯。
抱玉山人。
不錯。
林潮生看了看作者的筆名,這幾本風格相同的話本子都出自一人,署名抱玉山人。
“喜歡?”
陸云川確實大字不識,但他見林潮生對這那幾本書看了好一會兒,忍不住還是問道。
一邊問,一邊也隨手抽出一本,翻開看了起來。
陸云川:“……”
陸云川翻了幾頁,忽又猛地將書本合攏,一張本看不出發紅的臉竟顯出了紅暈,一路漲紅到脖子。那模樣就仿佛狠狠憋了一口氣,直憋得臉紅脖子粗。
看他這樣子,林潮生還愣了一會兒。
不是不認字嗎?這是看到什么了?
林潮生有些好奇地打量過去,然后就看見那書皮的右下角寫著三個小字——避火圖。
林潮生:“……”
陸云川回了神,將手上的書藏到身后,又去瞪林潮生手上握著的那本,喘著粗氣沉聲問道:“你看的是什么?”
說著就搶過林潮生手上那本,翻開瞥了一眼,卻是滿頁滿頁的字。
陸云川:“……”
好吧,只有他倒霉,只有他一拿就拿出了一本春宮圖。
陸云川心虛地咳了一聲,又把書塞回林潮生手上,磕巴道:“看、看吧,喜歡就看。”
林潮生憋著笑把書放了回去,正巧這時書肆老板走了過來,熱情介紹起來。
“哎喲!是看中了抱玉山人的書?您二位眼光可真是好!抱玉山人的書今年可火,他的書在其他書肆都賣空了,就我這兒還能找到幾本!”
林潮生的孕花生在頸后,此時穿得多,衣領高,正將那處擋得嚴實。那老板沒看出他是個小哥兒,只以為是個身形瘦弱的少年,正介紹得起勁。
林潮生也來了興趣,問道:“這位抱玉山人是?”
老板先是搖搖頭,又才說道:“那倒是不清楚,只聽說是個書生。聽說快考試了,他再寫完最后一話就不寫了,也是可惜!哦,他原先還寫了一本志怪小說,可賣得不好,這才寫起了這些故事。”
說到后面的時候,那老板還沖林潮生擠了擠眼睛,笑得一臉蕩漾,惹得陸云川直朝人甩眼刀子。
老板只當二人是兄弟,還以為這當兄長的嫌自己帶壞了弟弟,立刻收了眼神,不敢再放肆笑了,然后又從書架最下頭翻出一本《白塔鎮伏妖》。
“你瞧,就是這本!”老板說著,將書遞給了林潮生。
林潮生翻看后,略有些驚詫。
抱玉山人的文筆不錯,剛才只草草翻了幾頁就發現了,而這本《白塔鎮伏妖》更是妙趣橫生,其中情節精彩紛呈。
林潮生倒來了興趣,問道:“老板,這本書多少錢?”
老板沒想到他不選那些個情愛故事,而選了一本志怪小說,但還是嘿嘿答道:“二錢。這書賣得不好,比其他幾本便宜了一半不止。”
……嘶。
瞬間,林潮生覺得手里的書重如沉石。
難怪說古代讀書貴,這一本書竟差不多農家人一月的存銀,這誰人讀得起啊。
林潮生咂舌,默默將書放了回去。
可回神后他腦筋一轉,又想到,既然此類話本能大賣,那他從前畫的那些漫畫、插畫是不是也能找到銷路?
林潮生似看到來錢的大路,眉眼都彎了起來,立刻扭頭沖著老板問:“那畫紙有嗎?”
“有有有。”那老板連連答,扭身去翻找畫紙。
等人走開,陸云川才偏著頭問道:“你還會畫畫?”
這問題林潮生之前是不敢隨便答的,但次已經背了標準答案,當即就說:“我娘教的!”
陸云川一愣,下一刻就笑了出來。
沒一會兒,那老板就抱著幾摞紙過來了,“來了來了,鋪子里有三種畫紙。一個是紫堂紙、一個是魚子箋,還有一個是竹紋紙。其中紫堂紙最貴,竹紋紙最便宜。”
林潮生點點頭,挨個細看起來。
陸云川見他那模樣似真想買,也幫著問了價格。
老板喜得直笑,忙說道:“紫堂紙一刀二兩,魚子箋一刀一兩,竹紋紙一刀半兩。您若要作畫首選就是紫堂紙了,這紙細膩厚實,不透墨,下筆也順暢!”
他也不看二人打扮就不像舞文弄墨的人,就拽著最貴的紫堂紙介紹。
偏偏陸云川是個實心眼,還真合計了一下,暗想著,貴是貴了些,但若這小妖怪真想要,當然得用最好的!
林潮生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瞪大了,立刻按住陸云川正欲掏錢的手,又忙對著老板道:“不要不要,我不要這個。你給我拿一刀竹紋紙,我要那個。”
見最貴的紙沒有推銷出去,那老板小聲嘆了一口氣,但還是撿了一刀最便宜的竹紋紙裝好。
他一邊裝還一邊絮叨:“這竹紋紙粗糙,還容易滲墨,干得也慢……”
他這頭說個不停,林潮生理都沒理,在角落里挑了幾支炭筆,拿去一塊兒結了賬,笑嘿嘿說:“我不用毛筆,不怕滲墨。”
老板看了他手里拿的炭筆,只好閉了嘴,將東西一塊兒收好,算了賬。
林潮生又用他那張三寸不爛之舌,硬叫著老板抹了零,這才高高興興抱著紙筆出了書肆。
方里長在門口等了有一會兒了,瞧了人還感嘆道:“這紙筆墨真是貴!”
說完,他頓了一會兒,又自言自語起來:“阿玉本不讓我給他買的,說他有錢。嗐,他一個年輕讀書人,哪兒來的錢!這次回來還給他娘扯了布,給我打了酒,花錢大手大腳的,就算攢了些也禁不住這樣花啊!”
他絮絮叨叨說完才發覺自己多嘴了,又拍了拍嘴巴,趕緊岔開了話題:“你們兩個還逛不逛了?”
林潮生看了陸云川一眼,這人在后頭磨蹭了好一陣,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林潮生還奇怪問了一句,“你買什么東西了嗎?”
一句簡簡單單的話,陸云川卻似被踩了尾巴的貓兒般,一個激靈站得更筆直了。
他忙說:“沒、沒有啊!”
古古怪怪的,林潮生將信將疑地點點頭,才轉身對著里長答道:“川哥說要帶我尋個醫館瞧瞧。”
方里長立刻了然地點頭,“是是是,是該看看。那你們去,這牛怕是餓了,我帶去外頭喂喂草,申時前咱在縣門口碰頭。”
林潮生和陸云川點頭,又同方里長道了別,轉身朝相反的方向去了。
陸云川說道:“剛同書肆老板打聽過,北關街有家千金堂,那兒的老大夫醫術好,可以去看看。”
林潮生點點頭,只當陸云川方才就是在同書肆老板打聽這些才費了些時間。
說罷,二人就朝著老板所指的方向去了。
路上,林潮生還興奮地沖著陸云川擠眉弄眼,“哥!我想到一條發財之路!”
陸云川手掌無意識地摁在襟口,聽了林潮生話后才扭頭看去,臉上仍沒有太大表情,但卻十分捧場,“什么發財之路?”
他是應了聲,林潮生卻賣起了關子,拍著手說道:“暫時還不好說!等我發了財再告訴你!到時候我養你!”
剛還捧場的陸云川立刻皺起眉,回道:“我能打獵換錢!不會讓你過苦日子的。”
林潮生被他這鄭重模樣逗得直笑,連忙說道:“成,也成!到時候我養你,你養我,這不正好嘛!”
兩人說笑著到了千金堂,請了那發須全白的老大夫看過。
身子養得不錯,還給了之前喝過的方子請老大夫看,又換了兩味藥,只叫再吃兩服。
二人點了頭,然后就見陸云川這漢子在堂中就對著老大夫大咧咧問了出來:
“那他身子養好了,晚上能辦事兒了嗎?”
林潮生:“……”
不是!哥,你就這樣問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