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首先,明確我們的目標。”楊善發表重要講話。
戴著頂高禮帽、歪歪扭扭扣著白大褂扣子的封默先坐不住了。
喉嚨間發出野獸般的嗚咽:“嗷——嗚————!!”
“說人話,please。”負責進行會議記錄的陳戈有點禮貌,但不多。
“刀、”封默緊緊盯著楊善的眼睛,吐字困難,“還我、刀!”
“放心,這是第三個小目標。”楊善輕而易舉捋順少年的毛。
“……叩叩叩。”
“那,伊娃……”老駝屁.股底下好像也生蟲了。
“這是第四個。”
“等等,”陳戈也舉起手來,“我也有一個疑問。”
“第一個第二個目標是什么?”
“不必理會,前兩個我已經完成了。”
“……”
“???”
彳亍。
“……叩叩、叩叩叩……”
“最后一個問題。”
陳戈伸長脖子在眼前三個人身上來回逡巡:“你們……沒人沒事閑的敲床板玩呢吧?”
楊善、老駝——包括沒多少理智殘存的封默都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敲擊聲愈發清晰了。
“那……”陳戈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是誰在敲門?”
四人目光轉向緊閉的病房門——
透過病房門上那塊狹窄的玻璃——他們什么也沒看見。
-
楊善拉開房門時,老駝與封默已經挨挨擠擠地藏在了門后,陳戈更平躺上.床、蓋上了被子。
而門外,靜靜停著一輛輪椅。
第二次,這是第二次楊善對這臺輪椅與輪椅上的人靠近毫無察覺。
分明是如此老舊的輪椅、分明是一個土埋到脖子、不能獨立行走的虛弱老人……真是太有意思了!
“好孩子,”干枯如同一具木乃伊的蘭達面容模糊——不知是因為“秘瞳”的緣故楊善視力下降得厲害、還是一個周目不見蘭達已經更加蒼老、面皮上只剩下層層疊疊的褶皺。
——倒是她的嗓音依舊獨具標識度的沙啞。
蘭達沙啞的嗓音令楊善瞳孔一縮。
“……接老駝出來玩嗎?”她說。
她知道老駝就在這里!
一瞬間,病床上的陳戈、病房門后的老駝與封默都屏住了呼吸、驚出一身冷汗。
老太太卻仿佛不知自己吐出的是多么駭人的話語,渾濁的瞳仁只溫和地、溫和地注視著楊善。
片刻后,楊善同樣溫和地笑了。伸手拉住蘭達輪椅的椅背,稍一用力,就將蘭達連同輪椅一齊拉進病房內。
“咔噠——”一下,鎖上病房的房門。
“米蘭達療養院的護工不多、病友也少……蘭達夫人,您一定很寂寞吧。”
楊善看了眼陳戈,在少年驚疑不安的目光中示意他從病床上起身。
“這間病房采光良好,又有老駝——”老駝和封默也在楊善的示意中從墻角走出來,“和我們這些工作人員陪您解悶。”
“蘭達夫人,您就在這里休息一會兒,好么?”
不等蘭達做出回應,楊善已經俯身,將老太太枯瘦、一張紙似的身體從輪椅中抱起、放在床上——認真仔細地系好了束縛帶。
“好……好……好孩子……”
蘭達這才慢半拍地做出反應。
對楊善將她束縛在病床上的行徑恍若不覺。
楊善垂眸與老太太渾濁的瞳仁對視片刻——在楊善沒有波瀾的目光中,老太太安詳地闔上眼睛。
又過了一會兒,隨著蘭達呼吸逐漸綿長、平穩,楊善收回目光,招呼三個大氣也不敢喘的男人:“我們繼續。”
三人看向被束縛帶緊緊捆住的蘭達——應該……不會出什么事吧?
-
“伊娃的位置,我已經知道了。”楊善鎮定地開口。
老駝眼睛一下子便亮起來——但被楊善按住肩膀:“這個稍后再說。”
又看向靠著不斷磨牙才勉強壓抑住獸性的封默:“你的刀想必在你被抓進療養院時就被繳了,但如果利用院長的權限,一定能重新將它拿回來。”
可院長的權限怎么可能給他們利用?
“但在那之前,我們必須達成共識。我們要阻止蟲洞崩塌、回到現實世界,對吧?”
到這時候,關于蟲洞、關于另一個世界,對老駝也沒必要再有所隱瞞。
陳戈重重點頭、封默遲疑點頭。
只有老駝苦笑:“我……我只希望能救下伊娃……你們帶上伊娃出去就行……只要能救下伊娃,我的命算不了什么。”
楊善看著他,最終點點頭——從兜里摸出一枚銀質徽章。
幾人瞪大了眼睛。
只聽楊善說道:
“米蘭達療養院的院長薩爾瓦多明天就要退休,新院長卡爾即將繼位。”
“卡爾是一個……大嘴裝比犯。在他喬莊打扮、潛伏進療養院試圖來個摸底檢測的時候,我殺了他。”
“……”
“???”
“!!!”
什么?!
你殺了誰?!
怎么殺的!?
更主要的是……怎能用如此淡定的語氣丟出如此重磅之炸彈!?
幾人眼睛瞪得更大。
“不出預料的話,這就是象征他身份的徽章。老駝、封默,還記得么,b-3層正中央那根黑柱。”
二人點頭。
“黑柱上,有四塊凹陷。其中一塊凹陷的紋路對應的正是這枚徽章。”
“我猜,拿到四枚徽章、啟動黑柱機關——或許就是離開‘米蘭達小鎮’的途徑。”
“徽章、機關……”陳戈激動地攥緊了拳頭,“說不定……說不定這就是拼圖!楊善,還記得么?老師講過,蟲洞中有概率掉落‘拼圖’,收集拼圖,甚至能封印蟲洞!”
“說不定咱們能把001號蟲洞徹底封印!”
楊善抿唇一笑,沒有打擊少年的積極性。
“可是……”老駝的想法遠沒有少年人那般樂觀。
“我們上哪去找另外三枚徽章?”
“院、長……權限。”封默吐字艱難地插嘴。
米蘭達療養院秘辛繁多,但如果是院長,對這些細節必然了若指掌。
只要有了院長權限、封默的刀不再是問題、伊娃的救援不再是問題、徽章、實驗……整個米蘭達的真相,恐怕都能找到記錄。
“牛掰兄弟!看不出來你腦子轉的挺快啊!”陳戈朝封默肩膀重重一拍——惹得后者獠牙再次齜了出來,喉間難以抑制地發出嗚聲威脅。
“——誒你大爺的!不興咬人啊!”
老駝捂臉:“薩爾瓦多院長還沒退休呢!”
就算他們拿到了卡爾的身份徽章,現在也沒有用啊!
而且……老駝忍不住再次打量楊善手中的徽章。
不知為什么,他總感覺這東西有點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見過。
在哪里來著……老駝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
“所以,”楊善目光閃亮,“我們要殺了薩爾瓦多。”
殺了薩爾瓦多,讓“卡爾”提前上位。
“嘶——”
幾人倒吸一口涼氣。
好……大膽!
但這蒼白削瘦少女向來大膽,不動則已、動則洶洶。否則也不會將他們聚在這里。
真……刺激!
半晌,老駝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還有一個問題。”
他是土生土長的米蘭達人,更在這座療養院住了三十年。
但對于這位薩爾瓦多院長,卻一直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小楊,你在這也干得有段時日了。”
“你見過薩爾瓦多嗎?”
換句話說“……有人知道他的辦公室在哪里嗎?”
即便他們鋌而走險決心殺死薩爾瓦多……他們該去哪里找他?
空氣靜默一秒。
忽然——
“薩爾瓦多……?”
蒼老的嗓音在身后飄蕩著,趕至楊善幾人耳邊。
楊善扭頭看去——
蘭達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
那雙渾濁的瞳仁中,神情依舊溫和、寬容——像在看自己調皮的孩子。
只是她的面容太蒼老了。
此刻,她脖頸直直扭過90°,僵硬地注視著他們。
便無端叫人想起趴在蛛網上、靜靜等待獵物的蜘蛛。
蜘蛛不會主動出擊,但有足夠的耐心,一旦落入它的羅網,就再無逃生之地。
它是最好的獵手。
“好孩子……”
蘭達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滑過——最終轉動著脖頸、將它們遙遙投向他們身后的天花板。
“薩爾瓦多院長……不是正在注視著你們嗎?”
蒼老的、沙啞的嗓音緩慢說道。
而她的目光落點——
——灰白的天花板上。
一只猩紅、詭譎的眼睛,正靜靜地,俯瞰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