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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5章 第五個F

    天蒙蒙亮, 白?塔的明火終于熄滅。貫穿全塔的門禁裝置重新啟動,學(xué)生們一步步回歸正常生活。

    白?煜月進入白?塔,去到H層, 再從H層的外壁爬上?I層的夜巡組休息室。

    看到破了個大?口的休息室, 白?煜月內(nèi)心不安,三步并作兩步地爬上?去。一進去, 就?看到滿地狼藉。

    休息室內(nèi)正中央赫然是白?煜月的行李箱,已?經(jīng)被強行掰開一個口子?。白?煜月以為是夜巡組的其?他學(xué)生臨時借用武器, 但附近的武器庫沒有分毫損失。白?煜月翻了翻自己的行李箱,納悶道:

    “誰拿了我?衣服?”

    難道是拿去當包扎醫(yī)物?了?

    白?煜月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拿出一罐企鵝精糧罐頭, 一邊收拾房間一邊喊:“小紅, 走了,我?要給你的后半輩子?找個好?人家。你以后去了別人家可?不能搗亂了,也不要吃太?多, 畢竟你不是親生企鵝, 別人會嫌棄你的……”

    一想到小紅被別人欺負的場景,白?煜月不想死的念頭立刻瘋長。

    他要怎么才?能安全通過畢業(yè)考呢?臨時找個向?qū)Ъ偨馑木裎蓙y行不行?指揮官能不能給他開個后門把難度調(diào)低點?

    白?煜月胡思亂想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小紅一直沒有回應(yīng)。按照往常, 它早就?滑溜過來大?吃特吃了。

    “小紅?”

    白?煜月直起身,又喊了一聲?。

    整個休息室一眼就?能望到盡頭, 三兩下就?能翻個底朝天。

    可?依舊沒有某只企鵝的身影。白?煜月內(nèi)心某個地方搖搖欲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先是不敢置信, 害怕是自己找錯了,又把各個角落仔細排查一片, 但完全找不到, 房間里根本沒有企鵝。他好?像墜入一個冰窟,洶涌的情緒下一秒就?要爆發(fā)。

    休息室有扇暗門連著AI機房。此刻因為入侵, 那?道暗門開啟了一半。白?煜月努力使自己冷靜,不管任何禁令,鉆進機房。

    機房內(nèi)悶熱如夏,小紅應(yīng)該是藏在這?里。這?么多機箱,他一定要好?好?尋找。

    “小紅——”

    白?煜月又喊了一聲?,無視機房內(nèi)混戰(zhàn)后的場景,眼睛里只想找到和企鵝有關(guān)的信息。

    他拐進一個迷宮似的大?機箱群,七拐八彎后看見一個直達天花板的大?水箱。他顧不得驚訝這?個水箱是什么,就?看到水箱旁站著一個人。

    那?個人戴著一個插滿管道的機械半圓形頭盔,頭盔半徑大?約有半米,厚重非常。頭盔后是一條格外粗長的刺針管道,涌動著電光,似有活性。

    “白?煜月?”

    戴著頭盔的人發(fā)出熟悉的聲?音。他伸向后頸,用力將一個刺針拔了出來,再慢慢摘下頭盔,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是司潼。

    他是大?腦型特化向?qū)В拥矫顏砭S修AI主腦。

    白?煜月看到他就?好?像看到救星,連忙問道:“司潼,你有沒有看到我?的小紅,就?是一只戴著紅圍脖的企鵝,有點圓,很?好?認的。”

    司潼回憶了一下走進機房后的種種場景,搖頭道:“我?沒有看見。”

    “這?樣嗎?可?能去別的層數(shù)了吧,不好?意思,麻煩你了……”白?煜月既失落又擔心。

    “如果明天還找不到的話,我?可?以用長夏AI幫你找。”司潼說道,“但現(xiàn)在我?得給它殺毒才?行。”

    “明天?明天……”白?煜月忽然深吸一口氣,像是給自己鼓勁,“好?,如果有明天,就?算我?沒有來找你,也請你一定要幫我?找。”

    他一步步往后退,像從泥沼中離開:“司潼,忘記說了,我?很?開心能遇見你,雖然我?們相處時間不多。但是……但是你工作的樣子?很?酷!裝備很?帥氣!還有……謝謝你照顧我?。”

    “這?是我?的工作,不用客氣。”司潼表面不顯,內(nèi)心卻有些小雀躍。

    他想到總指揮官答應(yīng)他,完成這?次工作后能獲得更多權(quán)限,他就?忍不住干勁倍增。或許能趕在畢業(yè)考前能抽調(diào)出以往黑哨兵的資料,幫助白?煜月通過大?考。

    他目送白?煜月匆匆離開,一無所知地套上?裝備,對這?缸液體組織進行消殺工作。

    白?煜月從I層的正門走出。

    立刻和在搬磚的赫川碰上?了。

    “你怎么會在這?里!這?里可?是機密要地!”赫川立刻放下磚頭,咋咋呼呼地說,“你這?家伙真的想把平時分扣光嗎?”

    “我?……這?是什么?”白?煜月從赫川身邊的雜物?堆掏出一條臟臟的紅圍脖。它幾乎被撕扯成碎條,但依稀能見它原來的大?小,并不是給人類戴的。白?煜月抓著它的手微微顫抖。

    “I層之前發(fā)生了一場戰(zhàn)斗。”赫川解釋道,“毀了好?多地方,我?就?被當成臨時工,一邊搬磚一邊替司潼看大?門……喂,白?煜月,我?可?以當做看不見你來這?里,畢竟監(jiān)控壞了。但你好?歹告訴我?你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里。”

    “監(jiān)控壞了……”白?煜月腦子?嗡嗡的響,他又沒了一條后路。

    他想走,卻被赫川拽住手肘。赫川:“你還沒說你來這里干什么?”

    白?煜月轉(zhuǎn)身面對赫川,冷冰冰地說:“我?來找司潼說遺言的,滿意了嗎?”然后用力甩開赫川的手。

    “干嘛說這種話。”赫川不再動手,他的聲?音追趕著白?煜月,“喂,不會在擔心畢業(yè)考吧?還有十幾天呢,司潼會想出辦法的。但如果——如果你想找哨兵練習(xí)的話——我也很有空——喂——白?煜月你聽到了嗎?”

    赫川怔怔看著白?煜月離開的背影,莫名悵然。

    他繼續(xù)搬磚維修I層大?門。沒辦法,他畢竟身負命令,還是要先忙活眼前的事。

    遠處天已?亮了大?半,微光照在安靜的I層走廊上?。

    赫川總覺得,這?只是稀疏平常的一個黎明。

    白煜月從消防樓梯往下一層跑。H層是仿自然棲息地層,有許多溫室和動物?圈舍,十分寬廣,大?得讓他有點害怕。哪怕腳下這?條路他已經(jīng)在夜巡時走過無數(shù)遍。

    他很?想自己是個優(yōu)秀的向?qū)В@?樣就?能在白?塔大?范圍展開精神域?qū)ふ一钗?。但是他不是,他是大?范圍展開精神域就?會馬上?死掉的黑哨兵,注定不被命運偏愛。

    下一個轉(zhuǎn)角,他又遇見一位臉熟的向?qū)А?br />
    年知瑜一看見他,視線就?盯著他不放。他一本正經(jīng)地說:“白?煜月同學(xué),早上?好?。”

    白?煜月盯了他幾秒。年知瑜想起臉上?還有傷,平靜地說:“這?只是爆炸造成的擦傷,于我?的實力沒有大?礙……”

    “年知瑜。”白?煜月打斷他,“你可?不可?以幫我?……”

    “可?以。”年知瑜直接答應(yīng)了。

    白?煜月反而?有些退縮。但轉(zhuǎn)念一想他有什么更多值得人家利用的呢?說不定是他反薅年知瑜的羊毛呢。于是他說道:“我?想請你幫我?找一下我?的動物?伙伴,是一只企鵝……它是亞成體體型,心臟沒有那?么強,脖子?上?有一道傷疤,大?腦情況完好?無植入。”

    “好?的,我?會幫忙。”年知瑜道,“但我?需要報酬。”他忽然加重語氣,似乎在對某人強調(diào),而?且神情也變得冷酷,越來越像傳聞中的獄火會會長。

    白?煜月反而?松了一口氣,年知瑜果然還是那?個年知瑜。

    只聽到年知瑜說:“我?想要——你未來的某天的24小時。”

    他語氣不變,眼睛下卻像藏著火:“在這?一天,我?希望你對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盡量……”白?煜月艱難地說,“盡量托夢給你。”

    年知瑜以為這?是白?煜月的特色笑話,鄭重其?事地點頭。他覺得自己雖然花費了更多精力展開精神域,但是這?是正確的,因為白?煜月給了他利益。他依舊符合利益至上?的準則,安安穩(wěn)穩(wěn)地走在自己人生規(guī)劃之上?。

    他走到空地處,利用獄火會會長的特權(quán)向教官打報告,然后用精神域搜索這?一層。

    “這?半徑八百的距離有兩只企鵝符合條件。”年知瑜給他發(fā)送坐標,然后去另一個地方搜查。

    白?煜月再三感謝他,要不是快死了,恨不得當場和他結(jié)拜兄弟。

    年知瑜僵硬地點頭回應(yīng)。

    白?煜月要去年知瑜提供的坐標尋找小紅。在岔道分別時,年知瑜突然說道:“我?會在未來等?待那?一天。這?是我?的報酬,我?不會忘。”

    白?煜月一愣,自動翻譯成“就?算你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年知瑜真是野心勃勃,可?惜沒有做過風險調(diào)查。他注定等?不到收報酬的那?一天。但他會收到來自白?煜月的禮物?——一個教訓(xùn)。

    白?煜月都快被自己的地獄笑話逗笑了。

    他招手向年知瑜告別,匆匆拐入岔道口。

    年知瑜的心一下子?飄忽起來。這?種感覺很?難形容,就?像等?待面包即將叮熟的信號燈,等?待玫瑰綻放的倒計時,有點緊張,但隨著時間滴滴答答地走過,內(nèi)心的甜蜜便隨著期待感一分分增加。越漫長,越美好?。

    他會期待畢業(yè)考后的那?一天。

    白?煜月的好?心情隨著時間逐漸消散。

    他找了好?幾個坐標,都不是小紅。

    他忽然意識到,小紅生還的幾率,已?經(jīng)越來越小了。

    “你好?,我?來找我?的動物?伙伴……”

    “這?個不是……”

    “謝謝你,我?不想收養(yǎng)新的企鵝,我?只想要我?的那?一只。”

    白?煜月輕輕將涌向他的企鵝群推了回去,神情愈發(fā)失魂落魄。他不明白?為什么他喜歡的人或生物?都要離他而?去。他明明沒做過什么壞事,為什么要遭受這?種處罰?他就?像走上?獨木橋的人,看著腳下波濤洶涌,總幻想自己掉下去的場景。

    他有點累了,坐在無人的角落,窗外熱烈的陽光灑進來,他卻只感到陰冷與疲憊。

    通訊器響起提示聲?。

    白?煜月拿起一看,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重新識字。發(fā)起通訊的人是北星喬,他今晚已?經(jīng)打了幾百個電話。

    白?煜月掛斷對方很?多次。但此刻他說不清是因為貪心還是軟弱,他點開了通訊,然后就?放到一邊外放談話。

    “小黑你終于接通訊了。”北星喬一聲?長嘆,聲?音有些沙啞,“你現(xiàn)在在哪里?”

    “我?在……白?塔。”白?煜月幾度躊躇。自尊心像根針,牢牢縫住他的嘴巴。

    “昨晚的入侵你還好?嗎?”北星喬記得自己不占理,盡量說點日常話題,“我?那?個時候沒有來找你,是因為我?當時被圍困住了。昨晚的敵人出乎預(yù)料的強大?,聽說連年知瑜也傷了。當時還有幾個極光會的成員受了傷,我?必須去支援……”

    他越說越小聲?。

    白?煜月抓起通訊器,說:“我?昨晚揍了菲庭一頓。”

    北星喬趕緊說:“揍了就?揍了,他不滿直接來找我?。”

    白?煜月接著道:“我?昨晚和歷洛崎在一起,待了一整晚。”

    北星喬那?邊傳來難熬的沉默。

    北星喬深呼吸,呼吸聲?連通訊器那?端的白?煜月都聽得一清二楚。他憋出兩個字:“是、嗎?”

    白?煜月靜靜等?著他的下一句話。

    “白?煜月,我?昨晚受傷了,不是輕傷。”北星喬喉結(jié)滾動,握著通訊器的手越來越緊,“你都不關(guān)心這?個嗎?”

    “嗯……”白?煜月像吃下了一個石頭,堵著胸腔,碎片堆在肺部。他的頭越來越低,幾乎是死咬住唇才?不說出心里話。片刻后他開口:“你怎么不早說?你哪里受傷了,現(xiàn)在在醫(yī)療室嗎,醫(yī)生怎么說。”

    他透過墻壁的反光,看孤零零的自己,不知在替誰問自己:

    “你現(xiàn)在還疼嗎?”

    通訊器那?邊的北星喬語氣明顯高興起來:“我?現(xiàn)在不疼了,但是很?忙,極光會有好?幾個人重傷,我?要重新調(diào)度向?qū)Э荚嚨姆峙溥有訓(xùn)練計劃,周伏清你還記得嗎?他傷得很?重,畢業(yè)考預(yù)計要延后了……”

    白?煜月時不時回應(yīng)對方幾句,好?像真的在對方身邊……

    北星喬忽然問:“所以昨晚你到底和誰在一起。”

    白?煜月爽快地回答:“我?和總指揮官在一起。”

    北星喬嘟囔:“那?干嘛一開始騙我?。你明明知道我?很?討厭這?個。”

    白?煜月:“因為我?希望你能多在乎我?一點。我?總是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就?像想離開南極洲去其?他大?洲看看,就?像一覺醒來,還能看見第二天的太?陽。很?荒謬,對吧?是我?不好?,以后不會了。”

    北星喬心道他怎么會不在乎小黑呢。聽到白?煜月語氣軟化了,他趕緊問:“那?你什么時候搬回宿舍。”

    “最近都不會了,我?在老?師這?里準備大?考。”白?煜月說得又急又快,仿佛再說多一句,他就?會暴露自己的真實情緒。

    “那?你記得給我?發(fā)送申請匹配。”北星喬心花怒放,他總算把這?一頁翻過去了。小黑這?次最重要的匹配,他絕對不會拒絕。他又添了一句:“我?向你申請也可?以。”

    白?煜月聽不清他說什么,胡亂應(yīng)答。

    他最后深吸一口氣,鄭重其?事地說:

    “好?好?照顧自己,北星喬。”

    “再見北星喬。”

    說完趕緊掛斷通訊,把通訊器扔到一邊。陽光照在他臉上?,他深呼吸,宛若一個溺水的人,盡可?能吸入氧氣。

    然而?現(xiàn)場還有一個不速之客。

    歷洛崎站在拐角處,怔怔地看著他。

    白?煜月暗罵一聲?,語氣已?經(jīng)變得冰冷無比:“你站在這?里干什么?聽別人墻角有意思?”

    “我?不聽我?還不知道,你居然又和北星喬和好?了。”歷洛崎滿腔不平頃刻爆發(fā),“你到底懂不懂、懂不懂——白?煜月,你這?是作踐你自己!”

    “你又好?到哪里去?你不也眼瞎嗎?”白?煜月回擊道,“晁千億有把你放在眼里過嗎?他哪一次不是躲著你。他和我?說的話,都比和你說的多十倍吧?歷洛崎,你就?為了當初那?不知道什么鬼的救命之恩,眼巴巴地舔著臉、巴著對方。你喜歡他,人家把你當隨時踢一腳的狗,你才?是作踐你自己!”

    “你原來心里一直是這?樣想我?的?”歷洛崎大?感受傷,嘴巴則加倍輸出,“白?煜月,被整個白?塔看笑話的人不是我?,是你!還有,我?是你的夜巡搭檔,還是白?塔親自指定的匹配搭檔,于情于理,你至少該尊重我?!”

    白?煜月頓了頓,語氣軟下來:“對不起……”

    歷洛崎見了他這?幅模樣,說不清的心疼與自責,又道:“我?看你清楚得很?,那?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為什么要回到北星喬身邊?你喜歡北星喬,還不如喜歡——喜歡別人!”

    “那?你還不如喜歡我?呢。”白?煜月說道,“可?這?事就?像我?不喜歡你一樣。我?們相處五年多了,還有個什么鬼的匹配度,我?都對你沒有感覺。可?見感情是強求不來的。”

    歷洛崎顫了顫嘴唇,突然失了聲?。

    好?一會兒后,他才?抖著聲?音問:“一定要是北星喬嗎?”

    “對,一定是北星喬,除了他我?誰也不要。滿意了嗎?”白?煜月說,“今天鬧得這?么難看,我?們以后還是不要做搭檔了,徒生怨懟。我?會和總指揮說明情況,你不用擔心。我?知道,正常哨向最低都有10%以上?的匹配率,你跟我?根本發(fā)揮不出實力。你那?邊應(yīng)該——應(yīng)該有一封系統(tǒng)發(fā)送的匹配通知。”

    他一口氣說一大?段,在這?個關(guān)頭喘了口氣,才?又慢又輕地問:“為什么還不拒絕匹配(F)呢?”

    “我?當然不對此抱有幻想,我?只是忘記還有這?封信存在而?已?。”歷洛崎面容冷酷地翻開通訊器,對那?封郵件回了一個“F”。

    ——F,拒絕匹配。

    白?煜月心口大?石落下,慢慢往后靠,倚在冰冷的墻壁上?。

    他的聲?音不復(fù)剛才?的生氣十足,充滿著濃濃疲倦,仿佛臨睡前的囈語:“再見,歷洛崎,再見。”

    “再見,不打擾了。”歷洛崎硬邦邦地回復(fù),似乎由此才?能證明自己的堅定意志。

    他利落地轉(zhuǎn)身離開,在陰暗拐角處,眼睛里卻折射出晶瑩的光。

    暫時屬于白?煜月的小小角落,終于重歸寧靜。

    他的心空得可?怕,冷風貫穿他的身體,將血肉凍成鋼鐵。

    過了一會兒,他機械般地行動起來,繼續(xù)向下一個企鵝坐標出發(fā),尋找那?微小的可?能性。

    ……

    距離畢業(yè)考還有3個小時,日暮西山。

    白?煜月靜靜地坐在白?塔外壁,看著城區(qū)人群如螞蟻般忙碌,齊心協(xié)力地建設(shè)好?自己的家園。他不再為美景感嘆,內(nèi)心如同一灘死水,并且逐漸結(jié)冰。

    突然,身邊的窗臺有了異響。隨著解鎖聲?響起,冒出周伏清慘兮兮的臉。

    他雖然受了重傷,但得益于向?qū)С醭H说男迯?fù)速度,他還是活了下來,而?且能下地行走了。

    “小黑……啊不,白?煜月同學(xué),你果然在這?里!”周伏清欣喜道。

    他恍然間覺得這?場景有些眼熟,便想起前幾天,他正是這?樣拉開窗戶,勸白?煜月跟他回極光會。此刻風雪依舊,他們的處境心態(tài)卻截然不同,命運總在最平常時鳴起不平。

    周伏清連忙自證清白?:“我?不是來叫你回去的,我?、我?是想來送東西的。”

    他連忙從懷里掏出一個毛絨絨的活物?。

    一只羽毛凌亂的胖企鵝鉆了出來。

    它沒有戴紅圍脖,露出脖子?上?丑陋的傷疤,好?像它主人摘不掉的電擊項圈。

    “咕咕!”小紅看見白?煜月,連忙撲棱翅膀飛過去,緊緊貼在白?煜月懷中。

    白?煜月不知所措,不敢抱它,害怕這?也是一場夢。他剛剛在塔壁外睡著了,做了很?多很?多場夢。

    “咕咕嘠!”

    小紅感知到主人的質(zhì)疑,連忙貼得更緊,用力將短短的翅膀抱住主人。

    周伏清那?顆最后的子?彈沒有直接擊中長夏要害,而?是與小紅險而?又險地擦肩而?過,露出些空隙。小紅因此跳到別的層數(shù)。多虧它吃得多,脂肪比較厚,才?不至于摔死。

    而?后,長夏遇到了前來攔截的夜巡組組長,忙于作戰(zhàn)。小紅這?才?徹底安全,在不同層數(shù)亂逛。

    結(jié)果就?被周伏清撿到了。

    小紅不知道為什么白?煜月還不抱著自己。它懵懂抬頭,恰巧幾滴熱淚滴在它頭上?。然后它被白?煜月用力抱在懷中,臉頰羽毛緊貼著白?煜月的保暖外套。作為動物?伙伴,它感應(yīng)到哨兵那?洶涌的悲傷,內(nèi)心也不禁難過得想慟哭。

    白?煜月抱緊小企鵝,哽咽著,內(nèi)心的委屈像碳酸飲料一樣噴發(fā)。淚水在冷風中立刻失去了溫度,形成點點白?霜。

    “對不起……紅圍脖找不到了……”周伏清訕訕地說。在過去,眼淚作為人類社會的社交符號,是高度凝結(jié)的求救信號。人類因為共情他人的眼淚而?有了憐憫,從而?有了希望。周伏清對白?煜月的眼淚不知所措,腦中大?廈傾塌,天傾西北,重演宇宙奇點大?爆發(fā),剎那?間世界從虛無重生,以太?不再冰冷無物?。

    可?他始終找不到準確的詞來形容,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問:

    “那?個……白?同學(xué),你過敏了嗎?”

    ——在南極洲,人們只記得,眼淚是冷空氣的過敏癥。

    “過敏……”白?煜月眼角發(fā)紅地抬頭,懵懵地念出這?兩個字,仿佛新生兒重新認識世界。

    忽然他雙肩放松,像卸下重擔。他抱著小紅的力度沒有變,喃喃道:“這?只是一場過敏。”

    “沒關(guān)系,過敏會好?起來的!還有白?同學(xué),我?有一句話一直想對你說……”

    周伏清鼓足勇氣,握緊雙拳。他從生死間走了一遭,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與其?在臨死前后悔沒有做什么事,不如在活著的時候把想說的話都說出口。

    他大?聲?說,聲?音大?得連自己都嚇一跳:“我?想成為你的向?qū)АU埥o我?一次機會吧!”

    他憋紅了臉,想得很?美好?,“我?痊愈到能去訓(xùn)練的地步應(yīng)該要10天,畢業(yè)考在15天后,再提交一個申請的話可?能可?以延遲到30天。如果白?同學(xué)那?時候沒有搭檔,考慮考慮我?怎么樣!我?真的會努力變強的!真的真的!”

    周伏清恍然間想起北星喬此刻還在幫自己跑腿寫申請報告,到處調(diào)動向?qū)Э荚図樞颍驗橄驅(qū)Э荚囀羌w賽場,北星喬確實是位負責任的老?大?。周伏清不禁羞愧臉紅。老?大?雖然很?厲害,可?老?大?的哨兵實在太?香了!不肖想一下還是人嗎?

    然而?白?煜月的下一句戳破了他的美好?泡泡。

    “抱歉……”

    白?煜月低頭說道。

    “我?……”

    “沒事沒事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小黑你值得更好?的!”周伏清立刻用極快的語氣接過話頭。

    他看見白?煜月抬頭看他,又趕緊高速輸出:“我?沒有狹恩圖報的意思救動物?伙伴是個合格士兵都要做的你千萬不要有心理負擔!”

    過后,周伏清才?慢慢地說:

    “就?是……那?個……請不要忘記我?。”

    白?煜月點頭,用帶有濃濃鼻音的嗓音說:

    “好?。”

    “我?我?我?不打擾你了,在未來見面吧……”周伏清已?經(jīng)覺得心滿意足,“白?同學(xué),和你選的向?qū)В欢芡ㄟ^畢業(yè)考的。”他獨自說告別,卻沒有注意到白?煜月這?次沒有回應(yīng)。

    此時距離屬于白?煜月的畢業(yè)考,還有三個小時。

    白?煜月當然知道他如果向其?他向?qū)Оl(fā)短訊,一定能得到基本的關(guān)心。

    可?是他不要。

    剛剛的一場流淚,使他內(nèi)心最溫暖的血液都流盡了,他終于要成為一個成熟的大?人。

    愛和眼淚一樣,只是南極洲的過敏癥。

    而?他現(xiàn)在要痊愈了。

    第026章 畢業(yè)大考

    時間一到, 白煜月就去到白塔為?他特別準備的考試房間。

    他不?知道這?里是第幾層,以前夜巡從來?沒?有來?過。房間里矗立著好幾個液體?艙,里面漂浮著一具白骨。而一個空白的液體?艙的標簽上寫道:

    “黑哨兵001號, 安全檢測通過失敗, 已完全銷毀。”

    房間里一共有10個液體?艙,部分骸骨還是小孩模樣, 代表早夭的黑哨兵,活到像白煜月這?么大年紀的, 大概有3個。

    白煜月是三塔之城建造以來?,第11位黑哨兵。

    原平安和夜巡組組長夜星已經(jīng)?在等著他。

    白煜月朝她們敬禮, 再把證件遞上去。

    “你沒?有帶你的向?qū)幔俊痹桨矄柕馈?br />
    “我不?需要他們。”白煜月道。

    他沒?有對原平安說過在白塔的遭遇。也許是自尊心作祟, 別的學(xué)生?都沒?有家人,就他一個被欺負后還要找大人幫忙,聽起來?有點卑鄙。但他知道長夏AI一直監(jiān)控著他, 原平安或許心知肚明。人總是復(fù)雜的, 想到這?里,白煜月又有點芥蒂。

    他檢測了自己的精神域解封率,8.12%, 又比昨天上升了一點。然后進了一個莫名的儀器,一旁的機器吐出?一份X光報告。

    一個章魚似的儀器扒在他的脊柱中, 那正是他的抑制器。而報告顯示,儀器已經(jīng)?燒壞了好幾根銅線, 難怪白煜月的精神域解封越來?越快。

    原平安看?向旁邊的夜星,夜星搖搖頭:“修不?好了。”

    原平安沉默不?語。

    夜星又說:“這?種程度, 連我也沒?辦法做精神疏導(dǎo)。”

    白煜月仿佛聽見?兩?個醫(yī)生?宣布自己得了絕癥。可事?到如今, 他已經(jīng)?沒?有更多感覺了。

    “白煜月,我不?會說些不?想讓你死的話。”原平安嚴肅道, “以下?的話我將以白塔第三任總指揮官的身份告知你。”

    “在3892年,白塔發(fā)現(xiàn)了第一位黑哨兵。白塔以為?能擁有一個強力伙伴,殊不?知迎來?的是噩夢。黑哨兵最終無法控制自己的精神域,自爆身亡,幾乎殺死了那一屆所有的學(xué)生?。

    “白塔試過抑制黑哨兵的精神域,卻發(fā)現(xiàn)黑哨兵的性格無一例外走向殘忍嗜血、毫無同?理?心。第2到第5位黑哨兵,都以殘忍的手法傷害了很多人。2號黑哨兵甚至把一座擁有3萬平民的城鎮(zhèn)蒸發(fā)掉了,無一幸存。

    “白塔的人口?經(jīng)?不?起這?么揮霍,于是制定了一旦發(fā)現(xiàn)黑哨兵,立刻處死的規(guī)則。因為?一些陳年往事?,你是例外。

    “但因為?你的活著嚴重威脅到白塔安危,我、雙子塔十位代表,組成白塔戰(zhàn)爭倫理?協(xié)會,共同?定制了《黑哨兵安全準則》。其中第101條,‘如果有特殊情況,總指揮官有資格提前實施安全性檢驗考試’。現(xiàn)在我認定屬于特殊情況,因此開?啟本場考試。對此你有什么異議嗎?”

    白煜月面不?改色地問:“老師,我應(yīng)該活著嗎?”

    原平安冷硬:“這?不?屬于可以回答的異議情況。”

    站在一邊默不?作聲許久的夜星忽然說:“黑哨兵的考試,理?論上,精神域解封越少越容易通過,或許這?個世界存在一些壞人希望你不?通過,但她一直希望你活著。”

    原平安對她怒目而視。兩?人多年搭檔,這?點眼神倒也沒?用。

    她轉(zhuǎn)頭對白煜月說:“黑哨兵的考試是第一任總指揮親自制定的,第一任的總指揮的全部同?學(xué)都死在黑哨兵手中。我不?知道考試內(nèi)容,你是生?是死我也不?知道。總之唯有通過安全性檢驗考試,你才能被承認是一個‘人’,你才能證明你不?會傷害任何?人。”

    “我不?會傷害任何?人。”白煜月如同?往常一樣承諾。

    只是在心里悄悄補充了一句:但他也不?想被任何?人傷害了。

    “白煜月。”

    原平安看?著她的學(xué)生?。

    “你可以恨我,現(xiàn)在,考試開?始。”

    ……

    天氣變熱了。

    白煜月站在綠草茵茵的土地上,有些不?習(xí)慣這?個溫度。

    藍天如洗,周圍舉目皆是摩天大廈,風溫和得就像在撓癢癢。

    他知道自己來?到一個類似虛擬世界的地方。他還記得閉眼前的經(jīng)?歷,是進入一個液體?艙中。而其他相同?外觀的液體?艙,都裝著黑哨兵的骸骨。

    所以這?里是他的墳?zāi)沽耍?br />
    白煜月心想,死在這?個人間天堂,第一任總指揮人還怪好的咧。

    他觀察四周,沒?有需要警戒的物體。反而遠處人聲鼎沸,白煜月悄悄潛行,看?見?一群穿著短袖衣服的人正在大聲討論。他們的對象似乎是摩天大廈外掛著的銀幕,那似乎是一個新聞直播。

    白煜月花了一點時間才聽懂新聞在說什么。

    “美洲多地爆發(fā)熱沖突,有三個大城市宣布獨立……”

    “近日,海嘯頻發(fā),部分海島國家已經(jīng)?全部沉沒?,難民遷徙工作正在進行……”

    “關(guān)于精神域開發(fā)工作的股票飛速增長,金融專家對此作出?如下?建議……”

    “據(jù)監(jiān)測,地球平均溫度,已下?降0.6℃。世環(huán)境局宣稱,地冷大滅絕,這?場屬于人類的滅絕,已經(jīng)?開?始了。”

    白煜月覺得一切都有點眼熟。

    他似乎知道了這?是什么年代。

    這?個虛擬世界,是人類歷史上的23世紀,是哨向誕生?元年。

    而哨向誕生?完全衍生?于一場災(zāi)難。當23世紀1月1日的鐘聲響起,地球地核,這?個大部分由鐵鎳組成的高密度質(zhì)量體?,突然毫無征兆地,急速降溫了。

    液態(tài)鎳鐵是地球磁場的主要成因,一旦降溫,意味著磁場開?始變動,原本能擋住的太陽風暴迅疾地刮在地表,使得地面驟然失溫。紊亂的磁場、過度的輻射、肉眼可見?的降溫速度,將全面清洗地球上的所有生?命。

    史稱,地冷大滅絕。

    而人類的科技線從此歪向一邊,在奇特的環(huán)境下?,人類發(fā)現(xiàn)了精神域的存在,并宣告哨兵向?qū)Т嬖诘目赡苄浴?br />
    資源的減少,使得社會極度不?安。人們隱隱意識到,哨向,正如當初的核武器,是戰(zhàn)爭即將到來?的預(yù)兆。

    “我就知道第一任總指揮不?安好心。”白煜月自言自語,“如果這?是考題的話,至少告訴我,我屬于哪個陣營吧?”

    忽然,他想起自己的通行證。他摸摸口?袋,果然還在,上面寫道:

    “白煜月,116級學(xué)生?,無方陣。”

    ——他是這?場戰(zhàn)爭中的無陣營玩家。

    難怪是……地獄級難度……

    ……

    白煜月一路吃吃喝喝順便?白嫖別人的交通工具,終于走到了大洋洲,氣溫從赤道附近開?始急速下?降。行人們都穿著鼓鼓囊囊的防寒服。街道上躺著凍死餓死的尸體?,大約要等到附近城市的清潔車空下?來?,才能處理?這?些尸體?。

    而白煜月目不?斜視地繞開?他們,仿佛習(xí)慣如此了。

    他找到一家大劇院的高處,坐在上面俯瞰風景。他穿著這?個年代的兜帽,與地上的行人無異。旁邊的收音機沙沙地播報新聞:

    “專家確認,至少5千年內(nèi),南極洲降溫要比其他大洲慢得多,是未來?五千年人類的生?存居所。各科考站已發(fā)生?多次武裝沖突……”

    “……XX對實行融化冰川的計劃進行譴責,冰封在南極的病毒一旦釋放后果將不?可設(shè)想……”

    “X國對X國正式宣戰(zhàn)。專家表示動用大規(guī)模武器是置全球百億人類于危險中……”

    “這?個年代居然有百億人口?,難怪這?么吵。”白煜月自言自語,“這?次的通關(guān)目標究竟是什么呢?”

    可沒?有人能給他提示,他只能回憶教科書上的內(nèi)容。

    在歷史書上,大洋洲,真是哨兵與人類的第一場戰(zhàn)爭的起始地。

    邪惡科學(xué)家——姑且一切是邪惡科學(xué)家做的吧——研發(fā)出?第一代哨兵的使用方法,給他們配備了激光武器。這?支隊伍宣布要進軍南極,成為?南極之主。

    各方勢力都在觀望這?個傳聞中的哨兵能走到哪一步,沒?有出?兵。只剩下?普通人假裝不?知道似的過著平常的生?活,渾渾噩噩地過一天是一天。

    白煜月拉上兜帽,干脆在大劇院頂上躺平睡覺。

    等到夜晚,一聲尖嘯劃破城區(qū)的死寂。

    白煜月猛然坐起,直勾勾地盯著那個混亂生?起的方向。

    他現(xiàn)在精神域處于8.12%的解封狀態(tài),一直不?太舒服,混亂噪音時時刻刻割著他的聽覺神經(jīng)?。可盡管如此,他依舊敏銳地察覺到精神域的存在。

    一群哨兵正在毫無節(jié)制地使用精神域。建筑外殼出?現(xiàn)了詭異的凹陷,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擰過。普通人類的大腦從未遭受過這?樣的襲擊,渾身抽搐口?吐白沫,就算活下?來?也只能成為?白癡一個。人們用哭聲釋放自己的絕望,殊不?知哭聲只能刺激得哨兵們更加暴躁,精神域更具攻擊性。

    “很粗糙的精神域用法,只是第一代哨兵而已,我可以做到……”

    白煜月悄然潛入火光四起的城區(qū),準備干票大的。

    他趴在鐘樓上,終于看?見?了第一代哨兵的全貌。他們戴著科幻感十足的面罩,堅硬鋒利的外骨骼使他們看?起來?格外壯碩,手里拎的重型武器幾乎比半個白煜月還大。

    白煜月慢慢驚掉下?巴。

    在23世紀,因為?精神域的發(fā)現(xiàn),人類停滯不?前的科技水平突然一日千里。能擊穿海平面以下?八百米的激光衛(wèi)星,讓黑猩猩學(xué)會人類語言的生?長激素,逼真度達80%的全息游戲倉,通通涌現(xiàn)。日新月異不?再是成語,人們每一天睜眼,都是截然不?同?的新世界。

    白煜月這?下?徹底明白考試的難點。

    為?什么!23世紀的武器水平會比40世紀還高啊!

    一些哨兵看?見?了白煜月,抬手就是一記激光槍。熾熱的光束能剎那間在人體?身上捅個對穿。白煜月躲了第一下?,心情復(fù)雜極了,他都沒?有摸過激光武器!連激光光劍都沒?有用過!這?還是未來?居民應(yīng)該有的待遇嗎!

    如此想著,他站起身,發(fā)出?極大聲響。街道上肆意屠殺的哨兵通通抬頭,看?見?鐘樓上的渺小身影,毫不?在意地發(fā)射激光。

    剎那宛若驚雷從地面劈起,光電四濺。

    然而一切停止于下?一秒。

    所有高熱光束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憑空擋住。不?,應(yīng)該說是被攪住。因為?光束沒?有消散,而是禁止。與40世紀士兵們常用的盾型防御不?同?,這?個人是把精神域滲入現(xiàn)實的形狀壓縮成兩?根線,再如同?套上絞刑架般將高速移動的能量剎停,需要更高的控制力與耐受力。

    正常人都不?會用這?種耗費專注度的防御方式。

    除非,他是不?會防御,而且每一點精神域都要銖錙必較的黑哨兵。

    隨著白煜月握緊雙拳,那股光束消散于半空,只余白煙彌漫,鐘樓上的身影屹立不?倒。

    哨兵們再次看?向鐘樓上的人,警戒信號從他們的耳機里傳至四面八方。

    白煜月拿起武器。這?一次他沒?有選擇現(xiàn)代化的槍支,而是古樸的近戰(zhàn)刀。因為?以前總憋著一股氣想著要揍人,他的近戰(zhàn)能力其實比遠程強得多。

    他抽刀出?鞘,與身持重武的現(xiàn)代士兵完全兩?個畫風。

    黑哨兵混沌的精神域一縷一縷地裹在刀鋒上。為?了讓精神域變得服帖,不?把刀鋒摧毀,白煜月已經(jīng)?出?了滿頭大汗。

    “附魔完成!”白煜月腦子里無端跳出?這?個詞。他拿著刀,直接躍下?鐘樓,巧而又巧地躲過各種高熱射線。

    現(xiàn)在,要來?做哨兵教學(xué)了!

    ……

    如同?美漫里的描繪的末日一樣,戴著厚重防具的哨兵們屠殺能見?到的所有活物,清洗完大洋洲后便?去血洗南極。

    大洋洲組織起一個反擊聯(lián)盟,白煜月以熱心路人的名義加入。社會上對哨兵的仇恨日益增長,但也有一個呼聲,說哨兵也有好人。因為?不?少戰(zhàn)局,都有一個哨兵在幫助平民。被救的平民眼含熱淚地問哨兵叫什么名字,哨兵只留下?一個稱呼:

    ——黑哨兵。

    那當然就是白煜月的另一個身份。白天他是普通的小隊隊長,正在積攢軍功一步步往大隊指揮官升級。晚上他是神出?鬼沒?的黑哨兵。什么睡覺?他是不?用睡覺的!

    但他手下?的小弟似乎與他不?是一條心。

    小弟名為?庫拉茲。一天早上悄悄來?找他,痛苦地問反擊聯(lián)盟的未來?在哪里。

    “天氣越來?越冷了……我們能吃到的面包越來?越少。就算我們能贏,我們最終只會餓死或者冷死!南極洲的地方有限,早就住滿了達官貴人,我們根本沒?有去南極的船票!戰(zhàn)斗又有什么意思?世界和平的時候,我們辛苦給上層人士取樂。戰(zhàn)爭來?臨,我們賣命給上層人士安全!為?什么不?把哨兵放過去,重新給這?個世界的秩序洗牌呢?”

    庫拉茲的聲聲質(zhì)問讓白煜月頭有點痛:

    “隊長!你為?什么要選擇這?個陣營!”

    白煜月看?了他半天,沒?有回答。

    第二天,庫拉茲失蹤了。半個月后,庫拉茲被改造成哨兵,出?現(xiàn)在敵方陣營。然后被黑哨兵一槍結(jié)果。

    白煜月摘下?他的面具,親手合上他的雙眼,依舊沒?有對他的提問做出?任何?回答。

    他靠著對哨向的熟悉,提出?許多普通人也能對付哨兵的方法,最有用的是次聲波武器。因此他軍功一步步積攢,終于混到了能說上話的戰(zhàn)區(qū)指揮官。此刻他能與南極洲的各個勢力對話了。

    南極洲內(nèi)亂重重。

    各方勢力以科考站為?基點,瘋狂圈地、或者掠奪他人的地盤。連科學(xué)家也不?得不?揣上武器,于低溫中自保。一些勢力邀請白煜月去南極洲駐扎,白煜月通通回拒。

    他留在大洋洲,每日被刺鼻的硝煙和嘈雜的噪音騷擾。他也會怕,如果自己到南極洲,進入那靜謐的冰原,或許會立刻軟弱得不?想離開?。

    而哨兵勢力的實力某一天陡然增強。

    因為?第一代向?qū)В?現(xiàn)了。

    邪惡科學(xué)家發(fā)現(xiàn)了向?qū)诒慕Y(jié)合之謎,向全世界宣布,哨向就是新的世界之主!

    人心惶惶,躁動不?安。白煜月第二天去辦公室上班,看?見?了開?槍自殺的同?事?。他無言地替對方收尸,動作嫻熟而冷酷。

    同?事?們在新的戰(zhàn)斗中死了一大半。指揮人才緊缺,白煜月手中的權(quán)力更大了。他和南極洲各個勢力遠程通話,對話主旨都是新型哨向有多么可怕,而他又有多不?容易。

    有了這?股來?勢洶洶的哨兵隊伍作為?外部威脅,南極洲各方總算臨時和平地結(jié)合在一起,給大洋洲送去物資。大洋洲的幸存者感激涕零地接受那些空投物資。世界人類終于團結(jié)在一起,尋找出?路。

    而白煜月看?著自己8.12%的解封率,每天被精神紊亂折磨得想一槍結(jié)果自己。

    他沒?有向?qū)А?br />
    意味著沒?有人會幫自己精神疏導(dǎo)。

    更沒?有可以詢問“我這?樣做對嗎”的人。

    但哪怕是深淵萬丈,他也不?會回頭。

    他用刀柄在自己腦門上敲了一下?,磕出?血,大腦的疼痛才稍微緩解。白煜月忽然感慨,原來?身體?上的疼痛不?過如此,還是比不?上之前的心痛。他便?頂著滿頭血跡處理?戰(zhàn)況。

    難得放松的時刻,他便?去殘破的教堂處,在別人的鋼琴聲中睡大覺。

    悅耳的音樂中,他昏昏沉沉,恍然間想起自己在考試,考試什么時候能結(jié)束呢?還是說他已經(jīng)?失敗了,其實□□已經(jīng)?死亡,只剩下?精神在虛無之地殘留。

    ……那樣似乎也不?錯。

    白煜月昏昏欲睡,在幾乎頭點地的時候他猛然驚醒。

    不?行。

    不?可以睡,不?可以忘記。

    他要活著。他的真實世界是萬里冰原,人們以扭曲的情感表達自身。很殘酷,他待得很痛苦,但他不?能逃避。

    白煜月跑出?教堂,再也沒?有去聽過鋼琴聲。

    他花費九牛二虎之力,終于使得戰(zhàn)局勉強平穩(wěn)。因為?長時間沒?有得到精神疏導(dǎo),他患上了失聰、文字識別失效、短暫失憶、痛覺感知障礙等等奇怪的癥狀。

    而他黑哨兵的偽裝也逐步失效,一些屬下?已經(jīng)?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在一次突擊戰(zhàn),敵軍向反擊聯(lián)盟發(fā)起總攻,反擊聯(lián)盟出?了內(nèi)鬼,把所有部署都透露給敵人。還把白煜月的真實身份昭告世界。頓時舉世皆驚。

    好在白煜月還留有后手,他將敵方的主力隊伍引入一座空城。一共千余名哨向。

    他要在這?里徹底解開?精神域。

    歷史記載黑哨兵能一夜摧毀三萬人的城市,對付這?一千人應(yīng)該沒?問題吧?

    每一名哨向都需經(jīng)?過大量資源的培育,少了這?一千人,敵方很快會被反擊聯(lián)盟瓦解。

    他稍作抵抗,在眾士兵圍困中,拿起一把匕首,割開?自己的后頸。他往自己的血肉里按了按,終于摸到一些金屬質(zhì)感。在血肉模糊中,他硬生?生?將自己的抑制器完全扯出?,霎時鮮血如注。他渾身一輕,天空和世界都成了黑白兩?色。

    白煜月頓時明白,是新的精神紊亂后遺癥。

    一位哨兵憤怒地撲上來?。他沒?有出?拳,而是拎起白煜月的衣領(lǐng):“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做!你明明是我們的伙伴!

    “你知道那些人類對我們做了什么嗎?他們?yōu)?了測試我們的自愈能力,把我們的皮一條一條割開?。為?了研制新型AI,多少人的大腦被活體?取下?!我們有什么錯!我們也有親朋好友,我們也有悲歡喜樂,我們只是想好好生?活!

    “你明明是黑哨兵!你卻不?幫我們!”

    “不?要說那么快,我看?不?清你的唇語……”白煜月安撫似的拍拍對方,“放松下?來?吧,很快就結(jié)束了……哦,我看?清你說‘黑哨兵’三個字了。沒?辦法,黑哨兵就是這?種毫無同?理?心的家伙,幫不?了你們。”

    白煜月站在戰(zhàn)場中心,看?著天空太陽爆出?極亮的光芒。想起了最初在大劇院俯瞰城市的那一天,或許他早就為?自己選好了道路,不?是去南極建立勢力,也不?是去初代哨兵隊伍稱王稱霸。他愿望很簡單,只是想讓更多人活下?來?……

    黑哨兵精神域轟然炸開?。雪層融化,露出?了血色的大地,點點綠苔點綴其間,仿佛藏著一個蓄勢待發(fā)的春天。

    ……

    白煜月醒來?,發(fā)現(xiàn)房間內(nèi)坐著數(shù)位長者,他們正是雙子塔的十位代表,分別是各自科學(xué)領(lǐng)域的佼佼者。他們都是德高望重的老人家,白煜月只見?過他們一面。

    “你真的醒了……”一位老人顫顫巍巍地站起來?,道:“你果然是與眾不?同?的黑哨兵!百年來?,第一次出?現(xiàn)通過考試的黑哨兵!”

    老人們?yōu)?白煜月激動地鼓掌,老淚縱橫。白煜月茫然地看?向門口?處,原平安站在那里看?著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似乎不?想讓白煜月看?到自己的眼淚。

    “黑哨兵,請休息。”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扶起他。老人拿起通訊器,向秘書說道:“快點宣布那個消息。”

    白煜月從嘈雜的戰(zhàn)場上回到這?里,一時有點不?習(xí)慣這?里的安靜。白塔的白噪音裝置溫和地保護著哨兵的五感。

    他喝著熱茶,看?到自己的通訊器在旁邊連忙拿過來?看?。他的精神紊亂后遺癥可能還沒?好,許多字模模糊糊的,唯有一條全塔發(fā)放的消息字體?大得清晰。

    “116級白煜月同?學(xué),以優(yōu)異的成績通過畢業(yè)大考,破格成為?本屆哨兵首席。”

    白煜月愣了愣,翻去論壇。

    果然論壇都炸翻天了-

    怎么可能?我沒?看?錯吧?-

    是小黑?真的是那個小黑?-

    116級叫白煜月的只有一個人,真的是那位黑哨兵啊-

    黑哨兵怎么提前考試了?沒?有內(nèi)幕?-

    S級都沒?有特權(quán)提前考試,為?什么一個不?入流的哨兵可以?

    眾學(xué)生?的質(zhì)疑聲居多。

    “哼,這?幫宵小,居然敢質(zhì)疑我的決定!”剛剛發(fā)通訊的老人氣得直吹胡子,又聯(lián)絡(luò)了他的秘書。

    其實白煜月不?記得對方的具體?職位,但應(yīng)該是地位很高的人。雖然原平安才是最高指揮官,可這?幾個老人掌握民生?科技,還歲數(shù)大了,簡直是國寶級科學(xué)家,說不?定在會議上原平安都得給他們?nèi)直∶妗?br />
    論壇里發(fā)出?第二條重量級消息。

    是白煜月的考試剪輯!

    “透給他們試題沒?關(guān)系嗎?”一位奶奶說道。

    “這?有什么關(guān)系,我們哪一年不?是AB卷?”老人中氣十足地說。

    不?少學(xué)生?馬上觀看?白煜月的考試剪輯,論壇一下?如死水般。白煜月悠悠地喝著熱茶,似乎對外界沒?有反應(yīng)。

    直到半個小時后,才有第一條帖子發(fā)出?驚呼-

    太可怕了……-

    23世紀的武器簡直像神話!-

    該說不?說,我們很多高科技都是挖掘遺跡挖出?來?的,南極洲其實沒?有那么多資源支撐研發(fā)科技-

    是啊,所以小黑居然能打贏真的……-

    真的太厲害了吧!-

    從鐘樓躍下?去那一個鏡頭有點帥怎么回事?,我以前都不?知道跳躍這?個動作如此至簡至美-

    畢竟白煜月是有名的花瓶-?-

    樓上的你再說一遍?-

    你看?著這?一刀十個的場景再說一遍?-

    嗚嗚嗚我的夢中情向?qū)В銥?什么是個哨兵啊

    而后,越來?越多的學(xué)生?參與討論-

    白煜月不?僅實力強,心性也很堅定,還懂那么多人情世故。不?是什么士兵都有當指揮官的才能,看?到他精準布局,將傷亡減少到最低。我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優(yōu)秀的指揮官,我為?我以前的偏見?感到深深后悔-

    哪個士兵不?愛這?種珍惜人命的指揮官?-

    而且白煜月真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他對待病患都好溫柔啊,像個向?qū)Вy怪有人說是夢中情向?qū)А?

    我說他夢中情向?qū)Э刹?是因為?這?件事?!-

    人家有向?qū)Я税桑瑒e亂說-

    北星喬這?回真是撿到寶了-

    喂喂,我們獄火會的年會長也很好啊,我們有證據(jù),我們會長請了小黑吃很多次飯。不?如小黑以身相許來?我們獄火會吧!-

    少做夢了!!!

    白煜月收到好幾條單人通訊。

    第一個居然是晁千億發(fā)過來?的,上面寫道:“我有點事?想和你說……和當初我覺醒那天有關(guān),也和歷洛崎有點關(guān)系……”

    白煜月已讀不?回,劃向第二條,是歷洛崎說的。

    “你提前去考試為?什么不?告訴我!我聽說北星喬也不?知道,為?什么不?來?找我!”

    第三條是司潼說的:

    “是我來?遲了,但能看?見?你成功畢業(yè),我很開?心……我其實一直有些話放在心里。如果你有空,可以能單獨給我一個小時嗎?”

    第四條來?自赫川:

    “……你真的很厲害。但我不?是因為?實力想和你一起的。我只是想回到過去的時間,就算只能當朋友,我也很開?心了。我以前口?不?擇言,傷害你,真的很抱歉。”

    白煜月的手指稍微停頓,再滑向下?一條。

    第五條來?自年知瑜:

    “白煜月同?學(xué),我申請成為?你的向?qū)А5@?不?是正式申請,我會以本屆向?qū)紫拿x,證明我能配得上你。”

    白煜月等了等,北星喬的短信終于姍姍來?遲。

    “看?到你提前考試,我快嚇死了,你痛不?痛,你在哪里?原指揮怎么說?我很想現(xiàn)在就見?到你,我的實力已經(jīng)?很強了,一定能為?你做精神疏導(dǎo)。小黑……我來?接你回去。”

    白煜月無端敲敲通訊器的外殼,將它反扣在桌面上,沒?有回復(fù)任何?人的短信。

    他去換了衣服,吃了頓好的,再衣冠楚楚地來?到會議室。會議室很簡樸,但室內(nèi)坐著的無不?是三塔之城響當當?shù)娜宋铩?梢哉f三塔之城的權(quán)力中心盡在此處。

    白煜月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仿佛坐在旋渦中心。中心安靜,卻在周圍掀起狂風暴雨。

    “黑哨兵,是時候告訴你所有的真相了。”一位精神奕奕的老人拿起遙控器,展開?屏幕。“其實我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一個計劃——‘皇帝重臨計劃’!”

    “聽起來?像制造哥斯拉的計劃。”白煜月忍了又忍,吐槽道,“皇帝是哪來?的封建余孽?”

    “什么封建余孽?我們才剛剛脫離封建社會不?久咧,按你說,我們都是封建余孽生?的。”老人年事?已高,說話的勁頭卻很活潑,“我們都是余孽的余孽。”

    白煜月按了按太陽穴,努力回想回想課本的內(nèi)容,他想起來?了。歷史上,哨向血洗南極,主宰世界。社會倒退回封建時代。有些地方甚至倒退回奴隸時代。

    這?不?過歷史車輪上的一個小小錯路,而放大來?看?,確實壓抑無比的黑暗千年。

    但自由的火種未曾熄滅。兩?百年前,一幫人終于歷經(jīng)?千辛萬苦,推翻了封建王朝。一些人在南極洲邊緣建立了三塔之城,將希望延續(xù)。

    “但是外部勢力依然對我們虎視眈眈,例如極樂曼陀天那幫神經(jīng)?病。”老人嚴肅道,“因此我們必須制造一個更強兵器……在歷史中,封建王朝的皇帝都是最強者。所以我們將這?個計劃稱為?,皇帝重臨計劃!你是我們精心挑選的復(fù)辟之子。”

    白煜月:“原來?是這?樣……”

    “當然,我們會給你其他特權(quán)。我們雙子塔將永遠朝你開?放,所有知識對你來?說不?是秘密。”老人說,“城區(qū)你不?能動,我們好不?容易才讓平民獲得自由。但是,你將獲得白塔學(xué)生?的使用權(quán)。”

    白煜月:“啊?”

    白煜月:“什么叫使用權(quán)?”

    “字面的意思,他們只是物品,而你是他們的主人。”老人的聲音有一絲冷酷,“其實我們都知道你的處境。甚至一些霸凌情況,是我們故意授予權(quán)限的。因為?我們不?知道,你是否有承受逆境的心理?素質(zhì)。現(xiàn)在看?來?很成功。但我們也知道有些情況有點狠了,所以接下?來?一個月,無論你做得多過分,我們都會對你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老人捏了捏白煜月的肩膀,那清晰的疼痛讓白煜月知道他們不?像演的。

    “你其實很強。白塔的學(xué)生?都是看?實力的,你只要炫耀你的武力,就可以獲得喜愛。那些論壇的打臉根本不?夠吧?你沒?有看?清他們悔恨的嘴臉,怎么能停止報復(fù)呢?不?用有顧慮,放手去做!因為?你才不?是可憐兮兮的小狗,而是——

    “至高無上的皇帝。”

    卻不?想,白煜月沒?有絲毫動容,反而流露出?濃濃的疲倦。

    “我真的受夠了。”

    白煜月往后靠,挨在椅背上。

    “躺平算了,世界毀滅吧。”

    “黑、黑哨兵,你在說什么?”雙子塔的十大代表眉頭緊皺。

    而白煜月只是嘲弄道:“好假。第一任指揮官,不?知道你在地府能否聽見?我說話——

    “你做的幻境,真的假透了!”

    他不?知從何?處抽出?一把漆黑匕首,狠狠刺向會議木桌。

    ……

    “砰!!”

    白煜月猛然敲碎玻璃,摔在地面,液體?艙的液體?流了一地。

    他大口?大口?喘氣。房間的裝潢沒?有變,沒?有慶賀,沒?有全論壇播報,沒?有至高無上的地位,更沒?有什么表達喜愛的短信。一切不?過是考試的一部分。人在勝利后才會露出?自己的本性,而第一任指揮官精心安排了這?個險惡的陷阱——讓黑哨兵歷經(jīng)?千辛萬苦,以為?自己通過了考試,最后死在復(fù)辟王朝的狂喜中。

    周圍十個液體?艙,靜靜地懸浮浸著黑哨兵的白骨。

    白煜月猛地咳嗽。他慢慢撐起自己的身軀,勉強坐起來?。他只穿了濕漉漉的實驗服,水珠流過他的肌肉,帶起一陣顫栗。

    他感受著安靜的房間,感官依舊有些模糊。那他是活著?還是死了?

    終于,軍靴清脆的腳步聲出?現(xiàn)在房間門口?。原平安冷硬又有點顫抖的聲音越來?越近:

    “白煜月,恭喜你,通過考試。”

    第027章 不合格

    白煜月抬起頭, 頭發(fā)濕漉漉的,水滴劃過他的臉頰。冰冷的液體無?法?冷卻他體內(nèi)的鮮血,每一次呼吸都在給全身供給新?鮮的氧氣, 血液聯(lián)通全身, 再涌向心臟,聲聲心跳聲忽然?大得如?同在耳邊擂鼓。

    “我?……”

    “我?活下來了。”

    白煜月差點聽不出是?自己的聲音。

    “你活著, 活得很好!”原平安蹲下來,給了他一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擁抱, “你真的通過了!”

    白煜月咬緊下唇,一瞬間流露出濃郁得化不開的悲痛神色, 像一滴墨那樣?渺小?而深邃。而后?忽然?眉眼舒展, 似撥開云霧見青天,又或者過往都在他眼前煙消云散了。燈光照在他臉上,盡管照出幾道水痕, 卻不是?淚痕, 那只是?考試遺留的痕跡。

    “老師……”

    白煜月恢復(fù)往常的語氣。

    “你這?樣?我?很不習(xí)慣。”

    他坐起來,說道:“我?以為你會說……‘不愧是?總指揮的學(xué)生,居然?創(chuàng)下了首通黑哨兵考試, 帶上這?包茶葉滾,但在外面死?了記得別說是?我?教的’……之類的話。”

    原平安震驚:“你為什么會覺得我?會送你茶葉?”

    白煜月更震驚:“我?連包茶葉都不值得擁有嗎?”

    “我?沒那么小?氣, 該打包的都打包了。”原平安為自己正名,“只是?里面沒有茶葉, 你知道最近茶葉有多貴嗎?我?內(nèi)部?價都只能買一小?罐,別不知足臭小?子。”

    白煜月微訝:“原來我?真有畢業(yè)禮物啊……”

    原平安盯著白煜月, 半晌后?才放棄嘴硬:“好吧, 白煜月同學(xué),看到你活著, 我?很開心,非常開心。二?十多年來,我?一直期待你平安長大。”

    白煜月這?才有所觸動。

    夜星給每人滿上一杯咸冰塊水,道:“真不容易,小?黑同學(xué)。真令人感動,原平安同學(xué)。”

    白煜月一飲而盡。

    他還沒來得及繼續(xù)發(fā)表感想,就馬上被推入醫(yī)療艙,進行一系列檢測。

    “心肺功能正常、腦部?影像學(xué)診斷正常、讀寫功能正常……”

    “精神域抑制器部?分損耗,精神域解封率為8.12%。”

    夜星突然?問他:“你的精神紊亂還好嗎?”

    白煜月一愣,摸摸自己的后?頸,那里曾被他切開硬生生拔出抑制器。而現(xiàn)?在那里光滑一片,連傷疤也沒有。他緩慢地搖頭,過后?發(fā)現(xiàn)?表達有歧義,便說道:“我?沒有感覺疼痛。”

    他通過考試后?,似乎有一部?分東西消失了。什么頭疼色盲失聰,那些不可消弭的疼痛,都一起擱淺在那個虛擬世界里。

    原平安仔細翻看報告:“順利得不可思議……”

    “好人有好報嘛。”白煜月隨口道,“要不要我?錄個通關(guān)寶典,給未來的黑哨兵學(xué)子一點真題詳解。”

    “不會再有黑哨兵了,你是?最后?一個。”原平安將報告收起,說道,“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長大,是?時候告訴你一些真相……”

    白煜月立刻認真傾聽。

    “在百年前,哨向,尤其是?哨兵,在這?片土地上擁有絕對的力量與?權(quán)力。南極洲文明甚至一度倒退回封建時代。后?來它被一群人推翻了,但還是?有一批封建遺老想復(fù)刻那種絕對的力量,他們稱之為……‘皇帝重臨計劃’。

    “你是?目前已知的最后?一個黑哨兵,是?理論上力量能達到極致的哨兵。只要你不結(jié)婚生子,以后?除非基因突變,以后?都不再有黑哨兵。”

    原平安低聲說道,她并?不知道白煜月的考試內(nèi)容。

    白煜月試探道:“在白塔也有封建余孽?”

    原平安嚴肅點頭:“有。”

    她低下頭說:“但我?認識你媽媽,她把你托付給我?,唯一愿望是?你不要去?當什么傀儡皇帝。這?其實挺難的,因為這?個首先要讓你有命可活。我?翻開第一任指揮官的日記,得到的考試情報是?,那里很容易積累精神紊亂,所以我?需要你盡可能保持較低的精神域解封率……

    “哈,好不容易給你造了個歷洛崎,你居然?不要?真搞不懂現(xiàn)?在的年輕人在想什么。”原平安話鋒一轉(zhuǎn),開始吐槽白煜月。

    為了讓黑哨兵在較低解封率的情況下也能通過考試,原平安不得不安排了很多特別課程。例如?讓白煜月哨兵向?qū)蛇吪埽尠嘴显露喑鋈蝿?wù),把白煜月塞到自己老相好手下夜巡……

    白煜月好像在聽原平安講夢話,他第一次聽說自己家人的存在,原來他不是?孤兒。而且他的家人一直真心希望他活下去?。

    “現(xiàn)?在你媽的愿望第一階段已經(jīng)完成。”原平安叉腰道,“下面第二?階段,就要看你的選擇了。我?除了給你鋪平道路,其他只能靠你自己走下去?……”

    夜星突然?打斷她:“你漏了一段話。”

    原平安:“什么?”

    夜星看向白煜月。夜星某種程度上也算白煜月的老師,作為白煜月知道的最強向?qū)В剐菐桶嘴显戮袷鑼?dǎo)過許多次。她總是?戴著水桶般的頭盔,只在夜晚出現(xiàn)?。白煜月除了知道她是?原平安的搭檔外什么也不了解。

    “白同學(xué)是?個很好很好的人,盡管我們只做過很短時間的同學(xué)。”夜星在頭盔下注視他,“她很愛你,她會為現(xiàn)在的你而驕傲。”

    原平安聽到那個名字,表情一變。她閉上眼,默認了這?點。

    白煜月內(nèi)心酸酸的,艱難地消化這個事實。他看著原平安,欲言又止,還是?沒有把最想問的問出口。

    “去?迎接你的畢業(yè)禮吧,雖然?只有你一個人。”原平安揉揉眉心,“總該有個儀式,你可以在這?段時間想想你未來想干什么。”

    白煜月看著原平安和夜星離開。他坐著的姿勢沒有變,看起來在思考,其實腦袋一直在放空。

    不知過了多久,這?兩人終于回來了,還拖著一個金屬皮包得嚴嚴實實的大機箱。

    上面一個破損的標簽寫著:“白塔AI主機002號”。

    在白塔,正常學(xué)生畢業(yè)都會由AI主持。因此原平安就把一個機箱拉過來了。

    “這?是?我?們的備用AI,長青AI。網(wǎng)速慢點,但安全性更高?,其實我?不是?很想用這?個AI,怪滲人的……”原平安叨叨絮絮地介紹道。

    “長青?長青不是?只是?個學(xué)生論壇嗎?”過后?白煜月很快想起有關(guān)長青論壇的傳說,據(jù)說長青論壇后?臺是?長夏AI也監(jiān)控不了的地盤。如?果說長青也是?一個AI,那一切都說得通了。白煜月想起之前還和長夏聊天,問道:“長夏AI怎么了?”

    “長夏被敵對勢力下毒,不知偷走或篡改了多少資料……”原平安說到這?個就煩惱,“現(xiàn)?在還在機房殺毒。”

    “長夏修改了資料……”

    白煜月停頓片刻,心中的某個芥蒂實在硌得慌,如?同一顆種子要破土發(fā)芽。

    終于他忍不住發(fā)問,語氣甚至有些沖:

    “原平安!你真的……

    真心希望我?平安畢業(yè)……對吧!”

    原平安一怔:“當然?啊!不然?我?教你那么多干什么,為了讓你轟轟烈烈地送死?嗎?”

    白煜月咬咬牙,內(nèi)心萬千思緒翻涌。他深呼吸,雙肩逐漸放松。

    一會兒后?,他嘀咕道:“好吧,我?以后?會帶一些便宜特產(chǎn)來看望你的……”

    “開機完成。”夜星在遠處朝他們招手,“來進行畢業(yè)儀式吧。”

    白煜月這?才向那個方向走去?。

    沒有鮮花滿地,沒有滿堂喝彩。可他感覺前所未有的輕松,后?背癢癢的,似有暖意?在爬,仿佛踩在云端 。

    “開機完成,長青AI上線。恭喜您艱難地畢業(yè)了,▇▇▇先生。”

    新?任白塔終端AI屏蔽了部?分字眼,如?此說道。它的聲音和長夏一樣?,都是?被標準程序化的電子音。

    “現(xiàn)?在執(zhí)行畢業(yè)分配程序。檢測您在向?qū)ヅ湟?愿單上沒有填寫,因此詢問您,請問您是?選擇留在中央白塔,繼續(xù)申請向?qū)ヅ洌是?優(yōu)先分配至其他城市之塔?其他城市列表如?下,月亮城、風洞城……邊境之塔。”

    “邊境。”白煜月毫不猶豫地回答。

    “特意?為您說明,首先,邊境之塔的白噪音屏障等硬件設(shè)施并?不完善。其次,在邊境之塔,您的精神域抑制器若遭受更嚴重的摧毀,無?法?及時搶修,造成您精神域的擴大化解封。最后?,您沒有向?qū)Т顧n,精神紊亂可能會使您遭受更大的痛苦……若知悉后?果仍確定該方向,請二?次確認;若想撤銷選擇……”

    “謝謝你,但我?已確定……”

    白煜月從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正站在人生的岔道口。

    而他擁有選擇的權(quán)力。

    旁邊的原平安與?夜星是?唯一見證他選擇的人類。她們并?未對白煜月的選擇做出建議,又或者說,她們已經(jīng)做好好幾套后?續(xù)方案。

    “我?愿意?駐守在最遙遠的邊境之城,成為無?人冰原的唯一哨塔。”

    白煜月眼里似有點點星光,萬千光線從他背后?的窗戶涌進,似乎穿透了他的身體,如?一只天鵝從他心口振翅欲飛。

    “……哪怕這?將……加速消逝我?的生命。”

    長青AI道:“好的,已登記您的意?愿。白煜月同學(xué),恭喜您,從今天起,您現(xiàn)?在是?一個合格的‘人’了。白塔將承認你,生而為‘人’的所有權(quán)限。”

    原平安遞上自己的權(quán)限,把白煜月脖子上的電擊項圈解了下來,低聲道:

    “白同學(xué),畢業(yè)快樂。”

    ……

    原平安又不知從哪搞來一頓比較豐富的火鍋,說是?為白煜月送行。

    白煜月不解:“這?么著急嗎?”

    原平安抓著筷子,不客氣道:“你沒發(fā)現(xiàn)?,從頭到尾只有我?和夜星在操辦嗎?我?懷疑白塔的內(nèi)鬼不止一個,所以如?果你選擇了離開白塔,我?會悄悄送你走,讓你以一個普通哨兵的身份走。”

    白煜月聽明白言下之意?,趕緊跟著狂吃海塞,吃得鼻尖冒汗。三塔之城好歹是?物資最豐富的城市,以后?就吃不到了!

    “說起來你選擇的那座塔,是?你的學(xué)長在駐守……”原平安給自己調(diào)了一碟麻醬,“他是?一個不太愛學(xué)習(xí)的家伙……雖然?這?家伙有點難溝通,但還是?很靠譜的。你們兩個單獨在外,同門師兄弟記得相互照應(yīng)一下。”

    白煜月胡亂點頭,然?后?在火鍋的白汽中,聽他直系學(xué)長的故事。

    直系學(xué)長是?一個從來不上集體課的人。以致于他的六門主課,每一年都是?F(不合格),所以在他們那屆有一個外號,叫做“F6”。

    又因為總是?缺勤,所以他那年的畢業(yè)考是?為他單獨開設(shè)的向?qū)档鬲z級難度。向?qū)荡罂纪ǔJ?群戰(zhàn),唯有他是?一對多的車輪戰(zhàn)。

    最終直系學(xué)長安全通過,還沒等眾人驚嘆,直系學(xué)長就在畢業(yè)時選擇待在最遙遠的邊境之塔,徹底消失在人們的視野里。同級向?qū)円哺鞅紪|西,“F6”在向?qū)档拿曓D(zhuǎn)瞬即逝。那里沒有常住人口,大部?分時候只是?一座空城。

    而他一個人在那里孤零零地守了五年。

    白煜月聽完學(xué)長的奇聞異事,掃了一眼學(xué)長的檔案,上面抬頭寫道:

    ——111級向?qū)颠h程方陣畢業(yè)生,封寒。

    ……六門主課全都不合格,完全想象不出這?種人的精神世界。

    但只要井水不犯河水,應(yīng)該沒什么。

    習(xí)慣當好學(xué)生的白煜月對封寒不怎么感興趣,不再多想,繼續(xù)吃。他還抱來了小?紅,千叮萬囑這?可能是?它吃得最好的最后?一餐了,而且不用他付錢,多吃點。小?紅嘎嘎狂吃。

    夜幕降臨,在白塔學(xué)生們看來,這?是?簡單度過的一天,不知道這?個小?房間里經(jīng)歷了多少驚濤駭浪。

    白煜月看著夜星捏碎了他的通訊器,把白煜月的武器一把把砸壞,只留下兩把常用的。“咚咚”聲響,像是?新?年的倒計時終聲。白煜月有點心疼。但他看著夜星的暴力破壞,內(nèi)心莫名有點暢快。

    白煜月拉開他的行李箱,把舊衣服扔進焚燒爐,穿上溫暖的新?衣服。他還買了一個新?的紅圍脖,套在小?紅脖子上。然?后?開始調(diào)試新?的通訊器。

    里面除了原平安的聯(lián)絡(luò)方式,其他一條短信都沒有。

    沒有長夏的一封封通知……沒有北星喬……沒有那堆疊在生命中的一個個F……

    焚燒爐的紅紅火光映在白煜月的眼底,像一簇跳躍的火。他燒掉了自己的過去?,從此未來的夢都變得透明。

    原平安搬了張桌子,宛若特務(wù)在干活。

    她給白煜月的檔案按上鋼印:

    “116級白煜月,畢業(yè)考成績:不合格”

    “最終結(jié)果:已銷毀(死?亡)”

    第028章 初遇

    如果展開一張以南極洲為中心?的地圖, 整個南極洲大陸像一片葉柄彎曲的銀杏,南極半島就是這個葉柄的末端。人類最后防線地處南極半島外圍的群島,將南奧克尼群島到亞歷山大島都囊括在內(nèi), 地緣遼闊。但從上空望去, 他們只占據(jù)了南極洲一個小?小?的角落。

    在寬廣無邊的冰架上,一架列車穿越風雪轟隆前?行, 長?長?的白煙如同它?招展的旗幟。因為全?球氣溫降低,海平面大幅度下降, 島與島之間露出了厚達數(shù)百米的陸緣冰。人類在上面搭上鐵軌,用列車連接城市。

    白煜月和小?紅正在這列極地列車上看?著迅速掠去的風景。他即將抵達的, 是人類最后陣營的最南端, 也是南極洲最大的島,亞歷山大島。

    原平安只是簡單介紹了亞歷山大島的情況。

    亞歷山大島僅有?一人值守,是一位名為封寒、外號是F6的向?qū)А?br />
    但不久后, 封寒將執(zhí)行別的任務(wù)而離島, 接替他的是原平安的另一位學(xué)生,也是白煜月的直系學(xué)姐,都是總指揮信任的人。

    同時白煜月還拿到了一份全?新的檔案, 上面只有?“白”這個姓是真的。“白”在40世紀是一個大姓。為了表達自己對新家園的歸屬,很多?無父無母的人都會把自己的姓改成“白”。沒有?人會從這份檔案中聯(lián)想到“黑哨兵”。總而言之, 白煜月可以在島上做任何事。

    白煜月時不時抽出他的新檔案,看?著發(fā)呆。偶爾小?紅會啄他的手, 他就和小?紅一起?看?窗外的風景。

    列車上的人和貨物越來越少,沒有?人和白煜月打招呼。有?時候列車會停下來, 專門為遷徙的動物群讓路。白煜月和小?紅就在窗后看?著企鵝群的糞便把陸地染成粉紅色。

    “小?紅, 我們要到一個沒有?監(jiān)控的地方了……也沒有?考試,沒有?同學(xué)……”白煜月揪了揪小?企鵝的尾羽, 感?覺手感?有?點不對,連忙上手度量企鵝的身?高。小?紅現(xiàn)在有?70厘米高了,真不愧是體型最大的帝企鵝。

    “你也長?大了。”白煜月說?道。

    小?紅似乎聽懂了白煜月的話,一邊咕咕叫一邊揮舞兩只小?短翅。白煜月玩了一會兒,便把它?抱著一起?看?向窗外。窗外雪景依舊,他卻露出了憧憬的神色。

    “到了亞歷山大島后……我應(yīng)該做什么呢?”

    ……

    極地列車經(jīng)過法拉第城、羅瑟拉城等城市,白煜月在車站附近補充了一些生活用品。幾日后,他們終于抵達亞歷山大島邊緣的冰架上。白煜月拎著行李下了車,看?見遠處冰霧彌漫,隱隱約約見到幾座巍峨的黑色山峰。

    “小?紅上來。”

    白煜月整理好比他人還高的裝備箱,再給小?企鵝騰出位置。小?紅撲棱翅膀爬上去了。

    “我們出發(fā)了!”

    亞歷山大島莫約有?3個華國?首都那么大,氣候潮濕,擁有?海拔2000米的高山山脈,屬于自然條件比較好的島嶼。白煜月在雪山上緩慢移動。邊境哨塔隱藏在山脈中,屬于半保密式軍事基地。他需要先爬上山,見到直系學(xué)長?后,才能知道哨塔在哪里。

    又過了幾天,一座懸崖上,突然出現(xiàn)一只攀在邊緣的左手,其主人用力一撐,將他的整個身?體翻到平地上,然后眾多?包裝堅實的裝備嘩啦啦地堆在地面。而好不容易爬上來的青年,松開另一只一直沒動過的手,小?心?翼翼地將企鵝放在平地上。

    單手爬山的白煜月坐在地上,忍不住戳小?企鵝額頭:“你可是鳥!怎么能恐高!”

    小?紅癱成大字型裝死。

    忽然,一道陰影蓋在這一人一鳥身?上。白煜月下意識將手按在武器庫上,抬眼看?向?qū)Ψ健_@個人的精神域真安靜,像呼吸融入風聲中那樣隱秘,他一定很厲害。

    眼前?這個人劍眉星目,帥氣非常,搭配卻極為反常,一件短袖T恤,一條長?褲,領(lǐng)子上別著證件,是白塔的認證——封寒。

    這位學(xué)長?已經(jīng)在這里等候多?時了。

    這種短袖穿搭不意味著這位學(xué)長?體質(zhì)超常,而是證明他的精神域控制得非常好,影響范圍大,能時刻給自己保暖。在白塔,短袖穿搭在精力過剩的學(xué)生間非常流行,一個個恨不得在冰原上打赤膊。某種意義?上,這種穿著算是一種炫耀。

    但在需要節(jié)省精神域的白煜月看?來就是浪費,完全?是毫無意義的耍帥。他戴著又厚又長?的圍巾,和封寒的搭配截然相反,乍看?上去簡直是一個像夏天一個像冬天。

    “我是封寒,原平安的學(xué)生,你的學(xué)長?,跟我走吧。”

    封寒一邊簡單介紹,一邊彎下腰伸出手,將白煜月拉起?來。

    然后他流露出猶豫的神色,扶著企鵝的肚子將它也擺正。

    小?紅咕咕叫地躲到白煜月腿后。白煜月的視線從小?紅移到新學(xué)長?身?上。

    雖然看?著很不好惹,但是對企鵝善良的人壞不到哪里去……

    白煜月當?下精神十足地自我介紹:

    “學(xué)長?好!我是今年的畢業(yè)生,也是原指揮的學(xué)生。”

    封寒的眼神在白煜月的長?圍巾上打圈,微不可聞地點頭,用鼻音輕輕“嗯”了一聲。

    兩人一同拎起?眾多?裝備箱,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哨塔方向走。

    冰山的山峰被火山灰染成黑色,隨著他們逐漸走近,邊境哨塔露出隱秘的尖端。除三塔之城外,每座城市都擁有?一座哨塔,既是該城市的司令部?、防御武裝中心?,也是哨兵向?qū)兊乃奚帷H绻麠l件好一點,宿舍區(qū)會分配在城區(qū)。但邊境顯然沒有?這個好條件。

    攀過一個陡峭的直壁,白煜月終于看?清了整個哨塔的全?貌。

    邊境哨塔目測高度有?五十三米,功能層大約四種,看?起?來像個矮胖子。而且它?的外殼多?用鐵皮裝修,外設(shè)裝備也破破爛爛的,天線看?起?來是六年前?的版本,和中央白塔幾乎是一個天一個地。

    “這就是邊境哨塔。”封寒終于說?了在路上的第二句話,“目前?只有?我在值守,設(shè)備很舊,有?點心?理準備。

    “尤其是精神域疏導(dǎo)裝置。”

    封寒是故意提醒白煜月的。對于沒有?向?qū)У纳诒鴣碚f?,精神域疏導(dǎo)裝置幾乎是救命道具。邊境哨塔這方面條件比較差,攔住了所?有?能來這里的哨兵。他得知有?新學(xué)弟來時,差點打電話質(zhì)問原平安,怎么會把哨兵調(diào)到他這里?這個學(xué)弟得罪大人物了?

    封寒特意瞥了白煜月一眼。

    只見這位學(xué)弟像是第一次走進白塔的新生那樣愣在原地,雙眼光輝流轉(zhuǎn),煥發(fā)著激動的神采。

    “這就是我們要住的地方嗎?”白煜月眼里,這座破舊的塔像是一位和藹的老人。

    他對上封寒的視線,才想起?學(xué)長?剛剛說?的話,有?些赧顏道:“我用不上那個疏導(dǎo)裝置,所?以沒關(guān)系……”

    封寒的視線在白煜月的長?圍巾上繞了一圈,出聲道:“你確實是測繪系的,白火夜?”

    白火夜是白煜月隨手填上的名字,測繪系課程是白煜月的選修課程之一。

    白煜月連忙敬了一個軍禮:“是,長?官!”

    “測繪系哨兵……平時都是隊伍里的乖寶寶吧?不要等精神域狂暴后哭鼻子。”封寒雙手抱臂,姿態(tài)有?些不自然,語氣更加硬邦邦,“我先聲明,除非你要死了,我不會給任何哨兵精神疏導(dǎo)。”

    白煜月不軟不硬地回敬:“學(xué)長?,更需要關(guān)心?這個問題的是即將新到任的長?官,我們只是萍水相逢。”

    總指揮說?過,封寒很快就要離開,不需要過于了解這個學(xué)長?。

    封寒露出無語的神色:“原平安連這都和你講了……看?來是個老師信任的好學(xué)生。”

    看?到白煜月理所?當?然地點點頭,封寒覺得這個新學(xué)弟有?一點好玩。他在白塔時不怎么關(guān)心?時事八卦,只知道原平安的學(xué)生向來是該年級的刺頭,出了名的不服管教,例如那位大名鼎鼎的黑哨兵。而他自認為是最和平的一位,除了翹課什么也沒干。沒想到老師又新收了一位學(xué)弟?

    封寒將“萍水相逢”這個詞咀嚼一番,才開口道:“雖然解釋很麻煩,但為了在短暫相處的時間里我們可以互不打擾,我還是必須申明,我剛才的話沒有?針對你的意思。原平安收的學(xué)生們都有?點改不掉的毛病。像我就很討厭哨兵,也討厭鏈接,更討厭麻煩。”

    白煜月:“討厭哨兵不就是討厭我。”

    封寒不置可否,便帶著白煜月正式走進哨塔。走進哨塔一層的短短幾步路,兩人氣氛莫名融洽許多?。

    哨塔一層是軍事大廳,負責開會、集隊。這里只有?幾塊顯示屏,可以說?是家徒四壁。封寒一邊看?操作系統(tǒng)手冊,一邊生疏地為白煜月錄入身?份,還給小?紅做了一個企鵝面部?識別,以后小?紅可以自由進出哨塔了。

    白煜月捏了捏新的身?份識別牌,鄭重其事地貼在領(lǐng)口內(nèi)側(cè)。

    哨塔沒有?電梯,他們走入二樓。封寒道:“這一層是飯?zhí)茫彩菑N房。自己做飯,有?壓縮食品,也可以去釣魚加餐,隨你。”

    白煜月看?了看?那一排排設(shè)備齊全?的漁具,驚奇:“學(xué)長?釣魚一定很厲害吧。”

    封寒稍微輕咳掩飾心?虛:“還行……”

    他們走上三樓。這里被分成許多?小?單間,算是一個簡易的科研所?。

    “還有?這一層,就是我們的宿舍。”封寒帶著白煜月來到哨塔四樓的一個走廊盡頭,“以后這就是你的房間,我的房間在另一個盡頭。”他特意把兩人的房間隔得遠遠的。

    封寒推開房門,里面只有?一張行軍床和一個箱子,窗戶沒有?玻璃,幾片釘死的鐵皮蓋在上面。唯一的優(yōu)點是干凈,地板上看?得出反復(fù)水洗的痕跡。

    白煜月看?了看?房間,目光定在唯一的一張床,剎那有?些許復(fù)雜。但他很快恢復(fù)自然,說?道:“好的學(xué)長?。我很喜歡這里,這里條件很好。”

    他將自己的行李整整齊齊地堆在新宿舍內(nèi)。聽到他的話,封寒頗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整理完行李后,白煜月帶著企鵝下樓。

    “我們這里也有?平時任務(wù),就是喂養(yǎng)馴鹿,夏季時引導(dǎo)馴鹿群遷徙。”封寒從墻上拿下一根木拐,“原平安說?她送了你一頭馴鹿,它?就在附近的圈舍里。我們過去看?看?,注意你的精神域,不要驚擾鹿群。”

    馴鹿也是南極洲的入侵物種。人類將它?們帶到這里,當?做最簡單的運輸勞動力。亞歷山大島降雨量較大,有?稀少的苔原,很適合養(yǎng)馴鹿。

    “我還要……牧鹿?”白煜月語氣有?些夢幻。

    “不要以為哨塔就是打打殺殺,這些日常運營也是重中之重。”封寒語氣沉穩(wěn)地說?。

    “我還擁有?一頭馴鹿!”白煜月背后都蹦出花朵。

    封寒表情微僵:“……走吧。”

    白煜月走了幾步,覺得腳步有?點重。低下頭一看?發(fā)現(xiàn)小?紅緊緊抱著他的小?腿,連忙把小?紅拎在手上,腳步絲毫不減慢地跟著封寒離開。

    在哨塔背后的山地里,一群馴鹿優(yōu)哉游哉地返還圈舍。其中一頭身?長?兩米、角橫寬一米八、皮毛厚實順滑的馴鹿格外顯眼,長?長?的脖頸上戴著一條紅色項圈。

    “它?就是你的禮物。”封寒靠在圈舍門口,“它?是這里的領(lǐng)頭鹿,攻擊性很強,你最好先小?心?靠近它?。”

    話音剛落,白煜月就徑直走到高大的馴鹿身?邊,上手摸了摸馴鹿的頭。馴鹿抬頭看?看?他,忽然伸出舌頭舔了白煜月一臉,然后乖乖任摸。

    “學(xué)長?,它?叫什么名字?”白煜月摸得更起?勁了。

    封寒想起?那些被馴鹿啃衣服的過往,有?點懷疑自己看?到的是假的。過了一會兒,他才介紹這支馴鹿叫做“大哈”。這里還有?個故事,傳說?很久以前?,人類對雪橇犬哈士奇的昵稱是二哈,不知緣故。為了紀念滅絕的哈士奇,人們通常管最厲害的馴鹿叫“大哈”。

    大哈打了個響鼻,溫柔地用角蹭蹭白煜月,理都不理腳邊的企鵝。太矮的東西,它?是不會放在眼里的。小?紅在大哈腳邊嘎嘎亂罵。

    白煜月摸了個爽,把大哈和小?紅一起?牽走。

    封寒繼續(xù)帶他了解哨塔的日常管理。他們沿著山溝下山,路過一處嶙峋冰瀑。旁邊有?一道深不見底的縫隙,里面留著隱秘暗河。

    “旁邊那座冰山就是我們的固體純凈水庫,需要用水自己挖幾塊冰帶走,地上有?滑軌,你要自己愿意扛冰回去也行。

    “我們哨塔沒有?供電線,都是采用分裝蓄電池,十幾年前?的玩意了。”封寒拎起?旁邊好幾個半米高的圓罐,“要用電,自己去山下河那里水力發(fā)電,充好電再拿回哨塔。哨塔的信號燈、暖爐、白噪音防護裝置都要用電,你自己計算好電量。”

    白煜月一臉稀奇地摸了摸蓄電池組。

    雖然嘴上說?著討厭哨兵,但封寒盡職盡責地講解了所?有?注意事項,連容易出事故的地方也標注好了。等封寒說?完最后一條事項,就發(fā)現(xiàn)白煜月臉上依舊是初見大場面的好奇神情,只不過這回是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我有?哪里說?得不清楚?”封寒問。

    “我在白塔……沒有?遇過像學(xué)長?這樣的人。”白煜月說?道。

    封寒隨口道:“你在白塔沒遇到的事情多?了去。”他雖然不喜歡和哨兵接觸,但和一位無辜的學(xué)弟相處還是能做到正常人應(yīng)該做的。

    他合上紙質(zhì)版操作手冊,全?部?塞到白煜月懷里,神色比剛才更加凝重:“接下來,才是這段時間里你必須記住的紀律。”

    封寒黑發(fā)黑眸,眼睛還有?一處刀疤,一旦陰沉下來,便流露出幾分危險的血腥氣:

    “這里只有?你我二人,新兵,我不會用上下級約束你。但是,不要給我添麻煩。”

    冷鋒過境,似乎將兩人之間的空氣也凍住了。封寒盯著白煜月露出驚訝的神色,看?他額頭上的頭發(fā)突兀地翹起?,讓人升起?想撫平的沖動。然后白煜月呆呆地點頭,看?樣子是記在心?底了。封寒心?想自己該不會嚇到新學(xué)弟了吧,原平安的學(xué)生會這么容易被唬住嗎?

    白煜月整理了一下圍巾,又朝封寒露出一個無害的笑容。

    這個學(xué)長?……還怪好人的。

    “我從來不惹麻煩。”白煜月說?道。

    他摸了一把身?邊的大馴鹿:“我覺得這里挺好的。”

    他說?這話時像一片快要融化的雪花,柔順的短發(fā)被風吹得打卷。封寒第二次用奇怪的眼神看?這位學(xué)弟,總覺得他有?種超出常識的異類感?。

    白煜月不知道封寒心?中所?想,他在進入邊境哨塔的幾個小?時后確立了自己的計劃——他想把這里變得更好。

    第029章 優(yōu)等生

    步入秋季, 亞歷山大島的夜晚逐漸變得漫長。天光未亮的時?候,封寒突然?從床上驚醒。他?立刻拿起身邊的裝備箱,仔細聽從樓下傳來的異響。

    向?qū)У奈甯胁蝗缟诒翡J, 但他?依舊聽出有人正從內(nèi)部打開哨塔一樓的門。那扇門年久失修, 稍微一碰就發(fā)出吱呀的慘叫。

    幾秒后,封寒才?想起哨塔內(nèi)多了一個學(xué)弟。

    “他?想干什么……”

    出于?謹慎, 封寒悄悄地下樓。

    一樓荒涼的軍事大廳內(nèi),應(yīng)急燈發(fā)出微弱的燈。過往五年內(nèi), 整座哨塔只有封寒一人居住,絕大多數(shù)儀器都是?靜默狀態(tài)。白煜月一邊翻操作手冊, 一邊將主?屏幕喚醒。邊境哨塔內(nèi)連主?屏幕都是?簡陋的, 操作界面上僅有“哨塔日報”這個文件。

    封寒看了看時?間,才?早上6:00,更加覺得白煜月十分反常。“哨塔日報”這個文件相當于?工作匯報, 每隔一段時?間要打包發(fā)送給上級檢查。封寒通常挑一天把一個月的匯報全寫了, 復(fù)制粘貼了三十遍哨塔日常任務(wù)。上面沒有特別機密信息,這位學(xué)弟想干什么 ?

    只見白煜月將哨塔日報從頭翻到尾,忽然?用力點頭, 拿起旁邊的滑板和鹿哨就出門了。滑雪板有點類似21世紀的單板滑雪板,但更長更大, 是?冰山區(qū)域常用的代?步工具,

    封寒悄聲來到哨塔最頂端, 在?山頂上觀察著白煜月的蹤跡。

    狹窄的山溝里,白煜月徑直向馴鹿圈舍走去, 打開柵欄。大哈嗅到了他?的味道, 騰的站起,用角在?白煜月腹部頂來頂去。白煜月為它系上一條紅圍脖, 是?小紅的同款。大哈現(xiàn)?在?看起來更像是?圣誕馴鹿了。

    然?后白煜月踩上滑雪板,吹響鹿哨,尾調(diào)上揚的哨聲響徹整個山谷。

    他?身前五十多只馴鹿紛紛站起。白煜月拿著馴鹿花名冊,一個個點名。確認無誤后,他?打開整個柵欄門,帶領(lǐng)一眾馴鹿魚貫而出。

    哨塔頂端的封寒放下望遠鏡,感覺學(xué)弟在?給他?的哨塔生活帶來一種?很新的變化。

    不確定,再看看。

    封寒再度拎起望遠鏡。

    馴鹿們?喜歡走路,日夜奔走,而且它們?習(xí)慣了極夜極晝的生態(tài),并不依照24小時?的生物節(jié)律生活。天未亮的時?候出發(fā),反而恰到好處。它們?聽著鹿哨,聽著前方大哈的清脆的膝蓋叩聲,也跟著一起走。過了一會它們?感到饑餓,恰好低頭就是?苔原,便?開始大啃特啃。

    兩三只馴鹿低頭啃啃啃,沒有注意到路線逐漸與大部隊走偏,即將掉落切面光滑的冰溝中。白煜月及時?踩著滑板追上去,把馴鹿趕回苔原地帶。他?再繞回鹿群另一邊,把因為沒看路而鹿角纏繞在?一起的兩頭鹿分開,順路把摔倒的小鹿扶起。他?在?冰原上疾馳,長長的圍巾迎風招展,出色的表現(xiàn)?立刻讓所有馴鹿愿意認他?做老大。

    封寒終于?恍然?大悟:原來白煜月這么早起床,是?在?牧鹿!

    基于?亞歷山大島獨特的苔原優(yōu)勢,馴鹿可以在?這里大范圍圈養(yǎng)。牧鹿自然?成為這里士兵的職責之一。不過……

    這位學(xué)弟大冷天如此早起,居然?為了做日常!

    還怪有活力的……

    封寒忽然?有種?不妙的預(yù)感。

    果然?,白煜月將馴鹿趕到一個安全的峽谷內(nèi),讓馴鹿們?自由活動,就趕緊回到哨塔開啟他?的第二項任務(wù)。他?哐哐拿起十組蓄電池,去暗河那里充電,把所有電池都裝滿了。

    充電過程中他?也不閑著,而是?去到水庫,拿著冰鎬鑿開冰層,讓水流流通。然?后再把充滿電的蓄電池帶回白塔。

    “哐”

    白塔一層大廳的燈全部亮起,明亮如晝。

    “哐哐哐”

    白塔二三四層依次亮起,不再是?昏暗得宛若沉睡一般。

    封寒在?最頂層的欄桿俯瞰下方的變化,哨塔的影子投在?皎潔的雪地上,小小一只的學(xué)弟裹得嚴嚴實實,從哨塔走出。他?手里拿著一塊磚頭似的儀器,似乎是?很久沒有用的地形紅外繪圖儀。

    封寒語氣復(fù)雜:“不會吧……”

    不知過了多久,白煜月又踩著滑雪板駛向到處撒歡的馴鹿群,現(xiàn)?場表演三秒極限縮圈!

    馴鹿群跟著他?的身影走,烏泱泱的一大片,乖巧地回到圈舍。白煜月把柵欄門關(guān)好,又將馴鹿的合成飼料倒在?食槽上。秋天的苔原不夠馴鹿吃的,還需要額外補充。

    此時?,太陽才?剛剛出山。

    白煜月頂著朝陽和滿身冰屑回到哨塔。他看見封寒待在一樓的顯示屏前,神采奕奕地打招呼:“學(xué)長!今天的日常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了!”

    這位學(xué)弟早早起床、翻看過往哨塔日報,翻山越嶺牧鹿、充電蓄水,竟然?只是?在?完成日常工作!

    封寒假裝沉穩(wěn)地夸獎:“白同學(xué),你做得……出乎想象的好。”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告訴白煜月,這是?他?一周的日常任務(wù)……

    在?邊境,所有東西?都要省著用,包括人的精力。封寒自認總結(jié)出邊境的科學(xué)處世之道。

    該休息時?就睡到太陽起床。一天時?間用來給馴鹿吃遠處豐盛的地衣,一天時?間給下一周全塔的用電量充電,一天時?間蓄好下一周的用水,兩天時?間海釣。他?不是?摸魚,而是?為了緊急情況節(jié)省體?力。

    他?在?白塔時?期也信奉著自己這套理念,能不去上的課就別去,能不進行的社交就不要進行了。因此他?知道老師收了黑哨兵當學(xué)生,卻從來沒去見過對方。聽說?黑哨兵在?白塔搞出大事情,也從來不關(guān)心。他?最常去的課堂是?音樂鑒賞課,枕著他?人的鋼琴聲入睡能睡得特別香;最喜歡待的地方是?白塔的管道,天氣晴朗的時?候能將城區(qū)一覽無余,而且從來沒有人打擾。

    恪守低耗主?義的他?從來沒有想過,他?要用一周精力完成的事情,竟然?能擠在?一個早晨完成!這個學(xué)弟腦回路是?怎么想的!

    封寒欲言又止,止又欲言,隱隱覺得自己的悠閑摸魚的生活出現(xiàn)?了一個大變故。

    “學(xué)長,我還有什么需要完成嗎?”白煜月干勁十足地說?道。

    封寒看看哨塔日報又看看白煜月,心情復(fù)雜地說?:“沒有。”

    白煜月:“那學(xué)長早起要去做什么?可以帶我一起嗎?”

    “你也知道你是?早起……”封寒忍住吐槽的沖動,這個學(xué)弟是?不是?有點沒有邊際感。他?即將出一個危險重重的任務(wù),可不想自己最后這段時?光過得雞飛狗跳。但出于?禮貌,他?還是?如實說?道:

    “我要去海釣獲取食物。你……要一起嗎?”

    封寒發(fā)出邀請的下一秒,便?暗自祈禱白煜月拒絕了。

    他?第一天就說?過,他?討厭哨兵。

    在?白塔,他?也從不和人交際。

    可惜這個學(xué)弟不懂他?的內(nèi)心,頭點得飛快,還順撈走一只企鵝。也許是?出于?同門情誼,又或者是?學(xué)弟眼?神太熱切,等封寒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分享了一套嶄新的漁具,并把學(xué)弟帶到一塊他?很心水的浮冰上。

    “怎么會變成這樣……”封寒按著自己的太陽穴。

    “這里真的能釣到魚嗎?”白煜月好奇地看著平靜的海平面。

    “海水都冷得結(jié)冰了,所以在?這里釣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平心態(tài),不要奢望自己第一次就能釣一條大魚。”封寒立刻回應(yīng),“只要你不奢求釣到魚,你就釣起了一切。”

    白煜月:“聽上去像是?一種?哲學(xué)。”

    海冰邊緣,兩條魚線甩進海里,兩個人并肩坐在?海冰上,只有冷風吹過他?們?身邊。白煜月坐著坐著,看著毫無變化的海平面,心情似乎感受到一種?玄而又玄的凈化。他?更加專注地握著魚竿。

    封寒忍不住瞥了一眼?隔壁的學(xué)弟。白煜月安靜地盯著魚鉤,認真得有點深情。而且這位哨兵的精神域很寧靜,又比普通人多了一絲溫暖,他?瞬間覺得和別人一起釣魚沒有那么讓人難以忍受了。

    時?間悄無聲息地走著,太陽來到上空。遠處幾只海鳥掠過山峰,哨塔在?山間露出小巧一角,企鵝在?巖石上曬太陽。

    海冰隨著海浪微微沉浮,浮冰上的兩人沒有任何交流,只是?靜靜坐著,一起消磨著毫無意義的生活,像兩個尋常的居民一樣。

    白煜月的心境從自我凈化演變成自我懷疑。他?問道:“學(xué)長,你以前釣過什么?”

    “很多東西?。”封寒道,“衛(wèi)星碎片,水杯,潛艇鑰匙,海豹尸體?。”

    白煜月:“所以學(xué)長沒有釣上過魚?”

    封寒沉默半晌,說?道:“你看這夾雜著冰塊的海浪,表層海面注定很少可食用魚,打窩并沒有大作用。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靜地垂釣。釣魚鍛煉的其實是?一種?心境。人生就像釣魚,你永遠不知道下一次咬鉤的是?無須鱈魚還是?……”

    “這是?咬鉤了嗎!”白煜月瞪大雙眼?,感受著魚線上的一次比一次用力的拉扯。

    握著紋絲不動的釣竿的封寒:……

    白煜月信心大增,抓準時?機來了一個帥氣的甩桿。魚竿的彈性立刻將魚線甩向天空,逆著日光濺出水花。但順著魚線往盡頭看,魚鉤空空如也,充當魚餌的南極冰魚已經(jīng)被吃了一半了。

    水花不偏不倚地完全淋在?白煜月身上。

    “釣魚的新人保護期也不完全應(yīng)驗。”封寒一邊說?風涼話,一邊往海里灑不同的魚餌,深怕魚沒吃飽。

    “我就不信了……”白煜月再度挑戰(zhàn)自我。他?再一次甩鉤,興致勃勃地期待來自魚竿的震動。然?而,海浪在?推,風在?涌,太陽快速下山,就是?沒有魚咬鉤。

    白煜月沉思了一會兒?,問道:“會不會是?魚竿的問題,不是?我們?的問題呢?”

    “有可能。”封寒煞有介事地道,“魚是?很警惕的。它們?不是?餓了就吃飯,還要看岸邊的人影,聽聽有沒有陌生聲音……完全憑心情!我記得我以前曾經(jīng)用一根黃金魚竿釣魚……”

    白煜月下意識問道:“獄火會那根?”

    封寒有些詫異又有些高興:“你知道?”

    白煜月好奇問:“它真的很好用嗎?”

    “它一點都不好用,我只是?釣了幾次,它就掉漆了。”封寒低聲吐槽,“我當時?慌極了,以為整個獄火會的百年基業(yè)真的要敗在?我手中。所以我后來借外出任務(wù)的機會,在?居民區(qū)把它修好了,鍍了一層黃銅,再偷偷放回去。”

    白煜月笑得前仰后合。

    封寒心有戚戚:“希望下一任獄火會會長不要看出這個破綻。”

    “他?知道的概率不大。”白煜月說?道,“連總指揮也不知道嗎?”

    封寒:“她當然?不知道!”

    白煜月再次笑得樂不可支。

    一個小時?后,夜幕完全降臨,封寒拎著空桶,白煜月拎著一個裝著企鵝的桶,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回哨塔。

    封寒表情變化不多,卻不知不覺說?了很多,從總指揮為了省經(jīng)費給教官制定了全套年終獎制度,到曾經(jīng)為了減少白塔斗毆事故而誕生的聯(lián)誼舞會,后來因為斗毆事故劇增而取消了。他?充分履行一個學(xué)長的職責——分享學(xué)弟不知道的八卦。

    白煜月聽得入神,越靠越近。他?穿了里三層外三層,一不小心就突破了禮貌的社交距離。

    封寒微微抬手,有點抗拒,但很快又放下手。而白煜月全然?不覺。

    封寒感覺有個毛茸茸的東西?蹭到自己,低頭一看,是?一個桶裝企鵝。企鵝圍著好幾圈紅色長圍巾,仰著頭瞇著眼?,快要擠滿整個桶。封寒不由得道:“你家企鵝挺像你的。”

    “是?啊,它怎么凈會吃魚卻不會抓呢?”白煜月晃晃水桶,“學(xué)長,我們?釣不到魚,要是?儲備糧吃完了,不會要挨餓吧。”

    “沒那么夸張。”封寒如實道,“我知道這里海域的情況,已經(jīng)提前申請了很多罐頭。足夠我們?撐到方長官來替任我了。”

    方長官就是?他?們?的學(xué)姐,在?封寒走后將接管整個亞歷山大島。原平安說?了很多關(guān)于?她的事跡,但對封寒僅有只言片語,偶爾吐槽一把封寒那該死?的平時?分。

    白煜月還以為這位封寒學(xué)長是?個多么難相處的人,沒想到學(xué)長有一種?溫和的日常感,情緒穩(wěn)定得不像是?白塔出來的人。

    “學(xué)長,我明天會努力做任務(wù)的!”白煜月又冒出改造亞歷山大島的計劃,身上似乎有著用不完的勁。

    封寒欲言又止。

    雖然?和學(xué)弟聊天時?有點頭腦發(fā)熱,但是?一冷靜下來就有種?社交能量耗盡的無力感……

    這種?日子還要過多久啊……

    他?站在?走廊岔道,僵硬地和白煜月?lián)]手告別。

    深夜。

    封寒被新的鈴聲吵醒了。

    他?才?想起今天是?夜巡日。從前亞歷山大島只有他?一個,他?定了每三天親自夜巡一次,其余時?間讓精神體?盯著就行。

    學(xué)弟來了,新的夜巡時?間忘記分配了,今晚就讓他?一個人先走吧。

    封寒綁好武裝帶,例行公式檢查哨塔裝置。

    在?他?檢查到暖氣管道時?,動作明顯一頓。

    走廊盡頭的宿舍內(nèi),白煜月聽著鬼哭狼嚎的山風,只覺昏昏沉沉,正要進入夢鄉(xiāng)。

    忽然?,門外傳來叩門聲。

    白煜月的精神域幾乎要瞬間炸起,攻擊的欲/望呼之欲出。他?睜開雙眼?,眼?眸里毫無感情,大腦最大程度地分析門外那個人是?誰。他?順手往背后塞了一把匕首,慢慢開門,光線從走廊泄了進來,除了學(xué)長還能是?誰。白煜月只推開門到一定角度,便?握住門把,同時?將半個身體?隱藏在?封寒的視覺死?角。

    冷風從他?的房間里反撲到走廊。盡管暖氣正在?加大馬力工作,但窗戶破了,房間依舊冷到零下攝氏度,而比溫度更冷冽的是?白煜月的神色。他?靜靜等著封寒開口。

    封寒神色如常:“忘記問你了,住得怎么樣?”

    白煜月:“這里條件挺好的。”

    封寒沉默地盯了他?一會兒?,才?說?:

    “我說?過我不想接收一個麻煩。”

    白煜月點頭,目光先是?看見封寒肩上的冰屑,掃了幾眼?人體?要害,再順著他?的手看見了他?正拿著的四個新裝的暖爐。然?后封寒把暖爐塞進他?懷里,說?道:

    “所以對你自己好點。”

    第030章 海風

    拜封寒的特殊精神域特點所賜, 他?討厭“哨兵”這種存在。但他?不得?不學(xué)習(xí)大量哨兵知識,對于哨兵精神域失控暴走的情況聊熟于心,甚至比大多數(shù)哨兵還了解他?們的精神域。

    像是學(xué)弟這種明明暖爐壞掉了、卻仍毫無察覺地睡在零下溫度的房間內(nèi)的情況, 同時精神域毫無波動……一般稱為溫感失調(diào)癥, 是一種較為罕見的精神域失控后遺癥。

    哨兵身?強力壯,但也有極限, 如果?失去對溫度的正確感知,很可能因為死于失溫。

    封寒不得?不半夜三更去找出新暖爐, 去山下充電,再給白煜月送過去。

    這不得?不說是一個?誤會。白煜月本身?是黑哨兵, 上限比普通哨兵高。他?發(fā)覺暖爐壞了后, 有點困,便先睡了,并決定明天五點起床修暖爐。

    同時為了避免失溫這種極端情況, 他?還把小紅塞進被窩里, 抱著毛茸茸的企鵝睡著了。有問題小紅會叫醒自?己。要知道?在以前?,北星喬可從來不同意企鵝上床睡覺,今晚終于能試一下企鵝抱枕的滋味。

    至于精神域毫無波動, 那是因為考試過后,他?的精神域好像和抑制器達到了一個?奇妙的平衡, 又如同之前?解封率只有1.99%時候一樣平靜了。

    總之種種誤會疊加,才讓封寒以為學(xué)弟有精神域后遺癥。

    他?回想這幾天和學(xué)弟相處, 更多的疑點浮上水面。

    明明剛從恢弘的中央白塔出來,來到這荒山僻野, 卻沒有任何落差感。

    明明精神域穩(wěn)定, 不愛炫耀武力,對動物伙伴友好, 還是罕見的測繪系哨兵,應(yīng)該走到哪都是老師的好學(xué)生,但卻在畢業(yè)考還沒開?始的時候就來到邊境,身?上還有精神域失控后遺癥。

    更別提學(xué)弟剛剛開?門時……那種滲人的警惕性。

    學(xué)弟經(jīng)歷了什么?

    “雖然很麻煩……但這也是為了避免更大的麻煩出現(xiàn)。”封寒嘴里念叨著。他?點開?許久不用的白塔網(wǎng)絡(luò)通道?,快速鏈接到白塔的長青論壇。

    白塔網(wǎng)絡(luò)一直用的是兩套系統(tǒng),一套長夏,統(tǒng)領(lǐng)白塔80%的機能,一套長青,目前?只知道?和學(xué)校論壇有關(guān)。信號接收更廣,就連邊境也能接入長青論壇中。

    從白塔走出的士兵無聊了,都會回論壇看看,吃吃新出的瓜。長青論壇可謂是白塔學(xué)子的精神圣地。不過有段時間論壇老是在談?wù)摵谏诒夂粗臒秃苌?登上去看了。

    論壇界面完全加載完畢,全是字,沒有圖。封寒隨便掃了一眼。

    >畢業(yè)考押注時間快截止了,向?qū)档膬蓚?會長居然再也沒有找哨兵,連S級哨兵也沒有找向?qū)В@屆學(xué)生怎么了?這么清心寡欲?

    >好久沒見小黑了,有人知道?小黑后來向哪個?向?qū)Оl(fā)出匹配邀請嗎?是被拒絕還是被接盤了。

    >北星喬找新哨兵應(yīng)該謠傳吧,獄火會會長也沒與哨兵匹配的意思,他?倆為了公平可能都不找。

    >我?是新生,請問獄火會年終考核有釣魚數(shù)這一項是真的嗎。

    >聽說小黑和一個?極光會的向?qū)ё叩?很近,但不是北星喬。北星喬和他?鬧掰不會是因為這個??

    封寒看了一眼,大多數(shù)是黑哨兵的愛恨情仇,十?分無用,他?直接在搜索欄打出“白火夜”。

    沒有任何結(jié)果?。

    白塔學(xué)子為了方便討論,會給同學(xué)起不同的外?號,例如“黑哨兵”的外?號是“小黑”。

    封寒想了一下學(xué)弟的樣子。學(xué)弟的頭?發(fā)是稀少?的白色,眼睛是湖綠色的,在人群中格外?顯眼,估計是某種基因突變了。

    他?謹慎地敲出“小白”這個?外?號。

    可太多人叫“小白”了,甚至北極熊幼崽也叫小白。封寒想了想,又依次敲出“小綠”“小火”“小夜”這些?外?號。

    依舊沒有任何結(jié)果?。封寒干脆分別試了試“測繪方陣的哨兵”、“總是戴圍巾的哨兵”、“養(yǎng)著一只企鵝的哨兵”。

    從這些?模糊詞句中似乎找到了一點信息。

    有人語焉不詳?shù)赜懻撛跍y繪課程上看到的白毛哨兵,拿著一本《如何和企鵝說話》,長得?十?分好看,可惜自?己不敢上前?搭訕,要是能要到對方的聯(lián)絡(luò)碼就好了。

    馬上有人在下面回復(fù),偷偷想想就好,向這個?哨兵發(fā)信息,哨兵是從來不回復(fù)的,可高冷了。

    封寒看了后幾條口無遮攔的評論,面無表情地點擊舉報。

    這個?學(xué)弟好像比想象中過得?更困難,也有更多秘密……

    封寒看了其他留言半天,終究關(guān)掉了論壇。

    他?即將進行一個?生死不明的任務(wù),或許等他?離開?后,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再相遇,連相處的記憶都會被時間淡化。原平安將學(xué)弟送到這座島上也許另有深意,他?不必深究,只需無愧于心。

    ……

    第二天一早,封寒準時被吱呀作響的大門吵醒。

    他盯著天花板半晌,還是拎起裝備下樓。

    白煜月一如既往地精力滿滿,一邊看顯示屏,一邊清點各種專業(yè)設(shè)備。他?看見封寒便嘴角上揚:“早上好!”

    封寒:“你今天計劃做什么?”

    “我?要去修理哨塔的器材。”白煜月說道?,“不久后會有普通人上島,基礎(chǔ)設(shè)施也要弄好。”

    封寒:“我?和你一起。”

    下一秒封寒便為自?己找借口:“我?還沒帶你去過這里的廢品場吧,這一次就由我?帶路……”

    話音未落他?就看見白煜月露出期待的眼神,看得?他?內(nèi)心毛絨絨的。他?不自?在地挪開?視線,想起昨天他?們居然一聊就聊了一路,也不禁對接下來的相處有些?期待。

    所謂的廢品場,就是可以扒拉各種維修材料的地方。南極洲的煤礦資源并不豐富,大多數(shù)是用舊材料回收再利用。建造時間不久,且沒有研究價值的舊建筑群就被叫做“廢品場”。

    封寒介紹道?,亞歷山大島的“廢品場”很大,是一個?建造于二十?多年前?的小鎮(zhèn)。后來小鎮(zhèn)遭遇了一場意外?,里面的居民無一幸免,從此便徹底荒廢了。

    他?們沿著山脈行走,翻過一個?陡坡,眼前?景色豁然開?朗。懸崖下方,竟然藏著一個?焦黑的建筑群。

    所有的建筑基本上是典型的冰下民居式房屋,如此能抵擋風暴災(zāi)害。但如此堅固的建筑群,都經(jīng)受了一種奇異的扭曲,仿佛鋼鐵不是鋼鐵,而是一種柔軟的面團,被揉搓出麻花形狀,像詭異童話照進現(xiàn)實。

    白煜月一愣,什么武器能把這么大一座小鎮(zhèn)瞬間扭曲?

    身?邊的封寒已經(jīng)綁好繩子滑下懸崖,白煜月趕緊拎起專業(yè)設(shè)備跟上。到了懸崖底部,才更加覺得?建筑區(qū)扭曲得?駭人。

    他?從身?后的背包掏出測繪本,快速估算可利用資源。

    測繪簡單來說就是畫地圖的,還不過分為很多種地圖,什么海底地圖、資源分布地圖、城鎮(zhèn)規(guī)劃圖。

    測繪需要學(xué)習(xí)許多交叉學(xué)科的知識,還需要多種儀器輔佐,而且每次作業(yè)不得?超過十?分鐘。為了保護測繪兵和昂貴的儀器,白塔通常會派出一個?小隊,眾星捧月地把寶貝人才圍在中間。

    但白煜月沒有享受過這個?待遇,他?敏銳的五感就是最好的儀器。他?身?邊沒人就是對身?邊人最好的保護。

    可他?還是挺喜歡測繪課程的,能獨自?一人走好遠好遠。

    封寒不說話,盯著他?的時間比昨天更長了。

    “學(xué)長,這個?建筑是什么?”白煜月走到一個?黑晶晶的坨坨前?問道?。他?沒去過幾次城區(qū),也沒有在城區(qū)長大的記憶。

    “溫室。”封寒說,“種菜的。”

    “那這個?玻璃可以煉,剛好能再裝一個?窗戶……”白煜月奮筆疾書。

    他?們穿梭在奇形怪狀的小鎮(zhèn)建筑中。白煜月抬頭?發(fā)現(xiàn)前?方有一個?大坑,他?好奇地翻閱從前?的測繪日志。還沒翻到,封寒就先說了:

    “那是養(yǎng)螺場。”

    南極洲的原生肉資源當然不夠這里的人分,人類便培育出了各種各樣的食用資源。最尋常的是螺肉和一種昆蟲肉加工而成的肉罐頭?。最高等的則是食用牦牛和食用長羽雞。

    “都有養(yǎng)螺場了,這里的海水資源應(yīng)該不錯……從前?的人口應(yīng)該也挺多的。”白煜月畫好標注,從資料中找到,這里曾經(jīng)有一座三萬人的小鎮(zhèn),可是被某種武器一夜之間蒸發(fā)了。

    白煜月走走停停,對這個?巨大的荒廢小鎮(zhèn)很感興趣。如果?能把這些?資源都回收再利用,亞歷山大島一定能變得?更好。精準的線條被復(fù)刻在測繪本上,再被實時拷貝到哨塔中央裝置。白煜月不小心忘記旁邊還有個?學(xué)長。

    等他?回過神來,就看見封寒半倚靠在武器箱上,姿態(tài)慵懶,但神情嚴肅,絕無半點摸魚地充當測繪兵周圍的衛(wèi)兵。

    白煜月訕訕道?:“我?一個?人忙也可以……”

    “是我?不想一個?人待著。”封寒語氣平淡地解釋。

    白煜月一愣:“學(xué)長……”

    封寒聽出白煜月情緒不對,回了一聲:“干嘛?”

    只見白煜月湊到封寒身?邊,眼睛里似乎藏著一汪水。封寒心生警惕。果?然白煜月張開?雙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抱住封寒。封寒七魂飛了三魄,差點從武器箱摔下。可白煜月的擁抱很緊密,也很牢固,聲音更是止不住的歡樂:

    “學(xué)長!你真是個?大!好!人!”

    “你快松手!”

    “學(xué)長!我?們一起把亞歷山大島做強做大!”

    “你快松!手!”

    但白煜月似乎為了試探封寒的底線,抱了好一會才撒手。松手后他?還無辜地看著封寒,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哪里越界了。就算他?有一點不對,但拋開?事實不談,封寒就沒有一點責任嗎?

    面對這樣的白煜月,封寒生起一股濃濃的無力感。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看白煜月凌亂的圍巾怎么都不順眼。白煜月轉(zhuǎn)頭?欲走,下一秒便被扯住圍巾,然后整個?人被莫名其妙地掰了過來。

    “先找這邊的資源,那邊的建筑都是養(yǎng)殖場了。”封寒語氣嚴肅道?,順手整理好白煜月的圍巾。

    白煜月凌亂的頭?發(fā)有點蔫了:“好吧……”

    很快白煜月找到新的樂趣了。封寒學(xué)長明明在暗處觀察他?,卻總是躲他?視線。

    當他?渾身?臟兮兮地從廢棄建筑出來時,封寒總會難以忍耐又不得?不咬牙切齒地移開?眼神,好像遲一點移開?眼神,就要把白煜月埋進雪地里洗得?發(fā)白。當他?們聊得?很開?心時,封寒偷瞄一眼便假裝看向別處。當他?用一種熱熱的眼神看向?qū)W長時,學(xué)長就會心虛地摸摸鼻子,再不自?然地移開?眼神。好像他?的每一個?舉動,學(xué)長都會給出不同的反饋。

    學(xué)長真的是白塔出來的人類嗎?

    白煜月像找到一個?新奇的玩具一樣圍著封寒轉(zhuǎn)。

    他?們走到廢棄的居民區(qū),白霧突然消失了。抬頭?一看,天空仿佛被挖出一個?大洞,厚重的云層猶如海浪般翻滾。

    遠處隱隱有一只巨鳥的影子浮現(xiàn)。白煜月還沒看清,封寒抓了一把空氣,在指尖碾了碾,臉色一變:“不好,風暴要來了。”

    海島的風暴災(zāi)害最為頻繁,而且破壞程度遠超人想象。白煜月記得?他?第一次遭遇風暴,人沒受什么傷害,可帶的背包、儀器等與風接觸的物品,表面全部被磨平了。無論是印刷標簽還是激光刻痕,全都只剩白紙一張。白煜月沒了地圖,只能憑記憶和直覺走回基地。

    海島的風暴來臨時僅有十?幾秒的應(yīng)變時間。白煜月和封寒趕緊滑進小鎮(zhèn)建筑下方,去地底躲著是最安全的。人受傷不要緊,裝備受傷就太讓人肉痛了。小鎮(zhèn)的主體建筑都在冰下,緊急通道?也被扭曲得?不似人形,兩人抱著裝備,滑得?磕磕絆絆。

    “嗡——”

    地上疾風割起片片冰屑,面團般濃稠的冰霧瞬間淹沒了整個?小鎮(zhèn)。嘈雜的噪音沿著緊急通道?無限放大。冰下民居的地下一層被叫做“傾聽層”,意思是會放大地上的聲音,讓地下的人判斷是否安全。

    可放大的噪音對于哨兵來說無異于酷刑。

    “白火夜!”

    封寒皺緊眉頭?,精神域蓄勢待發(fā)。可他?如何也不能找到白煜月的位置。按理來說,以他?對哨兵的敏銳度,應(yīng)該能馬上察覺哨兵的所在地。

    “嗡嗡嗡——”

    緊急通道?的鐵壁突然片片剝落,洶涌的風暴如海浪般涌進來了!

    這里年久失修,地下一層根本擋不住風暴,霎時到處白茫茫一片。

    視線被剝奪,人聲也完全消失,疾風如刀割在身?上。封寒腦袋嗡的一聲,肩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只巨大的透明動物。只見它緩慢展開?翅膀,如另一道?銅墻鐵壁般擋住所有回旋的風暴。它慢慢撐到極限,竟然展開?了一個?四米寬的庇護地帶。

    精神體的釋放使?封寒頃刻間實力倍增。他?立馬鎖定了白煜月的位置。一瞬間他?有更多疑惑冒出,可他?來不及分辨,只能心跳如擂,仿佛聽見命運的感召。

    白煜月在突然崩解的通道?滾了好幾圈,他?緊緊抱著裝備箱,絕不能讓這些?昂貴儀器有半點損傷。他?聽見風聲中封寒的喊聲,可他?一開?口就吃進好幾塊冰。

    而后他?莫名脊椎發(fā)熱,沉寂許久的精神域突然蕩起片片波紋,有種很想找人干一架的沖動。

    他?更加吃驚,抱著設(shè)備又滾了好幾圈。

    十?幾秒后,風暴堪堪停歇。

    但小鎮(zhèn)上方的冰霧依舊揮之不去。剛才的劇烈風暴是來自?海洋的氣流,接下來會有更持久的“山風”。山風相比海風,就像是鈍刀子割肉與千刀萬剮凌遲的區(qū)別,都會讓設(shè)備受損。

    “白火夜?”

    封寒現(xiàn)在已經(jīng)來到地下二層,這里是聯(lián)通層,地下小鎮(zhèn)借由這層連成一片,學(xué)校市場、飲食娛樂皆在此。這里的不少?支撐柱都被損壞了,天花板都漏出一個?大洞。冰雪吹進來,到處都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冰霜。

    “學(xué)弟?”封寒再喊了一聲。

    前?方雪堆抖動幾分,忽然冒出一個?毛絨絨白花花的腦袋。

    白煜月:“學(xué)長我?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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