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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1章 精神擬態

    23個小時后, 五位士兵坐在亞歷山大島最?南端的燈塔下,喝著白開水般的營養劑,神情放空。

    他們終于從封寒的追擊中成功逃脫, 完成了整個急行軍訓練。原本封寒給48小時的時限已頗具挑戰性?, 沒想到他們還提前了幾個小時完成。真不愧是這?一屆的精英畢業生。

    此時月明星稀,唯有噼啪作響的篝火照亮這?五個人?的臉。他們額頭上布滿汗, 汗又結成白霜,已經累得不想說?話。但是他們內心充滿著劇烈運動后的暢快感, 好像整個人?埋進雪里都不會冷卻。

    就連身邊的伙伴看起來也可愛多了。歷洛崎名聲不顯但潛伏和偵查技能真的很好用,司潼嘴巴不饒人?但機械工程和醫療技術都是尖端。雖然不想承認, 但年知瑜和北星喬兩?位會長的本事確實過硬……

    歷洛崎、年知瑜和司潼都對彼此的心思都還在猜測中, 因?此表面上關系還能過得去。一場訓練下來,甚至有點共患難的友誼。北星喬什么都知道,看了只想冷笑。

    而這?四位向導在整場訓練中看得最?順眼的伙伴, 就是白煜月。

    白煜月本來就擅長超長距離的單兵行動, 和四位向導一起急行軍的體驗有點新鮮、封寒給的小考驗有點挑戰性?,但還不至于讓他煩惱。他身為黑哨兵,趕完全程, 休息一會兒后就恢復一半精力了。他便?從篝火走開了。

    他是單身哨兵,按理來說?應該離向導遠點。

    白煜月以?前從不覺哨兵向導有什么戀愛的必要?, 還腹誹過白塔到處是男同。但訓練中產生的異樣感讓他心有余悸。為了避免誤會,他還是主動走開的好。

    待在企鵝身邊就不會有這?種煩惱。

    白煜月走開之際, 篝火處的氛圍便?突然低落了。他們看著離開的白煜月,訓練后的興奮感頓時夾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不遠處, 阿德利企鵝們終于從白煜月背帶中的束縛中逃脫, 在雪地上擠成一個小群體,站著睡著了。小紅還很精神, 白煜月抱著它左右檢查。

    “小紅,你怎么和它們混一起了。”訓練結束,白煜月才有空了解整場訓練的發生來源。

    小紅擠出白煜月的懷里,在雪地上跳來跳去,撲棱翅膀,發出高?亢電音似的企鵝語。

    “嗯……你發現有幾只阿德利在打架,哦不對是有多只阿德利圍毆一只阿德利,你沖過去……”白煜月宛若偵探般推測小紅的肢體語言,“你揍了它們,被揍了,然后又去揍了……然后你就有小弟了!”

    白煜月得出這?個令人?震驚的結論。

    小紅搖搖身體表示否定?。它跳到阿德利身邊,振翅高?呼一聲。其他休息中的阿德利被驚醒,也發出相同的音調。

    小紅滿意地走回?白煜月面前,表情仿佛在說?:不是它收了它們當小弟,是它們非要?追隨它!

    白煜月眼神復雜地看著它,好像看見自家小弟在外面當非主流老?大。

    但轉念一想,這?代表小紅在外面也有生存能力了,這?相比以?前是多大的進步啊。他拍拍小紅,決定?給它親自做一頓企鵝飯獎勵。

    遠方傳來軍靴踩過雪地的咔吱聲。白煜月抬頭一看,封寒拿著手電筒,拉著一箱食物補給,不緊不慢地走來。

    “學長——”白煜月舉著小紅的翅膀打招呼,“我可比你先到。”

    “是是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長江后浪推前浪,你最?厲害。”封寒毫無波動地夸獎白煜月,再把人?吃的飯和企鵝飯塞在白煜月懷里,便?拉著小箱子往篝火處走去。白煜月慢吞吞地跟著他走回?去。

    “表現得不錯。”封寒審視一番精疲力竭的向導們,“拉練這?個項目可以?過了,今晚好好休息,明早上有新的訓練。”

    他并非故意蹉跎這?些新兵,而是他們這?些人?要?去文?森山冒險,磨合訓練是必須的。

    歷洛崎首先問:“明天早上是什么訓練?”

    “精神域對戰訓練,到時候哨兵向導兩?兩?一對——”封寒想起他們情況特殊,改口道,“到時候我給你們分組。”

    他瞥了一眼不遠處的白煜月。他本以?為白塔那邊全派向導過來,是考慮了他的喜惡,本來還有點感動。現在看來,明明是為了鎮壓黑哨兵這?個潛在的危險分子,真是浪費了他的心情。

    向導們聽到“兩兩一對”時眼睛都亮了。

    他們知道白煜月很厲害。

    而厲害的哨兵就應該配能壓得住他的向導。

    如果他們能在訓練中表現出色,不就有機會和白煜月分成一組了嗎?分成一組后,該做的事都會水到渠成地做完了。

    白塔們的向導總是群體活動,因?而也更習慣競爭。

    “長官。”歷洛崎再度舉手,“我申請和白煜月一隊。”

    這?一次再也沒有人?能阻擋他,尤其是他感受到和白煜月的鏈接后。

    “在白塔,我和白煜月一同接受夜星老?師和總指揮的指導,一同出過許多次夜巡任務,至今已有五年。我愿意在接下來的訓練中繼續和白煜月一隊。我們……會完成得更好的。”歷洛崎道。

    司潼第一次知道這?件事,猛然轉頭看歷洛崎,又去看北星喬。年知瑜停下了上潤滑油的動作,仿佛只是在靜靜地聽著。

    如果他們互不相識,或許此刻心情還可以?更單純些。但他們剛剛一起經歷了酣暢淋漓的訓練,微妙的友誼便?使得心情更加古怪了。

    封寒心道,哦,你是那個被逼婚的。

    被逼婚的人?為什么要?主動和小白組隊?

    “五年的夜巡很稀奇嗎?”司潼冷不丁開口。

    他本想找北星喬問清楚,這?歷洛崎哪冒出來的,和小黑到底什么關系。但聽見歷洛崎暗搓搓的炫耀,他便?忍不住了。他可以?容忍白煜月喜歡北星喬,卻無法忍耐另一個傲慢者。

    “這?里大部分人?都和白煜月早就認識,論資排輩還輪不到你。”司潼不客氣地打斷歷洛崎。

    歷洛崎愣住了。你摻和這?干什么?訓練時不是還聊得好好的嗎?

    很快他便?想明白,原來你也想加入進去!

    他立刻想起一些蛛絲馬跡,從前他便?從白煜月口中聽過“司潼”這?個名字,當時還不太熟悉,現在總算對上號了!

    “我參與過黑哨兵的多次治療研發項目。”司潼對著封寒說?道,“不要?在他身邊安排毫不相關的閑雜人?士。”

    封寒點點頭,心想你就是那個差點被小白學弟拆散的哨向中的“向”啊。

    司潼果然和白煜月關系不錯,以?后不要?保持了。

    “我……”年知瑜忽然說?道,“我申請和白煜月一起組隊完成接下來的訓練。”

    歷洛崎和司潼同時看向他。

    歷洛崎臉上分外震驚。

    會長!怎么你也!

    司潼早猜到這?些獄火會的都不懷好意,冷哼一聲。

    年知瑜一時半會想不出和白煜月組隊的正當理由?,但這?完全難不倒他。

    他平靜地說?:“因?為我沒試過。”

    年知瑜的咬文?嚼字也經過了特別?的訓練,加上他本身十分相信自己的邏輯,因?此說?出來的話都莫名地讓人?信服。

    封寒的目光在年知瑜身上停頓幾秒。

    這?人?是他親自同意的繼任者,也是白煜月的“向導”的死?對頭。

    “我也申請。”北星喬緊接著說?道。

    他本來不想和這?些人?爭奪小黑的目光。他從前絕對不需要?這?樣做。因?為白煜月會在歷洛崎一開口就拒絕他,會在司潼提出建議時說?“北星喬除外”,會在年知瑜申請時有點委屈地向北星喬抱怨。他們會吵架。可在外人?面前,白煜月總是優先維護北星喬。

    以?前北星喬以?為白煜月是為了維護“極光會會長的身份”,是對外人?用的“面子工程”。可現在他似乎體會到了,白煜月這?樣做的更深層次的原因?。

    那是白煜月常掛在嘴邊的“喜歡”。

    而他現在莫名感覺這?些“喜歡”正在流逝。北星喬怎么會甘心,不情不愿地參與進來,希望引起白煜月注意。

    可白煜月還在一旁邊揪企鵝毛邊發呆,仿佛整場爭論的中心不是他。

    事實上白煜月當然聽到到了,還有點懵。不過他是個很會自我消解的人?,馬上把注意力轉移到如何利用訓練鍛煉精神域上去了,想得出神,也就不在意了。

    封寒盯著北星喬,不爽油然而生。

    可他馬上覺得這?點不爽有些幼稚,心中惱怒有一半沖著自己。

    “我不打算民主對待你們的分組。”封寒直截了當地戳破他們的幻想,“明早八點,準時集合。”他又看向白煜月,低聲道:“你不用,你另外安排。”

    白煜月迅速敬禮:“是,長官!”

    向導們不得不暫時收起自己的心思,重回?安靜。這?一次申請不成功,不如下次直接邀請。士兵們心思各異,噼啪的篝火聲在夜晚中格外響亮。

    白煜月有些心不在焉。他還在想關于鏈接的事。他當時似乎精神域擬態成功了,難道是因?為鏈接的作用嗎?他以?后想要?更好地控制精神域,就必須找到一個能和自己鏈接的向導嗎?

    他懷著心事,抱著小紅,和眾人?回?到哨塔。

    離第二天的訓練時間?還有6個小時,大家抓緊時間?修整。白煜月同樣回?到宿舍,腦中卻忽然靈光一閃。

    除了“鏈接”能使哨兵精神域穩定?以?外,還有另一個黑科技可以?做到。

    那就是來自百年前、目前已無法再生產的抑制劑。

    曾經北星喬下遺跡,把那里的抑制劑通通打包帶走,送給白煜月。但抑制劑對當時白煜月的作用微乎其微。那時北星喬嘴巴抿成一條線,良久后才說?他會再想辦法,只要?他們一直一直在一起。

    現在白煜月卻覺得抑制劑可能會起到關鍵的作用。因?為他通過畢業考后,對精神域的控制已發生質的變化。只需要?抑制劑的一點點催化,他那永恒火山般的精神域或許就能擁有一片凈土。

    白煜月翻出封寒贈送的抑制劑,上面的標簽沒有任何腐爛的跡象,連試管外壁也干干凈凈。白煜月試圖找到生產日期和保質期,但抑制劑上只有一行小字:“拉尼娜高?等抑制劑-哨兵用”。

    他皺了皺眉,動作遲疑不決。緊接著他沉下心,試管捏碎,掏出透明晶體碎塊中的一個綠色膠囊。他拿出注射器,將膠囊里的液體全部抽出。然后針頭刺破皮膚,綠瑩瑩的液體全部打入皮下。

    白煜月心跳加速,說?不清是因?為緊張還是注射后遺癥。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幾秒后,他“咚”的一聲將頭撞在墻邊,緊閉雙眼,白色的長睫毛都在抖動。

    在忍耐的過程中,一秒好被拉長成一個小時,而最?后一秒似乎永遠不會到。不知過了多久,他睜開雙眼,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跳進窗戶,映在那湖綠色的眼眸,使得一切色彩都變淺了。

    白煜月全身脫力地靠在墻邊。他伸出無力的左手,只需意念一動,一小片漆黑的棱形從虛空凝出。它安靜地在白煜月指尖旋轉,猶如一件擺在旋轉展架的藝術品。

    白煜月霎時瞪大雙眼。好一會兒后,他的嘴巴才發出聲音:

    “這?是——什么動物?”

    在窩里呼呼大睡的小紅頓時支棱起來了,搖搖擺擺地走到白煜月面前,和那個不知名黑片大眼瞪小眼。

    “你覺得它是動物嗎?”白煜月往前伸了伸手。

    動物的感知一向更敏銳些。小紅左看右看,不確定?地搖搖頭。

    “不是動物啊……”白煜月想了一會便?放下心,“我是黑哨兵,擬態特殊點很正常。”

    他屏息觀察手中的懸浮小黑片。它是安靜的,穩定?的。遲到的欣喜終于將他淹沒。無論是畢業考還是精神擬態,他都顛覆了過往黑哨兵的定?律。命運終將掌握在自己手中。

    可惜這?份欣喜暫時無人?分享。白煜月只好不斷揉小紅的絨毛,使得小紅發出呱呱的電音。

    “對了,要?到八點了!”白煜月看了看表才驚道。他可不想做一名遲到的士兵。他快速地把自己收拾好,把小紅分別?按在溫淡水箱和浴沙箱里搓了一頓。

    正當他圍上一條新圍巾時,門外響起敲門聲。

    門外是歷洛崎。他同樣圍著一條夜巡組特別?發放的圍巾。兩?人?站在一起的場面分外和諧。

    “是訓練提前了?”白煜月見歷洛崎半天不說?話,主動問道。

    “不是。”歷洛崎搖搖頭,又緊張地揪自己圍巾底端。再抬頭看向白煜月時,眼里充滿希冀。他說?道:“我是來找你聊聊關于搭檔的事。”

    白煜月扶著門框點點頭。

    “我們之間?本來的關系就有些特殊……但是現在文?森山任務在即,我們需要?更強的戰力。如果可以?在訓練中磨合就更好了。我們以?前可能……總是吵架。但我其實……沒想過……讓你不開心。我只是——”

    歷洛崎支支吾吾,索性?一狠心直達主題:

    “我希望可以?和你申請匹配,成為你的向導。”

    原來是這?件事。白煜月心情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宛若風拂過湖面,許久后便?歸于平靜。

    “可是歷洛崎。”白煜月說?道,“我已經不需要?向導了。”

    第052章 翻窗逃跑

    歷洛崎拽著圍巾尾端的手指逐漸松開, 但雙手依舊僵硬地維持在原處。他神色怔愣,一顆心直直往下墜。對?面的白煜月神色如常,好似沒有注意到這句話的殺傷力。

    歷洛崎立刻安慰自己, 是這個理由選得不?太好。而且白煜月和他之間有太多誤會, 比如從前的惡劣偏見,比如本不?應該的認錯。他過于心急, 沒有循序漸進地讓白煜月接受自己,才會讓白煜月立刻拒絕自己。

    何況他以?前不?是也向白煜月發出?過“F(拒絕匹配)”嗎?就當做是還他一次好了。

    歷洛崎下意識不?愿意面對?, 白煜月所說的“不?需要向導”是什么意思。

    黑哨兵怎么會不?需要向導呢?哨兵向導的鏈接本具有神圣性。而黑哨兵如此?特殊,更加顯得他們?之間的鏈接彌足珍貴。

    白煜月看歷洛崎沉默許久, 心想?自己都說那么明白了, 歷洛崎應該能聽懂吧。他們?以?后可能還要一起?去文森山執行任務,他不?想?把關系鬧得那么僵。

    說起?文森山任務,老師很久沒有回他消息了……

    然而此?時, 樓梯口卻走出?另一個人。

    北星喬拿著嶄新的武器箱, 看向走廊盡頭的兩人,眼?神一下子變得晦澀莫名,像蒙上了一層薄霧。

    “你可以?離開了嗎?”白煜月也發現了北星喬, 內心某根弦下意識繃緊。他看歷洛崎許久未動?,只好提醒對?方, “快到訓練集合時間了,我們?不?可能是訓練搭檔的。”

    歷洛崎咬著下唇后退一步, 卻不?想?就此?離開。

    他分不?清白煜月話語中的本意。

    小黑是不?是還在乎北星喬?

    “有人聽不?懂人話。”北星喬松開武器箱的提手,邁步過來, 嘴上在說歷洛崎, 實際上雙眼?都在盯白煜月的動?靜。

    他等?這一刻太久了。

    他以?為自己能忍,實際上他非常在乎白煜月的態度。

    白煜月每一次拒絕別人, 都對?他重?要至極。

    他需要白煜月不?斷的明確態度,才能確保自己就是白煜月心中獨一無二?的存在。

    有的時候他有容人之量,什么周伏清之流對?白煜月有好感,他可以?冷眼?旁觀,容忍那些人的癡心妄想?。

    但有的時候他會心如蟻噬,把白煜月通訊器翻個底朝天?,把里面的匹配申請一條一條刪除。清理好痕跡后,告訴白煜月,最近除了他,沒有人給白煜月發消息。然后對?照著字數,一條一條地現場編造他給白煜月寫的信。

    那時白煜月還處于過度使用精神域的后遺癥中,不?認得字。但北星喬絲毫不?敢小瞧他。現場編出?的信件字數,都和原來的信件字數一模一樣,以?防白煜月記得信件的字符數。

    他謹慎地編織騙局。他有時也會感覺,白煜月其實能找出?那些丟失信件的破綻。畢竟白煜月在指揮官手下學習多年,難道連反偵察的本領都沒有?

    可白煜月在下一次后遺癥發作中,依舊毫無保留地把通訊器遞給他。總讓北星喬誤會,就算白煜月知道了自己的信件被刪改也不?會生氣。

    許久后北星喬才明白,那不?是容忍,而是安撫。

    白煜月或許猜到北星喬的小動?作,同時也能讀懂北星喬身上的焦慮與不?安。他便不?愿多想?,想?盡辦法?要給北星喬最安心的答案。他只想?和北星喬走得長?久,如果這樣能讓北星喬開心些,其他的也不?是很重?要。

    走廊上,北星喬不?急不?緩地向白煜月走來。

    他終于再次聽到白煜月拒絕歷洛崎了。

    白煜月很少說慌。他以?某種?刻骨銘心的方式記住了。白煜月說不?會和歷洛崎在一起?,那個可恨的鏈接就不?會干擾白煜月的選擇。

    他以?后會記住白煜月說的每一句話。

    可能白煜月還在因他的過錯而怨恨他,但他們?之間依舊是有感情的。

    白煜月看見北星喬走過來,臉上神情瞬間有些動?搖,身體不?自覺的僵硬。

    這短短幾步好像一段正在燃燒的引線,一旦到頭了,便將?炸個人仰馬翻、大廈傾塌、灰飛煙滅。往日諸多關于歷洛崎的爭吵走馬觀花地閃現在腦海中。

    下一秒,白煜月便做出?了事后連自己都驚訝的舉動?。

    ——他直接退到走廊盡頭,單手一撐,從窗戶翻了出?去。

    白煜月翻窗逃跑了!

    北星喬和歷洛崎的視線順著他移動?,還沒有反應過來,視野里就只剩下空蕩蕩的窗口。兩人臉上都帶著明晃晃的驚愕。

    緊接著,剛烘干完毛發的小紅,慌里慌張地出?現在白煜月宿舍門口。它比所有人都震驚地看向窗外,眼?睛都瞪圓了。它趕緊把宿舍門關好,撐起?兩個翅膀,老老實實地走樓梯下去找它主人。

    北星喬和歷洛崎的視線又順著它移動?到樓梯口。

    北星喬心里不?是滋味,可他不?會在外人面前露出?絲毫破綻。他安慰自己,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小黑拒絕。誰比他體會過更多來自白煜月的拒絕呢?

    至于歷洛崎這家伙,自以?為有了鏈接便無所畏懼,那就繼續在白煜月這里碰壁吧。

    北星喬對歷洛崎絲毫不感興趣,直接離開了。

    哨塔外壁是逃生樓梯。哨塔不?高,理論上不?會出?現高層險情。它便成了白煜月的“逃生通道”。

    掛在外壁的白煜月被冷風一吹,頭腦才有些冷靜下來。繼而陷入了更大的震驚。

    他剛剛做了什么?

    他當著北星喬和歷洛崎的面做了什么!

    他明明能若無其事地和他倆說話,或者面無表情地從他們?身邊經過。可他通通沒有選,他竟然直接翻窗逃跑了!

    濃濃的懊惱與尷尬把白煜月從頭到腳都籠罩住了。他忍不?住用頭撞了撞逃生樓梯的柱子,發出?意義不?明的音節。幸虧沒有更多人圍觀,不?然他能覺得自己已經社會性死亡了。

    幾秒后,他才深呼吸,維持好自己的正常心率。

    雖然他逃跑的姿態狼狽不?堪,但是能粉飾太平。

    那種?情況下,他又能和北星喬說什么呢?

    也許什么都不?該說……

    幾輪呼吸下來,白煜月已經迅速從四樓翻到地面。

    地面,封寒已經提前等?著。和煦的陽光照在他身上,盡有難得的幾分溫暖。他看了看表,離集訓還有十分鐘。

    “學長?,我提前來報道了……”白煜月看到封寒不?禁長?嘆一口氣,雙肩像卸貨了一樣松懈了。他直接坐在封寒身邊的箱子,放空腦袋,盡力忘掉剛才的畫面。

    “今天?很有活力?”封寒上下掃視了白煜月一眼?。

    “我剛剛……”白煜月抿了下唇,“我剛剛的精神域控制力好像上升了,真是太開心了,唉……”

    封寒隨他一起?看著遠方,沒有戳穿他。

    半晌后他忽然說道:“如果有人打聽你的精神域控制能力,你最好往最糟糕的方向說。你到底有沒有通過白塔的畢業大考?”

    “過了。”白煜月曬著難得的陽光,好像烘出?了幾分懶意,“真不?是人考的。”

    封寒聞言沒有說話,仿佛定格在原地。他的表情和此?刻的風雪一樣靜謐無聲?,內心無人知曉。一會兒后,他繼續道:“很多人都希望黑哨兵活著,因為他們?對?黑哨兵的力量不?懷好意。”

    白煜月轉頭看他。

    封寒道:“只有白塔完全不?貪戀黑哨兵的力量,并?毫不?留情地處決他們?。你知道為什么白塔短短百年,就有多達11位黑哨兵嗎?”

    白煜月:“因為……初代指揮官?”

    “差不?多吧。”封寒隨意地講起?那些連《百年建塔史》都沒有記載的信息。

    由諸多哨塔組成的人類最后防線,是由一群正義之師帶領著人民群眾,在局勢動?蕩的南極洲建立的安身之所。它寄托了無數人的良知與希望,所以?眾人才堂而皇之地把“人類”放在勢力名稱中。

    那時,很多黑哨兵基因的攜帶者,或者被初代指揮官救了,或者自發愿意跟隨初代打天?下。

    他們?對?所有極地勢力而言,都是一筆寶貴的基因財富。

    然而白塔卻暴殄天?物,一旦黑哨兵基因顯化了,立刻實施人道制裁手段。所謂“人道”,即暫時好吃好喝養著黑哨兵,等?黑哨兵有攻擊人的苗頭了,便就地擊斃對?方。黑哨兵天?生冷血殘忍,不?可能抑制住攻擊別人的欲.望。放在其他勢力里,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釋放自己的天?性,但來到了白塔,只剩下死路一條。

    事有兩面。雖然白塔對?黑哨兵有諸多限制,但對?黑哨兵的隱形攜帶者,卻給予了正常公民的權利,不?會強硬查驗基因,沒有歧視,沒有偏見,更沒有暗無天?日的實驗。

    就這樣,諸多勢力覬覦的黑哨兵基因,就在白塔的制裁中,越來越少。

    “目前為登記在冊的黑哨兵,只有你。”封寒說,“他們?要是知道你精神域控制力增強了,說不?定會當場發瘋。”

    白煜月道:“我管他們?發不?發瘋。”他想?了想?,又問:“也就是說,我爸媽是從外面的實驗室來的?”

    進了白塔的士兵通常親緣單薄,極少會和塔外的親戚聯系。白煜月這個問題把封寒問懵了。他只能模模糊糊地回想?:“我當初聽說,在白塔的入塔檢測,福利院的孩子里出?了一位黑哨兵。”

    白煜月記得總指揮口中的版本和這個差不?多。他是一名撿來的孤兒。南極洲人口短缺,就算是路邊撿來的孤兒也可以?得到完善的撫育。

    只是白煜月內心有些空落落的。

    “總之隱藏自己,遠離危險。”封寒看集合時間差不?多了,揉了揉了白煜月凌亂的頭發,開始按下集合秒表,“你今天?的任務是進行哨兵耐力測試,儀器在大廳,自己去用吧。”

    哨兵耐力測試只是個普通的小測試,主要檢驗哨兵精神域穩定度,耗時大約1小時。看來封寒根本沒打算認真訓練白煜月。

    白煜月默默看著封寒遠去的背影。

    封寒還是下意識把他當做乖乖學弟了。實際上白煜月并?不?服從他人命令,大多數行動?他只是判定按規矩辦事更好。他坐在箱子上,仰頭看天?空。風雪皆安靜,天?空如水晶般澄澈。

    他看見遠處雪山,一個黑點迅速掠過。那是封寒的漂泊信天?翁,只有在這種?晴朗的日子,人們?才可以?清晰地意識到,封寒的精神體正在一刻不?停盤旋在亞歷山大島上空。

    向導那邊集合完畢,進行新一輪訓練。

    白煜月暫時被放養了,他不?想?湊向導那邊的熱鬧。他聽到某兩個向導名字就想?把整個人埋進雪地里。

    十幾分鐘后,小紅終于從哨塔門口走出?來,嘴里還叼著從二?樓捎來的魚片。白煜月愉快地將?它抱起?。忽然他動?作卡殼了一下,遲疑地掂量掂量小紅的重?量和腰圍,對?比了一下遠方的漂泊信天?翁的比例,不?禁嘀咕道:

    “這也不?胖啊。”

    第053章 午餐閑聊

    完成?哨兵耐力測試后, 白煜月便自行安排今日?訓練了。今天是個大晴天,他順便把鹿舍里的馴鹿們放出來跑步。

    馴鹿們一放出來就分成?涇渭分明的兩派。一派以大哈為首,帶領著許多雌鹿和亞成?體, 另一派則是很多單身雄鹿。

    馴鹿的繁殖季快到了, 大哈身為首領,必須直面許多公鹿們的挑戰。但這是人?類不想看到的。發?/情的馴鹿會出現暴瘦、脫毛、食欲不振等不良癥狀, 甚至會引發?打架造成?鹿群傷亡。一般在繁殖期開始前?,人?類會給馴鹿們喂藥以保證它們平穩度過這段時間。

    “不要打架——”白煜月好聲好氣地把兩頭糾纏在一起的公鹿拽開, 另一頭公鹿又馬上對?準空隙撞過來。

    白煜月拽住公鹿的韁繩,一小塊棱形黑片從空中浮現, 無形的威壓籠罩全場。正躍躍欲試的馴鹿們不禁為之一振, 眼神立刻變得清澈且明亮。

    “聽話一點。”白煜月拽走幾頭暴躁的馴鹿,然?后按照說明書?往飼料里灑藥粉,再讓馴鹿們逐一吃下。馴鹿群才漸漸恢復秩序。

    戴著紅圍脖的大哈走過來, 彎下脖子用長角蹭蹭白煜月。白煜月把它牽到一邊, 打算仔細給它梳毛。

    正在辛勤工作時,鹿群附近突然?出現一個人?。白煜月掃了幾眼,看清是年知瑜便沒有理會。

    可十幾分鐘后, 年知瑜依舊站在原地,不知道在看什么。

    又過了十幾分鐘, 年知瑜已經?來到白煜月附近了。

    白煜月剛好幫大哈梳完毛,一轉身, 就對?上年知瑜的視線。

    “白煜月,我是來找你的。”年知瑜雙眼深邃, 好像在給白煜月下命令。

    “我知道了。”白煜月繞過年知瑜, 把馴鹿手套摘下,扔回工具箱, 再換上戰術手套。

    “這與訓練無關。”年知瑜聲明道,“我只為交談而來。”

    白煜月并不在意年知瑜奇奇怪怪的說話格式。他見年知瑜半天不說下文,也習慣了,主動問道:“你想問什么嗎?”

    年知瑜其實在內心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他應當主動出擊,把白煜月留在自己身邊。白煜月現在身邊沒有人?,這是個好機會。

    可是他不想用哪些暴力或骯臟的手段。不知道為什么,當活生生的白煜月站在他面前?時,他更偏向使?用一些溫和無害的方式。

    例如只是和白煜月聊天。

    最好讓白煜月開心一點。

    年知瑜腦海里記著180個搜刮來的開場白。他快速否認一個,又去檢驗下一個。當他猝不及防對?上白煜月的疑惑的視線時,他恰好選了一個最不適合的。

    “你在干什么?”

    一個無趣的、糟糕的開場白。

    “我在放牧馴鹿。”白煜月倒是不介意年知瑜略顯突兀的問題,“這是大哈,是我的馴鹿,也是鹿群的老大。你知道圣誕老人?嗎?他會在12月末,坐著馴鹿雪橇,給小朋友送禮物的一個傳說。”他把大哈牽過來,喂了它一塊地衣餅干。大哈趁機舔了舔他的臉。

    年知瑜自動把圣誕老人?歸為會在夏天最熱的時候到處送禮物的老人?。

    “那?你的帝企鵝呢?”年知瑜又問道。

    “小紅去找它的小弟了。”白煜月談起他的帝企鵝,姿勢總是放松且悠閑的,“就是那?群阿德利企鵝。”

    從寵物切入總是一個正確的話題。

    年知瑜在內心記下這筆,并且現學現用:“那?馴鹿們在做什么?”他其實沒有在意遠方的馴鹿在干什么。

    白煜月扭頭一看,雖然?不理解但還是誠實地為年知瑜講解:“它們在□□。”

    年知瑜渾身僵硬。

    這對?白煜月來說沒什么需要避諱的。馴鹿們又不是人?類,生理期的行為并非出自它們本?意。現在藥效還沒發?作,一些馴鹿難免會瘋狂地□□。

    可是年知瑜在意的不是馴鹿,而是白煜月親口且若無其事地說出那?種詞。他好像重回無聊幼稚的青春期,就連一個普通的詞匯都?會被他敏銳地捕捉。

    藪貓突然?一臉高冷地出現在年知瑜腳邊,走著曼妙的貓步走向白煜月。這一次它沒有再喵喵叫,而是用直挺挺的尾巴,輕掃白煜月的小腿。

    感受到小腿那?輕輕的毛毛感,白煜月的一雙綠眼睛陡然?有些驚喜。他眼巴巴地看著年知瑜。

    誰知年知瑜臉色一冷,將?藪貓硬是拉回自己精神域內。

    白煜月頗顯尷尬。他怎么忘記了年知瑜其實不怎么待見自己呢?

    “還有一件事。”年知瑜只想生硬地轉移話題,好讓白煜月忘記那?只不知廉恥的貓,“我想邀請你共進午餐。”

    怎么又是這件事……

    可能吃午餐對?年知瑜來說真的很重要,重要到一定要有個人?讓他看著下飯。

    白煜月思?路跑偏,迅速為年知瑜找好八百個理由?。

    他順便說:“在哪吃?”

    只見年知瑜打開他帶過來的裝備箱。白煜月瞄了一眼,里面有個箱子還挺眼熟的。

    令白煜月出乎預料的是,年知瑜默默從裝備箱里拖出一個折疊桌,放上方形桌布,放上兩份餐具。又擺上一個花瓶,十分有藝術性地插入塑料小花。

    年知瑜不僅現場搭建餐桌,還拿出兩包速食泡面,一絲不茍地撕開包裝,注入自熱水壺里的熱水。他迅速地把一切布置得盡善盡美。在這環境惡劣的冰原上,在被馴鹿包圍的空地里,這個進食環境精美得格格不入。白煜月剛剛還是個勤勤懇懇的馴鹿人?,現在卻像個被拉入王子宴會的灰姑娘。

    他忍不住問道:“你的裝備箱里居然?會放這些東西?嗎?”

    年知瑜答道:“因為我一直期待履行我的邀請。”

    速食泡面是難得的美食,做都?做了,浪費食物是不好的行為。而且劇烈活動后,他確實需要補充一些食物……這樣想著,白煜月坐在年知瑜對?面快速開吃。

    年知瑜將?刀叉換了一個擺放姿勢,并沒有開始品嘗,直勾勾地盯著白煜月。等白煜月有所察覺掃過來,他又裝模作樣地拿起餐具。

    剛剛他也在反思?自我,為什么“午餐”是重要的。

    因為在他模糊的記憶里,父親和母親少?有的相處就是在餐桌上。

    年知瑜小時候生活在法拉第城的居民區,父親是在法拉第城值守的向導,偶然?結實了母親這個普通人?,然?后締結成?夫妻。父親總是對?他嚴加管理,并且替他出面拒絕了所有同齡朋友的邀約。

    “他們只是普通人?,而你是注定進入中央白塔的超級士兵。不用懷疑,你的基因一定能顯現。”父親嚴厲道,“以后能和你交談的人?,都?是實力頂尖的向導哨兵,你要精心挑選、仔細分辨,不應浪費時間在與普通人?的相處上,甚至那?些實力低微的士兵,你也無需理會。”

    可母親就是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難道父親覺得母親不能交流嗎?小時候的年知瑜如此問道,結果父親高傲地點點頭,承認他心底一直認為配偶與他存在無法理解的代溝,普通人?就是普通人?,永遠無法理解哨向。母親在場,卻沒有反駁。

    那?為什么還要在一起呢?年知瑜難以理解,可苛刻訓練立刻淹沒了他的日?常,他默默消化了這些不理解,將?它們誤以為是常態。

    父親與母親維持不像是相愛的婚姻關系。他們似乎只在餐桌上誘半點溫情。父親要求食不言寢不語,母親便從來沒說過話,但溫溫柔柔地為每個人?舀湯盛飯,為父親殷切夾菜,在看到年知瑜對?某道菜多夾幾口便彎眉一笑、摸摸他的腦袋。不近人?情的父親唯獨這個時候不講規矩。

    進入白塔后,年知瑜的一言一行都?體現出“父親”的印記。無需體諒他人?,更無需他人?體諒,一切以結果說話,獨來獨往,一枝獨秀。

    后來年知瑜選修了心理課程,并主動聯系心理醫生,想通過各種方法把“父親”的影響消去。他的理由?是長大后才發?現父親的戰斗心得有諸多弊端,父親的訓練效率總是太低下,父親的規劃實在太目光短淺,他因此染上了一些不太正確的壞習慣。

    只有在午餐時間,年知瑜才會回想起母親。他一遍一遍地反芻童年與母親相處的細節。母親總是模糊的,疲憊的。他剛開始想起她時,心中總是涌起酸楚,想出塔見她。后來想多了,也就麻木了,只剩下一圈圈漣漪般的同情。

    現在年知瑜看著對?面的白煜月,灰暗的午餐記憶便忽然?鮮活起來,連過往的創傷也被撫平。他忽然?說道:“在白塔的時候,邀請你吃飯使?我心情愉悅。”

    白煜月還在抓緊時間吃東西?。

    年知瑜見狀,又給他調了一杯濃縮果汁。

    連濃縮果汁也帶過來了嗎?白煜月心中吶喊,以后都?想搜刮年知瑜的庫存了,天知道他吃魚都?要吃膩了。不愧是從前?請吃飯就請最高級火鍋店的年知瑜!

    年知瑜面前?的餐具卻沒怎么動,更多時間他只是在看白煜月低頭的樣子,精神層次上已經?飽餐一頓。他換了個坐姿,折疊桌很小,一下子蹭到了白煜月的鞋尖。白煜月連忙坐正身體,拉開空間。年知瑜氣息微亂,轉頭看向別處,假裝看馴鹿們。大哈湊過來,舔了舔白煜月的果汁。

    白煜月順口說:“以前?你向我打聽情報,總有一頓飯送。我那?時也挺開心的。”

    年知瑜:“打聽情報?”

    以前?年知瑜會在一天前?挑選好和白煜月的進餐理由?,訂好餐廳位置,在等身鏡前?更換數十套只有微小區別的白塔制服。白塔制服可以讓學生隨意修改,他曾經?為了適應不同的戰斗模式改過很多套,卻忘記改一條專門用于應約的制服,不禁有些煩惱。

    他只能懷揣著這樣的煩惱,在幾個小時前?向白煜月發?送信息,他的時機千挑萬選,只要北星喬不打擾,白煜月有50%的概率會答應他。當白煜月真的答應他,年知瑜便整理儀容,信心十足地出發?了。

    他依舊懷著不滿意衣服的煩惱,但是這點煩惱在等待的醞釀下,反而有些苦澀的甜蜜。

    但是白煜月說他只是為了打聽情報。

    好像一兜冷水臨頭潑下。但年知瑜這種人?,聽聞白煜月誤會了這么久也依舊面無表情,他只會不小心將?刀叉捏成?“C”型,在心底默默破防。

    “別不開心了。”白煜月突然?道。

    他又不是瞎子,當然?知道年知瑜的心情變化。雖然?不知道哪句話說錯了,但他就是見不得他人?突然?在自己面前?低落下去。

    “無論?過去怎么樣都?好,我們來到了新的地方,當然?可以重新開始。”白煜月說,“就像是你以前?是獄火會會長,現在是二級上士,這個軍銜起點已經?很高了。你畢業考一定很不錯。”

    說到這里他有點好奇,年知瑜會選擇怎么樣的哨兵呢?

    “沒有,我沒有參加畢業集體考試,也沒有和任何哨兵一起考試。”年知瑜似是知道白煜月心中所想,“我參加的是補考。”

    白煜月驚訝道:“你也要補考?”

    “我當時違紀,被關了禁閉。”年知瑜低聲說。

    白煜月更加震驚,他離開白塔后發?生了什么大事,年知瑜都?會違紀?

    “因為當時我聽說你死在了畢業考。”年知瑜冷靜得不像在回憶自己的往事,“我可能那?個時候有點傷心。”

    白煜月愣住了,無所適從的不安彌漫在他心上。外界的好意在他看來就像一個個灌滿蜂蜜的尖刺陷阱。

    但他內心深處還是有點感動,原來那?時候真的有人?會為自己落淚。盡管年知瑜有時奇奇怪怪,但他大部分時候可真是個好人?。

    “很抱歉,讓你感到困擾。但我過去與你有關的大部分舉動只是……”年知瑜垂下眼眸,還是決定解除一下過去的誤會,“我不知道該如何和你相處。”

    啊?

    一連串的坦誠都?把白煜月砸懵了。他從沒想過這種理由?。他還被年知瑜語氣中微弱的無措震驚到了。

    難道他一直誤會年知瑜?難道年知瑜只是一個因為過于內斂而苦惱人?際交往的好同學?

    白煜月很快打消了這種念頭。不論?如何,一個內斂單純的人?是做不成?獄火會會長的。

    但是……他或許真的不該對?年知瑜有過多偏見。

    “我記得你都?答應過,我幫你找企鵝,你就給我完整的24小時。”年知瑜話鋒一轉,又恢復成?談判桌上的凌厲姿態,好像剛才的無措不過是示弱的招數。他說道:“現在我希望你履行這份承諾,白煜月。我想在你身邊學習,如何和你相處。”

    白煜月馬上想起了這件事。他當初還想著給年知瑜一個教訓,讓對?方記得不要相信別人?的空頭支票。

    萬萬沒想到會有今天。

    也許這是屬于白煜月的教訓,他不應該隨便做下承諾。

    但眼下他根本?沒有辦法細想那?么多。他只能遲疑地點頭,說道:“我答應你。”

    第054章 宿舍驚魂

    白煜月跟著年知瑜回到哨塔。

    仿佛世界所有?東西都在為年知瑜讓路。一路上沒有?任何人、任何生物出來阻擋他們。他們暢通無阻地進入哨塔一層, 從?盤旋的樓梯上到四層,再走進向導那一側的走廊,站在年知瑜宿舍的門口前?。

    難道年知瑜要他進宿舍里?這合適嗎?雖然他們都是男的, 但是他是哨兵, 年知瑜可是向導。

    白煜月逐漸習慣了白塔的思?維方式。

    但那可是年知瑜,他一定有?不得不這樣干的理由。白煜月又開始了自我說服的過程。

    白煜月在極短的時間內便想出了年知瑜邀請自己的三大?理由。一是年知瑜心里有?鬼, 覺得有?黑哨兵在不方便行動,便要在無人房間里把他擊暈;二是年知瑜又有?好東西吃了, 邀請同學一起進餐;三是年知瑜有?重要情報可以分享給他,只有?在房間里才可以放心地告訴他。

    就在白煜月想東想西時, 年知瑜已經將門鎖打開了。

    他開鎖的速度很慢, 甚至算得上享受。

    因為他察覺自己的心情很好,他要一點點拉長正式行動前?的時間,將等待的過程釀成無與倫比的醇香美酒。

    年知瑜打開宿舍門, 側身邀請白煜月進去。

    白煜月猶豫地進入年知瑜的宿舍。他們的房間布局都差不多。但年知瑜房間里沒有?企鵝窩, 顯得更加空曠與冷清。

    年知瑜輕輕關上門,用最嚴謹的姿態反鎖,同時以排查地雷的模式排查窗戶的可靠性。他把工具箱放在特定的位置, 又把手腕上的通訊器反扣在茶幾?上,似乎不想讓任何人來打擾他們。

    白煜月隨便拉開一把椅子坐下。他已經了解到哨向有?別, 但多年的慣性思?維使他沒有?想得那么深。他并不會表現得很拘束,坐下來后甚至有?點放松。他看?著年知瑜很忙碌地滿屋轉, 雖然不太?理解但是他會試著理解。

    等到年知瑜忙完他的事?,他同樣拖了一張椅子放在白煜月面?前?。兩人面?對面?坐著, 中間間隔不到50厘米, 沒有?任何桌子椅子或其他物品的阻擋。

    心理上讓人舒適的雙人對話通常是斜對著45度角,或者中間有?點裝飾物, 會讓談話雙方更有?安全感?。這種毫無緩沖、間隔突破了安全距離的對話模式,是最具有?壓迫感?的一種。年知瑜腦海中閃過了許多心理小?技巧,卻下意識選擇了這種方式。

    他好像從?白煜月進門那一刻就隱隱失控了。

    白煜月原本體態放松地坐著,感?覺到這種談話模式下的不友好,他下意識身體緊繃,對年知瑜產生了一絲戒備。

    “我想要了解你。”年知瑜低聲道,好像在自言自語,“所以我有?許多個問?題,需要你如?實回答。”

    這不就是審訊……白煜月一陣無語。

    他好歹也學過這方面?知識,他倒要看?看?年知瑜到底有?沒有?什么真本事?。

    也許是心態不同,隱隱之中,白煜月兩人間反倒成了更為放松那一位。

    “白煜月同學,我想知道你和北星喬曾經的相處情況。”年知瑜十指交握,雙手放置在腿上,這不算一個禮貌的姿態,這是他緊張時常用的坐姿。他下意識虛張聲勢道:“這對我很重要。”

    “啊?”白煜月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他。

    在白塔期間,年知瑜就千方百計通過他打聽極光會的消息。現在都畢業了還不放過他,把他拉進房間里就為了打聽北星喬?這就是傳說中的宿敵劇本嗎?

    白煜月無語地回答:“你可以自己去查論壇,我記得以前?有?不少?人在上面?大?驚小?怪。”

    “我認為本人的回答是最準確的。”年知瑜說。

    白煜月:“你搜集這些干什么?”

    年知瑜:“……做參考。”

    說出這三個字時他有?些心虛。他原本欲壑難填,白塔眾多學子的荒唐情/事?也讓他知道這種欲/望的本質。但是除了干這點事?之外呢?但要他說出如?何和白煜月正常相處,他腦子就一片空白。他想到了北星喬,對方以前?到底是如?何和白煜月有?來有?往、有?說有?笑的。為什么他不知道如?何讓白煜月開心呢?

    他潛意識覺得,這些日常,應該比原始的欲/望更加讓他心滿意足。

    白煜月卻想到了別種可能。難道年知瑜是通過親密關系的行為模式反推北星喬的心理弱點嗎?那他可不能干這種缺德事?。

    白煜月便反問?道:“為什么要問?別人,只問?我不可以嗎?”

    年知瑜一下子啞口無言。

    白煜月:“我重新確認一下,你是年知瑜,是上一屆獄火會會長,是我的同屆同學,對嗎?”

    “是的。”年知瑜馬上回答。

    白煜月:“你還記得成為獄火會會長的場景嗎?”

    “我記得。”年知瑜又答道,“上一屆獄火會會長,也就是封寒長官——”

    白煜月眼神微動,原來封寒是上一屆獄火會會長,他居然從?來不告訴自己。難怪他知道黃金釣竿這件事。有機會要好好問問他。

    “封寒長官在就任同意書上簽字,他讓我成為一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我就這樣成為了新一任會長。”年知瑜繼續道,“他還說……”

    白煜月好奇:“說什么了?”

    年知瑜還記得封寒的原話,但白煜月近在咫尺,他喉嚨發緊,只好言簡意賅地概括性回答:“哨兵是一種美味的東西。”

    年知瑜有?些不禮貌地從?下至上打量白煜月,道:“所以我一直很想擁有?一個哨兵。”

    白煜月往后靠了靠:“那對你來說應該很容易實現吧。”

    年知瑜:“可我看?上的是北星喬的哨兵。”

    白煜月自以為讀懂了年知瑜的潛臺詞,問?道:“你以前?做獄火會會長的時候也會關心這個嗎?”

    年知瑜:“沒有?那么強烈……”

    白煜月:“是隨著時間逐漸變得強烈,還是以前?沒有?注意到呢?”

    年知瑜:“也許……可能……是以前?沒有?注意到。”

    白煜月重復道:“是以前?沒有?注意到。”

    年知瑜喉結滾動,神色冷然地點頭。

    白煜月又問?:“會不會是你其實一直過于關注北星喬這位向導,但由于種種原因沒有?得逞,才會移情到我這個哨兵身上。我們以前?交集并不多。”他用詞盡量委婉,盡管有?點不爽。

    “不是。”年知瑜斬釘截鐵地回答。

    白煜月懵了。兩人間的氣氛重新回到一種微妙的平衡。白煜月調整了一下坐姿:“所以你一直針對我的原因是什么?”

    年知瑜盯著他,眼神有?些不善。他意識到剛剛的對話他們一直在爭奪主導權,而白煜月總是輕松占據上風的那個,他不該小?瞧白煜月的。接下來他可不會犯這種幼稚的錯誤。他攥緊腿上的布料,又松開。他同樣換了一個更有?余裕的坐姿。

    “北星喬是一個阻礙,也是我行為的參考。”年知瑜說道,“重要的是你。”

    白煜月下意識躲了一下他的視線。

    年知瑜輕聲問?道:“你喜歡被控制嗎?”

    白煜月:“啊?”

    這話題跳躍度是不是太?大?了?

    這是什么心理測試里面?的題目嗎?他現在是要扮演心理醫生為同學解疑答惑嗎?可是他沒修過這門課。

    白煜月還懵懵的,就聽見年知瑜繼續道:“在很久以前?,我就很想控制白煜月同學,最好是徹頭徹尾的掌控。”

    白煜月:“那你再想想吧……”

    年知瑜不理解白煜月的雙關語,但是依舊很認真地聽。

    白煜月內心瘋狂想著轉移話題的手段。他硬著頭皮說:“往好處想,你要是能控制黑哨兵,你就在白塔歷史上青史留名了。”

    “不是那種控制。”年知瑜直接把白煜月遞的臺階踢翻了,他神色嚴肅地完善自己的措辭,“是基于□□上的控制。”

    他很想找另一種措辭來修飾一下自己,可是一時半會竟然詞窮了。年知瑜不會讓他人知道自己正外強中干,因此態度更加強硬。

    白煜月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來,腦子亂糟糟的。

    他口不擇言地問?:“為什么……”

    年知瑜盯著白煜月。

    白煜月再度后縮一下,想用玩笑緩和現在的氛圍:“難道因為我長得好看??”

    如?果是這樣,他可要天?天?去泥漿打滾毀容了。他就說長得好看?一點用都沒有?。

    “這可能是一部?分原因。也可能因為我一直得不到白煜月同學。”年知瑜理智地分析,“以致于我這種失禮的想法日益加深。直到現在,我依舊很想控制白煜月同學。”

    白煜月意義?不明地瞥了他一眼。

    年知瑜自顧自地說下去:“但請放心,我不會在你不同意的情況下做出任何逾越的行為。我認為這點自制力還是存在的。”

    白煜月:“哦。”

    年知瑜抿了抿干燥的雙唇:“能坦誠我內心的想法,我已經十分知足了。”

    事?實上,他的心情正不斷地在兩個極點之間來回蹦迪,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撕扯開。白煜月還在沉默,他覺得他還要說點什么。他現在沒有?時間思?考話語的正確性,壓抑許久的真心話猶如?流水一樣溢出。

    他眼神閃爍:“我邀請你共進午餐,尋找你的消息,把你留在我房間。其實我的最終訴求是……我……希望白煜月同學……能坐在這里。然后……我也可以坐在這里……僅此而已。”

    白煜月:“哦……”

    年知瑜徹底不敢看?他。

    白煜月盯著年知瑜,一個荒唐的想法在他腦海一點一點炸開。

    年知瑜不是因為北星喬對他恨屋及烏,也不是因為他的外表想和他瘋狂地□□。雖然年知瑜說話很荒誕,思?維很奇怪,但看?人不能僅看?他說了什么,還要看?他做了什么。年知瑜把他帶來私人房間里,最終卻什么都沒做,只希望他坐在身邊就好了……

    這種表現……

    難道、該不會、其實……年知瑜——喜歡他?

    “你看?著我。”白煜月忽然說。

    年知瑜在這種場景莫名地遵從?命令。他的雙眼直視白煜月,可很快又要移開。

    “一直看?著我。”白煜月繼續道。

    年知瑜皺緊眉頭,露出難以忍耐的神色,但目光還是艱難地一點點挪回白煜月臉上。

    白煜月確認年知瑜在看?自己后,就有?點好奇地觀察年知瑜其他地方。他想要好好觀察年知瑜,他對自己的猜想不太?敢相信,但又真的很好奇。那種窺探他人隱私的新奇感?讓他沒有?立刻離開。

    十幾?秒后,年知瑜換另一個坐姿。大?腿稍微分開,身體前?傾了一定角度,整體向后挪,雙手換了另一種擺法蓋在腿上。

    這個動作好像一顆流星砸進了白煜月的大?腦,使他瞬間清空雜念。他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大?腦卷起了瘋狂旋渦。他一會兒想到自己沒有?修的心理課程,一會兒想到屋外的小?紅會不會迷路早餐吃得飽不飽,偶爾思?考長夏論壇的人云亦云代表了白塔學生哪一種精神狀態,或者動物保護組織為什么沒有?在白塔沒形成社團呢……

    思?緒萬千,就是不敢去想年知瑜現在這種坐姿對于男性意味著什么。

    年知瑜仿佛也知道自己失禮了,將下唇咬得失去血色。

    白煜月依舊震驚得難以思?考:“你、你是認真的嗎?你擋著那里——”

    年知瑜似乎誤會了:“請不要提出這樣的要求——這會讓局勢更加混亂……”

    他別過臉,避開目光,似乎是想終止混亂的源頭。

    但是話是這么說,身體卻完全做出了相反的回答。他的手漸漸分開,自覺地反扣在椅背后。明明沒有?任何東西束縛他,他卻表現得像被空氣鐐銬銬住了一樣。臉上分明呈現出掙扎的痛苦神色,大?腿卻慢慢分開到一定角度,向白煜月袒露所有?的秘密。

    白煜月的目光呆滯地往下落,又像燙到了似的上移。他自言自語:“居然是真的……”

    一切都是他親眼所見,再也沒有?其他理由能掩飾。白煜月必須直面?這點。

    ——只是用眼神看?著,年知瑜居然就這樣對他起了反應。

    “抱歉、非常抱歉。”年知瑜咬緊下唇,但是沒有?白煜月的命令,他的身體就好像不會動了,依舊以玷污的姿態坦誠著一切。分明口口聲聲說過想控制白煜月的是他,現在被三言兩語控制的卻也是他。他只能不停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叩、叩”、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把白煜月嚇一跳,心中的心虛立刻放大?十倍。

    “年知瑜——你沒收到會議通知嗎?”門外是司潼的聲音。

    白煜月慌張地看?向年知瑜。年知瑜進門時把通訊器摘下來了。他們這才發現通訊器上的呼吸燈一直在閃爍。

    年知瑜還硬著。白煜月的視線不斷掃過他的重點部?位,讓他無所適從?,腦袋亂成漿糊。所有?的感?官似乎都化?成了褲子勒緊時帶來的緊繃感?,而且越發層層疊加。

    敲門聲還在繼續,白煜月著急地壓低聲音:“你不回復他嗎?”

    年知瑜垂下眼眸:“我需要調整一下聲音……”他的聲音莫名變得沙啞無比。

    “年知瑜,你出什么事?了嗎?”門外的司潼好像注意到了什么,停下敲門聲。

    白煜月身體前?傾,抓住年知瑜的上臂:“年知瑜!”

    他發現了一個更糟糕的事?實:“你怎么還是這個姿勢。”

    年知瑜的臉和他的狀態簡直像是在兩個世界。但看?他的臉,完全想象不到他的的姿勢如?此不雅,仿佛被一個空氣鎖鏈強迫了一樣。

    年知瑜的脖頸都染上緋紅。他盡量用平穩的聲音說:“可能……需要你命令恢復……”

    白煜月大?驚失色:“啊?”

    白煜月好像剛剛識字似的,把這行字一點一點地拆分組合,一個字一個字地去理解。最終他讀懂了,短短一行字里居然藏著天?書般的信息量。

    “這就有?點變態了。”白煜月誠實地評價。

    但現在問?題就拋給他了。他支吾了好一會兒,除了“你”“我”,腦子再也生產不了任何新詞。

    “非常抱歉,對不起……”年知瑜無法動彈,但依舊試圖為自己正名,“我只是想像北星喬那樣和你相處——”

    “停停停——”白煜月只想求他閉嘴。

    門外的司潼似乎確信年知瑜就在宿舍。他總是能通過蛛絲馬跡找到門內有?人的跡象。下一次他的敲門聲更重了,仿佛覺得年知瑜在耍他。

    “獄火會的,你不僅缺席會議,而且還把我的擴展包拿走了。我不管你在做什么,現在給我立刻開門。”

    白煜月扭頭看?年知瑜帶回來的工具箱。他就說怎么那個箱子那么眼熟,原來是司潼的。

    “對不起。”年知瑜低聲道,不知在向誰道歉,“是我疏忽了。”

    “有?點糟糕了……喂,姓年的,你該不會真的出事?了吧……”門外司潼自言自語,仿佛憂心忡忡。

    然后,門外響起了蛇類鱗片摩擦地面?的嘶嘶聲。

    司潼凝結出了他的精神擬態。

    而他的銀環蛇擬態,最擅長開鎖。

    白煜月心頭一驚,立刻脫下外套蓋在年知瑜身上:“趕緊給我恢復正常。”

    年知瑜的雙手重獲自由,抓緊外套。

    白煜月忍不住臉紅:“我出去擋著,你、你別對我的外套做奇怪的事?。”

    年知瑜還是想留個好印象。他盡量禮貌地聲明:“白煜月同學,我不是那種人。我會比北星喬更尊重你的。”

    得到的只有?白煜月懷疑且一言難盡的目光。他腦袋轟的一聲,仿佛一個姍姍來遲的反應,臉全部?染上一抹紅色。

    “你想做什么隨你吧……”白煜月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他見年知瑜還想說話,連忙打斷,“行了別說話,你再說話就不像他了。”

    年知瑜明顯一愣,眼神都清澈不少?。他覺得這是一個有?用的情報點。以后要盡量少?說話嗎?可北星喬居然是少?說話的人設?真是不問?不知道。

    趁著年知瑜還在發呆,白煜月想直接奪門而出。但門鎖被鎖住了,白煜月搗鼓了幾?下沒弄開,心中哀嘆一聲,用黑色的精神域擬態唰唰兩下砍開了。

    他拉開門,與司潼的銀環蛇大?眼瞪小?眼。

    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除了司潼的銀環蛇外,除了守在門外的司潼外,北星喬和歷洛崎恰好都在年知瑜宿舍門口附近。而且站位恰好就在司潼兩側,和司潼形成一個半圓的包圍圈。

    也許是這個年知瑜缺席的會議非常重要,也許是他們兩個也對年知瑜有?點同學情誼,突發奇想的想關心一下年知瑜。總之他們都在,而且眼睜睜地看?著白煜月闖進他們的包圍圈。

    白煜月不知道該看?誰。

    這三個人最近都和他有?點奇怪的聯系。

    加上房間里面?的年知瑜,總之這些人都不太?正常!

    他站在這里,就好像四面?受敵一樣,真是太?可怕了!

    此刻白煜月的外套脫了,內里是高?領衛衣,腰身間綁著戰術背帶,主承力帶上還畫一只手繪小?紅。這種私人品味向來少?被外人所知。白煜月腦袋發暈,總覺得以后在這個哨塔毫無立足之地。

    “司潼,你的擴展包……”白煜月身體僵硬地把工具包遞給司潼。

    然后萬分艱難、破罐子破摔、同手同腳地從?這三個人的包圍圈中擠出去。

    司潼好像看?到一個魔幻現實場景一樣,震驚的神色就沒有?改過。歷洛崎眼神晦澀,好像有?些受傷。

    “抱歉,司潼,耽誤你時間了。”年知瑜隨后出現在門口。

    他的神色已經恢復成往日的冷靜,衣服也如?同往常一樣整潔又筆直,看?不見一點污漬。但他身上那件松松垮垮的外套就顯得格外惹眼。

    經過多日相處,所有?人都能認出,那就是白煜月的外套。

    且不論這場景如?何像針刺一樣刺進北星喬的心里,如?何讓眾人沉默。

    白煜月直直走到樓梯拐彎處,整個人因為接受過度信息量而全身僵直。

    直到他聽見熟悉的腳步聲,抬頭一看?,果然是封寒。

    白煜月有?氣無力地打招呼:“學長……”

    封寒微微皺眉,聲音冷硬:“誰又惹你麻煩了?”

    白煜月剛從?包圍圈出來,虛弱又警惕:“學長,你應該還排斥哨兵吧?”

    封寒低聲道:“當然。”

    白煜月神色一愣,神情一點點由警惕變得震驚再變得感?動。

    封寒剛想解釋。然而下一秒,白煜月張開雙臂,給他抱了個滿懷。封寒差不多毛茸茸的頭發蹭在他的肩頸上,柔軟中帶著一絲癢意。封寒內心好像也被什么撞了一下。

    然后就聽見白煜月用悶悶的聲音說:

    “學長,看?見你這么正常我真的很高?興……”

    第055章 官方指定搭檔

    抱完封寒后?, 白煜月拍拍學長,像沒事人一樣走?開了。

    殊不知另一場大戰正在年?知瑜宿舍門口?打響。

    北星喬看到年?知瑜披著白煜月的外套,理智的弦頃刻間被燒斷。

    年?知瑜怎么可?能得到白煜月的青睞?他憑什么!小黑不是一直覺得年?知瑜不說人話、裝模作樣嗎?白煜月不是一直和年?知瑜保持距離嗎?這個年?知瑜到底用了什么陰謀詭計!

    北星喬比誰都清楚白煜月那些異于?常人的小秘密。

    例如白煜月其實會把人分成?“異性戀”和“同性戀”。

    例如白煜月對大多數同性都是“好兄弟”這個印象。

    例如白煜月一開始對同性并沒有欲/望。

    白煜月曾經向總指揮解釋, 他和北星喬只是純潔的室友關系, 讓總指揮不要誤會。

    那時北星喬就在旁邊聽著,想說點什么卻啞口?無言。

    幸好白煜月只向總指揮解釋過?。

    在其他人眼里, 白煜月依舊屬于?北星喬。

    在北星喬看來?,是他后?來?死纏爛打、舍棄臉面賴上的白煜月, 才強求來?他們以后?的故事。

    ……

    大概在18歲的時候,白煜月剛執行夜訓任務回來?, 暫時睡不著。北星喬坐上白煜月的床。白煜月好聲沒好氣地?讓北星喬滾下去。

    北星喬抓住白煜月的手腕, 喉結滾動,道:“我不想再這樣子了。小黑……我們……今晚能一起睡嗎?”

    “啊?”白煜月迷迷糊糊地?坐起來?,“你都多大的人, 還要在一起睡。我的床就這么點大, 哪能容兩個人?”他并沒有真的討厭北星喬,而是發自內心地?認為自己的床不夠睡,努力為北星喬論證床與?人的尺寸。

    北星喬聽了一會兒, 用一種極其復雜的眼神看著白煜月。白煜月莫名心虛,聲音漸漸變小。

    “我不是指那個意思……”北星喬解開領口?, “你聽說過?那個白塔的傳聞?如果哨兵和向導交/合,會增加他們的匹配度。我想——”

    “那種都市傳說有什么好信的。”白煜月困惑地?看向北星喬, “荷爾蒙又不從?大腦分泌。”

    北星喬皺緊眉頭,內心陰暗的情緒在翻涌:“你不想和我做?”

    白煜月抱緊被子, 語氣變得柔和而認真:“我……我在白塔最?重要的人就是你。”

    北星喬微微松開眉頭。

    “但是……”白煜月目光閃爍, “你不覺得兩個男的做這種事情有點怪嗎?”

    北星喬的內心涼了半截。

    又是這種理由。

    他和白煜月已經沒有“鏈接”這種神圣的關系,連最?基礎的肌膚之親也沒有。那他對白煜月來?說, 和一個尋常同學有什么區別呢?白煜月對所有人都很好,他是不是只是平平無奇的一個?

    “雖然我知道白塔很多學生是同性戀,我對這種環境沒有意見……我覺得我是可?以接受和你有那種關系的……”白煜月磕磕絆絆地?解釋,“可?是這種事情,我需要做一點心理建設。”

    北星喬沉默地?轉身。他擔心自己一說話,就會因為白煜月的敷衍而發火。

    “你怎么又生氣了……”白煜月在他背后?探頭。

    白煜月換了一邊探頭探腦:“北星喬你真的很容易生氣,這樣對身體不好。”

    北星喬沉默不語,用自己的背影宣告新一輪冷戰開始。

    白煜月抓了抓手上的枕頭。他當然知道自己說的話奇怪,他總是覺得自己和40世紀格格不入,腦海會冒出許多別人看不懂的陌生詞匯。

    就像白塔并沒有同性戀這個詞。

    白塔男女分居,各自占據高塔的半圓,中間有厚墻阻擋。但所有的教?具與?教?程都是一式兩份,并沒有性別上的差異。

    限制異性哨向生育,是因為女性哨兵向導如果懷孕,會產生極其強烈的領地?意識,哪怕見到毫無威脅性的平民都覺得是入侵者,非得把對方揍進凍土里當地?基。

    反正南極洲的人類壽命長,體質好,能當勞動力很長時間。南極洲也沒有那么多資源支撐新生兒的到來?。因此生育禁令并沒有造成?負面影響。

    后?來?,人們又發現,把青年?男女哨向混合在一起教?學,教?育事故概率會高出二十?倍。

    因為不同性別的哨向會遵循不同的群居動物模式。男性會遵循狼群模式,而女性則像斑鬣狗群。如果異性哨向在未能完全掌握精神域的時候碰到了一塊,會天然感?到不爽,發生無比慘烈的教?學斗毆事故。

    為了穩定、安全、省事,白塔干脆將男女完全分開教學。

    但無論是狼,還是斑鬣狗,都存在低級個體向高級個體獻媚的行為,例如斑鬣狗群的低級個體主動去舔領袖的□□□來表示臣服。青春期、動物行為模式、壓抑的環境,種種因素使得學生們和同□□勾搭上了,在白塔度過?荒誕的成?長期。

    一切發生得如此自然,仿佛刻入本能。除了坐在床上的黑哨兵,一時半會兒無法適應。

    他只覺得這個場景確實是自己理虧,是自己不適應白塔的錯。

    “生氣了?”

    “真的生氣了嗎?”

    白煜月試探北星喬的反應。北星喬巋然不動。白煜月不顧得自己之前還在冷戰,主動想要和好。

    他的和好招數很單一,只要雙手合十?,拖長聲音,充滿感?情地?說:“原諒我吧北星喬——”

    北星喬竊喜于?白煜月的服軟,酸楚于?自己使用了半壓迫的手段。他轉過?身,雙手抱臂,目光灼灼地?盯著白煜月。

    白煜月頓時感?覺臉在燒。他掀開被子,拍拍身邊的空位,擺爛道:“來?吧來?吧,但是你不要太過?分,讓我先?查一下資料,我應該可?以做好的……”話還沒說完,北星喬已經來?到他身邊,自上而下落下一個深吻。白煜月皺了皺眉,閉上眼,將手握成?拳,幾秒后?才松開,輕輕搭在北星喬的腰上。

    第二天,快到上課的時間,他們才走?出宿舍門。北星喬神清氣爽地?為白煜月整理圍巾。白煜月穿著冬季制服,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宛若特工出街。他左瞄右瞥,確認沒有人經過?才松了一口?氣。

    畢竟怪讓人害羞的……

    北星喬的臉近在咫尺,白煜月看了又看,緋色蔓延至耳尖。筆直的天性使他低聲問:“那個、那個……你真的沒事嗎……”

    北星喬沒有聽懂,但不妨礙他上手捏捏白煜月的臉。白煜月穿著厚厚的衣服,好像一只被他禁錮在手里的胖企鵝。

    北星喬一掃郁氣,笑著說:“等你下課我去接你。”

    看著北星喬的笑臉,白煜月不好意思地?撓撓臉。“北星喬開心”這個事實,比昨晚那檔事情更令他身心甜蜜。

    那時白煜月心想,他已經那么喜歡北星喬了嗎?原來?這就是竹馬竹馬、日久生情的感?覺。幸好他們之間從?頭到尾都綁定在一起。白煜月腦中逐漸只剩下一個濕漉漉的想法:多活一天,他就要和北星喬多待一天。他不想再浪費時間和北星喬冷戰了,生命短暫,那些都是不重要的東西。

    那時北星喬則在慶幸。幸好他先?下手為強。那些狂蜂爛蝶不知道白煜月的性向,也沒有他這樣近水樓臺的條件。無知的追求者只會被白煜月拒絕,還傻傻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他現在終于?和白煜月更近一步了,多做幾次說不定連匹配度都會上漲。

    在整個過?程中,白煜月最?好、永遠,不要有離開他的半分念頭。

    他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測試這一點。

    ……

    亞歷山大島,邊境哨塔,四層宿舍區,此時此刻。

    年?知瑜身上的外套正在推翻北星喬一直保密的底牌。

    北星喬當然能猜到白煜月和年?知瑜什么都沒發生。

    他惶恐的是白煜月喜惡的轉變。

    在他看來?,年?知瑜是所有人里最?沒有威脅力的一個。或許年?知瑜的實力和他旗鼓相當,但在白煜月的好感?度排行上,年?知瑜只是末流角色。

    因為年?知瑜不善交際,理解不了小黑的奇思妙想;年?知瑜手段又太冷硬,不可?能戳中小黑憐弱的偏向;年?知瑜和小黑的相處時間太短,更不會有交心的可?能。

    換做從?前,年?知瑜追一百八十?里,白煜月能后?退二百里。油鹽不進,毫不動心。

    但現在白煜月會主動選擇和年?知瑜一隊進行任務,會進去年?知瑜的宿舍,還會主動脫下外套,不知道為什么披在年?知瑜身上。

    原來?白煜月的喜惡不會維持一輩子。

    白煜月的承諾是會動搖的!

    白煜月是有可?能……喜歡別人的。

    北星喬根本無法忍受白煜月最?重要的人不是他,更沒有辦法接受白煜月對另一個人許下諾言。一旦想象那樣的未來?,他寧愿頃刻間被千刀萬剮。

    他不敢追溯白煜月變心的原因,因為他恰好犯了很多錯誤……他從?前總和白煜月大吵一架,直到白煜月用一個“F”來?哄自己開心。這絕對傷害到了小黑,他為什么要那么做呢?他怎么能過?度揮霍小黑的情感?呢?自己為什么要犯下那么絕望的錯誤呢?

    北星喬不敢細想白煜月究竟被自己推得有多遠。他只能把怒火和恐懼都堆在眼前的年?知瑜身上,恨不得立即除之而后?快。

    北星喬的精神域展開至整條走?廊。

    刺耳的警鈴聲響徹哨塔。

    “你瘋了北星喬!”司潼捂著耳朵大喊,“打架非得在宿舍打?”

    歷洛崎卻對北星喬冷笑一聲。

    年?知瑜神色不改,一條炸毛的藪貓從?門后?走?出,腳步依然優雅。

    他披上白煜月的外套,無非是出于?多多和白煜月貼近的心態。

    他不理解北星喬的憤怒點,也不想理解。

    他剛剛才嘗到了甜頭,以后?絕不可?能放白煜月回北星喬身邊。

    但偶爾他也會不滿白煜月的審美。北星喬這不愛說話直接干架的風格太危險,白煜月到底看上了他哪點?

    算了,他也少說話吧。

    “把他的外套還給我。”北星喬卻在這時開口?。他抽出一把特制折刀。折刀原本只有30厘米長,展開后?半米長的刀面閃爍著寒光,三條凹槽都留有血的痕跡。北星喬以前用這把刀解剖那些變異生物。

    “我拒絕。”年?知瑜將外套甩到宿舍的椅子上,不緊不慢地?從?桌子上抽出一把勺子。圓鈍的勺面恰好擋住了攻擊,只是淪為了一次性廢品。年?知瑜不在意地?扔走?勺子,換上一把短餐刀,行云流水般地?刺過?去。

    上一屆的兩大會長在一個毫無風度的場合,真槍實彈地?打起來?了,說出去都會讓人瞠目結舌。但斗毆中的兩人都不在意,且拼盡全力。墻壁上頓時出現許多刮花的刀痕,還有被如有實質的精神域積壓的變形痕跡。

    這時白煜月還在二樓,正疑惑地?從?安全梯爬上來?,打算圍觀誰觸發了精神域警報。

    而北星喬和年?知瑜沒有收手的趨勢,反而越打越烈。

    封寒站在樓梯口?,結合監控,他差不多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看到白煜月和年?知瑜一起出現時,眉毛微微揚起。

    然后?又看到年?知瑜主動打開房門,邀請白煜月進去,眼神震驚之余閃過?一絲了然。

    原來?小白學弟弄錯了。

    年?知瑜其實不討厭白煜月,反而喜歡得很!

    向導主動邀請哨兵進房間,這還能說明別的嗎?

    而年?知瑜和北星喬打起來?,多半就是為了爭奪哨兵。

    年?知瑜在封寒心里的印象,變更成?“為了黑哨兵和北星喬作對”。

    封寒似乎又吃到一口?大瓜了,可?他并不開心。

    “有的人真的是麻煩體質……”

    哨塔外,盤旋的漂泊信天翁仿佛收到什么信號,展開雙翼,直直向哨塔沖來?。它毫不留情地?震碎四樓的防彈玻璃,四米寬的雙翼削鐵如泥般砍進鋼筋水泥中。巨鳥不斷滑行,走?廊仿佛停進來?一輛直升飛機,將所有光線擋得密不透風,只留下深深的割痕。

    北星喬正打算召喚出精神體抵抗。可?惜只來?得出現一個紅色幻影,海鳥的巨翼就將兩人壓在身下,一力破十?會,簡單粗暴地?鎮壓整場鬧劇。

    ……

    三個小時后?,邊境哨塔地?下二層。

    除白煜月外,所有人都齊聚在一間嵌滿防爆鋼板的小房間里。

    “哨塔內的安全要求我不會再重復……”

    “文森山秘密任務……如果你們一定要以這種狀態出發的話,我也不會阻止……”

    “也許你們該重新回中央白塔學習第一課,服從?命令,聽從?指揮。”

    封寒將文件放在辦公?桌上。

    房間內一片死寂。就連沒有犯事的司潼和歷洛崎也低下頭。違反紀律使士兵蒙羞,同行者不加以阻止也是。

    但封寒其實并不看重這些小打小鬧,他叫這幾個人過?去開會有別的要事。

    “你們兩人的二級惡性斗毆事件損毀了三張桌子,對墻面造成?3級損壞……東西壞了可?以修,但是有一個人失控了,可?能會犯下無可?彌補的大錯。”封寒說道。

    一直低頭聽訓的北星喬抬起頭,眼神危險地?瞇了瞇。

    其他人神色都有些驚訝。

    他們誰也沒想到這場會議的重點是這個。

    封寒口?中的“一個人”是誰不言而喻。那是唯一不在場的黑哨兵,白煜月。

    “什么意思?”司潼率先?問道。

    “這是白煜月今天完成?的哨兵耐力測試。”封寒將文件遞給司潼。

    司潼迅速翻開,眼花繚亂的數據在他腦中直接翻譯成?信息。

    “哨兵耐力測試儀器,對并不適用于?黑哨兵的情況。”司潼肯定地?說。他手上這份報告放在任何一個哨兵身上,都是極危情況,唯獨白煜月是特例。司潼說完后?繼續一目十?行,看到一個數據時頓了頓,喃喃道:“他的精神域解封度……提升了?”

    “白煜月剛來?邊境哨塔的精神域解封度是8.12%,現在是8.56%,這應該不是正常的抑制器損耗率。”封寒說。

    他們并不知道白煜月的解封率提升是他有意為之,心中不禁蒙上一層陰翳。

    司潼不得已說了實話:“白煜月的抑制器……以前就不可?逆轉地?損壞了。”

    封寒:“他的精神域會一直解封下去?”

    司潼:“是。”

    封寒繼續問:“直到他某一天徹底失控?”

    司潼低下頭:“是。”

    “直到他某一天因此死去。”封寒的聲音在這間狹窄的密室里回蕩。在座的人都不想承認這種可?能性,盡管這是事實。

    “為了安全,我必須按照《邊境哨塔管理條例》,結合各位的能力,制定這份《黑哨兵反制計劃》。大家都是向導,這件事會好辦一點……”如果隊伍里摻雜了哨兵的話,封寒還得先?讓哨兵有多遠跑多遠,避免激怒失控中的黑哨兵。

    《黑哨兵反制計劃》不僅是為了邊境哨塔的安全,也是為了白煜月的安全。黑哨兵失控,傷害最?深的黑哨兵本人。因此四位向導聽了封寒的話,并沒有表現出排斥之意。

    司潼分享了白煜月抑制器的相關參數。年?知瑜和北星喬剛打完架,現在也不介意《計劃》里將他們編成?一組。北星喬有些心不在焉,年?知瑜內心還在想有什么辦法可?以制止黑哨兵的失控。

    唯獨歷洛崎一直沉默。

    直到他聽到封寒說特殊情況要對黑哨兵進行特殊反制,這個特殊反制就由封寒自己進行,屆時所有向導記得回避。

    歷洛崎眼神亮了亮,開口?道:“不。不用這么麻煩。”

    封寒困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這種情況找一個和哨兵鏈接的向導就可?以了。”歷洛崎幽幽地?說,“只要這個向導,和黑哨兵存在匹配度……”

    司潼不明所以,不知道歷洛崎重復一些大家都知道的知識點干什么。

    年?知瑜認真傾聽,就算說話的人是在場軍銜最?低的歷洛崎,但只要事關白煜月,他都要記在心上。萬一歷洛崎有和黑哨兵鏈接的方法呢?無論什么他都愿意試試。

    封寒看向歷洛崎,心中的不安與?驚訝越來?越大。

    不可?能吧……

    不會存在的吧……

    白塔怎么會存在這樣的人……

    能和黑哨兵鏈接的向導?

    歷洛崎正襟危坐,頂著眾人的目光坦言道:“我就是白煜月的官方指定搭檔。”

    第056章 但本人不指定

    盡管白塔并不支持以匹配度為導向的任務搭檔, 但一些觀念已經?深入人心。

    哨兵和向導的鏈接是神圣的,高維的,凜然不可侵犯的, 受法律支持及保護的。

    對黑哨兵這種特殊人物來說, 難得一遇的匹配度就?顯得更加重要。如?果不想黑哨兵失控,無關人士最好速速退場。

    封寒很快結束了這場秘密會議, 然后不知所蹤。他在島上似乎有著自己的秘密據點。

    而會議的中心人物,白煜月, 看了半天馴鹿吃草,看了半天企鵝搬家?, 才背著小紅回到哨塔。無云的夜空中出現繚繞的美麗極光。

    “司潼。”白煜月發現有人在自己宿舍門口等著, 連忙打招呼。

    “小黑……”司潼懷著心事,顧不得繞圈子,直接問道, “歷洛崎是白塔為你指定的搭檔?”

    “是。但這不是我申請的, 是總指揮非要把?我們湊在一起。”白煜月說道,“我們關系也不怎么?樣。”

    “總指揮的任命……”司潼直切重點,“所以你們在一起的真正?原因, 是你們之間存在匹配度。”

    白煜月點點頭,這沒什么?需要避諱的。

    司潼抬頭看白煜月, 淺色的眼眸里流露出一絲痛楚。他很久就?接受了命運,他注定不可能是白煜月的向導, 但他覺得能在白煜月身邊待一會兒也無所謂。他要記住的是過程,而不是結果。

    但怎么?會出現一個歷洛崎, 擁有所有人都?羨慕的鏈接, 直接打破所有的平衡?

    司潼情?愿這個人是北星喬。

    “沒事了,晚安, 你好好休息。”司潼不想對白煜月透露太多異樣,轉身就?走。

    誰知白煜月直接拉住了他的手腕。

    白煜月顧不得什么?哨向有別。司潼這幅模樣擺明?有心事,身為朋友,他怎么?能放任不理呢?他下意識牢牢抓緊司潼,問道:“發生什么?事了?”

    司潼盯著白煜月指節分?明?的手。不知不覺白煜月已經?長高太多,不是初見?時的小小黑,可白煜月那顆心似乎從未變過。

    “是……赫川的事。他在羅瑟拉城實習,希望我撈他出去。”司潼隨口胡謅了一個理由?。

    羅瑟拉城是離亞歷山大?島最近的城市。

    陡然聽見?赫川的消息,白煜月覺得白塔的日子恍若隔世?。他又想起司潼是位有搭檔的向導了,無論出于道德還是紀律,他都?不應再?僭越。

    他只好松開手,摸摸鼻子,說:“那晚安……司潼。”

    司潼微微頷首,轉身離去,隱入沒有開燈的走廊中。

    司潼魂不守舍地走回自己宿舍,隔壁的北星喬恰好推門而出。司潼不想理會北星喬,北星喬卻偏偏要和司潼說話:“所以就?這樣放棄了嗎?歷洛崎看起來沒我好說話。”

    司潼的動作一滯,心煩意亂。

    “所以你是你,我是我。”北星喬轉身重新合上宿舍門,仿佛他只是專門來看司潼笑話的。

    ……

    第二天,年知瑜在一座冰山上找到了白煜月。

    白煜月正?在履行他的測繪日常,不斷更新五年前的數據。稍不注意,年知瑜便出現在他的視覺范圍內。

    白煜月下意識縮了縮,但想到這里冰天凍地,年知瑜必然不可能熱起來,他也就?放心了。出于禮貌,他還是先問道:“你又來找人聊天嗎?”

    “不是。”年知瑜這一次不需要斟酌開場白,“我是來了解黑哨兵的。”

    白煜月一邊聽一邊調整望遠鏡。

    “我以前沒有注意到黑哨兵需要忍受痛苦。”年知瑜說道,“對不起。”他昨晚看了一夜黑哨兵抑制器的植入手術,失眠了一夜。他意識到,橫亙在他和白煜月之間的,不止有北星喬,還有黑哨兵。

    他以前居然覺得黑哨兵太弱而輕視白煜月,卻忽略了白煜月為了活下來忍受的痛苦,他簡直不是人。

    真奇怪啊,他一開始明?明?只是想掌控黑哨兵,滿足自己不為人知的欲/望。但是聽到白煜月實在的遭遇時,他又忽然成了圣人,寧愿自己痛苦百倍。

    白煜月:“那都?無所謂吧……”

    “嗯,無所謂。”年知瑜又開始沉默地注視白煜月。

    歷洛崎的匹配度一出,他頓時覺得自己沒有任何競爭優勢。實力強又如?何,能幫得到黑哨兵嗎?能把?黑哨兵從深淵中拉回來嗎?

    年知瑜計算不出自己的贏面,第一次體會到手足無措的茫然。

    他在旁邊默默站了半小時,直到白煜月忍不住問道:“你怎么?一句話也不說?”

    年知瑜道:“你說過要少說話。”

    不然就?不像北星喬了。

    換做以前白煜月一定會吐槽年知瑜的奇怪思維,但現在他只是無奈地長嘆。相?處這么?久,他差不多也習慣了年知瑜腦回路,偶爾還挺有趣的不是嗎?

    白煜月塞給年知瑜一箱東西:“那別干站著,幫我拿個儀器吧。”年知瑜神情嚴肅地擺弄儀器,兩人一同配合默契地度過了整個白天。

    直到夕陽已至,他們才分?開。

    白煜月去浮冰區給小紅抓魚。今晚他要大?展身手,做一頓美味的企鵝飯給小紅。小紅仿佛知道將要面對什么?,神色凝重,抱緊自己,嚴陣以待。

    卻不想遇到了北星喬。

    北星喬早就?看見?了白煜月和年知瑜站在一起。

    但這一次他并沒有像昨天那么?瘋狂破防。

    他再?一次找到了自己的優勢。

    “他們都?太懦弱,還自以為對你好。”北星喬喃喃道,“他們都?不懂你。”

    北星喬站在了白煜月面前。

    白煜月面露難色,他不想見?北星喬,可小紅的晚餐也很重要。

    北星喬說的話卻出乎他預料。

    “小黑,司潼和年知瑜都?來找過你了,對不對?”北星喬問道。

    白煜月沒有回答。

    “因為昨天我們開了一個會議。我們所有人都?在,除了你。”北星喬說,“因為這場會議是關于如?何反制失控的黑哨兵。”

    白煜月:“開會不叫我,就?為了這事?”

    北星喬:“他們都?不知道你不在乎這些。”

    白煜月:……

    “而我想給你這個,我認為你有權力知道這些東西。”北星喬降低聲音,緩慢地說。

    他遞出一份文件,上面蓋著機密章,但顯然已經?被拆開,露出里面的文件名:

    《亞歷山大?島01執行文件-黑哨兵反制計劃》。

    里面詳細記錄了會議內容。

    就?算它只是一個普通小會議,但蓋上了機密章,再?被翻出來,就?是犯法。要是事情?敗露,北星喬肯定要進軍事法庭。

    白煜月有些震驚地看著北星喬。北星喬毫不畏懼,強硬地將文件塞到白煜月手里。

    “別人會在乎你是黑哨兵,但我不會。”北星喬堅定道,“我的立場不是白塔,而是你。”

    他們四目相?對。白煜月被北星喬眼中一種熟悉的情?感擊中了,心中百味交雜,越發覺得手中的文件燙手。

    “就?算真的有那一天,也不用擔心。”北星喬說道,“因為我會擋在你身前。”

    說完,他便放出了他的精神擬態。

    北星喬溫柔道:“來熟悉一下它吧。”

    白煜月臉色再?不好看,也掩不住他眼前一亮的表情?。

    北星喬的精神域擬態是一只哺乳動物。它渾身紅棕色蓬松毛發、毛尖黑色、腹部白色,臉似狼但比狼要小,白色的耳廓毛襯得臉頰更加毛茸茸的。

    那是一只豺。

    豺,曾經?廣泛活躍于亞洲的犬科生物,善于追逐圍獵,狡猾殘忍,對敵人的兇殘程度位于“豺狼虎豹”之首。同時豺也是高度社會化的動物,內部社會結構復雜。

    紅豺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尾巴耷拉著,眼睛不像狼那般陰冷,卻多出了幾分?家?犬的模樣。白煜月能拒絕北星喬,卻沒有辦法拒絕一只毛茸茸的豺。他放任這只豺走到他腳邊,豺嗅了嗅他。

    北星喬走近一步,抱走了白煜月懷里的小紅。他以前也抱過小紅,知道怎么?樣的姿勢才能讓企鵝不亂動。

    小紅渾身僵硬地被抱走了。白煜月便空出了一只手,腦袋好像也被清空了。上門免費摸,不摸白不摸。他遲疑地伸出手,在豺的身上揉了兩把?。北星喬默默低下頭。

    指尖拂過豺的紅棕色毛發,柔軟的觸感仿佛帶著閃電直擊大?腦。

    “精神體可以反映主人最真實的喜惡。”北星喬始終站在原地不動,他說道,“它很喜歡你。”

    白煜月觸電般收回手。

    “你可以討厭我。我以前做過很多錯事,我很后悔。我會改的。”北星喬面不改色地說道,“但是我在這件事上絕不會做錯。我從來沒有在乎過‘黑哨兵’的身份,你只是——

    “‘小黑’。”

    白煜月好像又回到年少無數個瞬間。在他為自己的身份痛苦的夜晚,北星喬總毫不猶豫地握緊他的手,承諾他永遠在白煜月身邊。連親自教導他的總指揮都?做不到,可北星喬卻敢這樣說。

    紅豺蹭了蹭他的褲腿。明?明?豺是種狡詐兇狠的動物,此?刻卻表現得像小狗一樣溫順。

    “我才不需要看什么?反制計劃。”白煜月抱回小紅,像在自言自語,“我以前又不是不知道。”

    北星喬沒有再?阻攔白煜月,他知道凡事都?該適可而止。他了解白煜月的底線。他只能站在原地,朝著白煜月的背影喊:“那我們明?天見?。”

    看著白煜月逃跑般離開,紅毛豺努力晃了晃尾巴。

    ……

    白煜月做了一碗不太成功的企鵝飯。

    他滿懷歉意地對小紅說,他明?天再?做一份,絕對會做得好吃的。

    小紅似乎看透了白煜月的廚藝,老氣橫秋地將翅膀搭在白煜月手上,搖頭晃腦的樣子仿佛在說,沒有煮焦已經?非常厲害了。

    小紅帶著滄桑的背影進窩了,白煜月躺在床上,心思逐漸被那份機密文件所吸引。

    他其實一直不太注重規矩,什么?軍事法庭都?渾然不懼。

    他也不會傷心。這么?多年他都?活在監管下,被向導們防備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只是……好奇。

    封寒他們究竟會想出什么?方?法來控制自己?

    全員圍毆自己嗎?

    白煜月沒有失控過,除了打架他就?想不起有別的阻止方?法。

    仿佛被惡魔誘惑一樣,白煜月伸手拿過機密文件,三下兩除二將它完全撕開。

    他深吸一口氣,便不可自拔地快速閱讀上面的文字。

    這份《黑哨兵反制計劃》,主撰寫人是封寒。

    首要步驟是把?黑哨兵限制在一定范圍內,可以用哨塔的防御裝置輔助。

    “難道我能打得過哨塔的防御裝置嗎?那可是激光武器。”白煜月邊看邊吐槽,“不對……我在考試時已經?可以對付激光武器了。”

    下一個步驟是給黑哨兵注射鎮定劑、催眠劑,還有抑制劑。

    “這幾針下來我的血管都?是水了吧。”白煜月忍不住碎碎念,“鎮定劑……鎮定劑真的有用嗎?”

    然后就?是在藥效發作之前,全員圍毆,把?黑哨兵造成的影響降到最低。

    白煜月捂住了其中的戰術分?配環節,小心翼翼地翻到后幾頁。

    這一頁寫著一個特殊步驟,備注是“若其他步驟無效,使用該方?案進行特殊反制”。白煜月的心咯噔一聲,再?度深呼吸,才敢往下看。

    “派出可能與黑哨兵匹配的向導,與黑哨兵進行精神鏈接。

    “……若意外結成了深度鏈接,事后將依據《哨向匹配福利法》對該向導進行補償。”

    白煜月眼睛都?瞪大?了。

    等等!這個能和黑哨兵匹配的向導,不會就?是歷洛崎吧!

    白煜月想立刻找封寒說清楚,別再?把?他們湊一對,對他們都?不好。

    封寒擔心的應該是他的精神域穩定,那他展示一下他的精神域擬態不就?好了?

    白煜月剛想找封寒,但擔心會暴露北星喬的犯法行為。他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展示他的訓練成果。

    白煜月盯著文件,想法越來越大?膽。

    ……他可以重新演示一下他成功精神擬態的過程,順理成章地向眾人宣告他的小黑片。

    而且重演過程,說不定能讓他的精神擬態更加強大?,對上封寒也更有說服力。

    在這個無人打擾的夜晚,白煜月悄無聲息地攻擊脊柱上的抑制器。

    他的解封率再?度上升,來到9%。

    汗水打濕了白煜月的整個背部。他嘴唇發白,雙手微顫地拿出抑制劑,往皮下注射綠瑩瑩的液體。

    而在他身前,一個棱形小黑片憑空浮現。它漆黑的表面泛起連綿不斷的波紋,形狀忽小忽大?,仿佛一顆有力搏擊的心臟。

    這一次馴服精神域并沒有上次痛苦。最大?的后遺癥不過是脫力而已。白煜月有種感覺,他甚至可以一口氣沖擊解封率10%。但出于謹慎,他硬是按捺體內莫名的躁動。

    “白煜月,你不舒服嗎?”

    宿舍門外卻忽然傳來歷洛崎的聲音。

    “我沒事——”白煜月有氣無力地回應。他現在沒有力氣站起來,只能靠著墻邊坐著。

    門外的歷洛崎換了一個嚴肅的語氣:“但你的精神域很亂。”

    “亂嗎?我不覺得。”白煜月這樣說道,“它天天鬧事,我習慣了。”

    沒有緊閉的窗縫里忽然鉆出一只大?黃蜂,落在白煜月的鼻尖。

    白煜月吸入一點甜蜜的氣息,腦袋清明?不少,四肢也有力氣。歷洛崎給他帶來的好處如?此?顯而易見?,讓他一顆心直直往下墜。

    更多的大?黃蜂鉆進來,從內而外打開了門鎖。歷洛崎推門進來。以前他們在白塔夜巡時總會這樣推門而入,給出罰單。白煜月還是第一次體會到在門內視角。

    歷洛崎沖過來,那張臉立刻占據了白煜月全部視線。白煜月能看清那雙眼瞳內嵌合著多個復眼,形成一組瑰麗而詭異的畫面。

    “我們是搭檔,互相?幫助是應該的。”歷洛崎半跪在白煜月身前,像靠在白煜月身上,渾然不在乎跑過來守護主人的小紅。歷洛崎說道:“你之后再?責怪我擅闖宿舍的事吧。”

    白煜月被他一說,都?不好意思生氣。他無奈道:“我說過我不需要搭檔。”

    歷洛崎聽了微微一滯,強行把?這句話忽略了。

    “你最近是不是把?我們的關系到處往外說?”白煜月忽然想起了司潼等人的異樣。

    “我們難道是什么?見?不得人的關系嗎?”歷洛崎反問道。

    白煜月:“同學就?算了,其他外人知道了怎么?辦?他們不明?真相?,以為鏈接就?是一切,把?我們綁定在一起,理所當然地讓你為我服務。你的愛好、意志、夢想,都?不重要,你就?是個活體穩定劑。我一出事就?把?你推出來找死。”

    歷洛崎:“我求之不得。”

    白煜月一噎,歷洛崎的反應怎么?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樣?歷洛崎不應該去追求自由?嗎?

    “可是我在乎這個。”白煜月只好說。

    歷洛崎笑眼盈盈:“在乎我被人說?”

    白煜月知道這句話得罪人,可他不得不說:“我不想在別人眼中,和你是綁定的。”

    歷洛崎的臉終于冷下來。

    “我可以和你鏈接。”他低聲說。

    白煜月:“我就?是不想被鏈接束縛。你看,我可以自行凝結出精神擬態。雖然它不像個動物。”他將小黑片召喚給歷洛崎看,希望讓歷洛崎明?白他的決心。

    但歷洛崎只瞄了一眼,就?重新看向白煜月,眼神幽深。

    他或許該更識趣一點,但一個問題壓抑在他心里太久,已經?形成永恒的刻痕。他壓低聲音,輕聲問:“你是不是從以前就?希望,能和你匹配的人,是北星喬。”

    他深深地望進白煜月的雙眼:“不是鏈接不可以,而是和我,就?不可以。”

    白煜月滿頭霧水,欲言又止。

    歷洛崎低下頭,牽起他的手,說道:“不必告訴我了。你的情?況看起來很不好,我可以用淺度鏈接幫你紓解一下。我以后也會保密我們的關系。相?信我吧,我不會強迫你的。”

    “歷洛崎,和你有過搭檔關系的是白煜月,而我現在的官方?身份是白火夜。”白煜月盡量平靜地說,“白煜月已經?死了。”

    他只想讓歷洛崎不必糾結過去,他們以前可能互有虧欠,可能相?互討厭,但那都?不重要了。從白煜月檔案蓋上“銷毀”認定的那一刻起,他就?不要過去了。

    “他死了,你還活著,你應該往前走。”白煜月見?歷洛崎不說話,又道,“你和他之間,本來什么?都?不必有。”

    歷洛崎低著頭,嘴唇動了動,雙眼覆上一層霧:“是我沒有履行諾言……”

    白煜月:“什么??”

    歷洛崎:“是我沒有保護你……”

    白煜月:“我干嘛要你保護?你還沒我能打呢。”

    歷洛崎痛苦至極,恨不得在那一場風雪夜中死去。他艱難說道:“是我當時認錯人了……是我一開始就?做錯了……”

    白煜月見?他可憐,語氣弱了不少:“你把?誰認錯了?”

    “我把?你錯認成晁千億。”說出這番話讓歷洛崎徹骨冰寒,他怎么?能認錯呢?明?明?最想守護的人就?在眼前,他還三番四次地將白煜月推遠。縱使最后他還是命運般地被白煜月吸引,可他因為自己的諾言,又做了多少無謂的掙扎、錯過了多少時光?

    “那時候欺騙島火山爆發,其實是你救了我。”再?艱難,歷洛崎也不得不說下去,“我從一開始,到現在,心里就?只有你。”

    忽然聽到這驚天事實,白煜月也緩不過來:“……什么??”

    歷洛崎認錯人了?

    他其實本不該喜歡晁千億,而該喜歡白煜月?

    歷洛崎反而向前一步:“我只想成為你的向導,也只想和你在一起。從來都?沒有強迫,只有誤會。我因為你才活著,我不可能找其他人,你擁有我全部的忠誠。白煜月,我們并非什么?都?沒有,我們擁有獨一無二的鏈接。”

    白煜月還在發愣。命運時常對他流露出荒誕的一面。

    歷洛崎:“你感覺不到嗎?

    “我凝結出精神擬態后,精神域強了不少。我估計我們的匹配度已經?不止是2%。我能感應到你更多了。”

    白煜月被歷洛崎的氣勢逼到墻邊。他好不容易才消化完當年的真相?,感到意外,但并不覺得是什么?重要之事。難道他救了他,他就?非得對他負責?這算什么?道理?

    可歷洛崎現在情?緒不穩定,白煜月只好不再?說那些刺激人的話。但他雙眼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無所謂的態度。這深深地刺痛了歷洛崎。

    他沙啞著聲音說:“我能感覺你的痛苦。”

    被抑制器絞緊脊柱的痛苦,精神域暴.亂無法紓解的煩躁,在畢業考前等待宣判的惴惴不安……他都?能通過那渺小而珍貴的鏈接體會到。世?界上沒有人能與黑哨兵感同身受,那就?讓他來做第一個。

    白煜月依舊狀況外地看向他。

    卻看見?歷洛崎手一捏,捏緊了白煜月懸浮在外的小黑刀。他的手上覆上了精神域,勉強能碰到黑哨兵的擬態。可黑哨兵的擬態看著安靜,實際上只能保持岌岌可危的平衡。被外力一捏,洶涌的能量便拉枯摧朽般地攻向歷洛崎。

    白煜月瞳孔緊縮:“你要干什么?!”

    歷洛崎仿佛沒有察覺到痛:“這是我身為向導的義務……”

    白煜月雙手緊緊摳在身后的墻上,為了維持擬態的穩定,他已花光所有力氣:“快放手!你瘋了嗎!你不痛嗎!”

    歷洛崎視若無睹,只說:“小黑,我會讓你舒服的……”

    然后他便當著白煜月的面,囂張而強硬地,舔向了白煜月的黑刀。

    第057章 破冰大船

    爆炸般的快感直竄天靈蓋。那不?是□□上?的快樂, 而是源自靈魂的極樂顫栗。他好像升至高空,又忽然墜入深淵,海浪將他淹沒, 靈魂在窒息中品嘗出一份驚人的愉悅。整個人在浪潮中隨波逐流, 完全不?由自己掌控。

    而熾熱的,爆炸的精神域, 在連綿不?絕的波浪中,似乎終于?迎來一份愜意的涼爽。

    ……

    天地在白煜月的感官中旋轉。他大口大口呼吸, 四肢都?像陷在棉花里。

    終于?他和現實漸漸重連了。他的靈魂逐漸歸位,與他的身體合二為一。他的每一個細胞再度活過來了, 血管奔流不?息地運輸著身體急需的營養與氧。白煜月的記憶盡數回?籠。

    糟糕!

    他的精神擬態被歷洛崎那樣?這樣?之后好像失控了!

    他不?會真的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了吧!

    白煜月用盡全力睜眼眼, 視線聚焦,便看見一個目前為止最?可靠的身影。

    封寒正坐在床邊削蘋果,再把蘋果切塊喂給小?紅, 仿佛歲月依舊靜好。

    白煜月咻的一聲坐起來, 抱緊被子,緊張地掀開被子看一眼,衣冠整潔, 沒有戴鐐銬。他再無辜地看向封寒。

    “你們什?么都?沒發生。”封寒意有所指,“我?還在盯著呢。”

    白煜月:“我?失控了嗎?”

    “沒有, 你的控制力很好,就?連離你最?近的小?圓也沒有受傷。你只是暈過去?了。”封寒如?實回?答。

    白煜月:“……小?圓是誰?”他穿越到平行時空了嗎?

    小?紅不?滿地擺擺翅膀。

    可惡, 如?果不?是對方太巨大,它絕對要啄禿這只壞鳥!

    白煜月弄清楚小?紅就?是小?圓后, 又遲疑地問道:“那他呢?”

    封寒陷入沉默, 一時半會不?知道如?何說明。

    昨晚,當白煜月的精神域出現劇烈波動時, 一直巡邏的漂泊信天翁率先發現了。它從窗戶闖進來,把兩人一企鵝都?掀翻。

    然后封寒及時趕到,強硬地分開兩人,讓白煜月強制性昏睡。

    接下來就?是對歷洛崎的審問。

    歷洛崎說了整件事的過程——他情緒激動,想和白煜月強制性鏈接。北星喬知道后,二話不?說將歷洛崎揍了個半死,誰都?攔不?住他——歷洛崎可沒有年知瑜那么能打,現在正在隔壁醫療室養傷。

    誰也不?知道,北星喬揍完后,囂張地對歷洛崎耳語:“你出局了。”

    其實不?僅是歷洛崎,北星喬強硬而堅決的作風,在某種程度上?贏了所有人。

    他最?后一個來亞歷山大島,明明身處劣勢,卻依然逆風翻盤。他讓所有人知道,為什?么他值得站在白煜月身邊,為什?么別人贏不?了他。

    年知瑜沉默以對,司潼假裝恢復回?從前模樣?。

    整件事隨著歷洛崎住進醫療室而平息,但幾人間的氣氛已經變得微妙而不?可語。

    而此?刻,封寒還陪在白煜月床邊,為企鵝削蘋果。

    白煜月不?勉強封寒回?答,他換了個話題:“會影響文森山任務嗎?”

    封寒幽幽答道:“要是他們都?像你那么在乎任務就?好了。”

    白煜月:“誰叫我?是總指揮的學生呢?”

    封寒輕笑一聲,遞了一個新水果,閑聊道:“很多人都?因你傷心。”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年知瑜喜歡小?白,歷洛崎喜歡小?白,北星喬喜歡小?白,那個司潼看起來也和小?白不?清不?楚。

    白煜月懶洋洋地靠在床頭:“可能這是黑哨兵的天賦技能吧。”

    封寒:“你真的不?想要歷洛崎嗎?”

    白煜月:“他是人!不?是我?想要就?能要。人和人在一起,應該是基于?相互了解互有好感后產生的選擇。當然也不?排除一見鐘情的可能……扯遠了,我?不?需要任何向導的幫助。”

    封寒:“你是黑哨兵,等你解封率上?升了,你就?會明白向導的珍貴性。這是哨兵的天性,你總會渴求一個匹配度高的向導。”

    白煜月轉頭看他:“你很了解黑哨兵?”

    封寒不?說話,只輕輕抬起左手?,在空氣中稍微一捏。白煜月身邊逸散的失控精神域頓時重新凝結了,形成一塊小?小?的黑刀。白煜月大腦像噴了一瓶大劑量花露水,同?時覺得天旋地轉,差點要摔倒塔下去?。幸好他扶穩了床頭柜,然后一臉詫異地看向封寒。

    封寒慢吞吞地收回?手?,任那個小?黑刀片融進白煜月體內。他道:“了解一點點吧。”

    白煜月興趣大增,湊得更近了:“學長你明明那么厲害,什?么時候才能和我?打一場?”

    封寒神色溫和,做出的承諾卻很殘忍:“等你失控,我?就?和你打。”

    “學長,如?果真的有這么一天……”白煜月仿佛沒有聽懂封寒言語里的沉重。他的雙眼像湖水一樣?碧綠,就?算是高飛的海鳥也能看清自己的倒影。他說道:“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制止我?。”

    這話仿佛有回?音,山脈間霎時間傳出回?蕩的低鳴聲,仿佛在應和白煜月的期許。

    封寒的大腦忽然一片空白,只有連綿不?絕的鳴聲穿透了他的耳朵。

    白煜月一愣:“那是什么聲音?”

    封寒按住太陽穴,過了一會兒才恢復正常的表情。他說道:“那是破冰者的號角。有人要上?島。”

    離亞歷山大島外,遙遠的天際出現一個小小的黑點。它外表猶如?古時大帆船般古樸,鼓鼓的風帆在暴風雪中屹立不倒。船身折射出鏡面的反光,在冰層上?極為耀眼。最?詭異的是,它并非從洋流上?飄來,而是行駛在冰層上?,如?同拖拉機般轟隆作響。

    那是一艘破冰大船。

    ……

    封寒迅速回?到自己的房間,神色嚴肅地打開各項面板。這是一臺老式的暴力訊息解碼器,專精以窮舉法?解開密信。而且為了保密解密結果,解碼器和譯碼器有著配套密碼簿。封寒小?心翼翼地將一團已經被損壞的密信翻入解碼器。儀器指針開始流轉。

    封寒的私人任務是追蹤“大王烏賊”或“抹香鯨”,再憑個人判斷行事。然而一個月前,“大王烏賊”的信號徹底丟失了,“抹香鯨”的信號來得斷斷續續。以往也有這種情況,當大洋上?掀起風暴,洋流下卷起無數黑色旋渦,海島邊緣凝起厚重的陸源冰,惡劣的氣候會阻擋一切信號。

    但是前兩天,他收到一條來自“抹香鯨”的損壞信息,利用解碼器讀了48小?時,終于?成功解開密信。

    熒光綠的字符一個個閃爍在屏幕面前,宛若炸/彈的倒計時,沒有任何人能阻止真相的到來。

    封寒看清屏幕上?的綠字,手?臂瞬間突起青筋,幾乎把儀器表掰斷。

    秘密信息上?寫道:“‘抹香鯨’全員失守,不?要回?來!”

    封寒腦中閃過許多張熟悉的臉,又想起黑哨兵。命運的陰影如?同?詛咒般攀上?他的脊背,朝他吹出沉重的一口氣。

    從窗外的角度他看不?見破冰船的樣?子,但他肯定破冰船一定正在緩緩靠岸。而那艘船恐怕來者不?善。

    他把所有的信息銷毀。再拿出干凈的抹布,將自己存在過的痕跡一點點擦除。整個房間仿佛從來沒有人住過。

    他走出宿舍,發送全員在醫療室集會的緊急消息。

    雖然白塔認定人類陣營就?是白塔陣營,但稍微去?白塔管轄范圍外的遺跡逛一逛,就?知道實白塔僅僅占據了整個南極洲的一個小?角落。

    所有歸于?白塔管轄的人類,都?先必須承認《白塔人類和平共處決議》,哨向們必須在中央白塔學習,且享受種種物資待遇。在推翻封建王朝后,許多人類同?樣?不?愿意承認白塔,在南極洲上?的如?同?幽靈般游蕩。其中“破冰者”,就?是一群不?想歸屬白塔管轄,但又愿意和白塔和平來往的人類。

    據聞他們從遺跡里挖出一條奇觀等級的破冰船,戰斧般的沖撞頭與削鐵如?泥的螺旋槳能在冰架上?拖出一條寬達50米的航道。破冰者們便坐上?船,帶著各式各樣?搜羅來的貨物,一日復一日地繞著南極洲崎嶇的冰緣線航行。他們從不?踏入內陸,似乎敬畏著南極洲中心的東西。

    來到醫療室,全員都?在,神色嚴肅。就?連歷洛崎也打著點滴坐著。

    “破冰者要來了。他是我?們的盟友,我?們必須讓他上?岸。”封寒說道。

    “但是我?們不?知道他是否百分百友善。你們必須偽裝成正常的向導們。”

    封寒很少用“必須”來形容某件事,他一向比較佛系。如?今大家?都?感覺到他話語下的緊張。

    “年知瑜、北星喬,你們兩個去?船塢把鎖打開,讓人家?破冰者進來。他是送貨的。我?們之后要卸貨,運到極地列車上?送到各個城市。”封寒快速安排好所有人的任務。“歷洛崎,司潼,你們去?燈塔展示和平通過信號燈,注意交流。用白塔官方信號組就?行,他們能看懂的。”

    “還有白煜月,你也是向導的一份子。”

    封寒最?后對白煜月說。

    “衣服、瞳孔、頭發,都?要變成最?常見的模樣?。不?要讓別人知道你是黑哨兵。”

    白煜月愣愣地點頭。

    “最?后一點,你們必須表現得正常。”封寒說道,“這一次,你們的性命可能就?依托在彼此?身上?。”

    所有人都?聽懂了封寒的言下之意。他們內部?如?何斗毆,封寒都?不?會過度插手?。但面對外人時,他們必須和睦團結。

    一群因為情愛而爭斗的青少年,哪怕氛圍如?何微妙,都?不?得不?因為外力重新凝結在一起。就?像是命運,總是充斥著各種各樣?的玩笑與意外。

    眾人神色莫名,但都?知輕重,沒有人出聲反駁。

    ……

    船塢的大門完全打開,暴烈的海風混雜著冰屑猛烈地拍來。隨著大船駛進船塢,一股獨特的鐵銹味也混著海風吹來,被積壓的海浪一次比一次拍打得高。此?時他們只能抬頭張望這龐然巨物。而白煜月心中熟悉的預感越發濃厚。

    大船完全駛進船塢。眾人看見,站在船頭的是一位全身用白布裹著的少年,只露出一雙深邃如?黑珍珠般的眼睛,和一點點褐色的皮膚。

    他輕松地從船頭跳下,白袍獵獵作響。他柔弱無骨地翻滾起身,徑直走到為首的封寒面前,用一種古怪的腔調說:

    “封寒,這是我?們‘破冰者’本次的貨物,請查收。”

    封寒對他的態度比對同?伴更冷一些:“我?知道了,桑齊。”

    桑齊真是個奇怪的名字。

    白煜月站在后方使勁看桑齊,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野生的哨兵。現在他換上?了向導的制服,戴上?了黑色的瞳孔偽裝片,頭發也用臨時染發劑噴成黑色,成為徹頭徹尾的“小?黑”。

    當桑齊的視線掃過來時,他主動露出一點笑容。桑齊看上?去?年紀比他小?,但因為有全身包圍的白布,白煜月無從分辨桑齊的神情。

    桑齊移開視線,又一個個地看向其他向導,像要把他們的人臉印在腦子里。

    他對封寒說,聲音毫無波動地說:“我?沒見過他們。他們可信嗎?”

    “他們都?是白塔的本屆畢業生,但不?會在這常駐,你就?當他們來實習的就?好……”封寒語氣熟稔得像與老友聊天,“這次只有你一個人來?”

    “遇到了風浪。”桑齊冷冰冰說,“這艘船差點被觸手?絞死了。”

    封寒低下頭:“清點貨單吧。”

    封寒讓北星喬他們幫忙卸貨,然后一件件地搬到馴鹿的雪橇上?。亞歷山大島上?馴養的眾多馴鹿就?是為了此?刻準備的。身強力壯的馴鹿車隊會一路跑到列車車站,眾多貨物就?這樣?流水般分發到各個城市。

    “小?……黑?”封寒仿佛舌頭打結一樣?念出這個外號,“你去?看著馴鹿隊,避免它們迷路了。”現在的白煜月黑發黑瞳,確實很適合“小?黑”這個外號。

    馴鹿有時候橫沖直撞,會把整條隊伍帶進冰溝里,或者被地上?的草吸引,全部?停下來飽餐一頓。以前封寒很為此?頭疼,好話壞話都?和領頭的大哈說了。大哈依舊“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的模樣?。幸好白煜月在這里。

    白煜月吹了聲口哨,大哈便快速跑來,任由向導們往雪橇上?裝行李。趁這個機會,他仔細打量這艘船。

    他總覺得,這艘船有種奇異的感覺……

    裝完一批貨物后,白煜月踩上?自己的滑雪板,身后烏泱泱的馴鹿們已經整裝待發。隨著他慢慢往前移動,大哈首先揚起蹄子,重重地踩在冰層上?。它的肌腱滑過腳骨,發出響亮的咔嚓聲。冰原上?霧氣濃厚,馴鹿群便是通過這種“咔嚓”聲判斷前進的方向。馴鹿發出的“咔嚓”越響,越代表馴鹿的地位崇高。

    大哈驕傲地發出脆響,宛若冰塊炸裂,高聳的鹿角猶如?行軍的旗幟。

    白煜月偷偷拿出一點蘿卜干獎勵它,然后收整整個馴鹿群,確保它們安全抵達列車站。

    從今天起,他就?是向導小?黑了!

    桑齊和封寒站在卸貨口清點貨單,但兩人之間卻隔著三米遠。

    封寒下意識提高了聲量說話。桑齊接過貨單,不?知從哪里掏出一塊濕巾,把貨單正反消毒,才直言:“我?聽得到。”

    封寒:“我?認為我?們白塔的衛生水平應該是值得信任的……”

    桑齊搖搖頭,道:“可是,我?是一位封建的哨兵。”

    第058章 封建習俗

    桑齊沒?有對他口中的“封建”多加解釋, 首輪卸貨后,拎著一個簡陋的小布包當行李走?進哨塔。

    封寒告訴他,走?廊的東邊都是哨兵居住的地方, 目前無人入住, 因?為他們都是向導。

    白煜月為了隱瞞身份,早就住進了向導側。他的新宿舍在封寒隔壁。白煜月特?地藏在眾多向導之后圍觀桑齊的動態。但他的躲藏姿態有些顯眼, 桑齊在不經意間總和?他對上視線。

    桑齊裹著臉,挑了一間勉強算完好的房間——大部分房間都被封寒的精神體破壞了, 還處于修繕狀態。破冰者入住后全程與向導們保持距離,一句話都不肯多說。

    向導們暫時?表現得友愛和?睦, 大家看見歷洛崎都會假惺惺地關心他的傷勢。兩撥人暫時?相安無事。

    第二天, 封寒忽然又消失了,只在任務板留了必要的安排。

    今天仍然是去船塢卸貨。

    風雪掩蓋了亞歷山大島的大部分景色,唯有山峰隱隱露出一角。在去船塢的路上, 颶風尤為猛烈, 他們不得不拉著安全繩走?。桑齊依舊拒絕了所?有的幫助,獨自在不遠不近的地方跟著。他穿得并不厚,白布在猛風呼嘯中鼓成一朵百何, 而他本人卻絲毫不受颶風影響,如履平地。

    這不是個外出的好天氣。白煜月跟著向導們, 垂眸沉思。在這樣惡劣的天氣里?,封寒能去哪里?呢?他應該還在亞歷山大島上, 因?為信天翁還在天上巡邏。

    但有什么地方還能藏人嗎?白煜月腦中靈光一閃,猛然恍然大悟——他們之所?以找不到封寒, 是因?為封寒躲進了地圖沒?有標注的地方。

    現在的亞歷山大島地圖, 是五年前甚至更早時?間點繪制的。

    直到白煜月這個測繪兵來了,才著手?更新地圖。光靠他一個人, 現在僅僅更新了一小部分而已。所?以封寒依舊可以來去無蹤。

    學長之前一個人待在島上,待在所?有設施都停留在五年前的島上,是不是有意為之呢?

    白煜月對封寒生起諸多猜測,但通通放進心底封存。眼見著巨大的船塢要到了,他打起精神,進行新一天的卸貨。

    船塢的墻壁上還留有許多彈孔,是他們訓練時?留下的。白煜月將可能傷害馴鹿蹄子?的尖刺拔掉,再用鹿哨吹起各式各樣的腔調。馴鹿們匯集過來,聽到好聽的曲調還會過來蹭蹭他的手?。

    幾個小時?內,白煜月迅速學會了用鹿哨發出各種各樣的指令。悠揚的曲調回蕩在船塢內。

    忽然,一個聲音喚回他的注意力:“你會樂理?”

    白煜月轉頭一看,全身裹布的桑齊正站在離他三米遠的地方。

    “這是白塔的必修課。音樂可以用于理解精神域的多樣變化,我?們所?有的向導都會。”白煜月謹慎措辭,選用了不會出錯的說法。

    雖然事實?上,在亞歷山大島的向導中,除了年知瑜認真?對待過音樂鑒賞課,其他向導都是拿來翹課訓練的。

    “我?有搬運過樂器,那家伙對待樂器像對待可燃燒木材。”桑齊冷漠道。

    桑齊口中的那家伙想必是學長了。如果是封寒,做出這種事他一點都不意外。真?可惜他們白塔沒?有認識,不然一定?很?有趣。白煜月如此想道。

    但很?快他有新的疑問,封寒和?桑齊很?熟嗎?

    “你好像有點特?別。”桑齊語氣冰冷,漆黑的眼睛卻似有流光。

    白煜月拿著鹿哨有點懵了。

    這個野生哨兵是在示好嗎?他該表現得親近點嗎?他現在的身份是向導,應該和?桑齊保持距離的吧。但白塔和?破冰者又是盟友,他是不是該友好一點呢?

    白煜月想了想,從背包里?掏出另一支沒?用過的鹿哨送給桑齊,滴水不漏地說:“就讓它見證我?們白塔和?破冰者的友誼吧。”

    桑齊垂眸看向鹿哨,白布遮擋了他的神情。

    白煜月趁機拉開和?桑齊的距離。

    桑齊的身法卻十分詭異。白煜月以為暗中甩開了他,下一秒就看見桑齊出現在三米外。白煜月沒?法明說讓桑齊離他遠點,眼下其他向導也不在附近,他第一次覺得遇上了一個難纏的對手?。

    “為什么躲著我??”桑齊站在白煜月身后,用奇怪的腔調說。

    “你的精神域太暴躁了。”白煜月脫口而出。

    他說的是實?話。桑齊身上的精神域就像個小型颶風,霸道地占據了桑齊身邊三米內的地盤,常人靠近都感覺如山般的壓力。白煜月很?少?接觸哨兵。其他哨兵的精神域但凡有一點波動,對黑哨兵都是種挑釁。何況桑齊這種不加約束的精神域。

    桑齊一雙眼睛上下打量他,站在原地沒?有再向前,像是被這個理由說服了。他說道:“是我?沒?有注意。你們白塔士兵都太孱弱了。向導暫且算勇氣可嘉,但哨兵都是廢物,居然會出現向導壓制哨兵這種貽笑大方的現象……”

    白煜月:“看不順眼嗎?那就多看看,還有更不順眼的呢。”

    桑齊:“我?沒?有交惡的意思,我?只是從文化角度做出評價,而我們的文化恰巧比較封建。”

    這個野生哨兵真?奇怪……白煜月不愿多交流,只想拉開距離,回到他認識的向導中。

    突然桑齊往前沖,擋在白煜月身前,白布掃在白煜月臉上,野蠻生長的精神域如同海嘯般展開。白煜月的大腦冷不丁受了點刺激,可他生生忍下。

    “小心!有一只不正常的生物!”桑齊聲音多了一分嚴肅。

    只見前方的斜坡,圓滾滾的小紅挺起它高?大的身影!

    它昨天和?小弟們玩了一天,今天又睡到日上三竿。本來它想去哨塔外吃點魚,等白煜月晚上回來,沒?想到路上看見神氣十足的大哈,大哈直接讓它搭順風車來到了船塢。見到白煜月,小紅高?興地拍拍翅膀,用肚皮滑下長長的陡坡,如同一顆勢頭很?猛的炮彈。

    結果卻讓桑齊嚴陣以待。

    因?為破冰者沒?有馴養企鵝,他們那里?也沒?有帝企鵝的種群。就算抓到企鵝,他們通常是殺了做烤肉。

    而白塔訓練后、表現得十分通人性?的帝企鵝在他們看來就十分怪異,好似一片會說話的牛肉。

    桑齊下意識將小紅當成了變異動物,需要就地格殺。

    而桑齊擋在白煜月面前,是因?為在他們的文化里?,哨兵就是要保護向導的。

    他從白布里?抽出彎刀,只等進攻!

    誰知企鵝沒?有打到,下一秒桑齊只覺身后一股巨力襲來,然后他便躺在雪地上,只看見灰蒙蒙的天空,還有白煜月居高?臨下的冷冽眼神,白煜月的一只手?,還反扣著桑齊的手?腕。

    桑齊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冷風吹來,他臉上竟然感覺到一陣涼意。

    “掉了?”

    桑齊震驚地抬手?,沒?有碰到熟悉的觸感,指腹直接按在臉頰上。白煜月將他反摔的時?候,碰巧將他遮擋的面紗扯掉了。

    桑齊與白煜月四目相對,瞳孔慢慢變大變圓,形成一幅驚慌的表情。他有著一身漂亮的古銅色,臉比白煜月以為的更年輕,稚氣未脫且意氣風發,是位清新脫俗的小帥哥。

    他的氣息加劇抖動:“你竟然看到了我?的臉……”

    白煜月抱著小紅不明所?以:“抱、抱歉。”

    桑齊:“還一直盯著……”

    白煜月:“我?、我?會盡力賠償你的衣服的!”

    突然,桑齊發出難以言喻的喊聲,仿佛一個良民被逼迫做了什么壞事,都讓白煜月升起些許愧疚感了。只聽他咬牙切齒地說:“非禮勿視!請你自重!!”

    白煜月:“啊?”

    小紅也嘠了一聲。

    “我?們破冰者哨兵的臉……只有他鏈接的向導可以看見!”他推開白煜月,飛速地用白布捂住自己,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我?已經三番四次提醒過破冰者的文化一直很?封建吧!”

    白煜月誠實?地評價:“這已經不叫封建,叫史前了。”

    “你難道只有這個想說嗎?”裹成一個白蘑菇的桑齊不可置信地說。

    “啊,抱歉,我?不喜歡年紀太小的。”白煜月道。

    “什么!”桑齊昨天那幅冰冷的模樣盡數粉碎,他的雙眼充滿控訴,“白塔簡直欺人太甚!”

    “你在白塔地盤,也要接受白塔的法律。”白煜月盡力解釋道,“畢竟我?其實?……我?其實?已經有了一位相知相伴的哨兵。他雖然打不過我?,但還算能打吧,成績還行,精神域也比你穩定?多了。我?們在白塔上課時?認識的,凡事都有先來后到——”

    “他是誰!”桑齊的眼神突然凌厲。

    “他叫……”白煜月腦中閃過多個方案,面不改色地反問,“你問這個干什么?”

    桑齊依舊是白蘑菇的狀態,可語氣已經變得兇狠:“如果我?日后遇見他,我?一定?會挑戰他——”

    “他叫赫川。”白煜月迅速道。

    他聽見遠處有腳步聲,心中一喜,看來他的同伴們都來了。他連忙轉頭,口中還繼續著對話:“你說對吧——”

    等看清來人,白煜月卻渾身一僵,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個小點。

    可話已出口,他只能磕磕絆絆地繼續他的話題:“你、你說對、對吧——”

    “司潼。”

    第059章 夜間遺夢

    白煜月眼巴巴地看?著司潼。

    今天他再?一次闖禍了。

    他居然為了逗桑齊, 故意說赫川是自?己喜歡的哨兵,還被司潼聽見了!

    司潼可是赫川的向導,他要是多想怎么辦?

    白煜月內心依舊珍惜司潼這個朋友, 顧不得桑齊還在場, 直接抓著司潼的肩膀道:“司潼,你聽我?解釋, 我?……我?和他什?么都沒有!”

    司潼僵硬的表情才有所波動?。他一言難盡地看?向白煜月,他當然不會怪白煜月, 而是在想赫川這個不在場的怎么這么好運?

    白煜月為求原諒,努力使自?己神情顯得真摯。如果說白發綠瞳的他做出這種表情會有一份無辜感, 黑發黑瞳的他看?起來就有些?可憐兮兮了。

    司潼把最近的難題都在腦中過一遍, 才面無表情地說:“沒事,反正他不在。”

    另一旁的桑齊聽了他們的對?話,眼睛再?度瞪圓, 全副武裝的白布絲毫不妨礙他激烈的視線, 他的目光在司潼和白煜月間?反復橫跳。

    北星喬也跟著司潼走過來了。他看?見司潼和白煜月的近距離互動?微微一愣,但馬上擺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他說過,他不會介意白煜月和其他向導正常來往, 他會改掉他的壞毛病。

    北星喬態度自?然地問道:“你們怎么了?”

    說完他想握住白煜月的手。就算不能讓這兩人分開,他和白煜月能有點肌膚接觸也好。

    他以為白煜月不會有太大反應, 畢竟有個桑齊在旁邊看?著。

    然而白煜月直接把北星喬的手撥開,不讓他碰到一點皮膚。

    北星喬雙手不自?然地下垂, 像個局外人般站著。

    在他看?來,其他人已經?沒有威脅。司潼為了“朋友”的身份, 根本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歷洛崎敢對?小黑用強, 他不出局誰出局;年知瑜一開始有點威脅,但他喜歡得太克制, 還在乎“黑哨兵”的身份,殊不知小黑需要的是毫無保留的信任。

    但白煜月絲毫沒有心軟的表現。

    沒關系的,外部危機解決了,接下來都是他和白煜月的時間?。他有足夠的耐心,祈求白煜月重新看?向自?己。

    他當務之急,就是展現自?己的誠意。

    北星喬抱臂站在一邊,假裝不在乎白煜月的冷淡。

    旁邊的桑齊都看?傻眼了。

    “你們幾個在這杵著干什?么?”一道熟悉的聲音喚回他們的注意力。

    封寒從倉庫區走出。白煜月在來之前感知過了,倉庫區本來應該只?有他和桑齊兩人。

    而倉庫區盡頭,是桑齊的破冰船。

    封寒是從船上下來的?

    白煜月冒出許多問題,但面上不顯,嘴上卻在告狀:“學長,桑齊要我?對?他負責,就因為我?看?了他的臉!”

    “哦?”封寒停下腳步,俯視著裹成一團的桑齊,“白塔定點扶助的‘破舊’活動?,沒有把這種封建習俗破掉嗎?”

    桑齊氣勢微弱:“這是我?們的傳統……”

    封寒直接把桑齊提溜起來:“那我?們好好聊聊吧。”

    他轉頭看?了看?白煜月等?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再?度囑咐:“絕對?不可以打架。”便拎著桑齊往倉庫區深處走去。

    白煜月:“好的學長!”

    他看?著封寒和桑齊的身影消失在深處。他一扭頭,本來還想和司潼解釋清楚,但看?到北星喬,他就不愿多說。他只?好和司潼道別?,吹響鹿哨。大哈邁著歡快的步子跑過來。

    ……

    深夜,邊境哨塔的警報突然長鳴,三聲悠揚的笛聲預示著海面上正孕育著一個高壓氣旋,恐怖的颶風即將登陸亞歷山大島。

    縱使新紀元的哨兵向導能在低溫活動?,在天災面前依舊與普通人無異。

    整座哨塔再?度忙碌起來。所有人趕著去給各種動?物圈舍蓋上厚毯子,增加暖爐,將所有容易起飛的工具釘上鐵鏈。船塢那里?更要加固門窗,固定好破冰船。卸貨估計是不能卸了,馴鹿在這種天氣根本走不了路。

    亞歷山大島逐漸步入冬日,夜晚越來越漫長。他們忙活許久,天依舊是黑的。

    在這種特殊天氣期,士兵們需要重新調整生物節律,封寒給大家定了外出表,規定每次只?能有兩人外出,其他人都在哨塔內待命。

    惡劣天氣下信號不好,哨塔又沒有其他娛樂設施。說是待命,其實就是在哨塔休息。

    白煜月的排表在三天后。這段時間?他只?能用小紅打發時間?了。

    他躺回床上閉目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房間?突然傳來水滴聲。

    水滴聲十分輕微,仿佛只?是暖氣管里冷凝液漏出來了。幾秒后它便消失了。房間?只?剩下小紅的咕嚕聲。

    白煜月緊閉雙眼,皺了皺眉頭,仿佛在做噩夢。

    忽然他睜開雙眼,眼中沒有半點睡意。他坐起來,朝房間?無光的角落說道:“滾出去北星喬。”

    北星喬從房間?角落里?走出,臉色不太好看?。

    “你怎么進來的?”白煜月徹底冷了臉。

    “我?沒打算吵醒你。”北星喬輕聲為自?己辯解,“向導這一側的門鎖本來就是壞的。”

    白煜月想起來了,前幾天北星喬和年知瑜互毆,封寒為了鎮住他們,讓那巨大的海鳥沖進來。估計就是那時候把這一側所有的門鎖都弄壞了。

    “那位破冰者好像盯上你了。我?擔心你的安危,本來只?是想在門外守著……”北星喬說。可能一開始他確實如他所言,但不知道為什?么,他的身體就自?然而然地走進白煜月的房間?,真是可怕的很。等?他回過神來,已經?盯著白煜月在看?了。

    “我?還能不知道你的心思嗎?”白煜月對?北星喬熟得不能再?熟,一眼就看?穿北星喬在找借口。他不禁抱怨道:“你晚上就喜歡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別?以為我?不知道。”

    在白塔的時候,北星喬就喜歡在晚上偷偷動?手動?腳。北星喬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其實白煜月都一清二楚。他有的時候覺得服務愛人是他的責任,北星喬愛弄什?么就弄什?么;有的時候實在想睡覺,就把被子裹緊,讓北星喬識相點。

    北星喬:“我?這一次什?么都不打算做,只?是來看?看?你。”

    他攤開雙手,盡力展示自?己的無害。

    他很清楚白煜月的底線。硬來是絕對?不行的,適當的示弱才能讓白煜月放下防備,適時的主動?才能破開白煜月的心防。

    果然白煜月只?是無語地看?向他。

    小黑已經?習慣讓渡一部分隱私了,而且從不生氣。

    北星喬趁機貪婪地看?向白煜月。房間?很暗,但不妨礙他將白煜月的容貌盡收眼底。北星喬太久沒有長時間?仔細看?白煜月了,此?刻每一眼都讓他倍感幸福。

    白煜月的手搭在被褥上,細長的指節與被子的褶皺好似一幅畫那么完美。

    睡覺的白煜月摘下了手套,摘下了圍巾,皮膚大范圍的裸露著。每當他發現一條傷疤,心都會隨之一顫,既心疼又抑制不住吻上去的沖動?。脖頸上的傷疤尤為明顯,經?年累月的電擊已在上面烙上黑印。想到白煜月曾經?被電擊項圈懲罰,北星喬就生出渾身戾氣。

    黯淡的月色下,白煜月眼下的痣并?不明顯,可北星喬知道它們確實存在。白煜月染了黑發,剛睡醒的頭發有些?亂糟糟的,但每一根小碎發都很可愛。

    然后北星喬猝不及防對?上白煜月的視線。

    原來在他渴求地看?著白煜月時,白煜月也在靜靜地看?著他。

    白煜月沉默著,用一種復雜而沉重的目光看?著北星喬。那里?沒有怨恨,也沒有痛苦,只?是如同?回顧一本書?一樣,重新翻閱他從前的愛人。

    那種眼神太復雜,一瞬間?北星喬內心好像塞進了大量復雜的情感,無法解讀的信息讓他心生恐慌。

    他好像又弄錯了什?么。

    白煜月不是因為“習慣被迫讓渡隱私”才不向北星喬發火。

    他讓北星喬站在那里?,可能是因為他也想念過從前的北星喬。

    北星喬不得不將雙手背在身后,絞緊手指。這種姿態只?有他從前向教官匯報時,過于緊張才會展現。后來他已經?能從容淡定地面對?一切風雨。

    只?有在白煜月的目光里?,他不得不擁抱那種直面未知的惶恐,心弦始終繃緊。

    他不想讓自?己的失態、那些?陰暗的欲/望褻瀆了白煜月的目光。白煜月總是值得最好的。北星喬在幾秒內搜腸刮肚,終于扒到一些?值得一提的情報。他可以用這些?消息挽救一下他的形象。

    “小黑,在畢業考的時候,我?被總指揮關進B層。”北星喬忽然說道。

    白煜月移開目光,看?了會窗外的景色,才心不在焉地點頭。

    “但總指揮并?未過度責備我?。她覺得我?是可信任的,因為我?曾經?攻擊過控制醫療部的人類代表。”北星喬說起自?己的違紀過程并?不覺得可恥,很是平靜。

    “而那位醫療部部長,就是極樂曼陀天的間?諜。”北星喬道,“除了他,極樂曼陀天還派了許多人滲透進三塔之城。我?幫助總指揮處理了一些?臟活……其中就有一個我?們的熟人。

    “那位S級哨兵,晁千億。”

    白煜月驚訝道:“晁千億是間?諜?”

    “他本身并?不知道。”北星喬說,“實際上他的能力并?沒有達到S級,算是A級。你還記得他的金紅異瞳嗎?后來總指揮的人解剖過,那顆紅色的眼球,注入了極樂曼陀天的特質藥水。那種藥水看?似讓晁千億實力增加了,實際上是使哨兵精神域狂/暴化,透支哨兵的生命力。”

    白煜月察覺到重點:“那不是單純的狂/暴化吧,而是在哨兵保持理智的情況下,不明顯地損害身體,且長時間?進行的狂/暴化。這種技術真的存在嗎?”

    “據總指揮說,極樂曼陀天的技術比我?們高出許多。”北星喬道,“有了晁千億這個暗樁,加上‘偽長夏’的收集情報,以及醫療部部長等?人的配合,極樂曼陀天原本想把白塔一舉掀翻。幸好他們的陰謀最終沒有得逞。”

    白煜月:“原來是這樣……”

    “我?還因此?知道了極樂曼陀天成員的特點。”北星喬不斷回憶過往的細節。他說的這些?情報并?不是總指揮分享給他的,是他自?己一點一滴觀察出來的。這個特點他并?沒有把握,因而他有幾分猶豫地說道:

    “極樂曼陀天信奉神母,神母賜福在人們眼睛里?。所以他們動?手術都會在雙眼處。而大部分極樂曼陀天的人……都有一雙猩紅的眼睛。就像晁千億的紅色虹膜一樣,你記得的。”

    “紅眼睛。”白煜月喃喃道,“我?們身邊好像沒有這種人。”

    “肯定是做了偽裝。”北星喬冷靜分析,“他們可以給眼睛打藥水,或者,更簡單一點,戴上瞳孔偽裝片。”

    瞳孔偽裝片在民間?稱美瞳,白煜月就是靠它換上一雙黑瞳。

    北星喬:“這種物資可不好找,我?在三塔之城都沒見過。”

    白煜月:“你不會在懷疑學長吧?”

    北星喬無端覺得白煜月談起“學長”的語氣有些?曖昧。他暫且記在心里?,但沒有覺得封寒算個威脅。反正情敵來再?多,他都能一一擊敗。

    他語氣微冷地說:“就算是長官也要一視同?仁。”

    “桑奇有點嫌疑,他的精神域很暴躁,但他整個人好像不受影響。”白煜月理智分析,但要得出一個結果,他還需要更多證據。

    北星喬把消息分享完,房間?便陷入詭異的沉默。

    他告誡自?己要進退有度,不能惹白煜月厭煩,但雙腳就好像生了根似的不能動?彈。

    他再?不舍地看?了白煜月一眼。白煜月整理了一下被子,毫不客氣地說:“我?真的要睡覺了。”

    白煜月顯然不會容忍北星喬更多。北星喬只?能低頭往外走。

    忽然,他想起來另一則消息,便說道:“我?還偷聽了、嗯咳,根據情報分析過……總指揮有一位故去的好友,叫做白荊棘。”

    白煜月呆住了。

    “她可能和你有點關系。”北星喬不確定,只?能模糊措辭。他太想和小黑說多點話,便連這種沒有查清除的情報也拿出來講。

    白煜月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但聽到北星喬的猜測時,他莫名覺得血液在變冷。

    “需要我?留下來陪你嗎?”北星喬忽然道。

    “不需要。”白煜月很快恢復了平靜。

    他低下頭,悶悶不樂地說:“晚安,北星喬。”

    北星喬頓時心如刀絞。他走出白煜月的宿舍,輕輕合上門,卻沒有離開。他默默地靠在墻邊,打算一整晚都留在這里?。

    他腦中還回想著白煜月的模樣,卻不想一道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

    “你在小黑門前干什?么?”封寒從遠處走來,肩上滿是冰霜。冰霜又因為走廊的暖氣而融化成水滴。

    北星喬抱臂看?他,眼神不太禮貌。一個猜測在他腦中越發清晰:

    該不會……這個平日里?沒怎么留意的封寒,也喜歡白煜月吧?

    第060章 爭吵(上)

    “小黑要休息。”北星喬說道, “所以我出來?守著。”

    封寒:“……他可不是什么嬌貴的士兵。”

    北星喬:“長官連休息時間也要插手管教?嗎?”

    封寒停在自己宿舍門前,道:“他就住我隔壁,是你管的太寬了。”他壓低聲音, 挑明道:“我不喜歡有向?導離我的休息場所過近。”

    北星喬已無需多?問, 他曾經從許多?人口?中聽出相似的嫉妒。他對上封寒立刻換了一副嘴臉,挑釁的、張揚的、對白煜月勢在必得的。

    封寒內心沉了又沉。

    他平日里會公平公正地對待所有士兵, 甚至算得上寬容。

    但世界上確實存在一種人,他怎么也看不爽。

    ……

    北星喬莫名其妙多?了一些?繁重的任務。

    大家都在哨塔里休息, 可白煜月總會看見北星喬在忙上忙下,在七層樓輪流轉。白煜月狐疑地翻看值班表, 確定北星喬和其他人是一樣的值班時期。他便拿著值班表去質問封寒, 學長是不是在偷偷給北星喬開?小灶。

    這怎么能行呢?他才是他的親學弟!

    封寒的神情有些?古怪,好像想揉白煜月頭?發卻克制住了的樣子。半晌后他才說,他是故意讓北星喬忙碌起來?的。安排的任務都偏向?機械性, 沒什么技術含量。他只是避免北星喬再度惹事。

    白煜月半信半疑。學長的另一層意思不就是他在給北星喬穿小鞋?但是北星喬某種程度上確實挺能鬧騰的, 他忙一點,他們見面的時間就少一點,白煜月清凈的時間就多?一點。

    “我會聽學長安排的。”白煜月最后決定相信封寒的為人。

    封寒聽了, 卻是神色復雜地抬起手,把想走的白煜月撈回來?, 把白煜月本就凌亂的頭?發揉得更亂。

    ……

    三天后,總算輪到?白煜月外出任務了。他早早起來?, 天還黑著。最近亞歷山大島僅有6小時光照。而且并沒有太陽直射的溫暖感,所謂光照時間, 不過是天蒙蒙亮, 看東西稍微清晰一些?,整體還是陰冷陰冷的。

    白煜月頂著強風出去逛了一圈, 檢查了塔外穩固設施,鹿舍的保暖設施,以及各種抵抗強風的固定設施,并布置好自己的計劃內容。

    直到?下午,太陽下山的時候他就回到?哨塔附近了。他捧著一堆雜物?在山徑上等了等,果然等到?從船塢回來?的桑奇。

    桑奇作?為破冰者,每天都要回破冰船一趟。

    他身上的白罩袍幾乎和雪山融為一體。他經過之?處,冰面上都會留下奇怪的龜裂紋,那是暴躁的精神域外溢后造成的擠壓。按照白塔上的教?材所說,哨兵的精神域暴.亂會帶來?靈魂割裂般的疼痛,但桑奇本人卻渾然不覺地往前走。

    桑奇看見了白煜月,什么都沒說,高冷地在他面前經過。仿佛幾天前因為被看見臉而方寸大亂的少年不是他。

    白煜月跟在他三米后。

    在近距離的觀察下,他發現桑奇還是有些?異樣的。

    桑奇的身體在發抖。

    那不是由疼痛而生的顫抖,只是為了抵抗低溫身體自發的打顫。

    白煜月再看了看,從雜物?里抽出一條毛毯,眼?疾手快地蓋在桑奇身上。

    桑奇忽然被毛絨絨覆蓋,嚇了一跳。他的雙眼?看向?白煜月,仿佛在吃驚怎么又是你。

    上次被白煜月輕松背摔,這次又被白煜月偷襲成功?

    “破冰者不需要學習控制精神域?”白煜月說道,“你用?精神域覆蓋在自己身上,會暖一點。”

    “風是破冰者的朋友,破冰者無需遮擋。”桑奇說道。他的手卻忍不住摸了摸身上的毛毯。

    “不會控制精神域就多?穿點。”白煜月說,“順帶一提,這是我給我家企鵝帶的毛毯,回哨塔后你記得還我。”

    “你竟然——”桑奇攥緊毛毯,高冷形象瞬間粉碎。卻見白煜月直接走了,他只能跟在后面邊追邊喊:“你竟敢讓我用?詭異生物?的毯子——”

    他們一路走到?哨塔二樓。

    白煜月動作?熟稔地從桶里拿出一塊純凈冰,放進加熱器內,燒水開?鍋。

    小紅坐在旁邊,有點憂愁,似乎有心事。

    “你要煮企鵝了嗎?”桑奇跟著白煜月來?到?廚房,“我在這方面是好手。”

    “閉嘴,我在給我家小紅做飯。”白煜月讓魚快速解凍,以絕佳的刀工將魚肉切塊。任誰看了都會認為這是大師杰作?。

    “你在做企鵝飼料。”桑奇理解了白煜月的舉動。但馬上他有了更深的不理解:“它居然有名字,小紅?真是無法理解養詭異胖企鵝做寵物的人。”

    小紅聽見桑奇的詆毀,卻沒有生氣。它憂愁地看了桑奇一眼?,就不做搭理,仿佛一個哲學家。

    看見小紅做出如?此人性化的表情,桑奇更加一眼?難盡了。

    隔壁的白煜月下蝦油炸魚塊。只聽見廚房“嘭”的一聲,一團黑煙冒出。白煜月神色如?常地夾出魚塊,上面還滋滋冒油。

    桑奇看呆了,小心翼翼地問:“你在燒炭嗎?”

    “什么炭?這是企鵝飯。”白煜月說,“你沒看出來?嗎?這是炸魚。”

    桑奇看了看黑漆漆的魚塊,再看看坐成一個球的企鵝,沒想明白這只企鵝怎么能這么胖。

    或許是桑奇的神色太驚訝,白煜月仔細端詳自己的炸魚,覺得賣相不太好。但他保證是能入口?的,以前他和北星喬分吃了不也健康地活著嘛。

    小紅:算了,反正我說不了人話?。

    白煜月不止會給小紅炸魚,還給小紅開?了幾個松果罐頭?,順便給桑奇分了一個。

    桑奇捏著松果罐頭?,神色莫名地說:“你們白塔物?資還挺……”

    “船上沒有這些?嗎?”白煜月主動問道。

    “船依冰而行,靠海捕獵。”桑奇答道。

    “你們真的比較原始。”白煜月說道,“無論是生活方式,還是精神域的控制。”

    “這種才是精神域最適合的狀態,白塔向?導,你不會理解其中的奧妙的。”桑奇又恢復了那副高高在上的語氣。

    白煜月啃著罐頭?,坦然道:“我不理解。”

    “哼……我們沿海航行,沒有敵人。”桑齊在白罩袍中做了一個手勢,“我們的圖騰是一種叫做獨角鯨的海洋生物?。它們曾經生活在遙遠的北冰洋,它們的牙齒會越來?越長,直到?穿透厚厚的皮膚,形成一個利劍似的獨角,宛若海里的獨角獸。

    “人們曾經以為它的獨角是用?來?穿透冰層的,然而并不是,它們的獨角是脆弱敏感的牙齒,通過檢測海水的鹽分來?判斷航行的路線。哨兵就好像巨輪上的獨角鯨,靠外露的精神域檢測海上氣象圖。

    “所以哨兵精神域不需要控制,最好時刻失控無序,一受到?外界的丁點刺激就做出極大反應。這是我們的生存之?道。”

    白煜月聽了,細細思索其中的邏輯,暫時沒有找到?值得懷疑的地方。

    難道桑奇的精神域,是因為破冰者的傳統,而不是極樂曼陀天的作?用??

    白煜月本想通過瞳孔偽裝片入手。可正如?桑奇看不出他的偽裝,他也找不到?桑奇這方面的破綻。

    現在桑奇的敘事也沒有漏洞,想繼續查證,就只能去搜桑奇的船了。

    白煜月如?此沉思道。

    他和桑奇閑聊時動作?也沒停,在煲蝦米飯,這個他絕不會弄糊了。白煜月翻找雜物?堆,拿出一個小毯子,綁在小紅脖子上。防止食物?殘渣弄臟他剛洗的毛。

    桑奇的眼?神又變得微妙。

    “你帶了這么多?詭異動物?相關的東西嗎?”桑奇身上始終帶著少年心性,也不裝高冷了,好奇地扒拉白煜月帶回來?的雜物?。

    翻開?幾條毛毯,桑奇便看見一本打印出來?的教?材。他眼?神一愣,直接拿起來?翻閱,說道:“黑哨兵的母親原來?是白塔老師嗎?”

    他沒有看到?,站在灶臺前的白煜月渾身僵硬。白煜月閉上眼?,喉結滾動,艱難地吐出一聲“嗯”。

    “這本教?材哪來?的?”桑奇忽然狐疑道。

    “倉庫里拿出來?的,要防蛀蟲。”白煜月聲音冷了許多?。

    桑奇看了一眼?雜物?堆里確實有許多?不相干的書籍,而且都很舊,便信了三分。

    他快速翻閱了幾頁,便性質缺缺地放回去。桑奇蹲下來?,現在讓他更感興趣的是這只帝企鵝。

    白煜月沉默著將那些?教?材課本收起來?。

    桑奇忍不住道:“白荊棘那本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真正高深的理論,正確的真理,藏在別處。”

    白煜月捏著教?材,指節泛白:“我又不認識白荊棘。”

    “也對。”桑奇轉過頭?來?繼續逗企鵝,“她?早就死了。”

    “咕嚕咕嚕”

    灶臺突然響起異動,廚房內的能源管道好像出現了輕微變形,以至于雜音越來?越多?。白煜月迅速地關閉天然氣管道,在扭緊幾個安全鎖。尖銳的吱呀聲仿佛在鬼哭狼嚎。

    桑奇一直外放的精神域忽然覺得溫度上升了。有什么東西包圍著自己。敏銳的直覺使他騰的一聲站起,但四周卻怎么也找不到?敵人。

    他無意間回看白煜月,本想詢問對方是否感知到?異樣,卻冷不丁對上一雙冰冷的眼?睛,只覺侵肌透骨,不禁毛骨森然。

    漆黑的瞳孔像是藏在暗礁下的漩渦,等待著吞噬所有的船只。

    桑奇一驚,握上了彎刀的刀柄。

    白煜月卻驚呼:“我的飯怎么糊了?”

    一切壓抑的氛圍忽然消失了,不斷涌入鼻尖的唯有魚蝦和五谷的焦香味。

    “看來?只能找學長要吃的……”白煜月抱走小紅。經過桑奇身前時,他只留下一句話?:“桑奇,我們下次再說吧。”

    桑奇似有所感,卻找不到?證據。

    白煜月穿過無光的走廊,黑發黑瞳使他幾乎全身隱入黑暗。他身上仿佛蓋著一層沖不破的陰翳,殺機在隱晦的角落蔓延。

    ……

    另一邊,一樓大廳,北星喬再度對上了封寒。

    北星喬當?然看出封寒在針對自己。他早習慣了高年級的卑鄙無恥,封寒的手段還比他們差點。

    但在爭奪白煜月方面,北星喬不會留手。

    北星喬覺得自己還需要時間弄懂一些?異樣。譬如?白煜月昨晚為什么不生氣,譬如?白煜月這些?天的逃避究竟是為了什么。每當?想到?這些?問題,他就莫名心煩氣躁,好像身體提前得知了一個可怕的答案。

    他想知道,又不敢去細想。正好情敵上門了,滿身的戾氣便有了出氣的方向?。以往他對這種程度的情敵不屑一顧,現在他只想掃除一切外在障礙。

    歷洛崎都出局了,一個封寒算什么?

    “長官,我愿意為哨塔建設付出力氣。”北星喬此刻好像回到?白塔中,他又是那位一呼百應的極光會會長。他武力卓絕,心思縝密,受眾人擁護,還有一位花朵般的真愛。

    “但請不要打擾我和小黑之?間的交流。我和他不僅是同級生,也是和我自小相伴的親密伴侶。”

    封寒正在調新的值班表,聽完北星喬說完整段話?才有空看他一眼?。

    世界上向?導那么多?,為什么小黑偏偏選擇了這個人?

    想到?白煜月可能對北星喬還有感情,封寒內心更加煩躁。

    “你對小黑不好。”再開?口?時,封寒的語氣幾乎降至冰點,“他說你不喜歡他。”

    ……

    白煜月把小紅帶回宿舍,指著企鵝窩告訴它:“你先在這里待著,如?果你察覺到?意外了,就趕緊下樓跑知道嗎?”

    小紅緊緊抱著他的小腿不放。

    “我沒事……”白煜月揉揉小紅蓬蓬的絨毛,“我只是……需要弄清楚一些?真相。”

    他轉身離開?,卻在走廊迎面遇見歷洛崎。

    他看見白煜月的模樣欲言又止。

    “傷口?還好嗎?”白煜月仿佛忘記了歷洛崎的傷因何而來?,語氣平淡如?常。

    歷洛崎看著他。黑發黑瞳的白煜月有點少見,看起來?比白發綠瞳版本的更加冷漠疏離。多?年來?的搭檔默契使歷洛崎立刻察覺出白煜月的不對勁。他說:“你看起來?不太高興。”

    “有嗎?”白煜月抿了抿唇,半晌后才承認道,“好吧,是有點。”

    ……

    一樓大廳,北星喬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從來?沒想過,小黑會和別人說,他不喜歡他。

    他又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對白煜月的傷害,愧疚如?千根針般刺入他的心。他做的還遠遠不夠,他需要付出更多?才能消弭白煜月的恨意。

    但他怎么會向?外人承認他做錯了?能讓他真心實意低頭?的,只有白煜月而已。

    “我和他自小相識,無論發生了什么,都是我們兩?個之?間的事。”北星喬說道。

    “我看不出來?他有和你綁定的必要。”封寒道,“他可以在亞歷山大島安全地待著。”

    北星喬不怒反笑:“他身上哪里沒有我的影子,封寒長官?”

    封寒陷入沉默,臉色冷硬如?鐵,雙目像燒著一團猩紅的血。

    “你覺得他是一個很尊重向?導的人吧。”北星喬壓低聲音,“我親自教?的。”

    當?時白煜月的抑制器還在調整期,時不時就要失控一回。北星喬和白煜月日夜相處,受到?的沖擊當?然是最多?的。也正因為有這種“鍛煉”,北星喬的精神域才成長得如?此強韌。

    “我告訴他如?何在日常情況下和向?導相處。我帶他一遍遍試出來?,什么樣的精神域攻擊能恰好震懾小動物?,什么樣的攻擊不會殺死人。我告訴他關于白塔、關于南極洲的常識。

    “最開?始沒有人相信他能和其他學生和平相處,是我打破了這一特例。沒有人相信他能控制自己,是我讓他搬進我的宿舍。一開?始無條件相信他,見證他從白紙一張成長為優秀士兵的人,是我。”

    話?語間,北星喬也重憶往昔。

    如?果他做的錯事沒有那么多?,他早就拿“過去”換白煜月再心軟一次。

    白煜月總會容忍他的得寸進尺。

    因為白煜月說過……

    因為……

    北星喬陡然從過往敘事中清醒。他再沒有了向?封寒耀武揚威的心思,他現在滿身滿心都被思念所占據。于是他挺立身形,漠然地總結道:

    “封寒長官,看起來?我教?他的,比你教?的要多?。我不理解你以什么立場摻和我們之?間的事。”

    封寒卻沒有再看北星喬,目光飄向?樓梯口?。

    一道熟悉聲音如?平地驚雷,在北星喬耳邊炸響。

    “北星喬,你胡攪蠻纏夠了嗎?”白煜月站在樓梯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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