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爭吵(下)
像是擔心北星喬沒有?聽懂似的?, 白煜月再次重復:“北星喬,你不要?在學長面前胡攪蠻纏。”
說?完就去大廳右側的?整備區拿安全設備。他?要?出塔一趟,如此說?北星喬只是路見不平罷了。
但他?經過北星喬身前時, 卻被直接抓住手腕。對方的?力度極大, 他?一時竟然掙脫不開。
北星喬雙目如刀,快速地瞥了一眼封寒, 再不敢置信地詢問道:“他??”
白煜月也?迅速看了一眼封寒,便?把北星喬反拽到身前再松手, 他?壓低聲音道:“我和他?同門師兄弟,有?什么?事我會自己和他?說?。你不要?在這里挑撥離間, 而且他?是我們的?長官, 你最好守紀律。”
“我可沒有?挑撥離間。”北星喬冷笑一聲,“就他??我有?哪一句話不能對他?說?了。”
白煜月只想深呼吸平復心情。他?不得不指出事實:“你以?前對歷洛崎也?很過分。當時我沒有?指出來?,但你現在不能對學長這樣了。”
北星喬聽了呼吸驟緊, 體內器官像吞了一千根針那?樣刺痛。他?看著白煜月, 眼眶微紅,一字一頓地問:
“現在是要?翻舊賬了嗎?”
“我不想聊這些,你不要?對我的?朋友太過分。”白煜月放輕聲音, 卻不顯溫柔,只余疲憊。
北星喬像被戳中死穴般沉默。半晌后他?才聲音沙啞地回答:
“我們也?是從朋友做起的?。”
此時他?才意識到他?抓得太緊了, 微微放輕力度,卻仍然桎梏著白煜月的?手腕不放。指腹摩挲著手套下露出小片肌膚。他?總是擔心白煜月就像一道風, 就算握緊掌心也?抓不住。
北星喬心知肚明他?們一開始只是朋友。
或者說?是白煜月單方面宣布的?朋友。
在剛入白塔的?時候,白煜月在訓練場上?一邊和白虎精神體摔跤, 一邊和總指揮閑聊。
總指揮用日常的?語氣告訴白煜月, 這么?早和向導□□感覺對身體不太好。
白煜月驚得摔在雪地里,忍不住拔高聲音說?怎么?突然提起這種事!
總指揮撇撇嘴, 說?,白煜月答應了搬進北星喬宿舍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白煜月再度吃驚地后退十幾米。他?們只是師生,管這個是不是太冒昧了。
白煜月著急又不理解地辯解,他?是想做北星喬的?哨兵不錯,但為什么?士兵之間就一定會是情侶關系呢?哨兵向導只是職業,又不是第二性別。總之他?和北星喬只是清清白白的?朋友,總指揮千萬別誤會了!
總指揮弄不懂這些青少年的?腦回路,只說?了一句“哦”,然后又告訴他?北星喬來?了。
北星喬早來?了,他?早早地等在訓練場入口。
他?一直在為之等待。
昨天,是白塔同意黑哨兵搬宿舍的?第一天。十天前,是他?成?功當選極光會會長的?節點。兩個月前,是他?結束“冰原求生”訓練,帶著巨大的?思念進入白塔的?時間。
一群向導在塔外?排隊進入。而在塔內學習了四年知識的?哨兵們都站在廊橋上?看他?們。一群荷爾蒙過于旺盛的?16歲青年竊竊私語,時不時發出起哄般的?噓聲。北星喬一眼就看見黑哨兵。無論?是氣質還是樣貌,他?都和眾人格格不入。北星喬心跳瞬間加速,甚至有?點丟臉地想,為什么?只是兩年不見,小黑就變化那?么?大了?
在那?一瞬間,他?連他?們未來?領養幾只企鵝或海豹都想好了。
他?的?心如此熱烈,好像在等待著將自己燒卻。哪怕他?站在訓練場吐口,聽到白煜月說?他?們只是朋友,也?僅僅難過了幾分鐘。
很快他?便?替白煜月找好了理由?——他?們現在還太小了,未來?不知道會發生什么?,白煜月不想定下來?很正常。
無論?白煜月想要?什么?結果,他?總不會拒絕他?的?。
可是白煜月從不吝于拒絕他?。
和許多?人猜想的?不一樣,白煜月并非外?表那?樣乖巧無害。他?大多?時候的?順從與溫和,是基于他?深知這一生已不可能心想事成?的?事實上?。他?只能保證人的?尊嚴,往后全心全意,永不停歇。
那?些黑哨兵身份帶來?的?苦痛與折磨,不過是玻璃上?的?灰塵,一拂即逝。
白煜月內心有?著更為堅韌的?內核,有?著更自由?的?靈魂。北星喬自問自己若需要?被AI時刻監控,需要?在手術臺上?被開膛抽骨,需要?時刻忍耐著生命倒計時,絕對無法像白煜月那?樣泰然處之。他?被白煜月溫暖著,也?被白煜月折服。
在外?人看來?好像是白煜月主動一些,但他?心知肚明,在整段關系里,真?正掌握主導權的?是白煜月。
在北星喬的?視角里,白煜月從來?不慣著他?。白煜月會帶著烤焦的愛心炸魚套餐去極光會,一旦北星喬展現出點高傲姿態,白煜月就直接把炸魚喂外面企鵝了。
他?們吵架時,白煜月也?并不忍氣吞聲,大多?時候摔門就走。還沒消氣就直接去夜巡休息室里湊合一晚,北星喬根本找不到他?。雖然白煜月到最后總是愿意回到宿舍,并主動給個臺階。但要?是白煜月不想回來?呢?北星喬根本沒有?辦法。
他可以因為白煜月和歷洛崎的雙人任務而大發雷霆,可以?冷臉,可以?瘋狂抹黑歷洛崎,但當白煜月說?出這個任務很重要?時,他?就知道他無法改變白煜月的想法了。
北星喬甚至不敢讓白煜月吃醋。身為向導組織的?會長,總是會收到雪花般的?追求信件。但北星喬擔心那些緋聞抹黑自己的?形象,干脆誰敢搞拉郎就揍誰,確保沒有?一條消息,傳入白煜月耳中。
后來?北星喬想讓白煜月再在乎自己一點,也?只是默許了一個沒有?真?實形象的?謠言。他?始終斤斤計較著自己的?“潔身自好”,并暗自期許白煜月和那些向導哨兵都立刻斷聯。
但下一次吵架還是會來?襲,白煜月依舊寸步不讓。沒有?什么?人能改變他?。
北星喬的?痛苦成?為了憤怒的?養料。越回想過往一次,他?心中的?火就燒得越旺。
白煜月要?敢為了封寒翻舊賬,那?就翻!
白煜月總對朋友很好,很寬容,還摟摟抱抱。可是他?們也?是從朋友做起的?,他?難道不知道那?些人的?心思嗎!
既然白煜月對他?說?過“喜歡”,那?為什么?不能對他?這個“喜歡之人”再好一點!
現實里,邊境哨塔一樓大廳,北星喬捏了捏白煜月的?尾指,進行最后的?試探。
他?試圖在白煜月臉上?找出一絲動搖。
白煜月多?次欲言又止。
北星喬神情漸漸冷了,將白煜月的?一切遲疑歸咎于封寒。他?真?是想不明白,封寒怎么?會成?為他?的?阻礙之一。
只需一眼,白煜月便?明白北星喬又在進行某方面的?胡思亂想。當北星喬不懷好意地看向封寒時,他?只好再度反拽回北星喬,強硬地要?求他?站在自己對面。北星喬不敢置信地看向他?,小黑竟然第二次阻止自己?
白煜月不想當著其他?人的?面翻過往的?帳,但為了讓北星喬清醒點,卻不得不說?:“很多?人向我發送匹配短信,我卻沒有?收到,都是你刪的?,對吧?”
北星喬氣勢微滯。但一想到外?人在看,他?便?理直氣壯地說?:“是我刪的?。”
他?說?話時帶著幾分冷意,又含著壓抑的?怒火。他?說?道:“是,我嫉妒他?們,我害怕你有?一天真?的?答應了他?們。”
白煜月:“還有?刪別的?嗎?”
北星喬:“沒有?。”
白煜月似乎微不可聞地哼了一聲。
這聲輕哼在北星喬腦中炸響。他?忍著在外?人丟臉的?難受,不得不承認道:“還刪了一些好友申請和搭訕的?……一些約你出去的?也?刪了。”
白煜月一副“不意外?”的?神情。
北星喬以?為這一頁翻過去了,誰知白煜月緊接著問:
“為什么?總是拒絕匹配申請?”
北星喬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封寒聞言挑眉。他?知道這場爭吵本質上?與自己無關。但是他?沒聽錯吧,誰拒絕了誰的?匹配申請?北星喬拒絕了白煜月的?匹配申請?既然喜歡,為什么?要?拒絕呢?
歷洛崎也?出現在樓梯轉角處。他?跟在白煜月后面來?的?,沒想到白煜月竟然和北星喬吵起來?了。他?并沒有?多?幸災樂禍,而是覺得白煜月的?精神域不太穩定,讓他?有?些憂心。
北星喬察覺到這兩個外?人探究的?目光,更讓他?倍感難堪。
可白煜月還是無動于衷地等待他?回答。
“我只是想讓你……”北星喬嚅囁雙唇,一想到要?當著這兩個人的?面展露脆弱,此刻的?他?無異于被當眾處刑。
可他?不得不說?實話:
“我只是想讓你多?在乎我一點。”
說?完這個理由?,北星喬都要?被矯情得渾身起雞皮疙瘩。他?竟然說?出這樣不理智又不精確的?話,白塔的?新生聽了都會嘲笑他?。而那?些有?了終身搭檔的?人會搖著酒杯,洋洋得意地告訴他?,真?正的?哨向搭檔是不需要?理會這些細枝末節的?,因為鏈接就是牢不可破的?誓言。
可是在“喜歡”中矯情一點怎么?了?難道有?人不喜歡炫耀自己獲得了獨一無二的?寶藏嗎?既然被偏愛是種特權,那?不使用豈不是彰顯不了特權嗎?恃愛而驕,人之常情罷了。
想到這里,北星喬心中好像又有?了反駁的?底氣。
白煜月的?目光似一種無聲的?嘆息。他?說?道:“在乎不應該是這種方式。”
北星喬:“我知道分寸!我想著其他?都只是不作數的?,也?不入檔案。只要?最后在一起就好了。我從來?沒想過在畢業考那?最重要?的?一次拒絕你。你知道的?,我身邊除了你沒有?別人。但我……我沒想到你畢業考會提前,我知道錯了,我不該拿這個來?試探你。”
“不止是這個,北星喬。”白煜月流露出忍耐而壓抑的?痛苦。
北星喬小心翼翼地回想過往。
白煜月:“你知道極光會的?人怎么?說?我嗎?”
北星喬神色怔住。
白煜月:“知道嗎?”
北星喬咬緊牙關。
白煜月:“你知道很多?人不看好我們嗎?他?們覺得我拖你后腿了,覺得我不配站在你身邊。他?們覺得你遲早要?和我分開,覺得你和我在一起只是暫時的?。因為你當初就是——見色起意——見鬼了他?們這輩子?沒見過白毛嗎!”
抱怨一通后白煜月又將話語對準北星喬:“你聽過那?些流言嗎?你有?為我說?過話嗎?”
北星喬握緊雙拳,指尖幾乎要?見血。
白煜月臉色漸冷,也?顧不得有?人旁觀。他?以?懷疑的?語氣問道:“是不是當眾拒絕我,讓你特別有?成?就感?”
北星喬拼命搖頭。
白煜月:“是不是覺得我沒有?你就要?死掉了。”
白煜月:“算了,這個可能算事實吧。”
北星喬:“不是——”
白煜月充耳不聞,陷入了另一樁懷疑:
“你有?沒有?把我當過……茶余飯后的?談資?”
“我沒有?……”北星喬艱難地為自己辯解,“那?些消息不是我傳出去的?……”
“不重要?了,誰愛傳誰傳,我要?有?能耐改變過去,我早就毀滅世界了。”白煜月說?道,“我早該借著真?實身份耀武揚威了,難道禁閉室關得住我?我當初沒有?把他?們掛在白塔外?壁、凍成?冰柱扔下海,就是我錯誤的?開始。沒有?做出符合我身份的?行為,是我不對;一次又一次、硬生生地把我們綁在一起,是我不對。”
白煜月忽然頓住,不得不放輕聲音,才好掩蓋氣息中的?不穩:
“期待過你會來?救我,也?是我不對。”
北星喬猛然抬頭:“那?個時候,我、我直到現在都很后悔——”
白煜月:“在我死后你才來?找我嗎?”
北星喬只覺渾身冰冷、絕望臨頭。
白煜月:“在我死后你開始后悔了嗎!”
北星喬紅著眼眶,抖著雙手說?:“小黑,我知道你恨我,這是應該的?……”
“北星喬!”白煜月拎起北星喬的?衣領,手腕青筋暴起,將北星喬摜在墻壁上?,撞出沉重的?悶響,宛若一聲宣告極夜的?鐘聲。
“——我從來?沒有?恨過你!”
“轟——”
在黑哨兵的?盛怒之下,整座邊境哨塔往下沉了足足三厘米。
好不容易翻新的?顯示屏瞬間歪向一邊,屏幕裂出裂紋。白煜月親手敲上?的?玻璃瞬間支離瑣碎,像淌一地的?水晶。白煜月從廢棄小鎮淘來?的?時鐘摔倒在地,指針左右搖擺,滴答不停,發出錯誤的?鳴叫。塔外?的?鐵皮吱呀一聲,只剩下一個角還釘在墻壁上?,其他?三個角在冷風中左右搖擺。
這座哨塔本就殘破無比,白煜月初來?乍到時好不容易修得好看些了。可惜他?終究不是專業人士,再多?的?偽裝都不牢靠。這座哨塔終于在眾人面前露出它的?真?實面目。
沒有?人見過白煜月如此憤怒的?模樣,又或者以?往承受白煜月怒火的?人絕不是他?們。在場所?有?人一下子?驚呆了,忘記了疼痛,也?忘記了阻止。
白煜月逼近北星喬,姿態宛若一頭即將咬斷獵物氣管的?惡狼。染上?黑發的?他?更加顯得冷酷殘忍。這一刻他?好像與傳說?中的?黑哨兵重合了,他?將斬斷孽緣,此后無情無義、無拘無束。
但當北星喬望進他?的?眼睛,卻霎時錯愕。
在目光交匯的?這一刻,在短暫如電光火花的?這一刻,北星喬忘卻了屬于自己的?悲傷,而終于讀懂了白煜月雙眼下隱藏的?意味。一段段回憶如一片片玻璃貫穿心口。他?不再理會被撞得發疼的?背,而是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握住白煜月冰冷的?手,體內所?有?臟器都被洶涌的?難過積壓得發出悲鳴。
不知不覺,他?臉頰滑落一滴淚。
第062章 叛徒
冰冷的淚水滴落在白煜月的手腕上。白煜月驟然清醒, 雙眼無神地放大,而后是漫長的茫然。他看著近在咫尺的北星喬,想起12歲的北星喬和高塔, 可他們終究是長大了。
他慢吞吞地松開北星喬的領口, 雙手垂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像是把身?體所有的疲憊吐出。
“算了,隨便吧。”白煜月低下頭, “我累了。”
北星喬下意識想喊住白煜月,但?是他的直覺告訴那不是一個好?的時機。眼淚像一滴遲到的魔藥, 他的靈魂驟然間從南極洲上大大小小的哨塔超脫而出。北星喬好?像第一次讀懂了白煜月的內心, 愛不應該讓人如此煎熬,龐大的思緒擁堵在胸口,陌生的感覺讓他無法挪動?步伐。
白煜月拿起裝備區的風感儀, 披上厚重的大衣, 推開哨塔的鐵門便離開了。他幾乎是以逃走的速度消失在茫茫風雪里。他沒有立刻使?用風感儀,而是隨意地找了塊雪地,將自己埋在里面?。
大雪很快覆蓋在他身?上, 眉眼、睫毛,都蒙上一層晶瑩的白霜。雪塊貼近肌膚, 給予灼傷般的錯覺。大風下的體感溫度格外的低,白煜月感覺快到自己極限了, 才鋪開自己的精神域,帶來真正的溫暖。
天地間除了鬼哭狼嚎般的風聲再?無其他, 他還活著, 但?好?像只剩下他一個活著。他一個人來到亞歷山大島,此后又將孤零零一個了。
忽然雪地里傳來響亮的噼啪聲, 那是馴鹿肌腱滑動?發出的聲響。白煜月連忙坐起,精準無誤地找到聲音的方向。一頭戴著紅圍脖穿著鹿毛大衣——當然是馴鹿群脫的毛制成?的——馴鹿,頂著高高的鹿角出現在白茫茫的風雪里。
“大哈,你怎么走出來了?鹿舍門壞了?你會被凍死的。”白煜月左右查看馴鹿的保暖衣物,他不敢把小紅帶出來也是這個原因。風一大,體感溫度可能達到零下40度,小紅沒有換羽,根本活不了。
“幸好?衣服夠暖和……”白煜月摸了摸馴鹿外面?那層棉被般的衣物,記得這還是他和學長無聊的時候一起織的,沒想到現在用上了。
他不會拿大哈冒險,連忙拿出風感儀,判斷好?當前方向,原來他才走了離哨塔50米遠。大風環境下的路真的太難走了。他牽著大哈,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回鹿舍。
白煜月仔細檢查過鹿舍的裝置,沒有發現一點破損。大哈究竟是怎么走出來的?又是怎么走到他身?邊的?白煜月感到困惑,但?暫時沒有力氣想這些了。他關上鹿舍的門,往外走了幾步,忽然停下,抬頭往天上看。
風刮得很猛,能見度僅有半米。白煜月晃晃腦袋,包好?圍巾,心想應該是看不見的。
被大哈的事情一打岔,白煜月暫且從之前的情緒中拔出來了。他現在有著更?重要的事。
他拿著風感儀,腦中調出亞歷山大島的地形圖,找到山徑上一塊平平無奇的石頭。掀開石頭,里面?正好?放著一塊滑冰板、一把重狙,和一套匕首。
白煜月重新整理好?裝備,抱著滑冰板,向海岸線的船塢駛去。
他要去破冰船上,找到符合他猜測的證據。
這件事可不能告訴學長。不然一不小心可能引發外交事故。而他身?為無惡不作的黑哨兵,看船不順眼拆艘船很正常。如果桑齊真的沒問題,那他大不了抱著總指揮的白虎精神體,請求再?原諒他一次。
船塢灰蒙蒙的身?影在風雪中依然高大。
被加固的船塢外墻高達60米,厚度堪比銅墻鐵壁。風吹進低處的泄洪口發出鬼哭狼嚎的尖嘯,猶如一個巨大的樂器。颶風正在海平面?上長大,海浪拍擊著船塢外壁,一次比一次猛烈,像是訴苦無門的怨鬼。
白煜月深吸一口氣,凝出小小的黑色菱形,精神域不斷加溫。他脫掉厚重的外套和圍巾,縱身?一躍,跳入冰塊四濺的激流中。
翻涌的海浪中,外界狂怒的風聲似乎被隔絕了,只剩下不斷往腦子里涌的水泡咕嚕聲。
但?海平面?下并?非和平安逸,而是激流交匯,無數的旋渦像海藻般纏住過往的生物。白煜月感到另一種不同于?引力的吸力正在把自己往海底扯。
他艱難地推開水流,堅定而緩慢地向船塢外壁游去。等到肺部的空氣幾乎耗盡,他終于?摸到船塢的管道,用力一撐,從海浪中冒出頭來。
高達二十余米的海浪往后退,潮汐幾乎要把白煜月戲走。等海浪退到極致,又如餓狼反補,千噸力砸在船塢外壁上。
四處飛濺的浪花中,一個渺小的人類順著管道往上爬,為了對?抗海浪的沖擊力,他一不小心就將管道擰變形。但由于他是從靠近海洋的那一面?進來的,所以海浪會幫他掩蓋行蹤。
他飛速爬上60米高墻的頂端。船塢是半旱半濕露天型船塢,他俯視著破冰船。為了抵抗龍卷風,破冰船已被用比人還粗的鐵鏈鎖住,但?它仍然在海浪的沖擊下劇烈起伏。白煜月抹了一把臉,為自己校準時間,便順著管道滑下。
白煜月好?不容易走到甲板,有點好奇地摸摸周圍。海浪洶涌,甲板時而傾斜成?35°,時而傾斜成?鈍角,白煜月降低重心,穩住身?形,隨機找了個通道進入船艙。雖然他卸貨過幾次,卻沒有深入過船艙看看。
上層是貨倉,沒什么異樣?。
“但?是我從外面?觀看的高度,和我在內部目測的高度不符合……這里應該還有一層。”白煜月走到最?底層的貨倉,謹慎地搜素通道入口。
走到某一處,他的心忽然狂跳,用手一壓,果然露出一個通道。它?的裝修風格與破冰船截然不同,入口是葫蘆形的,一圈又一圈的管道堆疊在整個通道,路面?中間有個凸起,模樣?怪異極了。
白煜月再?度檢查時間,便進入通道。通道內裝了吸音裝置,讓人分辨不出盡頭的遠近。白煜月的精神域已經?展開,隨時應對?外界的風險。
突然,等他踩到某個位置時,一個儀器的指示燈閃了閃,霎時亮起多?盞大燈,刺眼的燈光將白煜月的影子都要熄滅。
白煜月環顧四周,自言自語道:“好?吧,這熟悉的……畢業考風格。”
畢業考風格,就是充斥著多?項23世紀高科技的風格!
密密麻麻的槍口如同蟲卵破裂般從大燈周圍冒出,叉型的發射口首先迸出一圈噼啪作響的電流圈。白煜月抓著天花板輕松躲過。緊接著,催淚裝置與次聲波裝置同時發動?,這兩樣?是對?哨兵殺傷力最?大的武器,足以讓哨兵敏銳的五感承受超乎想象的痛苦。
然而白煜月拿起重狙,卡入最?近的一個發射裝置的入口——他帶的狙每次都不會用在開槍上——他用力一扯,一個發射裝置連同它?背后的銅絲電線都被連根拔起,在空中爆裂出火花。
次聲波裝置被爆炸摧毀。而催淚裝置只需要代?謝掉就好?了。白煜月并?不覺得疼。
然而他四周又冒出密密麻麻的槍口,下一輪恐怕是密集火力攻擊了!
在這幾平方的空間里,竟有足足103個發射裝置!
電光石火間,子彈已經?飛旋出膛,但?這只是開胃菜,密密麻麻的激光線組成?一張網,正以螺旋前進的姿態將白煜月攪碎。高熱的激光讓狹窄空間內的氣溫都高上好?幾度。
白煜月最?討厭的就是古代?激光武器,很難用物理手段抵擋,所以只能靠快!
密集的攻擊幾乎要燒到白煜月臉上,而他一心二用,操縱著自己的黑影擬態,貼著墻壁似閃電般一閃而過。他的黑色棱形似乎變大了一點,而且不再?是死板的棱形,而是有種活物在奔跑的動?態感。它?上躥下跳,在瞬息之間將槍口全?部撞毀!
激光雨頃刻間消失,子彈打在墻壁上,將大燈全?部打穿,通道重回黑暗。
白煜月躲在一塊被掀起的地板后,大口呼吸著平復氣息。
他扔了一個鐵片,確認通道沒有其他裝置,才慢慢從掩體中走出。
繼續往前摸索,他便摸到一個暗門。他拿著有些變形的狙,起到一個造型上的威嚇作用,推開這個暗門。
里面?并?沒有冒出新的攻擊,但?白煜月還是倒吸一口涼氣。
——地面?上一壘壘地堆著橙色的裹尸袋。裹尸袋前端有一個透明窗,里面?是一張冰冷蒼白的臉。他們已經?死去多?時了。
裹尸袋的背面?詳細記錄了這些尸體的身?份。
“‘抹香鯨’號動?力部隊士兵白輝海……”
“‘抹香鯨’號反潛部隊士兵白水……”
這么多?人都姓白,白煜月心里已經?有了個猜測。他用匕首割開裹尸袋。死者的衣物已經?被凍成?鐵板,血跡也氧化成?濃稠的黑色。手腕上的通訊器都被卸掉,只剩下常年佩戴通訊器的勒痕。身?上唯一能證明他們的立場的,是衣服袖口的尖塔與帆船的聯合花紋。
帆船是破冰者的標記。
尖塔是白塔的標記。
這條“抹香鯨”號是白塔與破冰者的聯合部隊。
在破冰船上運尸的桑齊越發可疑。但?這仍然不是決定性證據。白煜月必須謹慎行事,他繼續用手電在昏暗無關的小隔間內尋找。
光柱往墻壁上一打,便照亮了一個密封箱外的銘牌,“‘抹香鯨’拉尼娜實驗體P123-23”,還有一些看不懂的參數。
如果司潼在這里,估計能很快解讀出里面?的內容物,或者直接使?用精神擬態開鎖。
白煜月站在三米高的密封箱前,不禁犯了難。
……
邊境哨塔內,桑齊被突如其來的哨塔陷落一驚。他隱隱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
不等他查探,哨塔便發布了新的颶風警報。
別林斯高晉海上空迎來了一股急流,大氣情況變得不穩定,好?幾個中度氣旋正在加速旋轉,極有可能生成?危害性極大的冰龍卷。各位士兵做好?防護工作。
“原來是龍卷風啊……”桑齊喃喃道。他很快放下警惕心,繼續品嘗白塔的甜品罐頭。
他本來就不擅長做潛入任務,他本應該是摧城的攻堅手。可是“大王烏賊”把“抹香鯨”號全?毀了,只剩下一些殘兵散勇讓他追蹤。他找了許多?日,才潛入一個逃亡的潛艇,將里面?的人屠了個一干二凈。
可若只搞出這點成?果,回基地后,他估計要成?為“大王烏賊”的下一個食物了。桑齊想了又想,才想起封寒駐扎在這座島上,說不定這座島有什么寶貝,他便收拾好?慘案痕跡,開著船過來了。
桑齊本是不愿意招惹封寒的,封寒拿捏著絕大多?數哨兵的死穴。但?回去基地也沒有什么好?日子,若他小心一點,或許能在封寒這里打點秋風。
“可就算我用破冰者的身?份混上來了,除了這些罐頭,我什么也找不到……”桑齊有些沮喪,“要說人的話,也就那個叫做小黑的向導能打一點。但?他畢竟是向導,又不是第二個封寒,絕不可能打敗我,帶回去有什么用呢?”
忽然,他感應到有人靠近。
司潼行色匆匆地出現在樓梯口,似乎只是經?過。他看到桑齊在這里,隨意提醒道:“龍卷風要來了,你最?好?待在房間里。”
桑齊眼里司潼根本不是什么有價值的任務目標。他不禁再?度嘆氣:“唉,白塔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居然讓未成?年向導出來實習。”
“未成?年?”司潼停下腳步,“我未成?年的時候就可以把你們破冰船的反應堆動?力系統拆掉。如果你覺得盟約是你的護身?符的話,我不介意讓你清醒一下。”
桑齊這才正眼看司潼。他的視線落在司潼的肩章——三級技術軍士。
他腦中靈光一現,不禁喃喃道:“龍卷風來了,我正好?可以趁亂回去。”
司潼:“什么?”
“剛畢業的三級技術軍士……勉強算個功勛吧。”桑齊直起身?,抽出彎刀。一頭紡錘形的巨物精神體出現在他身?后。它?碩大的身?形懸浮在半空中,短小的魚鰭輕輕扇動?,兩側的雙眼都蓋上了一層半透明的白皮膚。
這是一頭公牛真鯊,當它?合上眼瞳的瞬膜時,就意味著它?已經?鎖定好?獵物的方位,即將攻擊了。
第063章 追風逐雪
司潼這些年遭遇的暗殺沒?有上百也有九十, 同行者突然反水的事也經歷不少,此刻并不慌張。他當機立斷扔出閃光彈,拉響警報。
可桑齊深知他必須一擊斃命, 才能安全逃脫封寒的追殺。他感知過了?, 封寒此刻不在塔內,那只?漂泊信天翁在暴風雪期間?會視線受阻, 一時半會發現不了?哨塔的異樣。他只?有30秒的行動期。
司潼躲過了?第一次沖擊。他一抬手,蛇影如彈弓般在天花板亂竄, 霎時天花板內下起了?金屬碎片雨。可惜桑齊只?覺不痛不癢,他狂躁的精神域可不是什么向導都能靠近的。
三發特制彈藥沖進廚房, 轟在桑齊身上。白煙散盡, 墻壁都被轟出一個大洞,桑齊卻巋然不動,北星喬出現在門?口, 軍火庫已準備就緒。哨塔外壁, 密密麻麻的大黃蜂安靜地懸掛,只?待適合的時機便上演野蜂飛舞。
桑齊環顧四周,迅速確認哨塔內只?有三名向導, 干脆一次性剿滅好?了?。
“打擊白塔新生力量,應該也算功勛一件?”桑齊如此想道。
“果然要用精神體才可以。”北星喬屏息凝神, 一頭兇神惡煞的紅豺便已閃現。
地形狹窄,北星喬的能力不好?展開。他只?好?抬槍射擊, 為紅豺的前進掩護。紅豺頃刻間?來到公牛真?鯊的背后,勢必要撕下一塊肉。公牛真?鯊搖頭擺尾, 砰砰撞裂哨塔的管道與?玻璃, 冷空氣?一下子往里面?涌。
眼看30秒快過去了?,桑齊暗啐一聲, 直接按亮手腕儀器上的按鍵,破窗而出。
……
破冰船的小?隔間?內。
白煜月在讀“拉尼娜實驗體P123-23”的備注。他讀得磕磕絆絆,因為南極洲人口銳減,許多語種隨之湮滅,只?剩下英語和中文。這個備注恰好?是用英文寫的。
“拉尼娜實驗體P123-23,由鯨魚拉尼娜大腦P123部位的切片第23次實驗研制而成……具有追蹤功能,對超級士兵的精神域具有強烈沖擊作用,對哨兵作用尤其顯著……鯨魚拉尼娜?拉尼娜哨兵抑制劑?”白煜月疑惑地閱讀。
突然,白煜月身前的密封箱四分五裂,露出內里的巨大液體罐,里面?泡著水母般的瑩瑩物質,在黑暗中散發著如夢似幻的微光。
液體罐底部傳出一個電子聲音:“目標鎖定、即將發射——”
液體罐下的裝置彈出許多機關開啟的金屬聲。白煜月暗道不妙,拿起重狙狠狠一砸,但液體罐紋絲不動。
他干脆凝出小?黑片,當做匕首刺向液體罐。可仿佛有無?形的力量在排斥他,他的刀鋒距離液體罐還有1厘米就再也刺不下去。當白煜月再用力一些,反而被彈開了?。
黑哨兵的精神域擬態第一次遇到了?阻礙。
難道任由這個神秘武器發射出去,傷害到亞歷山大島的其他人?白煜月絕不會放任不管,他趴到地上,打算先把發射器給毀了?。
但還沒?等他動手,整艘破冰船忽然從顛簸不平的狀態變成極為異常的寧靜。
白煜月拿出風感儀一看,上面?六個指針都指向西邊。而他的通訊器也響起了?尖銳的鳴響。這是風暴預警升級的訊號。
——在這緊要關頭,龍卷風竟然登陸亞歷山大島了?!
在亞歷山大島西岸,一條過分潔白又細長的縫,連接了?天與?地,周圍云霧繚繞。如果只?是看照片,它?仙氣?飄飄,似乎毫無?殺傷力。實際上它?在千米外都能清晰看見,足以推測出它?的真?身有多么粗壯。那些繚繞的“云霧”,其實是它?攪碎后往外拋的冰屑。
當它?登上島時,崎嶇的地貌削減了?一部分風力,可依然強勢。無?論是高?聳的冰山、人為制造的設備,還是零零散散的碎石,在它?經過之后,都混成狼藉的一片。天邊下起可怕的冰雹,如隕石般撞擊大地。
但這天災卻是桑齊最好?的逃生時機。
“可惜了?,那個P123還是新品呢,最終只?換取了?三個人的性命。這里找不到有用的,難道要我再去‘大王烏賊’手下搶一條?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讓我一條沖沖業績……”桑齊一邊順著風向滑行一邊碎碎念,“P123現在應該快來了?……”
桑齊抬頭看東岸的船塢方向。天上沒?有云,仿佛都被西岸的漩渦卷走?了?,高?空呈現奇異的灰色。
風雪中,隱隱有一處地方比別處更灰暗些,外型看起來像一條抽象的大魚身影。桑齊臉色一亮。
這是破冰者最新研制的武器,已經被他們繳獲了?。破冰者生活在海上,對魚類的研究十分深遠。他們的理?論是,既然人類有精神域,那動物也可以有精神域,而最有可能出現精神域的動物,就是擁有最大大腦的鯨魚們。他們便深入研究鯨魚,以此制作出了?諸多針對精神域的武器。
對于哨兵向導而言,肢體上的潰爛并不可怕,但精神域一旦崩潰了?,生命便踏入了終焉。尤其是哨兵。
桑齊心想這里雖然沒?有哨兵,但以P123的威力,幾位向導還是難逃一死。
可是事情的發展并不如桑齊的預料。
大魚虛影在空中扭轉身軀,而后忽然支離破碎,化作光怪陸離的萬千光點,在空中爆發出純白的極光。
這并非一種單純的光學?現象,而是來自高維的投影扭曲。剎那間的極光好?像一盆白色染料灑在雪原上,連冰山的輪廓都看不見了?。
“怎么回?事!提前爆了??”桑齊來不及驚怒,只?得趴在地上,死死摳著地上的冰層。龐大的公牛真?鯊壓在他身上,幫他于風雪中站穩腳跟。
恐怖的壓強差將他不斷往天上吸,五臟六腑都要從體內分離了?。龍卷風的持續時間?只?有短短數十秒,他只?要撐過這段時間?就好?了?!
嘭嘭嘭——
接二連三的爆炸聲在亞歷山大島眾人耳邊響起。
龍卷風持續了?三十多秒,在亞歷山大島弄塌了?好?幾座冰山,在凍土上刮出一道大鴻溝,才自然消散。
桑齊站起身,吐出一口雪水。他的左手骨折了?,額頭也有大范圍的擦傷,凍傷更是不計其數。但他并不在乎。
“之后要告誡他們少用P123,質量檢測不過關啊……”桑齊看了?一眼哨塔,便往船塢方向繼續趕路。他本質很喜歡說?話,可是在基地里高?冷才是主流,他只?好?常常自言自語。
他就這樣一路碎碎念地跨過一道冰溝。冰溝外原本應該是平地,但此刻卻出現了?一個百米半圓形巨坑,坑底布滿龜背紋般的深痕,似乎貫穿了?整個冰層,直達海洋。
巨坑內,白煜月雙目無?神地站立,指尖不斷低落著液體,分不清是融化的水滴還是血液。哪怕相隔很遠,他也依舊精準無?誤地捕捉到桑齊的身影。可他狀態糟糕極了?,最終只?能用氣?音說?出:“好?冷……”
“小?黑?”桑齊一愣,此刻他終于感覺到了?彌漫在白煜月周圍的精神域,混亂又暴躁。他更為震驚:“不對,你是哨兵?”
白煜月沒?有回?答,他半闔著眼,目無?焦距。
“原來是哨兵,難怪那么能打。”桑齊依舊對之前的事耿耿于懷,“P123是你攔下的……你的精神域正在崩潰了?吧?一命換三條命,你可是做了?一筆值錢的生意呢。”
白煜月抬手捂住太陽穴。
他身邊逸散出許多黑色粒子。
桑齊看了?只?覺得神奇,他從未見過有人精神域崩潰是這樣的。他不禁好?奇地靠近白煜月,想用自己敏銳的精神域一探究竟。
然而當他們的精神域接觸彼此時,白煜月抬眼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白煜月的虹膜偽裝片掉落,露出他湖綠色的雙眼。此刻雪落在他的頭發上,又使黑發染白了?。
這幅白發綠眸的樣子,竟然和傳說?中的黑哨兵一模一樣!
桑齊還未想明白其中道理?,陰謀詭計一向是他不擅長的。他只?想摸摸白煜月的臉,好?弄清是否存在什么人皮面?具。
未等他碰到白煜月,白煜月便反手抽出匕首,往桑齊腹部一捅。
刀鋒輕易地隔開衣服,刺入血肉之中。白煜月干凈利落地拔刀,匕首上的血槽勾著血肉往外扯,造成二次傷害,大量的鮮血噴濺而出,染紅一地的白雪。
桑齊錯愕不已。他憤恨地瞪了?白煜月一眼,捂著傷口,聽見遠處的腳步聲,只?能咬牙往冰縫里跳。
白煜月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跳下去,想去追,身體卻不聽使喚。他迷茫地眨眨眼,大腦中好?像有一個壓抑多年的力量即將破殼而出,即將摧毀他所見的一切。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動作就是微抬手腕,他瞇著眼,試圖看清通訊器上的文字,可一切都很模糊。他用盡全力,才勉強辨認出幾個阿拉伯數字:
“20.23%”
他不禁感到天旋地轉,頓時跌坐在地,咬緊牙關,捂著腦袋,盡量讓體內恐怖的力量往天空的方向爆發。
等年知瑜等人趕來時,見到的卻是這種景象:
天空萬里無?云,仿佛被神秘的力量一鍵清空了?。遠處的船塢與?冰山漏出了?它?清晰的輪廓。
高?達六十米的船塢外壁上出現一條深深的刻痕。刻痕上方,敦厚的鋼鐵之墻發出尖銳的摩擦聲,慢慢像下挪動。原來它?整個外壁都被切斷了?!一旦微小?的風力給了?它?一點動力,它?就不可抑制地往側邊滑動!
巨大的船塢外壁,此刻宛若一個正在被吃掉的蘇打餅干,它?的空缺越來越大,露出沒?有被桑齊帶走?的破冰船。
然后“轟隆”一聲,整個外墻上半部分轟然坍塌,瞬間?砸起千層雪,整座島都為之低鳴哼響。
“小?黑——”司潼擔心地大喊。
簇簇下落的雪花中,露出白煜月單膝而跪的身影。雪花落在他身上,為他蒙上一層圣潔的白霜。他看著不遠處的向導們,緩慢地掃過他們的面?容,像在看一群陌生人。
隨之白煜月按住胸膛,大口大口地吐血。
第064章 失控
染滿血污的冰原上, 黑哨兵慢慢地將臉上的鮮血慢慢抹去一邊,結滿冰霜的睫毛微微抖動。
他整個?人神色放空,像是剛接觸世界的稚子, 還不懂戰爭與?暴力。
“小黑……”司潼試探地喊了一聲, “你還清醒嗎?”他的左手藏在袖口?中,快速地觸發通訊器精神域測試模式。
黑哨兵將目光一寸一寸地移向他們, 無言的壓力一點又一點地增長?。黑色的粒子從他身上瘋狂逸散,仿佛他整個?人正在解體。濃烈的危機感籠罩在所有人身上。
目前?離黑哨兵最近的是年知瑜和?司潼兩?人。司潼之前?被桑齊追殺, 有不少暗傷。年知瑜那時在水庫執勤,僅僅受到颶風的波及, 是場上戰力保存最完善的人。他身邊的藪貓炸毛弓腰, 朝黑哨兵的方?向哈氣。
“司潼,后退。”年知瑜繃緊面部線條,解開槍.支保險, 做出警戒姿勢。這把武器是KMM型反裝甲型電磁狙擊.槍, 能最快使人電擊至昏迷。年知瑜的直覺告訴他,應該盡快將白煜月制服,然后把白煜月送去醫療室整體檢查一遍。
不然, 這里可能會?淪為地獄……
司潼的通訊器發出滴滴的提示聲。他將通訊器翻過來一看,白煜月的精神域解封度竟然高達20.23%!上一次白煜月檢查的數值還只?在9%附近浮動, 如今幾乎翻倍增長?,小黑的身體還能承受得住嗎?
司潼倒吸一口?涼氣, 攥緊儀器:“速戰速決,我替你掩護。”
“我知道。”年知瑜的槍口?對準黑哨兵。明明對方?哪里都是弱點, 但他的直覺讓他不敢輕舉妄動。他神色凝重地問:“其他人呢?”
“跑去追那個?破冰者了。他們放了追蹤器。”司潼交叉雙手于胸前?, 喚出自己的銀環蛇精神體。它抖落了幾下,細長?的身軀逐漸膨脹長?大, 宛若一條巨蟒。當他抬起頭,眼睛已經全部變灰。
年知瑜:“他旁邊的黑色粒子是什么?”
司潼:“可能是他的精神域擬態。我們的精神擬態都是動物,但黑哨兵精神域太混亂,也許只?能保持這種隨機模樣……”
年知瑜:“黑哨兵的精神域……”
“你們好吵。”站在巨坑中央的黑哨兵卻?忽然開口?道。
司潼霎時噤聲,巨蛇在身后隱去蹤跡。年知瑜抬了抬槍,準星對準黑哨兵:“你現在情?況不明。還記得你的名字嗎?還知道我們是誰嗎?請回答——”
話音未落,白煜月便?一步步往前?走,黑色顆粒從他身上溢出,擴散到周圍的冰雪,瞬間消融了冰層。碰到散落的鋼鐵則轟然炸出一個?坑洞,粉塵撲簌簌地下落。他身邊的世界似乎無法保持原樣了,一切都在變形粉碎。
而他面對昔日的同學?,更是毫無留手之意。
司潼身后的巨蛇立刻跳起圓環之舞。船塢屹立不倒的半堵外墻發出噼啪的解鎖聲。一道道吊橋迅速砸向地面,大門敞開,白煜月下意識躲避,動作?幅度都不大,總是恰到好處地擦肩而過。
但他的躲避范圍都遵循司潼的計算,被鎖定在一定范圍。年知瑜熱機完畢,扣下扳機,高壓電流瞬間竄過導軌,圓柱型的彈頭螺旋射出,在十米外分成40顆小彈頭,勢必以?少量多點的形式擊暈制服黑哨兵。
然而黑哨兵右手一揮,密密麻麻的黑色粒子便?吞噬了子彈群。高速飛翔的彈藥直接在十幾米開外就破碎炸裂。
普通子彈根本近不了黑哨兵身邊!
除非用精神域包裹子彈,再連同子彈一起高速飛出,才有可能擊破黑哨兵的防御。超級士兵們的戰斗,總是離不開精神域的比拼。
但年知瑜并非單打獨斗。
《黑哨兵反制計劃》寫?得很詳細,他們仿佛經過無數次演練般配合默契。
隨著銀環蛇的蛇尾擺動,攀附在船塢墻壁,長?達百米,直徑五米的巨大通氣管道更是完全脫離支架,帶著千鈞之力往下墜!黑哨兵虛空做出揮刀的姿態,上方?的巨大通氣管瞬間被劈成兩?半,砸出浪潮般的雪塵。
年知瑜再度熱機成功,精神域也仔細地纏繞上了子彈。
他雖然是單兵系的,但遠程攻擊成績也十分優異。
可茫茫灰塵中,瞄準鏡卻?丟失了黑哨兵的身影。
年知瑜心中警鈴大作?,及時轉身,雙手以?槍為盾,恰好擋住了黑哨兵的突然襲擊!反裝甲型狙擊槍擋住了他的大半張臉,只?余一雙橘色的貓眼目不轉睛地盯著黑哨兵。
他的精神體擬態并未給他增添什么花里胡哨的技能,而是較為普通但最為實用的,夜行時戰力增強。藪貓作?為獨居的捕食者,單打獨斗的本領也很強。藪貓從年知瑜肩上躍出,彎身成弓,用前?爪拍向黑哨兵。精神體擬態通常不會?物理攻擊,它的攻擊對象,是黑哨兵岌岌可危的精神域。
黑哨兵側身避開,手上是半路撿起的撬棍。雖然是冷兵器,但如此近的距離已沒有冷熱之分,全靠瞬息之間的反應力。年知瑜扔掉被砸壞的槍,從身后拔出兩?把三棱.軍.刺,在指尖轉出優雅的弧度,便再度向白煜月攻去。可每一次,都被黑哨兵穩穩地擋下。
白煜月好像能預判他的攻勢……
是了,黑哨兵的五感肯定也增強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肌腱的變動,提前?鎖定目標的視線,三棱.軍.刺揮下后帶起的風聲,一切都能成為黑哨兵預判的證據!難怪他會說他們吵!
就在年知瑜緊急思考戰術時,黑哨兵忽然力氣增大,狠狠地將他壓倒在地,并一拳揍了過去。
年知瑜見之忘俗的臉瞬間紅腫滲血起來。
黑哨兵看上去還想攻擊,直到年知瑜完全失去戰斗能力。黑色粒子遮住了年知瑜大部分視線。
年知瑜對上黑哨兵的綠色雙眸,忽然直接把手中的槍往遠處一拋,做出投降的姿態。
白煜月懸在半空的手連同他身邊的黑色粒子都停止了。但他胸膛起伏不定,喘氣聲有些急促。
年知瑜試探性地問他:“你叫白煜月……你還記得嗎?你想要什么?我們是你的伙伴,我們可以?幫你。”
白煜月掙扎了一瞬,便?立刻變回有些兇狠的樣子。他將年知瑜掀過去,膝蓋頂住背部,跨坐在他身上,一手按住年知瑜的后頸,另一只?手則迅速拆卸年知瑜的武裝帶,薅走一只?只?武器。
說是薅走也不太對,很多武器他都當場用黑色粒子破壞了,炸/藥類則當場引爆后扔向遠處,只?剩下一些順手的。這片地形已經被他破壞得不復原貌。
年知瑜沒有反抗,仿佛真的認輸了。
黑哨兵不小心碰到年知瑜背部炸傷的傷口?。傷及肌肉的傷口?此刻已經停止流血,超級士兵的身體機能就是如此驚人。但年知瑜的呼吸立刻變得不穩。他閉上眼,抿了抿干燥的唇。
黑哨兵卻?突兀地停止動作?,他面若寒霜的臉上,流露出一絲不自然的害怕。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從年知瑜身上挪開,帶著一身武器跑路了。臨走時還不忘記把年知瑜扔遠的反裝甲型狙擊.槍拿走。
沒有了桎梏,年知瑜總算能大口?大口?呼吸。
“我是封寒,現在上線。”年知瑜的耳機里傳來熟悉又可靠的聲音。
“歷洛崎已上線。”前?去追蹤破冰者的伙伴也回來了。
“年知瑜上線。”年知瑜按住耳機匯報道,“新情?報,黑哨兵存在和?我們相處的記憶,也知道自己是誰。但是他依舊存在攻擊同伴的欲/望。”
歷洛崎疑惑:“你怎么知道?”
年知瑜再度抿了抿唇:“他告訴我的。”
封寒察覺不對:“司潼呢?司潼回復坐標!”
年知瑜不由得心驚,顧不得武裝都被繳了,放出藪貓在茫茫風塵中搜尋目標。
“我們必須阻止小白……”封寒此刻在哨塔最高層,手握著純白型超長?重狙,一顆顆地將子彈上膛,神色從所未有的凝重,“黑哨兵先摧毀的是他自己……歷洛崎,你先鎖定黑哨兵。年知瑜,你還能行動嗎?優先把司潼坐標找到,在黑哨兵方?位確定后,盡力妨礙黑哨兵的路線。北星喬……北星喬上線請回答。”
歷洛崎此刻在冰原上滑行,數目龐大的蜂群與?他共享視野,終于追溯到一路走一路粉碎物品的黑哨兵。
“我發現白煜月了!”歷洛崎瞇起一只?眼,試圖看得更清晰,“他……背著一袋破爛!”
一袋破爛?
“司潼……上線。”所有人耳機里傳來一道充滿疲憊與?電子雜音的聲音,但馬上變得氣急敗壞,“你再說一句破爛試試?眼睛是擺設吧!”
歷洛崎盡力還原畫面:“我沒說錯,小黑身上背著好幾只?槍,以?及一個?布袋,里面塞滿了破銅爛鐵形狀的物體,都快溢出來了!他現在掉了一個?小零件,然后彎腰把它撿起來塞回布袋里……”
“那是我的設備!比你全副身家都貴十倍!”司潼當場蛇鱗炸開,但不得不偃革倒戈,“我要說的是……白煜月搶走了我的九成設備……包括通訊耳機。我剛剛才組裝好一個?新的。
“換而言之,你們在這條通道上說的話,包括我說的這句話,他全聽見了。”
通訊器的通道內頓時死一般的寂靜。
封寒側耳傾聽,從耳機中聽出頻率不同的呼吸聲。
這其中,有白煜月的呼吸。他聽著耳機里對他光明正大的圍剿計劃,行走在暗處,不動聲色,只?待在最關鍵的時刻使出致命一擊。
“他身體情?況很糟糕,一直在嘔血。封寒,我們……”司潼在冰原上目露不忍。饒是理智知道阻止黑哨兵是最優先的選項,但情?感依舊讓他痛苦萬分,“沒有更好的方?案嗎?”
“你受傷了,對嗎?”封寒的話聽不出任何感情?。
司潼:“他沒有主動攻擊我。”
封寒:“但你受傷了。”
司潼啞然。他身邊布滿著黑哨兵攻擊造成的坑洞,雙手則暴露著可怖的燒傷痕跡。
盡管黑哨兵沒有主動攻擊的意圖,至少沒有像見到年知瑜一樣揍一拳——黑哨兵對司潼可謂是優待——但他身邊的黑色粒子一直在粉碎它們接觸到的所有東西,仿佛要把整個?世界燒卻?殆盡。
“你們都記得亞歷山大島上有一座廢棄小鎮吧?”封寒說道,“以?前?2號黑哨兵被派來這里練習,結果?某夜他精神域失控,直接把3萬人口?小鎮蒸發了。那些和?他日夜相處的小鎮居民,沒有一具尸體是完好的。”
3萬人口?的小鎮是什么概念?目前?白塔登記在冊的士兵不過2.5萬人。
而經過黑哨兵摧毀后,這里的農業、漁業、加工業……一夜之間消失殆盡,只?剩下沉默的破銅爛鐵。
他們不約而同想起了那座廢棄小鎮扭曲的建筑物,原來那就是黑哨兵失控后帶來的痕跡。那一天的黑哨兵也像今天的白煜月這樣嗎?明明有著過往所有記憶,卻?身不由己地摧毀一切。
“白煜月,我知道你在聽。”封寒已經架好狙擊.槍,語氣甚至暗含威脅,“來找我吧,你應該期待很久了。”
天空的信天翁沖破層層風雪,在冰原上低飛滑翔,仔細地搜尋地面的戰場。
但原本白煜月站立的地面已經空無一人,只?剩下一灘灘黑色的血跡,在冰雪上格外刺眼。信天翁沿著血跡繼續搜尋。
歷洛崎也遇到了同樣的困境。他著急地說道:“黑哨兵脫出視野,正在重新搜尋。”
“隨時戒備。”封寒按著耳機說道,隨即忍不住吐槽,“這小子戰斗意識可真難搞……”
“砰——沙沙——”
通訊耳機里突然傳出大量雜音。
某個?成員的通訊耳機被毀了。封寒依次核對人數,只?有歷洛崎和?北星喬兩?個?沒有回應。北星喬此刻應該還在冰川下的暗道,收不到信號很正常。看來歷洛崎被白煜月找上門了……
歷洛崎有著2%的匹配度,他能成功阻止白煜月嗎?
另一邊,歷洛崎躲在一塊冰棱后面。他想起了黑哨兵的聽覺很靈敏,而通訊耳機在傳輸信息時總會?發出輕微的滴滴聲,于是他主動把通訊耳機捏碎。
他離黑哨兵很近了。
他不敢探頭,只?能通過黑哨兵的腳步聲判斷他的方?向。
黑哨兵身上掛著很多值錢的破爛,走起路來難免發出一些撞擊聲。聲音似乎從左邊來,歷洛崎身輕如燕地往冰棱右邊走。在黑哨兵恰巧轉過彎來時,他也正好來到了冰棱的另一面。
他們之間,只?相隔了一塊直徑5米的從地面刺出的大冰棱。
黑哨兵似乎遲疑了,腳步聲放慢了不少。他也許感受到了什么。
歷洛崎閉上眼,想象自己是蜂群的一員。昆蟲在南極洲無處不在,卻?總被人們忽視。他不害怕被忽視,他要將自己藏在風里。
黑哨兵敏銳的精神域果?然沒有發現他。黑哨兵似乎發現了其他目標,背著布袋哐當哐當地離去了。
歷洛崎松了一口?氣,貼著冰棱慢慢挪動至邊緣,放出一只?小黃蜂,探頭探腦地朝另一邊看。
他才不會?那么傻和?白煜月正面對上,從背面襲擊才是他擅長?的。
然而小黃蜂一扇動翅膀,黑哨兵就有所察覺,迅速殺了個?回馬槍!
歷洛崎大氣不敢出,連忙翻進冰棱貼著地面而裂開的縫隙里。
這是他剛剛發現的冰裂痕,恰好成為他的藏身之所。
黑哨兵走近了,狹窄的冰縫中已經能看見他的軍靴。
歷洛崎屏息不敢呼吸,徹底與?冰面融為一體。
黑哨兵站了不知多久,他來回徘徊了一番,似乎有些疑惑,剛剛感知到的生物怎么不見了。最后他站定,用指尖敲了敲這塊冰棱。
歷洛崎恨不得此刻心跳都變慢,他的精神域應該能藏好的吧!
黑哨兵敲完冰柱后還是站著,但歷洛崎已經聽見他操作?儀器的聲音。看來黑哨兵最終對這個?隱藏的生命體不感興趣,他要去找別人了。
歷洛崎稍微放松,然后將頭部往外挪了一點,想看清楚白煜月的動靜,好讓他找準時機做出恰當的事。無論是鏈接也好,還是用偷襲制止也罷,他總要做點什么。
然而當他稍微挪動一點,黑哨兵便?彎下腰,用他那雙綠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歷洛崎。
任何震驚的詞都無法形容此刻的歷洛崎。
黑哨兵很快直起身,抬腿往冰棱一踹。冰棱立刻四分五裂,并在黑色粒子的作?用下爆成白霧。
在蘑菇云般的白霧中,黑哨兵拽著歷洛崎的圍巾,硬生生將他拉扯出來。
值得慶幸的是,黑色粒子似乎對歷洛崎的傷害不大。
歷洛崎感到呼吸上的緊迫感,望向黑哨兵,意識到自己必須說些什么來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歷洛崎:“小黑你要去找封寒長?官嗎,我可以?帶路。”
歷洛崎:“你很想要圍巾嗎?我的圍巾顏色比你的淺一點,如果?你不介意就拿走吧。”
黑哨兵看起來是不在乎的樣子,他一邊擰著歷洛崎的圍巾,一邊在裝備里找武器。他將一把電.擊.槍握在手心,按下機關。電擊.槍開始熱機。在歷洛崎的注視下,電擊.槍迅速熱機完畢,發出滋滋的聲響。可黑哨兵還是沒有攻擊。
他盯著電擊.槍,皺起眉頭。
歷洛崎抓著圍巾,努力讓自己呼吸順暢:“就算你不顧及我……你也顧忌一下你背著的這堆破爛,啊不,是司潼的高貴儀器吧。它們真的很貴,加起來能買我們身上五倍的東西……司潼聽起來都快哭出來了。”
蜂群在冰層下已經準備就緒。
黑哨兵忽然舒展眉頭,黑色粒子迅速聚攏成一個?細細的尖刺,貫穿了歷洛崎身體。歷洛崎睜大雙眼,意識迅速翻黑,暈了過去。他倒在了黑哨兵懷中,藏在冰層下的蜂群煙消云散。
黑哨兵將歷洛崎放平在冰面上,然后扒了他的圍巾手套和?長?款外套,給自己穿上。仔細地系好圍巾后,身體終于感覺暖和?了一點。
臨走前?,他將裝備堆里的所有電擊設備都捏碎了。
物資搜集完成。
接下來,他要找到這座島上最有可能威脅到他的人。
然后除掉他。
黑哨兵一浮現這個?想法,大腦就熱熱的,四肢都在發燙,暖和?極了。
沒走幾步,他便?踉蹌了一下,再度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吐血,像要流干凈體內的血液。
此時天空傳來巨鳥振翅的呼嘯聲。
與?信天翁共享視野的封寒終于發現了白煜月。
黑哨兵此刻模樣可謂凄慘無比。他臉部滿是擦傷,灰撲撲的,還戴上了圍巾,和?記憶中的乖巧學?弟更像了。可他身上大片大片都是血跡與?灰塵。他扶著冰面想站起來,嘗試了幾次卻?失敗了。
黑哨兵的呼吸變得急促,他一手捂著腦袋,一手抄起沖鋒.槍,隨意地往旁邊扣下扳機。
火光閃過,最后卻?不是擊中冰川的清脆爆破聲,而是擊中人體的沉悶回響。
“被他發現了。”年知瑜在通訊耳機里說道。
封寒咬牙,手指按在扳機上。
黑哨兵可不會?乖乖站在原地挨子彈,他感覺身體又沒大礙了就立刻移動,行事高效,下手精準,可謂是戰場上最難纏的敵人。
他在逃跑的間隙又看了一眼天空,恰好與?漂泊信天翁對視。他捂住口?悶咳了幾聲,鮮血從指縫中流出。
黑哨兵身上逸出狂暴的黑色粒子,試圖制造視覺死角。他不可能投降,除非這幾個?敵人完全喪失攻擊能力。但漂泊信天翁一直跟在他頭頂,數十秒不扇動一次翅膀,僅是用那雙巨翅滑翔。
黑哨兵聽見耳機里嗡嗡亂響。其實那是封寒在宣告:
“我已鎖定黑哨兵。預備擊倒他——”
黑哨兵像是感知到危險。他快走幾步,將一支帶著刺刀的槍卡入地面上的一塊鋼板。如今他走到的地方?恰好是純凈水冰塊的運輸通道,地下埋著錯綜復雜的管道。
封寒扣下扳機。
一開始只?是一個?細微的風聲。
而后風聲轉換為哭嚎的呼嘯,旋轉飛出的子彈周圍凝起美麗的極光,再匯聚成一個?恐怖的旋渦,似真似假,如夢如幻,籠罩在黑哨兵的上空。
黑哨兵此時一咬牙,手腕青筋盡顯,將一大片鋼板連釘拔起,甩向半空。
“碰!”
恐怖的爆炸在黑哨兵幾米外炸開,瞬間冒起漫天灰塵。漂泊信天翁繼續低飛盤旋,急切地想看灰塵內部的景象。
等灰塵漸漸散去,露出了黑哨兵依舊站立的身影。
封寒填裝第二顆子彈。
然而等煙塵完全散去,卻?是灰撲撲的黑哨兵。爆炸對他并非全無影響,他晃動了一下,半闔眼眸,神情?無辜,指尖滴答滴答地流血。
封寒從瞄準鏡中看到這一切,喉結滾動,尖銳的疼痛剎那間貫穿了他的大腦。他的手指按在扳機上,遲遲沒有落下。
哨兵發狂了要向導去救,這是常識。黑哨兵沒有向導,所以?只?能暴力壓制,用傷口?喚回黑哨兵的清醒,這更是真理。他的行為明明是對白煜月好,此刻卻?莫名有了不該有的憐憫心。
封寒不該認識白煜月的。他竟然會?對下一槍生出遲疑。
然而一個?人突然出現在他的瞄準鏡內。
所有人的耳機里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北星喬上線,剛被冰川暗道纏了點時間。”
封寒捏著子彈,聲音依舊不帶情?緒:“你擋到我的瞄準視野了。北星喬,讓開。”
北星喬充耳不聞,反而主動向白煜月走去。白煜月的視線跟著北星喬移動,臉色冷淡,身邊已經凝起寒意森森的黑色棱形。
封寒不得不說:“停下來,北星喬,他會?攻擊你。除非你有把握在近戰打贏黑哨兵,或者你有什么精神域鏈接的小奧妙。”
“小聲點。”北星喬說道。
封寒按住太陽穴,又不得不想怎樣在保證北星喬安全的情?況下把白煜月安全地放倒。北星喬他怎么想的?難道想弄舊情?難忘喚起黑哨兵良心那一套嗎?要是這套有用,白塔從前?就不會?一發現黑哨兵有異樣便?立刻銷毀!南極洲不會?有人為此流淚。
他不得不換一個?角度瞄準白煜月。
可白煜月真的沒有向北星喬攻擊。
意識到這點的封寒莫名煩躁,好像過往認知,連同自己,都被一點點打碎。
北星喬繼續輕聲道:“他聽不懂我們說話。”
封寒一愣,過了那么久他才想起這是哨兵失控后遺癥之一,喪失聽覺理解能力。他常年不接觸哨兵,當然懶得理這些。而北星喬常年與?白煜月相處,一眼就能看透。
無論他們與?白煜月說什么,在白煜月聽來都是鬼哭狼嚎罷了。白煜月也沒聽懂通訊器里他們的計劃,他只?是覺得耳朵應該裝點什么儀器。除此外他習慣了單打獨斗,并且富有一對多的戰斗經驗。
北星喬看著白煜月,并不害怕,也不復之前?的惶恐絕望。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像是幾天前?白煜月望向他的眼神。原來那是一種快要落淚而眼球濕潤的感覺。
白煜月走后,他好像被人當頭喝棒,忽然明白愛不是占有、瘋狂、玉石俱焚、苦苦煎熬。他以?一種遲到的姿態,理解白煜月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龐大的情?感擠壓著身體每個?臟器,而骨頭都在舊的血肉中重塑。
封寒在另一個?方?位架好槍。
北星喬瞥了一眼遠方?,往旁邊站一步,再度擋住了封寒的瞄準視線。
封寒說不清自己心中燃燒的是什么。他面容更加冷硬,繼續移動著,尋找更好的瞄準方?位。
北星喬迅速地看了一眼哨塔的方?向,再看向白煜月。他顧不得那么多,一把抓住白煜月的手。白煜月像被嚇到了,身邊的黑色粒子如炮仗般連環炸開。
封寒通過耳機再次命令:“立刻離開,二級上士北星喬,不要妨礙我。”
北星喬對白煜月打手語:“別-和?-他-打,和?-我-打-好-嗎?”
白煜月一愣,搖搖頭。
北星喬緊張地看了一眼天空的信天翁,確認自己還有談判的余裕,抓緊時間繼續問:“為-什-么?”
白煜月用手語回復道:“我-想-要-有-人-死-亡。”
“這-不-是-你。”北星喬深呼吸,努力使自己冷靜。他永遠站在白煜月這一邊,深知不能看失控的小黑說了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北星喬需要證明白煜月只?是白煜月,不是黑哨兵。
北星喬已經想出辦法了。
他迅速打著手語:“如-果?-你-想-要-有-人-死,那-就-殺-了-我。”
第065章 文森山
白煜月沒有回復北星喬, 眼神依舊冷漠。
北星喬當著白煜月的面,一把一把地裝備好武器。他知道白煜月不會對?手無寸鐵之人下手,所有他自己也要裝備武器。他知道白煜月身?上?帶著都?是?殺傷力極強的實彈武器, 可他填裝的彈頭是?訓練用的子彈, 仿佛深信只是?一場再普通不過的對?打。
北星喬將子彈上?膛,用手語反問?白煜月:“不-動-手-嗎?”
白煜月流露出些不樂意的情緒。
北星喬:“不-敢-下-手-嗎?”
白煜月似乎更加不高興了。
北星喬慢吞吞地打著手語, 用氣音同步說?給潛藏在暗處的封寒等人聽:
“或者說?……你其實不想動手,也不想讓人死亡。”
微弱的氣音, 通過通訊耳機傳遞到所有頻道上?。
封寒有所動容。
北星喬看著白煜月,積攢許久的情緒已經來到巔峰。他宛若身?處危樓, 搖搖欲墜。
他慢慢地用手語和氣音同步問?:“還記得我嗎?”
封寒不禁捏緊了一顆27mm的實戰子彈, 不安地來回摩挲。
白煜月皺了皺眉,神情仿佛在說?“一個笨蛋問?題”。
北星喬沒有再用手語,仿佛他其實也不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他沙啞的聲音回蕩在每一個人耳邊:
“還在乎我嗎?”
白煜月露出茫然的神色, 沒有手語, 他根本聽不懂這個人在講什?么,耳朵只能接收“只哇只哇”的雜音。
封寒一下子捏扁了手中的子彈,薄脆的金屬殼從他指尖掉落。
他也想問?白煜月, 難道還在乎北星喬這混小子嗎?
他想起黑哨兵的種種傳聞。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黑哨兵的威力。畢竟他超乎尋常的鏈接能力,原本是?專門為黑哨兵打造的。他了解黑哨兵本能的陰暗、嗜血、無情。而如今這些傳聞都?化為一個質問?:
——你難道要為了北星喬, 甚至可以違背黑哨兵的本能?
不可能吧!那他那么多年的實驗與苦難又算什?么?愛可以拯救世界?
封寒沒由?來覺得荒謬。如果他不認識白煜月,那他還可以當做是?命運的玩笑, 但與白煜月的相識在他內心?添了一把火,促成了幾乎要燒毀自己的不甘心?。
他看見白煜月忽然扔掉槍, 反手抓住北星喬。
封寒剎那間的錯愕來到巔峰, 大腦下意識跳出一些不可為外人所知的卑劣想法。
隨著北星喬的驚呼,白煜月再度吐血。時間過得太長,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天空中的黑色粒子突然凝成線,密密麻麻地向二?人刺去,像是?一場黑色的雨,又像是?密不透風的囚牢,要讓兩人死在一起。
變故來得太快,封寒甚至來不及重新架槍瞄準。一切都?在融化,好像一場無聲的燃燒,高溫使空氣都?泛起了扭曲的紋理。
冰層被升華,而后又凝為白霧。濃濃的白霧遮擋了中間二?人身?影。沒有人看清里面發生了什?么事。
直到寒風吹過,將霧氣重新凝成冰屑,戰場上?響起叮叮咚咚的冰雹落地聲,露出里面兩個雪人。雪花落在他們身?上?,連頭發都?結了一層厚厚的白霜。
白煜月軟綿綿地倒在北星喬懷里,仿佛睡著了。但他的左手依舊牢牢抓著北星喬不放,好像溺水之人抓住他的稻草。北星喬愣了一會,然后緊緊抱著白煜月,低低的啜泣聲從耳機里傳出。
封寒喉結滾動,似有千言萬語。
兩人看上?去沒有受到致命傷,這對?于失控的黑哨兵來說?,真是?再好不過的結局。
但之前浮現起的卑劣心?思依舊灼傷著封寒。此后,他再也不能忽略自己的心?了。
——在看見白煜月抓緊北星喬的手時,他好像不僅害怕白煜月受傷,也會害怕白煜月真的不傷害北星喬。
……
哨塔醫療室。
白煜月虛弱地睜開眼,首先?看見天花板晃著四條輸液管,透明的液體正不斷往自己體內輸送救命的元素。
他稍微動了動,全身?的骨頭都?像有千根針在里攪動。他的手肘似乎碰到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再碰了碰。床邊的北星喬立刻彈起來,欣喜道:“小黑你總算醒了!”
他熟練地查看醫療儀器上?的各項數據。白煜月靜靜地看著北星喬忙上?忙下。北星喬確認各項數值沒有意外后,又從旁邊拿出一個小小的蘋果,幾下便完成了削皮切塊的過程,遞給白煜月。
白煜月慢吞吞他坐起來,再咬了一小口蘋果,神色依舊冷漠。他觀察自己,衣服換成了病號服,大大小小的擦傷都被包扎好了,連脖頸上?的陳年舊傷也圈了幾圈繃帶。而北星喬看起來也沒有受很嚴重的傷。
再看回北星喬,白煜月覺得自己身?上?發生了很奇怪的變化。
他記得以前面對?北星喬時總想逃避,心?里像藏著一塊不定時炸/彈般心神不寧。
現在卻好像水波不驚了。
仿佛他們只是相交于某一刻的直線,往后將漸行漸遠。
北星喬欲言又止,目光有幾分閃爍。然后他忽然坐上?床,上?半身?俯向白煜月,一手撐在白煜月耳邊。白煜月沒有躲閃。北星喬低頭吻下去,閉眼的神態虔誠而緊張,動情而害怕。
白煜月睜著眼看他。
內心?不過在想:好新奇的體驗。
“砰!”
醫療室的大門突然打開。
正在接吻的兩人像現場被捉包了一樣立刻分開,但誰都?能猜出他們之前在做什?么。
封寒把一切看在眼里,寒著臉,迅速說?:“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
他話雖那么說?,卻站在門口不走了。
北星喬似乎有些魂不守舍,但他如何也不會對?白煜月表現出來。他握住白煜月的手,認真道:“我會再回來看你。別忘記我,好嗎?”
封寒受不了北星喬這番作態,毫不客氣地說?道:“你還要妨礙別人治療什?么時候?出去。”
北星喬目光徹底冷了,把對?封寒的不滿擺在臉上?:“該出去的不止是?我。”
封寒:“我有正事。”
北星喬冷哼一聲。他聽從命令地離開了醫療室,可在經過封寒時,他耳語道:“你也不干凈。”
封寒巋然不動,仿佛沒聽見。
白煜月其實聽得見他們在嘀咕什?么,可他情緒沒有太大波動,也就不想理。等北星喬走后,白煜月問?道:“學長,有什?么正事嗎?”
封寒往門外招招手,道:“你家企鵝非要找你,它走太慢了。”
又等了一會兒?,小紅才踩著搖晃的步伐出現在門口。它先?是?用鳥語控訴了一番封寒,然后搖搖擺擺地來到白煜月床邊,咕咕唧唧地訴說?自己的著急。醫療室內只剩下企鵝的聲音,白煜月冰山般的神情總算融化了一些。
封寒關了門,退到墻邊,沉默不語。
白煜月假裝聽懂了小紅的抱怨,不停地點頭表示他一定會做的,然后摸了摸小紅毛茸茸的頭發,動作輕柔,和正常版小白一模一樣。
封寒忽然問?:“失控的感?覺怎么樣?”
“失控就好像不斷往下落的過程。”白煜月說?道,“自己就好像一座孤島一樣,說?話別人聽不懂,也聽不懂外界的語言。”
白煜月記得失控時的所有記憶,有些心?虛,問?道:“他們怎么樣?”
封寒:“養了一兩天就好了,都?沒有你嚴重。你昏迷了整整十天。”
白煜月心?想難怪用上?了營養液導管。
封寒又問?:“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白煜月想了想,終究決定把自己的異樣和盤托出:“我覺得我的心?空空的。”
封寒:“空?”
白煜月看向窗外,他醒來的這刻居然是?個明媚的大晴天,可惜陽光只能留存一會兒?便消失。他繼續描述自己的感?受:
“我好像已經有一部分死去了。”
“原來這就是?……黑哨兵的失控。”
“我以前以為我一定是?最特別的黑哨兵,因?為我的失控最多拆點建筑,或者不小心?把人打暈。但我的理智還在,我的情感?還在,我還是?我。而且我的精神域掌控能力是?歷屆黑哨兵最好的。我沒有試過這樣……我好像和他們也沒什?么不同。”
白煜月為未來感?到一絲恐懼,他的心?臟好像壓著一座冰山般沉甸甸的。
原來他并非那個“打破不可能”的天選之子。
走廊里。
北星喬不斷地回憶著白煜月醒來時的畫面。
他的直覺告訴他,小黑已經解開了他們糾纏在一起的命運之結。
“北星喬”會慢慢地在白煜月生命中淡化。
而他將無比清晰,又無能為力地見證這一過程。
偏偏一切,都?發生在北星喬忽然理解了白煜月的愛意之后……
醫療室內,聊天還在繼續。
白煜月說?出來后心?里好受多了,他將自己塞進被窩里,想繼續睡覺。
他想起封寒那個很帥氣的射擊,不由?得揶揄道:“學長你那天真對?我下手?真開槍啊,都?不猶豫一下?”
明明是?開玩笑的語氣,封寒卻忍不住認真。
“我當然能狠心?下手。”
墻角的陰影里,封寒像一塊不會被融化的堅冰。他說?道:
“我又不像他那樣和你兩情相悅。”
……
一天后。
一聲尖銳的集合哨聲響徹哨塔。
眾士兵收拾好全部裝備,火速去往一樓大廳集合。封寒已經全副武裝地站在大廳中央,用秒表記錄下他們跑下來的時間。好在大家都?在規定時間內下來并排列整齊了。白煜月也恢復了精力,站在隊伍尾端。
這四位向導對?彼此喜歡白煜月心?知肚明,卻不得不因?為種種原因?組成隊伍,氛圍古怪得很。
也可能因?為這份古怪,大家在訓練時都?格外認真,表面上?還算過得團結。
經過這么多天的整合訓練,今天就是?他們出發文森山執行秘密任務的日子。
白煜月也在隊伍里。可他現在連份文森山任務介紹都?沒看見。
“白煜月出列。”封寒首先?說?。
白煜月往前跨一步。
“你的情況不能去文森山,按照規定駐守哨塔。之后會有新的士兵進來和你一起駐守。”封寒說?道,“她是?我們的直系學姐,從士官學校畢業,做到塔級了,你可以放心?聽從指揮。”
白塔學生畢業后,可以再讀五年的士官學校,成為將“官”。像是?封寒白煜月這些人,只是?士“兵”。而士官需要背負政治責任與指揮義務,還要關心?民生搞基建搞買賣,分為部門層級、塔級、區級、城級,最高便是?人類陣營總指揮。一個真正的城市,至少該有一座哨塔,一個塔級指揮官,以及生活在這里的人。像是?封寒這種一人守一塔是?極為罕見的現象。
白煜月先?是?吐槽道:“邊境都?是?老師的學生。老師這算不算任人唯親?”
而后他重申:“長官,我想參加文森山任務。如果擔心?我的精神域情況,我都?可以單獨行動。我在總指揮手下一直有進行相關訓練。”
“可是?重建亞歷山大島也很重要。”封寒有條不紊地回答他,“到時候還會有30位向導、25位哨兵、112位工程人員一起入駐。等文森山任務結束,這里就徹底是?你的新城市了。”
封寒:“3個小時后,她就會上?島接手這里。”
白煜月:“這么快?”
封寒意有所指地看向他。
白煜月斂住神情:“明白,我服從命令。”
封寒語氣變得平和:“我們半個小時后就走。大家進行整備吧。”
向導們進行最后的物?資確認,并將裝備搬到塔外的裝甲車上?。亞歷山大島離文森山有些距離,且山路崎嶇,封寒不得不搬出亞歷山大島唯一一輛裝甲車。
白煜月只能無所事事地旁觀他們搬上?搬下。
北星喬忽然說?:“我之前的通訊器損毀了,這是?我新的通訊碼。”他把所有向導的通訊號重新添加,最后才來到白煜月面前。白煜月已經不介意這些舉動,抬起手腕添加了聯絡號碼。北星喬又在白煜月面前站了一會兒?才離開。
白煜月去找司潼說?話,不好意思地問?他那袋儀器有損壞嗎,那時候他滿腦子要搶點有錢的,所以把司潼的儀器全薅走了。司潼說?都?能修好,白煜月更愧疚了。
司潼看不得他這樣,讓白煜月幫忙去宿舍拿多點醫療包。白煜月在所不辭,立刻去跑腿。
四樓的宿舍,除了白煜月的房間,其余全部敞開大門,里面的東西都?被清空了。白煜月再一次感?到一種空落落的寂寞。他去司潼房間找了找,只找到拆開一半的醫療包,他又回到自己房間內,想把自己的給司潼。
結果看見床上?躺著一個通訊器。
一個北星喬的通訊器,上?面還有極光會會徽的金屬扣。
白煜月一下子呆住了,拿起北星喬的通訊器,不知道該不該聯系對?方。而他愣神的時候,北星喬的通訊器已經通過虹膜測試,自行解鎖了。虛擬屏幕映射在半空。
北星喬的舊通訊器錄入了白煜月的虹膜?
他什?么時候做的,他想干什?么?
白煜月從來沒有翻過別人的通訊器,此刻瀏覽上?面的頁面,只覺陌生又怪異。他按照直覺點進了郵箱這一欄。
里面有上?萬條短信,白煜月沒興趣翻,目光停在了最上?面的草稿上?。
最上?面那條的標題寫著“文森山任務注意事項”。
白煜月感?到離譜,北星喬不會把這種機密都?透露給他吧!這是?要上?軍事法庭的!
但白煜月還是?拗不過好奇,點開了這封草稿。
“白塔總部已知悉亞歷山大島的潛入事件,已與友方‘破冰者’聯系,確認哨兵‘桑齊’為極樂曼陀天派遣……此次文森山任務等級上?升至S級,并另外加派五支隊伍共同前往文森山……路途兇險萬分,如遇以下敵人請及時上?報方位、聽從指揮行動:
“哨兵(桑齊),精神體:公牛真鯊
向導(姓名不明),精神體:北太平洋巨型章魚
哨兵(姓名不明),精神體:大王烏賊【最高級戒備】”
第066章 離島
文?件里寫明了這幾位特殊目標的犯罪行為。
桑齊是潛入破冰船抹香鯨號P型救生艙殺害數十位船員, 并?潛入亞歷山大島傷害駐島士兵,還有破壞盟邦友誼等等罪名。
精神體是北太平洋巨型章魚的向導,則是藏在?白塔AI主機五年之久的“偽長夏”。他還攜帶了多項關鍵軍事情報, 是本次文?森山任務必須攔截的目標。
精神體是大王烏賊的哨兵, 被標注為“最高戒備對象”。據說?他以?一人?之力,摧毀了破冰者的最高科學實驗船基地——“抹香鯨”號。
居然會?有那么強的哨兵?
白煜月登上過?破冰船, 雖然它外殼是用普通鋼材制作的,但內殼的材質十分特殊, 摸上去像骨頭但十分堅硬,經歷多場狂轟濫炸依舊毫發?無損。一個“抹香鯨號救生艙”都有那么多特殊材質的船艙, 巨大的“抹香鯨”本體有多堅固可?想而知了。
居然能被一個哨兵摧毀?
而且他們的精神體都十分特殊, 都來?自于海洋生物?,其中甚至有無脊椎動?物?,這大大超乎了白塔的教材范疇。或許他們的能力與精神體有關。
白煜月不由得擔心準備出發?的伙伴們。雖然總指揮說?過?會?派出更多隊伍前來?攔截, 但亞歷山大島隊伍作為前鋒, 面對的困境一定是最難以?想象的。倘若他們對上“大王烏賊”,又有幾分勝算呢?
“而且桑齊和這只‘章魚’把我弄成這樣……不去把他們揍一頓簡直不像話……”白煜月默默計算著新仇舊恨。
白煜月返回主頁面,第二條郵件草稿是北星喬特意標注送給白煜月看?的——“致白煜月”。
白煜月一點都不感興趣, 不想點開。
北星喬似乎猜到了白煜月的舉動?,于是留下第三?條郵件草稿:
“該草稿整合了第二條中有用的情報信息, 沒有任何?廢話”。
北星喬都這么說?了,那還是點開看?看?吧……
第三?條草稿中, 北星喬提到:
“封寒舉止奇怪,如果他再和你聯系, 你一定要警惕。我去追擊桑齊的時候, 走入了冰川暗道之中。封寒給了我們暗道的測繪地圖,但那是五年前的版本, 我們果不其然迷路了。我知道你一直在?測繪亞歷山大島的地形,不可?能沒有更新這些。唯一的解釋是,封寒希望我們迷路,好放過?桑齊……
“我知道他是總指揮的學生,但這并?不是一道免死金牌。就連雙子塔的人?類代表都有可?能被極樂曼陀天滲透,一個總指揮的學生也可?能臨陣倒戈。你聽到可?能不開心,但是整場行動?我不會?聽他指揮……我要優先和其他隊伍接頭,好摸清楚我們這邊陣營的情況。不然死在?自己人?暗箭下,就死得太沒用了。
“至少,我敢保證,我絕不是極樂曼陀天那邊,更不會?向你的仇敵出賣白塔。”
在?最后,北星喬還是抒發?了一點情感:
“小黑,等你覺得可?以?了,再打開第二封信吧,我會?一直等你。”
白煜月看?完后心情復雜,將虛擬屏熄滅。
他或許應該把這件事告訴封寒,但正如北星喬所言,北星喬是值得信任的。而且他擔任過?極光會?會?長,比在?場所有人?都知道如何?領導隊伍,如何?做才?能帶領更多人?走向勝利。這點連年知瑜都比不上他。北星喬知道行動?的分寸。
白煜月將北星喬的通訊器別在?領口。通訊器有個極光會?會?徽,是用人?工金剛鉆制作的,硬度極高,在?燈光下閃閃發?光。白煜月仔細地用圍巾擋住。他拿著醫療包,憂心忡忡地下樓了。
將醫療包給司潼后,白煜月再次向封寒申請:“我想跟隨隊伍!”
“不行。”封寒依舊無情。
白煜月試圖曉之以?情:“那個桑齊把我弄得躺在?床上十天!”
封寒:“我會?幫你教訓他。”
白煜月只好坐在?臺階上看?他們整理裝備。
半個小時后,封寒一行人?背著比人?還高的包裹出發?了。臨走前,他們都主動?和白煜月說?再見。
北星喬用力握了一下白煜月的手才?松開,又努力不讓自己表現出來?,說?任務結束后他會?申請來?到亞歷山大島駐扎。
年知瑜在?白煜月面前頓了頓,才?用正常的語調地和白煜月說?再見。司潼揮著手臂告別,下一秒又罵罵咧咧這個裝甲車真的太落后了。歷洛崎先是正經地告別,而后又耳語道,他們能不能算兩清。
這個人?怎么還這么執著呢?可?白煜月也不在?意那些了,點點頭,鄭重地道別。
白煜月慢慢地和他們揮手告別。封寒站在?最遠處,偶爾眺望遠處連綿起伏的冰峰,最后才?走向白煜月。
“好好待在?這里,注意休息。”封寒說?道,“文?森山的事不用擔心。他們的任務很快會?完成的。”
“學長……”白煜月則說?,“我們很快會?再見的。”
封寒一時疑惑自己是不是猜錯了白煜月的潛臺詞。
盡管言辭多有不舍,但哨塔的燈光籠罩在他們臉上,好像浮起一層光暈。此時即將去往傳說?中的文?森山遺跡,大家都展露出這個年紀該有的少年意氣?。
白煜月看?著裝甲車逐漸消失在?夜色里,只有探路燈的一個小圓點。漸漸的小圓點也消失了。白煜月坐在?哨塔門?口。
——然后迅速地給總指揮發?短信:
“老師!!!!我想去文?森山!!!!”
又過?了半個小時,總指揮的回信才?姍姍來?遲:
“原來?我之前忘記給你這封密令嗎?真是對不起封寒小子,那我再正式說?一遍好了。
“不行。
“亞歷山大島間諜潛入事件我已經聽說?了。我們盟友破冰者的內部情況比我們想象的糟糕很多,各路人?碼都將來?到文?森山。而因為歷史原因,我身為總指揮官,卻不知道文?森山遺跡到底有什么。文?森山之行注定兇險萬分。留守亞歷山大島吧,這不僅是作為總指揮的命令,也是身為你母親好友的請求。
“等待一切塵埃落定,我愿意把所有真相說?給你聽。”
白煜月讀完回信,周身的氣?息都落寞了。他盤腿坐在?臺階上,看?著無邊夜色,像在?等人?回來?。但只有小紅走過?來?依偎在?他身上。白煜月用小紅擦了擦手。一人?一鳥的影子宛若和靜謐的哨塔融為一體。
……
三?個小時后,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終于爬上懸崖。
“亞歷山大島要路沒路,要燈沒燈,全靠兩條腿……之前駐扎的人?怎么忍得下來??”
“方長官,我們在?羅瑟拉城駐扎了那么久,羅瑟拉城的軍官都要煩死我們了。為什么要偏偏等島上的人?走了我們才?能上島?島上有什么我們不能接觸的人?嗎?”
“我看?到哨塔的燈了!”
燈光在?遠處亮起。隊伍十分熱鬧,帶給亞歷山大島不一樣的煙火氣?。但隊伍中也不乏唉聲嘆氣?之人?:
“托方長官的福,我現在?對總指揮的學生有陰影……眾所周知總指揮的學生都是一群不符合常理的生物?……”
白煜月在?哨塔前,首先看?到最前方的是一位高挑的人?。她的肩膀戴著白塔的塔狀標志,還有兩道杠,意味著她是一位塔級指揮官。她提著燈,對身邊的士兵說?:“你們太吵了。”
“噢噢我看?見你說?的學弟了!”另一個人?突然提高聲音。
人?群看?見哨塔前坐著的白煜月,熱情地揮手。
“學弟好!”
“學弟我們有飯吃嗎!”
“學弟這里宿舍在?哪呀?”
人?未到,喊話聲先回蕩在?山路上。很快,傳說?中的直系學姐披著風雪來?到他面前。
“你好學弟,我聽原老師說?過?你。”她主動?伸出手,“方雪庭。”
“我叫白火夜。”白煜月戴了個企鵝帽子偽裝。企鵝帽子本來?是給小紅的,但買的時候弄錯了尺寸。正好這個時候自己呆了。盡管方學姐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但是還是要對其他人?藏一藏。
“長官好!”白煜月想站起來?,結果被方雪庭眼疾手快地握了一下手,然后按住帽子摸了摸。
“辛苦了。”方雪庭摸完后淡定地點頭,便走入哨塔。只留白煜月一臉懵。
“辛苦了學弟。”
“學弟這里真的沒吃的嗎?那廚房在?哪呢?”
更多人?跟在?她身后進來?,有男有女。白塔對于隊伍的性?別管制會?隨著年紀上漲而逐漸放松。邊境哨塔沒有足夠的條件使男女徹底分開,只能宿舍分區。而且來?到這里的都是訓練有素的士兵,平時大家可?以?正常交往。
但路過?的人?都摸了一下白煜月的企鵝帽子,以?致于白煜月差點以?為這是什么潮流儀式。他疑惑了好一會?兒,不知道該不該躲,然后才?站起,說?廚房在?三?樓后就追上方雪庭。
三?個衛兵在?大廳整隊。他們已經提前拿到了說?明書,分配好各宿舍,說?明用電用水情況。眾人?對這里的簡陋情況不斷發?出吃驚的聲音。
眾人?很明顯分成三?個方陣,一個是穿得跟球一樣的工程隊,臉頰都有兩坨明顯的高原紅。他們席地而坐,看?上去來?到哨塔已經耗費了大量體力。另外一個則是女女配對或男男配對的哨兵向導隊伍。所有的任務搭檔都站在?一起,一眼就看?出誰和誰是一對,同時異性?之間站得格外寬松。最角落的則是單身士兵們,氣?氛有些莫名的寂寥。
方雪庭在?大廳巡視了一圈,內心對環境有了初步評估,對白煜月說?:“還有許多器材在?車站,我們需要運輸器械。”
“島上有圈養的馴鹿群,隨時可?以?出發?。”白煜月根據管理條例交接各種報告,“這是島上生物?群落摸查報告,目前島上野生動?物?主要由大量阿德利企鵝和少量跳水企鵝組成。這是島上主體建筑使用情況,亞歷山大島的主題建筑不多,由哨塔、海岸線燈塔、船塢、水庫、發?電站等組成……”
此時工程隊的幾位小隊隊長上前,接過?報告,更是嘖嘖稱奇:
“船塢損毀度80%?怎么做到的?被核彈爆破了?”
“這么不看?這里?這一大片建筑群都廢棄了。地面損毀率100%,地下情況損毀率95%,簡直是一群廢鐵矗在?凍土上。”
“你們太過?嘈雜了。我們來?這里的任務,就是重建我們的家園。”方雪庭倒是見怪不怪的模樣,她的聲音有種安撫人?心的寧靜。“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身上有種奇異的感召力,既不讓他人?覺得她強勢,又讓人?認為她穩重可?靠。
白煜月在?一旁看?著他們的互動?,神色若有所思。
大家前往三?樓。工程隊態度熱情,對白煜月特別友好,說?他守護了這里,是值得稱贊的戰士。事實上,白塔普通人?對哨兵向導都戴著這種英雄濾鏡,士兵們也因為這種榮譽更加努力守護家園。這種淳樸的感情反倒讓白煜月有些不好意思。
新來?的哨兵向導們則比較冷淡,很少說?話。白煜月也習慣了,活力滿滿地為他們分魚,減輕一下魚類儲藏室的負擔。
“我聽說?你是總指揮的學生?”一位士兵忽然好奇地問。
得到白煜月的點頭,這位士兵更加吃驚:“看?著真不像。”
白煜月:“總指揮學生的形象在?你們心里究竟是怎么樣啊……”
士兵如實回答:“大概是平時分倒數的形象。”
士兵:“但是你好像……咳咳、比較乖?”
白煜月露出一個虛偽的靦腆笑容,心虛地跑開了。
剛剛問話的士兵則鬼鬼祟祟地湊到方雪庭身邊,壓低聲音說?:
“能幫我問下你的學弟有匹配對象了嗎?等等,他是哨兵還是向導?我怎么什么都感覺不到?”
“經過?軍官學校五年的鍛煉,我已經變成一位處變不驚的指揮官,面對任何?困境都可?以?優先想到用腦子解決。”方雪庭同樣壓低聲音回答這位單身向導,“所以?不要逼我動?手。”
這位士兵遺憾落座。
方雪庭默默喝水,也在?心里腹誹,這個學弟怎么不像是他們老師會?收的類型。
直到6個小時后,方雪庭突然收到亞歷山大島的邊防警戒消息。
他們在?登陸之前,在?亞歷山大島的海岸線放了一些紅外線警戒鈴,想不到這么快捕捉到異常情況。
方雪庭快速趕到現場。她率先發?現白煜月的身影,找了個借口讓其他人?離開,再警惕地一步步靠近。白煜月正拉著一頭馴鹿的韁繩,輕聲安撫讓它別怕。
“是馴鹿引發?警報了?”方雪庭皺眉問。
白煜月道:“是我。”
方雪庭才?發?現白煜月背著長途行軍專用的背囊,疑惑道:“你想干什么?”
白煜月:“我要去文?森山。”
“為什么?”方雪庭冷靜地分析,“如果你擔心二號黑哨兵的事故再度發?生的話,我可?以?保證不會?。我的精神體會?在?你失控的時候精準地把你扔向大海中央。”
白煜月把小紅裝進大哈的雪橇里。
方雪庭繼續說?道:“留下來?建設亞歷山大島不好嗎?你可?以?向世人?證明,黑哨兵不止會?破壞,也可?以?重建家園。你不僅會?擁有士兵伙伴,也可?以?與普通人?打交道。你可?以?遠離那些殺戮,放下那些作為士兵的職責。你從前沒有選擇,但你現在?可?以?選。”
白煜月幾乎要被方雪庭描述的未來?吸引了。他當初來?到亞歷山大島,確實有幾分遠離人?煙、建設孤島的美好祝愿。他內心懷揣過?一個安逸的夢,希望在?早上和馴鹿們環島奔跑,在?學長釣魚時打諢插科,在?遇到變異動?物?侵襲時努力守護動?物?們,在?冬天來?臨時用望遠鏡一個個觀察登陸的企鵝。
可?是……
“可?我是黑哨兵。”白煜月說?道,“違背命令是我的本能,我注定會?被紛爭所吸引……”
方雪庭露出愕然的神色。她掌握著白煜月許多資料,無法理解,這位平時分得負一分的學弟究竟遭遇了什么,才?會?忽然決定順從黑哨兵的命運。
然而白煜月的內心其實始終如一。他在?失控中意識到,他與傳說?中的黑哨兵并?無不同。但他不要任由自己的命運下墜,他要親自去文?森山,重新掌握自己的命運。
“學姐再見!”白煜月坐上雪橇,大哈踩著響亮的步伐沖進冰層里的裂紋。冰川下密布的暗道將它的腳步聲層層回響,以?致于根本分辨不出它的方位。冰川里只留下一句白煜月的吶喊:“替我向老師說?聲對不起!”
方雪庭沒想到上島不到12小時就遇見這樣重大變故。她第一反應就是報告應該怎么寫。但過?了幾分鐘后,她無所謂地聳聳肩:
“好吧,果然是老師的學生。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嘛。”
……
遼闊的冰架上,一輛雪橇正迎著風迅疾地行走,一個人?和一只大企鵝坐在?雪橇里,他們脖子上的圍巾都被吹得獵獵作響。小紅和大哈都穿戴了金屬制作的武裝帶,威風凜凜地前進。白煜月則陷入新一輪思索。
亞歷山大島并?非四面環海,它和南極半島有著漫長的冰架相連。馴鹿可?以?安全通過?,但是速度并?不快。文?森山路途遙遠,有大片的無人?區。沒有裝甲車,光靠兩條腿,恐怕走到文?森山他們任務都結束了。這時候自己能借助什么手段呢?
他翻看?自己的通訊器,里面沒幾個通訊號。他又打開北星喬的通訊器,翻找幾下,果然看?見一個熟悉的名字。
白煜月沉默半晌,終究撥通了這個號碼:
“喂?赫川,是我,不是北星喬。我需要你,就現在?。”
第067章 進入30世紀
南極洲即將進入冬天, 隨著?緯度逐步升高?,日照時間將越來越短。
茫茫夜色中,一輛山地適應型摩托在顛簸的山路上猶如一支箭向外沖去。若非有安全帶綁著?, 上面?的乘客估計都要起飛了。它后面?綁著?一個附加車座, 一只馴鹿在里面?休息。如果道路太崎嶇,它甚至會跳下來走幾步, 跑得和摩托一樣快。
“我們要經過海拔平均4千米以上的杰克山脈,還有埃爾斯沃思大冰湖, 才能去到南極洲的最?高?峰,海拔5140米的文森山……”白煜月在副座翻看地圖, “又要爬山了。這里的山路可真顛簸……”
赫川坐在駕駛位上, 雙手握著?車把,聚精會神地注視前方?。這段恰好屬于平地,這輛山地適應型摩托開得飛快, 低沉的引擎聲有種異樣的帥氣。
“赫川你怎么不說話, 難道還在哭?”看見赫川不反駁,白煜月有點驚奇地湊過去,“真的哭了?讓我看看。”
“別過來……我要專心開車……”赫川抹了一把臉才說, 顫抖的尾音卻出賣了他。
白煜月:“別擔心,司潼一定沒事的。”
赫川:“我不是在擔心他!”
白煜月:“你居然不關心他?”
“也不能這么說, 大部分情況下我會擔心他的安危,或者他擔心我的安危, 但是他并不擔心我到底擔不擔心他……”赫川快要被自己繞暈了。
白煜月只能表示:“你還是好好開車吧,開了一路, 你哭了一路, 至于嗎?”
赫川沉默不語,注視前方?。
白煜月心下一驚, 他難道又把赫川說哭了?赫川在白塔不是天天把他當情敵,和他回嗆得很起勁?這就歇火了?這難道是黑哨兵的天賦嗎?
“我其實很開心……”過了一會兒,赫川突然悶悶地說,“我以為你死?在兩個月前的畢業考里,見到你還活著?,我真的很高?興。我在這兩個月里一直在做噩夢……”
“那只是夢而已,不要再想?著?過去了。”白煜月聽了,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坐著?。他撩了撩耳邊的碎發,好像僅僅在享受疾風,“我都快忘記那些日子。你也快翻篇吧。”
這話在赫川聽來就是另一種意思。
他一個急停,白煜月懷里的小紅幾乎要撞到他臉上。
“白煜月,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冰谷映在赫川的眼底,化作一片皎潔。
小紅伸長脖子,沖著?赫川嘎嘎亂罵。
“不要把話說得那么繾綣……”白煜月把小紅懟到赫川面?前,讓小紅貼臉輸出。這話說得,真的很讓人?誤解,以為赫川要找他復合之類的。但轉念一想?,這完全沒有道理。
他對?戀愛不太感興趣,但目前接觸到的人?,除了封寒和司潼,好像都對?他有非分之想?。但封寒和司潼都是向導,他應該注意邊界,不再做出讓人?誤會的舉動。
反觀赫川是哨兵,他也是哨兵,這就是百分百的安全地帶啊。
更重要的是,大家都在白塔知?根知?底地當過幾年同?學,赫川還經常和司潼一起出機密任務,在他的政治立場有保證。去往文森山的遺跡的路上,赫川確實是個好幫手。
“行吧。”白煜月收回小紅,“你不要辜負總指揮對?你的信任。”
赫川頓時愣神,又有點慌亂地重新掌握住平衡器。他看起來好像又要哭了。
白煜月糾結地看看赫川,再看看小紅。小紅肚皮一涼,用自己的小短翅捂住肚皮。它可沒忘記,白煜月一直愛拿它當擦手巾!
白煜月終究沒有對?小紅下手,而是專門從背包里掏出無菌布,遞給?赫川擦眼淚。
“之后我們要一起行動了,我先說明,我這次行動沒有白塔官方?授意,黑哨兵的身份不受白塔監管。我完全是因為覺得學長這次任務不對?勁才私自出發。”白煜月說回正事,“你一旦送車過來,可沒有半路放棄的機會。當然你回去的時候可以說是黑哨兵劫持你的。”
赫川:“我是在自我認知?能力健全的情況下和你走的。”
他想?了想?,又說“而且司潼的信號突然斷了,他們那邊可能有情況。我們出發救援完全符合軍令。”
白煜月:“這么重要的事不早說?”
赫川:“他有的時候也會因為閉關把我拉黑嘛。”
“在白塔方的隊伍有這些人?,封寒,北星喬,司潼,年知?瑜,歷洛崎。”白煜月繼續分享情報,“而我們要攔截的敵方是從三塔之城出逃的生物技術骨干和偽長夏,人?數不知?,他們可能還有內應。例如這個桑奇還有這個大王烏賊……”
他思索片刻,說道:“危險的或許不止是他們,也有文森山遺跡本?身。他們想?在文森山找到什么呢?”
“我之前和司潼出任務的時候了解過,文森山遺跡其實是一座巨大的廢棄工廠。這座工廠已經把山體掏空了,而且……”赫川在山路上來了一個漂移,“而且據說這個工廠一共有18層。在30世紀的封建時期,18層一般指代十八層地獄。”
白煜月:“迷信的時代。”
過了一個山谷,山地摩托的輪胎被一條冰縫卡住了。
兩人?跳下車,熟練地將摩托、拔出來。白煜月用手電筒一照,前方?密密麻麻的都是冰縫,說道:“前面?用摩托走不了,用馴鹿吧。”
他便把大哈從后座牽出,重新組裝起雪橇,雪橇上放著?他倆的武器庫和小紅。他們則推著?摩托開跟在后面?。這段崎嶇的路只能這樣一步步走過。
前方?突然出現一塊方?方?正正的石碑。赫川猛的剎車。白煜月蹲下抓了一把雪,在掌心摩挲了,沒有摸到金屬顆粒。
“不是地雷。”白煜月比了個手勢。
兩人?分別從兩邊接近這塊石碑。直到靠得近了,白煜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敲掉石碑上的冰殼。
隨著?冰屑片片剝落,石碑上露出了完整的字跡:
“人?類最?后防線界碑——白塔總指揮官留”
精神高?度緊張的兩人?同?時松了一口氣。
“嚇死?我們了,原來是界碑。”赫川放下槍,“這是哪任總指揮?”
白煜月想?了一下:“應該是初代?立界碑應該是初代才會做的。”
白塔歷經三任指揮官。初代指揮官建立白塔了,可惜因為一場意外英年早逝。二代指揮官肯定了初代的榮光,卻把初代指揮官的名字從教科書上模糊,還刻意避開了那個時代的人?員詳細記錄。白煜月曾好奇問過總指揮原因,總指揮誠實地回答她也不知?道,那畢竟是百年前的事了,她還沒出生呢。
“有界碑,意味著?界碑之外完全是空白地區……古人?隨時會從地底給?我們一個驚喜。”白煜月摸完小紅摸大哈,“你們準備好了嗎?如果我出什么意外,大哈你就把小紅駝回亞歷山大島。你記得回去的路,對?嗎?”大哈舔了舔白煜月的手。
“喂,不要說奇怪的話。”赫川聽見白煜月這樣說,總是忍不住心慌,“我們都會一起回去的。”
“你才別說廢話,走吧。”白煜月扛起背包,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下坡。
不出十幾米,他們又發現了新東西?,一架被冰封的墜毀飛機。兩人?都被這龐然大物震懾住了,連小紅也伸長脖子看。
“我第一次看見真實的飛機。”赫川大著?膽子摸了摸冰層,眼中放光。這種巨型機械簡直直擊他的審美?點。他用夢幻的語氣道:“以前我只看過照片。”
“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飛機……”白煜月手電筒的光柱照進冰層里,展露出更多不可思議的細節。
他后退一步,試圖看清全貌:“我第一次看見死?去的飛機……”
在30世紀,人?類基本?蝸居在南極洲上。鋼鐵資源逐漸用盡,人?們只能點亮別的科技線。而那時南極洲最?多的資源,是人?類。
厚實的冰層中,一張長達半米的人?臉痛苦地往外張望。它臉上有毛,像是猴子。可它又有駕駛員的全部裝備,護目鏡、降落傘、頭盔一應俱全。它至少擁有人?的地位。
冰層之下,許多管道和它的脖頸相連,仿佛它也是飛機的一部分。
它或許是曾經的駕駛員,不幸遇到風暴而機毀人?亡。超低溫使?它的腐爛速度極慢,僅有一半臉被黑色的微生物分解,另一半臉的痛苦還栩栩如生。
“有點惡心。”白煜月誠實地評價,“它看起來是架不太健康的飛機。”
“這可是我們白塔都沒有研制出的交通工具!白塔除了海鳥可沒有其他東西?會飛!!”
“總之飛機不應該長這個樣……走了,再不趕路就趕不上學長了。”
“學長是誰?”
赫川沒得到回答,扛起摩托車繼續追問:
“小黑!學長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第068章 冰原小屋
如?果按照24小時制, 現在應該是下午,但白煜月他們已經行走在夜色中。厚重的冰層反射出?奇異的光,讓人分不清天空與?地面。除了馴鹿肌腱發出?的摩擦聲, 在這里聽不見其他生命的聲音。
冰原能見度特別低。為了避免光線吸引來?未知?生物, 白煜月沒?有開手?電,而是憑借冰原反射光線的細微差別來?觀察路線。
他和赫川跨過一個冰裂縫, 瞬間奇異的溫熱流體從冰裂縫溢出?。他們看了半天沒?看出?是什么。冰屑灌滿鞋子,走路的動作越來?越沉。倒是小紅往前一趴, 用肚皮一溜煙地滑到底了。
走在前頭的小紅忽然發出?尖銳的喊聲。白煜月連忙半跑半滑下去,率先把小紅抱起來?, 抖了抖它, 灑落一地的雪花。小紅著急地拍打翅膀,又伸長脖子指了指地上。
白煜月從背包里摸出?手?電,蹲下去照亮雪地。
潔白的雪地愕然出?現了暗沉的紅色。
“是人血, 不然小紅不會有那么大反應。”白煜月完全趴下去看, “但這冰層的厚度,應該是很久之前的血跡……”
“小黑。”赫川領著馴鹿和摩托走下來?。他神色凝重:“你看一下遠處……”
隨著光線照亮遠方?,大片大片的血跡幾乎把冰原染成褐色。白煜月仔細找了找, 周圍并沒?有變異動物的痕跡或者人的尸體。
赫川也看到這幅景象:“我從剛剛遇到那架飛機開始,就覺得這里有點邪門?了。白塔這么久不開發文森山遺跡, 或許不止是因為距離問題。”
“不要封建迷信。”白煜月收起手?電,“這證明這里曾經很熱鬧。”
“是啊, 密密麻麻都是死人……”赫川不禁嘟囔一句。
他們不得不說多點話。缺少陽光會讓人心情抑郁,調節氣氛是長途行軍的必備環節。
繼續往前走, 他們又遇到一片波光粼粼的奇異場景。一個個冰柱將巨石擎起, 形成一片廣闊的蘑菇林,就像是童話中的精靈之森。然而兩位哨兵都放慢了腳步, 背對背,各自警惕著不同的方?向。他們都聽到了不同尋常的叮咚聲,那聲音很有節奏,還很清脆,一聽就不是自然水流發出?的音效。
微弱的光亮中,赫川背部一緊,他舉起槍,沖前喊道:“停在原地,不然我開槍了。”
白煜月躲進掩體,拿另一支槍瞄準陰暗處。在蘑菇林深處,一個高大的人影一顫一顫地前進。它有一對巨大的角,身上長著瀑布般的毛發,下身則特別細,膝蓋的結構不似常人。
赫川再次警告:“聽得懂人話嗎?如?果超出?警戒線,我會直接擊斃你。”
而那奇怪的生物充耳不聞,繼續緩慢地朝赫川前進。
大哈不安地低下頭,小紅緊張得發抖。有的時候動物的直覺比人還要敏感。白煜月仔細觀察那個前進的生物,突然拿出?手?電直直打在它身上。
赫川嚇了一跳。只見它有一對巨大的彎角,臉特別長,眼睛細長,眼瞳是一個正方?形,還有一身旺盛的白灰色的毛發,猶如?老人的胡須般垂到膝蓋。最特別的是它的兩只手?是方?方?正正的蹄子。
然后它往前一撲,四條蹄子踩在冰原上,迅速往別的地方?跑了。
白煜月松了口氣:“只是直立行走的羊而已……大哈別怕,你比它大,角還比它漂亮。”
大哈這種原生動物對長毛羊這種變異動物有著天然的恐懼。白煜月連忙摸了摸它。
“羊怎么想也不該直立行走吧。”赫川忍不住吐槽。
話還沒?說完,更多窸窸窣窣的叮咚聲響起。一只只長毛羊跳上冰蘑菇。它們尖銳的羊蹄可以讓它們掛在79°的陡坡上,因此立刻把狹窄的蘑菇擠得滿滿當當。視野里陡然出?現一雙雙彎曲的羊角,發著綠光的方?形瞳孔直勾勾地盯著這兩位人類。
變異動物多是奇怪基因疊加的產物,性情暴躁。它們野放成野生動物后更加會對人類產生強烈的攻擊性。白煜月兩人顧不得那么多,擋在馴鹿和摩托車周圍,抽取武器,與?群羊對峙。
夜色中,長毛羊俯下身,做出?沖撞的蓄力攻擊。但幾秒后前排的長毛羊紋絲不動,隱藏在后排的長毛羊卻原地起跳,蹦至4米高,再狠狠撞下去。它們不僅有模仿人類的能力,還有群體進攻的智慧。
赫川不慌不忙,扣下□□的扳機,多枚鉛彈穿透了長毛羊的身軀。可長毛羊的生命實在強悍,在這里浪費彈藥有點不妥。因此赫川改抽出?彎刀,身后一頭巨熊的影子若隱若現。長毛羊直立有點嚇人,可熊直立行走就很正常了。只見巨熊伸展身軀,突破包圍,重重的熊掌拍向巨石,巨力直接將長毛羊的棲息地掀了。
“唰——”
一聲利落的切割聲響起。另一邊的空中飛羊頓時皮開肉綻,硬生生分成四塊直直墜落,噴射而出的血液澆了一地。
“不許欺負我的馴鹿。”白煜月的頭發不可避免地被鮮血淋了大半,他手?中拿著黑色的直刀式武器,看不出?是什么材質。他頓了頓,又補充:“以及我的企鵝。”
“你那是什么熊?”白煜月看見赫川的精神體,忍不住問道。
“黑熊。”他們在群羊包圍的情況下還有閑暇時間聊天,“你手?上拿著又是什么武器?”
“黑哨兵特供武器?”白煜月說。
他剛才心思一動,以往薄如?蟬翼的棱形消失了,出?現在他手?中的是這新形態的直刀。白煜月按了按自己的后頸,那里的抑制器燙得驚人。在另一個維度,他的理智正與?黑哨兵的本能作斗爭。現在他的理智明顯占上風,漆黑的直刀便安靜地躺在他手?心,成為他最鋒利的武器。
兩人交流結束,默契地繼續抵抗群羊攻擊。直到動物鮮血流成河,又凝固成新的血冰,那群羊才知?道怕了,帶著殘兵敗將逃竄。
“終于結束了……”
白煜月甩甩頭,抖出?一堆血冰砟子,身上完全被弄臟了。
赫川拿著布擦去馴鹿和摩托上的臟污,看見正在整理衣物的白煜月,心思一動,說道:“我沒?想到還能和你并肩作戰……”他深吸一口氣,寒風入侵肺部也無法?掩飾他聲音里的抖動。
“停停停——”白煜月及時制止,“先別說話,我們繼續趕路。”
赫川下意?識將嘴抿成一條線,又忍不住問道:“我剛才表現得還可以吧?”
白煜月:“你還沒?我家小紅冷靜。”
赫川:“不看不知?道,你這只企鵝長胖了好多。”
小紅氣得撞了他一下。
兩人吵吵鬧鬧地往山脈高處走去,時而騎上摩托,時而乘坐雪橇,一點點拉近和文森山的距離。
路途中他們遇到好幾波變異動物的襲擊,每次戰斗必定血流成河。而戰斗后他們又必須清潔血塊,因為南極洲的冰層藏著許多遠古病菌,一旦與?新鮮血液結合,可能造成疫病。
野外當然沒?有熱水清潔的條件,他們只能找一片干凈的雪地干洗。渾身臟兮兮的白煜月跳進雪地里,整個人埋進去游泳,再出?來?就是干凈的白煜月了。
如?此不分晝夜地趕了好幾天的路,他們依舊沒?看見封寒隊伍的影子。赫川也說自己沒?有收到司潼的信號。他們之間有著專屬聯絡器,只要達到一定距離就會顯示信號。看來?他們還相隔很遠。
連續毫無休息地趕了五天,哨兵的身體也感到疲憊了。他們今晚打算找一處安全的地方?歇息,結果找到一座人類建筑。
白煜月在周圍查探一番,算出?它只是一個有著地下一層的臨時居所,而且很久沒?有人類居住的痕跡了。他們才謹慎地敲碎冰塊,推開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倉庫,許多空蕩蕩的貨架擠在一起,還有些?貨架倒在地上。遠處有暖氣裝置和通往地下一層的樓梯。
赫川去檢查倉庫,而白煜月慢慢走向地下一層。
他小心謹慎地走下樓梯,樓下漆黑一片,他僅能分辨出?電箱和幾個矩形的樣子。白煜月貼在墻上,一手?端著槍,另一只手?打開電箱拉下電閘。
噼啪的電流聲響起,昏暗的燈光勉強照亮了整層樓。這里看起來?像是宿舍,許多上下雙層床拼起來?形成一個大通鋪。床上還有一些?散落的被褥,柜子都被翻開了,散落著不知?名?的垃圾與?紙張。
白煜月掃了一圈,沒?有發現安全隱患,終于松了口氣。他朝上喊道:“今晚我們在這休息吧。”
樓上傳來?拖動物資的聲音,然后赫川回應他:“發電機沒?壞,暖氣也能用。”
看來?今晚能在這里睡個好覺。白煜月繼續檢查宿舍的信息。他撿起一些?紙張,上面的文字有些?潦草,勉強能猜出?是什么意?思。
【工作日?報
工作日?報有什么好寫??領導看都不看,湊點字數得了(一些?罵人的話)那些?羊下崽速度可真快,一只母羊能下八只。據說特意?研發了這種多胎基因,能一次性生很多。除了母羊有些?恐怖,其他都還好。】
【這里養了那么多只,上頭卻還在催我們養多點,這些?東西根本不夠吃。工廠里到底有多少人?他們能吃新鮮羊肉,我們養羊的卻只能吃合成罐頭,真不公平。】
【艾……他們送羊去了。愛打小報告的走了,不如?偷一點肉吃。】
【最近這里總有人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不知?道他們是逃去哪里了,怎么不帶上我?羊圈內住進了很多新人。真讓人沮喪,我很想吐,好像是病了。】
【大家都很害怕,我也是。雖然我沒?有親眼看見,但他們都這樣說。出?現了一種很像人的生物,它們會模仿身邊熟悉的人類,然后誘惑人走向黑暗,然后實施慘無人道的虐待。大家神經都很緊張,一點風吹草動就破口大罵。】
【我好像聽見了施行酷刑的哀嚎聲。】
【今天工廠那邊突然緊急下令停工,所有人銷毀資料撤離,羊都不要了。聽說是一群年輕人領導的組織打過來?了。他們都是哨兵和向導。我終于可以找到機會逃走了!再見這鬼地方?!】
白煜月收好這些?紙張,樓上拖拽物資的聲音和腳步聲自發地傳進他耳內。他眨眨眼,走到樓梯口,問:“赫川,你還記得哨兵拆爆課那個代課次數最多的老師最喜歡吃的那家丸子店的孩子的九年級成績是多少嗎?”
赫川愣了愣,才說:“滿分啊……怎么了?”
“沒?什么,我可一點都沒?有被嚇到。”白煜月安心地說。
然而下一秒,宿舍外傳來?“篤、篤”的敲門?聲。宿舍門?緊閉著,但他們依舊能從中間的透明小窗上看到一個漆黑的人影略過。
他倆臉色同時一變,因為在哨兵的感知?里,門?外根本沒?有任何?生物。
第069章 裝神弄鬼
半晌后, 白煜月小聲道:“赫川,你?怕鬼嗎?”
“我當然不怕。”赫川連忙否認。
然后屋內瞬間安靜,兩人面面相覷, 誰也?不說話。
赫川搓了搓身上的寒意:“剛剛會不會是……我們都眼花了。”
“你?不如說我們倆都精神域失控了。”白煜月欲言又止, “那個有沒?有可能……我們見鬼——”
“不可能不可能。”赫川猛地搖頭。
哨兵的視力是常人數倍。正因?為對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遇到?反常識的事?情才更加懷疑自己的世界觀。眼下又沒?有別的向導來解答精神域的問題, 屋內的兩位哨兵的思維便越來越跑偏。
白煜月忍不住把小紅抱起來,心里不斷閃過奇怪的猜測。如果那是生物?, 只要是哺乳動物?,都應該有心跳聲, 移動過來時也?應該有腳步聲。就?算聲音暫時被風聲阻擋, 當它站在門外那么近的距離,哨兵也?該聽到?了。
如果那不是生物?,但它為什么會動, 輪廓像人, 行走的動作也?像人?它在門口晃動的動作,可真像一個人往里張望。
“也?可能是一種隱秘的精神體?。例如一種……靈長類的精神體?。”赫川提出一種猜想。他再度叫出自己的精神域擬態。那是一只毛絨絨的黑熊,脖子上還?有一圈月亮似的白毛, 因?此這種黑熊又叫做“月亮熊”。
黑熊的毛蓬松得連眼睛都看不見了。它一出現,整個房間都顯得局促起來, 是白煜月見過的最大號毛茸茸,還?是黑色的。緊接著大哈也?站起來了, 發現黑熊沒?有攻擊自己的意思,又找了個地方坐下。
赫川拍拍黑熊, 說:“你?去門外模擬一下那個場景。”
黑熊不肯動, 左搖右擺避開赫川的眼神,最后干脆背對著赫川。
“你?不是說你?不怕嗎?”白煜月在旁邊看熱鬧, 精神體?往往體?現的是主人最真實的想法,“它看起來不像是不怕的樣子。”
“你?可是一頭熊!”赫川怒其不爭地敲打它。黑熊不痛不癢,反正就?是不肯去外面看看。黑熊其實是特別膽小易怒的生物?,它被赫川拍急了,還?反過來罵他兩句。
“還?沒?有我家大哈膽子大。”白煜月摸摸自家馴鹿。馴鹿和黑熊相反,膽大而溫順。馴鹿肩高一米四,算上展幅極寬的角,和黑熊差不多高,看著就?安全感滿滿。
赫川:“你?不怕你?自己出去看。”
白煜月:“我怕黑。”
赫川:“你?之前一直是閉著眼走路嗎?”
“不要著急,還?有一種科學?的解釋。”白煜月想了想,“我們遇到?外星人了。”
赫川初聽聞時有些驚訝,但仔細一想,這竟然很科學?。利用排除法,既然那個黑影不是他們已知的任何生物?,那它就?是地外生物?。說不定當初地球就?是被外星人入侵了,才會爆發地冷大滅絕。
而且外星人聽起來比鬼怪無害多了。赫川不禁思考這個猜想的可能性。此時,門外再次響起“篤、篤”的敲門聲。
兩人一熊當即破門而出。屋外狂風亂卷,遠處群山漆黑如故,赫川的精神域已經展開,五感放大至最大范圍去搜索可疑的跡象。白煜月渾身不舒服,趕緊離他遠點,用手電仔細查探。
然而當手電筒的光柱掃到?遠處時,似乎又出現了更加朦朧的人影。但這次的人影更加巨大,幾乎剛從山峰上探頭。然而下一秒,人影立刻消失了。
白煜月呆在原地。
赫川也?看見了,他和黑熊一起驚訝地直立站著。
風聲呼嘯。白煜月做出明顯吞咽的動作,帶拿著手電筒和赫川碰頭。他暫時喪失了語言功能,干脆和赫川打手勢比劃。赫川僵硬地點頭同意。
這是一個只有哨兵學?生知道的暗語。在外出行動時,哨兵通常會搭配一個向導或可以?暫時鏈接的動物?伙伴,不然最好不要輕易行動。久而久之,這個暗語便衍生出另一層意思:
“不如原地睡覺。”
兩個哨兵便回到?小屋中,把門鎖死,圍在馴鹿周圍打地鋪,度過一個平安夜。
在他們進屋后,山邊又浮現出朦朧的人影。它朝小屋的方向做出招手的動作,似乎在招呼他們前來。然而它揮手了許久,小屋依舊毫無動靜。它有點氣急敗壞地跺腳,便再度消失了。
……
第二?天,短暫的白天終于來了。兩位哨兵恢復好精力,繼續乘坐山地摩托爬山,馴鹿和企鵝坐在后面的拖車里。白天的風雪也?沒?有晚上那么猛烈,他們更加仔細地查找路上的異樣。
山路上確實有奇怪的拖拽痕跡,痕跡一直蔓延向昨晚的山溝里,白煜月伸手摸了摸那些冰痕,在內心復刻出它的紋理。他和赫川對視一眼,決定前往那個山溝。
白煜月心底冒出一絲憂慮,“不知道學?長他們怎么樣了……”
“學?長?”赫川猛地停住摩托。
“學?長就?是封寒,亞歷山大島的長官,和司潼他們一起走了,不讓我跟,還?把我趕回去了。”白煜月飛快地解釋道,“快開車。”
“不是我不想開車,卡住了。”赫川下車查看輪胎,往下挖了一挖,卻摸到?一塊鐵板。未等他反應過來,地面的冰層泛起密密麻麻的龜裂紋,塌出一個半徑十米的大圓坑,并且還?在不斷下降中。從上往下看,地面仿佛出現一個冰旋渦,兩位哨兵陷落進冰縫里,流動的冰屑就?像瀑布一樣淹沒?他們。
大哈立刻彈起,拖著拖車和摩托不斷往外拽。但光滑的冰坡使它的蹄子不斷打滑。另一邊摩托還?被某種機關卡住了,大哈的脖子都拉成一條直線。白煜月從振蕩的冰層中站起,一刀切斷了馴鹿的牽引繩,便摔回冰里。沒?有拖車的桎梏,馴鹿很快走出冰旋渦。
“小紅!帶著大哈回亞歷山大島!別和壞人走!”白煜月將自己的銘牌扔出去,正好套中小紅的脖子。時間緊急,來不及多說,但他相信小紅是個聰明的。
話音剛落,他便感覺腳下踩空,和赫川連同摩托一起掉進去。
摩托和拖車一起砸在鋼鐵地板上,發出持久的震蕩聲。
“這是什么鬼地方?”赫川一把掀開砸在腿上的摩托,又去看白煜月。
白煜月攥緊了折刀,打開手電筒,照亮他們掉落的新地方。這里比想象中寬敞,有十平米左右。他照了照冰壁,道:“這是一個籠子……看,起它頂部還?有鐵鏈。如果有個動力源,籠子會沿著那個鐵鏈,像電梯一直運到?其他地方。”
白煜月對比了一下籠子鐵欄的寬度,發現一個成人完全可以?通過縫隙。但籠子外圍,則是連光都無法穿透的冰壁。
“我猜這是長毛羊的運輸籠。”白煜月對赫川說起他看到?過的資料,“而且它的運輸機關,很可能被某種東西打開了,它一早就?在這里等著我們了。”
似乎為了印證白煜月的猜想,仔細傾聽,冰層深處還?有鐵鏈絞緊齒輪的咔咔聲。
敵人埋伏在不能感知到?的地方,兩位哨兵都不敢輕舉妄動。
隨著那個聲音越來越大,仿佛就?像在耳邊響起。他們周圍的冰壁忽然裂開了一個通道,整個鐵籠緩緩橫向移動。但因?為年久失修,依舊有不少砸下來的冰塊。
碎裂的冰塊與鐵籠撞擊,發出低沉不息的回聲。鐵籠轉過了一個轉角,景色忽然豁然開朗。
冰川底下居然是中空的。紅銹色的鋼鐵如古樹般支撐起整個龐大的空間。不少鐵鏈橫七豎八地穿過半空,一些鐵鏈上還?掛著堆滿羊骨的籠子。籠子底下則是沸騰般咕咚的海水,那是排氣管道正在工作的證明。
白煜月和赫川都被這景色震撼住了。除了中央白塔,他們很少看見如此宏偉的建筑。而這地下大廳,不過是文森山遺跡的冰山一角。
鐵籠緩慢地經過中央鐵柱的一個房間。白煜月看到?里面有紙張記錄,干脆從籠子縫隙里走出。赫川也?跟著到?處摸索,順手把摩托車推下來了。
正在移動的籠子頓了頓,似乎沒?想到?乘客居然半路下車了。它原本半個籠子都要離開這個房間,現在盡量不起眼慢慢地退回去。
房間內的兩位哨兵似乎沒?有發現籠子的異樣。白煜月快速瀏覽紙張上的內容。
【申請:員工最近睡得很少,且深受噩夢困擾,特向物?資部請示,希望能運輸3噸安神針劑過來。
已回復:已批準。】
【申請:最近有些員工出現了自發成為實驗品的現象,很是怪異,希望派遣專家過來檢驗。
已回復:已批準,但需要一些時間。】
【申請:最近我們的人手喪失過多……我們人手不夠,它一直餓得在哭。而且新的問題也?出現了,供奉工廠燃料不足,供暖出現問題,難以?保障工廠內供奉物?的活性,希望能盡快運輸38噸燃料。
已回復:關掉一批項目吧,最近那幫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又來搶劫了,希望你?能理解我們的難處。】
【申請:我們已經沒?有東西喂給它了!
已回復:生死不過一次高維的輪回,我們終究回到?天上。于他們而言如此,你?也?如此。】
【申請:這次實在是十萬火急,那幫人要來搶我們了!你?們不管我們,總不能不管它吧?
已回復:我們總部正在想辦法解決。】
【申請:我們終究回到?天上……我不會讓他們好過的,我決定把它們全放出來……十八層地獄,十八層枷鎖……
(無回復)】
白煜月思索這些通話記錄和小屋工作日志的聯系,他們同時說到?他們在工廠內豢養著什么,某一天一直待在這里的員工出現了反常的行為,而且有另外一幫人正在對這個工廠勢力進行搶劫。
赫川忽然說道:“小黑,我找到?一個奇怪的東西。”
他遞給白煜月一個眼球雕像。它不止是做出了眼球,連眼睛周圍的肌肉組織都雕刻得栩栩如生,看起來很是柔軟。
白煜月心臟猛跳幾下,一個組織的名字直接浮現:“極樂曼陀天?”
赫川皺眉:“這里以?前是極樂曼陀天的地盤?它離我們白塔那么近?”
“不對,應該說,百年前是白塔搶走了極樂曼陀天的地盤。”白煜月翻閱信件,“你?看這里反復提及有一幫人打過來了,其實那就?是我們白塔。這座遺跡在百年前,還?屬于極樂曼陀天的地盤。”
根據《百年建塔史》記載,兩百年前封建王朝崩潰,人類分裂成數百個陣營,發起了最殘酷的勢力吞并戰。人口再度急速縮減。而大約116年前,初代指揮官帶領一群人翻閱文森山,在南極洲的邊緣重新建立了人類文明之光。
初代指揮官是黑哨兵考試的設計者。白煜月至今對后來的幻境仍然心有余悸,對初代指揮官沒?什么好印象,但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確實是個英雄般的人物?,能在風云詭譎的時代闖出一條生路。
“當時極樂曼陀天在這里有一個工廠,初代指揮官可能搶了極樂曼陀天很多物?資……還?打掉了對方的工廠……”白煜月繼續理順自己的思路,“結果這個工廠養著不得了的東西,初代指揮官干脆把這座遺跡當做天然邊境。”
“難怪他們這么記恨白塔。”赫川實誠地評價道,“這是連底子都被搶了。”
“所以?那群叛逃的人一定要走山路,估計也?是想趁最后的機會拿回他們的東西,啊不,是搶走我們白塔的天然邊境。”白煜月道,“真是可惡的邪/教組織……赫川,你?現在能聯系上司潼嗎?”
赫川搖頭。
白煜月:“看來我們要繼續走。”
白煜月率先將摩托車推上籠子。
但他和赫川沒?有走進籠子,而是在房間內閑聊。
白煜月:“小心別從籠子縫隙里掉下去。”
赫川:“我當然知道這種事?。”
赫川:“這個籠子動得真慢……”
他們依舊站在房間內。白煜月道:“對啊,為什么周圍的風景沒?有變呢?”
只見眼前的籠子似乎有點著急了,又當著赫川的面往后退了一分鐘,似乎想提醒他們還?沒?站上臺子呢。
白煜月敲了敲籠子外皮,眉眼間都是得逞般的得意。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冰川大廳中回蕩:“你?果然能看見我們,而且能聽見我們說話。你?一定就?在附近。”
他們剛剛多番對話,為的就?是測試這個羊籠是如何檢測他們的存在的,是靠重力、聲音,還?是視覺。他們昨晚還?有點怕鬼,但看見這鐵籠就?瞬間知道是人為了。只有人才會做出這種工具。
“最煩有人在我面前裝神弄鬼!”赫川從武器箱里抽出一個小型火箭炮。展開后長達一米二?的炮筒沉甸甸地壓在他肩膀上。他喊道:“全部轟一遍,總該有一個地方撞對吧!”
說完就?直接轟碎了遠處裝滿羊骨的籠子。而且不是一兩發,而是接連不停的好幾十發炮彈。
“別、別攻擊!”一個人從遠處的冰川隧道中里爬出來,他不斷揮舞著自己的外套,生怕赫川沒?看見,“我、我也?是被逼的!別開火!我可是普通人!你?們白塔不能攻擊!”
白煜月一愣,看向赫川。然后兩人笑著擊掌慶祝。
“又被我蒙對了。”白煜月道,“只是一個普通人。”
第070章 重重謎影
白煜月和赫川將藏在隧道里的?人拖出來, 立刻五花大綁。被綁的?人來不及反抗,只能嗷嗷叫:“你們?看清楚——我是雙子塔的?研究員!”
“你也看清楚,我是哨兵, 一拳就?可以把你這種普通人的?腦袋碾碎。”赫川毫不客氣勒緊繩子。
他?并不歧視普通人, 相反對老大爺老奶奶都挺友善的?。但?他?以前和司潼出任務,遇到過?許多暗殺。手上累積了三十幾條人命后, 他?便深知對付這種渣滓只能用他?們?最羨慕的?能力來威脅。
赫川盯著?研究員,熟門?熟路地做了一套威脅恐嚇的?流程。研究員立刻閉緊嘴巴, 兩股戰戰。
白煜月負責搜身,掏空了研究員口袋里的?東西。
“你沒死?”南極洲的?夜晚越發漫長, 風雪又大, 研究員在地表上根本沒看清白煜月的?模樣。此刻借著?昏暗的?燈光瞧清楚了,他?驚愕萬分,又喃喃道:“原平安果然在騙我們?。”
“誰讓你說不吉利的?話?誰讓你直呼總指揮的?名字?”赫川單手抓起研究員的?頭?發, 再隨意地往門?框上砸——哨兵的?隨意力度, 對普通人來說已?是不可違抗的?巨力——研究員額頭?很快見血,鮮紅的?血液如河流般沖刷了半張臉。
“為什么又不說話了?是在看不起我嗎?”赫川這樣說著?,絲毫不見手軟, 砸了最后哐哐兩下,才松手讓研究員有喘息的?空間。
然后他?和呆愣的?白煜月四?目相對, 整個人也猛地呆住了。
赫川并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這個研究員一看就?有問題,他?對付這種人老有經驗了, 要先用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形象把他?們?嚇得屁滾尿流。哨兵形象塑造得越殘暴他?們?越爽。榨干所有情報后,就?把他?們?凍成冰柱扔海里喂魚, 方便快捷又環保。
只是……來龍去脈太復雜, 他?不知道怎么和白煜月解釋。
然而白煜月稍微驚訝后便放下了,還調侃道:“你看起來更像黑哨兵。”
赫川還是不能接受和白煜月相關的?玩笑, 立刻變回那?個糾結的?月亮熊,小聲嘟囔:“怎么突然提起這種事……黑哨兵根本不算什么,啊不是,我的?意思是,黑哨兵就?不是個東西——不對!”赫
赫川糾結萬分,也沒把自己的?邏輯捋透,最終只能感?懷:“要是邪惡科學家在這就?好了……”
邪惡科學家就?是司潼。
難得聽到赫川主動提起司潼,而且是和“思念”相關的?感?情內容,白煜月不由得身形一僵,神色變化多端,和司潼相處的?種種日常在腦中炸成煙花。
經過?北星喬的?事情后,他?已?經知道部分行為有些越界了。
“赫川。”白煜月壓低聲音,尾音帶著?鉤子般的?誘惑,“我們?是好朋友對吧?”
赫川:“啊?我們?……”
“我們?是。”白煜月再度肯定?道,“所以就?算我做錯事了,你也要原諒我。更何況我是黑哨兵,做錯事是應該的?。”
赫川聽到“黑哨兵”三個字就?好像被重傷一次:“不要再提那?個詞了……”
“行吧,先來處理這人。”白煜月將注意力轉向在裝死的?研究員。
他?在搜出來的?東西里翻找一番,找到了一個沙漏型的?儀器。他?研究了一會兒,按下里面的?按鍵,空曠的?冰川大廳內陡然出現許多人影!
他?們?穿戴著?橙色與粉色的?全套防護裝備,腳上踩著?30厘米高的?冰川行走專用外骨骼,好像一個個體態修長的?外星人。
一個橙色人大喊著?一些聽不懂的?語言,直接穿過?了白煜月的?身體,往運羊籠走去。
他?們?雖然栩栩如生,但?他?們?并不存在,只是一種全息投影。
這在30世紀是一種發展得十分成熟的?技術,可到來現代?,南極洲的?資源根本支撐不起那?么多科學研究,這些技術也就?慢慢被冰川冰凍。
白煜月和赫川在白塔內沒接觸過?全息投影,一時沒有往這方面想,還以為鬧鬼了。然而真相只是一個研究員用了點科學小手段。
“可是這些投影……難道是這座工廠過?去的?投影嗎?”白煜月看到那?位橙色人正?彎腰檢查長毛羊身上的?標簽。
赫川輕輕提起研究員的?衣領,那?位研究員立刻迫不及待地招了:“沒錯,這座工廠的?研究物很重要,到處都有這種全息監控,方便工作人員查看過?往時刻的?畫面……我改裝了其中一個儀器,讓它可以截取出部分畫面的?人物為我所用……”
赫川問道:“你弄那么多花招,要引誘我們?去哪?”
研究員抬起頭?,一副怯懦的模樣道:
“我跟著極樂曼陀天那幫人走后,才知道他?們?干的?事情簡直喪盡天?良。我不想跟他?們?走了,拼盡全力才逃了出來……可是就?這樣回去未免太對不起白塔對我的?優待了,我是個人渣,我對不起供我吃穿的?雙子塔,對不起送上供奉的老百姓們?……
“我良心不安,想在這里找點有用的?信息再回去。但?是,前方又被、又被一些東西堵住了。我逼不得已?,可沒臉見你們?,才想請求你們?的?幫助……我罪無可恕,但?我真的?沒想過?傷害你們?啊!白塔對普通人那?么好,我怎么會以怨報德呢?”
“騙騙自己得了。”赫川不耐煩地打?斷他?,“你的?目的?地到底有什么?說不說!”
研究員急了:“我真的不知道!但?那?里的?信息一定?有用!”
“帶路吧。”白煜月平靜地說道。
“如果最終成果是‘信息’,那?對我們?所有人都有用。”他?向赫川解釋道。如果是什么史前生物長生藥劑之類的?,拿了還要想怎么保存和運輸,帶回白塔了也不一定?對白塔有用,反而引發騷動,這種東西不拿也罷。
研究員看著?白煜月的?臉龐不禁發怔。
赫川投以不善的?目光。
研究員總算回神,結巴:“黑哨兵,你還活著?……難道你通過?了畢業考?”
白煜月瞥了他?一眼,抬手,一把通體漆黑的?黑色直刀出現了。它長得平平無奇,偶爾會出現波紋般的?震動,沒有許多現實刀劍的?細節,看上去甚至不像這個次元的?物品。
刀鋒逼近研究員的?臉,他?才感?覺到這把刀的?威力,他?的?大腦好像已?經被四?面八方的?箭戳穿了一樣。這是精神擬態對智慧生物的?傷害!這把刀竟然是黑哨兵的?精神擬態!白煜月竟然一個人走到了這個地步!
就?是不知道他?和極樂曼陀天?的?“大王烏賊”,誰是更完美的?實驗品了……
“你說呢?”白煜月問道。
“您這樣完美的?造物理應如此。”研究員完全換了副嘴臉,還主動透露消息,“我要尋找的?消息和極樂曼陀天?有關,確切來說,和神母時代?的?歷史有關。”
赫川:“我們?要帶一堆歷史回去?”
“帶吧。”白煜月收回黑刀,“我想知道極樂曼陀天?是什么玩意很久了。”
他?們?關掉這個大廳的?監控,重新走進運羊籠,進入漆黑無光的?冰川隧道。
不知走了多遠,連白煜月也難以準確判斷方位了,運羊籠才又來到一個開闊的?冰川大廳。
冰川大廳的?燈全亮著?,仿佛這里不受極夜侵染。所有的?光線都照向中央的?龐然大物。那?是一座用不知名石材雕刻出來的?巨像。一名體態豐盈的?女子站在漆黑翻滾的?海水,被信天?翁叼著?的?布遮蔽雙眼。她笑著?,向前攤開她的?雙手,手掌心愕然是兩個眼珠子。
她的?神態如此慈悲,仿佛在施舍眾人。可她的?身形又如此威嚴,高達兩百余米的?雕塑給了白煜月等人極強的?震撼感?。
“神、神母。”研究員在籠子里瑟瑟發抖。
“她把自己眼睛掏了?”赫川困惑不解。
“神母不忍見世間飽受折磨,賜下自己的?雙眼給信徒們?,讓信徒代?為見證人間因果循環。”研究員對赫川還是有點害怕,便解說道。
白煜月則陷入了新的?困惑。神母是極樂曼陀天?的?信仰對象,也是封建時代?出來的?一個形象。
可封建時代?不是哨兵在做皇帝嗎?甚至有可能是理論上最強的?黑哨兵稱王稱霸。
那?么神母和封建皇帝間是什么關系?
白煜月一邊觀看雕塑,一邊任由運羊籠把他?們?送到新的?地方。
“咔咔”
運羊籠在大廳另一端的?平臺停了下來,并且不斷往平臺方傾斜,似乎想把籠子里的?羊趕下去。
“到了、到了。”研究員臉色慘白地退到平臺邊緣,全然不顧再往后退他?就?要掉到海里去。
而平臺盡頭?,是由數十道激光線組成的?封鎖門?。隨著?旁邊的?指示燈一個個變綠,封鎖門?的?激光也逐道減少,最終全部消失,只有絲絲寒氣從里面冒出。
赫川二話不說就?要沖進去,白煜月連忙拽住他?。赫川發現自己不能往前走后還有點懵。白煜月拿起研究員改裝過?的?監控儀,調出一百多年前的?監控全息視頻。
只見一群長毛羊的?虛影被籠子趕到平臺上,又因為害怕掉下海而不斷往前走。它們?剛走進那?個神秘房間內,就?聽到一道電子聲音傳出:
“已?收到素材,開始執行注射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