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冰川往事
房間里亮起?昏暗的燈, 房間內的空間同樣十分空曠,有空氣流通。難以?想象文森山遺跡究竟在?冰川下挖出了多龐大?的空間。而他們現在?甚至沒有進?入遺跡的中心區。這里只是一道小小的運輸通道。
白煜月把研究員綁在?入口處,和赫川一起?走進?去。
全息監控的影像仍在?繼續活動, 讓他們得以?看?見工廠過去的模樣。
一道道機械臂從空中伸下, 抓走一只活潑長毛羊,并將它捆在?一個半邊雞蛋型的鐵殼里。另一道機械臂伸出來, 剃光了長毛羊腦門的頭發,注射不知名液體, 然后用激光刀給長毛羊開瓢。
長毛羊發出了凄慘的尖叫聲。可惜沒有人聽見。另一個拳頭粗的管子捅到它腦花里,咕嚕一聲扔進?去了蟲卵似的東西。長毛羊的聲音漸漸微弱了, 只剩下令人膽寒的游絲般的喘息。
緊接著又是好幾道管道螺旋地刺入長毛羊體內, 不斷注射不知名液體。整只長毛羊霎時臌脹起?來了,宛若一個被吹起?的氣球。它的四?肢都被水腫的身軀所淹沒,頭部貼在?身軀上, 只剩下尖尖的羊角可以?看?見。
一個機械抓手將“羊包”摘下, 放進?墻上漆黑的網格里。當整面墻都掛滿了“羊包”,它就會整體翻面進?入下一個程序。
也許是看?見同伴的慘狀,長毛羊們發出了“蛐蛐”的哀嚎聲, 羊擠羊似乎想躲開,有些?羊還在?屋里亂竄。房間內眾多機械手依舊無情地抓走它們。完成后還會給它們蓋章, 并且用電子音宣布道:
“代碼23DEAR3羊膜腔制造完成,羊水檢驗合格。”
“啊?”白煜月覺得古人的常識真的很難懂, 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羊膜腔是真的羊啊?”
赫川也很懵:“不可以?嗎?”
他們聲音似乎驚醒了某些?東西, 兩道機械手臂伸展著抓手向他們抓來。
這不是全息幻象, 而是真正的機械!這座房間過了百年仍然有富余的電力!
更多的機械臂正在?蘇醒,要把房間內的活物都執行?“注射程序”。
對?于哨兵而言, 區別全息幻象和真實十分簡單。白煜月和赫川立刻行?動,分別對?上了一道正在?活動的機械臂,拿起?武器就要開干。
赫川拿起?槍轟了一輪,火花照亮了半面墻。機械臂的金屬外殼立刻變形,露出里面的真實結構。
他看?清后一臉凝重。機械臂毫不停歇地向赫川攻去。赫川就地翻滾才躲開。
他一邊躲閃一邊提醒:“我忘了這里是遺跡!小黑!這里有雙特性材料!”
機械臂撲空后迅速歸位,重新?鎖定生物。它的外殼脫落,里面并非傳統的機械結構,而是用一種膠狀的白色物體將一些?金屬零件,和一種筋骨質感?的零件黏在?一起?。一絲絲微弱電流在?里面躥動。整體就像一塊具有神經的肌肉一樣。
這種包含機械科技與生物科技的雙重特點的材料,就叫做雙特性材料。一般只在?遺跡出現,既可以?對?抗火力,也可以?對?抗精神域攻擊。
白煜月不怎么習慣用槍,直接凝出黑刀。只要他的精神擬態比對?方強,什么雙特性材料都可以?砍爛!
但是現在?他使用精神擬態,總有針在?骨頭里攪動的刺痛感?。可他之前使用精神擬態就像呼吸一樣自然。
沒有一步步穩打穩扎地過度,一次性大?幅度解封確實對?他造成了影響。
解封率20.23%,可能是他目前的極限了。
機械臂如同勁風襲來,白煜月不作多想,平揮黑刀。
黑刀宛若切斷了一滴水珠般,絲滑地將機械臂一分為二。
雙特性材料的恐怖之處在?此時顯現。當精神域相關的武器割斷它的那一刻,一種極低的次聲波便反震回來,在?偌大?的房間內久久不散。次聲波幾乎能把普通士兵的五臟六腑震碎,對?感?官敏銳的哨兵而言更是最大?的折磨。
白煜月身形一晃,有點暈,捂住嘴咳了幾聲,手套都被鮮血浸濕了。他后知后覺地嘗到了鐵銹的味道。
“小黑——”赫川呼喚出月亮熊,熊掌一揮迅速撞飛了機械臂。雙特性材料彈回來的反震讓他頭暈目眩。但他顧不得那么多,快步沖到白煜月身邊。
“我沒事,只是吐血而已。”白煜月神色如常地說?道,“還有那么多機械臂等著我們。”
“你不能用精神域了。”赫川嚴肅道,“我來加大?精神域的輸出就可以?了。”
被撞飛的機械臂恰巧碰到了其他機械臂。機械臂似乎沒有那么智能。四?個機械臂一起?上陣,將它們的同伴拆分。房間內迎來了片刻安寧。難怪那個研究員一直在?誘惑他們進?來,原來是想找個替死鬼。
“我們得想想別的辦法。”白煜月還有眾多謎團沒有解開,沒打算硬來,“司潼不在?,你要是加大?精神域輸出,暴.亂了可沒有向導幫你。”
“我沒有和他鏈接過。”赫川趕緊自證清白,“我們只是合作關系,最多一起?吃午飯。”
白煜月內心咯噔一下:“一起吃午飯已經很曖昧了。”
赫川困惑不解,小黑以前也不是那么封建的人?
白煜月努力思索。赫川也很努力地想辦法,可惜只能想出餿主意。
他低聲問:“不如……你來試著當我的搭檔?”
白煜月無語至極。
赫川自己琢磨了一下,又道:“我覺得真的可以?。你在?向導系上過課。”
白煜月:“廢話。”
赫川:“你的成績比大?多數向導都好吧。”
“還可以?吧。”白煜月不愿露出太?多驕傲。不知道為什么,只要接觸“學習”兩個字,白煜月就有一種獲得高分的執念。好像“努力學習”生來就刻入了他的DNA里。
赫川:“你,那什么,《白噪音情緒控制》,成績是不是也很好?”
“是《白噪音藝術鑒賞與情緒控制》。”白煜月不得不重申課程名,同時也回憶起?一段往事。
正如音樂鑒賞課是向導最不愿意上的課程,這門白噪音鑒賞課便號稱哨兵最難的科目。
白噪音即一段有規律節奏的音頻,翻書聲、風扇轉動聲等等,都是白噪音。學生通過運用精神域感?知一段白噪音音頻來分析里面蘊含的手法、情感?、中心思想和作者要表達的道理。哨兵們鑒賞白噪音,還能獲得一種精神上的寧靜。
白煜月在?塔內被禁用精神域,只放大?感?知去聽。為了提高學分,他熬夜整理題庫,把不同赫茲音頻的中心思想都牢牢記住,最后以?罕見的高分通過。但說?實話,他根本什么都感?覺不到。
“也還行?吧。”白煜月回答赫川的問題。
“那不成了!”赫川道,“你學過向導系的課程,又學過哨兵系的課程,你有什么做不到的?我們可以?來個雙哨兵精神域對?撞,余波能把這里全震掉——”
“我是黑哨兵,沒你想的那么簡單。”白煜月放低聲音,“但你有一點沒說?錯,我什么都能做到。”
赫川瞥見白煜月得意的眉眼,心頭猛跳,血液都多出幾分熱意。這大?話放在?白煜月身上毫不違和,他本來就該意氣風發。
“我來輔助你。”白煜月對?赫川耳語了幾句,然后把一個通訊器調成耳機模式遞給赫川。
赫川戴好通訊器,又瞥見白煜月的手腕,問道:“你怎么有兩個通訊器?”
白煜月:“你戴著的這個是北星喬的,性能比較好,別弄壞了,記得還我。”
赫川滿腔熱意突然被一盆冷水澆滅。恍惚間他又回到了那個得知黑哨兵死訊的夜晚。他從牙縫中艱難擠出:“北、星、喬?”
白煜月打斷他:“少?廢話,干活!”
赫川繃著臉,似有怒火無處發泄。他用布纏緊自己的手腕,準備接下來的近戰。這里的銅墻鐵壁太?容易反彈子彈了,開槍并不保險。
他倆朝不同方向跑開,赫川跑得更快一點,白煜月慢一點。而那些?機械臂掃描一番后,全部對?準了赫川。
在?全息監控視頻里,那些?機械臂也是優先找滿場跑的長毛羊。
白煜月心想自己猜測得沒錯,便放慢腳步,轉身觀察那些?機械臂的移動路線。他的大?腦內迅速模擬出一個立體移動圖。而奔跑的赫川就是一個小光點。
眼看?赫川就要被三個機械臂抓到。白煜月的聲音及時響起?:“從(1023,99)移動到(1029,104),擊退離你最近的機械臂,然后往西邊走。”
判斷坐標是士兵的基本功。當赫川移動到目的點時,追蹤他的機械臂從三個變成了兩個。白煜月立刻修正機械臂的移動范圍。赫川攥緊拳頭,身后浮現出黑熊龐大?的聲音。一聲沉悶的怒吼回蕩在?房間內,赫川揮出重拳,勢如破竹。
“鐺——”
被赫川擊中的機械臂在?原地顫了顫,復位重啟程序。另一條機械臂仍然緊追不舍,赫川不再?戀戰,快速跑動。他剛剛那一擊看?著氣勢強勁,實際上沒有動真格,所以?受到的反震很小。
機械臂復雜多變的行?走路線刻在?白煜月的腦子里,大?量的信息逐步推演出未來。機械臂的行?進?路線越來越多,線條越來越密,最后形成一個半徑二十米的大?圓圈。當小光點進?入這個大?圓圈時,就會被機械臂盯上。
而不同的機械臂的大?圓偶爾會重疊在?一起?,共同進?攻。
如果這時,有另外一條機械臂突然脫落……
機械臂上有生物的特性,它又行?走了不在?其他機械臂記錄范圍內的路徑。
所以?它的同伴會判定它為新?出現的待實驗體。它那么大?,那么好動,一定很健康。故而其他機械臂都會改變捕捉目標,轉而盯向它。
這也是剛剛四?個機械臂拆分同伴的原因。
所以?只要跑出特定的路線,再?打落其中一個機械臂,就能最大?范圍地使許多機械臂同時安靜下來。這里是一個長115米,寬44米的空間,只需同時打落兩個機械臂,就可以?開出一條暢通無阻的路。
“(1033,242)、(1128,167)……”白煜月邊跑邊輕聲念出坐標,同時退到墻邊,將一直被束縛的研究員單手拎起?。
“(1315,112)、(1407,340)……”
白煜月也吸引了一幫閃爍著寒光的機械臂。它們旋轉著抓手,但身軀卻?如蛇般靈敏,仿佛是活著的生命。
“就是現在?!打你左邊那個!”白煜月不用看?也能知道赫川的情況,他對?著通訊器如此喊道。而面對?追蹤他的機械臂,他只凝出一小片小黑刀,如狂風驟雨般給其中一條機械臂“刮痧”。然后趁它定在?原處,白煜月抬腿一踢。機械臂便如蕩秋千般蕩了出去,然后宛若魚食投入魚池,被蜂擁而至的其他機械臂瓜分干凈。
另一邊赫川也搞定了。整個房間內所有機械臂都在?忙活自己的事,呈現出一種靜悄悄的忙碌。
白煜月連忙拎著研究員和赫川匯合,兩人來到掛放“羊包”的墻面。上面掛了一個被碾壓成卵型的雙特性機械碎渣。他們不再?理會,從一道縫隙跳下,進?入另一條走廊內。
這里暫時沒有什么異響,兩人同時松一口氣。
研究員卻?盯著白煜月,眼神有些?嫉妒。他剛才把白煜月報坐標的舉動都聽得一清二楚,那是普通人能有的大?腦處理速率嗎?黑哨兵輕而易舉地達到了普通人不能觸碰的頂端。他忍不住道:“難怪長夏當了白塔一百多年的AI主機……”
白煜月:“什么長夏?”
研究員緘口不言。
赫川煞氣十足地瞪了他一眼。
“是這樣走沒錯,這里是安全的。”研究員連忙說?實話,“文森山工廠有很濃的宗教?氣息,他們不會在?有宗教?氣息的地方搞陷阱,那是對?慈悲神母的大?不敬。”
“宗教?氣息……”白煜月用手電一打,才發現墻壁上密密麻麻都是壁畫。
這里的墻面就是冰,摸上去十分光滑。古代的壁畫繪制是用激光打印技術直接在?冰內繪制,繪制出來的效果立體感?十足,更容易保存,而且不會對?冰面有任何破損。為了顯示它的莊嚴,冰壁畫只在?關鍵部位描上了金色,遠看?近看?都漂亮極了。
“這里講述的是神母的事跡。”研究員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順著壁畫耐心地解說?起?來,“你們越了解高深的東西,就有了解真相的渴望。”
“那么多壁畫,快講。”赫川不耐煩道。
研究員縮縮腦袋,才從頭講起?。
【南極洲戰火連天,各方勢力割據極地。皇帝降世,以?一人之力血屠七城,于南極極點建立皇宮。皇帝有神力,將極寒之地化為春日,皇宮蘭幽風香、一碧千里,世人未有見之。
皇帝患有頭疾,每到發作之日痛苦不堪,需要聽見他人受刑慘叫聲才可緩解。因而皇宮服侍之人噤若寒蟬,連夜辭職。皇帝一人處理政事,獨斷專橫,無人敢出反言。皇帝沉疴難愈,其懲戒百姓手段日益慘無人道,生剖孕婦、日啖人心,冰川浸血。民?眾苦不堪言,稱其為“暴君”。
神母大?愛世人,不忍聞其苦,親自登殿獻緩疾之策。
神母與皇帝由是神魂合一。皇帝疴疾果見痊愈。】
隨著手電筒的光柱移動,冰壁內的畫面越發精彩。
“所以?皇帝是哨兵……”白煜月嘗試用現在?的知識解釋,“神母是向導。他倆精神鏈接了,皇帝的精神域就舒服了。”
研究員感?覺不舒服,怎么能把神母的尊稱等同于區區向導呢?他重申道:“神母就是神母。”
白煜月:“你真是個討人厭的封建余孽。”
研究員敢怒不敢言,繼續道:
【皇帝宣告天下,其與神母同心同魂,共享皇權。于是神母代為行?政。】
赫川這時也懂了:“他倆成了終身固定搭檔。”
白煜月神色凝重:“他們的權力也交接了。”
【然神母僅能緩解一時。皇帝身體每況愈下,又患眼疾,不見顏色,性情更暴躁易怒,每日行?刑三千人。血流南極洲,伏尸滿汪洋。】
“眼盲頭痛,這都是我們哨兵典型的精神失控后遺癥。他們倆匹配度不夠高?所以?神母精神疏解沒用?”赫川疑惑道。
研究員不想回答他,但白煜月似乎猜到了一點真相:
“不,應該是神母和皇帝的匹配度雖然低,但神母是唯一有匹配度的人。”
往日得到的信息都在?此刻得到印證。白煜月道:“皇帝是那個時代的黑哨兵。”說?完后他沒由來覺得一陣陰冷。
【期間神母常召宮外士兵共謀密事。
皇帝問神母是否有二心。神母發誓永生不踏出極地宮殿半步。
皇帝多疑,某日再?次召詢神母。神母承諾:“我心忠貫日月,如信天翁。”當場剖其雙眼,自證與皇帝共感?失目之苦。皇帝始信。
而后神母召見眾士兵,雙手捧其雙目,道:“我不忍見世間受苦受難,方登殿自囚。今后你們代我之目,洗涮世間罪惡,使眾生靈重登極樂。”
民?間眾人有感?于神母以?身飼虎,紛紛建碑紀念之,歌頌神魂合一之理。信天翁亦為神鳥。后世又出數代暴君,罪行?罄竹難書,民?間反叛之心愈盛。神母教?眾愈發壯大?。其教?眾共稱:極樂曼陀天。】
這段歷史記錄到這里就停下了,研究員緊閉嘴巴,不再?多言。
赫川聽完后有點意外:“沒想到極樂曼陀天當初還是個反君權勢力……”
白煜月還盯著皇帝的影像,腦中重新?整理得到的信息。
歷史書上說?,南極洲出過很多任“暴君”,他們不是家族傳承制,而是基因制,靠實力上位,導致戰火連天,這點和壁畫里講的一樣。
因為神母緩解了當時民?眾的苦難,所以?許多人信仰神母相關的宗教?。
又因為神母拯救眾人的手段之一,是與皇帝的精神鏈接,所以?后世就將哨向間的精神鏈接捧上神位。
南極洲太?狹小了,養不活那么多人,只能不斷用戰爭制造財富。于是不斷追捧實力更強的哨兵,又不斷尋找向導進?行?強制匹配。
如此荒唐的戰爭就這樣進?行?了兩千年。直到南極洲重新?成為地廣人稀的凈土,舉目望去是無邊無際的冰川雪原。
而當初的事情已經無從考證。皇帝究竟是男是女不知道,壁畫里大?家都穿著厚衣服。皇帝是因為獨斷專橫才獨攬大?權,還是因為手下人都辭職跑光了才頭痛也不知道。神母到底對?皇帝什么感?情,建立極樂曼陀天的初心是什么也不知道。
真相已經永遠湮滅了,只剩下一面面歌頌神母的畫壁。
白煜月內心莫名的沉重。他拿起?通訊器,調出拍照模式,仔細地記錄上面的壁畫。如果有未來,至少?將這一刻的歷史記住吧。
他拿的是北星喬的通訊器,赫川已經還給他了。
雖然他的通訊器是最新?款的。但架不住北星喬改裝過通訊器,其性能和功能都不是一般的強大?,正如這拍照也比他自己的清晰數倍。
赫川正在?到處找信號,嘗試撥通司潼的通訊。忽然,他被某個物品的鉆石火彩閃了閃眼睛,那是極光會的會徽。他盯著那個冰鎬徽章,抿抿唇。
白煜月拍完照,又小心地擦了擦通訊器上的灰塵。赫川沒忍住問道:“你干嘛那么寶貝他?”
白煜月:“這又不是我的,我當然要好好保管。”
赫川:“北星喬不是個好人。他、他那樣對?你——”
白煜月:“他對?我怎么樣?”
赫川:“他對?你很不好,讓你一個人過畢業考。”
白煜月:“你不也讓我扣分了?”
赫川臉色霎時慘白,灰色的雙眼盛滿哀痛。其實白煜月已經不在?乎那些?,他覺得在?白塔的記憶,已經離他很遙遠,但他沒想到赫川會如此愧疚,失魂落魄得仿佛與剛才重擊機械臂的是兩個人。
“在?得知你沒有通過畢業考那天,大?家都失控了。我和北星喬打了一場,我破壞了很多公物,所以?被判去羅瑟拉城做建設任務……”赫川低聲道。
白煜月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說?不出什么感?情。
“那一天我記得還有那個獄火會的什么年,一個夜巡組的什么歷。司潼也失控了。”
“可能我和司潼的關系總是讓你誤會,但其實……”
就當赫川沉浸在?對?話里時,他沒有注意到,他和司潼的通訊已經連接成功了,通訊器上的呼吸燈由紅轉綠。
白煜月瞧得分明,他還能聽見噪音下那些?細碎的人聲。
司潼在?那邊碎碎念:“看?來他這個腦干缺失的家伙那邊還挺熱鬧——”
然后通訊器里響起?了封寒學長的聲音,聽上去很遙遠:
“你可以?不外放,我沒有興趣聽你的隱私……”
赫川做足心理準備。但他滿腔的勇氣只能化作細若蚊蚋的聲音,說?:
“但是小黑——其實我最在?乎的是你。”
他手腕的通訊器突然傳出尖銳爆鳴聲,掩蓋了赫川后半句話。繼而一陣翻箱倒柜的撞擊聲。白煜月和赫川都驚訝地看?著通訊器。
只見一頓電流噪音后,封寒的聲音瞬間離得極近,仿佛貼著通訊器咬牙切齒地說?出:
“白、煜、月?”
第072章 救援(1)
“你聽錯了吧學長。”白煜月特?別冷靜地應對, “白煜月明明還在?亞歷山大島,我都沒見?過?他。”
“你哪位啊!”赫川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對著通訊器輸出, “大聲吼別人?名字還打斷別人?說?話有沒有教養!你是不是還搶了別人?的通訊器?光天化日還敢為非作歹了?別讓我逮著你!”
輸出完后他才轉頭問?白煜月:“小黑他是誰?”
白煜月:……
“這說?話的人?是誰。”封寒也轉頭問?司潼, “別讓我逮著他!”
司潼欲言又止,雙眼都變成死魚眼, 似乎不想搭理這個人?:“他就是赫川,哨兵系的。”
“哨兵系的?”封寒遲疑了一秒, 才想起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神色漸漸從憤懣變得?震驚。
——這個人?就是赫川!
——就是那對疑似被小黑拆散的“哨向”里的哨!
——他剛剛聽到?了什么?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通訊器突然發出功率過?載的暴鳴聲, 但他離通訊器很近, 所以聽得?很清楚。這個赫川在?說?他最在?乎小黑!
封寒的大腦一瞬間竟然理不清楚這錯綜復雜的關?系。
可是因為白煜月招惹的人?太多了,他竟然在?某一刻生出了“早就習慣了”的感覺。
封寒只能緊張地撥弄通訊器。要不是信號不好?,他真想直接視頻通話看看白煜月什么反應。
白煜月剛剛還有心情給自己?洗白, 應該是沒聽到?吧……
司潼從封寒手里拽回自己?的通訊器, 把通訊器里的過?載模式取消掉。他從赫川說?出“小黑”那兩個字時就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于是立刻啟動?了備案。他和小黑只能做朋友,怎么可能眼巴巴地看著赫川漲進度。
他從工具箱里拿出一條新的固定帶, 重新綁好?通訊器,便向封寒伸出手:“誠惠三萬謝謝。”
這里連不到?中?央白塔的網絡, 封寒就給司潼手寫了一張欠條。而司潼的通訊器有針對赫川通訊器的信號加強通道,他們才能聊上天。
白煜月那邊, 他和赫川說?明封寒的身份,小聲說?封寒的證詞可是他們不上軍事法庭的關?鍵, 說?話客氣點。然后他輕咳幾聲, 大聲說?:“對面的可是總指揮精心教導的學生、上一任接受了獄火會百年傳承的會長、五年前流傳在?向導系學生心中?的可怕傳奇(指6門F)、亞歷山大島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守塔者!最重要的是,他是我的學長——”
封寒聽著差點把筆掰斷。
白煜月的聲音好?像也貼近了通訊器:
“學長, 你還在?生氣嗎?現在?應該氣消了吧?還沒有的話我就再等等——”
聽完這句,封寒的所有火氣都莫名其妙地被一陣清風吹散了,撈都撈不回來?,連個生氣的樣子都裝不出了。
司潼和赫川聽見?卻莫名酸澀。赫川在?想哪里冒出了個封寒。司潼卻是有點羨慕,封寒和白煜月之間沒有任何沉重的過?往,和他們所有人?都不一樣。白煜月可以盡情展示自己?的快樂,多叫人?羨慕。
封寒已經完全接受了白煜月離開亞歷山大島的事實,但是該教育的還是得?教育:“你們冒然跑來?文森山實在?是太危險了,你們甚至沒有情報。”
白煜月:“可是,你需要我,對吧?”
他剛剛聽了半天,封寒那邊只有司潼的聲音,其他人?一律不在?。本?來?隊伍人?就少,再分?散行動?豈不是更危險?封寒的隊伍絕對是遇到?一些情況了。
“我們遇到?一個可能是迷宮的地方,走散了。”司潼言簡意賅地說?明情況。
赫川:“什么叫可能是迷宮?”
司潼:“就是他們明明跟在?我們后面走得?好?好?的,一回頭就悄無聲息地不見?了。但他們應該還沒有生命危險,現場沒有血跡。”
赫川倒吸一口涼氣,脊背涼颼颼的。但他看了一眼研究員,心才落定:“一定是有人?搗鬼!”
“你們在?哪?”封寒問?道。
“我們掉入了一個運輸羊的陷阱……”白煜月把來?龍去脈講了一遍,還說?了他們抓到?的這個研究員。
“你們在?文森山的加工廠。”司潼將新搜集的情報發送給白煜月。
前不久,封寒他們坐著裝甲車一路有驚無險地碾過?各種陷阱,躲避了各種變異動?物的攻擊,才從一間廢棄小屋里得?知?文森山的情報。
文森山遺跡共包括三個部分?,一個是最外圍的生活圈,有員工宿舍、農田、畜牧池等生活型建筑。中?間則是各種小型加工廠,覆蓋范圍極大,白煜月他們正在此處。但加工廠在加工什么,他們現在?也沒有搞清楚,只知道是往核心運輸的。
最中?間才是文森山遺跡的核心,一座掏空了文森山主峰的實驗室,總共十八層。實驗室在?研究什么,又是否關?押著什么,他們也不知?道。總之,文森山是一個充滿謎團的地方。
不過封寒一行人不是來解密的,而是來?攔截叛徒的。
“后來?我們抓了三個從極樂曼陀天手里逃出來?的人?。他們說極樂曼陀天那邊還有49位研究員活著,他們都攜帶了白塔的關?鍵軍事情報,一定要攔下他們。我把名單發給你。”封寒說?道。
“我們用上兩只手也抓不完49人?啊。”白煜月道。
“有從其他地方出發的小隊。”封寒說?起這個便生出想嘆氣的沖動?,“不過?我一直接收不到?他們的信號。我把他們的名字也給你一份吧,說?不定有你認識的。”
白煜月快速掃了一眼,還真是巧了,名單里好?幾個116屆的新兵。唉,總指揮真是沒人?可派了,早叫他來?幫忙多好?。
“那三位研究員還告訴我們一個消息,‘偽長夏’本?來?打算坐潛艇逃走,但是聽說?你死了,極樂曼陀天才召集眾多白塔叛徒前往文森山,文森山的秘密可能與黑哨兵有關?。你……”封寒喉嚨里似梗著魚刺,大家都是白塔出來?的,絕不可能讓對方打不過?就逃。但在?擔心之下,封寒只好?說?:“保護好?自己?。”
白煜月乖巧地說?:“我知?道了學長。”
封寒都能想象出他說?這句話時假裝好?學生的壞蛋模樣。
通訊信號變得?不太好?了,赫川連忙問?他們抓到?的研究員怎么處理,他們還有一個查看全息監控的儀器。司潼先把那份儀器的圖紙改造一番,便陰仄仄地說?是個在?雙子塔里不太重要的角色,估計情報也沒拿多少,扒光了倒掛著喂給變異動?物就行。
然后通訊信號“啪”的一聲消失。白煜月和赫川齊齊看向研究員。
“等等!”研究員緊緊攥著自己?的衣領,“我愿意棄暗投明,這次是真心的!”
赫川:“什么真心都比不過?握在?手心的真實心臟。”
“我是認真的!我、我……我本?來?是因為暴風雪才落下隊伍,我本?來?想去核心那里和他們匯合。”研究員的神色有些遲疑,“但是,我們隊伍共有81人?,活著的人?數怎么會只剩下51人?呢?這損耗不正常……”他雖然對極樂曼陀天狂熱,但又不是傻子,本?質上還是一個利己?自私的人?,覺得?付出大于收獲就不肯干了。
“我們這條長廊往前走的就是工廠的運輸通道了。但我、我知?道這附近有電梯,可以直達地面。”研究員趕緊把肚子里的貨掏出來?,“我還會按司潼說?的裝一個新的全息監控電光諧振器……我其實沒有他說?的那么不重要……”
赫川猶豫地看向白煜月。
白煜月想了想,先讓研究員把新的諧振器裝出來?,他要什么元件他們去現場拆一個。他們兩個都要學習使用。之后再去把那些叛徒一個個搜羅起來?。
研究員唯唯諾諾地答應了。
白煜月和赫川便在?冰壁長廊四周尋找可以用的電子元件,一拆一個準。
忽然,白煜月衣領上的通訊器發出傳呼聲。
誰會撥通北星喬的舊通訊號呢?
白煜月點開通訊器,來?電者是個熟人?,而且就在?支援名單上。他面色凝重地按下接聽。對面估計沒想過?能接通,說?話聲有些飄忽,電流聲十分?嚴重:
“這是什么意思?周伏清的通訊器撥通了他的某一位聯系人??唉,這些學弟的通訊器界面真是花里胡哨,咦,這是撥通了的意思嗎?”
白煜月:“是的,我是白塔第116屆畢業生,請告訴我你的方位。”
對方陷入了長達十秒的寂靜。
然后幾乎是朝通訊器吼叫般:
“靠!有救了!變溫區!十萬火急!”
“沙沙——”
對方似乎還說?了什么話,但都被電流聲掩蓋住了。
白塔士兵在?外若接到?救援信息是必須行動?的。這點刻入了白塔士兵長達十年的軍事學習中?。白煜月叫上赫川,站在?研究員前,冷冰冰地問?電梯在?哪。
變溫區是為了保持貨物在?長途運輸中?的活性所設置的區域。既然對方沒有說?是哪個工廠,且考慮到?這里的地形,應該指的是好?幾個工廠通往核心的集中?運輸通道,統一設置的集中?型變溫區。自己?能接到?對方的信號,證明應該不遠,走電梯去到?冰面找人?最快。
研究員此刻也新改裝了兩個諧振器,畢恭畢敬地遞給白煜月,還詳細解釋了電梯的方位,一副洗心革面的樣子。
其實他心里還是墻頭草,打算去看看別的隊伍的情況,如果?情況太糟糕,他就再反叛回去極樂曼陀天那里。
白煜月和赫川拿了諧振器,一路繞過?許多傳送帶,才走到?電梯處。白煜月又花了一點時間給電梯通電。電梯門開啟,吹起一陣陣灰塵,露出里面寬闊的空間。
因為這里是山地,他們所在?的位置離地面其實很遠。白煜月盤腿坐在?電梯內,一邊休息一邊搗鼓著手上的諧振器。赫川還在?那里威脅研究員把諧振器弄簡單點。
新改裝的諧振器需要對準全息監控的儲存單元,不斷調整信號頻率,直到?找到?監控正確的管理信號,再利用管理員權限把它的密碼修改成六個零。只要這里的儲存元件沒有損壞,就可以翻找這里的全息監控記錄了。
白煜月試了幾次,終于學會了如何調監控記錄。電梯內出現許多虛影。隨著白煜月不斷旋鈕,這些虛影就不斷后退,地面的灰塵都回到?了虛影身上,踩碎的冰塊也復原了。
赫川還在?說?研究員給他的這個是次品,研究員痛苦地捂住耳朵。
白煜月繼續旋鈕,想看看這電梯以前發生過?什么事。如果?沒出現虛影,白煜月就快進那些時間。如果?出現虛影了,白煜月就好?好?觀察他們一番。
出乎他預料的,這里的電梯在?過?去十年都有人?用過?,有的穿著白塔制服,有的穿著一身破爛。
時間再往前推,地面上愕然出現一灘血跡!
白煜月一驚,連忙停止旋鈕,他看了看諧振器上的日期,都是二十多年前的監控影像了。他謹慎地靠近血跡中?央出現的虛影。
血跡中?央坐著一男一女。男的披著白色的動?物皮毛,旁邊還有個一顆死不瞑目的北極熊熊頭。白煜月松了一口氣,原來?是誤入的平民啊。他聽說?一些普通人?保暖的技巧,就是獵殺一頭北極熊,將血淋淋的毛發裹在?身上,等皮毛收緊,自己?也獲得?了和北極熊一樣的保暖能力。
女的正在?把北極熊皮毛縫成一個小包裹,看起來?也人?畜無害。
白煜月放下戒備,低頭繼續研究諧振器。
赫川和研究員的吵鬧聲,與這過?去虛影的交談聲融匯在?一起。
黑發的女士終于縫好?了她的小包裹,然后興奮遞給另一個人?看:
“你看!我們的孩子是小北極熊!”
原來?她手中?捧著一個孩子。孩子裹著小北極熊的皮毛,頭上還頂著小北極熊的半個頭顱,血液浸濕了孩子的半張臉。看來?他們獵殺的是一對北極熊母子。這種行徑十分?殘忍,可生存這事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白煜月不再看這一家三口。
此時裹著大北極熊皮毛的青年說?道:“我還是很擔心,姐,我們的孩子居然是白發。難道是白化基因嗎?我擔心他變異太多了……”
聽到?那句話的時候,白煜月全身的血液都被凍住了。
是巧合嗎?
他看向那兩個人?,他們都有著一頭黑發,眼睛看不清楚是什么瞳色。白煜月感覺不到?自己?的四肢了,他好?像在?走過?去,想看清楚他們的樣子。可是他們的距離始終很遙遠。
“繼續走吧!翻過?文森山,文森山后,就是白塔的勢力范圍了!”白荊棘露出一份憧憬,“基地的人?追不到?這里!到?時候……我們裝作是逃到?這里的無辜夫妻,再用基地的資料換點功勞……我聽說?那里的基礎福利很好?,人?們安居樂業,士兵們保家衛塔,周邊還有很多虎鯨群,我都沒見?過?虎鯨呢。就連企鵝也不是用來?吃的……小月亮會喜歡那里的——”
為什么是月亮呢?因為在?極夜期,在?萬分?之一的晴朗天氣里,人?們才得?以看見?天上的明月。而且一定是圓月。小孩子裹在?毛茸茸北極熊皮里的樣子,就像一輪圓月,所以叫他小月亮。
“剎——”
電梯顫了顫,在?冰面停穩,緩慢地推開大門。
那兩個虛影還在?那里。赫川注意到?白煜月的異常,擔心地問?怎么了。
白煜月緩慢地眨了眨眼,眼睛有點痛。他轉身,面向茫茫風雪,聲音變得?沙啞:
“先去救人?。”
第073章 救援(2)
走遠后白煜月回頭看了一眼, 諧振器控制的范圍有限,那些虛影很快模糊了,漸漸被?這漫天大雪掩蓋。再走幾步, 白煜月便在?腦中描摹起那兩人的模樣, 他和他們的臉型有點像,鼻子很像, 嘴巴也有點像。他這才相信了自?己的一部分來自?他們,喉嚨漸漸被?什么東西堵著似的。但他只?能往前走。
“小黑——”赫川追上來想關心一下, 但看見白煜月的神情,話又?在?肚子里轉了一個圈。他向來不太會安慰人, 這個時候說點別的比較好?吧。
他支吾幾聲, 才想到新話題:“你身邊還挺暖和。”
白煜月搓搓自?己的手,不知道赫川為什么突然提起這個。
而他們身后被?捆著的研究員,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白煜月走過?的道路。尋常士兵走冰面, 只?會留下軍靴的釘子痕跡。而白煜月走過?的冰面, 不僅有鞋印,還有一種?流沙般的質地?。那是一顆顆融化?后又?凝固的冰粒堆積出來的神奇質感。
研究員無端想起了之前在?冰壁看到過?的記載。從前他以?為是夸張手法?,現在?卻有一種?“說不定是真的”的荒謬感。
傳說中, 皇帝有神力,將?極寒之地?化?為春日, 皇宮蘭幽風香、一碧千里……
……
三個小時前。
原駐守在?納爾遜城哨塔的向導,科爾, 追蹤著敵人,帶領著他的隊伍來到文森山乙園區總變溫區。
他的隊員共有八位。出發前, 他查看了所有隊員的資料, 里面竟然沒有一個是有終身搭檔的,還有四個剛畢業的新兵蛋子。他的直覺告訴他這種?實力可能不太夠用。可是他有什么辦法?呢?三塔之城的大清掃他也聽說過?了, 估計白塔是真的擠不出人手。
他畢竟是位畢業四年的學長,更有經驗,遇事不慌。于是他接到隊員后,立刻根據各自?的特點設計了一個全遠程戰術,狠狠操練了一番。
他謹慎地?帶著隊伍進入文森山外圍區域,發現了叛徒蹤跡后依然謹小慎微,經過?一番排查才正面對上了兩位叛徒。
那兩位叛徒拔腿就跑,跑進了這個總變溫區。
科爾在?此刻的警戒心達到頂峰。他立刻下令,展開全遠程攻擊,先打?斷叛徒的四肢,而后直接射殺。
雖然直接射殺會丟失一些情報。
但戰斗的勝負總是由這些微妙的遲疑決定。
科爾相信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而且八位隊員都服從命令,猶如他們成千上萬次的演練一樣,子彈先是打?碎了叛徒們還在?奔跑的四肢,讓意外發生的概率降到最低點。然后幾發子彈同時貫穿了叛徒的頸椎和胸腔,讓叛徒們徹底沒有了聲息,軟泥般躺在?地?上。
科爾再次判斷,此刻先不要輕舉妄動,以?防這些尸體還有后招。
八位隊員便和他安靜地?蹲在?一面矮墻后面。
某種?程度上,科爾并沒有做錯任何判斷。
只?是文森山實在?太詭異了,而那兩位被?擊斃的叛徒,埋藏著更深的準備。
就在?科爾緊張地?等待180秒后,那兩位叛徒的身軀突然自?爆!他們的身軀里藏著不止一枚炸/藥,似乎不是為了清掃敵人而準備的,而是為了把這兩個祭品徹底炸得粉碎而設計的。焦黑的肉沫甚至飛到了科爾他們面前。
科爾和他的隊友們立刻持槍警戒。科爾再度判斷局勢,打?出手勢說先離開這片區域。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就在?叛徒自?爆的時候,這片露天的區域場所傳出一個電子音:
“感應到溫度信號,乙園區電源開啟。”
轟鳴的電流聲貫穿了這片較為平緩的山坡。隊伍里的一位哨兵學弟當即痛苦地?捂住耳朵。科爾二話不說,提著哨兵學弟喊道:“趕緊跑!”
可是沒走幾步,他們腳下的冰面便開始融化?塌陷。白花花的冰層突然逐步變得晶瑩剔透。冰層下,一根根漆黑的鋼管整齊排列,宛若火車軌道的枕木。沒過?多?久,它們便開始滾動,蕩起片片冰屑——原來它們是一條巨大的傳送帶,要把乙園區工廠的所有貨物傳送到核心區。
這個漆黑的傳送帶大得出乎科爾他們預料,看不見傳送入口?,也看不見出口?。一瞬間他們都要以?為整座山都被?鋼管鋪滿了。
叛徒們的殘骸從冰裂痕掉下去,被?卷入鋼管中的縫隙中,化?為一陣煙消失不見了。
“保持平衡!去前方兩點鐘方向的站臺上!那里的冰厚!”科爾再度發起指揮。
腳下的鋼管轟隆作響,冰層似乎越來越薄。他們走向一個尖銳的冰柱,并且搭了個人梯爬到最高點。等他們回頭時,便看見以?往從未看過?恐怖美景。
遠方的鋼管傳送帶已經完全消融了冰塊。在?一圈圈的滾動中,鋼管表面不再是漆黑,那些鐵銹都盡數磨去。它們表面展現出絢麗的光斑,好?像毒藥撒上去了一樣。原本漫天的風雪還能遮擋它一點,但漸漸地?,它上面呈現出一個無形的屏障。
“它在?升溫……”科爾此刻遍體生寒,“我們這里也會融化?……”
“剛剛是不是有電子音說電源啟動了?該死,那兩個叛徒就是為了啟動電源才來這里的。”一位隊員說道,“我就說這一路走過?來,怎么那么多?地?方都通電了,就算里面是核電站也經不住這么造啊。他們來文森山的目的之一是啟動這里的電源!”
“看!那里升起了屏障!這里要合攏了!”一位士兵驚呼。遠處一道道墻壁正緩慢升起。這里原本是露天場所,有冷空氣散熱,科爾他們覺得還能忍受。但如果被它們形成密閉空間,升溫速度一定更快。
“搞通訊那小子,站到最中間,把這個信息發出去。班克斯、周伏清,你倆后朝警戒。白溫嶺,你和我在?前面突圍。”科爾沉著應對,“其他人展開遠程方陣,給我們火力支援。”
科爾他們以?一個梭形隊伍緩慢地?爬到另一處冰面。他們腳下的冰面還沒有完全被?磨碎。但這是遲早的事。他們往外走,冰面越來越薄,冰粒在?他們的衣服內襯內融化?成水。科爾整個人像被?浸濕了一樣。
走到路中間,冰面突然破裂。通訊兵掉下去了。皮膚立刻被?滾燙的鋼管燙得焦黑,肩膀上的白塔袖章也蜷縮起來。通訊兵似乎想說什么,他在?用自?己最大的精神域來抵抗,甚至有些失控了。但是毫無用處。這些士兵習慣了低溫,卻極少面對嚴寒。唯一接觸過?最炎熱的地?方,就是欺騙島火山口?。而那里的訓練他們也不常做。
通訊兵張了張嘴,如同一片紙般卷了進去,再卷出來時已經是黑色的薄薄一片了。
科爾腦中一片空白。
這是他們從未見過?的高溫地?獄。
第074章 救援(3)
“我覺得不止是空氣, 精神域也開始燙了起來。”白溫嶺忽然道。他是哨兵,對精神域特別敏感。這?個消息可謂是對現狀更?加雪上加霜。
而且隨著兩邊的屏障不斷合攏,流進來的冷風越來越少, 空氣加溫的速度驟然快了起來。
“我們要分出人手去破壞屏障, 一部分去找個傳送帶的電源。”科爾如此下令道。
“我可以去破壞屏障。”周伏清突然說,“我上過工程維護課程, 評級是優。我去破壞另一邊的屏障。”
科爾:“你的精神域夠用嗎?”他記得周伏清畢業考成績一般,但在平常訓練里實在是很努力的一位向導, 平時?對人也十分友善。
周伏清低聲道:“我可以做到?的。”
他把通訊器拆下來給科爾。不然高溫可能會導致通訊器融化。他還沒摧毀屏障,自己的手先廢了。而還活著的其他人迅速組織好新隊形, 用遠程攻擊為周伏清掩護。
熾熱的空間內頓時?火花四濺。用精神域包裹的子彈猶如雨點般砸向其中之一的屏障。可是這?里也是用的雙特性?材料, 攻擊手們只?覺得自己的大腦都被反震回來,但也只?能咬牙隱忍。
周伏清喚出了自己的精神域,一步步向傳送帶邊緣移動。漸漸的, 他腳下的冰層融化了, 他直接走到?鋼管上。周伏清停了停,大家都以為他要被卷走了。但他還是顫顫巍巍地走向邊緣。
高大屏障前,周伏清慢慢蹲下去, 從還未完全合攏的連接縫中感覺到?一絲涼意。他幾乎要被蒸暈的腦子瞬間清晰了。他不斷在屏障上做熒光標記。眾人的火力支援更?猛。周伏清緊急回想?著自己的課程內容,默念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多想?, 專心去聽。
他閉上眼,卻好像目能視物般撬開了屏障的鋼鐵外殼。
他不斷拆除各種螺絲, 掏出像肉塊的零件。巨大屏障在火力作?用下居然也有些顫抖。眾人更?加欣喜。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其中一邊的屏障終于破出一個大洞。
但是大洞破開后, 并沒有冷空氣吹進來。映入眼簾的, 是另一堵高墻。
這?里不止一條傳送帶。
而是數十條傳送帶緊緊挨在一起,一同升溫。這?個變溫區比科爾他們以為的大多了, 在冰雪消融后,才露出它猙獰的真面目。
而科爾他們,恰好處于整個變溫區的中心。
另一邊的周伏清沒有著力點,整個人砸在另一堵墻上。他的大腦總算清爽了一點,而后四肢的燙傷瞬間貫穿了他。他也注意到?了墻外還有墻,難道他們今天真的走到?絕路了嗎?那他剛剛感受到?的冷空氣來自哪里呢?
周伏清艱難地抬頭看,卻發現空氣正從一個狹窄的縫隙中吹進來。再扭頭一看,整道隔熱屏障其實是一個半圓形。
如果一條一條傳送帶緊緊貼著排列,每一條傳送帶都有個半圓的罩子蓋在上面,那么?其實墻與墻之間是有一個倒三角型的縫隙。
他們并非毫無出路,生路在頭上!
周伏清艱難地朝隊友們招招手,再指了指頭頂。他欣喜地往上看,去發現頭頂的縫隙突然被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堵住。周伏清揉揉眼,那個東西又消失了。他不再多想?,而是拼命朝科爾他們打手勢。
科爾他們聽懂了。眾多隊友都忍不住為他歡呼!他們這?一行終于有點希望了!周伏清艱難地扯了扯嘴角,他也算是個有用之人吧。
忽然,一根尼龍繩突然甩到?周伏清身邊。周伏清下意識抓緊繩索,下一秒他便被一股巨力拉了出去。
周伏清當場消失在他們眼前。
所有人都看見一個毛茸茸的生物再次堵住了縫隙,聽到?了奇怪的嘶鳴聲。詭異的沉默蔓延在熾熱的傳送通道內。
過了一會兒,毛茸茸生物消失了。白溫嶺拿著特制望遠鏡去追蹤,只?能看見一個詭異生物消失在風雪中。
“他、他怎么?了——”班克斯雙眼都瞪圓了。
“我看見了,是一種以鹿為主體的變異動物。”白溫嶺說完這?句后心沉了沉。周伏清沒有被立刻吃掉是好事,但是他真的能從變異動物手中逃出來嗎?
沒人再提及周伏清的生死,生怕一出口?就成了烏鴉嘴,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禱。
而沉默之時?,所有人都清晰地感知到?可以灼傷大腦的滾燙熱意。
“繼續走,活下去重要。”科爾張開干燥無比的嘴巴,低聲道,“白溫嶺你帶人突圍,從那個縫隙爬出去。我……我替你們火力支援。”
“我也來支援。”
“我也是。”
眾人絕不可能拋棄自己伙伴。
“現在不是訓練。”科爾嘖了幾聲,可惜嘴巴毫無唾沫,“班克斯你跟我吧。”
“行。”班克斯迅速站到?科爾身邊,“我就知道你一向看我不順眼。”
身為哨兵的白溫嶺沉默的接受命令。眾人艱難地向那一小道吹著涼意的縫隙出發。
科爾和班克斯則往深處走了,那里溫度還沒那么?高。科爾拿出槍,一通火力對準一個點迸發。等到?他因為雙特性?材料反震得頭暈眼花了,才讓班克斯接替。
但這?段時?間他也沒閑著,不斷地用通訊器向外發救援。
“快接我通訊、接我通訊……”通訊器毫無反應,科爾絕望地嘆氣,然后又翻找起周伏清的通訊器。
“我記得你們116屆還有好幾個都來文森山了。”科爾對班克斯說道,“什?么?北星喬、年知瑜……”
“那種大人物肯定不會像我們這?樣等死。”班克斯自嘲道,順便炫了一套單手迅速換彈夾,以后他就沒機會炫了。
“周伏清是極光會的,太好了他有北星喬的通訊……”科爾繼續碎碎念。
“會長什?么?都能做到?。”班克斯道,“他很擅長帶領我們。”
科爾冷哼一聲。
“子彈打完了,再給點。”班克斯抹了一把臉,上面全是水。蒸汽快要使他不能思考了,他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我們極光會很厲害,你這?個獄火會的總針對我。”
“我那時?的獄火會會長不是年知瑜,誰知道你們課余時?間那么?豐富呢?”科爾幽幽道,“我只?參加過兩屆釣魚比賽。”
班克斯察覺自己的大腦快不清醒了,差點打到?正在前進的隊友。這?可不是好兆頭,他必須說點什?么?讓他清醒:“我們的課余時?間……”
但未等他說話,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便從周伏清的通訊器傳出。班克斯沒有想?起那個聲音屬于誰。科爾先直拍大腿,罵了一句臟話:“靠!有救了!變溫區!十萬火急!”
“啊?又沒信號了!”科爾哀嚎一聲,“北星喬!聽到?了嗎?”
班克斯沒由?來的高興,他由?衷地信任北星喬一定能把自己帶出去。但是他回憶起剛剛那個聲音,總覺得不太對勁。一會兒后,那個聲音和他記憶里某個人完全重?合。班克斯突然放下槍支,神色呆滯。
科爾連忙接替他,扭頭問怎么?了。
“那個聲音不像是北星喬。”班克斯喃喃道。他完全清醒了。
科爾:“什?么??”
班克斯:“他像、他像……呃……一個已經被銷毀的人。”
“銷毀”這?詞一般用在哨兵上。科爾莫名感到?幾分沉重?。
班克斯:“他像是……北星喬的哨兵。”
科爾:“黑哨兵?”
愛吃瓜的人都知道北星喬和白煜月的故事。科爾字面意義上的汗流浹背,隨口?道:“我聽說他是總指揮的學生,大家都誤以為他實力差,其實他成績很好咧。”
班克斯卻無端地努了努嘴,露出一種與厭惡相似的神情:“他就是很嬌氣的一個哨兵。”
科爾揶揄道:“哎喲,你畢業考多少分啊。”
“我有一個朋友……”班克斯努力論?證自己的說法,“他在路上和黑哨兵打招呼,只?是很簡單那種打招呼哦,就是普通的寒暄哦,絕對沒有多余想?法的那種打招呼哦。”
大概是覺得要死了,班克斯才說出這?段經歷。他一邊把融化的槍管卸掉,一邊組裝上新的。他繼續講從前的故事:
“但那個時?候,黑哨兵卻冷冰冰地回復他,他聽不清,想?和他聊天,要先問問北星喬。
“然后第?二天,就傳出了北星喬每次都要親自接黑哨兵下訓的消息,據說就是為了不讓黑哨兵被別人搭訕。你們說離譜不。他也不是什?么?很強的哨兵。會長還日理萬機,就偏偏要浪費那么?多時?間去接他。”
那時?候大家都覺得黑哨兵不是什?么?很強的人,但他居然這?樣目中無人?一個簡單的對話說什?么?“聽不懂”,還硬拖出一個極光會會長給自己當擋箭牌。真以為很多人想?和他搭訕嗎?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簡直是恃寵而驕的混賬。
之后班克斯——或者說班克斯的朋友——再也沒有和白煜月接觸過了。他在其他人吐槽白煜月時?也跟風點了點頭,就當做是一個惡心人的報復。但莫名的空虛感總對他如影隨形,直到?死亡的消息將他驚破。
“可能我聽錯了……”班克斯抹了抹臉,也是一手的水,“他已經死了。再說了,就算是黑哨兵,也是擅長破壞,能救我們嗎?”
科爾:“只?要你們能活著,誰來我都愿意。”
之后科爾和班克斯再無話題,時?間被拉成無比漫長的一秒接一秒。溫度仍然在升高。他們的眼球都要被燙成一塊死肉。而前行的隊伍更?加直面炎熱,燒焦的黑色輕而易舉地侵蝕他們的肢體。最糟糕的是,子彈快要用完了。
“能聽到?嗎!周伏清!”一個聲音從通訊器吼出,“我是白煜月!你們在哪!”
班克斯氣若游絲:“什?么??”
白煜月:“說大聲點!我聽——不——清——”
班克斯以為自己出幻覺了,再度問:“什?么??”
科爾睜開眼,吃力道:“以錐形冰崖為原點,極點為正方向,我們在這?個坐標……”
“赫川你去關電源!我去救他們!快!忍著點!我要攻擊了!”白煜月迅速跑起來。
“有救了……”科爾腦子昏昏沉沉的,“白煜月這?個名字真好聽啊,我以后的孩子也要叫這?個……”他沒理解白煜月說的最后一段話。
班克斯瞪大雙眼:“他是白煜月?”
在愣神之際,一聲清脆的金屬相擊聲響徹了整個傳送通道。與此同時?,所有人都感覺到?一種地動山搖的撞擊。不止是管道在震動,他們的心臟好像也跟著這?種節奏而鼓動。血液流向四肢百骸,帶來新的活力與希望。
若從上方看,白煜月頂著滿身風雪,手持黑刀,對抗著由?十二條變溫傳送道組成的鋼鐵巨物。
所有人的精神為之一震。
救援來了!
然而傳送道卻異變橫生。
傳送道中間忽然下凹,張開了它鯊魚般的旋齒。一個個滾球型物體被運送出來。
既然是傳送道,肯定要送東西!
滾球型物體的外殼多種多樣,有的是機械臂殘骸,有的是羊毛,還有的是人。看血跡,他們還剛死不久。他們赤身脫體,面目全非,不知道是哪個陣營的人。
它們滾到?通道上,活體外表很快變得焦黑的脆層,露出里面運輸的真正物品。
一個白白胖胖的繭。
而機械臂組成的球狀外殼內,卻不是繭。或許因為它的宿體營養太少了,它無法長大。它十分餓,卻忽然聞到?肉的氣息。
它張開無牙的嘴巴,宛若彈弓般向白溫嶺他們攻去。
“我來斷后!”白溫嶺呼喚出他的精神擬態,沉默的云豹頃刻間將白色的蟲子撕成碎片。但他為了攻擊,用作?保溫的精神域便少了一點,直接燒焦了半個手掌。
更?多沒有找到?宿體的蟲子如潮水般彈出,連外面的白煜月都被波及了。
錚錚的金屬敲擊聲回蕩在整個山坡!白煜月那邊已經在加速破壞!
他斬破了其中一條傳送道的隔熱屏障,直接掉在了熾熱的管道上。但他絲毫不懼!他可是能把火山口?當武器儲藏庫的哨兵!
他要再快一點!
科爾目睹此刻的劇變,忽然扳住班克斯的肩膀,說出的話語冷靜又瘋狂:“我要讓更?多人活下來。我們這?邊有兩個,白溫嶺那邊卻有四個。”
“我知道。”班克斯顫抖地把肩章撕下來,按在胸口?,點頭道,“我以白塔起誓,我服從命令。”
這?一刻無需多言,他們已心知肚明。科爾和班克斯離白溫嶺他們有些距離,鞭長莫及。但是他們可以頂著高溫繼續破壞掉另一邊的屏障,讓冷風吹進來,為白溫嶺他們延長一些生存時?間。
他倆的精神域覆蓋在自己身上,同時?喚出自己的精神擬態。
科爾的精神擬態是公羊兔,是一種耳朵特別大的巨型垂耳兔。他很少叫出自己的大兔子,因為兔子一向軟弱可欺,別人都瞧不起他。他只?好用謹慎彌補自己的弱小。可惜到?了這?里連謹慎都沒有用處。他別無他法,只?能祈求自己的精神體,帶給自己更?強的力量,好讓其他人活下去。
他們踩在熾熱的鋼管上,裸露的皮膚頃刻間泛紅了。但公羊兔帶給了他們最大的保護。他們往外邁出了一小步,這?短短一步已經是沖鋒。班克斯喚出自己的羚牛精神擬態,撤除了所有用于保溫的精神域,全神貫注地盯著目標。他抱著必死的決心踩在公羊兔的背上,盡其所能地挖掘羚牛暴躁的脾氣,用盡畢生的力氣往前撞。
在一陣響亮得以致于要致聾的爆炸聲中,他們聽不見別人的呼喊,只?能看著如天般高大的屏障像泰山壓來。他們并不覺得恐懼,反而覺得有幾分緩慢,內心前所未有的寧靜。
“咚——”
科爾閉眼等待自己人生的終點。
因高溫而扭曲的空氣似乎已經舔上了自己的眉毛。
但是——
一切并沒有到?來。
甚至腳下那滾燙的鋼管也破碎了。他們忽然墜落,卡在了一片狼藉的鋼管碎片中,無數尖銳的鐵刺和齒輪刺穿了他們的皮膚。可能因為高溫還有余熱,很快把他們的傷口?燙熟了。他們并不覺得疼痛。
發生了什?么??
科爾以一種扭曲的姿勢躺著,他瞪大雙眼,一開始只?能看到?模糊的東西。后來超級士兵的強勁修復力才使他的視力恢復了一點。但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仍以為在做夢。
難道這?不是做夢嗎?
一位白發的青年雙手交叉持槍、以槍為盾,硬生生抗住了數十噸重?的沉重?屏障。他在隔熱屏障的襯托下顯得如此渺小,可正是這?樣的人,拯救了在場之人的性?命。
他身上還冒著絲絲白氣,一顆顆水珠順著他的發絲落下,雙肩和胸膛隨著呼吸不斷起伏。一開口?說話,都能聽見他急促的喘氣尾音:
“下一次、不要提前行動好嗎……”
科爾呆住了,一時?竟然忘記了說話。幾秒后,劫后余生的喜悅才沖破了他的大腦。冷凝的水珠滴在在他臉上,好像一滴滴喜極而泣的眼淚。
“這?不可能……”班克斯也愣住了。這?張臉他絕對不會忘記,或者說這?張臉簡直是116屆畢業生的共同回憶。
“你還活著……”班克斯像被某種力量掐住了脖子,說出來的話難聽又嘶啞。
他心中填充著一股不知是喜是悲的復雜情感,又或者那是遲到?許久的愧疚。洶涌的情感宛若密集的刀片把數十分鐘前的他刺穿著。
白煜月很想?說點帥氣的話,可其實他也用盡全力了,他正不斷大口?呼吸,試圖讓自己爆表的心率停下。他想?讓大家都活下去,至少好人要活下去。他裝不出輕松的樣子,只?好委婉地承認道:“那個……這?東西真的有點重?,而且挺燙的。”
他又深呼吸,努力平復自己的精神域。誰都能看出他已在強弩之末,可是他說話絲毫看不出負面情緒,仿佛只?是日常閑聊。
白煜月說完上一句,頓時?有點后悔,該耍的帥怎么?能不耍呢?真是虧大了。他又暗搓搓地想?冒出這?種想?法的自己還挺有意思的,于是說話也帶了幾分輕盈。他輕聲道:
“快離開這?里吧。”
科爾和班克斯抹了抹臉,艱難地從鐵刺中爬出被燙傷的雙腳,一點點從白煜月抗住的縫隙中挪動出去。科爾激動地亂嚎。班克斯轉身爬了出去,一滴滴水滴從他的頭發滑進他的衣服。
班克斯心想?,
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接近他了。
……
赫川那邊行動得十分順利,他搞不懂電源在哪,但電線總是認得的。于是他干凈利落地切斷了電線,在一個個把傷員們救出來。
大家橫七豎八地躺在冰面上,從來沒有覺得寒冷是如此美?妙的事情。
白煜月也坐著休息,迅速揮刀讓他的肌肉都快疼死了。
科爾作?為領隊,先檢查了一番自己的隊員們,發現最壞的情況不過是斷手斷腳。他松了一口?氣。他可以下遺跡從古人尸體里拆幾個假肢回來,反正人活著就是好事。
他看向白煜月,忍不住露出了感激至極的激動神情。他來到?白煜月面前坐下,問道:
“你的精神域十分躁動。需要幫忙嗎?”
白煜月:“什?么??”
科爾:“你還沒注意到?嗎?你的精神域已經給我們很大壓力。”
白煜月不由?得望向另一邊的赫川。赫川抱著槍輕哼一聲,默認了這?個說法。
白煜月以前解封率還在2%以下時?,經常能感覺到?赫川暴躁的精神域,覺得很不舒服。但是現在他待在赫川身邊好好的,有壓力的成了其他人。赫川從頭到?尾沒提一句。
“我是112級遠程方陣的向導,先測匹配度吧。”科爾試圖從工具箱中找出還能用的儀器。
除非超高匹配度,白塔向來不推崇終身搭檔,就是為了在戰場上所有向導和哨兵都能互幫互助。而士兵們在白塔度過了這?輩子最荒銀無序的時?間后,上了戰場,便自然而然地將“性?”和“精神疏導”分離。此刻科爾說這?件事,確實沒有半分旖旎之心。
白煜月連忙擺手:“這?是正常現象,我體質比較特殊。”他不會否認自己的黑哨兵身份,但也別想?讓他自己承認。
科爾才想?起眼前這?個人,很可能就是傳聞中的黑哨兵。黑哨兵的實力果然不容小覷……
“咳咳!”白煜月一手撐地。冰面上又出現許多血液。
科爾連忙扶住白煜月:“你吐血了!!”
“這?個……咳咳、也是正常現象……”白煜月艱難地回答。
赫川:“別聽他瞎說!這?根本不正常!”然后冷著臉給白煜月包扎傷口?。
此時?科爾把黑哨兵的傳聞全丟到?后腦勺了。什?么?驚天八卦什?么?冷血無情冷酷殺/手全丟掉一邊!他明明只?看見了一個戰力高強、心系戰友、甚至不惜損耗自己身體的善良士兵!他認為所有人的中間名都應該改成“白煜月”以示終身紀念。
其他還能活動的人也圍過來了。除了班克斯,所有的向導都毛遂自薦,說想?幫白煜月精神疏導一下。
白煜月從來沒有收過那么?多陌生向導的關注,腦子都有點迷糊了。他只?能擺擺手:“真的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
赫川在旁邊暴躁地說:“你們擋著這?里空氣都不流通了,他怎么?可能休息得好。”
“是啊,讓哨兵休息吧。”白溫嶺把傷勢包扎好,緩慢走來,“你好,我是112屆單兵方陣的哨兵,關于你身上這?種情況,我很有經驗……”
赫川:“你也滾!”
一番吵鬧后,這?些人總算恢復了些許活力。赫川把綁在遠處的研究員提溜過來,他們圍坐著談起正事。
“我們發現那幫叛徒的目的之一是想?開啟電源。”科爾說道,“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體做炸/彈。”
研究員抖了抖。
“他們應該是想?把文森山工廠群到?核心區域的電源打開……他們要重?啟文森山遺跡,制造一些什?么?嗎?”科爾思索道。
“其實以前文森山遺跡核心區一直是通電的。”研究員忽然說道,“算是初代?指揮官留下的為數不多的命令。總之,文森山就成為了隔絕白塔與南極內陸的天然險境。”
所有人目光都盯著研究員。他們大部分不知道初代?指揮官的事情,畢竟教科書?上,連初代?指揮官的姓名都抹去了。
研究員縮了縮脖子,弱弱地說:“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
“你真是一點情報都吐不出來……”赫川嫌棄道,然后對科爾說道:“你們把這?個人帶上,我檢查過了,他沒有攜帶危險品。”
科爾隊伍雖然元氣大傷,但重?新整備繼續行動的能力還是有的。
白煜月覺得自己休息好了,便說道:“麻煩你們把封寒學長隊伍的路線圖給我一份,我要去找他。”
“給,我也好久沒見過他咯。”科爾爽快地傳資料了。
白煜月想?起更?重?要的事:“等等,為什?么?我沒看到?周伏清?”
科爾的聲音低了下去:“他被變異動物擄走了,我剛才找過了,只?有拖拽痕跡,沒有血跡,應該還有希望。我打算休整好后去找。”
“長什?么?樣子?”白煜月腦海中自動出現一個草稿本。憑他滿分的動物基礎學,可以迅速地根據變異動物性?狀來判斷其危險性?。
白溫嶺不急不緩地開始描述。許多細節他不是親眼看見的,而是憑借哨兵優異的五感推測出來的:“那個怪物像馬一樣大,頭上頂著一對巨大的鹿角,鹿角的頂端宛若人的五指一樣張開……”
白煜月迅速在腦袋里描繪出長著一對手的馬。既然有鹿角,那一定有鹿的基因,最有危險性?的變異方向是朊病毒神經類疾病耐受性?。這?種變異鹿腦袋空空還能活很久。
“它跑過來時?會發出響亮的噼啪聲,好像冰面破碎一樣……可它依然穩穩地站在冰面上……”
這?個怪物走路會弄出噼啪聲響,證明腳部肌肉是可以滑動的……白煜月覺得這?個特性?有點耳熟。
“怪物一甩頭,我們就看見了它長長的胡須。可它的胡須竟然只?有一邊,甚至還帶點紅色。”
白煜月在腦中的草圖里給怪物脖子添上了一個紅條。
白溫嶺還在繼續說:“我們這?時?看到?了它的身軀,這?個怪物竟然有一個駝峰的結構!駝峰旁邊還有兩個小肉片在上下舞動!它們就這?樣把周伏清拽走了!”
科爾緊皺眉頭:“聞所未聞的變異動物,可能還有一定的智慧。我們一定快點找回他。”
白煜月越聽越疑惑。他按照白溫嶺的描述,將腦中草圖繪制完成,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怎么?覺得,這?個“怪物”組合有點眼熟呢?
第075章 伽瑪區
“這種組合聽上?去不像是變異動物。如果你們找到?周伏清, 麻煩告知我。”白煜月對白溫嶺說?道。他痛快地同意?了。
然后白煜月又向科爾要了一把狙。他原本就是輕裝上?陣,路上?又耗費了一點裝備,連摩托車都丟在半路, 現在正好補充資源。
“我們的子彈用光了, 但這些重狙都是經過精心改裝。對于我們這種遠程方陣的士兵來說?,武器才是最貼身的搭檔。”科爾大方地任白煜月挑選他的武器庫, 語氣略帶炫耀。
白煜月正好保留了許多?彈匣,便分了科爾一部分。他在武器庫挑了一把制式最常見的。
科爾看了一眼道:“這把槍的外?殼用了很?堅固的材料, 確實適合你。”
白煜月心虛一笑:“是啊……”
該怎么說?他只是覺得?這種槍掄起?來很?順手呢?
科爾隊伍還需要更長時間的休整,但白煜月想?先找到?封寒他們, 便和科爾交換了情報后分別了。赫川依然跟著白煜月走。
兩人的身影迅速隱入茫茫風雪中, 科爾隊伍的氣氛立馬變得?有?些寂寥。科爾將陣亡通訊兵的身份牌掛在脖子上?,心想?這次任務的路途還很?漫長。
……
“小黑,我們都有?任務資料了, 為什么還要找那什么寒?”赫川抓住一個突出的焊接圓球, 奮力往上?爬。他倆都展開了部分精神域。而迅疾的暴風雪遇到?白煜月的精神域后便迅速融化,以致于他們身前竟然有?一個一米寬的真空地帶。
“他們整個隊伍都走散了,還是先去伽馬區匯合吧。”白煜月道。
他們正在沿著陡峭的冰崖往上?攀爬。文森山并非指孤零零的一座大山, 而是連綿不絕的廣闊山脈。而文森山核心區,就是指它高達5140米的最高主峰。
他們路上?又看見不少工廠。白煜月從撿來的的古代中英雙語說?明書中弄懂了工廠群的分布。工廠群分成兩種編號, 一種是甲乙丙丁園區,是用于制作某種產品的, 另一種則是αβγ這些希臘字母,是用來“收集”某些東西的。科爾隊伍所在的正式乙園區的總變溫區, 而封寒隊伍則在伽馬區。
翻過這個狗牙狀冰崖后, 白煜月勉強能看清遠處龐大的工廠群。小小的房子猶如一個個黯淡的灰點。
忽然,遠處一道強光柱一飛沖天, 仿佛劈開了風雪,屹立在天地之間。而它所在的工廠群突然活了過來,冰川融化,冒出大大小小的線條,將活過來的工廠鏈接,宛若人體的主支血管。
“又有?一個區被開啟了電源……”白煜月內心泛起?不安,只能加快速度與學長他們匯合。赫川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不斷調整自己的通訊器,想?找到?司潼目前的方位。
“好像鏈接上?了!”赫川聽到?一股滋滋的電流,趕緊調整接聽頻率。但電流聲還是很?吵鬧。赫川干脆湊耳傾聽,通道訊號里?竟然只有?純粹的電流聲,而且正越來越響。赫川下意?識警惕起?來,回頭一看。
電流聲愕然停止。
白煜月比了個手勢,說?他什么都沒找到?。
赫川不免懷疑又有?研究員捉弄自己,喚出黑熊四處查探。黑熊膽小又憤怒,繞著他們不停跑圈,但他們周圍確實沒什么人。
他倆只能往前走。白煜月心算了一下地圖,估摸著自己應該到?伽馬區邊緣了,一邊持槍警戒一邊向前走。赫川的月亮熊嗅著地上?的味道一起?前進。
隨著前方的雪花漸漸融化,地上?便出現了一個模糊的黑影。白煜月聽不到?對方的心跳,還聞到?一點臭味,大著膽子去看,原來是一具燒焦的尸體。
赫川用槍將尸體翻了個面?。饒是以前也用過審訊手段了,他看到?死者凄慘的死狀時也不禁反胃。白煜月更是沒由來一陣惡心。死者身上?沒有?一塊好肉,眼瞼也被割去了,臉上?只留下兩個血窟窿。他們默默把尸體翻回原位,沉默著繼續往前走。
“啪、啪——”
空氣隱隱傳來破空的聲音。兩位哨兵都屏息去聽。雜音中的尖叫聲似乎越來越清晰:
“讓我死啊!啊救命!別救我!”
然后傳來毆打的重擊聲和電流聲。
白煜月摸出監控諧振器,確認附近都是露天場所,不存在任何全息視頻。他才做出手勢,讓赫川和他一起?靜息接近。很?快,他們便看見一個人形的東西銬在高高的椅子上?,全身的皮都被剝了,但不清楚他真正的死因。
白煜月謹慎地往前踩了一步,發現這里?的冰層比較薄,下面?就是從前的地面?。他一揮手,熱浪以他為中心鋪開,凹凸不平的奇異地板便顯露了出來。它似乎沒有?明顯的銜接縫,但上?面?布滿了樹枝狀的浮雕,還有一些肌肉紋理似的花紋。
遠處,更多?的高椅子猶如墓碑般沉默地矗立著,每個椅子上?都坐了一具人形物品。月亮熊每個都去嗅一嗅,嗅完后都捂著鼻子露出想吐的神情。
白煜月繼續深入。那個令人膽戰心驚的求助聲越來越大,看來就在他們的附近。白煜月繞過一個高椅子,看見面?前一個人形生物的身體在大幅度起伏。他的衣服都沒有?,第一性征也被割去,四肢被金屬銬住,但身軀就如滿弓般盡可能地離開椅子,沒有?眼瞼的眼珠死死盯著白煜月。
“還有?人活著!”白煜月立刻呼叫赫川。
“別救我、別救我——”渾身焦黑的人死死念著這一句,“啊!!”
一陣電光閃過,高椅子上?的人徹底沒有心跳。等赫川趕來時,這個人已經完全死透了。
白煜月走到?高椅子側面?,用精神域將冰塊融化一些,露出隱藏著的奇怪管道。他蹲下來研究了一會,便用長狙捅進去,扣動扳機。一聲炸響后,他再抬腿一踹,將高椅子踹倒。然后便用匕首拆掉銬住死者的鐐銬。風雪很?快將焦黑的尸體染上?白霜,仿佛蒙上?一層白布。
“繼續走吧。”白煜月抿抿唇,語氣聽不出情緒。
“我們會把這群封建余孽一起?打包帶走的。”赫川說?道。
這片刑場似乎沒有?盡頭,但一個好消息總算沖淡了白煜月心中的難受——他們再次接收到?封寒的通訊信號。他們一定離得?很?近了。
白煜月嘗試用自己的通訊器撥出信號,對面?竟然很?快接聽,開頭第一句就是:“白煜月?”
白煜月忽然捂住通訊器的收音口?,看向赫川。
赫川:“干嘛這種眼神,哦,司潼的信號也找到?了,是他本人的沒錯,看來這信號是對的。”
白煜月也聽出了封寒的聲音,但他關心的不是這個。
“我這樣偷跑過來學長說?不定很?生氣。”白煜月道,“我得?想?個好聽的理由。”
赫川完全無所謂,抱臂而立。他身邊的月亮熊也站起?來,做出和他一模一樣的抱臂動作。赫川不滿道:“他是不是脾氣不好,有?沒有?瞧不起?你?”
白煜月:“我擔心的是你,學長不喜歡哨兵。你不會真想?上?軍事法?庭?”
赫川一會兒后才冒出一聲“啊?”他身邊的月亮熊將爪子搭在赫川肩上?,毛茸茸的熊臉一歪,小小的黑豆眼睛也露出一模一樣的驚訝。
赫川:“——你擔心我?”
“行了別太感動。”白煜月看向赫川的眼神有?些嫌棄,手則不受控制地摸了摸月亮熊的熊掌,再抓了抓那個又短又圓的熊耳朵。高大的月亮熊忽然將臉埋在赫川肩頸處,赫川臉上?竟然染上?一抹不易察覺的紅。
天空響起?翅膀扇動的聲音。白煜月抬頭一看,模糊的信天翁身影已經靜靜地矗立在不遠處。
看來他們和封寒的位置確實離得?挺近的……
很?快一個灰蒙蒙的人影疾沖過來。這個人像是一點都不在乎隱秘性了,軍靴踩踏冰面?的嘎吱聲格外?明顯,咯咯作響的冰屑仿佛都能聽見本尊隱藏的怒氣。沒過幾秒,便看見封寒清晰的人影,他還拎著他那一米長的槍械收納盒,看來對于遠程方陣而言,槍支確實重要。風雪使他的面?部更為冷峻,看來這關不能輕易過了。
隨著封寒走近,赫川本想?擋在白煜月面?前,但一股惡心感由腳底升起?。他順著這股怪異感覺看去,不知道什么時候,一只巨大的信天翁已經窩在他們三米外?,眼睛盯著赫川。其實信天翁都長著一張不太聰明的外?表,但是赫川卻莫名?感知到?威脅。
封寒站在白煜月面?前,冷息撲面?而來。他的視線上?下掃視一番,下巴的線條都是緊繃的。
白煜月瘋狂想?理由,腦子轉得?比那天想?睡懶覺而請病假卻被發現了還要勤。
封寒腦中也克制不住地回憶起?一些畫面?。
他倆被困地下小鎮,白煜月宣布要在這難得?的時刻講鬼故事。他悠閑地在岸邊曬太陽,結果白煜月跑來告訴他不小心折斷了魚竿。他前腳大肆批判黑哨兵,白煜月后腳承認黑哨兵的身份……白煜月就沒有?讓他省心過,以致于在亞歷山大島的那點回憶都成了白煜月專場。
封寒避開白煜月的視線,腦子里?還在描摹白煜月剛才的影像。他一開口?,聲音出乎預料地說?:
“好久不見。”
白煜月:“我們不是才幾天沒見嗎?”
封寒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此?時司潼才匆匆跑來。白煜月連忙說?:“那個哨兵是赫川,我在哨兵系的朋友,這次是我叫他來的。”
封寒早把赫川的資料補了一遍,冷哼一聲道:“我和一個比你年紀還小的計較什么。”
司潼的眼刀立刻飛過來。
赫川還懵懂不解,問司潼:“他什么意?思?”
司潼的低音炮更低音了:“說?你看起?來不像個畢業生。”
赫川謹記著白煜月為他而作的努力,僅低聲吐槽道:“這人嘴里?真是不吐好話。”那只信天翁忽然消失,赫川的壓力感也消失了,但赫川對封寒的偏見沒有?消失。
“學長再多?原諒我一次吧。”白煜月對赫川的未來徹底放心,于是低頭整理圍巾。封寒已經掌握了白煜月的種種小動作,知道整理圍巾也是白煜月放松心情的一種方式。他下意?識用眼神測距,看到?白煜月還是站得?離自己近些,便莫名?冒出隱晦的得?意?。
說?起?來白煜月這條還是歷洛崎的圍巾,白煜月自己的已經丟了。他解開長圍巾,再重新繞圈打結。封寒瞥了一眼白煜月的脖頸,被他衣領上?的鉆石徽章閃了眼睛。這不是封寒第一次見這枚冰鎬徽章。霎時幾秒前的得?意?都像在嘲笑自己,封寒面?上?滿不在乎,姿態依舊像在閑聊,僅僅是語氣微微低沉:
“你也很?容易原諒別人。”
第076章 垃圾場
未等白煜月弄明白封寒的潛臺詞, 封寒便搶先說道:“跟我走。”
“好的長官!”白煜月大步跟上,不知不覺和赫川他們拉開一段距離。
這片高椅子?墳地有?著許多?形狀慘烈的尸體,白煜月為這種慘無人道的行徑生出幾分惱火。他不知道以前發生過什么?, 可生命不應該被這樣對待。他低聲?道:“這幫混蛋……”
封寒看了看白煜月, 微微皺眉,忽然?伸出手:“把?手給我。”
白煜月霎時跳開一步, 警惕道:“怎么?了?”
封寒定在那里巋然?不動,示意白煜月伸手。白煜月表示一百個拒絕。哨向有?別, 是不可以湊那么?近的!封寒想了想,脫掉了手套, 再?度向白煜月攤開掌心, 說道:“你的精神域狀況特別糟糕。”
白煜月理直氣壯地沉默,也站著不動,就要和封寒犟著。
“我不僅是一名可以幫你精神紓解的向導。”封寒再?度強調, “也是你畢業五年?的學長, 夜星老師的學生。”
在白煜月解封率還很低的時候,夜星老師就負責幫他精神疏導。那時白煜月一點都不覺得和“性?”有?關系,只覺得像睡了一個安穩覺一樣舒服。有?了這個例子?在先, 白煜月稍微降低警戒。
白煜月強制自?己?放松:“好吧,科爾之前也提過要幫我精神疏導, 可能對于你們這些大幾屆的來說這是正常行為,唉, 真難懂啊……”
封寒愣了:“科爾又?是誰?”
他倆面面相覷。
封寒這才想起其他小?隊的帶隊名單有?這個人,假裝忽略剛剛那個問題:“沒想到你們會遇見……”
白煜月:“畢竟我們好久不見了嘛。”
有?時候封寒寧愿白煜月的記憶力不要那么?好。
白煜月利落地脫掉自?己?的手套, 看封寒的眼神像看連續十天吃同樣的海鮮一樣氣狠狠。他視死如歸地將自?己?的手搭上去, 神情更加不爽。
封寒的手紋絲不動,仿佛對眼前這個哨兵沒有?想法。
白煜月整個表情擰在一起。他不是針對學長, 他覺得任何人都不能信任。過度親密只會帶來傷害。過了一會兒,他沒有?感覺任何變化,便毫不客氣地說:“畢業五年?的學長不會不知道怎么?鏈接吧!”
“我怎么?可能不會鏈接。”封寒虛虛握著白煜月的手,語氣完全聽不出心虛,“我只是沒有?鏈接過活人。”
白煜月:“這不是更不靠譜了嗎!”
封寒語重心長:“鏈接就像釣魚,需要一點耐心,還有?很多?很多?運氣……”
白煜月依舊把?不爽擺在臉上。“鏈接”意味著在世界上和某人結成了聯系。他一想到這點,身上就陡然?豎起許多?尖刺。
但把?手放上去那么?久,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既沒有?疼痛,也沒有?可憎的歡愉。白煜月的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不久后便覺得無聊了。他看向遠處模模糊糊的赫川他們的身影,問道:“為什么?我們要離他們那么?遠?我們走這么?快嗎?”
封寒直白地告訴他:“因為我不喜歡哨兵,從前是,現在也是。”
白煜月陷入沉默。封寒第一次承認討厭哨兵的時候,就是白煜月剛登上亞歷山大島的時候。那時候他們相處還有?幾分陌生的拘謹。但是學長最討厭表現出來的行為也就那種程度了。
封寒這會兒才輕輕捏了捏白煜月的手,然?后迅速松開,依舊是無所謂的語氣道:“看來我精神疏導失敗了。”
白煜月用懷疑的目光打量他,渾身散發著戒備的訊息。
“幸好我有?第二套方案。”封寒拿出熟悉的抑制劑外包裝,里面僅有?兩支試管。他猜測這東西應該對黑哨兵有?點用。其實他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為黑哨兵精神疏導,畢竟他只見過白煜月這個黑哨兵。
白煜月猶豫地接過抑制劑,嘴巴抿成一條線,目光逡巡不定。
“這里對過去的人們來說是片刑場,也許我該毀掉這里。”封寒繼續進?行著日?常聊天。他拿出他的槍械盒。原來里面不僅收納著他的純白之槍,還有?其他槍支的零件。封寒迅速組裝起一個霰/彈/槍。這種槍支又?叫做“噴子?”,十分適合近距離摧毀物品。
封寒朝最近的高椅子?開了一槍。遠程方陣的士兵都懂得如何將精神域包裹子?彈。在炫目的沖擊下,高椅子?應聲?而倒。白煜月心中也仿佛跟著出了一口惡氣。
封寒往前走,白煜月慢慢地跟上去。見封寒沒有?過多?動靜,他才謹慎地走回對他而言的安全距離,但還是時不時飛過一個警惕的眼神。
封寒毫不在意,只說:“我來就好,你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白煜月抱著自己薅來的槍,有?點在生悶氣。
白煜月莫名走慢了一步,封寒便立刻瞥了白煜月一眼。原來白煜月又?在整理圍巾了。封寒也放慢步伐,刻意不去看白煜月,也不去想白煜月衣領上那個莫名奇妙出現的極光會會徽。沒關系,他很有?耐心,一點一點地教,總會磨掉北星喬的痕跡。
過了一會兒,白煜月又?恢復以往的活力,但他沒有?再?展開精神域,而是走在封寒身后,借封寒的精神域抵擋風雪。也許學長說得對,他需要的不是鏈接,而是十幾分鐘的好好休息。
可是他閑不下來,于是說:“學長這樣一個個破壞太慢了,不如你直接毀掉總電路吧,等我看看它們的電路構造。”
“行行行……”
“我們真的走太快了,都看不見司潼他們了。”
“那還是等等他們……”
十幾分鐘,司潼和赫川才出現在他們眼前。司潼剛才在研究那部諧振器,分析了十分鐘這臺機器的精妙之處,承認那個研究員還是有?點東西的。赫川半點沒入腦,應付地說是啊是啊。
此時四人匯合,赫川想站在白煜月旁邊,封寒突然?打斷他,要先對情報。司潼的目光不友善地在封寒身上徘徊幾圈,但沒說什么?。
“年?知瑜他們是在東邊那個迷宮區域不見的。”封寒道,“后來我和司潼查看了,那里鏈接核心區,但是我們找不到活人能走的路。”
赫川也言簡意賅地說明他們一路遇到的情況。聽到有?士兵陣亡,封寒神色也多?了幾分凝重。
白煜月看見司潼張望四方,問道:“你發現了什么?嗎?”
司潼:“這里的行刑椅子?怎么?都倒了?”
白煜月:“看它們不爽。”
“是啊,我之前都沒有?查過椅子?正下方的地面……”司潼流露出幾分被戲耍的惱怒,一條蛇影便鉆入被推倒的椅子?中。
他帶著其他三人往走了十余米,便指揮赫川把?這附近的高椅子?錘散。大家都迅速動了起來。等清理完這里的物品,再?敲碎二十余米深的冰層后,他們陡然?看見了一個向下拐彎的通道。
四個人依次進?去,往下爬了二十余米,才找到站立的地方。拐過一個細細的彎道,面前的空間豁然?開朗。
天花板上鏈接著排列整齊的正方形井口。每一個的位置似乎正好對應著地面的椅子?。他們所在的這套通道十分寬敞,而且通了電,亮得反光的墻壁有?些刺眼。極地漫長的夜晚總在不知不覺將人引入憂郁的深淵,明亮的燈光似乎驅逐了這一切,連司潼一直緊繃的神經都放松了些。
他的蛇隱入墻體,又?迅速繞回司潼身上。他伸手安撫,說道:“這里的電一直是通的。”
白煜月:“一直?”
司潼點頭說:“看老化程度,大概有?一百多?年?了。”
封寒拿出通訊器,但依舊沒有?收到回應。看來那幾個走失的隊員也不在附近。
白煜月想了想,卻拿出監控信號諧振器,將監控的全息錄像往回調二十多?年?,可惜眼前的景象空蕩蕩,什么?變化都沒有?。他關掉諧振器,道:“這里除了我們沒有?人來過。”
“看,這里有?句鳥語!”赫川卻在墻壁上發現了什么?,興沖沖地說。
眾人湊過去一看,原來是條英文?標簽,但中文?翻譯磨損太厲害了,赫川便讀不懂了。
“這里是廢棄孔。”司潼想翻白眼但還是克制住了,“通俗來講就是文?森山的垃圾場。”
也許那幾個方方正正的井口,就是為了收集行刑椅上的尸體垃圾。
大家都對“垃圾場”這個概念很熟悉。古代的垃圾場可不是垃圾場,而是寶藏庫。遺跡那些高大上的儀器可能因為戰爭而啟動自?毀程序,但扔下來的垃圾通常不會銷毀,挖出來修一修還能用。他們白塔多?少?物資都是撿垃圾撿出來的,勤儉節約已經刻在了他們的骨子?里。
“進?去看看吧,我們補充點物資也好,不用回裝甲車了。”封寒說道。
然?而他們一拐彎,便看見一句話歪歪扭扭地刻在墻上。不少?筆畫都被磨損。但還是能讀出它的意思:
“下趟不用來了,本指揮官已經把?東西搬完了!”
赫川驚訝:“總指揮來過?”
司潼快要忍無可忍:“這明顯不是我們的原平安指揮官。”
“是初代指揮官。”在他們來文?森山的路上,白煜月就看見初代指揮官親自?寫的界碑。初代指揮官英年?早逝,二代指揮官對當年?的事諱莫如深,連初代的名字都從教科書上抹去。
“也許這里面的情報對老師有?用。”封寒看向白煜月。白煜月點頭,把?長狙的子?彈全部卸下,他盡量不用精神擬態,所有?挑選了另一個順手的武器——更適合掄人的長狙。他準備好一探究竟了!封寒看到他的舉動有?點心梗,假裝看不見。
司潼則拿到了監控信號諧振器,加速改裝一番,總算能找到百年?之前的監控全息錄像。
赫川什么?事都不做,在旁感慨:“都一百多?年?了,就算死在這里,連骨頭都沒有?了吧。”
事實正如赫川所說。他們沿著寬敞的廢棄通道走進?垃圾填埋場,里面干凈得連個零件都沒有?。看來文?森山遺跡為白塔建立付出了不可磨滅的功勞。
司潼再?打開全息錄像,烏泱泱的鋼鐵零件立刻淹沒了他們。他們走進?密密麻麻的電子?虛影,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一條狹窄的小?路。一個青年?的全息影像正在謹慎地往前走。
他們跟在他后面,拐了小?彎,便看見了一片冰冷的尸山。他們的血似乎提前流盡了,現場不見半點血跡,蒼白的尸體宛若廢棄的玩偶堆疊著。在文?森山工廠的主人看來,這些人命與工具無異。
“這幫混蛋。”
白煜月聽見前方的青年?咬牙切齒地罵了一聲?。
“還有?人活著嗎?”青年?的聲?音回蕩在垃圾場中,可惜無人應答。青年?拿著槍,快步爬上了尸山,仿佛在攀登一座高塔。白煜月他們只好爬上填埋場旁邊的站臺才能看清影像。
到了尖端,有?幾個雜亂的裹尸袋豎著。他的腳步慢了下來,槍口對準裹尸袋。等靠近之后,他猛地抬手一掀,破碎的黑色布料宛若他隨風飛舞的披風。
黑布后是一位臉色蒼白的病人。他穿著單薄的病號服,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他似乎一直坐在尸山之頂,不理會外事,直到青年?沖到他面前,他才肯撩起眼皮施舍對方一個眼神。他的臉說不上分外美麗,但卻渾然?天成地透出一股魔性?。一雙紅瞳就像被詛咒的紅碧璽,映出青年?的身影。
青年?的槍口漸漸朝下了,整個人僵硬地站直。他空出一只手,緊張地用衣角擦了擦。
病人抬頭看他,眼神似笑非笑。
白煜月的視線茫然?地在這兩人來回打轉,怎么?還不開始打架呢?
病人忽然?開口了,聲?音沙啞而慵懶:“你要救我?”
青年?緊張地點點頭。
病人卻說:“可我只想要死亡。死亡才是痛苦的終結。”
“我的隊伍已經把?這座工廠占領了。”青年?突然?有?了信心,“我打算去更北的地方,在那里建立一個讓人類有?尊嚴地延續下去的基地。不如再?活久一點吧,去看看不一樣的未來。請你相信,我就是——就是為了救你而來的。”
病人微微勾唇,臉上便好像撒下一層邪性?的光輝。
青年?,或者?說初代指揮官,半跪在穿著病號服的黑發青年?身前,努力展示自?己?的和善:“你叫什么?名字?”
“厄爾尼諾,所有?黑哨兵的復制品都叫這個。”黑哨兵眨眨眼,輕聲?說道。
他的目光逡巡著初代指揮官的身體,滑過初代指揮官滾動的喉結,停留在初代指揮官臉上的傷疤,忽然?語氣無辜地問:“你要給我取新名字嗎?”
初代指揮官好像嚇了一跳,過后才開朗一笑:“厄爾尼諾是圣嬰的意思,極樂曼陀天老是打這種主意,真是可笑。我們可以換個別的解釋。厄爾尼諾也是舊紀元的一種海溫增暖的現象……傳說在22世紀厄爾尼諾出現的時候,全世界有?六個月處于夏季……那一定是前所未有?的溫暖。”
“你不如就叫長夏……”初代指揮官后知后覺地陷入靦腆。可長夏一直盯著他,他便感覺到被鼓舞了一般,臉上浮現出抑制不住的笑意。他繼續解釋道:
“這個寓意和我的名字很像。”
“你好,我叫白長青。”
第077章 初代指揮官
聽到這兩個耳熟能詳的名字, 站在站臺上圍觀的士兵們只覺得冷汗直流。司潼還好一些,他本來就知道“長夏AI”的主機是由活人的大腦制作的,對于古代科技的殘忍也有所了解。但是誰也沒?有想到, “長青論壇”的“長青”竟然是初代指揮官的名字。
在白塔中?一直有個小?道消息, 長青論壇背后也站著某個AI,這個AI不接受長夏AI的接管。難道這個傳說是真?初代指揮官和那個黑哨兵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全息影像中?, 白長青將長夏帶到入口?處,和其他伙伴碰面?。他們都?很年輕, 朝氣蓬勃。他們對長夏的存在稍有疑慮,但他們的重心更多偏向?于如?何搬運文森山工廠的物資上。司潼又調了調時間, 在鋼鐵廢墟中?轉了一圈, 才在角落找到他們下一次對話。
他們不知用什么方法,將一座塔式起?重機塞了進來。高大的吊車不斷地將填埋場頂端的廢墟物資運到底下,再由人工分類后送往外面?。白長青坐在塔身的橫杠上與人聊天。
“沒?有想到南設得蘭群島那里還有馴養企鵝的原住民……我還以為能直接占地為王了……”白長青長嘆一口?氣, 但又馬上神采奕奕, “但好消息是,那里的‘太空城’巨型武器發射塔還能用,而且很結實, 可以住人。旁邊那座控制中?心塔,儀器很多, 保暖很足,還可以當我們的未來中?心。”
站他身旁的女?生身材高挑、面?容冷淡。她點?頭表示認同。白煜月從別?的聊天場景中?得知, 這位女?士名為“東流燕”,從前是貴族之女?, 后來就跟著白長青一起?冒險。
另一位名為“卡森”的青年卻皺著眉頭說:“可我們還有個隱患, 黑哨兵。就算他什么也沒?做,他身上也留著邪惡皇帝的血。”
極地封建時代從來沒?有“和平”二字。只要諸多勢力打得不可開交, 就會有一個瘋狂的“皇帝”以暴力踩踏他們。但皇帝少有子嗣,待皇帝身死后,各城邦便分崩離析,進入下一次戰爭的輪回。在無數世代的更迭中?,唯有極點?的皇宮永恒不變。皇帝威名越盛,能制止皇帝的極樂曼陀天更加吸引人心。
大約在百余年前,極樂曼陀天宣布掌握了生產“皇帝”的技術。各城邦為了僅剩的資源相繼投入生產。
雖然最終生產的僅僅是些有著三天生命的殘次品,但這并不妨礙他們向?其他城邦宣戰。最慘無人道的人類內戰就此拉開序幕。
戰火連天中?,白長青帶著一群年輕人一路從西南極洲闖到南極半島,隊伍越來越龐大,甚至帶走了十余個城邦的平民與實驗品。
如?今他們踹翻了南極洲最遠端的極樂曼陀天據點?,正準備休生養息,怎么能允許第二個生命明顯長過?三天的“黑哨兵”、第二個“皇帝”出現?
“我是為了我們的未來考慮。”白長青倒是分外冷靜,“你知道跟我們走的人,有多少是從實驗室出來的嗎?連外在表現是普通人的人,都?極可能攜帶著不可控基因。你要是對黑哨兵下手,開了一個對潛在危險分子動手的先例,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排查具有黑哨兵基因的人?排查完黑哨兵基因的人,是不是要排查飛行員基因、楊氏僵尸基因、藍病基因的?你說你排查完后什么都?不干,那你拿這名單做什么?是不是想根據安全性分個三六九等。外在的敵人并不可怕,跟我們走的人一旦不信我們,我們才真正成?為了一盤散沙。”
一連串的反問堵得卡森說不出話。白煜月在旁邊看著。畢業考那個幻境帶給?他很深的印象,他對初代指揮官頗有偏見。但如?今他已經窺見白長青為何能領導起?一支隊伍。如?果他在那個時代,他也愿意為了這個理想而付出生命。
“唯一的做法,就是什么都?包容、什么都?接納。卡森,這是人心之戰,也是立足之戰。我們會在這里建立一個新世界的。”白長青拍拍卡森的肩膀以示寬慰。
卡森向?東流燕投去?求助的目光。東流燕道:“我永遠認同長青。”
此刻入口?處傳來腳步聲,白長青便立刻笑?了。科森看了一眼,酸溜溜地說道:“我倒希望你真的沒?有半點?私心。”
“說什么呢?”白長青擺擺手,直接走向?入口?處的長夏。長夏也朝他溫柔笑?笑?,站在原地等他到來。
長夏身邊還跟著一個穿著格外厚實的女?生。她脫下棉帽,露出一張青春靚麗的臉,低聲嘀咕道:“黑哨兵身邊可真是自帶暖氣……”可她看見一個身影,便沒?想那么多直接沖上去?:“流燕!你看看這個東西順手嗎!”
東流燕在她身前停下,臉色依舊淡然。穿著厚實的女生掏出一個盒子,滿臉期待地打開它。東流燕臉色有一瞬間停滯,過?了一會兒才禮貌地克制自己的疑惑問道:
“你為什么……要給一條魚竿鍍金?”
一直在旁邊吃瓜的封寒突然驚醒。
女?生有些靦腆,但眼睛里都?是星光:“你之前的魚竿不是釣海豹時斷掉了嗎,我在研發保暖器時還剩點?金屬,就想幫你換個新的……你以前是貴族,我覺得這種金燦燦的東西才配得上你。你看,多好看呀!”
東流燕表情有些無語。白長青一看不由得大喊:“邢楓,你做的魚竿好俗氣啊哈哈哈哈哈!”
聽到“邢楓”這個名字,所有人都?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白煜月心想自己真的吃到大瓜了,琢磨著回去?后該怎么和老師分享。司潼罕見地露出見到試卷壓軸題般的心虛。赫川左看右看很是新奇,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課本老奶奶。封寒在驚訝過?后,便有些微妙的厭惡。
他用余光看向?白煜月。白煜月好像挺開心的,每一根發絲都?聚精會神地吃瓜。那一刻封寒心頭像被湯匙攪過?一樣,也不管那么多了,微微低頭耳語道:“收好你的精神域。”
“精神域?”白煜月才發現由于自己太驚訝,周邊的溫度又開始升溫。20.23%的精神域就是不好控制。他收斂好精神域,立刻被封寒的精神域團團圍住。封寒的精神域沒?有半點?想和他鏈接的意思,只是安靜地擋著風,就像呼吸一樣不叫人察覺。
白煜月本來就知道學長的精神域很廣很安靜,這下徹底放心,開始吃瓜!
垃圾場不總是有人,司潼便以年為單位跳過?一些無用的全息錄像。
從斷斷續續的對話中?,他們不斷拼湊出當年真相——
白長青等人以封建時代“太空城”武器發射中?心為基礎,建設了高聳入云的白塔。邢楓是負責科研的普通人,拼湊出一支團隊,磕磕絆絆地入住雙子塔。原住民的地下城二期工程已經完工,正在策劃三期工程。
同時白長青等人也成?為“白塔”的第一屆學生,只是掛名,并不真正學什么。相反他們還要成?為教?研組編纂課本。在入學那一天,所有人都?拍了一張入學大合照。長夏也笑?著,只是臉上好像帶著一層面?具。
欺騙島內,工廠的炊煙升起?,城市的居民區變成?了更安全更防寒的三層結構。鐵路鋪在冰架上,旁邊布滿了遷徙而來的足跡。沿著鐵路,更多城市落地開花。主城區的人口?越來越多,醫院、學校、市場等建筑一一落地。此時還傳來一個好消息,原本那些打得不可開交的城邦因人口?大幅度減少,直接就地解散了。極樂曼陀天的總部因爆炸自毀了。南極洲終于迎來了短暫的和平。為了紀念這個日子,大家從海底拖出來古代的鉆井平臺,建成?一個紀念地標——南極勝利塔。
至此,三塔之城初具規模。“白塔”,也成?了人類最后防線的標志。
在原住民傾情贊助的企鵝大學竣工之日,報刊的記者熱情地招待白長青他們和企鵝合照。他們便一人抱著一只帝企鵝站在學校門口?合影。所有人都?剛從工地里出來,臟兮兮的,長夏也不例外。黑哨兵卓絕的體能在建設上幫了大家許多忙。所有人見到他都?會友好地打招呼。
但長夏并不喜歡企鵝,他握著企鵝圓嘟嘟的肚子,企鵝仰頭用小?黑豆眼睛看他,長夏微微瞇眼,有些嫌棄地抿嘴。在眾人歡笑?的合照里,他是唯一一個沒?有笑?的。但這一刻無論是戾氣還是邪魅,都?在他身上消失了。他穿著統一的制服,好似一位普通的學生。
也許是因為文森山只有垃圾場是完全安全的,白長青常常故地重游,和身邊人探討如?何破譯文森山的核心實驗室。白煜月他們在一場場交流中?得知了許多重要信息。如?果為了這次文森山任務,這些信息也夠用了,但全息錄像的日期仍一年一年地往后翻,虛影中?的人物越發穩重,長夏出現得越來越少。
有一次白長青和東流燕來到這里。白長青神采奕奕,道:“文森山的破譯工作越來越順利,等壓制好黑哨兵的精神域,他不會再念叨著想死了。”
東流燕微微點?頭,忽然問:“值得嗎?”
“我不知道,但我不會后悔。”白長青擺擺手,“別?總是說我了,你之前是不是又拒絕了邢楓?”
這位貴族直女?點?頭又搖頭,冷靜道:“我只是把她當妹妹。”
垃圾場的下一次對話場景,卻成?了長夏和邢楓。
他倆坐在一塊,邢楓掏出一個金光四射的大金盾牌,上面?雕刻著鵜鶘的花紋,問長夏它好看嗎。長夏無情地評價有點?難看。
邢楓搶回自己的盾牌,忿忿不平地問道:“那你的畢業禮物做了什么?可別?想借我的雕刻機臨時做一個。”
“我準備了。”長夏臉色不太自然。他掏出一個保溫箱子,里面?竟然是個小?巧的生態瓶。苔蘚宛若草地一樣鋪在木頭上,中?間開出數朵童話般的小?花。
邢楓瞪大雙眼,驚訝道:“你怎么會有自然植物?我們的農場可沒?有多余位置弄這個吧!”
“我只是讓它每天曬太陽,按時澆水,然后……”長夏道,“注意保暖。”
邢楓更驚訝:“你把精神域都?用來做這個?”
長夏用拇指摩挲著生態瓶,忽然擰開蓋子,掐下一朵小?白花遞給?邢楓。冷空氣立刻讓這朵花成?為永凍的藝術品。
邢楓又驚又喜:“給?我?”
“這里有18朵,18是個不吉利的數字。”長夏說道,“送你一朵。畢竟你像花一樣。”
邢楓:“我像花?”
長夏冷哼一聲:“像花一樣無力。”
邢楓癟癟嘴:“果然不是什么好話。”
下一次他們重逢之時,卻是尸山血海的場景。
許多眼熟的尸體躺在地上。
卡森、年簡書、企鵝酋長……
所有出現在第一屆白塔入學合照的學生,如?今死不瞑目地躺在地上。
邢楓瞪大無神的雙眼,身上滿是血污。在她上方,東流燕胸口?破了一個大洞,血液滲進她的衣服里,好像融化了她的血肉。血液已經干涸了。邢楓腦子亂糟糟的,恍惚間以為只是一場噩夢。
惡魔般的腳步聲從遠處響起?。
滿身鮮血的長夏似乎是來收割最后一個活人的性命。
但他看了看邢楓,只是沉默地跨過?去?,沒?有瘋狂,也沒?有悔恨。邢楓看著他的背影,雙目涌出眼淚,恨意燒灼在心頭。
他們所有人都?錯了,沒?有人能改變黑哨兵的本性!
原本他們破譯了文森山實驗室的秘密。整座文森山,都?是為了制造完美的“圣嬰”。外圍工廠是用來準備原料,智慧動物的大腦在極度痛苦出分泌的化合物是最重要的材料。底層實驗室是用來孵化“圣嬰”,中?層實驗室用來檢驗“圣嬰”,頂層實驗室用來控制“圣嬰”。
長夏當年沒?打過?中?層實驗室的考核物,被扔到了垃圾場,僥幸沒?死。但他仍然日日承受著黑哨兵體質帶來的痛苦。在虛影沒?有拍到的角落,長夏每一天希望死去?。因為程序設定?,他沒?有辦法做出自毀行為。
白長青為了他拿走十七層的重要儀器——一臺通過?幻境補充黑哨兵精神域缺陷的儀器。
這臺儀器需要頂級向?導的部分骨髓與大腦皮層切片,第一屆的向?導都?捐了一些。
可未等這臺儀器調試成?功,長夏就已經陷入了黑哨兵的瘋狂命運中?。
空曠的垃圾填埋場,長夏他跌跌撞撞地走著,走到最中?央,再也克制不住地跪下嘔血,而后悶悶的笑?聲從他胸膛發出。
白長青終于趕到,用力揍了長夏一拳。長夏徹底趴在地上。白長青又拎起?長夏的衣領,太陽穴暴起?青筋:
“你瘋了!他們是你的伙伴!你難道都?忘記了嗎,他們都?幫過?你!他們都?救過?你!你為什么這么做!”
一道血跡從長夏的額頭流下,他撩起?眼皮看他,宛若初見。
白長青無不失望地問他:“難道你連我也想動手?”
“你恨我了嗎?”長夏張開雙手,像等待白長青的擁抱。
“是我錯了。你就是個瘋子,一開始想要的只有死亡。”白長青喃喃道,“我一開始就不該救你。”
長夏在某一刻似乎清醒過?來,他虛弱一笑?,戾氣消失殆盡:“對不起?。”
但下一秒他立刻翻臉,恨意如?毒蛇般纏繞在他臉上:“你當然不該救我,你不知道我每一天有多痛苦!
“我待在白塔的每一晚都?很冷,冷得像有把刀在身體攪。夜晚越來越漫長,我看不到半點?痛苦終止的希望。在我看來,你們有時候在說陌生而扭曲的語言,有時候變成?一群色彩斑斕的怪物,有的時候世界是黑白的,有的時候下雪是滾燙的。
“我們生來不同,你們不是我的同類……我殺了他們有何不可!”
白長青再度將長夏揍翻在地。骨頭折斷的聲音在填埋場內格外明顯。長夏連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像臺只會流血的機器。可他也沒?有反抗的意思,躺在地上等待自己的終結。
白長青怒火勃發,看著長夏,卻什么都?沒?有做。
長夏微微一笑?:“你要折磨我嗎?也對,這座文森山,本就是受苦受難的刑場。”
白長青漸漸平靜,像一灘死水。而邢楓也從遠處走來。
共患難多年的兩人四目相對,在此刻達成?了驚人的心有靈犀。
“長青?”長夏疑惑道。
“死亡對你來說太便宜了。”邢楓低聲道,“活下去?吧,長夏。”
她的聲音比海風還要冷冽。而白長青看向?長夏的眼神再無半點?余溫。詛咒般的聲音在填埋場里回蕩著:
“長夏,永遠地活下去?吧。”
白長青抱著長夏,與邢楓一起?,消失在通道盡頭。
不久后,這里的尸體消失了。
只剩下白長青與邢楓站著。
邢楓對白長青說:“我不怪你。”
白長青搖頭,說:“我不能原諒我自己。”
邢楓又說:“那我不會阻止你。”
此后,白塔便擁有了兩個AI主機。一個名為“長夏”,黑哨兵優異的大腦能處理大部分事務,十分好用。一個名為“長青”,是白塔隱秘的主腦。在眾人喧嘩的電子網絡里,沒?有人知道有兩個靈魂悄悄沉睡。
就這樣,白塔迎來了第二任指揮官,兼任雙子塔最高研究員,邢楓,長達八十余年的統治。
她似乎繼承了白長青的意志,對一切人民都?很關懷,唯獨在黑哨兵的事情上不聞不問。她任由2號黑哨兵的小?鎮三萬慘案發生,任由黑哨兵的流言四起?。關于黑哨兵的針對政策不斷緊縮,卻不損人們對白塔的信任。一個個黑哨兵覺醒了,死去?的年齡越來越小?。白塔再也沒?有黑哨兵導致的慘案發生。
在白煜月他們不知道的時候,22歲的原平安接了一個任務,與一個外界投奔的哨兵“白荊棘”去?完成?遺跡探險任務,同行的還有她的青梅夜星。白荊棘比原平安的年紀大,于是原平安叫她學姐。夜星有些吃味,只叫她“白同學”。白荊棘尷尬地說她已經有孩子了。原平安和夜星大為震驚。
再過?不久,原平安撬開總指揮辦公室的大門,請求指揮官調查“白荊棘之死”。
而那時白發蒼蒼的邢楓翻看了白荊棘的文件,雙眼掃過?“黑哨兵基因攜帶者”一行字,便合上檔案。她靠在椅子上,漠不關心地說道:
“又死一個。”
第078章 懷疑
后來原平安考上軍官學校, 臨危受命成為了三?代指揮官。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在兒童福利機構的白煜月,偷偷送物資看望了好幾年。結果12歲的白煜月卻覺醒為百年來唯一自然誕生的黑哨兵。
那時白煜月第?一次失控,用來檢測士兵潛能?的儀器接連爆炸起火。白煜月站在火室中心, 尚不知道命運已經迎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北星喬等人?剛剛檢測出向導潛質, 正在前?往三?塔之城的極地列車上憧憬地望向窗外;17歲的封寒剛遞上“不該因為同學左腳進教室就揍人?”的千字檢討書,聽?說?這?件事嗤笑一聲;原平安正焦頭爛額地看公文, 旁邊的白虎精神體愁眉苦臉地揣爪子?。新一代的命運再度糾纏。
空曠的垃圾填埋場中,眾人?都忍不住看向白煜月, 百般滋味涌上心頭,神色更是復雜萬分。
白煜月背后一冷, 直接問:“干嘛這?么看我?”
封寒和司潼紛紛回避視線。赫川看起來又要哭了, 一想到白煜月未來也要承受那種痛苦,他就恨不得以身代之。
白煜月其實內心門清,但他習慣了不去想虛無?縹緲的事情。他只說?道:“黑哨兵那么厲害, 現在該害怕的是我的敵人?。”
司潼微微苦笑。
封寒卻聽?不下去, 直接對準白煜月的額頭抬手一敲:“你還想去打架。”
突然挨了一下,白煜月捂住腦門,雙眼?瞪圓, 又懵又驚地看向封寒,連指揮官都沒有?這?樣打過他!
封寒卻有?恃無?恐地回看他, 一副不信他能?造反、更不信他能?向指揮官告狀的樣子?。
白煜月抿緊嘴巴,在心里給學長記上一筆。
“這?里是制造黑哨兵的地方, 極樂曼陀天來到這?里就是為了你。他們派人?搞旅鼠入侵,派人?潛入長夏, 都為了奪走你這?個迄今為止最完美的成品。老師讓你假死, 就是為了掩人?耳目。”封寒黑著臉說?,“你還想晃到敵人?面前??”
“我們沒有?添亂。”赫川為白煜月辯解, “我們成功進行了救援任務——”
封寒冷冷一瞥:“你閉嘴。”
礙于軍規,赫川和白煜月一起憋屈地閉緊嘴巴聽?訓。
封寒再對白煜月說?話?就溫柔了許多?:“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了極樂曼陀天的真正目標,他們要拿到核心區實驗室第?三?層的‘圣嬰’胚胎。”
在過往的全?息錄像里,白長青便說?明了核心區的構造,從下至上分為十?八層,第?三?層是儲存室,里面已經沒有?胚胎了。所以極樂曼陀天要通電制造一個。
但除了通電外,還有?一個難題橫亙在極樂曼陀天面前?。那就是第?十?七層的“黑哨兵檢驗層”。
里面生活著一只名為“雪國”的怪物。
這?只怪物曾經用來檢驗“圣嬰”實力是否達標。達標者通向天堂,不達標者扔去垃圾場。長夏便敗在它手下。但誰也沒想到,長夏雖然實力不達標,但壽命很達標,比壽命三?天的殘次品好多?了。極樂曼陀天知道此事后捶胸頓足懊惱無?比,大罵白塔竟然搶走了“長夏”。
白長青關閉大部?分設施的電,唯獨保留了核心區的暖氣,并將“雪國”放了出來。“雪國”喜熱怕冷,于是僅在核心區四?處活動,吃變異長毛羊維持能?量。
正因為“雪國”的存在,極樂曼陀天才對文森山遺跡忌憚無?比,窺伺多?年依舊不敢下手。文森山遺跡就此成為了白塔勢力的天然防線。
“現在他們敢堂而皇之地入侵文森山遺跡,說?不定是有?了制約‘雪國’的手段,或者……人?。”封寒說?道。
他捏了捏白煜月的肩膀,道:“我知道你的心,我不會完全?束縛你。我們可以兵分兩路,你就在工廠區阻攔他們通電。而我去核心區,把該做的事都做了。”封寒又摸了摸白煜月的凌亂白毛,這?次不像是因為心癢,而像是順毛哄他。白煜月正因為剛才的事渾身寫著“不爽”,全?身犟著不主動不回應。
封寒幾乎拿出了百分之兩百的耐心,輕聲道:“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好嗎?”
難得聽?見學長如此溫聲細語,白煜月還是心軟了,用鼻音“嗯”了一聲。
司潼對封寒翻了個白眼?,忍不住嘲諷道:“你剛剛的語氣有?點惡心。”
封寒不看司潼,反而對白煜月說?:“我記得你當初介紹他,說?他是脾氣很好的極光會成員。”
司潼冷笑:“呵,我難道沒有?與人?為善的容忍與涵養?”
赫川:“沒有吧。”
白煜月:“司潼大部分情況還是很好說?話?。”
“既然這?樣……”封寒掃了一圈現場的人?,“那赫川和我走,司潼和你走。你們可能?會先遇到其他隊伍的士兵,記得分享情報,斷電是最優先的級別,這?是命令。”
赫川聞言一驚:“為什么你要拆散我們!”
白煜月也很意外,學長不是說?討厭哨兵嗎?難道赫川有?什么過人?之處?
“我需要更擅長進攻的人?手。”封寒不帶私心地評價,“而白煜月需要一個了解黑哨兵的人?。”
此時司潼也對赫川說?:“你在我這?邊沒什么用,在長官身邊比較有?用。”
“等我的服務期結束了一定要向總指揮提出升軍銜……”赫川不滿地嘟囔,但軍令如山,大局為重,他會服從指揮。
白煜月總覺得哪里怪怪的,但暫且按在心底。
他說?道:“放心吧學長,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封寒朝他看了又看,覺得白煜月這?種不得不承諾的樣子?有?點可愛。他真是沒救了,只好微不可聞地長嘆一聲。恰好有?一則通訊打進來,封寒翻開一看又迅速關掉,神情變得嚴肅而冷硬。
“開始行動。”
封寒對赫川說?完又看向白煜月,微微扯了扯嘴角,有?點傻瓜似的抬起手,僵硬地左右搖晃。他沒有?做過這?樣故作輕松的道別,身體有?種靈魂出竅的抽離感。他聽?見自己說?:
“那我們未來見。”
……
工廠區與核心區的某個交接處,一群人?迎風站立。其中一位戴著雙子?塔肩章的人?碎碎念道:
“聽?見‘雪國’的腳步聲了嗎?多?么豪邁與激烈……真不可思?議,它竟然活了一百多?年還依舊活潑開朗,難道它有?弓頭鯨的基因?如果是能?活兩百多?歲的弓頭鯨,它是否還在壯年?還是格陵蘭睡鯊,或者是更為美麗的甲殼類?古代的科技真是令人?著迷啊……”
這?群背叛了白塔的科學家們如癡如醉地聽?著風雪中擂鼓般的重音。他們還待在三?塔之城的時候絕對不會享受到這?樣的樂章。他們并不覺得背叛白塔有?什么可恥的。從前?二代指揮官是雙子?塔的研究員,對這?些科研人?員多?有?優待,卻不知道這?份優待將他們寵得忘乎所以。
忽然,另一個人?從遠處走來。他身上掛滿長長的冰棱,好像一個行走的冰雕。研究員們自發為他讓路。最前?方的研究員連忙滿臉笑容地迎上去:
“有?您在,我們一定能?順利阻擊‘雪國’,拿到‘黑哨兵’胚胎,屆時新的皇帝將會降臨——”
話?說?到一半,他便看見眼?前?的哨兵微微皺眉,連忙住嘴。身前?這?位哨兵可是極樂曼陀天在“皇帝”計劃失敗后的新產物,“深海”計劃。
因為制造出來的黑哨兵壽命太短,極樂曼陀天便把目光放在壽命普遍更長的深海生物上,并設計了“深海”計劃。最終研發出來的哨向精神體全?是深海動物,同時解決了讓他們苦惱的壽命問題。其中,這?位精神體是“大王烏賊”的哨兵更是迄今為止的最強戰力。
但如果黑哨兵又出現了,豈不是說?“大王烏賊”的用處到此為止?是不是也要被淘汰掉?自己干嘛哪壺不開提哪壺?研究員真想自打嘴巴。
“當然,黑哨兵那種過時的舊物比不上完美的您。”研究員又拍了一個自認為很好的馬屁。可惜大王烏賊并不領情,僅輕哼一聲。
“黑哨兵,白煜月。”大王烏賊輕念這?個名字,充滿危險的語氣讓眼?前?的研究員嚇出一身冷汗。大王烏賊道:“他真的死了嗎?我倒希望白煜月還活著……這?樣我就能?親手,一根一根地,打碎他的骨頭。”
研究院兩股戰戰,不敢說?話?。
“多?想無?益,走吧。”大王烏賊也不理會他,轉身道,“讓我們進入這?曾經屬于我們的……文森山。”
白雪茫茫,高聳俊峰,襯得這?群人?像螞蟻一樣。怪物的吼叫似乎穿梭在風聲之間,并久久不散。
……
伽馬區與貝塔區的交通通道。
司潼和白煜月已經走了足夠遠的距離。一路上他們遇到許多?陷阱,如今才走到了安全?地帶。他們停下來休整,卻在三?秒后同時說?道:
“我有?話?想說?。”
兩人?不約而同地一愣。白煜月立刻讓司潼先說?。
司潼道:“我知道北星喬為什么離開。他說?他不信任封寒,要離隊去找其他隊伍。他給我留言了,但我沒有?向其他人?說?這?件事。”
他只說?了最基本的情況,至于內心的猜測一點都沒透露。
白煜月則道:“剛剛學長接到了一個通訊,可我們在那里有?信號嗎?除非那個人?離我們當時所在的位置比較近。可是既然近,那為什么不先接頭再分隊行動呢?”
他也沒有?說?內心的猜測。但兩人?對視一眼?,便心知肚明。
司潼又嚴肅地說?道:“我知道他為什么要帶赫川走,因為赫川比較不聰明。”他向來毒舌,用“不聰明”這?么寬容的詞句形容赫川,意味著此時他的推導過程已經十?分嚴謹。
他省略那些推導過程,只說?結果:“所以封寒長官可以輕易甩開赫川。”
白煜月:“甩開他?”
“是的。北星喬和歷洛崎吵架后負氣離隊,我猜他是裝的。然后歷洛崎忽然不見了,年知瑜也是。就剩下我和長官。”司潼回憶之前?的情景,“我覺得他也想甩開我,可是做不到。我本來也想假裝走丟了,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偽裝成愚蠢地踩進陷阱這?種事,只好跟在他身邊。這?時候接到你們的通訊,他就沒有?再帶我繞圈子?,而是離開了那座迷宮。”
“他想單獨行動。”司潼明確地指出這?點。
白煜月:“你懷疑他?”
司潼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但還是說?道:“我見過的叛徒很多?,遇到的暗殺也很多?,但我還是不想懷疑我認識的任何一個人?……封寒算是我見過的人?里,人?品比較好的那一種。我不想如此揣測他。”
白煜月聞言憂心忡忡,又忍不住生悶氣。兩人?陷入難捱的安靜。
然而就在他們沉默之際,眼?前?的貝塔區卻忽然發生了變化。
一排排燈光亮起,在漫天大雪中照出一個長長的灰色人?影。
“嗯哼哼~”一個眼?熟的人?跳上一個高臺,哼著小曲掰下拉桿。遠處更多?的燈光亮起來。他看見下方站著兩個人?,渾身一僵。
此刻沒有?白布遮擋,白煜月清晰地看見桑齊完整的臉。桑齊這?次沒有?穿破冰者的傳統服飾,而是穿上厚重的羽絨棉襖,看來他也不是如他所說?的封建固執。司潼看見他立刻拉下臉。
“這?不是我們破冰者的盟友嗎?好久不見。”桑齊朝他們笑笑,“以后再敘舊吧——”然后他拔腿就跑,身邊的公牛真鯊也蛄蛹著隱入墻體。
白煜月也二話?不說?,直接闖入貝塔區,這?回他一定要抓住桑齊!
第079章 進入核心區
文森山遺跡的工廠區分別以“甲乙丙”和希臘字母命名, 兩者分工并不同。甲乙丙等園區的全名叫做“穿腹生骨三乘裕”,意思是這里的美食富裕得能活死人肉白骨,作用是制作不同的“食物”。
例如?之前看?見的抓取變異長毛羊制作成?羊膜, 其實是為了供取某種寄生蟲食用, 而寄生蟲長大后會大腦會更加發達,并學會喜、怒、哀、樂。
但剛剛知曉感情的寄生蟲并不是重?點?。工廠會將它們制造成?一道道生肉美食, 送往其他不同的部門,促進其他“食物”的大腦發育, 養出更多具有豐富感情的動物。
而這些大腦發達、心思細膩、情感豐富的動物,一部分會送到希臘字母的園區。
希臘字母的園區叫做“心髓支骸九乘獄”, 意思是專門折磨心智, 直至剩下殘骸的無間地獄。
那些剛剛知曉人世,大約有了5~8歲智慧的動物們就來到體驗比屠宰場還要可怕的虐殺。有時候不止是動物,也?有心智健全、身體健康的人。
在殘暴的虐殺中, 經過寄生蟲改造的大腦會分泌一種肽類激素。而這種激素, 就是促進黑哨兵分化?的關?鍵。
極樂曼陀天?曾捕捉過一位垂死的皇帝。十幾位“出世法”級別的研究員近身研究,歷經千辛才發現了這種物質,然后就被皇帝一刀斃命。此后極樂曼陀天?再無對黑哨兵的最?新研究。
因此他們對黑哨兵的復原都盡量尊崇古籍。古籍里說“皇帝”居住宮殿, 他們就把工廠建成?宮殿模樣;古籍里說“皇帝”周圍滿是哀嚎,他們就制造哀嚎;古籍里說“皇帝”總是赤目黑發, 他們以后的所?有研究成?品都往這種審美靠。古籍里說“皇帝”周圍種滿植物,他們就……這個就真的沒辦法。
他們把實驗室建成?十八層, 也?是寓意著實驗品從十八層地獄爬出來,成?為他們完美的“皇帝”。
現在白煜月追著桑齊闖入貝塔區, 陣陣眩暈撲面而來。
工廠內遍布意義不明、錯落無序的高臺。每塊地板, 居然都在以不同的角度和幅度顛簸旋轉,時而左右搖晃。而且每塊地板都有不同的燦爛顏色, 呈現一種時刻要摔下去的錯覺。白煜月適應了好一會兒才丟掉那種暈船的惡心感。
桑齊停住步伐,轉身看?向白煜月,那雙眼不再是像黑葡萄一樣美麗,而充滿著猩紅血色。白煜月以為他站在一座高臺上,幾秒后才看?清他站在一根桿子上。司潼面色不虞地趕來,和白煜月對視后,便隱去另一個方向去切斷電源了。
白煜月觀察四周,總算發現點?不對勁。他身前原來是個視覺錯覺的大坑,難怪桑齊停住了,他以為他追不上他?
“來自白塔的盟友,這么窮追不舍是不是不太好?應該有比我更值得追的人?”桑齊站在橫桿上,身形也?隨之晃動。
“裝什么?你?之前破冰者的習俗都是騙人的吧!”白煜月毫不客氣地回?嗆他。
“不披上白布,你?們發現我和身份卡上長得不一樣怎么辦?想不到你?們竟然能看?穿我的偽裝。”桑齊一改初見時的高冷,倒不如?說這樣話多又密的他才是本?性。“黑哨兵,我暫時不想和你?打,不代表我打不過你?。你?只是一個解封率8點?多的弱小哨兵而已。”
“腹部的傷還好嗎?”白煜月反問?他。
談起這個桑齊就牙癢,露出嫌惡的表情。忽然他眉眼松開,又道:“我還是勸你?少花心思在我身上。北星喬現在在阿爾法區遭遇了我們的圍剿,那可是九死一生的危急時刻,就在隔壁的阿爾法區,你?不去救他?”
白煜月皺眉:“干嘛要我救北星喬?”
桑齊頓了頓,才道:“你?們不是一對嗎?整個白塔都知道,你?喜歡他喜歡得要死咧。而他,嘖嘖嘖,看?著不是一個好搭檔啊。”
白煜月更加困惑:“你?們沒事就關?注這點?……花邊新聞?”
不會所?有敵人都知道黑哨兵喜歡北星喬吧!
白煜月心中有種說不出的離譜感。
就像是有點?黑歷史性質的童年畫冊,在敵人群體中人手一份,口口相傳。
桑齊也?覺得有點?奇怪,于是誠實承認:“其實我本?來是不知道的,但我們的長夏圣子回?來后,一直說要把北星喬千刀萬剮,我們就知道了。我在療傷的時候還順便八卦一下黑哨兵的資料。哦,你?不知道長夏是誰嗎?就是那個潛伏在你?們白塔AI主機的向導,他也?叫長夏。”
白煜月:“他和白塔的長夏什么關?系?”
“沒有關?系。”桑齊也?樂得閑聊,聳聳肩,“可能是‘世因法’覺得你們取名字好聽唄。”
“我和北星喬也?沒有關?系,我不會去救他。”白煜月低下眉眼說道。
桑齊詫異:“這個時候我該祝福你迎來新生嗎?”
話音剛落,白煜月卻已經將子彈上膛,拉開保險栓,準星瞄準桑齊。重狙的槍托已經被拆掉,剩下凈重?23.5磅的重狙在白煜月手中宛若沖鋒步.槍一樣輕盈。
不就是隔了一個大坑?現在可是槍支時代!
桑齊更加驚訝,原來你?會用認認真真地用槍?
但白煜月并不謀求狙擊手必備的隱蔽,他的所?有攻擊手段都暴露在桑齊的視線里。他更多的是放松自己,并盡力展開自己的精神域。他深知普通的子彈打不到桑齊,只有用精神域纏繞的子彈才可能攻破桑齊的防御。
而這種子彈的射程取決于精神域的廣度。
白煜月很少鋪開自己的精神域,速度有些緩慢,剛剛的對話不過使他的精神域剛剛延伸到桑齊腳下。
但桑齊一下子察覺到溫度的變化?,身形輕盈地跳下橫桿。隨之而來的是散發著熾熱高溫的轟擊。被轟擊的地方呈現成?一個扭曲的螺旋紋理。
桑齊雖然躲過了第一下,但馬上熾熱的溫度包裹了他,衣物都蒸出小水滴。白煜月也?跳下來,對準他連開數槍。桑齊煩極了,摔在地上滾了一圈,隨手一揮,一頭?巨鯊精神體便張大利齒,從地板下竄出來,將白煜月吞進入腹。
白煜月在劇痛中用力一擲,沉重?的槍身飛速劃過半空,直接砸到桑齊腦門。桑齊一下子被掄得坐在地上,眼冒金星,沒想明白黑哨兵的打發路數到底來自哪一派。
公牛真鯊的精神體消失在空氣中。白煜月從虛影中走出,空氣有幾分扭曲的熱意。
“我不想和你?打,我還知道長夏弄壞了你?的抑制器,成?為黑哨兵很痛苦吧——”桑齊皺眉,且戰且逃。但白煜月漸漸逼近。他皺眉更深,也?打出幾分火氣。
可怕的巨鯊精神體頃刻間如?蛆蟲般糾纏著白煜月,偶爾被白煜月狂/暴的精神域燙傷才不得不停嘴。但因為白煜月的精神域并不能組成?一道平穩的防御墻,刀片般的獠牙早已穿透了白煜月。
桑齊卻更加心驚。身上的傷都是小事,按理來說精神體的攻擊能對智慧生物的大腦造成?極大破壞。他的精神體都直接貫穿了黑哨兵,為什么對方還跟沒事人一樣?
他們摔下坑后距離變短。好像只是幾步路的距離,白煜月就冷漠地拎起桑齊的衣領,仿佛沒有受到一點?折磨,身后的公牛真鯊似乎不是他的敵人,而是他的隨從幽靈。
說時遲那時快,白煜月就結結實實給桑齊來了幾拳。公牛真鯊還想反抗。剎那間便被百根黑色長刺貫穿。同時被貫穿的還有桑齊。
他瞪大雙眼,臉色發白,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這驚天?的疼痛竟然來自黑哨兵的精神擬態。他本?以為他已經習慣了自己永遠暴/動不安的精神域,并且學會了如?何?從痛苦中汲取養分。可是這點?痛苦與黑哨兵比起來,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罷了。
白煜月松開他的衣領,黑刺也?隨之散去,任由桑齊無力地蜷縮著。
他艱難地抬起頭?,趁著白煜月還沒動手趕緊道:“你?等等!那封寒呢?他的消息你?總想知道吧。其實我也?算不上知道,但八九不離十他也?陷入危險之中你?現在救他還來得及——”
白煜月果然沒動作了。
桑齊悄悄松了一口氣,內心忍不住八卦他和封寒的關?系。沒辦法,基地太無聊了,他是看?見一個瓜都想吃。
“你?真的只有17歲?”白煜月忽然發問?。
桑齊拼命搖頭?,其實他還不到17歲。
“你?那什么破冰者見到臉的習俗,都是假的?”白煜月又問?。
桑齊連忙說:“當然是假。”
“你?真的叫桑齊?”白煜月沉下臉,只有這個問?題是他真心想問?的。
桑齊遲疑地點?點?頭?。
知曉了答案,白煜月腦袋一片空白,有點?不敢相信,下意識想找補,可翻來覆去地找不到,心里亂糟糟的。
“我不會放過你?們。”白煜月喃喃道。然后他找了一處繩子,將桑齊五花大綁,惡狠狠地說道:“我最?討厭別人騙我。封寒在哪?”
“核心區。”桑齊連忙說道,“貝塔區就有個入口,但你?真的不去阿爾法區嗎?”
白煜月不理會他,一心一意地用通訊器通知司潼。
第080章 山中海
阿爾法?區, 離隊的北星喬確實陷入險境。
但被?另一支小隊救下。
領隊的向導還是北星喬的熟人,曾經在極光會針對?過北星喬的高年級。他叫田納溪,此刻就算遵從救援原則將北星喬救下來?, 也沒有給北星喬好臉色看。
他冷笑一聲:“這么久沒見, 結果卻那么狼狽。”
北星喬不為所動地處理自己的傷勢:“這么多年也沒見你進步過。”
田納溪還想嘲諷幾句,卻被?自家?哨兵攔了下來?。他回?頭一看, 發現自己隊伍里的士兵都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頓時有些赧顏。
他身為領隊, 在下級士兵面前可都是穩重可靠的形象。結果一看到北星喬,他就回?憶起當年的慘敗, 做出?如此大跌眼鏡的事情。
“行了會長, 知道你威風,你們小隊人呢?”田納溪擺擺手,想把這件事揭過去。
“走散了。”北星喬掃了在場所有人一眼, 腦海中?迅速確定檔案信息, 然后便語出?驚人,“我要你們小隊的指揮權。”
“喂!這可是軍事任務不是我們在白塔里的競爭游戲。”田納溪剛按住自己脾氣?,聽聞北星喬的話火氣?立刻往上蹭, “再說了,你現在只是精神擬態, 我已?經有精神體。論實力?,你還比不上我。”
哨向在白塔中?學會運用精神域, 畢業后可以學習如何?用出?精神擬態,但在深度結合后, 才能凝出?戰力?最強模樣最接近現實的精神體。
“這是我的精神擬態。”北星喬毫不在意地喚出?自己的紅豺。他從來?不靠親民或活力?來?領導士兵, 也不是靠絕對?的強大實力?來?吸引人追隨。他好像只要沉下臉,眾人便會感到詭異的安心, 并不由自主地為其效力?。
這種特質也反應在他的精神擬態上,所有人看著豺的虛影,內心似乎激起澎湃。北星喬想過自己的精神擬態為什么是“豺”。很早之前“豺”就滅絕了,只留下一些掏腹刮肝、兩面三刀的血腥記載。“豺”聽起來?像個邪惡陰森小反派,既不像狼那樣威風而高貴,也不像老虎那樣霸道而兇猛,總之不夠上檔次。
但人一多,豺身上的優點便漸漸體現出?來?了。豺多數是集體捕獵的,因而帶給北星喬的能力?是集體增幅。這種能力?可以作用在北星喬自己的武器,也可以作用在十位以上的人群。愿意聽從指揮的人越多,北星喬的能力?就越強。
在亞歷山大島上,北星喬根本沒機會運用這個能力?。但在多人隊伍里,這個能力?簡直如魚得?水。
“請和我一起行動。”北星喬言辭禮貌,語氣?平淡。他沒有明說自己的能力?,只是簡單地再度掃視一圈,眾人都不禁感覺到壓力?。北星喬微微點頭,像對?所有人的認可,他繼續道:“我懷疑我的隊伍里有內鬼。”
“好吧……”田納溪相信北星喬的判斷,但也為自己輕易信服北星喬感到恥辱。
再看看自己隊伍里的士兵,他們比自己沒好多少,畢竟凡是這幾屆的向導都聽說過“北星喬”的事跡,就連哨兵們也對?這個名字略微耳聞。田納溪這才心里好受一點。
隊伍原地整備,開始對?接北星喬的信息。
“我要去核心區。”北星喬快速翻閱其他隊伍的資料,坦言道,“我們的主要目的是攔截敵人。但除此之外,我會去查找極樂曼陀天針對?黑哨兵的真相。”
他現在還不知道白煜月已?經來?到了文森山。但北星喬清楚,小黑不是枯坐著等待命運降臨的人,小黑一定很煩惱那些黑哨兵的秘密。
既然沒有人告訴小黑,那就讓他來?查清楚真相。說不定還能在遺跡里找到黑哨兵的專屬抑制劑。千難萬難他也要前行。
“哦,你那個小哨兵啊……”田納溪難得?沒有第一時間反對?。
北星喬聽到“小哨兵”這個外號,視線便下意識扎在田納溪身上,目光在田納溪身旁的哨兵繞了一圈才收回?。
“有一次他聽說了我們競爭時那點事,居然想對?我下黑手!”田納溪看起來?對?過往的事耿耿于懷,“要不是夜巡組來?了,我就要被?他套麻袋掛到塔外!極光會會長競爭一直很激烈,你用得?著找外場支援嘛……”
北星喬:“什么?”
田納溪談起當年的事就氣?不打一處來?,碎碎念地抱怨了一大通。直到他身邊的哨兵用手肘頂了他一下,他才如夢方醒,與隊伍里的下級士兵尷尬地面對?面。
北星喬卻愣在原地,等到別人喚他才不自然地繼續調試武器。
他以前忽視的太多了。
他沒有真正了解過“喜歡”,也沒有真正懂過白煜月的心意。
北星喬擦拭著槍管,腦中?浮現出亞歷山大島的白煜月。
那時白煜月因為失控在醫療室躺了十天,每一天北星喬都來?看護。他一邊回憶他們的過往一邊給小黑寫信。他希望小黑點擊閱讀了,但不敢奢想任何好的后果。他只希望小黑閱讀后,能明白他已?經有了一點點改變,正如過去的白煜月期待的那樣。
這時,北星喬卻接到了司潼的通訊。
北星喬說自己狀況不錯,和其他隊伍匯合了。司潼在貝塔區,北星喬讓他別來?阿爾法?區,兩區之間敵人埋了許多陷阱。
然后司潼便掛斷了通訊。北星喬也收拾好心情,準備帶領新的隊伍向文森山核心區前進。
誰都沒有注意到,在他們休憩的這小片區域里,所有的攝像頭都瞄準了北星喬。
宛若深海中?的捕食者,悄悄轉動了它?的眼珠。
……
貝塔區。
白煜月、桑齊和司潼三人一起前行。
當司潼來?到白煜月身邊時,桑齊還在好奇白煜月的選擇,是去核心區找封寒還是去阿爾法?區找北星喬。
白煜月有點被?煩到了,把桑齊的打探全當成空氣?。
司潼聽說了整件事原委,沉默半晌,便用自己的通訊器尋找北星喬的信號了。
他并非完全是智商高情商低的怪咖,他能體會到白煜月沉默里的糾結。只要他想,解析他人的情緒信手拈來?,讓他人感覺賓至如歸更是易如反掌,只是平時不屑于用這份心罷了。
所以就讓他來?找北星喬吧。
路過一個吊橋時,司潼終于接到了北星喬的信號。
北星喬親口說他自己狀況良好。
司潼沒暴露白煜月的存在,也回?了一句自己目前安全。
白煜月沒發出?一點聲響,默默站在一邊,好像在聽北星喬的聲音,卻又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信號來?得?斷斷續續,兩人相互傳送情報后便掛斷了通訊。
司潼警告桑齊:“別以為對?我們的同?伴下手我們會放過你。”
又假裝若無?其事地對?白煜月說:“北星喬沒事了。”
白煜月輕輕點頭,除此之外便沒有更多反應。
司潼內心想自己居然是主動提起北星喬最多的人,真是可笑得?有些賤了。
桑齊不知司潼的糾結,他只看見白煜月對?北星喬的冷淡,內心嘖嘖稱奇。莫非長夏的資料已?經落后,現在白煜月早和北星喬分開了?
既然北星喬那里不礙事,那白煜月的唯一目的似乎僅剩下封寒。他們根據路邊的指引,迅速走向核心區。
一路上,桑齊的精神體已?經恢復得?七七八八了。對?于他這種“深海”產物而言,痛苦是成長的養分。哪怕黑哨兵給予他的痛苦一時超出?了忍耐的極限,他也能憑借卓絕的恢復力?韜光養晦。
只要他想,他能現場撕爛束縛他的繩子。
但因為一些原因,他不想現在就和黑哨兵對?上。
于是規規矩矩地跟著白煜月走。
他們拐過一個狹長的樓梯,終于走出?了貝塔區的范疇,來?到一個充滿宗教?氣?息的大廳。大廳天花板上刻著神母的浮雕,宛若她在慈悲地俯下身觀察眾生。她的頭發宛若海藻般散開,每一縷都由一只栩栩如生的信天翁冰雕銜著。
桑齊一看見神母雕塑,就立刻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彎腰致意。
白煜月:“你現在倒有點封建的樣子。”
“這不是封建,是家?風傳統。”桑齊立刻反駁。他們基地里的產物或多或少都有相同?的母本基因,算得?上是一家?人。更深層次的原因是,他也覺得?封建不是什么好詞。
白煜月掃了一眼天花板,低聲自言自語道:“又是信天翁。”
充滿宗教?氣?息的大廳盡頭,便是核心區的入口,已?經被?鎖上了。司潼當仁不讓地進行解密工作,密密麻麻的線路管道猶如莫比烏斯環無?窮無?盡。桑齊冒出?一點當初竟然沒能殺掉司潼的遺憾。
“無?論你對?誰下手,我都不會放過你。”白煜月冷聲警告他。
桑齊:“我現在可什么都不會做。但我們真的要去核心區嗎?我可沒信心打過‘雪國?’。那不是我的工作。”
白煜月:“不是你說的封寒在那里?”
“我怎么知道你會選擇去救他?”桑齊振振有詞,“而且是拖上我一起救!”
“那你知道他去核心區干什么嗎?”白煜月道。
桑齊像被?卡脖子一樣忽然說不出?話。
白煜月仿佛沒有注意到這異樣,語氣?隨意地詢問:“他想要黑哨兵的胚胎嗎?”
看桑齊的表情,他已?經努力?思索了一番。他緩慢地回?答道:“有可能吧……”
白煜月:“但是也有可能是去攔截攜帶白塔重要物資的極樂曼陀天。敵人比我們領先一步,就算關閉了工廠的電源,也可能為時晚矣。最保險的方法?是直接進入核心區擒拿敵人。”
“對?對?對?,我本來?就是想這么說的。”桑齊松了一口氣?,而后又忽然詫異,“你怎么知道核心區里有黑哨兵胚胎?”
此刻就連司潼也聽出?了桑齊的破綻,他頗為擔心地看了看白煜月。
但眼下他們已?沒有更好的路線。司潼忙活了好一會,總算解開了通往核心區的通道。他擰開一個車輪般的門匙,里面是一個狹窄的小房間。兩旁擺放著許多潛水服。
“雖然提前知道核心區的構造,但親眼所見確實很震撼。”司潼深呼吸,仿佛能嗅到海水的味道。
文森山明明在內陸,哪里來?的海?
然而在大約千年前,核武器早把真正的文森山轟成“文森盆地”。后來?又人工填山,造出?一個與正版文森山相似的文森山實驗室。厚重的冰川不斷滲出?水,灌入山體內部,在實驗室外壁形成一個“水層”。為了讓這些水在零度以下也不結冰,這里還灌入了大量海鹽模擬海水的環境。
潛水服是亮眼的橙色。白煜月穿戴完畢,又強制桑齊穿上,并且用尼龍繩將他們的潛水鏈接。司潼在一旁確認通信頻道。他的聲音從厚重的橙色潛水服透出?:“進去之后會有水流將我們帶到實驗室的第三層。原本那里是安全的,但初代指揮官將一些禁制解開了,那里隨時會有‘雪國?’出?現,注意警惕。”
桑齊神情糾結:“真的要去核心區?黑哨兵,你說實話,你有沒有把握對?付‘雪國?’?”
“沒把握。”白煜月進行潛水服密閉測試,抽空回?復桑齊一句,“所以我帶上了你。”
桑齊:“這可不是白塔的乖學生應該做的事!”
話還沒說完,他們身后的大門便轟然緊鎖。隨著鐵鏈拽起的咯咯聲響起,大量的水流灌入這個小房間內,恐怖的壓力?開始蔓延到他們的小腿上。畢竟他們雖然在地理學上的海平面上,但山體內水壓可不亞于深海,他們的潛水服也隨之膨脹,近乎成橢圓。圓形才是抗壓的最好形狀。
他們面前的小門彈開,三個人便感覺像被?彈出?了一樣,被?無?名的力?量甩進了山體中?的水層。
三塔之城建在海島上,潛水是白塔人的必修課。白煜月很快調整好潛水的狀態。他們的目鏡里看不見實驗室的影子。一來?因為文森山本身遼闊,二來?是實驗室最核心的本體其實沒有占據很大空間。
在漆黑無?比的水環境里,三人在水里漂著,等待著司潼說的那股水流。
白煜月察覺到目鏡前出?了一個小泡泡。他嚴謹地再次檢驗密閉性。檢查中?,他感覺到一股托力?將自己升起,身體不自覺上升了許多。
然而下一秒,他們所有人都卷進了天旋地轉的漩渦中?。白煜月和桑齊的衣服鏈接著,直接被?卷得?對?撞。
耳機里傳來?司潼的斷斷續續的聲音:
“這個設置也被?白長青改了!它?是隨機進入的!”
“靠……”桑齊虛弱地罵出?聲。
白煜月用力?撈住司潼潛水服的帶子。在這種自然環境下,哨向也和普通人一樣孱弱。他們三個不能分開。
但暗流激烈,白煜月根本分不清頭和腳,眼見著桑齊再度撞上來?,他連忙抓住對?方的腰帶。雙手分別撈著不同?的隊友,水流沖著他不斷旋轉,白煜月感覺自己好像動畫片里被?打成“大”字型飛走的反派。
“你們為什么要把東西?造成這樣,連個密鑰都不給自己人!”白煜月通過耳機大聲吐槽。
“封閉通道的明明是你們的人!”桑齊大聲反駁。
經過幾乎要嘔吐的旋轉后,他們總算沖出?了暗流。
但現在他們既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自己處在什么高度,實驗室更是連個影子都沒有。
“司潼!司潼!”白煜月第一時間關心他的隊友,湊近司潼的視窗。
耳機里桑齊的吃瓜本能又動了,也湊過去:“你們這對?哨向還挺熟的嘛,之前怎么沒發現……”
司潼擺擺手:“小黑我沒事……你再把我當猴子看我就把你當做食蟹猴的替代品。”后半句是對?桑齊說的。
桑齊:“哇真不客氣?啊……”
正當三人聊天之際,他們身后忽然亮起了兩段瑩瑩的綠光。綠光扭曲著,宛若兩截小蟲。
但當綠光悄無?聲息地游近時,危險也顯露出?了它?的真正面貌。綠光下,一張鋒利的鯊齒閃爍著寒光。
如果能看見它?的全貌,一定會被?這頭鯊魚的滄桑嚇一跳。它?是一條格陵蘭鯊,能活五百年以上,因此被?從前的人扔進來?當“雪國?”的小寵物。它?有著巖石般的滄桑皮膚,雙眼被?熒光線形蟲寄生,最明顯的特點是游得?慢,非常慢,慢得?以致于這三位優秀的士兵都沒有發覺它?的存在。
但它?眼睛那對?熒光寄生蟲在漆黑的環境中?還是太顯眼了。桑齊率先發現了它?,真正兇猛的公牛真鯊在海中?浮現,張大它?的鋸齒,用肢體語言沖格陵蘭鯊魚喊:“滾——”
格陵蘭鯊察覺到危險所在,于是用盡全力?,如嬰兒爬行般,慢悠悠地游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