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厭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喝的是沈墨卿的酒。
而沈墨卿很快也意識到對方可能是拿錯了。
她不動聲色,把外套給司徒厭披上,順勢把司徒厭的酒杯放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沈墨卿覺得這樣就能規避很多問題。
但她錯了。
少女喝了酒,沒多久,就滿面潮紅,目光水潤地盯著她,眼瞳空空的。
沈墨卿說:“十點了,該休息了。”
沈墨卿:“明天還要早起……唔……!”
她領子猛然被人拽住,少女沒有章法的吻忽然就如同雨點般落了下來。
沈墨卿:“??!!”
她猝不及防被撲到了露臺欄桿上,明媚的月色與星光,兩具緊緊貼在一起的身體——也就是在這時,沈墨卿才發現她的身體這樣熱,這樣燙,司徒厭整個人像是燒起來了一樣,伴隨著一陣酒香的呻吟,她又來親她,親得不得章法。
一只毛茸茸的小動物,有著熱乎乎的皮毛,在她懷里拱來拱去,拱來拱去。
沈墨卿一下對上她潮濕的眼睛。
秋意已經那樣深了,她卻在她的眼里,迎來了一場難以遏制的春潮。
……
沈墨卿并不傻,她很快就察覺到了是酒里有問題——而司徒厭喝了本應該給她的酒。
家里也有監控,一調出來什么都一清二楚。
是司徒厭在酒里下藥。
沈墨卿:“……”
沈墨卿看著桌子上的一個透明塑料袋,里面放著兩粒藥,是從司徒厭身上搜出來的。
而藥物下面,壓著她調查出來的,司徒家的狀況。
她新找來的私家偵探效率很高而且很快。
——陸翡秋不懷好意,正在轉移司徒家的財產。
司徒厭會開口向她借錢,則是因為陸翡秋拿到了她派前任私家偵探查出來的一些資料,找人騙了司徒厭八十萬。
沈墨卿:“……”她繼母這個樣子,司徒厭本人清楚嗎?
……但司徒厭本人清不清楚,又和她有什么干系呢。
畢竟連下春、藥這種事情都做出來了,這各懷鬼胎的一家子……
她按著眉心,只覺心煩意亂。
家庭醫生敲了敲門。
沈墨卿:“進來。”
門吱呀一聲開了。
家庭醫生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戴著眼鏡,白大褂,手里提著便利醫藥箱。
她看了一眼沈墨卿。
夜已經很深了,沈墨卿在書房的燈沒有開的很明亮,昏暗的燈光下,能看清楚桌案上放著些什么,好像是個人資料,還有一個透明袋壓在上面,里面放著兩粒藥。
其他不說,她一眼就注意到了她脖頸上的吻痕。
“司徒小姐沒有大礙了。只是……咳,藥太猛了,后面吃的緩釋藥物有點副作用,可能會睡上兩天。”
沈墨卿:“她明天要考試。”
說完,又覺得有些可笑。
就算司徒厭全科都掛了,那也不是她咎由自取嗎。
更何況,沈墨卿見過司徒厭的模考卷子,說實話,她那水平,考不考的,其實結果都一樣。
沈墨卿只覺太陽穴隱隱作痛,她不知道這些年——司徒厭到底經歷了什么,以至于居然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但她還是問了家庭醫生一句:“真不能去考試?”
“還是好好休息吧。”
家庭醫生咳了兩聲,“……就算醒了,身體消耗那么大,估計也沒法好好考的。等下次吧。”
沈墨卿:“……”
沈墨卿略微有些不自在地說:“……辛苦了。我讓人送你回去。”
*
司徒厭睡醒以后,感覺渾身疲憊,她揉揉眼睛,慢吞吞的爬起來。
落地窗外的天色已經昏黃,落日的余暉很是漂亮。
她頭腦混沌了半晌,去摸自己的手機,她看了一眼手機鎖屏,先看到的是天氣,說今晚有陣雨,然后就是時間。
司徒厭面色凝固了。
怎么就睡了一覺,時間就過去兩天了啊!!
她猛然從床上起來,就看到沙發上坐著個人,不知道坐了多久了。
不知道從哪里回來,她穿了件烏銀色的掛脖長裙,純黑色的細帶高跟鞋。肩膀裸露,手臂纖長,她本來就高挑,這衣服更襯得她皮膚如凝脂。
司徒厭大腦嗡嗡的,她很快就回憶起來之前——發生了什么,下藥,然后喝酒,然后,激烈的親吻,還有凌亂的衣服,體溫相融的熱度,以及沈墨卿盯著她的眼睛。
司徒厭人都傻了。
她想買的是那種能讓沈墨卿睡三天錯過考試的迷藥,為什么——而且,為什么——
沈墨卿走到她面前。高跟鞋踩在地上,一聲一聲,錘在司徒厭心上。叫她心驚肉跳。
她把一個透明塑料袋放在她面前,里面放著兩粒藥。
沈墨卿言簡意賅:“解釋。”
司徒厭盯著那袋罪證,大腦一時宕機了,不知道說什么。
沈墨卿語氣帶著點兒輕嘲:“怎么,不認識了?”
司徒厭認識——她當然認識。
“我……”司徒厭開始抵死掙扎:“這不是我的——”
沈墨卿看著她撒謊,然后說:“學妹。”
她說:“家里是有監控的。露臺也有。”
沈墨卿俯身,逼近她,黑幽幽的眼睛靜靜地注視她:“你想看嗎。”
她們靠得很近,近到呼吸可聞,沈墨卿的陰影靜靜的籠罩著她,那黑色的長發沒有束起來,絲絲縷縷的,像潑灑的濃墨。
昨晚的記憶洶涌而來,曖昧又親近。
但司徒厭完全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以至于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釋——解釋什么?解釋我也不知道這怎么回事?或者說,其實我原來是想買點兒迷藥的,結果傻x商家發錯貨了?
少女呆呆地看著她,像是失去語言能力一樣,神色顯而易見的慌張。
其實沈墨卿很想問她為什么。
但又覺得沒有必要。
她很清楚司徒厭來到她身邊,接近她,是不懷好意的。
司徒厭并不是人畜無害的兔子,她乖巧的皮囊下藏著滿口尖銳的獠牙,她費盡心思的靠近她,接近她,了解她,就是為了傷害她。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她可以窮盡自己的心思。
按照常理而言,沈墨卿會狠狠收拾她一頓,就此給她一個深刻的教訓,教她再也不敢做這樣的事情。
她從來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放過司徒厭——
“……”
——“姐姐,愛麗絲的兔子對她很重要。”
……
所以,其實沈墨卿真的很想知道,這些年,她家里到底是怎么教她的,把一個好好的人教成這樣。
沈墨卿聽見自己說:“算了。”
不論時過,還是境遷,她終歸不想成為她眼中的惡人。
她站起身,"這次的事情,就當是意外,我不追究你,但你明天就搬回家里去吧。”
司徒厭很多東西沒弄清楚,但沈墨卿這句話,她聽清楚了。
她立刻撲到了沈墨卿懷里,抱住了她的腰:“我不要!!”
她說:“我不回家!!”
少女猛然撲過來,打了沈墨卿一個猝不及防,這個擁抱那樣緊密,那樣親切,昨夜的曖昧記憶再次襲來,沈墨卿的心魂陡然一晃。
落地窗外的太陽終于沉下山巒,無窮無盡的黑暗情緒隨著夜色陡然間洶涌而出。
她終于克制不住了自己的情緒。
“不想走?”
沈墨卿勾起唇角,她那張薄情而美麗的臉,做出這樣的表情,到底帶上了三分譏嘲:“那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司徒厭心虛:“這樣……做、做什么?”
“做什么?好。”
沈墨卿一字一句地問她:“司徒厭,你為什么要在我的酒杯里下藥。”
司徒厭:“因為、因為……”
沈墨卿總是有很多問題,這些問題大多數,都很無解。
可這道關于司徒厭的題目,她突兀的有了一道無限逼近正確的答案——
因為司徒厭是真真切切的厭惡沈墨卿啊。
司徒厭神色慌張,似乎想要解釋,可是因為了很久,也沒因為出個理所當然來。
沈墨卿冷靜的看著她。默默給出了答案——
因為你一點也不喜歡我,你靠近我,接近我,就是為了徹徹底底的傷害我,叫我難過。
因為你恨我,你想報復我。
因為你發自內心的,希望沈墨卿,萬劫不復。
因為你在報復我。
因為來自司徒厭所有的愛,都是沈墨卿不切實際的幻想——
“因為我喜歡你啊!”
沈墨卿瞳孔驟然一縮。這個答案太突兀,太直白,太叫人意外,以至于沈墨卿下意識的,像個笨蛋一樣,說:“什么。”
秋夜陣雨,有悶雷聲。
司徒厭仰著頭看著她,她磕磕巴巴說:“我……我喜歡你,我才會這樣做的……”
撒謊。
你撒謊!
沈墨卿聽見自己內心冰冷的聲音。
沈墨卿,你清醒一點。
司徒厭在撒謊。
你不要相信她。
可是,種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又因為這樣悅耳的謊言,再次像雨后春筍一般不可遏制的冒出了頭。
窗外是呼嘯的狂風,搖晃的樹影,楓葉和梧桐葉一起嘶鳴,雨落下了,窗縫里似乎滲入了絲絲縷縷的潮氣,少女仰頭望著她,眼瞳那樣干凈無辜,又熱切純潔。
這謊言讓幻夢的所有細節都變得如此真實,以至于讓愛成為了一種觸之可及的可能。
但沈墨卿還是冰冷地說:“你撒謊。”
她不可以縱容這種感情,也不能縱容這樣的謊言——
“我沒有說謊,我真的,真的喜歡你。”司徒厭說:“我想、我想你做我的女朋友……我想跟你在一起!”
謊言一旦開始,那么剩下的東西似乎便順理成章了——
司徒厭聽見自己說:“所以我故意去圖書館找你,故意欺負你家的狗,故意被狗咬,故意、故意住院,我還、我還賴在你家不走,我做這些事情,全部都是因為我喜歡你!”
她說得這樣快,這樣流暢,這樣讓人信服,以至于隱含其中的真真假假,也就這樣使邏輯清晰銳利總能找到對方語言破綻的沈墨卿混沌起來,不再能分辨得清了——
“你說你喜歡我。”
沈墨卿頓住三秒,忽然咄咄逼人起來:“你怎么證明?”
司徒厭急得白毛汗都出來了,她本就在說謊,又如何能自證?
但對上沈墨卿烏黑的眼睛,她忽而福至心靈,一仰頭,就吻住了她。
沈墨卿:“……!”
這個吻青澀,笨拙,不得章法,還有些說不出的混亂慌張,她們的牙齒磕碰在了一起,沒有一點點纏綿的味道,她就這樣親她,然后輕喘著說:“就這樣……”
她仰著頭,眼睛水潤潤的,像兩顆黑珍珠。
她的手搭在她的脖頸上,喘著,再小聲問她:“就這樣證明,可以嗎。”
一霎間,沈墨卿感覺四肢百骸似乎有一百萬個鈴鐺在搖晃。
她人如一葉孤舟,在橫渡一場海嘯。
沈墨卿猛然推開了司徒厭。
她聽見自己嘲諷說:“你真該應該冷靜一下,想想自己到底在說什么胡話!”
說罷,轉身就走了。高跟鞋砸在地上,每一聲都重重的。
司徒厭說完腦子也有點嗡嗡的,隨后她就聽見咣當一聲,原來是沈墨卿走得太急,把桌子上的一個銅件撞地上了。
銅件挺沉的,掉地上的聲音堪稱震耳欲聾,一時間,兩人都是虎軀一震。
司徒厭得罪了人,也不敢大小聲,小心翼翼地指出:“我說,呃,那個,掉了。”
沈墨卿:“我知道。”
她的聲音非常冷靜,就好像渾不在意。
“那、那我明天能不能不走啊……”
高跟鞋落地的聲音鏘鏘鏘鏘,沈墨卿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一陣風似得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