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鶴挪腳已經(jīng)晚了一步,桌上的魚缸本就大半邊懸空,是最后出教室的兩位遺留下來的杰作,更不幸的是魚缸下面還壓著手指頭粗細的電線,連著一只插座,一路延伸到房間另一側(cè),而蘇鶴剛踩到的就是地上那截。
玻璃碎片遺落各處,水不受控制的往外溢出流淌,昏暗空間里還能聽見魚在地板磚上的撲騰聲。
耳邊隨著停電一并響起的腳步聲沒持續(xù)太久。
“撲通”一聲巨響,重物砸地,聽著動靜估計摔得不輕。
謝遷一手撐地,另外一只牢牢護住了身下人的后腦勺,手掌不幸劃傷,血液蜿蜒曲折,他體力不支,向下壓了壓身子,溫?zé)岬谋窍⒉铧c打到底下人的臉上。
距離過分近了,他做了個吞咽動作,胸口起伏不定。
這種冒著粉紅泡泡的氛圍沒持續(xù)多久,謝遷身下的人終于緩神。
“謝老大,蘇哥?你們在哪?這里好黑,我好害怕。”
粉紅泡泡瞬間破碎。
不出意外是方幻的聲音。
不是——他護著的人是方幻,那蘇鶴呢?
他那么大一個媳婦呢?
燈不由分說的亮了。
方幻眨巴兩下眼睛,適應(yīng)亮光后,終于把眼前景象看清了。
與謝遷大眼瞪小眼對視不到兩秒,他哇的一下哭出聲來:“謝老大你怎么能趁人之危呢——我不干凈了。”
男生進來看見這副場面時還事先揉了一把眼睛:“不好意思,不小心碰到電閘了,你們——腰沒事吧?”
蘇鶴輕咳一聲打斷他翻飛的思緒,踩著玻璃碎渣過來跟男生聯(lián)手將謝遷扶起。
方幻被隨后進來的幾個男生手忙腳亂的攙扶起來,然后開始收拾一地的殘局,魚還是堅強的魚,難為脫水那么久還能勉強呼吸著。
身材魁梧的體育委員看著謝遷的傷勢后趕忙招呼人去拿碘伏跟紗布。
本來快要止住哭聲的方幻看到謝遷鮮血淋漓的手掌后,水壺又燒開了。
“謝哥你真好,舍血為人,兄弟回去這就把你裱起來。”
謝遷現(xiàn)在越看他越煩:“冷靜,你哥還活著,后事先往后放一放。”
方幻拉著他的衣角不肯罷休,邊拉邊嚎:“我毀掉的清白你拿什么賠我?拿你誓死堅守了整整十幾年的貞操嗎?”
空氣安靜的針落可聞。
體育委員眼看情況不對,先出聲道:“同學(xué),請往右邊挪一挪,他右手還能動,別受傷了,注意安全。”
蘇鶴也勸:“不干不凈,再談沒病。”
最安靜的要數(shù)方幻自己,什么叫禍從口出,這就是。
他不僅往左邊挪了挪,還往蘇鶴身后靠了靠,盡量讓自己淡出謝遷視線。
可惜已經(jīng)晚了。
謝遷面上不顯山露水,但面對方幻時,那雙瞳孔中隱隱有烈火在燃燒:“剛好我在不久后的運動會上報名了鉛球,既然是為你傷的,那就順便替我去了吧。”
體育委員想想也是:“行,就這么說定了,我回去改一下上報名字。”
方幻可憐兮兮的摟住自己,欲哭無淚。
他想說,體育委員你要不再好好勸一下,他看謝遷的表情怎么也不像是說定的樣子。
收拾完一切后,見自己沒什么事要干的蘇鶴退到教室邊緣,而教室中央,謝遷長身鶴立,哪怕戰(zhàn)損,往場里一站就是兵。
也不知是從哪學(xué)來的習(xí)慣,命令人時習(xí)慣單手插兜,背靠門框,跟沒骨頭似的,沒個站形,也就是一張俊臉在這撐著,要不然就是災(zāi)難大片。
可能是窗外打進來的陽光過于暖和,蘇鶴有點瞌睡。
剛瞇起眼,眼前晃過來一根手指,不輕不重的打了個響指。
蘇鶴不得已睜開眼睛,謝遷放大版的臉與他的手指一起映射進了瞳孔,后者逆光站著,好像跟劫后余生的主角似的,蘇鶴只能嘗試瞇起眼睛看他:“有事?”
“陪我去趟醫(yī)務(wù)室。”
以為是有什么重大事項的蘇鶴差點沒被氣笑:“你是腿斷了嗎?怎么去個醫(yī)務(wù)室還要有個人跟著烘托氣氛?”
蘇鶴說完,長腿一邁就要出門。
又一抹高大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哪怕門敞開一半,謝臨還是禮貌的敲了下房門,看見蘇鶴時笑意淺淺:“我是來問體育器材去處的,不過既然蘇哥你也在,順便一會兒過來幫我解決兩道不會的難題吧。”
他說著還用余光掃了謝遷一眼,是為誰特意補充的后半句不言而喻。
謝臨身形高大,堵在門口剛剛好,顯然沒有輕易放人離開的意思。
看著自家哥哥瞪過來冒火的眼神,謝臨愈發(fā)覺得自己浪費時間監(jiān)督謝遷一舉一動,就在半小時之前,打聽有關(guān)蘇鶴蹤跡的行為愈發(fā)正確。
他對蘇鶴算不上喜歡,說是有點熟悉的陌生人也不為過,但他就是樂極了欣賞自己哥哥不同尋常的舉動。
或許——再暴怒一些他的心情會更為舒暢。
蘇鶴在他的“深情款款”的注視下果斷后撤半步,對謝遷道:“走不走?”
謝臨說:“我哥他能自己走,要不蘇哥先來幫我解決難題吧?”
屋里屋外只剩下他們?nèi)藢χ胖諝饫锟M繞著緊張的氣氛。
可謂是左右為男,男上加男。
話是這么說,但他站在門邊跟個柱子似的,挺立依舊。
青蛇感受到主人的情緒,不安的在袖口里動來動去,在將窺見光明時,被黑蛇一口叼了回去。
蘇鶴在心里默念三遍“殺人犯法”,最后還是沒忍住道:“你倆要不一塊去醫(yī)務(wù)室吧?”
也免得他一個外人來破壞兄弟情深。
門沙沙兩聲,謝臨撤開身子擺手離開:“看來這次我來的不巧,下次有空再約。”
約什么?約著讓他跟題目公式一起組團走鋼絲嗎?
蘇鶴吃了上次教訓(xùn),總感覺自己跟題目總要死一個。
身后謝遷依舊不依不撓:“走嗎?其實我右手也傷著了,喊你過去是為幫我拿藥。”
蘇鶴拒絕的話在看見他左手纏著的紗布滲出的鮮血后咕咚咽了回去,右手掌心處的傷口不深,但也開始緩慢往外淌出血水。
蘇鶴說:“我不熟悉路況,你來帶路。”
拿完藥后,放學(xué)鈴聲響了好一會兒了。
蘇鶴看著空蕩蕩的教室,找不到人來幫他提著袋子,只能繼續(xù)跟謝遷并肩走著。
下樓梯時,蘇鶴在前面走著,他感受到袖口中的動靜,正打算扯開一點衣袖低頭觀察情況時,卻不知謝遷突然上前一步,腰間一緊,緊接著,蘇鶴身軀一個晃蕩,腳下踩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