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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別吵31

    短短五分鐘。

    盛懷寧腦子里天馬行空想了一大堆。

    比如她掄著球桿往邵景初身上招呼的時候,有沒有注意表情管理。

    比如她探口而出的那些話,是否得體,有沒有過于粗俗。

    再比如賀塵曄有沒有目睹全程,會不會被她嚇跑。

    …

    門口那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幽邃,盛懷寧避無可避,卻又動彈不得。

    她總覺得自己此刻踩在一片結了薄冰的湖面之上,隨時都會崩裂坍塌。

    她眨了下眼,這才想起來把球桿往身后藏,似是不夠,又趕緊撒手丟到了地毯上,低低喚了聲,“賀塵曄…”

    賀塵曄怎會聽不出她語氣里的忐忑,眼眸一低,又看了眼躺在地上苦苦哀求的男人,其余的地方被衣料遮掩得嚴嚴實實,但那通紅的一雙眼,還有被不經意間敲打過的側頸,都是傷痕累累。

    他若有似無地彎了彎眼,笑意里帶了一絲絲的暗爽,而后慢悠悠走到了女孩子的面前,居高臨下望著。

    臉頰是紅的,耳尖是紅的,就連方才攥著球桿的那只手也是紅的。

    賀塵曄伸出手扣住那纖細的腕子,帶到眼前,輕輕轉動著查看。

    動手的時候顧不了那么多,這會兒盛懷寧才有了一點點的痛感。

    不知是磕碰在了哪里,指節處微微浮腫,深淺不一的淤青,看著有些駭人。

    他略低頭,用著老法子,在她的患處吹了口氣,仿佛這樣就能減弱她的痛。

    過了幾秒,溫熱的指腹撫過,問:“痛不痛?”

    面前,賀塵曄沒戴眼鏡,能清晰看見那墨眸有了其他的情緒,很溫柔,還有些疼惜。

    盛懷寧沒忍住看得入了神,細細品著這三個字里,所蘊含的真實意思。

    她歪了歪腦袋,方便和他的視線平齊,更方便自己的故作可憐能讓他完整看到,“嗚…特別痛。”

    “那走嗎?”

    賀塵曄又摩挲了會兒,才松開她的右手,換了只牽。

    她愣了足足三四秒,眼底迅速閃過一抹得逞后的狡黠,笑意盈盈地和他十指相扣,“我得跟老師打聲招呼,不想在這里待了。”

    兩個人前后腳走到了門口,盛懷寧忽然停下,覷了眼身后依舊倒地不起的邵景初,開始懷疑自己剛才真的有下這么重的手嗎。

    她蹙眉,柔聲,“他怎么辦?”

    賀塵曄頭都沒回,兀自攬住了她的肩,默不作聲地帶著她繼續往外邊走,好似將她當成了傀儡娃娃,生怕她下一刻就有了自主意識。

    只是剛剛走出去還沒十米,她就聽到了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

    很快,響起的是她不久前聽到過的,邵景初的慘叫。

    憑著敏銳的聽覺,盛懷寧登時睜大了眼睛,癡癡地望著身旁的人。

    賀塵曄竟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找了一大幫子人進去幫她收拾“爛”攤子,只是這攤子的輕重由他來決定。

    她再也佯裝不下去了,在那錯開落下的拳腳聲中,十分暢快地輕笑出了聲。

    為了能提早離開,盛懷寧回到宴會廳,歉意地在ELodie和Rafael面前欠身,還強逼著自己又喝了幾杯酒賠不是。

    這一回,她沒再鬧脾氣似的跟賀塵曄保持距離,牢牢地挽著他的手臂,向周圍的人正式介紹了一通。

    在那些詫異又茫然的眼神中,盛懷寧大概能明白,恐怕一等她離開,這些人就會說她太廉價,過于好追。

    她一向我行我素,此時也一樣。

    從酒店電梯直升到一早訂好的房間,內里已有侍應生調節好了溫度,暖烘烘一片。

    盛懷寧撒掉高跟鞋,窩入沙發,看著賀塵曄從柜子里拿出拖鞋,放在了她的面前。

    她有許多話想要說,抬手勾住男人的手指,示意對方坐下來。

    賀塵曄看著她木訥了好一會兒,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好似即將要說的話有多難以啟齒。

    他只好先開口,“我記得你以前說過,冷戰不利于我們培養感情,你今天…”

    “我錯了。”

    她最懂見好就收,今晚任性妄為了那么久,還在言語上暗諷了賀塵曄,早就消氣了。

    況且,賀塵曄不提倒算了,偶一提起,她確實想起曾說過這句話,反倒顯得她很不懂事。

    片刻寂靜后,她抬了抬下巴,晃著他的手,催促他將剛剛被截斷的話說完。

    賀塵曄呼吸放慢了許多,薄唇一抿,聲音壓低了好幾度,“你今天…讓我有些吃醋。”

    “什么?”

    盛懷寧腦中嗡了一聲,倏然間感覺自己應該是耳鳴了,不然她怎會好端端聽到賀塵曄的腔調里特別委屈,比她在休息室刻意裝出來的,還要勝上幾分。

    她屈膝半跪下去,低頭去看賀塵曄埋下去的臉,豈料身形不穩,徑直趴伏在了他的腿上,一側身恰好就撞上了視線。

    賀塵曄慌了短瞬,長臂一伸就將她緊緊護在了懷里。

    盛懷寧實在興奮,今天她居然見到了如此多面的賀塵曄。

    會跟好友逗趣,會肆無忌憚地發泄情緒,會可憐巴巴地跟她示弱。

    如何形容這種感覺,那就是特像她讀書時路過潮玩店,購入幾個新上市的盲盒,只要拆出一個隱藏款就會欣喜萬分。

    她將雙手捧上他的臉頰,施了點力,往眼前帶了點。

    這樣的賀塵曄太少見了,看上一遍是遠遠不夠的,得近一點,刻進心里才算好。

    趁對方不備,盛懷寧抬身輕吻了一下,半哀求地咕噥:“賀塵曄,你再說一遍。”

    男人不作聲。

    她著急了,掌心在頰邊微微拍了拍,強迫著他開口,“快呀。”

    賀塵曄聲音很輕,“我大概算了算,今晚有十二位異性搭訕了你。”

    盛懷寧知道自己不占理,開始后悔不該這般嘚瑟,吃醋的男人一旦斤斤計較起來,恐怕她要吃盡苦頭。

    她尬笑兩聲,“哪有這么多。”

    “有四個是李維的同事,三個是Elodie女士朋友的令子,還有…”

    “閉嘴閉嘴,”盛懷寧騰地坐起身,作勢就要捂住他的嘴巴,被他輕巧躲開后,只好小聲地埋怨,“你酒都沒喝幾杯,那些吃的更是一口都沒碰。”

    她停頓了下,“怎么就撐到去記這么無聊的事?”

    賀塵曄被她逗得低笑了好幾聲,目光一動不動地凝著她,不著急回應她的譴責,許久才意味深長地反擊,“你每一個都理會了,惹眼到我沒辦法視而不見。”

    “好了好了,我都已經認過錯了,而且,我就不信你沒看出來,我早就煩不勝煩,簡直就是自尋煩惱。”盛懷寧慢悠悠抬身,索性跨坐在他的腿上,打算用耍賴將這件事應付過去。

    幾乎是同時,他循著她湊過來的姿勢,徑直吻了下去。

    盛懷寧嗚咽了聲,就知道不會輕易放過她,這個吻實在是太痛了,舌尖更是被吮到發麻。

    她仰著頭,乖乖承受著他一次又一次蠻橫的掠奪。

    身子漸漸變得酥軟,支撐不住就要往下掉,被賀塵曄提著腰,按在了柔軟的沙發上。

    忽然受力微微塌陷的沙發,使得兩個人的吻短暫分開了下。

    盛懷寧唇瓣瑩亮,上面的涎漬像是會致人成癮的罌-粟,勾著他忍不住將她滑嫩的雙手,桎梏在頭頂,好讓自己能欺負得更得心應手。

    氣息還沒喘勻,男人就又靠了過來,用著平靜的語氣,說:“我哪里不如他們?”

    盛懷寧睫毛撲簌著連續顫動了好幾下,似乎是在認真思考他為何會在水深火熱中詢問這個,直至一個小時前在宴會廳的記憶陡然襲來,才笨拙地虛貼上了他的唇。

    眼下,她暗暗決定,以后堅決不能再惹到賀塵曄,醋意大就算了,氣性竟也大到讓她無法招架。

    這件禮服的款式,讓她的半邊肩膀都袒露了出來,被冷硬的西裝衣料碰上,控制不住就想打冷戰。

    男人自然察覺到了她的不適,終于松開了束縛著她的那只手,慢悠悠地單手解著紐扣,又將墜了裝飾的領帶扯了下來,這才重新貼上了她。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盛懷寧覺得隔了層輕薄衣料的胸膛,燙到她快失了理智,情不自禁就把自己送了上去,能切切實實感受到那明顯的存在。

    她大著膽子,費盡心力,逼著他不由溢出了一聲悶哼。

    以往,賀塵曄都是只顧及著她的感受,面對她所有的暗示都不為所動。

    有時是在她顫栗著意識不清時,等她緩神之際跑去洗手間沖冷水澡。

    有時甚至是在取悅她時,寧肯強忍著沖動,也不愿讓她沾染毫分。

    這一次,盛懷寧默許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做任何事。

    可偏偏,他說:“不行,你乖一點。”

    她默了半刻,渾身上下卸了力,回落到沙發上,頓覺意興闌珊。

    賀塵曄瞧著她,大掌又在她沒了興致時,悄無聲息地碰上她散落在腿邊的裙擺。

    盛懷寧一怔,仿佛沒骨頭般任由面前的人操控自己,使她轉過了身。

    賀塵曄貼耳靠近,低聲提醒她接下來要面臨些什么。

    盛懷寧雙目圓睜,雙腿不自覺跟著微微顫抖了起來。

    那陡然襲來的輕微痛感,嚇得她不禁輕呼了一聲,卻又不得不繼續聽之任之。

    沒一會兒,胳膊變得酸軟無力,她卻不敢低頭,仿若只有這樣,她才能徹底忽略早已變得狼狽不堪的自己。

    盛懷寧感覺自己已被焚燒殆盡,被抱著放入寬敞的浴缸時都快魂飛魄散了。

    再出來,她差不多緩了過來,推了下緊抱著自己的人,說:“我的行李還在老師家里。”

    “我去幫你拿。”賀塵曄回。

    “你等我再休息一會兒,”她閉著眼,“你自己去的話,不太禮貌。”

    畢竟對于Elodie來說,賀塵曄只是她的戀人,若是沒了這層關系,跟陌生人無異。

    等著盛懷寧穿戴好,樓下的生日宴會剛剛結束。

    Elodie和Rafael站在門口送客,李維則已經將車停好等著。

    她和賀塵曄并肩朝外走,忽然被身后的一道男嗓叫住。

    “貝總,貝總?貝總…”

    賀塵曄擰眉,不得不停下去應,頷首道:“好久不見,王經理。”

    男人個子不高,一身淺灰色西裝,約莫四十歲的樣子,視線僅在盛懷寧落了一秒,就又去尋賀塵曄,“貝總,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你,近來可好?”

    又寒暄了幾分鐘,賀塵曄繼續牽著她走出了酒店。

    盛懷寧疑惑著回頭看了眼,看樣子應該是賀塵曄以前的合作伙伴,可是,這個稱呼…

    她好奇道:“怎么連你工作上的朋友也這么叫你?”

    第32章 別吵32

    “我——”

    賀塵曄的回應被打斷,與盛懷寧一同轉身,望向從車上下來的李維。

    李維遠遠就瞧見了他們,好不容易等著賀塵曄應付完偶遇的好友,忙抬起右手高聲喚了一句,“這里!”

    他推開門下去,走過去時,看見賀塵曄若有似無地掃了他一眼,那眼神里隱約有點對他頗為感激的意思,還有一絲讓人更難以察覺的慶幸。

    盛懷寧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本就是好奇心作祟,想多了解一些賀塵曄以前讀書,還有工作時的樣子。

    偶被打斷,她也不會介懷,反正以后機會多得是。

    三個人上了車,便往Elodie的公寓駛去。

    期間賀塵曄坐在副駕,一直與李維聊著工作上的事情,中英文切換自如,聽得盛懷寧是兩眼一黑,暗暗覺得自己沒插手家里的企業,簡直是不幸中的萬幸。

    她倚回真皮座椅,修長的手指在浮了層水霧的玻璃上,輕輕擦出一小片地方,好方便自己去看窗外依舊紛揚而下的雪花。

    港城一年四季氣溫相差不大,雨水雖多,但下雪卻是少之又少。

    盛懷寧頭一次見,是初來紐約的第一年。

    那時為了適應急轉直下的寒冬天氣,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天天都待在琴室,要不是有羅稚,還有Elodie在,她恐怕早就餓死了。

    后來,羅稚有一次外出購買食材,再回來渾身上下處處都透著狼狽。

    出于關心,她問了一嘴,才知道外邊已經下了一整晚的雪,這會兒積雪未消,是賞雪的最好時機。

    縱使盛懷寧再怕冷,都忍不住要跑出去看一眼。

    那時她也像今天一樣,穿了件白色大衣,興沖沖地奔入一片茫茫雪色,幾乎要和周圍融為一體。

    她不自覺就出了神,想著明天要是雪沒停,一定要跟賀塵曄去附近走一走,提前感受一下紐約圣誕前的氣氛。

    恍惚著,對于前排李維的忽然搭話,是渾然不覺。

    李維聲音拔高了點,很有耐心,“嫂子,Dita?”

    盛懷寧猛然回頭,露出驚愕的表情,“怎么了?”

    李維單手操控著方向盤,抽空望了眼后視鏡中的盛懷寧,用著調笑的語氣,猝不及防說了句,“我們這個小圈子里,差不多都是同一個學校一起畢業的。習慣養成容易,改起來難,大家一時興起叫的就還是以前的昵稱,久而久之,許多同事還有合作伙伴就都跟著一起叫了。”

    舊事重提,她有一分鐘的不解。

    隨后,她就明白了過來,李維這是在解答她方才問賀塵曄的那個問題,可這小心翼翼的姿態,讓她實在有些難為情。

    盛懷寧忙扯出一個溫和的笑,慢吞吞說:“我只是隨便問問,一開始以為你們只有私底下會這么稱呼他,所以剛剛有點意外。”

    “這是愛稱。”

    李維是典型的西方性情,爽朗、肆意,心直口快,一說完就連笑了好幾聲,讓一旁的賀塵曄急忙抬手按了按耳根的位置,還順帶著側了側身,妄想著能尋片刻的清凈。

    她凝了下眉,跟賀塵曄的動作差不多同步,卻又不得不彎唇,給對方一些禮節性的回應。

    未來的幾天,盛懷寧跟著Elodie跑了幾趟琴行,挑了些中意的寄回國,其余時間不是在購物,就是在酒店睡覺,十分悠閑愜意。

    相比起來,賀塵曄就沒那么舒服了,早出晚歸。

    回到酒店,要么抱著一沓報表在沙發上看,要么就是接打數不清的電話和視頻,讓盛懷寧看著就累。

    直到回國前一天,賀塵曄才終于有了半刻的清閑。

    兩個人沒出門,窩在酒店房間的沙發上,看了會兒電影,就去收拾行李。

    盛懷寧一如往常那般,看著賀塵曄忙里忙外,時不時會過去故意搗亂兩下,被他捉著胳膊又按了回去。

    她半趴在沙發上,裙擺被回勾著滑落下去,露出一小截光潔的小腿。

    直到賀塵曄從購物袋中,拿出一條羊絨圍巾,她低聲說:“呀,我都忘記了,這是買給你的,快試試看。”

    賀塵曄依言展開,在脖子上繞了兩圈,走到她的面前,特地給她看。

    盛懷寧幫著打了個精巧的結,身子后撤,瞧了一遍又一遍。

    頓覺心口被淺淺地激起一層漣漪,連忙湊上去就想親一下,卻被桌上手機忽然傳來的振動音嚇了一跳。

    反應短瞬,她撇了下唇,不情不愿地去接電話。

    一看是羅稚,就笑著埋怨,“你好煩,這時候打電話過來。”

    羅稚聞言,未理會,只嚴肅地問:“什么時候回來?”

    “明天啊,你不是知道?”她回了句。

    “好,明天我來接你。”

    盛懷寧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斂眸,“是有什么事?”

    “等你回來再說。”

    回到港城。

    盛懷寧一下飛機,就將脫下來的大衣丟到了賀塵曄的懷里。

    她一身輕松,走貴賓通道前往地下停車場。

    站定后,羅稚駕車徑直停在了她的面前。

    從機場到明雋,只在剛上車的時候,羅稚跟賀塵曄交談了幾句,此后便是無盡的沉默。

    盛懷寧腦海里的思緒,千回百轉著。

    從與羅稚的那通電話結束后,她就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是托羅稚找人調查的事情,已經有了結果。

    她的耐心可有可無,更是對事不對人。

    當時她在微信上求了許久,羅稚都是緘口不言,只冷冰冰地撂下一句,回去詳談。

    這不,盛懷寧現在一門心思都在盼望著別堵車,這種不上不下的感覺,讓她實在如坐針氈。

    良久,車子終于駛入地下車庫。

    盛懷寧一聲接著一聲催促,一邁入公寓的入戶門,鞋子都來不及換,就回身怔怔地望著羅稚。

    羅稚彎腰下去,邊換鞋邊掀眼撞上她的視線,表情一懵,一時之間變得吞吞吐吐起來,“那個…”

    跟在兩個人后面的賀塵曄早就換好了拖鞋,自然而然地拖著行李箱朝里走,語氣無波無瀾,仿若完全沒察覺到這陡然沉悶的氣氛。

    “我去衣帽間幫你把行李收拾出來,”說完,又挪開視線,“羅經紀方便的話,可以留下來一起用晚餐。”

    羅稚錯愕幾秒,“謝謝。”

    話落,男人抬腳,徑自進了衣帽間,還順手帶上了門,將里外徹底隔絕了起來。

    為了保險起見,盛懷寧帶著羅稚去了書房。

    直到落鎖的聲音響起,她才迅速轉身,話都說不利索,“到…到底什么事?”

    羅稚輕蹙了下眉,雙手疊放在膝上,靠回椅背,說:“明天有場應酬,老板吩咐我帶著你去。”

    盛懷寧怔忡了許久,依稀發出一聲不解的短哼聲,沒懂眼前的人如此費力地賣關子,竟就只是為了跟她說這個。

    她沒再深想,聲音低著,“娛樂圈里的陪吃、陪喝、陪玩,我做不來。”

    羅稚把耳邊落著的一綹碎發挽回去,知道她大致是想歪了,急忙出聲把她拉了回來,“就只是吃頓飯,我帶著你,你帶著嘴就行。”

    “喔。”

    寂靜幾秒,她還是不太相信羅稚這般火急火燎,興沖沖跑去機場接她,沒有其他的目的。

    這種小事,發條微信給她,都好過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陪她在這里閑扯。

    盛懷寧眉尾一揚,直言:“你可以進入正題了。”

    羅稚瞳孔驟縮,深吸了口氣,默默組織著語言,過了會兒,才說:“你讓我找人查的那件事…”

    這話精準勾起了盛懷寧的好奇心,她翕張唇瓣,搶話:“是誰?”

    “賀…”羅稚支吾著,忽然不知道該如何稱呼,轉而又道,“你去服務中心取車的那天,早上九點鐘的時候,他也去了。”

    看著眼前的人遙遙沖著衣帽間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她本能地勾唇,呵笑出一聲,“還有呢?”

    “沒…沒了。”

    盛懷寧不帶任何遲疑,忍著半刻前驚悸的不適,抑制不住地怒喝,“告訴你找的那個人,我付錢給他,不是讓他拿些上不了臺面的東西來隨意糊弄的,我盛懷寧的錢沒那么好賺。”

    “可是萬一…”

    “沒有萬一,”她右手施了點力道,一把扯開了窗簾,不由皺緊眉頭,“服務中心又不是特地開給我的,我可以去,他不能去?沒有證據前,我不想再聽到你說這些。”

    羅稚沒想到自己僅說了這么幾句,就讓盛懷寧如此怒火中燒,暗暗懊悔不該這么草率。

    她的本意只是為了提醒盛懷寧一下,畢竟湊巧的事情太多了,能提防就多提防一些,無奈她還是低估了這兩個人之間的感情。

    失語幾秒,她起身走到盛懷寧的身后,一同望向窗外。

    維港的黃昏,像是被人打翻了調色盤,火紅晚霞渲染出一整片漸變的畫卷。

    盛懷寧閉了閉眼,冷靜了些許,“抱歉,我知道你是為了我考慮。”

    “Dita…”

    她再也佯裝不下去,輕著步子到沙發前坐下,發出低低的一聲嘆息,“稚姐,你先回去吧,今晚不能留你吃飯了。”

    羅稚自然不會在這些小事上跟她計較,任她斂眸呆滯著,抬腳出了書房。

    闃靜的客廳內,賀塵曄一收完行李就出來了,只是剛一坐下,不遠處的房門就從里拉開,最先泄出來的是一縷暖黃色的光線。

    隨后,他察覺到有人路過客廳,在玄關窸窣一陣,才拂袖而去。

    公寓內,足足陷入了快十分鐘的沉默。

    賀塵曄沒再繼續等下去,悄步過去,叩了叩門,語速慢著,“寧寧。”

    無人回應,他才推門進去,剛好驚醒了里面闔眼假寐的人。

    女孩子倏然間睜開眼,下意識挺身靠到了沙發的角落,儼然是一副高度防備的姿態。

    賀塵曄心跳忽然失拍,莫名有種心臟懸了許久忽然墜地的無措感。

    眼前的這一幕,他仿佛在夢中預見過許多次,嗓音不自覺低啞下去,微弱而不穩,“你…在怕我?”

    第33章 別吵33

    書房內靜得出奇,盛懷寧出神了半刻。

    她逐漸懷疑,這么久以來的種種,是否只是她的一場夢。

    夢里太美好,她才不愿醒,甚至是愿意一睡不醒。

    僅一米多長的絲絨沙發,盛懷寧躺得很局促。

    只是動作間,她偏過頭,眼前不自覺又變得模糊起來,隱約能看見賀塵曄那倍感受傷的眼神,還有被她三言兩語支走后落寞的背影。

    盛懷寧語音操控著熄掉了所有的燈光,在一片黑暗中,花費了許久的時間才將自己的心神收回來。

    她呵出一口氣,懨懨地走了出去。

    想必是賀塵曄離開前特地給她留了燈,使她不至于穿過客廳,回臥房的路上被磕到碰到。

    然而途徑餐廳時,撲鼻而來的濃湯香氣還有飯菜香味,讓她不自覺停下了腳步。

    長桌上的流蘇桌布、鮮花、擺件,一絲未動,只在靠廚房那邊的角落里,擱了一碗食材極為豐富的茄汁拉面,和幾份可口的小菜。

    本就是不能久放的食物,加熱餐板就顯得多余起來。

    盛懷寧拉開椅子坐下,執筷一挑,遞到嘴邊咬了一口,軟趴趴的口感用不著嚼,就可以囫圇咽下。

    她彎了下唇,又用湯匙盛了點酸豆角,慢悠悠塞入口中。

    酸辣霎時刺激了味蕾,她情不自禁紅了眼眶,只能一口接一口地用拉面來緩解。

    良久,盛懷寧漸漸接受現實,她的飲食習慣,怎么可能會因為這么一點辣椒就哭成這個樣子。

    她就是難過,甚至是有一瞬間,干脆想著讓羅稚吩咐那人別再查了。

    是誰都不重要,這世間純粹的感情,存在的概率本就微乎其微。

    翌日早,晨光微明。

    盛懷寧拖著疲軟的身子,從洗手間回到臥室,剛一坐下,欲嘔的不適感再度襲來。

    大概是昨晚吃完那份熱湯面,又喝了冰水的緣故。

    睡到半夜,她便開始嘔吐不止,渾身的氣力都被抽散了。

    心里卯著股勁,縱使這會兒她早已餓到前胸貼后背,又被這病來如山倒折磨得不成人樣,她也不愿給紫瀾山莊打去一通電話。

    又躺了會兒,盛懷寧從床頭拿過手機,緩步去了廚房。

    她翻出菜譜,一比一照著上面,從冰箱里拿食材。

    忽然,丟在廚臺上的手機振動了一下,她循聲望過去。

    亮著的屏幕上,通知中心里的未讀信息,除卻一條新聞推送,便是幾乎同一時間賀塵曄發來的微信。

    習慣使然,盛懷寧未給手機設置任何密碼,任何消息的詳情能很直觀地看到。

    短短一句話,她迅速一掃,就急急忙忙跑向玄關。

    門一拉開,外邊的矮柜上放著一個保溫飯盒。

    透明的材質,能看見里面裝著的,正是她準備自力更生,嘗試著要去做的靚湯。

    龍眼蓮子黃芪雞湯,對現在的她來說,跟救命稻草無異。

    她不由攏緊了手指,倏一抬頭,不遠處的電梯剛剛闔上,朦朦朧朧能嗅到那熟悉的香氛氣味。

    再回到廚房,她掀開保溫飯盒的蓋子,徑自端到嘴邊,熱氣瞬間在面上氤了層細密的水珠。

    盛懷寧在味覺的沖擊下,一次又一次地摁亮手機,癡癡地望著。

    【老干部:早餐放門口了,記得熱一下再吃,我先去公司了。】

    一盅熱湯下肚,精氣神終于回來了些。

    臨休息前,她側臥著從枕下摸出手機,開始思索著要不要給賀塵曄回復。

    昨晚她情緒起伏不定,趕人走的時候,確實有些過于不近人情。

    現在冷靜下來,她竟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

    幾秒鐘后,盛懷寧不顯情緒地回了兩個字,【謝謝。】

    發完又覺得太冷冰冰了,急忙撤回,重新編輯發出,【好。】

    盛懷寧這一覺,睡到了下午三四點。

    生怕她會爽約,羅稚直接跑來公寓抓人。

    臥室內一片漆黑,羅稚是打著手機電筒進去的,先是低低地喚了一聲,見沒人吭聲才上手拍了一把。

    盛懷寧從鼻間哼出懶洋洋的一聲,語調軟綿綿的,“幾點了?”

    “下午四點。”羅稚關掉電筒,打開角落的落地臺燈,還很貼心地把燈光調到了最弱。

    “吃飯定的幾點?”

    “晚上八點。”

    她慢吞吞坐起來,沒忍住打了個哈欠,淚眼汪汪地說:“都有哪些人啊?就必須要去么?”

    羅稚彎腰拾起腳邊的抱枕,丟回床上,“你就紆尊降貴去吃頓飯,吃完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大老板也在,應該都是些生意上的人。”她又適時補充了一句。

    盛懷寧點了點頭,微抿了下唇,慢悠*悠蹭著重新鉆回了被窩,腦袋深陷在綿軟的枕頭里,作勢就要閉上眼睛接著睡。

    羅稚連續“欸”了好幾聲,索性直接掀開了棉被,讓僅著了條吊帶睡裙的她徹底袒露在眼前,下一秒就將冰涼的兩只手,貼上她滑嫩的后背。

    清醒只需要三秒鐘,她猛地爬起身,躲到了另一側,長而卷的睫毛眨動著,眼底全是無辜。

    “趕緊收好出來,”羅稚說完就往外走,又忽然頓足回頭,“對了,你怎么叫了餐也不拿進來?”

    “什么餐?我沒叫啊。”

    盛懷寧穿外衫的手一滯,茫然抬眸。

    羅稚隔空指向餐廳的位置,那桌上放著她剛才順手拿進來的帆布包,沉甸甸的,里面三四個盒子,看著就很豐盛。

    她說:“我看就放在你門外的柜子上。”

    盛懷寧喉頭一緊,赤腳跳下床,一出門就看到了。

    猶記得這帆布包還是第一次她跑去賀塵曄的公司,送完便當就遺忘在了那里,沒想到竟以這樣的方式重新拿回來。

    她將分格裝的飯菜,一股腦塞入冰箱,語氣稀松平常,“是賀塵曄送來的。”

    “他…對你真的挺上心的。”羅稚失笑。

    盛懷寧愣了好幾秒,“嗯”了一聲,習慣性解鎖手機觸進微信。

    被置頂在最上方的賀塵曄,果然在中午十二點的時候,發過兩條消息過來。

    【老干部:中午時間有點趕,不合胃口的話,我再重新幫你叫餐。】

    【老干部:晚上有應酬,會晚一點回去。】

    文字里看不出情緒,盛懷寧卻品出了一絲絲賣慘的味道。

    她仿佛能想象到男人一忙完工作,就往回趕的狼狽樣,還有等她回消息時的煎熬,想必心里定是七上八下。

    盛懷寧站在原地陷入無盡的迷惘,后在聽到羅稚的催促聲后,才得以抽身出來。

    她化了個讓自己看起來很有氣色的淡妝,又隨手從衣柜里拿了件墨綠色絲絨長裙換上,為了晚上御寒用的薄呢外套則搭在了肘間。

    吃飯的地方在尖沙咀,離明雋不遠,驅車十分鐘可達。

    兩個人一下車就有侍應生出來接待,橫穿過有著繁復璨耀吊燈的大廳,再上樓,左手邊便是今日用來設宴的獨立包廂。

    推門進去,已有不少人圍坐在圓桌前談笑風生,都在看見盛懷寧時,不約而同噤了聲。

    太和集團的千金,哪怕以往很少參加這些商務酒宴,但威名在外,無人不知,再是后來踏入娛樂圈,露臉的機會多了起來,就幾乎成為所有人酒桌上的談資。

    盛懷寧輕一蹙眉,跟著羅稚落座在了公司大老板的右手邊,而另一邊那幾個正中間的位置卻一直空著。

    不久,方才帶著她們進來的那位侍應生,再次引導著四位男士走了進來。

    四周霎時變得熱鬧起來,不少讓她聽起來不舒服的恭維話,一句接著一句。

    盛懷寧循著所有人的視線,想要探一探被架得如此之高的人究竟是誰。

    她一怔,一瞬不瞬地望著那幾個人坐了下來。

    與她之間僅隔了一人的男人,穿了套略顯花哨的西裝,領帶扎得很規矩,反倒是衣上配著的飾品尤為搶眼,各有各的精致。

    視線好不容易撞上,盛懷寧卻不動聲色地錯開,只在心里好奇怎么會在這里碰上賀塵曄,原來他微信里說的應酬竟就是這個。

    人到齊,飯局正式開始。

    席間盛懷寧就如羅稚所說的那般,只顧著張嘴吃飯,偶爾會在端起酒杯時,聽一聽這些人究竟在聊些什么。

    經過一番漫長的推杯換盞,難免會有人酒意上頭,口無遮攔。

    之前跟著賀塵曄一起進來的一位男士,一開始聽口音不像是中國人。

    這會兒喝多了,中文夾帶著日語,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后來又因合作沒談妥發起火來。

    或許骨子里本就如此,這位男士極其看不起沒點背景,辛辛苦苦靠自己爬上來的人,明里暗里開始諷刺賀塵曄,最后連帶著在場的所有人都被說教了一通。

    ——金雞就是金雞,再怎么努力也變不成鳳凰,在別人面前不還是得裝孫子。

    ——娛樂圈里的人都是一身臭脾氣,戲子身,卻妄想著自己是皇帝命。

    …

    相較于其他人的看熱鬧不嫌事大,賀塵曄一開始還算平靜,只在那后來越發有指向性的話傳來時,徹底沉下了臉。

    他眸如寒冰,剛準備起身,坐在右手邊的一個人先他一步,端起酒杯,直接潑向了那位男士。

    一聲驚呼過后,眾人詫異的目光匯聚在一處。

    盛懷寧面含怒氣,放下的酒杯,因力氣過大碎了底,尖利的嗓音滿是不悅,“孫子?戲子?那請問你是個什么東西?跑出來丟人現眼的跳梁小丑?”

    被當眾潑酒,這顯然是一件極具侮辱的事情。

    男人頰邊的肌肉抽動了下,騰地站起來,后被自己的同伴強行按住。

    鬧了這么一通,合作的事情肯定是徹底告吹了,如若再惹上其他的事情,恐會后患無窮。

    好好的一頓酒宴,被迫提前結束。

    盛懷寧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著,好不容易才冷靜了下來。

    直到梯門敞開,看見自家門外站著的賀塵曄,火氣再次竄了上來。

    那會兒在酒桌上,如若不是羅稚一直在旁邊攔著她,還沒輪到那個王八蛋罵到她,她就已經將面前的酒瓶扔到那人的頭上了。

    可眼前的人,被侮辱到那種地步,竟還能做到無動于衷。

    她都不知道該夸他大度,還是該罵他懦弱。

    有些事情想不通,盛懷寧也就懶得再去想了。

    她收回思緒,繞開賀塵曄占著的那塊地方,把右手搭在了入戶門的識別感應區。

    忽地,一只大掌探過來,狠狠攥在她的手腕。

    一個巧勁,她就落入到一個寬厚又溫熱的懷抱。

    第34章 別吵34

    盛懷寧無法想象。

    僅兩天的時間,比她以往這么多年還要充實、精彩。

    環在她腰間的手臂,用足了力道,將她箍到呼吸困難。

    她止息短瞬,開始費力掙扎,時間一久,更覺怒火中燒。

    眼瞧著懷里的人是真動怒了,賀塵曄不得不松了勁,任由她按在他的肩頭往外推。

    盛懷寧的眼圈一瞬間紅了,耷拉著腦袋,再次伸手去解鎖入戶門。

    電子音響了三聲,剛攔過她的手又故技重施,這次卻被她很巧妙躲開。

    被塞得滿滿當當的侯梯廳,左手邊放著一個香檳色的大肚花瓶,里面插著的南天竹是一整片粉中獨有的一丁點綠。

    她手臂甩開,不小心碰到,霎那間摔了一地的碎片,淌出來的水將厚重的地毯迅速浸透,氤出一塊塊奇形怪狀的痕跡。

    盛懷寧身形一顫,余光里有只大掌懸停在她的身后,似是怕她會被身后的玻璃碎渣傷到。

    她繃著臉,聲音沉啞,“剛才吃飯的時候,那家伙說的話,沒一句中聽的,你怎么跟個悶葫蘆似的一聲不吭?你在工作的時候,就一直這樣任由那些人,爬到你的頭上欺負你嗎?”

    賀塵曄眼睫斂下去,目光柔柔地望著。

    女孩子雙臂環在胸前,隱在衣料之下的兩只手,狠狠地蜷握成拳,聲調不再似之前在飯局上那般尖細,拖長的調子毫無殺傷力,硬是將強凹出來的氣勢拉低了不少。

    半晌無聲。

    盛懷寧抬起水潤的雙眼,男人的大半張臉,在頭頂半明半暗的燈光下,顯露出來的情緒晦澀難辨,可那凝著她的眼神,讓她一時心悸,

    恍惚間,她腦中閃過幾幕自己扮乖的畫面。

    過去的她,就像是初入社會不諳世事的好孩子,又像是家教森嚴百依百順的乖乖女。

    在賀塵曄的面前,她甚少會情緒外露,哪怕著急起來吵上兩句,也會很快被她這急性子迅速解決掉。

    可最近,她先是在紐約冷暴力賀塵曄,回來又接著因為一件毫無證據的事情,選擇了冷處理。

    最要命的是,今晚在酒店的包廂里,她又是潑酒,又是弄壞酒杯,再是言語粗俗,活脫脫是蠻橫不講道理的市井潑婦。

    按照賀塵曄沉穩儒雅的性子,最該匹配的就是同性情的女孩子,溫柔、包容、善解人意。

    盛懷寧怔愣的時間過久,驀地一下回神,反應遲鈍了好幾秒。

    她一時心里五味雜陳,可賀塵曄一直沉默,無形中讓她越發肯定了自己這會兒所有的猜想。

    默了默,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下頜微微往回一勾,未經壓抑的音量,頓時響徹在周圍,“賀塵曄,你就一丁點多余的情緒都沒有么?被我指著鼻子這么斥責,還是無動于衷。你最近肯定也看出來了,我狹隘、小氣,脾氣更是說來就來,我們——唔——”

    賀塵曄眼睛低垂著,內里裹挾著一點點的癡迷,若是不靠近仔細瞧上一會兒,很難會發現。

    他來港城的時間雖不長,但平時茶余飯后,總能聽到不少人談論豪門圈子里的各種事情。

    對于盛懷寧,他聽到最多的就是性子驕縱跋扈、花錢似流水等等。

    這會兒,眼前的人揭掉了乖巧懂事的面具,坦露自己最真實的一面給他看,便不自覺就出了神。

    聽著那從小巧的紅唇中,迸出來的每一字每一句,賀塵曄虛瞇了下眼。

    漸漸地,他察覺那話貌似越跑越偏,心慌瞬間無處遁形,連忙低身下去,擅作主張用自己的方式堵了回去。

    他蠻橫地扣住她的下巴,緊閉的牙關被他用舌尖撐開,不急不緩地將滾燙的氣息,深入到她的口腔之中。

    盛懷寧本能地把手覆上他的胸口,理智被他身上強勢的掌控欲徹底揉碎,心甘情愿淪陷。

    許久,兩個人分開。

    他騰出一只手,自耳下挪到她的頸后,安撫性地上下撫弄著。

    等懷里的人氣息喘勻,賀塵曄才慢悠悠說:“現在,消氣了嗎?”

    盛懷寧懵著,睫毛連連眨動,思索片刻,小聲回:“你松開我。”

    “那些話我以前聽慣了,不痛不癢,懶得理會,后來聽到那人的嘴突然臟到了你的身上,你卻快了我一步,沒給我收拾他的機會。”

    頭頂響起的男嗓,不咸不淡,只在說到最后時,哼出一聲無奈的笑。

    聞言,盛懷寧心臟忽然停跳了一拍,全身很快就爬滿了細細密密似針扎過的痛。

    她從未有機會聽賀塵曄聊自己以前的事情,只知道個大概,能在幾年時間,從底層爬上來,想必除了能力,還有許多難以言說的苦楚。

    盛懷寧癟癟唇,嘀咕了句,“你能怎么收拾?”

    賀塵曄彎了下唇,“套個麻袋,揍他一頓。”

    “說大話。”她怨懟地拋下三個字,若無其事地離開了他的懷抱。

    這次,入戶門打開得很順利,盛懷寧進去后屈膝坐下,右手剛摸上鞋子側面的拉鏈,賀塵曄已經半蹲下來,接過了她手上的活。

    她一時間瞠目結舌,兀自慵懶靠上沙發,暗自琢磨著。

    面前的人,好似對她自爆式的那些話并不在乎,沉默著聽她絮絮叨叨一大堆,僅是為了讓她有足夠的時間發泄。

    盛懷寧輕咬住下唇,垂頭看著男人慢條斯理地幫她套上居家拖鞋后,左手始終停留在她的腳踝處,讓她動彈不得,

    她偏過頭思忖,一只羊也是趕,兩只羊也是放,這會兒倒不如借著機會,連同昨晚的事情一同解決算了。

    可…總不能因為調查出來的那么一點信息,就捕風捉影地質問賀塵曄,接近她到底有什么目的,難免有些過早杞人憂天。

    在賀塵曄靜如幽潭的瞳眸注視下,盛懷寧淡淡睨去一眼,雙手在背后絞住,聲音帶著委屈,壓得很低很輕。

    她說:“賀塵曄,從小到大,有不少人不懷好意地接近我,爹地媽咪替我收拾過很多爛攤子,后來他們或許是被嚇怕了,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干涉我的生活,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好。”

    停頓了下,她深吸了口氣,“直到現在,他們依舊如此,希望我能夠放棄大提琴,回去學著管理家里的公司,我反抗過很多次,但我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這么做的后果肯定就是讓他們徹底放棄我,我…最喜歡買漂亮衣服,還有包包和各種各樣的珠寶,我…”

    聽著那越來越小的聲音,說到最后還抽泣了幾聲。

    賀塵曄松開在她腳踝的手,慢慢上移,將整只手臂橫在她的小腿后,好拉近與她的距離,“所以昨晚…是因為這個?”

    盛懷寧鼻頭紅通通的,跟著點了點頭。

    見狀,賀塵曄起身打開了屋內的所有燈光,又將她從沙發上拉起來,牽著她去了餐廳,說:“晚上看你沒吃多少,餓不餓?”

    話題轉得太快了,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要有意避開,可這樣她不就是白白浪費時間,拐彎抹角說了那么多。

    盛懷寧有些氣急敗壞地抽回手,在餐桌前坐下后,有著風雨欲來的氣勢。

    賀塵曄瞥見島臺上的帆布包,“午餐沒吃?”

    “倒了。”她冷哼聲。

    “是不是不合胃口?有沒有其他想吃的,我做給你?”

    “不需要,我有傭人,比你好使。”

    “那你喜歡哪個菜系?我可以試試看。”

    “不吃不吃,只要是你做的,我都不想吃。”

    賀塵曄總算看出來了,女孩子的火氣說來就來,不管他說什么,都會立即想法子駁回來,故意跟他作對。

    他抬腳靠過去,單手支在桌邊,伏身和她對視,非常好脾氣地說:“給我半個小時的時間,待會兒我有東西拿給你看。”

    “什么?”注意力說轉移就轉移,她好奇地眨眨眼,面色都紅潤了許多。

    廚房內一陣叮呤當啷的鬧騰過后,盛懷寧勉為其難地將小半碗清湯素面吃完了。

    賀塵曄收拾完,正兒八經地問她,“方不方便借用一下你的電腦?”

    她不經意皺眉,朝著書房的方向指了指。

    “跟我來。”他丟掉手里的乳霜紙,闊步過去。

    書房內一片明亮,較昨晚簡直是兩幅景象。

    盛懷寧被賀塵曄按著肩膀坐在軟椅上,后在她的迷惘中,靈活地操控著她面前的電腦,讓她不禁懷疑這究竟是誰家,誰的書房,誰的電腦。

    片刻,賀塵曄將電腦的使用權遞到她的手里,下巴一抬,示意她滑動鼠標仔細查看。

    PDF文件點開后,一陣眼花繚亂。

    盛懷寧從上往下粗略看了一遍,這里面涵蓋了賀塵曄這么多年以來,所有的固定資產、流動資金、股票、基金、證券,甚至于他在百信證券的股權占比,都羅列得清清楚楚。

    她不懂他的用意,久久沒吭聲,只望著他。

    賀塵曄的神情很嚴肅,說:“不知道這些夠不夠你買衣服、包包、首飾,但目前我還年輕,還會有很多的機會,我——”

    “賀塵曄…”

    盛懷寧一時短暫失聲,她自然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個人資產明細算是這些生意場上的人,最最機密的東西,有的甚至是對枕邊人都會刻意隱瞞上三分。

    可賀塵曄就這樣毫不保留地全部拿給她看,話里話外,更是給了她可以隨意支配的權利。

    方才她在玄關說的那番話,只是為了能讓賀塵曄明白,別有用心地接近她,是不會得到任何助力。

    不知是不是她說得太隱晦的緣故,才使得他悟錯了她的意思,但…能如此毫無防備對待她的人,又怎么可能會舍得利用她。

    忽然,盛懷寧想起今天凌晨,她被胃部的絞痛折磨得死去活來時,拿過手機想要看一眼時間,映入眼簾的卻是羅稚發來的幾條微信。

    ——Dita,我想了想,還是有必要為我的草率向你道歉。

    ——我知道你一定為我的話,感到心神不寧,但我覺得,即使以前你的身邊出現過許多居心不良的人,他們或許是圖謀你的身份,圖謀你的錢財,但也許他是一個例外,他圖的,只是你這個人。

    盛懷寧張了張嘴,發現腦子里除了羅稚的這段話,便無任何東西。

    真的,圖的只是她這個人嗎。

    第35章 別吵35

    盛懷寧記得讀書時,內地有個男子組合,都是剛成年不久,憑借俊朗的外貌和歡快的唱風,一出道就吸引了大眾的注意。

    班上幾乎所有的女生,一到下課的時間,就會圍在一起討論,海報、專輯、周邊,都是一沓一沓地買。

    那時的盛懷寧一門心思就是買漂亮裙子,而她們則是攢錢買機票,去內地看演唱會,追各種商務活動,還有簽售會。

    她聽到最多的話便是:

    嗚嗚嗚嗚…我老公好帥,是組合里的舞蹈擔當。

    昨晚我又夢到我家寶貝了,畫面簡直無法直視。

    他要是戀愛了,我可能會哭塌所有的維港碼頭。

    …

    盛懷寧見識過忠實粉絲的瘋狂,還在娛樂新聞上看到更加過火的,跟車、跟機、蹲守小區,簡直層出不窮。

    她一度認為賀塵曄就是她的粉絲,拋開那些搶來收藏的雜志,其實保存她的聯系方式,也算是最好的證明。

    換位思考,她是絕對不會將一位毫無交集的異性的聯系方式,放入自己的通訊錄。

    盛懷寧不動聲色地從亂七八糟的思緒中抽離,平靜地關掉文件,在頁面退掉賀塵曄的郵箱后,就順手合上了電腦。

    她支著下巴,癟了癟嘴,抬眸定定地望著旁邊的人,說:“不夠。”

    “你想買什么,告訴我,我想辦法。”賀塵曄登時心慌了半刻,忙從口袋里摸出手機。

    盛懷寧急忙按住他的手,生怕他下一秒就要聯系安特助,幫他賣房賣車子。

    她無奈至極,卻又忍不住故意逗他,“蘇富比秋季展場有一枚鑲嵌了15克拉粉色鉆石的戒指,我喜歡那個,你給買么?”

    “拋售一部分股票,應該足夠。”他回答得很認真。

    “Aurora Aria的新品快到了,你也給買么?”

    “我不懂購買流程,你可以教我。”

    …

    半小時后,盛懷寧實在驚訝賀塵曄竟這般言聽計從,仿若她這會兒異想天開到討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會找盡關系、想盡辦法,換個方式來滿足她。

    她埋下頭,眼皮耷下時,眼波轉動,嘴角帶起一絲狡黠的笑,低喃:“聽說旺角有家pub,里面的酒保服務好,模樣又俊,我想去,你也買單么?”

    這次,賀塵曄有短瞬的沉默,蹙著眉的樣子,能看出來非常不情愿。

    “可以,”說完,似是覺得憋屈,又道,“去之前別讓我知道,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盛懷寧假模假樣地長嘆了一聲,雙臂交疊平放在桌邊,歪著腦袋趴伏下去,頗為遺憾地說了句,“可是如果我刷你的卡,你那邊會收到支付明細。”

    剎那的安靜過后,賀塵曄難以抑制地伏身含住她的唇,只是蜻蜓點水吮了下,弱弱地問:“就一定要去么?”

    “嗯,嗯,嗯。”她連連點頭,非常堅定。

    “那好,想去就去吧。”他還是選擇了認命,語氣低迷,眼里空洞無神。

    意料之中的結果,盛懷寧面上滿是得逞過后的雀躍,抬起身,右手托住他的半邊臉,觀察了好一會兒,突然靠近啄吻了好幾下。

    她拿腔拿調地喚了聲他的名字,等他應下后,甜膩嬌軟地說:“那…如果你的錢被我花光了,我可能就不要你了。”

    話音剛落,賀塵曄漆黑的長睫垂下,眼底失落的情緒一閃而過,與她昨夜所看到的別無兩樣。

    玩笑歸玩笑,盛懷寧趕忙就要解釋,不料面前的人思忖過后,緩聲說:“沒事。”

    她呆滯住,動作遲緩地抬眸與他對視,直愣愣地,欲要在他無甚起伏的語氣里,搜尋到一點點的異樣。

    賀塵曄順了她的心意,喉頭吞咽了好幾下,隱約能聽見不甘的微哽。

    可偏偏,盛懷寧成為這場僵持里的勝利者,卻突然笑不出來了。

    她眉尾微不可察往上一挑,不再逗趣的語氣,沉穩了許多,“我追到的人,怎么可能不要。”

    賀塵曄總覺得今夜的自己特像在等待審判,害怕自己這么多年辛辛苦苦攢下來的積蓄,入不了她的眼。

    也擔心若真如她所說的那樣,花光了,他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留住她。

    對他來說,盛懷寧的這句話,讓他懸了許久的心終于落回原位。

    他松下一口氣,莞爾一笑,“什么時候追過?”

    盛懷寧一時啞然,好像是沒追過。

    她那會兒鼓足勇氣,一表明心意,賀塵曄就答應了,擺明了跟自投羅網沒差別。

    時間突然無限拉長。

    盛懷寧倏地從軟椅跳到他的身上,被他眼疾手快托住。

    她邊吻邊嘟囔,“我要是不主動,咱倆現在就只是上下層的鄰居關系。”

    賀塵曄語速依舊不緊不慢,縱使這會兒有雙手,已經扯出他束在西褲里的衣擺,親密無間地游走在他的上半身。

    在愈演愈烈之前,他說:“不會,說不定主動的就是我。”

    視野極佳的落地窗,窗簾緊閉,偶有陽光泄進來一點。

    盛懷寧保持一個姿勢,怔愣地望著頭頂的雕花天花板,下半身的酸麻持續到現在,都還未緩解。

    她莫名覺得那讓她神魂顛倒的異物感猶在,還有那烏黑如墨的短發,掃過她敏-感地帶的瘙癢和刺痛,都是她潰不成軍的罪魁禍首。

    窗戶大概沒闔緊,微風拂進來,使得她裸露在外的兩條腿,頓時爬滿了雞皮疙瘩。

    盛懷寧攏開堆成一團的棉被,習慣性摘掉在賀塵曄早起離開后戴上的隔音耳塞,伸直手臂撈過手機。

    剛解鎖,微信里鋪天蓋地的微信消息,看得她眼花繚亂。

    回復掉置頂里賀塵曄的行程匯報,指尖開始慢慢往下滑動。

    沉寂了快一個季度的某個聊天框,這會兒積了足有二十條未讀消息。

    她撐坐起來,點開從上往下,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越看越茫然。

    Aurora Aria中環店的sales,將店里未經展示的所有新品,從每個角度都拍了照片發給了她。

    而最下面的那條消息,才是真正讓她覺得迷惘的。

    【盛小姐,這幾件都是只有您的碼子,按照以往您的需求,全港城只此一件,不知您什么時候有時間,我們好吩咐人為您整理起來再送貨上門?】

    盛懷寧細眉一擰,認為自己是沒睡醒,又再度躺了下去。

    眼睛一閉,那消息猶如走馬燈般出現在大腦之中,讓她是一絲睡意都沒了,只好從通訊錄翻出sales的電話撥了出去。

    簡單問了幾句,對方只說是店長一早收到消息,全店上下便開始忙碌了起來。

    盛懷寧當即決定,待會兒必須要到店了解一下情況。

    帕加尼如約到達,是在一個多小時后。

    停好車,她穩健地踩著高跟鞋朝著目的地去,途徑一條寬敞干凈的街道時,路邊停靠了好幾輛警車,不少警察沿街巡視著,十分壯觀。

    盛懷寧不禁慢下步子,多留心看了幾眼,一般情況下,恐怕只有特首出巡,才會這般大張旗鼓。

    她收回視線,再耽誤下去,門店就該下班休息了,忙抬腳繼續往前走,進去后又經引導到了vic休息室。

    剛坐穩,sales就將iPad遞到了她的手里。

    還是以往的流程,她選定后,再由模特試穿展示,一旁的介紹言簡意賅,字字句句非常懂她的喜好。

    不同的是,盛懷寧今天一直神游在外。

    有時她忙起來,媽咪會幫她在各大品牌預定所有新款,再悉數送到紫瀾山莊,完全不會像今天這樣。

    她抬眼,出聲喊停,讓sales將店長叫了過來。

    店長躬身幫她倒好茶,站在旁邊等她吩咐。

    盛懷寧轉了下左手食指上的貓咪戒指,問:“不知道你這邊方不方便走內部系統,幫我查詢一下付款方的具體信息?”

    店長一時猶疑不定,按道理來說,這些都是客戶的隱私,貿然查詢并透露屬于違規行為。

    盛懷寧自然也明白,不好再多為難,只能重新換個方式,“來歷不明的東西,我有權利直接拒收的。現在,我也不需要你破例為了我而違規,但你得告訴我跟你交涉的那個人的聯系方式。”

    店長面色鐵青,她深知得罪盛懷寧的結果,況且這一單做成,提成可以說是非常可觀。思考過后,她將十一位數字整整齊齊寫了下來。

    盛懷寧接過,在心里默念了好幾遍,后經與她通訊錄里的做對比,確認是安特助的電話號碼。

    一切都真相大白,安特助后面的人,只能是賀塵曄。

    明明昨晚還說不懂購買流程,讓她教他,今天就突然無師自通,要是不夸上一句天賦異稟,也太委屈他了。

    盛懷寧當即決定,還是退掉比較好,反正媽咪也會幫她來買。

    讓賀塵曄因為她的變相試探損失這么一大筆,未免也太不厚道了。

    她拿出手機,準備給賀塵曄打聲招呼,忽然聽到不遠處幾名sales正竊竊私語說個不停。

    盛懷寧回頭看了一眼,那邊霎時就恢復到了安靜,掩唇的樣子仿佛是將她當做了吃人不吐骨頭的猛獸。

    她懶洋洋靠回沙發,問:“今天中環是有什么重要活動么?我看外邊有不少警察。”

    見她出聲詢問,那幾名sales小心翼翼地走了上來,為首的那位回答她,“昨晚這附近發生了暴力毆打事件,有個人被拖到監控盲區,讓一群人套上麻袋打了一頓,最后那人報警了,但是一點線索都沒有。”

    說完,另外一位又及時補充,“聽說被打得特別慘,胳膊斷了一只,渾身上下好多傷。”

    這時,店長也開口了,“一個酒鬼,說話顛三倒四,在警署鬧了一晚上,一激動就用日語開始說些不堪入耳的臟話,誰知道被打的事情是真是假,說不定是他自己摔哪兒了。”

    盛懷寧呆愣著,憑著這幾句話,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賀塵曄埋怨她沒給他收拾那王八蛋的機會。

    她那會兒好奇問他能怎么收拾。

    這人沒好氣地告訴她——套個麻袋,揍他一頓。

    當時,她以為賀塵曄只是為了逗她開心,或者就嘴上隨便說說,沒想到竟真的去做了。

    雖然趁人不備,以惡制惡,不太道德,但與她而言,這是以牙還牙。

    末了,盛懷寧很暢快地輕笑了一聲,接著剛才未做完的事情,給賀塵曄發了條微信過去。

    賀塵曄收到的時候,正和甲方在會客室里聊工作。

    他掃了一眼,剎那間,渾身的血液一股腦涌了上來,讓他突然結結巴巴到說不出話來。

    【SHN:親愛的,你也太可愛了吧。】

    第36章 別吵36

    消息發出去五分鐘過后。

    盛懷寧已經讓店長差人去包裝了,只是在簽單時,讓門店將原先收到的貨款,原路退還了回去。

    這次,店長是分毫猶豫都沒有,對于他們來說,誰付都一樣,只要不影響門店效益就行。

    盛懷寧遞出自己的卡,那里面都是她靠演出賺來的。

    比起賀塵曄的積蓄是九牛一毛,比起家里那兩位給她的零花錢,只能說是鳳毛麟角。

    她刷完后,是切切實實心痛了一下。

    還沒緩過來,銀行就十分貼心地給她發來了,卡片大額支出的短信。

    看都沒看,指尖就自然而然地在屏幕上滑動,想要關掉。

    忽然,聽筒處傳來熟悉的男嗓,“寧寧?”

    盛懷寧嚇一跳,趕忙將手機貼到耳邊,“你怎么突然打電話過來?”

    “你出門了?”

    賀塵曄自收到那條微信,就有點狀態不對,滿腦子都是“親愛的”,還有“可愛”這兩個詞匯。

    這種情況下,再和甲方談工作,就有些太不負責任了。

    他只好臨時改了時間,順便遣人把對方送回了酒店,還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好好招待。

    在會客室枯坐到下班的時間,賀塵曄給安特助提早下了班。

    他從圓桌拿過手機,一條又一條的短信息就彈了出來,雙眼迷茫一眨,待看清后就翻出號碼撥了出去。

    那*頭一陣嘈雜,他低低喚了聲對方的名字。

    得到回應后,又道:“你怎么全都退掉了?不是喜歡?”

    盛懷寧換了只手拿手機,接過收銀員遞來的筆,非常迅速地寫下了在明雋的具體地址。

    她干笑兩聲,“到店看了后感覺一般般,比起以往,有失水準。”

    不遠處正忙活著的人,聞言齊齊抬頭,對于大小姐的陰晴不定,實在是摸不清頭腦。

    電話那端的賀塵曄屬實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不知所措地翕張唇瓣,許久才說:“我過去大概五分鐘,你在那里等等我?”

    盛懷寧原本悠哉倚在臺面上的姿勢,倏地收起,回身瞥向包裝了一半,還有七八件擺放在外的衣服,急得秀眉都蹙在了一起,不自覺結巴起來,“你…你…你要過來?”

    “不方便?”賀塵曄摘掉眼鏡丟入辦公桌的抽屜,捏了捏鼻梁。

    “方便,方便的,你不用著急,路上小心。”

    說完,她急匆匆就掛掉了電話,開始催促sales不管包沒包好,現在、立刻、馬上全部收起來,不需要在乎會不會弄亂、弄皺,反正她是點過頭了。

    短短幾分鐘,盛懷寧雖沒動手,但還是急出了一身汗。

    等收拾妥當,賀塵曄剛好跟著sales的引導,進了vic休息室。

    她假裝平靜地呼出一口氣,重新拿著iPad挑選起來。

    直到身旁的沙發微微下塌,才自然偏頭,甜滋滋一笑,先入為主,“我覺得他們店里的首飾不錯,你幫我挑幾件?”

    比起那些限量款的成衣,這些不算主打的首飾,顯然便宜了不是一星半點。

    賀塵曄對于這些是一知半解,他衣柜里的衣服,還有中島柜里的各種配飾,都是在一家瑞士品牌的店里訂制的,幾乎都是簡約為主,對于款式不算挑剔,得體就行。

    隔著屏幕看,他被那琳瑯滿目的商品,一時弄花了眼,總覺得大差不差,挑哪件都行。

    盛懷寧挑眉,“怎么樣?”

    賀塵曄頓了頓,方道:“不然…都拿出來試試看?”

    一語畢,還沒等盛懷寧反應,店長就已經依言讓其他sales,把一個又一個的首飾盒擺放好,面積不大的茶幾一時間被占得滿登登的。

    休息室內的燈光跟外邊的如出一轍,所有燈帶都明晃晃亮著,光線極好。

    在sales滔滔不絕的解說里,盛懷寧差不多要將所有的首飾,都試了個遍。

    賀塵曄定定望著,那些他一開始覺得黯然無光的商品,在盛懷寧白皙如玉的肌膚上,猶如星光點點灑在湖面上,皎潔到如同夢幻的藝術品。

    哪怕再普通的東西,在她的身上,都會變得與眾不同。

    盛懷寧側眼看過去,才發覺賀塵曄硬挺的鼻梁上,今天架著的是一副純鈦無框眼鏡,深邃利落的輪廓變得柔和了許多,像極了醉心學業的大學生。

    她不由自主地屈指,湊過去戳了下他的臉頰,被他用寬厚的大掌覆上,緊緊握在了手心。

    “都很適合你,全包起來吧。”賀塵曄將放在她懷里的iPad,擱到沙發上,輕抬下巴,示意sales買單。

    盛懷寧實在震撼所有sales的工作效率,僅幾秒的時間,pos機、簽單的碳素筆、包裝盒,接二連三就拿了過來。

    從門店出來,她忿忿地杵了下賀塵曄的側腰,埋怨:“你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嗎?有好幾件就只是換了個顏色,多浪費啊。”

    賀塵曄凝了凝神,視線不經意劃過她哀怨癟嘴的臉上,一本正經道:“不會浪費,不同的顏色搭配不同的衣服。”

    盛懷寧笑了笑,輕而易舉就被身旁的人說服了。

    秉持著禮尚往來的傳統美德,為了回報賀塵曄剛剛眼睛不眨地為她消費了幾百萬。

    她往賀塵曄那邊靠了靠,左手挽上他的手臂,露出一個非常標準的微笑,“那…財神爺,您紆尊降貴陪我去吃頓飯吧?我請客。”

    “你叫我什么?”

    “財神爺…”

    賀塵曄一貫都是順著她,這會兒難得想要跟她抬杠,垂下頭時臉色一沉,命令道:“換一個。”

    “賀塵曄…”

    她發犟,不想遂了眼前人的心意,輕輕一拽,一心想要拉著他往停車的位置去。

    晚上七八點的中環,有不少游客出沒,路燈將大街映照得亮如白晝,霓虹燈在天邊閃爍著五彩繽紛的光芒。

    人來車往之間,充斥著各種嘈雜聲響,仿佛一切都和夜晚無關。

    賀塵曄仿佛一尊雕塑,雙腳牢牢地扎在原地,哪怕她再如何咬牙大力拖拽,始終是一動不動。

    這一刻,兩個人就好像是回到了讀書的時候,觸碰著的地方有根紅色絲巾作為界限,誰先獲得,誰就拔得頭籌。

    盛懷寧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下四周,總覺得在旁人的眼里,他倆有種在大庭廣眾之下鬧別扭的感覺,好似下一秒就有可能鬧個不歡而散。

    終是拗不過,她暗暗使勁掐了下他胳膊內側的軟肉,不情不愿低低叫了聲,“親愛的…”

    話音剛落,賀塵曄輕哂了下,面上的神態是肉眼可見的得意。

    她就知道,這家伙從公司跑來,定是因為她發過去的那條微信。

    好像,更可愛了。

    賀塵曄之前就給司機下了班,這會兒由著盛懷寧載著到了尖沙咀。

    跑車炸街的聲音讓他耳邊嗡鳴不止,一下車竟然有點頭暈眼花。

    食樂燒鵝人氣很旺,平時會有不少明星光臨,從內地過來旅游的人,更是從早排到晚,就只是為了打卡。

    盛懷寧算是老顧客了,從小到大來排隊的次數是數不勝數。

    這會兒,好不容易排到,她拉著賀塵曄往前一步,探頭道:“阿伯,燒鵝下莊,豉椒鵝腸,各一份,麻煩送隔壁面館。”

    聲音清脆,洋洋盈耳,老板猛一抬頭,看見是她后,眉飛色舞地跟她打招呼,“靚女,好久不見,真是越來越標志了。”

    盛懷寧給了現金,邊等著老板找零邊寒暄著,不經意間發現老板的眼神,時不時往賀塵曄的身上飄。

    她同樣斜睨了眼,偷笑著說:“阿伯,靚唔靚?系我男朋友。”

    見狀,老板沒再遮掩,目光變得大膽了不少,歪著身體,朝外張望,打趣:“我記得你讀書時,不少男孩子護送著你過來買燒鵝,那時我還在想,以后指不定要便宜哪個臭小子。”

    老板刻意停頓了下,又掃了下賀塵曄,“這個,很不錯。”

    盛懷寧怔了怔,頗有些心虛地瞥了眼賀塵曄,那堪稱京劇變臉的臉色說暗就暗,讓她心中不免有些佩服。

    她笑容無奈,“阿伯,你說什么呢。”

    老板樂呵著,將零錢連同裝好的燒鵝,一起遞給了她,并說鵝腸稍后會親自送到隔壁。

    盛懷寧拎著裝著打包盒的紙袋,一轉身,就看見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站在一處小水洼里連連跺腳,給賀塵曄的褲管上濺滿了泥污。

    而她,被賀塵曄護在身后,才免于一難。

    她側身探出腦袋,定睛一瞧,才發現竟是老板的小兒子。

    猶記得,以前來,就常見這小男孩在旁邊調皮搗蛋,氣得老板是吹胡子瞪眼,有時候恨鐵不成鋼,免不了還要抽上幾巴掌。

    盛懷寧皺眉,伸直手臂,用虎口的部位,掐上小男孩的后脖頸,略微施力將人帶到了面前,“臭小子,快,給他道歉。”

    小男孩縮了縮脖子,想要從她的手里逃脫。

    一看是她,立時慫了下來,“盛姐姐,對不起。”

    “我是讓你給我說么?”

    小男孩不得不轉過身,抬頭迎著賀塵曄,乖乖一笑,“叔叔,對不起。”

    盛懷寧不樂意了,“你叫他什么?”

    “叔叔啊,”小男孩重復了一遍,“盛姐姐,你們在拍拖嗎?那我可以改口叫你阿姨。”

    盛懷寧:…

    她無語半刻,手勁剛好松了點,被桎梏著的人迅速逃脫,讓她不得不抬腳去追。

    賀塵曄半闔著眼,抱著手臂看了會兒。

    干凈的瞳眸里,映著的是盛懷寧一手抓著小男孩,一手叉腰,口口聲聲非讓男孩子改口的蠻橫樣子。

    他不禁笑出了聲,直到老板吆喝說鵝腸燒好了,女孩子才收起玩心,走了過來。

    進了面館,盛懷寧點了兩份雙拼粉面,一碟雞翼尖,還有兩杯檸檬茶。

    菜上齊后,賀塵曄把配了梅子醬的鵝腿,擱在了她面前的餐盤里,還沒顧上說話,就聽她有些無辜地咕噥了句,“賀塵曄,你有點小氣。”

    他不解,挑著調子“嗯”了一聲。

    盛懷寧戴好手套,小口小口優雅地吃著鵝腿,咽下后,解釋:“剛剛老板就是開個玩笑,你那樣子看著,好像下一秒就要吃人。”

    賀塵曄失笑,“我吃個醋,都不可以么?”

    她冷哼了下,“小氣小氣,一點兒都不可愛了。”

    兩個人有說有笑,使得這頓飯吃得格外熱鬧,但是,這種氛圍并沒持續多久,便被打斷了。

    賀塵曄從口袋里摸出振動不止的手機,睇了眼正大快朵頤的盛懷寧。

    打過招呼后,他出了鬧哄哄的面館,尋了處僻靜的地方,貼耳接聽。

    一道極為陌生的男嗓,摻了些沙啞,語氣平緩,聽起來十分嚴肅,說:“賀先生,您好,我是盛鑾敬董事長的秘書,秦岸。”

    第37章 別吵37

    賀塵曄接完電話回來,盛懷寧唇瓣張著,叼著根吸管嘬飲檸檬水,遠遠就察覺到他臉色不對。

    待他靠近,她松開五指,放下沁著水汽的玻璃杯,問:“誰的電話呀?怎么這么久?”

    賀塵曄表情微妙,后又不露聲色地斂好,沖她一笑,“工作電話,出了點問題,就多聊了會兒。”

    “啊?”她低聲驚呼了下,挪動椅子往他那邊靠了靠,“要緊么?不然我們現在回去?”

    沒等他出聲,盛懷寧就已經招來服務生幫忙打包了,一收好就急匆匆地拉著他往停車的地方去。

    賀塵曄一手拎著好幾個沉甸甸的打包盒,一手牽著她,自身后瞅著她打量了許久,表情空茫到扯出的笑極為慘淡。

    他步子邁得沉重,試圖強行驅散腦子里那些擾人的思緒,終是難以忍受,失神了一般怔住。

    盛懷寧被抻著輕微打了個趔趄,不由得茫然回頭,“怎么了?是忘帶東西了?”

    昏黃的路燈下,男人朗若清月的臉龐,顯出幾分局促和蒼白,眼睛里的慌亂不安,更是明顯到無處逃竄。

    她這才確定幾分鐘前所看到的,竟不是錯覺,趕忙關切地問了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賀塵曄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一時百感交集。

    明明手掌里攥著的溫熱,又真實,又明顯,可心底卻還是一陣空落落。

    他掩住失態,囁嚅,“寧寧,我…”

    “嗯,你說。”

    盛懷寧應了一聲,神情格外認真,豈料包里的手機卻在這時忽然響起,歇斯底里地。

    她拿出,先是沖面前的人說了句稍等,才滑動接聽。

    聊了沒幾句,就收了線,她面上一陣焦急,全然顧不上兩個人方才未說完的話,“我先送你回去,然后我得回趟家。我媽咪打電話過來,說我爹地生病了,有些嚴重。”

    聞言,賀塵曄神色驟變,眉宇間透著難捱的壓迫感,下意識收緊了牽著她的那只手,“你能不能——”不去。

    他及時收住,重重地深吸了口氣,認命般顫抖著聲音從喉間硬擠,字不成字,句不成句,“你直接從這里過去吧,我打個車回去,很方便。”

    盛懷寧猶豫了半刻才應了下來,眨眨眼,輕笑著往前一步,手臂環住他勁瘦的腰,語氣帶著濃濃的安撫,“不管發生了什么事,肯定都有辦法解決。我這邊事發突然,等我明天回去,再陪你一起想辦法。”

    “我這邊沒事,你不用擔心,快去吧,路上小心。”

    話雖這么說,但牽著她的那只手,是一丁點要松開的意思都沒有。

    她凝神,幾秒后,淡笑著踮腳吻了吻他的唇角。

    縱然心里再放心不下,也不得不離開。

    這么多年,家里那兩位一貫是報喜不報憂,很多事情她都是從別人的口中得知,回到家里免不了要發一通火,反過來還得他們來哄,說來說去就是怕她擔心。

    這是頭一次打電話過來,再加上沈詩岑語調匆忙,讓她回去的態度,仔細琢磨起來,居然有點乞求,讓她更是一刻都不敢耽擱。

    “那我走了。你剛剛都沒吃多少,這些回去熱一熱,記得吃。”

    她低著頭,伸出手勾了下賀塵曄垂放在身側的那只手。

    幾米的距離,盛懷寧是一步三回頭,直到駕車離開的那一刻,都還在用眼角的余光瞥著后視鏡里越來越遠的高大身影。

    賀塵曄同樣是挪不開視線,哪怕那匯入車流中依舊與眾不同的車尾燈,徹底消失,都還是佇立在原地。

    孤獨、落寞,任由入夜后的冷風拂過。

    回到紫瀾山莊是半個小時以后。

    盛懷寧實在擔心,一路上是踩著限速,硬生生將路程縮短了一刻鐘。

    她將脫下來的外套,還有手中的包遞給迎出來的秋姨,鞋都沒換,就直接往電梯的方向去,問:“秋姨,爹地到底怎么了?”

    秋姨跟在她的身后,靜默片刻,說:“早上董事長跟太太出去了一趟,再回來就是太太用輪椅推著的,說是摔了一跤,要修養幾個月。”

    盛懷寧瞳孔微震,記得讀小學時,她玩滑滑梯不小心栽了個跟頭,膝蓋只是摔破了皮,都在家養了好幾天才能正常行走。

    這要修養幾個月,看來確實很嚴重。

    她小跑著到了二樓最靠里的那個房間,推開門繞開小客廳,又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才是臥室。

    房門半掩著,最先看見的是坐在床邊抹眼淚的沈詩岑,而平躺在床上的人,左腿包著厚厚的紗布和繃帶,明明都自顧不暇了,還得分心去哄。

    盛懷寧搖了搖頭,人還未進去,聲音反倒快了一步。

    她語氣加重,“都一大把年紀了,還這么不省心,怎么就出去一趟,還能受傷?”

    駐足在床邊,她吁出一口氣,柔聲,“媽咪,別難過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盛鑾敬掃了眼沈詩岑,往常要是聽到她這般講話,定要把臉氣歪,這會兒偏過腦袋,是一聲不吭。

    沈詩岑手上拿著一方滿繡的帕子,掩在面前,緊抿著唇,半刻后才啜泣著說:“都怪我,早上非讓你爹地陪我去逛街,誰知一下車就遇到個玩平衡車的小伙子,不偏不倚就碰上了你爹地,摔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說完,盛鑾敬也開始跟著哭天抹淚。

    盛懷寧態度霎時柔軟了不少,轉而就將盛鑾敬腿上臨時搭上的薄毯掀開,不急不緩地就要去拆繃帶。

    床頭床尾的兩個人宛如驚弓之鳥。

    盛鑾敬更是瞬間就彈坐了起來,動作間不自覺就將左腿蜷了起來,哪里還有一絲絲受傷的樣子。

    相比起來,沈詩岑只被她的舉動駭了短瞬,就恢復到了鎮靜,沒好氣地白了盛鑾敬一眼。

    盛懷寧逡巡一番,終于明白了過來,陰森森笑著,將薄毯卷成一團,徑直丟到了倚在床頭的人懷里。

    她頓時怒火中燒,仿佛下一秒就能把周圍肉眼可見的所有物件,全都砸個稀巴爛。

    眼睛一瞪,“為了叫我回來,用得著這么大費周章嗎?你們知不知道,我聽到爹地生病有多著急?”

    說著說著,盛懷寧就紅了眼眶,鼻頭一酸,豆大的淚珠很快就滑落了下來。

    盛鑾敬哪見過這陣仗,自己的寶貝女兒,自己最了解。

    以往哪怕是受盡了委屈,都是一副傲慢的樣子,好似示弱有多有損自己的形象。

    他忙下床,語氣溫和,“不哭了,不哭了,是爹地錯了。你好久都沒回家里住了,我跟你媽咪只能另辟蹊徑。”

    盛懷寧雙肩聳著,對于這話是不怎么信,從梳妝臺下拖過椅子坐下,抹干凈眼淚后,說:“實話實說吧,到底什么目的?我相信爹地一定聽過‘狼來了’的故事,我沒法保證下次這辦法還這么好使。”

    沈詩岑懶懶地抬起下巴,黑亮的瞳眸里是不容置喙的嚴厲,“陸家的小公子從國外回來了,明天你去見見。”?

    盛懷寧哧了聲,難以置信地望著沈詩岑,“媽咪,會不會有些太離譜了?陸叔叔的小兒子,才二十一歲,剛剛大學畢業。”

    沈詩岑本來還覺得理虧,聞言輕咳一聲,斥了句,“人家才二十一歲,就幫著家里打理家業。今年恒成銷售目標完成率有一多半都是他談成的,比起你們這些二十五六七八歲的,強了不是一星半點。”

    二十五六七八歲…

    盛懷寧不傻,怎會聽不出來沈詩岑話里意有所指的暗示,心里逆反得情緒頓時翻涌不止,恨不得立刻掉頭離開這個麻煩之地。

    她站起身,不經意掃到了盛鑾敬腿上那纏了十幾圈的繃帶,輕咬了下粉嘟嘟的唇,心軟著咕噥,“行叭,你把時間地點發給我。”

    半山腰的紫瀾山莊,入了夜依舊燈火通明,只有外邊那最有活力的噴泉稍稍停歇了下來。

    三樓靠東南的房間,雖不如盛鑾敬和沈詩岑的那間大,但也是寬敞到極致。

    盛懷寧泡完澡出來,穿了件分體式的真絲家居服,胸口處輕盈的薄紗罩著若隱若現的飽滿弧度,周身飄散著浴后獨有的余溫,馥郁的香氣更是彌漫在每一處。

    她踱到露臺,順手拉過菱格門時,遠處海浪拍打的聲音,不絕于耳。

    驀地,盛懷寧呼吸一滯,后知后覺到家后還沒給賀塵曄報聲平安。

    她拿過手機,摁亮屏幕,時間已經轉到十一點,思索過后,還是撥了通電話出去。

    與以往不同,賀塵曄可以說是分秒不隔,就接了電話。

    她聽著那端的人時輕時重的呼吸聲,說:“我以為你已經睡了。”

    明雋公寓的客廳,不似盛懷寧這邊亮堂,滿屋漆黑,一絲絲聲響就被放大了無數倍。

    男人頹唐地窩在沙發里,一只手抵著額頭,另一手緊攥著手機,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天花板,腦子里混沌不堪,在努力消化著盛懷寧打來的這通電話。

    盛懷寧打了個哈欠,“你是不是在等我?”

    過了幾秒,賀塵曄啞聲,說出模棱兩可的一句,“我以為…接不到你的電話了。”

    盛懷寧自然不知他是話中有話,還以為只是時間太晚了。

    她慢悠悠說:“回家后一大堆事情,才沒及時聯系你。你工作的事情怎么樣了?能解決嗎?”

    “已經沒事了,”賀塵曄眼眸忽然晦暗了幾分,轉而道,“你父親…”

    盛懷寧笑容頓失,總不能告訴賀塵曄,爹地沒事,是故意裝病騙她回家,會不會顯得爹地媽咪過于兒戲,說出去實在有損威嚴。

    她懶散地靠在床頭,不情愿地胡謅,“摔了一跤,不嚴重。”

    “不過…”

    停頓的這一下,賀塵曄說不清自己是何情緒,總覺得自己心臟漏跳了好幾拍,鬢邊更是開始往出滲冷汗,咬緊牙關問:“什么?”

    盛懷寧因為心虛,手心里濕漉漉的。

    她強行說服自己,只是逢場作戲,不算相親,說:“我明天可能要晚一點才能回去,你不用特地跑回來給我做飯了。”

    賀塵曄緊緊攥著衣擺的手指慢慢松開,這種猶如坐過山車七上八下的心情,實在折磨人了。

    他怔了瞬,試探問:“那晚餐能回來吃么?溪溪…溪溪考試拿了年級第一,想給她慶祝一下。”

    盛懷寧微笑,“當然能回去,這次可以點菜嗎?”

    “可以。”

    “蔥油梭子蟹。”

    “可以。”

    “紅燜牛肋條。”

    “可以。”

    “蜜汁雞翅。”

    “可以。”

    …

    “賀塵曄,”盛懷寧聲如蚊蚋,困到快沒力氣了,說,“我太困了,晚——”

    話沒說完,就漸漸沒了音。

    賀塵曄難得坦露自己的脆弱,在這個夜深人靜的時候,趁著她沉睡之際,顫聲,“寧寧,我是真的害怕。”

    第38章 別吵38

    盛懷寧難得睡得如此安穩。

    只在后半夜的時候,被一片闃靜中,海風吹過窗簾的聲響驚醒。

    她騰地坐起,眼前模模糊糊,趿拉著軟毛拖鞋,關掉了露臺上的門。

    再躺回去時,捂著心口。

    剛剛她掃了眼,夜色沉釅,月亮被隱于烏云之后,天幕中僅有幾顆蕭索的殘星綴在上面,好似隨時就會有場暴風雨即將襲來。

    盛懷寧面色沉重,出了房間,去小客廳的儲物格里翻找隔音耳塞。

    一堆零碎的小物件丟在地毯上,纖細的五指仔仔細細地找過每一處,沒成想竟一個都沒有。

    她倒吸了一口冷氣,繃直腰背,慢悠悠地鉆回了被窩。

    幾乎是半睡半醒,硬生生捱到天亮。

    好不容易著了,沈詩岑卻帶著五六個傭人推門而入,滾輪滑過地板的聲音,輕重不一,擾得人沒法安眠。

    盛懷寧手腳并用,緊緊地抱著輕薄的鵝絨被,感知到有人在輕拍自己的臉頰時,一揮手就翻過了身。

    “寧寧,快起來,挑完再睡。”沈詩岑鍥而不舍,徑自拉開了窗簾。

    晨光泄滿一整個屋,盛懷寧頭一次后悔就不該選這么朝陽的房間,給了媽咪一次又一次制服她的機會。

    她閉著眼睛,頭都沒回,嘟嘟囔囔,“挑什么啊,我真的很困。”

    話音甫落,沈詩岑又去拽她懷里的棉被,連帶著還沖身后的傭人使了個眼色。

    下一秒,一只白色的毛絨團子竄上了床,興沖沖地在她的胸口踩了起來。

    盛懷寧實在沒了轍,右手桎梏著鬧騰的小貓,邊慢吞吞起身邊小聲咕噥,“Candy,你該減肥了,快要踩死媽媽了。”

    眼前終于慢慢變得清明,她盤腿坐著,任那沉甸甸的小貓,懶洋洋窩在上面。

    過了幾秒,她抬頭,一臉呆滯,錯愕地問:“你叫我起來就是為了挑衣服?”

    盛懷寧到底有些無奈,如果是平時,她看見沈詩岑將各大品牌的新款,一股腦地擺在她的面前,她定要撲上去殷勤地各種撒嬌,還會佯裝著流兩滴感動的眼淚。

    但這次,她知道沈詩岑如此大張旗鼓的真實緣由,便不自覺會抵觸、會反感。

    盛懷寧強忍鎮定,眼尾透著稍許委屈,輕描淡寫地將決策權丟到了沈詩岑的手里,“媽咪,我這兩天真的很不舒服,衣服首飾你來挑吧,你的眼光比我好。”

    見狀,沈詩岑忙坐下來,手背貼上她的額頭,探了半刻,關懷地問:“哪里不舒服?怎么不早點吭聲?我讓醫生過來。”

    盛懷寧眉尾輕抬,被沈詩岑一句接著一句的話,弄得瞳孔緊縮,手足無措,讓她不得不拔高了聲調,“媽,媽,媽,我沒事。我只要睡飽了,就什么事都沒有。”

    她從沈詩岑的手里拿回棉被,雙手合十,做出乞求的姿態。

    見床邊的人抬手揮退了所有的傭人,才放心地躺下去,努力醞釀睡意。

    跟陸家的小公子見面,地點約在中環的一家中菜館,時間是下午一點。

    盛懷寧睡醒后,僅用了一個小時洗漱化妝換衣服。

    沈詩岑給她挑的這套衣服,內里是一件修身的及踝長裙,芋泥紫的顏色,五層花瓣邊,外邊與之搭著的線衫,規律布著不少黑色波點,簡約又不失正式。

    她懟鏡欣賞了好一會兒,后被盛鑾敬催促著下了樓。

    相較于盛懷寧的不緊不慢,賀塵曄一夜未睡后,急匆匆就出了門。

    駕車前往目的地的這十幾分鐘里,他有條不紊地把所有與外賓的洽談事宜,通通轉交到了安特助的手里。

    縱然疲憊不堪,倦容難掩,他還是認真到讓人完全挑不出刺。

    毗鄰露天花園的餐廳,四周是干凈透亮的全景玻璃。

    賀塵曄把鑰匙丟給侍應生去泊車,快步到門口時,不由停了下來,遠遠望過去,半包圍雅座里,端坐著的女士,穿了套墨藍色的針織長裙,被隨意搭在身上的不規則披肩垂墜下來,舉手投足間盡是高貴典雅。

    他無端想起,一個多月前再見到盛懷寧,也是這樣一家餐廳。

    女孩子坐姿閑散地斜倚在沙發上,雙腿交疊搭著,指尖時不時掃過瓷瓶里的玫瑰花,面容恬靜,如同春日里落下的綿綿細雨,優游自在。

    “先生。”

    見他忽然駐足,引導的侍應生謹慎地喚了一聲。

    賀塵曄的思緒驟然拉了回來,他微微頷首,繼續抬腳跟著走了進去。

    再停下,他沖著桌對面的人,禮節性地欠了欠身,道:“盛太太。”

    沈詩岑“嗯”了一聲,目光自上而下,將他完完整整打量了一遍,溫柔地說:“又見面了,坐。”

    用著柔和的語氣說著高高在上的話,賀塵曄就更加確信對方此番還真是來者不善。

    剛坐下,女士就從身旁的包里,掏出一個薄荷綠的文件夾,不緊不慢地推到了他的面前。

    白皙的手臂收回時,腕上幽綠的翡翠手鐲,清脆一聲磕上桌角,加重了氣氛里的凝重。

    賀塵曄本就是個極其沉穩的人,此時難免也會覺得心里沒底。

    視線順著文件夾推過來的方向瞟過去,不自覺呆住,他反應遲緩,隱約覺得沈詩岑手邊的那只包,盛懷寧好像也有。

    就是之前誤掛在他車外后視鏡的那只,塵灰色。

    唯一的不同,是搭扣上少了一整圈的碎鉆。

    賀塵曄眸中忽閃的璨耀光芒,來得快去得也快,轉而被不顯山露水的防備取而代之,伸直的手臂在半空中停滯了下,才不甚情愿地翻開了文件夾。

    擺在最上方的,是一張他在百信證券的人事信息。

    再往下,將他二十八年以來的所有,全都羅列了出來。

    學籍信息、檔案信息,應有盡有。

    他完全不覺得意外,昨晚答應赴約,就已經提早想到了會是這一遭。

    從鼻息里哼出一聲,久久才道:“她…也知道了?”

    與盛懷寧的那通電話結束過后,手機便一直沉寂到了現在。

    賀塵曄不是沒想過主動,只是在如此多的不確定性面前,再多的勇氣都被消之殆盡了。

    好在的是,沈詩岑莞爾,搖了搖頭,說:“我相信賀總是聰明人,肯定知曉我的來意。”

    賀塵曄自然知道。

    他飛快合上文件夾,一舉一動,將教養和規矩刻畫得淋漓盡致。

    相視一眼,彼此都心知肚明。

    賀塵曄從沈詩岑的眼里讀懂的,不止是身份上的差距,還有許多橫亙在中間,縱使他再怎么努力,都無法抹去別人眼里對他的那份嫌惡和厭倦。

    他心頭猛跳,手指搭上透著溫熱的茶杯,不甘示弱,反擊道:“一直聽聞太和集團盛董事長的太太手段了得,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沈詩岑始終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算是琢磨出來了,這是要撕破臉的意思。

    她索性也不再佯裝下去,唇線一扯,眼神里不屑與譏諷混雜在一起,“我很好奇,賀總忍辱負重這么多年,處心積慮的真實目的是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盛懷寧。”

    賀塵曄斂眸,五指不自覺攏緊,半點思考都無,說完又補充,“我只要她。”

    聞言,沈詩岑掩唇低笑出聲,仿若幾秒鐘前所聽到的,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她捏起茶杯,遞到嘴邊淺飲過后又放回原位,“都是生意場上的人,賀總難道是想告訴我,你辛辛苦苦謀劃這么多年,就只想要寧寧?”

    低聲嘆過,隨意往后靠上椅背,不知想到了什么,這次沒有絲毫惱意,“寧寧一貫善良,又容易心軟。她對任何人都不會抱有防備心,我看得出來,她很喜歡你,我可以給足你時間,妥善解決掉你倆之間所有的事情。”

    “希望賀總不要讓我覺得為難。”

    賀塵曄呼吸不由自主一頓,態度軟化了許多,“如若我不愿意呢?”

    沈詩岑下巴一點,眼神自文件夾掃到他的身上,用著正經的語氣,說出讓他心驚膽戰的話。

    她說:“你覺得,寧寧會在寵她疼她的父母,還有居心叵測哄騙她的人之間,選擇哪一個?”

    賀塵曄承認,他動搖了。

    在盛懷寧的面前,他偽裝太多,將自己包裝成出身高貴、家境優渥的成功人士。

    自卑二字,看似與他不沾邊,實則陪伴了他許多年。

    他撐著沙發站起來*,剛準備離開,便見對面的人,目光徑自掠過他,定定地望著不遠處正門口的方向。

    賀塵曄下意識跟著回頭,在看清之后又跌坐回了沙發上。

    門廊掛著的珠簾,隨著侍應生的撥動,在光潔的地板上閃過星星點點的碎光。

    盛懷寧右手拎著包,剛好可以使自己與身旁的男人,保持著舒適的社交距離。

    邁上臺階時,她左手撩起裙擺,露出腳上跟裙子同色系的絲絨高跟鞋,交叉繞過腳背系在踝部的大朵立體玫瑰花,獨特、性感,十分與眾不同。

    幾乎是她剛剛踏入餐廳,就有無數道目光不約而同投落了過來。

    她渾然不覺,這其中還有賀塵曄和沈詩岑。

    陸家的小公子陸軒霖,早上就在中環忙工作,結束后就直接來了餐廳。

    對于盛懷寧,他早有耳聞。

    誰不喜歡美好的事物,他同樣不能免俗。

    在碰面前,他在圈內沒少打聽大小姐的喜好。

    眾人只提醒他多加小心,別惹惱了盛懷寧,不然初始印象有多好,都會瞬間化為灰燼。

    陸軒霖時時刻刻記著,反倒顯得自己刻意了起來。

    他頗殷勤地,又是幫著挪動椅子,又是端茶倒水,給予了足夠的尊重與關注。

    結伴過來的路上,盛懷寧應付得過于勞累,她怎會聽不懂男人一直在旁敲側擊,只為了打聽她的喜好。

    她態度不溫不火,想著同為在家里嬌生慣養長大的,少爺鐵定沒被這般薄待過,指不定會惱羞成怒指責她沒禮貌。

    沒成想,對方不止不生氣,還竭盡全力地照顧著她的情緒。

    穿過用帷幔單獨隔出來的走廊,內里金燦燦一片,看著很有格調。

    靠窗擺放的小方桌,下面灑了不少白色米石做裝飾。

    盛懷寧腳上的細高跟鞋足有十厘米,猛一踩上,腳下不穩,不由往旁崴去。

    陸軒霖眼疾手快,作勢就要去扶,被她不動聲色地側身巧妙躲開。

    這一畫面,自遠處看去,極像是登對的小情侶在鬧別扭,甜蜜,令人生羨。

    賀塵曄轉動腕表的手,一再攏緊,半晌不說話。

    沈詩岑神色淡然,將文件夾收入包中,緩緩起身時儼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態,“賀總,知難而退,不丟人。”

    第39章 別吵39

    難得的好天氣。

    暖風和煦,吹散了深夜急雨的凜冽與蕭瑟。

    盛懷寧托腮偏著頭,五指里捏著的筷子,輕搗過斗笠深盤里的精致菜品,瀨尿蝦包裹著鮮奶,瞬間淪為糊狀。

    她壓了壓耳根,木然地望著窗外成簇盛放的繡球花,思緒散亂成不成形狀的青煙,纏繞在周身,久久不能消散。

    耳邊絮絮叨叨的說話聲,看樣子還要持續很長時間。

    清風徐來,馥郁花香糅雜著餐廳內獨有的香氣,侵襲著感官,愜意到困意漸濃。

    盛懷寧掩唇打了個哈欠,恰好提醒了桌對面的人。

    陸軒霖噤聲,抿唇,歇了半刻才柔著調子關懷,“昨晚沒休息好嗎?”

    她輕嘆口氣,僵硬扯唇,懶得承認自己是被說困了。

    怪不得很多人都說,合拍很重要。

    陸軒霖喋喋不休,將自己在海外創業的見聞,還有艱難歷程盡數傾出,殊不知對于盛懷寧來說,跟聽天書毫無區別。

    盛懷寧很不舒服地挺直了腰,訕笑著放下筷子,斜睨一眼,道:“我沒那么多的雄心抱負,對你們生意場上的事情,確實提不起興趣。”

    聊到這,她驟地冒出攤開了講的念頭,自嘲,“恕我直言,我就喜歡拉拉那破大提琴。”

    安靜幾秒,陸軒霖后知后覺,雙方自我介紹過后,他自顧自說的那一大堆,確確實實沒考慮到盛懷寧的喜好與感受。

    他微微往前傾身,干練碎發下的一雙眼,帶著歉意,“抱歉,是我唐突了…”

    話都到這份上了,盛懷寧輕一抬手,打斷了陸軒霖接下來要說的話,“陸公子,稍晚點我還有其他的安排,您…自便吧。”

    見她作勢就要拎起包離開,陸軒霖胳膊支上鋪了餐布的方桌,似是不甘心地問:“盛小姐,我們還會見面嗎?”

    盛懷寧垂眸,指腹摩挲過腕上通透的海藍寶玉手鐲,眼底好似蒙了層徹骨冰雪的冷意,跟一個小時前的端方優雅相比,就像是打破了所有偽裝的刺猬。

    她意味不明一笑,“逢場作戲多累啊。”

    出了餐廳,盛懷寧特地跑了趟附近的商場,她沒忘了昨晚賀塵曄告訴她,要為溪溪慶祝的事情。

    理應是要準備點小禮物的,買包包、首飾實在不太妥當,最后索性挑了樣特大號的巴塞羅熊玩偶,足有一米高,簽完單直接讓門店送貨上門。

    填寫地址時,她左手抬起,恍然一霎,反應過來,腕上疊戴著的那條鉆石手鏈,消失得無影無蹤。

    正疑惑著,之前的那家中菜館打來電話,服務臺告知,一位侍應生在雅座撿到了她的手鏈,然后經由一位先生得到了她的聯系方式,詢問她何時有時間去取。

    盛懷寧道了聲謝,原路返回,剛踏上門廊下的第一級臺階,裙擺被一道穿堂風吹得卷起,撲簌作響。

    她彎腰整理好,猛一抬頭,心臟的震顫牽引到全身各處,除了無措就是震驚。

    顯然,沖她迎面走來的人,同樣沒想到她會去而復返。

    盛懷寧不自覺隔著玻璃朝餐廳里張望,飯點已過,氛圍冷清了許多,只有寥寥幾個人。

    這個時間,賀塵曄出現在這里,擺明了不只是巧合那么簡單。

    她掌心濕漉漉的,目光自左往右飄忽不定,說話跟著變得磕磕絆絆起來,“你…是不是都看到了?”

    賀塵曄視線往下一寸,藏在身后的一只手微微攥緊,情緒掩住,薄唇抿出從容不迫的笑,“這里剛好離公司近,就跟朋友在這邊簡單吃了頓午飯。本想著結束得早,就過去找你,沒想到聊起來就忘了時間。”

    盛懷寧眉眼未動,莫名覺得今日的賀塵曄較昨日更加反常。

    明明以往,面前的人但凡看到她與異性接觸,總會萌生出強烈的占有欲,倒不會為難她,甚至于是干涉她,但會換個法子折磨,吻和舐都是他用來宣泄醋意的手段。

    暴風雨來之前,都是這般平靜。

    她往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勾住賀塵曄的左手,雙頰因為心虛氤著白,“賀塵曄,這件事情我可以解釋,我…”

    “我知道你有苦衷,沒關系。”

    賀塵曄脫口而出,根本沒給她闡述詳情的機會,瞧著她的眸子一貫溫柔冷靜。

    有一瞬間,她依稀能聽到彼此間有力的心跳聲,接著無形中有一股蠻力,在推著她將視線聚焦在賀塵曄的臉上,認真探索話里的真假。

    她揚起眼睫,乖順地問:“你不生氣嗎?我是在相親。”

    “那你覺得他好嗎?”

    “誰?陸軒霖?”盛懷寧呼吸一慢,“能力挺強的,也很有活力,可是…我不喜歡他啊。”

    賀塵曄從始至終,緊盯著她時而低埋下去的臉,如同一只溫順到只會縮在角落里的兔子,惹人憐愛。

    他不受控地用指尖滑過她的手背,自然而然牽上,一時感慨萬分。

    盛太太說得沒錯,盛懷寧一貫善良、心軟,縱然心里有多不愿意自己的感情被安排,嘴上卻始終不愿意詆毀任何一個人。

    他悄悄靠過去,迅速抵上她的鞋尖,兀自轉了話鋒,“怎么突然回來了?”

    “你送我的那條手鏈,我不小心落在了這里。”她額角猛跳,細聲回答。

    話語間,方才為盛懷寧提供過服務的那位侍應生,發現了她的存在,忙從服務臺拿過小心存放著的那條手鏈,心急火燎地小跑了出來。

    侍應生是今日才正式上崗的,沒成想竟會在負責的區域,揀拾到這么價值不菲的遺留物。

    不怪她會如此印象深刻,只因孤陋寡聞這么多年,她甚少見過這般氣質出眾的女孩子,便不由多留意了好幾眼。

    這會兒,她微微躬身,極禮貌地雙手奉還,“盛小姐,您遺落的首飾。”

    盛懷寧挑起笑,內勾外翹的眼眸透著濃濃的感激,探手拿回后,道:“非常感謝,這條手鏈對我很重要。”

    說完,她從口蓋包的夾層里翻出幾張現金,作為小費遞到了侍應生的面前。

    侍應生顫巍巍地擺擺手,被盛懷寧輕輕一拉,六七張紙鈔徑直塞到了圍裙的小口袋中。

    這件事就這樣輕飄飄地揭過,盛懷寧中午過來,就直接讓榮叔下了班,此時被賀塵曄載著先去學校接了溪溪,而后掉頭駛向明雋。

    到樓下時,三個人正好與玩偶店送貨上門的工作人員碰上。

    盛懷寧叫住人,簽收完就送給了溪溪。

    女孩子拎著沉甸甸的購物紙袋,從邊角的一點縫隙朝里看,不言而喻的情緒都寫在了臉上。

    她笑起來,“溪溪,聽說你考試拿了第一名,這是獎勵給你的禮物。”

    溪溪懵住,宛如骨瓷均勻光滑的一雙手,局促地攥緊,小聲:“謝謝嫂嫂。”

    從地下車庫乘坐電梯,盛懷寧中途先出去,從自己家里拿了一瓶50年麥卡倫,又給溪溪單獨準備了一瓶氣泡飲,無酒精。

    她駕輕就熟到了1501的入戶門外,或是賀塵曄特地給她留的門,虛虛闔上的一條縫,能嗅到內里垂涎欲滴的飯菜香味。

    靠得近了些,右手剛搭上門把手,便聽見溪溪邊從客廳往餐廳去邊軟綿綿地連喚了好幾聲哥哥。

    廚房的抽油煙機短暫停歇,周圍安靜下來,賀塵曄回頭應了一聲。

    女孩子大抵是坐在了島臺前,聲音比之前小了點,問:“哥哥,你是不是跟嫂嫂吵架了?”

    男人將灶爐調至小火,慢燉著琺瑯鍋里的板栗雞湯,奇道:“為什么這么問?”

    溪溪懷里抱著剛拆出來的特大號玩偶,下巴的軟肉來回磨蹭著熊腦袋上的蓬松長毛,慢吞吞咕噥,“我考試的事情都過去兩個月了,你騙她。”

    長時間的沉寂過后,抽油煙機重新運轉,呼呼的聲音完全遮掩住了盛懷寧開關門,還有緩慢挪動的腳步聲。

    賀塵曄穿梭在寬敞的開放式廚房內,動作熟練地將昨晚盛懷寧點過的那些菜,全都做了出來,連帶著還有溪溪往常愛吃的。

    期間,他因為溪溪的話,無可避免地小小出神了短瞬。

    用那么拙劣的借口哄騙盛懷寧,好似在給他的“不懷好意”又加了一層罪證。

    良久,他滾了下喉結,抑制不住地哼出一聲笑,不疾不徐端著餐盤轉身。

    一抬頭,才看到原先溪溪坐著的那把高腳椅上換了人,不知何時上來的盛懷寧把玩著琉璃杯,手邊的麥卡倫已經開封,琥珀色酒液下去了不少。

    “餓不餓?”他說,“還有個湯,馬上就好。”

    “不著急。”盛懷寧臉頰紅撲撲的,呼出的熱息浸滿了酒氣,是很濃郁的果香。

    晚餐豐盛到溪溪吃完,就四仰八叉地窩入沙發,后被賀塵曄叮囑著吃了消食片,才放回房間休息。

    盛懷寧坐在柔軟的地毯上,擺弄著溪溪組了一半的樂高,眼神渙散到連續組錯了好幾次。

    賀塵曄把餐桌上空了的酒瓶收起來,整個人已經晃晃悠悠,卻還是強撐著維持所剩無幾的理智。

    他半趴在桌上,時不時用修剪得圓滑的指尖,抓撓過裸-露在外的肌膚上,一副醉漢模樣。

    盛懷寧蹙眉,困惑著望過去,想要說話,卻發現喉間似是哽了一把鐵銹,翕張唇瓣都變得困難起來。

    她無力地垂下眼簾,走過去時,只覺得全身上下的力氣在漸漸流失著,最后只能用手抓著男人的手臂,支撐著自己站穩,不至于那么快倒下去。

    “賀塵曄,你的臉色看起來,比我的還要紅。”

    話音甫落,沁著涼意的指尖貼在他的下顎線,緩緩往下移動,慢條斯理地勾開他欲解不解的上衣紐扣。

    賀塵曄輕呼出一口氣,發覺自己幾近到了極度缺氧的邊緣,眼前陣陣眩暈,右手不聽使喚地扣住那纖細的腰肢,挺身貼上了柔軟的唇。

    不知是不是沾了酒的緣故,這個吻盡顯情-色之意。

    兩個人輾轉回了臥室,相繼貼上舒適的床面,互相毫無章法地解-去衣-衫。

    盛懷寧控制呼吸,整理思緒,慢吞吞開口:“為什么騙我?”

    空氣有半刻的凝滯,賀塵曄不再像剛才那般只顧沉淪,被她突然冒出的這句,嚇到身形一顫,微繃著臉,一言不發。

    她單手抱著他的脖子,壓抑住蓬勃的心跳,“溪溪考試的事情,不是最近。”

    賀塵曄喉間溢出放松下來的氣息,抓著她半蜷住的手指,極慢地從脖頸劃到腰腹的位置。

    回敬給她的,是舒爽的短哼,與散亂的呼吸,讓她聞之上癮。

    盛懷寧不解他驀然自虐般的舉動,第一念頭,是心疼。

    她神色慌張,繼續臨時止住的親昵,攀著他的肩頭,借力抬身,熱吻鋪天蓋地印上每一處。

    片刻,趁她大腦放空,賀塵曄捧著她的臉,舊話重提,回答她,“我怕你再也不回來了。”

    盛懷寧一頓,再度出聲,是因為腿間突如其來的輕微痛感。

    放肆的肌膚相親,可她卻控制不住地分了心。

    第40章 別吵40

    細琢磨出來的那么一點脆弱,還沒來得及盤問,賀塵曄就全身心撲入到了年底堆積成山的工作當中。

    而盛懷寧,任重而道遠,要拍公司年度畫報的封面照。

    港城的特殊學校,假期要來得比內地早,溪溪已經開始了讓眾人生羨的美好生活。

    盛懷寧婉拒了賀塵曄請全日菲傭的念頭,給助理小祺漲了工資,專職在家里陪溪溪,自己趕行程則由羅稚跟著。

    好在的是,溪溪并不排斥小祺的接近,加之兩個人年紀相近,很快就玩在了一起。

    拍畫報當日,霧霾天,大街上行人寥落。

    商業園區內臨時搭建的攝影棚,是一片寂靜中最熱鬧的一處。

    燈火通明的化妝間,盛懷寧興致缺缺地倚在軟椅上,閉眼任化妝師在光潔如玉的臉蛋上涂抹了大半個小時。

    待那種麻癢的感覺漸漸消失之后,她緩緩睜開雙眼,對身后沙發上的羅稚說:“稚姐,幫我拿一下手機。”

    “在哪兒?”

    “包里。”

    一只通體白色的限量款Lady Art,被隨手擱在沙發的角落,羅稚探手進去,露出內里一抹淡粉,摸索了半天,不得已拽到身前全翻倒了出來。

    零碎小物里壓根沒見到手機的蹤影。

    羅稚一懵,“沒有啊,你到底放哪兒了?”

    盛懷寧回頭,更懵,“就包里啊,你再仔細找找。”

    羅稚無奈垂眼,用手撥開堆疊在一起的物品,又將包包翻過來倒給她看,“你是不是落車上了?”

    聞言,她轉了轉眼珠子,歉意地癟嘴,“我…好像壓根就沒帶出來。”

    羅稚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語氣卻一如往常,“著急用嗎?我讓小祺送過來。”

    “行。”她應道。

    半個多小時后,拍攝接近尾聲。

    從小到大,盛懷寧被極有儀式感的沈詩岑抓著拍過許多藝術寫真,滿月拍,滿歲拍,幼稚園畢業拍,中六畢業拍,十八歲成年拍,大學畢業拍。

    如此多豐富的經歷,讓她面對鏡頭不會生出怯意,十分游刃有余。

    攝影師對于配合度極高的藝人,頗有好感,嘴上贊賞連連,眼底的喜歡更是不帶任何遮掩。

    盛懷寧道了聲辛苦,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拎著沉甸甸的裙擺往化妝間的方向去。

    途徑一片雜亂無章的布光器時,一道非常尖銳的驚叫聲自半敞的門傳遞了進來。

    盛懷寧腳步一滯,心臟驟縮,忙不迭朝著聲音的來源跑去。

    軟包隔音門吱呀一聲拉開,不遠處的馬路上,穿著休閑的女孩子手上拿著根棉花糖,如云朵般輕盈的糖絲被風拂過,仿佛舞動的精靈。

    她探出上半身,幾秒過后,發現端倪。

    溪溪手中的糖棍搖搖欲墜,緊湊在旁的一男一女,露出偽善的笑,你一言我一語,是半句也聽不真切。

    助理小祺站在原地躊躇不安,被拗口的地方方言弄得是一臉茫然,在發現盛懷寧的存在后,急忙遞過來一個求助的眼神。

    忽地,又是一聲尖叫。

    盛懷寧霎時明白了過來,隱約記得賀塵曄說過,溪溪對陌生環境應激時,驚恐的叫聲是最常見的表現之一。

    她顧不得外邊較昨日下降了六七八度的氣溫,一股腦將裙擺抱入懷中,袒著勻稱的肩膀,快步靠近。

    溪溪雙頰是未干的淚痕,滿臉防備地躲到了盛懷寧的身后,抓著她手臂時哆嗦不止。

    她將那一男一女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樸素的穿搭,發頂若隱若現的幾縷銀絲,約莫四五十歲的樣子。

    在看到她以后,霎時就安靜了下來。

    盛懷寧偏過頭,仔細觀察了會兒女孩子的神情,很快打破沉默,“溪溪,你認識他們嗎?”

    回答她的是如撥浪鼓般的搖頭。

    見狀,那對男女同時“嗐”了一聲,在闃靜的園區內十分招耳。

    下一秒,就要繞過她去捉溪溪,被橫插進來的小祺大力推開。

    默了幾秒,她仰起下巴,用發號施令來增強自己的氣勢,“小祺,叫保安。”

    話落,陌生男女就怯生生地后退了幾步,不甘心地碎言碎語一番,灰溜溜地跑走了。

    重回化妝間,盛懷寧把溪溪手中融化了一半的棉花糖拿走,哄著說待會兒再重新買根新的,才成功地丟入垃圾桶里。

    她心里泛起難以言說的滋味,連連安撫驚悸未定的女孩子。

    小祺將帶來的手機遞出,對于剛剛的小插曲,還是后怕,“寧姐,之前我們過來的路上,就一直感覺到有輛的士在后面緊追不舍。你說,要不要報警啊?”

    盛懷寧微張唇,還沒出聲,就被溪溪拽住了裙擺。

    女孩子泫然欲泣地說:“嫂嫂,我沒事,可不可以不要告訴哥哥?”

    她微愣,只好頷首答應。

    從園區出來,四人兵分兩路。

    羅稚和小祺一起,盛懷寧則在跟賀塵曄打過招呼后,打算帶著溪溪跑趟公司。

    等著榮叔過來時,她神色復雜地望著羅稚。

    羅稚點點頭,表示接收到了她的暗示,附耳,“確定要查?”

    “別拿亂七八糟的糊弄我就行。”

    她漫不經心地拋下一句,帶著女孩子伏身上了車。

    百信證券公司大樓,會議室內一陣騷動。

    賀塵曄活動酸痛的脖頸,招來安特助維持秩序,自己則抬腳回了樓上的辦公室。

    會間,安特助跑了四五次告知他,李維的電話打了一通又一通。

    他這會兒抽出空回撥過去,對方快他一步,說:“賀,很抱歉,白讓你費心費力這么久。”

    “無事。市場風險無法百分百準時預見,擇優合作是人之常情。”

    賀塵曄扯松領帶,神色無甚波瀾,擱下手機,改拿白瓷杯去接熱水。

    電話那端的李維聞言長嘆一聲,改了幾秒鐘前公事公辦的態度,好意提醒,“哥,恕我冒昧,你從畢業后負責過許多公司的風險管理,這類失誤問題,你從來沒碰到過。你有沒有想過,這些或許都不是偶然?”

    遞水杯到嘴邊的動作一頓,賀塵曄無聲笑了下,“不會,確實是我的審批失誤。”

    李維一時掩面嘆息,心里的愧疚只增不減。

    這幾年,證券公司之間競爭內卷嚴重,傭金被極度壓縮,這種情況下,為合作方保薦股票和債券,剛好可以填補利潤空間的這點空缺。

    一開始,他所在的公司是主動讓他搭線,促成與百信證券的合作,豈料,臨簽合同前,有公司降低傭金自薦,攪黃了合作。

    按道理,為了維護企業利益,傭金具體數額屬于公司內部機密,現如今卻被突然公之于眾,絕非只是審批失誤這么簡單。

    見對方不愿意多聊,李維也不好再勉強。

    畢竟拋開他與賀塵曄的關系,百信證券于他而言,確實沒有多加置喙的權利。

    他聳了聳肩,又再三表達了自己的歉意。

    賀塵曄腔調懶著,唇邊不自覺漾出細微的笑,應付到耐心告罄,直接摁斷了電話。

    門恰時從外面敲響,在他應聲后,安特助推門而入。

    賀塵曄輕抬眉骨,問:“如何?”

    安特助不作聲響,照例放下了手中的文件,過了會兒才說:“賀總,您的猜測沒錯,不過幸好您提前做好了風險評估,甲方支付的賠償金不會讓我們有任何損失。”

    “那您…”

    賀塵曄知道安特助欲言又止的真實緣由,笑著擺擺手,“不用,隨他去吧,防備著就行。”

    過去良久,在會議室苦等半天的另一位副總裁,火急火燎地殺了上來。

    一丁點禮節都無,揮開在外邊攔著的助理,徑自走了進來,見他一副悠哉的樣子,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責備。

    “百信今年的年度承銷額雙倍,是你空降時夸下的海口,結果現在甲方臨陣違約,你讓全公司上下這段時間的努力,全都打了水漂,是不是應該給大家一個交代?”

    賀塵曄無聲無息地打量了小半晌,鏡片后的瞳眸淡定非常,不緊不慢地說:“那夏總有何高見?我是不是該引咎辭職?”

    夏銘斂眸,對他的直言驚詫短瞬,忙將目光掃到別處,“賀總言重了,你想想,大家就靠這單過個好年,結果現在…”

    賀塵曄摘下眼鏡,隨手丟進抽屜,“夏總放心,該有的福利都不會少。”

    好不容易將人打發掉,他頓覺疲累,摁了摁眉心,身子后仰倚回定制皮椅,稍一闔眸,門再度被敲響。

    以為是剛走的人去而復返,他斜睨過去,眼神凌厲到把走在前面的盛懷寧嚇了一跳。

    盛懷寧揚起的笑凝滯住,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期間沒忘了遮擋住身后溪溪的視線。

    邁入公司大樓的那一刻,她就察覺到周遭氛圍的沉重。

    只是萬萬沒想到,她心里的疑惑未解,就被辦公室內投落過來的目光,嚇到大腦里一片空白。

    賀塵曄迅速起身,一時手忙腳亂,重新拿出眼鏡戴上,彎了彎唇,腳步亂著迎了上去。

    盛懷寧頭皮發緊,連連往后退,直至抵上堅硬冰涼的玻璃門。

    她同樣笑得僵硬,“你…你…你別過來。”

    賀塵曄懊悔不已,這段時間早出晚歸,兩個人大概有三五天未見了。

    沒成想,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本該有的濃情蜜意,竟被他演變成了現如今的局面。

    他很聽話地停下腳步,身上工作時才有的氣勢霎時消散,儼然變成了溫文爾雅的三好男友,還有和藹可親的兄長。

    盛懷寧忍不住,歪頭低聲,“溪溪,你哥哥應該沒有家暴傾向吧?”

    溪溪眨眨眼,一臉懵。

    賀塵曄怔了會兒,清凌凌的嗓音里滿是無可奈何,“我怎么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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