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人族氣運
見蔡世均朝著府衙而去, 離出城只有一步之遙的謝庭和范磊猶豫了一瞬,就跟著追了上去。
他們的離開并沒有引起多大的波瀾,因為此刻誰都把心思放在了出城上。
“諸君, 再來!”
府城上空的雷霆接連不斷, 一次次轟擊著眾人所凝的保護罩, 轟得保護罩咔咔響,顫動著幾次將地府眾人攪得氣息紊亂。
雷霆的恐怖, 保護罩下的百姓最清楚,每一聲雷響都仿佛在敲擊眾人靈魂, 城中混亂不堪,所有人爭先恐后朝著城門涌去。
“撐不住了!!”
成履他們幾乎是毫無保留地支撐著,雖然地府人數較多,但是如何能與天地之力抗衡。
尤其是抬頭看見雷暴中心那已經醞釀好的獨特雷霆。光是感受威壓, 就讓人絕望了。
“它來了!撐住!”
“轟隆!!”
醞釀半晌的黑雷帶著無窮恐怖, 轟的一聲擊中保護罩的正中心,讓保護罩瞬間出現裂痕,裂痕如蛛網一樣蔓延。
支撐保護罩的俞掌門等修士瞬間口吐鮮血,倒飛出去。
而這道雷霆仿佛要鎮壓地府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那保護罩上的壓力逐步增大。
地府眾人齊刷刷地后退再后退, 直到雙膝彎曲, 離下跪只有一瞬。
就在眾鬼差都覺得身體已到極限時。
“地府之威……膽敢,冒犯!!!”
陳召與成履感受到的壓力最大, 兩人咬緊牙關,在無盡雷霆威壓中抬起頭直視天之裂痕,怒喝著挺直了腰板。
“膽敢冒犯!!”
“膽敢冒犯!!”
在兩人的激勵下, 眾鬼差也怒吼著拼了命的站起來。
霎時。
陰冷的鬼氣彌漫在兗州府城外。
這些鬼氣與那些孤魂野鬼的氣息不同,它們氣息精純, 絲毫不會擾亂人心,眾志成城下,這氣息竟然影響了這混亂的天地局勢,在混亂中生出一絲道則,讓地府眾人氣勢大增。
可那雷霆并未因此停歇,黑云攢動匯成漩渦,漩渦中心的雷霆比方才那一道還要恐怖,只需一道就能徹底摧毀兗州。
“轟隆……”
眾人眼睜睜看著雷霆落下,無能為力。
“鐺!!!”
突然,一道厚重的鐘聲在府衙之中響起。
這清亮的鐘聲傳遍兗州府城內外,讓所有幸存的人心中一震,不自覺地朝著府衙看去。
“嗡嗡嗡!!!”
只見一道像頂梁柱一樣粗的清氣嗡的一聲從府衙中升起,轟地打在了眾人所織的保護罩上。
這清氣并沒有從內將保護罩打破,反而是融入其中,讓保護罩突然變厚變大,原本出現的裂痕也在自行修復。
“府衙這是……怎么了?”
成履看著那清氣,半晌后不可置信道:“好像……是氣運,是人族的氣運!!”
氣運一說虛無縹緲,沒人知道它具體是什么,但是成履也曾是人族,還是圣地修士,比陳召還要能感受到人族氣機的變化。
只是氣運多匯集在皇家皇朝之中,他沒想到這偏遠末流王朝中的一個小州,都能讓氣運浮現。
可眾人來不及歡喜,一道手腕粗的雷霆再次狠狠劈在保護罩上,首當其沖受到威脅的就是那股清氣。
府衙中。
蔡世均被那雷霆震得口吐鮮血,但是他依舊抱著鐘椎不肯松手,混著血液大喊一聲:“再來!!”
府衙中的大鐘厚重無比,鐘身刻滿為官為民的文章,那瑞獸祥紋更是栩栩如生,想要敲響不容易。
可蔡世均記得陸風曾說過,每一處府衙都是民心之所向,匯聚了當地百姓的祈愿,是煞氣、是清氣、是氣運……
蔡世均對這話深信不疑,因為當初在璋縣,縣衙的鐘聲也曾庇護過璋縣百姓。
“我兗州百姓本就活的艱難,如今還有天災不斷,欲滅人之根基……既然蒼天不眷,人當自救!!”
蔡世均七竅流血,在謝庭范磊他們的助力下再次撞響大鐘。
“鐺!!!”
不知是不是離大鐘太近的原因,范磊他們感覺到在鐘聲響起的那一刻,整個府衙都在顫抖。
更大更清明的清氣升騰而起,與落下的黑雷猛的撞在一起,竟然就抗住了雷霆。
而蔡世均的聲音也伴隨著鐘聲傳到每個人的耳中。
不少人聽了,身體中都燃起熱血。
兗州已經死了太多人,死去的人中有活下來的人親朋好友與摯愛。
在蔡世均的激勵下,先前那被恐懼死死壓住的憤怒、不甘、痛苦和反抗的各種情緒猛的爆發。
一時間,人族氣運大漲。
城門口的師爺聽著蔡世均的聲音,敲了敲先前那說話的衙役。
“你先前還說大人想獨自偷生,還放不下金銀細軟!現在該明白,大人就不是那樣的人。”
“是我的錯……”
那衙役也知道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所以歉意地看向府衙的方向,“兗州能得到蔡大人,是兗州的福氣。”
……
抗住雷霆已經是天大之舉,但可二不可再三,兩道鐘聲已經是蔡世均這個肉體凡胎的極限。
“大人!讓我們來吧!”
眼看蔡世均渾身浴血,范磊他們深受鼓舞,都想與這雷霆斗一斗。
二人說話的功夫,雷霆將落。
謝庭他們態度堅決,都抱有必死的決心。
其實他們與蔡世均并沒有什么交情,只是在兗州府住過幾天,聽了幾耳蔡世均的清名而已。
直到此刻見蔡世均如此大義,他們才打心底生出敬佩。
所以哪怕知道這次危險,也義無反顧地跟著蔡世均來到府衙。
可蔡世均看著他們,卻是勸誡道:“你們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他已無力撞響大鐘,雷霆卻接連不休,這一次保護罩真的要碎了,他們離城門口這么遠,到時一定逃不出兗州。
對于這點,即使蔡世均不說,謝庭他們也清楚,所以兩人對視一眼,爽朗笑道:“我們二人向來無牽無掛,走到何處,何處就是家,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還能行此大義之事。和大人一起,也不枉走這一遭。”
聞言,蔡世均看了看二人,見彼此眼中已然是一片決絕之色,三人相視一笑。
爽朗豪邁的笑聲傳遍四周,卻是莫名悲愴。
知道蔡世均他們的意思,成履他們也無奈搖頭。
下一秒,幾道雷霆齊發。
刺眼的光芒照亮整個兗州府,保護罩阻止不了雷霆的落下,瞬間破碎,眾人徹底無招,眼睜睜地看著雷霆直擊正下面的府衙。
就在眾人都以為兗州府會被瞬間夷為平地之時,最后的鐘聲響起,清氣升騰,其中映射出兗州知府官印。
“鐺!!!”
大鐘鐘聲渾厚洪亮,音波起伏,所帶尾音更是綿延不絕,好似寂滅前的哀誦。
這一次的鐘聲比任何一次都還要清晰。
鐘聲響,成履他們看見那清光竟然能與雷霆抗擊幾個呼吸的時間,其中官印層層破碎。
但也就是這短短的時間,那道雷霆已經被消耗去不少的力量,所以落下時并沒有殃及到整個兗州府,而是僅僅劈碎了府衙。
“大人!!!”
“大人……”
爆炸的光芒讓眾人睜不開眼,等光芒消失之后,府衙已經變成一片廢墟。這個時候,大家才終于看清了府衙里面的那三道身影。
大鐘已經破碎,三人跪坐在地上毫無生機。
“這次真的完了……”
后面緊隨而來的雷霆在沒有任何抵擋的情況下,勢必會瞬間將他們的尸體撕成粉碎。
“大人……”師爺等眾多與蔡世均相處過的人都無比沉痛,但是現在顯然不是悲傷的時候。
“逃啊!!”
在保護罩所拖延的時間里,已經有不少人離開城門,但是城中已經還有很多人出不來。
慌亂中,廢墟里安靜的三人與慌忙向外逃跑的人群成鮮明對比。
雷霆已至,無力回天。
“風盾。”
突然,一道清音在天地間響起,那溫和的聲音回蕩在眾人的耳畔。
同時,狂風大作,颶風在府衙廢墟上空聚攏形成一面盾牌。
在場之中除了地府眾人,只有華姝聽出這個聲音是誰的。
她僵硬地抬起頭看向府衙,就見風盾將雷霆吞噬,風雷交雜摩擦著,風眼中雷霆滾滾,卻沒有一點氣勁泄露波及眾人。
“先生……”
狂風消磨了一波雷霆,不待其他黑雷繼續劈下,一個大鼎突然從遠方飛出。
它無限變大,轟的一聲將那些將落未落的雷霆都收入青色大鼎中,更是一路上飛,大到將天之裂痕全部堵上。
而這一切僅發生在瞬息之間。
眾人不可置信地看著,直到一抹青色身影突然出現在大鼎之下,他們這才回神。
“仙人……”
陸風皺著眉頭看著眼下這一片千瘡百孔的土地,感受到天地之間的血腥味幾乎沖得人腦子發懵。
在他眼中,天地清氣變得渾濁,濁氣四處蔓延,煞氣與怨氣盤旋在兗州上空,擾亂著這片天地的磁場。
感受到有熟悉的人死去,陸風心情復雜,偏外面又涌來一波鬼潮。
這應當是最后一波,因為個個鬼物都有修為,不再像之前那樣來一群烏合之眾。
“傳我法旨!”
風勢未消,陸風懸空而立,衣袂翻飛。
在其他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陳召和成履等諸多鬼差齊刷刷上前行禮。
他們原本有些頹弱的氣勢在這一刻大漲,行禮的動作聲勢浩大。
陸風掃視一圈,發現這次來的鬼差不少,修為也都不弱,清理鬼潮足矣。
“肅清鬼潮!”
陸風下令,眾鬼差心情激蕩,齊齊拱手,沉聲道:“領法旨!”
他們的聲音讓周圍人震撼不已,齊刷刷的應答聲回蕩在兗州上空。
到這個時候,眾人才明白,掌管地府的人,就是眼前的青衣仙人。
“難怪地府如此強大。”
眾人恍若大悟。
成履他們可不管他人怎么看,既然陸風發話,他們便在瞬息間沖入鬼潮,大戰一觸即發。
陸風就不再注意下面的人,而是將目光放在頭頂上這片崩碎的地方。
與他人不同,陸風不僅能看見那天之裂痕比任何人看見的都要嚴重,還能感受到裂痕之中出現的雷霆更是帶著惶惶威壓。
但凡是再晚來一步,那天塌就成必然,縱使是有滔天手段也挽救不了。
陸風一躍到戊虛鼎下,單手撐住青色大鼎,在眾人驚恐畏懼的注視下,以一己之力單手撐起了這片天。
為了撐住裂痕,毋虛鼎變得非常之大,甚至是能覆蓋一方天地。
而這樣的龐然大物,陸風孤身一人便拖住了。
隨著陸風的發力,那幾乎感覺要壓到頭頂的天竟然發出了咔咔的聲音,然后一點點地往上撐起來。
“天真的被抬起來了……”
“仙人來救我們了!”
“仙人竟然會出現在兗州……我們有救了。”
“沒想到仙人的傳說是真的!”
下面眾生看著這一幕,又哭又笑。
縱使是沒有修為的凡人,都能感覺到頭頂上的天空在一點點遠離他們。
而這個時候,萬青宗的俞掌門哪里還能不明白,這個突然出現的青衣人就是當初在大祈皇都,人人都在尋找的仙人。
除了仙人,想來也沒有人能再有這樣的大毅力。
而且看華姝那丫頭臉上沒有一點意外之色,他就越發肯定。
想當初除了一些特殊的人,比如南宮家,就只有他們這群進入天山的年輕人才見過仙人的真容。
而現在他也見到了。
俞掌門呢喃,“三生有幸……”
戊虛鼎收攏了所有雷霆,導致陸風的手在碰觸到戊虛鼎之時,有雷霆從手心蔓延全身,讓他身體微微不適。
就在陸風將戊虛鼎抬起二十丈高時,發現再不得寸進,顯然再靠自身力量已經無法使其再上去,所以陸風大手一拍,將無數功德注入戊虛鼎中。
龐大的力量使其發出了嗡嗡的震顫之音,這才使裂縫在毋虛鼎的推助下再次拔高。
幾次功德大消耗,陸風所存功德不多,他需盡快將毋虛鼎送歸其位。
遂大喝一聲:“法相……開!!”
想起天魔的那龐大魔軀,陸風有所明悟,便照葫蘆畫瓢,凝聚傳說中仙神才有的法天象地。
眨眼間,只見一道巨大的白色虛影出現在天地之間,宛如一個孤身扛住天地的巨人,讓人不敢直視。
雖然虛影的模樣很是模糊,但是眾人都知道,知道虛影是陸風。
法相腦后還有一輪巨大功德光輪,耀眼奪目。
威嚴法相出來之后,陸風身上的壓力頓減,他腳下生出白云拖著法相向著蒼穹飛去。
“先生補天了……”
落后一步的袁成杰驚訝地看著。
這一幕倒映在他的眼中,將深深印刻在腦海里。
第172章 破碎道則
“這戊虛鼎還得回去嗎?”
袁成杰看著那巨大法相憂心不已, 并非是他不相信陸風,而是補天之舉實在是太過驚世駭俗,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他的擔憂并非多余, 還鼎的陸風也確實是感受到了壓力。
那裂縫的后面有源源不斷的能量從裂縫中滲進來, 然后被戊虛鼎盡數吸收, 加上之前吞下的眾多雷霆,導致毋虛鼎中的能量越來越大, 致使陸風還鼎的難度也跟著增加。
陸風現在的高度已經在蒼穹之下,即使他的法相是龐然大物, 但單靠肉眼是看不見他的身影的,眾人只能看見貌似已經復原了的天穹。
“這是……”
就在陸風思考如何讓戊虛鼎歸位時,戊虛鼎突然開始躁動不安,它之前吸收的能量看來已經到了它自身的臨界點。
此刻那些能量正在戊虛鼎中四處沖擊。
看毋虛鼎劇烈顫動, 陸風生怕這強烈的沖擊再次將戊虛鼎給沖破, 要是這個時候再次破碎,就算是他也修補不好了。
偏現在毋虛鼎送不回去。
事情已經到了這里,陸風不想就此放棄,遂對裂縫之上道:“蒼天補,兗州平, 天地氣運得回轉, 當附之大道!”
陸風不知道天道還有沒有一絲意識存在,也不知道祂能不能聽見自己的話。
可即使說這些話的希望不大, 陸風還是想嘗試一番。
可惜他說完后,周遭并沒有任何變化。
裂縫中的能量還在不斷注入毋虛鼎中,恐怖的重量讓陸風額頭冒出細汗, 法相都不禁微微顫抖。
“還差一點……”
只差一點就可以將毋虛鼎還回去了。
可是毋虛鼎越是靠近裂縫,他的壓力就越大, 陸風仿佛在用自己那平平無奇的身體,試圖推動一座大山。
就在他幾番努力后都沒有進展時。
突然。
戊虛鼎和這片天地的氣息竟然開始緩緩融合。
同時,一股強大的吸力從裂縫之中傳來,陸風借著這吸力終于將戊虛鼎給硬塞進裂縫中,只是當他想退出裂縫時,卻驚恐地發現自己竟然無法離開。
“總不能是天道想留下我吧……”
陸風感覺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但仔細一想又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因為這個吸力實在是太強悍了,在沒有毋虛鼎的遮擋后,竟只是眨眼的功夫,陸風的半個身子就被吸出蒼穹,一下子闖進裂縫之中。
身后的法相突然消失,裂縫也越來越小,任憑陸風如何使手段都無法逃離,只會讓身體探出越來越多。
裂縫中,陸風一露頭就感覺到一陣窒息。
等他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面前的竟然是虛空混沌,顯然他的這半個身軀已經離開了混元界。
絢爛、危險、未知的一個全新的世界就擺在眼前。
陸風快速鎮定下來,收斂心神,仔細打量起了眼前這片新奇的天地,更是將神識放到最大,試圖找到那顆熟悉的藍色星球,或者是那傳說中才有的仙界。
但是結果不如他所愿,他掃視幾個來回,驚訝地發現虛空之中漂浮著的是無數破碎的道則。
三千大道盡在其中。
這些道則在罡風中四處游蕩,形成一片混亂的危險區域。
陸風的神識沒有出去多遠就被他緊急收回,但凡再晚一步,他的神識就會被那些道則碎片和罡風給無情碾碎。
見識到混沌中的恐怖,陸風極力與那股吸力抗衡。
此刻他也發現,這地方沒有天道,一抹意識也不曾有。
這強大的吸力只是罡風與道則相互碰撞產生的,陰差陽錯下助他一力而已。
所謂成也吸力,敗也吸力。
好不容易將毋虛鼎送回,但他自己卻是回不去了。
陸風功德盡數用出,都無力與這股強大是吸力對抗。
就在這時,一只巨手突然從域外而來。
這巨手毫不畏懼地穿過罡風,直接深入破碎的道則之中。
陸風明明與巨手距離遙遠,但這樣遠的距離,他依舊被那手上的威壓制衡,眼看對方向自己抓來。
他還以為今日要栽在這里,但關鍵時刻,一道極速而來的劍影猛地將那只大手擊潰,兩兩相撞產生的強大氣流竟然將陸風從裂縫處給震了回去。
陸風退出裂縫之后還心有余悸,好在戊虛鼎已經歸位,裂縫也以極快的速度愈合,仿佛它從來沒有出現過。
“諸神禁制……”
陸風看著恢復如初的地方若有所思。
方才他從裂縫之中感受到了陣法的氣息,就連包圍在混元界外面的那些道則碎片之中都有人為的痕跡。
這讓陸風也忍不住驚嘆,竟然有人能以破碎的道則作為屏障守護在混元界外。
“是天道的手筆,還是……諸神?”
在剛才的那只大手之中他感受了熟悉的氣息,與天魔的氣息微微相似,所以破說得沒錯,混元界外真的還有魔物。
只是不知道那突然出現,阻止魔物的攻擊是何人所為。
又為什么要幫自己?
就在陸風沉思之時。
磅礴的靈氣從修補好的地方傾瀉而出,徑直灑向下面的兗州方向。
“這是天地反哺。”
見事情已經了結的袁成杰來到陸風身邊,感受到那磅礴的靈氣時,不禁在心中感嘆福禍總是相依。
雖然這次兗州受災情況嚴重,但是有了靈氣,要不了多久,以這靈氣的充沛程度,兗州境內將成一處修煉圣地,靈植靈物和修士將會不斷涌出。
“哎?這是……”
在袁成杰驚訝的目光中,一團碩大的功德從先前有裂縫的地方飄出來,徑直飛向陸風。
陸風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的功德團,心中也很是驚訝,不過他面上不顯,抬手將功德收了起來。
同時對冥界的開辟有了想法。
經過這一次,地府已經徹底展露在世人面前。
而羅酆山還依舊大咧咧地擺在那里,雖然有蔣育道在羅酆山鎮守,但是只要地府還在世人眼皮子底下,就會引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陸風嘆息一聲,溫聲道:“走吧,回去。”
袁成杰拱手,“是。”
陸風飄然瀟灑地騰云駕霧而下,袁成杰緊隨其后,看著那團白云滿眼羨慕。
兩人來到兗州上空才發現,這地方的功德更多,都是地府眾人誅鬼產生的,只是其他人看不到,而能看見的成履等人又無法收攏功德,所以只能等陸風回來。
“這地方的靈氣突然變濃了!”
“看來這場劫難終于過去了。”
大劫已過,冰雪開始消融。
夜色下。
兗州眾多活下來的百姓都擠作一團取暖,每個人都神情恍惚,沒有一個人交談。他們或是因為疲倦、或是因為悲傷,又或是還沒有從剛才的劫難中回過神來。
蔡世均死了,師爺和幾個衙役給他們收的尸,但是收完尸后,師爺他們也不知道該做什么,只能靜靜等著。
兗州現在沒有一個主心骨,眾人只覺得迷茫。
趕來的宮巡繕和七昭、皇甫應海,以及之前去支援其他地方的樺梧他們看著兗州的景象,深感凡人的悲哀。
這次來支援兗州的,除了捉鬼人,就只有一些修士,還是散修頗多,很多大虞境內的宗門都不見蹤影。
萬青宗倒是來了,連俞掌門都親自過來,包括劍寧宗的烏屈爻幾師徒。
可惜除了烏屈爻他們實力尚可,其他人都遜色一些,更可惜烏屈爻他們死得只剩華姝一人。
“平日里叫囂得厲害的宗門一個沒來,倒是所謂的末流宗門身先士卒……”
皇甫應海嘲諷一笑,“這次靈氣反哺之后,這些宗門就該跳出來瓜分兗州了,偏兗州百廢待興,有修真者相助,誰也不會說什么。”
七昭看向旁邊規矩森嚴的成履等鬼差,“不知道先生會不會管。”
“先生只怕不會插手這些凡塵俗事……”
兗州的鬼物已經被陳召他們帶著鬼差清理干凈。
在陸風和袁成杰出現的時候,成履等人齊刷刷地行禮。
那些百姓看見陸風后才從恍惚中回神,不多時就跪滿一地。
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出于對陸風的敬畏和感謝,誰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一個勁的磕頭,磕著磕著,終于有人繃不住哭了出來。
有人帶頭,哭聲就越來越大。
他們忍了許久,緊繃了兩天兩夜的情緒終于在這一刻爆發,慟哭響天。
就是地府的鬼差也不禁動容。
人群中,跟著樺悟來的駐守長老在看見成履的時候,心中略微驚訝,他看成履的修為比過去長了許多,站在眾多鬼差面前也十分威武霸氣。
察覺到視線,成履偏頭看去,見是駐守長老后,他猶豫了一下,隨后微微點頭。
生前,駐守長老多有照顧他,所以此舉稍顯無情。但他已經是鬼差了,人鬼殊途,生前的一切已與他無關,糾纏下去對駐守長老也不好。
駐守長老顯然也知道,所以見成履哪怕做鬼后也依舊安好,他也就放下了。
……
等眾人哭聲漸弱,陸風終于開口道:“明天夜里,可在三忘江畔舉行州祭,屆時,你們可與親人見上一面。”
見陸風開口發話,這些原本不知該做什么的人突然都有了期盼,那怕只有一面也是好的。
“多謝仙人!多謝仙人!”
陸風輕微搖頭,揮手在地上畫了一個圓圈將所有人圈了進去,圈中眾人突感身體一暖,之前的饑餓寒冷等諸多情緒都消失不見,有的只有困倦。
不多時,這些百姓就睡了過去。
陸風輕聲道:“睡個好覺……”
隨后,他來到角落里的華姝面前。
華姝仰頭看著陸風,張了張嘴,似有所求,但最后說出口的,只有一句:“真的還能見他們一面嗎?”
陸風沉默不語,半晌后還是道:“你不行。”
華姝聞言,臉上那最后的一點期盼緩緩消失。
她身邊還放著林禹和齊霖磐的尸體,看了看,還是不甘地抬頭問:“為什么別人都可以,我不行?”
第173章 輪回大道
華姝的淚水如斷線的珠子嘩嘩滾落, 她蜷縮在兩具至親的尸體旁,發絲凌亂,接連的打擊使她臉色蒼白, 就連平日最愛的衣衫沾了污泥也完全不在乎, 只是狼狽地看著陸風, 眼中滿是哀凄。
周圍的修士雖然不敢明目張膽的看陸風,但都立著耳朵將注意力放在華姝這邊。
修行人耳朵比尋常人好使, 所以方才陸風的話他們都聽了個七七八八,此刻也很是同情華姝。
換作他們, 他們也會想不通。
憑什么人人都可以,偏她卻不行。
陸風見狀也很是無奈,此情此景總是叫人于心不忍的。
沉默一會兒后,他揮手在周圍布下屏障, 而后平靜地看向華姝。
“你們三人各是一縷神魂, 死后并沒有三魂七魄一說。”
聞言,華姝愣怔住。
陸風繼續道:“沒有三魂七魄的人,死了便是徹底消散,就算是我,也無法凝聚他們的魂魄。”
本就是沒有三魂七魄的人, 陸風也不能憑空給他們捏出個三魂七魄出來。
“至于你師父, 他連魂魄都獻出去了,同樣已經消散在世間, 無法再現。”
聞言,華姝泄了氣,頹然地跌坐在地上又哭又笑。
她就這么三個重要的人, 結果一日之內三人都死了,連魂魄都沒了, 常人有的她都不能有。
“棄我一人……”
往后歲月她要如何度過?
感受到眾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華姝吸了吸鼻子,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胡亂抹了把眼睛問陸風:“先生是不是……之前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了?”
想起之前的點點滴滴,華姝懷著最后一點希冀問,她希望能從陸風嘴里聽到否定的話語。
但是陸風卻只是平靜的點頭,“嗯。”
“為什么?您為什么……”
聽見陸風的回答,華姝深感無力,她想問陸風知道的話為什么不阻止,為什么不告訴他們。
可是話到嘴邊,她又問不出口,畢竟陸風并沒有責任拯救她們、告訴她們,面對陸風,她甚至連問的資格都沒有。
就像現在,知道了答案她也不能做什么,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不能埋怨。
到頭來她也只能不甘地問一句為什么?
不知何時,陸風已經將屏障撤去,所以剛才華姝的問題周圍人都聽見了,除去那些已經熟睡的凡人,其他修真者心里都有疑問。
他們和華姝一樣,不明白為什么陸風什么都知道,卻什么都不說。
當然也有不一樣的想法,比如地府的眾人,他們就不在乎究竟為什么,只是單純的覺得陸風這樣做定然有他的道理,他們無條件相信陸風。
又比如袁成杰,他收斂氣息,像個普通人一樣靠著城墻休息,沒有人注意到他,但他卻注意著所有人。
在華姝問出了那句話后,他無奈地笑了一下,而后抬頭看著無邊的濃稠夜色,輕輕地呢喃一聲:“要是如此簡單便好了。”
陸風也嘆息,看著華姝,平靜地一字一句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因果糾纏自有定數……”
當初從天山分開之后,陸風便以為自己與林禹他們的緣分已盡,卻沒想到他們轉頭就出現在了兗州。
想天山之行,林禹他們本來注定要與那魔種同歸于盡的,但是陸風的出現陰差陽錯救了他們的命。
可命運這東西哪有這么好改變的,就算多活了些日子,林禹他們還是換了另外一個方式死去。
說到底還是他們三人誕生的因太重,所以果也輕易改不得。
改動的話會產生一些想不到的變數,比如華姝本也會死,但是烏屈爻代替了她。
但對華姝來說,這個結果要比他們三個同時死在天山還要讓她難以接受。
“因果始終都在以自己的方式運轉,以為避開它了,其實不過是它走到前面靜等著你罷了。”
就像陸風哪怕將戊虛鼎提前歸還,阻止了兗州的災禍,這個災禍最后還是會以另外一種情況出現,到時候死的人會比現在還要多,情況比現在更慘烈,結果比現在更讓人難以接受。
華姝泄了氣,長嘆一聲,“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陸風沉默不語。
華姝剛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等她回神后才震驚的發現,陸風竟然沒有說不行。
“難不成……先生還有辦法?”
陸風沒有說有,也沒有說沒有,而是負手道:“事前出手叫篡改命數,事中出手是局中人,事后出手便不算插手因果。”
事情已經發生,因果已成,現在出手的話對這個因果已經沒有影響了。
旁邊靠著城墻的袁成杰突然站直了身體,驚愕地看向陸風。
“死得連魂魄都沒有的人……先生要如何?就是真能起死回生,也要魂魄不是。”
可是陸風不是會說大話的人,他這么說,就肯定有辦法,就是不知道這個辦法是什么。
要不是現在情況不對,袁成杰都要上去求教了。
聽見陸風的話后,華姝的臉上終于有一些血色,她嘭的一聲跪在陸風面前,“方才是華姝失禮,對先生不敬,還請先生救我至親,華姝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陸風微微抬手,華姝的身體就站了起來,沒有繼續跪著。
“林禹和齊霖磐或有辦法,但是……”
烏屈爻確實無能為力。
華姝握緊拳頭,眼中滿是決絕,“能活一個是一個。”
“如此,那七日后,陸某便登門拜訪。”
師兄師弟有活過來的希望,別說七日,便是七年華姝也等得起。
只是林禹他們的尸體不能這樣放著,她要帶他們先回宗門,靜待陸風到來。
“華姝在玉峰山等先生。”
玉峰山是劍寧宗所在,問一問就知道在哪了,并不難找。
華姝對著陸風拱手行大禮,而后撿起林禹和齊霖磐的尸體,與陸風告辭后就滿懷希望地在夜幕中越走越遠,直到最后消失不見。
……
陸風站在城墻上,袁成杰緩步來到他的身邊,看夜色中陸風衣著單薄,手里還拿著青竹竿,雙目定定地看著下面的眾人,他忍不住開口。
“先生,人無完人,事有圓缺,先生所做所為已經足夠了。”
天塌了只有他一個人扛,偏眾人都還指望著他,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他一個人的身上,偶爾還會心生怨懟。
想來就算是仙人,也會覺得委屈吧。
聽袁成杰多愁善感,陸風詫異地回頭看著他,而后微微一笑。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悟其可以縱橫,而行之無忌……”
聞言,袁成杰腦中白光一閃,反復念叨著這兩句話,半晌后佩服地笑道:“先生懂七情,憫眾生,卻又脫身紅塵俗世,不丟瀟灑,倒是我想多了!”
僅是心境上,袁成杰就明白自己差陸風許多。
陸風神情淡然,并不再回答,做人的許多事情,問心無愧便足矣。
見陸風再次認真地看著底下的眾人,袁成杰雖然不明白他具體在看什么,但也不再打擾。
要是袁成杰知道的話,大概會被陸風所看的東西嚇一跳。
只見眼前的這片天地間漂浮著的兩條大道。
一條是新生的道則,是從成履等眾多鬼差身上產生的新大道,此道不在三千道則之中,不受混元界約束,這不禁讓陸風想起那句: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天地衍生大道有四九,缺了一條輪回大道。
而這鬼道涉及廣泛,幾乎囊括了全部生靈,就仿佛是那遁去的一線生機,是缺少的輪回大道。
陸風心中不能說不震驚,“鬼道便是輪回道……”
細細感受下,這輪回大道還和自己有關,仿佛只要他一個念頭,就可觸摸大道。
陸風心中微喜,沒想到陰差陽錯下竟然讓輪回大道出現,“大道現,輪回可筑。”
從前陸風對構筑輪回的事還沒有個頭緒,現在他終于明白要怎么做了。
過去的人死后,大多都直接魂飛魄散,徹底消失,只有一些少數會成為鬼物,再次以鬼物的身份繼續存在。
但是現在輪回道出現,生靈死后就還有去處。
而且輪回道在這個時候出現,剛好留住了這次在兗州死去的所有人的魂魄,林禹他們三人除外。
至于另外一條道,似乎與人有關,不過這次所產生的動靜較小,所以陸風也只能依稀感受到人道氣勢漲了一些,具體并不清楚。
不管怎么說,輪回道都是意外之喜。
同時,域外。
一道虛影站在混沌中,他看著混元界的方向,雙眸中倒映著星辰萬界,時刻變換無窮。
“怎么了?”
旁邊的人見他魂不守舍,不由得擔憂,“可是方才出手受傷了?”
那虛影搖搖頭,開口緩緩道:“只是擔心過去的事情會重演,當初那些家伙就捅了簍子,大家都禁不住再來一次了。”
旁邊的人聞言也不禁沉默,“那塊碎片究竟怎么了?竟然接二連三鬧出這么多動靜,莫非真有大氣運傍身,還是……天道祂回來了?”
虛影也不知所以,低頭反復思考自己出手時感受到的熟悉氣息。
不禁疑惑,真的是天道嗎?
混元界,兗州府。
晨光破曉,溫暖的陽光落到千瘡百孔的兗州。
“今年的太陽我還是第一次見。”
有人看到陽光后感嘆,自從新年開始,兗州的大雪一直下到昨日夜里才算是停歇。
“我也才知道,原來已經入春了。”
滿山雪水消融,露出了剛冒出點尖尖頭的綠色草葉。
天明已至,幸存百姓回到城中各自尋找歸處。
逝去的人已經逝去,活著的人還要繼續生活,更要準備晚上與至親至愛見最后一面的事情。
第174章 來祭至親
還未到天黑時分, 三忘江畔已經擠滿了人,這些人手里不僅拿著香燭,還有許多紙錢, 就這么翹首以盼。
有個幾歲的孩子看著大家準備的眾多東西, 很是好奇地問身旁的哥哥:“死了的人也會需要錢嗎?他們拿去做什么?”
哥哥牽著妹妹的手, 無神的雙眼看著江面,“仙人說有用就一定有用吧。大家都燒了, 要是就娘一個人沒有,娘會難過的。”
晚風蕭瑟, 夕陽下明明站滿了人,江岸卻寂靜無聲,氣氛很是怪誕。
夜色撲來時,無數人手里提著燈籠, 目光沉沉, 仿佛來接天黑后還未歸家的家人。
燈籠搖搖晃晃,他們有男有女,有耄耋老者,有垂髫兒童,他們是災難中幸存下來失魂人。
“下面各縣都接到了祭祀的消息, 陳召他們帶了一些鬼差提前趕往, 想來那些地方和這里的場景也差不多。”
“只是芪縣死寂一片,無人再能燃燈了。”
“如此多的孤家寡人……”
宮巡繕他們一群修士都沒有離開, 而是站著高處看這轟轟烈烈的州祭。
從中看見許多失去父母兒女,全家只剩一人活著的人,那些幾歲大的孩童站在人群中, 稚嫩和迷茫共存,叫人看著不禁擔憂她今后的路。
不僅是他們, 地府眾人也沒有離開,所有鬼差都分布在江岸,靜靜等著。
這些凡人對鬼差又敬又畏,不敢靠那些他們太近,也不敢問他們守在江畔做什么,失蹤保持一定的距離。
“天黑了。”
“先生還沒來。”
夕陽西下許久,夜色已經鋪開,宮巡繕他們感受著夜里的冷風,下意識轉頭看向兗州城的方向。
今天陸風一直沒有出現,不知道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
江水旁,已經有人按捺不住開始點香,一炷炷香燭被插在岸邊的泥土里,不多時就連成了一條長龍,沿著江岸而下。
燭火在風中搖曳,熄滅了又被點燃,先頭說話的兄妹不厭其煩的反復點火,直到原本站在江邊的鬼差主動上前一步,替他們擋住了吹向蠟燭的風。
看著面前生人勿近、鬼氣森森的鬼差,那哥哥愣了一下,不敢說什么,反應過來這鬼差是在替他們擋風后,也只敢低著頭輕聲道謝。
一個半的時辰過去。
三忘江旁起來的香燭越來越多,夜色越來越濃,燭火越來越亮,零星散落的星火逐漸連成一片暖黃色。
其中還能看見青煙徐徐,可見人影綽綽,尤其是在開始燒紙錢后,搖曳的火光鋪滿了三忘江,像一片倒映在地上的暖色星河。
火光沿著江水而下,誰也不知道盡頭在哪里。
這個時候,就是不參與其中的宮巡繕、七昭、樺悟等人都情不自禁站起來,神情肅穆地看著這一切。
孤身一人的七昭的感觸要比他們更深一些,情不自禁呢喃:“思念也會像這般沒有盡頭吧……”
不多時,青煙緩緩鋪滿了江面,所有人都緊張地等著。
“是先生來了!”
袁成杰跟著陸風緩步來到江面上,他掃視下面那一片片由點點火光鋪成的景象,心中也不禁震撼,偏頭看向了陸風。
江面上陸風懸空而立,在無數殷切的注視中,他緩緩抬起手。
霎時,無數青煙從兩岸升起,它們如煙龍一樣騰空、交匯、融合,最后緩緩形成一座大橋。
水屬陰,陰水引陰魂,陸風輕觸輪回大道,無數鬼魂緩緩現身。
除芪縣外,庸縣、常山縣、淮河縣等地方都同樣發生了變化。
這個時候,整個兗州府幾乎聚集了外界所有人的目光。
從剛開始的大災到現在大祭,動靜都可謂是驚天動地。
“你們看!!”
“是他們!他們回來了!”
青煙中,一道道泛著幽藍光芒的虛影出現在橋上,等到煙霧淡去,眾人才發現那是一個個逝去的鬼魂。
橋越來越寬,幾乎覆蓋了整個三忘江,橋上的魂魄也越來越多,幾乎都站不下。
“娘!!”
“哥哥,那是娘!”
越來越多的人認出各自的親人,哭聲在一片火光中起起伏伏。
聽到親人的呼喚,原本木訥的鬼魂紛紛恢復神志,其中有個兩三歲的孩子,四處張望后奔向岸邊人群中的一個婦人,“娘!!”
那婦人也在無數鬼魂中看到了自己的孩子,不禁淚眼婆娑,“我的兒……”
只是當母子即將團聚時,卻被面前的鬼差攔住。
“人鬼殊途,切勿相互碰觸,會折壽的。”
“我不怕折壽,讓我抱抱她,她還那么小,她會害怕的,求求鬼差大人開恩!”
婦人看著孩子與自己近在咫尺卻不能碰觸,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是人鬼不能相觸的豈止他們,整個三忘江都是這樣。
“法規森嚴,豈是說改就改。”
鬼差們有情卻也無情,眼中雖有動容卻不退。
此時此刻,眾人才清晰的體會到陰陽相隔四字的真實感受,哪怕只是一臂的距離都有如天塹。
橋上,還有許多已經沒有親人在世的鬼魂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蔡世均和謝庭他們赫然就站在其中。
陸風看見他們時,眼神微動,隨后緩步來到蔡世均的面前。
蔡世均看見陸風的時候還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到陸風竟然會來見他。
“見過先生。”
蔡世均拱手行禮,旁邊的謝庭他們雖然是第一次見陸風,不過見他踏空飄然而來就知道陸風并非是普通人,遂也跟著行禮。
陸風的視線在三人身上停留,看得謝庭和范磊不禁有些緊張。
“不必緊張。”陸風溫和笑著,“只是過來看看你們,順便問一句,可曾后悔?”
“有什么好后悔的,身為兗州知府,盡兗州之責罷了。”
蔡世均率先回答,臉上盡是坦然之色,看著還有不少的人活下來,他只覺得值了。
謝庭和范磊看著那些活著的人,眼中雖有羨慕,但收回目光之后,同樣也說不后悔,“我們孤家寡人,去到哪里都是一樣的,就是……”
陸風:“嗯?”
范磊不好意思地撓著頭,笑道:“我看那些鬼差很是威風,所以……不知道如何才能加入地府?”
謝庭也看向陸風,顯然他也有這個想法。方才他們就看見那些鬼差對陸風的態度了,覺得這事或許得陸風說了算,便是蔡世均看著都有些意動。
陸風聞言溫和一笑,“鬼差可不是僅威風這般,他們都有各自的職責使命在身,常常不得閑暇。”
聽陸風這么說,謝庭他們還以為有希望,便鄭重拱手躬身道:“我等知地府所行非常事,若是一心想著輕松隨意,便不會當這鬼差了。”
在其位,謀其事。
這樣的道理謝庭他們還是清楚的。
陸風對他們的回答很是滿意,但卻是道:“可惜了,這鬼差你們當不得。”
聞言,兩人面露失望,還以為是自己修為太弱,沒有這資格。不過雖被拒絕,他們也不氣餒,再次對陸風拱手道:“希望有為地府效力的一天。”
在見過眾鬼差之威后,地府在他們心中儼然是揮之不去的存在。
旁邊的蔡世均見他們兩人都被拒絕,就覺得自己這樣毫無修為的人就更加入不了先生的眼,所以心中雖然微有失落,不過卻沒有提起,怕與陸風的交情會讓陸風為難。
陸風將三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卻沒有多言。
眨眼間大半的時間已經過去,看三更天已到,地上香燭已經燃盡,雞鳴聲接連響起,眾鬼魂體不安,陸風朝成履他們看去。
成履對陸風拱手行禮,而后看著眾鬼朗聲道:“時辰已到,諸位,該上路了。”
眾鬼差聞聲而動,一時間哀聲戚戚,縱使那些人鬼都舍不得,面對這些鬼差也不敢放肆,只能在鬼差的催促下離開。
同時,其他縣城都是如此,無數鬼差帶著眾多魂魄消失在黑暗中,天地一時間變得空蕩蕩。
大風起,地上紙錢的火星被卷起來,它們在地上流淌,在空中卷成火卷。
火星熄滅后無數黑白的灰燼落到生人肩上,而后消失,宛如最后的告別。
陸風之前已經在兗州各處布下了傳送陣法,這些陣法直通地府,去芪縣接引魂魄的鬼差已經先一步回去了。
看著這些鬼差帶著眾多鬼魂浩浩蕩蕩離開,宮巡繕他們趕緊退到一旁,看著震撼一幕。
“此生得識先生,均之幸也。”
蔡世均同陸風拱手道別,雖然不知道他們要被送到哪里去,但依舊不做反抗地跟著走。
只是恍然間看見人群之中的宮巡繕,蔡世均還是愣了一下,而后遙遙對其拱手。
宮巡繕自然也看見他了,同樣無言地拱手回禮。
想當初在小山村的村口分別時,他們兩人都各自懷抱對未來的期許,只是沒想到再次見面,二人已經是陰陽相隔,深感人生無常。
“蔡大人,走吧。”
成履來到蔡世均面前,笑著拱手。
從看見陸風與蔡世均說話的開始,地府眾人就知道,蔡世均幾人要不了多就會與他們共事,所以成履他們對蔡世均的態度微微不同。
鬼差們已經離去。
岸邊只余提著燈籠戀戀不舍的眾人。
青煙橋緩緩消失,無人處,一頭金色大魚從水里冒出,許是受這場祭祀的影響,它圓溜溜的魚眼中產生了人才有的情緒,像是悲傷。
陸風回頭看了它一眼,而后一言不發地踏步入黑暗中。
“沒想到最后竟是這條魚到是得了大造化。”
袁成杰跟在陸風身邊,不禁都有些羨慕它了。
不過轉念一想,它得造化于人,也將在三忘江守護沿江百姓,二者之間也算是相輔相成。
陸風離開后,岸邊人也逐漸散去。
一些修士返回了兗州,看起來并沒有離去的打算。
而宮巡繕他們幾個與陸風熟識的人,則是在宮巡繕的帶領下朝著璋縣而去。
至于兗州的事,大虞朝廷派來接管處理的官員已經在來兗州的路上了。
第175章 城隍現世
從兗州離開之后, 陸風與眾人分道揚鑣,他既沒有和袁成杰他們一起回璋縣小山村,也沒有和成履他們一道去地府, 而是來到了遇春山。
此刻的遇春山一片亂象, 逃上山的村民已經下山回村, 山穢正在控制山中藤木野獸清理殘留的殘肢斷臂。
雖說大山的自我修復能力很強,但是如此多的尸體堆積在這里, 難免會產生異變,若是不及時清理, 只怕是要來一場比疫病還要嚴重的災禍。
而污邪之流最怕陽火,山穢便召來火焰欲要將所有尸骸燒干凈。
熊熊大火在山道邊燃起,山穢很容易就能控制住火焰,不叫它四處亂飛惹事。
只是那火苗燃著燃著竟然徐徐變成了幽藍色, 還十分狂躁。
“竟然燒不凈嗎?”
山穢能看見那火焰中有怨氣鬼氣纏繞, 對他的火焰絲毫不懼。
“你的火焰只是法術,與人交手或有大用,但是對付這些東西,就顯得不能完全克制。”
山穢聽見聲音,回頭一看竟然是陸風的真身前來, 便連忙拱手道:“還請先生指點。”
陸風緩步來到山穢身邊, “世間最強悍的火當屬三味真火、南明離火等。其他控火類法術只能是普通術法,雖傷敵足以, 但若想徹底銷毀邪穢之氣,還是要比百家之火遜色一些。”
“百家之火?”
陸風點點頭,“便是柴火、燭火這類。”
山穢是山中的無根生靈, 從未下山體驗過凡人的生活。
不過在他眼中,凡人是很脆弱的, 壽命極短不說,還容易生病死去。除非脫生凡人,進入修真行列,專注修行,超脫壽元限制。
他沒想到凡人所燃的普通火焰竟然能如此厲害,能解決他都解決不了的東西。
“你且看。”
陸風伸手往山下小村一指。
村中黃四一家正在燒火做飯,就在黃四起身離開灶臺時,一棵燃得正旺的柴火從灶中飛出,悄無聲息地飛向了遇春山,直直落到陸風手里。
山穢在一旁驚訝地看著,陸風這隔空取物的手段著實讓他羨慕。
“覺得這火與你召來的火有何不同?”陸風將火棍遞到山穢面前。
山穢在指尖燃起一抹火苗,與陸風遞過來的仔細比對。
片刻后道:“我之火焰更有攻擊性,不過這凡火要比我的火焰更炙熱,更透亮耀眼。”
陸風聽見微微一笑,然后將火棍投入了正在燃燒的那堆殘肢斷臂中。
突然,原本久久不散的邪氣怨氣竟然真的開始消散。
“沒想到小小一簇火苗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量。”
“凡人雖弱,但是他們的信仰和香火卻能給神明強大的力量。為神者,心中當沒有強弱之分,只有善惡之別。”
山穢連忙拱手躬身,“謹記先生教誨。”
陸風點點頭,看東西燒得差不多了,就看向山穢道:“今日我來是有事尋你。”
一本黑色書冊出現在陸風手里,書頁自己翻開,然后攤到了一頁上。
只見上面原本暗沉的遇春山山神山穢的幾個字已經變成了金色。
“山穢,今日之前因你功德未滿,所以只有山神之名,沒有正神之身,但如今水到渠成,當位列正神之列。”
山穢睜大眼睛,眼中盡是激動之色。
“你可做好準備,承擔起一個正神的責任?”
“山穢愿為此山正神,庇護一切生靈!”
“好,”陸風點點頭,手中憑空出現一塊令牌,然后對山穢道:“把你的令牌給我。”
山穢不疑有他,從腰間撤下令牌雙手遞上。
兩塊令牌一模一樣,陸風將之合在一起,頓時白光閃過。
光芒消失之時,它們已經合成了一塊令牌。
“這才算是真的正神令牌,要小心收好。”
山穢接過令牌,從中感覺到了強大的力量,而冥冥之中他發現自身也出了一絲變化,他感覺到遇春山中有諸多情緒傳來,好像在恭喜他。
“山穢,拜謝先生!”
至此,遇春山山神才算是正式歸位。
與此同時,大祈皇都。
土地廟里安心吸收香火的荀元突然出現在廟門口,臉上同樣是喜色。
“看來,是一尊正神現世。”
在荀元有所感應的時候,山穢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朝著大祈看去,但最終還是因為修為較弱,不得不收回神念。
只是山穢再回頭時,陸風已經離開,前往地府。
羅酆山。
眾鬼差帶回所有鬼魂后,尋常沒有做過惡的鬼魂若是愿意成為鬼差的,則由張全林安他們帶下去熟悉地府,熟悉鬼差職責。
不愿意的,就暫且先去鬼城生活。
而惡業纏身的多被當場誅殺。
只有一些人被留在了賞善罰惡殿中,個個一頭霧水。
“這單獨留下我們是作何?”
“好的壞的都有去處,獨留咱們一群人作甚?”
庸縣縣令齊越來到宮巡繕身邊,“大人,您怎么看?”
齊越看那些鬼差對蔡世均態度很是不一樣,便以為他應當知道什么。
可蔡世均也是搖搖頭,只是心中微有揣測。
莫非先生對我們另有安排不成?
他們留下的人還不少,除謝庭范磊等修士和捉鬼人張石原這些人外,還有許多凡人,比如駐守在兗州府的尚信將軍田不豫,和那些守城義士,略數后接近百人。
百來人待在一起卻是大氣也不敢喘,不敢隨意東張西望,只敢湊在一起小聲說著心中疑問,不過好在旁邊的鬼差并沒有管他們。
但是半晌的時間過去,有人便坐不住了,鼓起勇氣來到旁邊鎮守大殿的康笙面前,“敢問大人,不知為何要單獨留下我等?”
康笙從修煉中睜開眼睛,看著面前的人道:“留下你們自有用意,不過不是什么壞事,你們且安下心靜待便是。”
沒想到康笙竟然如此好說話,而且聽完這話后大家都安心許多,不禁連連道謝。
突然。
康笙臉色變得嚴肅,起身來到長生牌位前拱手躬身。
同時,陳召成履、張全林安等鬼差都瞬間出現在大殿中,同樣拱手行禮。
看那長生牌位,蔡世均就知道是陸風來了,便跟著行禮。
齊越、謝庭范磊他們見他這樣做,便有樣學樣。一傳十、十傳百,等陸風出現在賞善罰惡殿中時,就見眾人已經在等著了。
陸風輕抬手,眾人的身軀便不受控制地立起來,個個都敬畏地看著陸風。
陸風也同樣看著他們,臉上神情很是溫和,“爾等在此次大難中身先士卒,勇氣可嘉,得天地喜愛,因此可入地府,不知諸位可愿意?若不愿意也不強求。”
“愿意!愿意!”
陸風話沒有說完,就有許多人急忙回答。
見無人說不愿意,陸風便看向蔡世均。
蔡世均心神一震,上前一步恭敬拱手。
“蔡世均,現有兗州府城隍一職,此神位至關重要,事關一方百姓與鬼神,你可愿接這城隍之責?”
雖不明白城隍是什么,不過聽陸風說十分重要,蔡世均便沒有任何猶豫,堅定道:“蔡某愿接!”
“好。”
陸風怕封神異象引人注目。便抬手加固陣法,將羅酆山全部籠罩。
黑色書冊再次出現,翻開后兗州城隍蔡世均幾個金黃的字閃閃發光,光芒照耀在整個大殿中,讓周圍的人和鬼差都低下頭。
陸風手上出現大團功德扔向蔡世均,大喝一聲;“兗州城隍,此時不歸位,更待何時!”
蔡世均身軀一震,身體瞬間被眾多功德包裹,將他卷成一個光繭。
這些功德都是蔡世均一生所積攢下來的,尤其是這次他守城阻鬼、鳴鐘抗雷,以凡人之軀救下無數百姓,功德無量,可當城隍之職。
“封!!!”
光繭破開,站在原地的蔡世均已經變了一個樣子。
他身高八尺,身著紅色圓領大袖袍,頭戴黑色法冠,手持玉色笏板,睜眼時雙眸中有神光閃爍。
他周身的功德盡數匯聚在一處,形成一個黑色令牌。
令牌上一面有封字,一面有兗州城隍蔡世均的字樣。
蔡世均鄭重地接過正神令牌,對著陸風拱手一拜。
“兗州府城隍蔡世均,拜見先生!”
陸風看著蔡世均點點頭,心中滿意,不過周圍的人卻嚇得不輕,蔡世均雖然眉眼溫和,面容和藹,但是周身氣息不露自威,顯得莊嚴無比。
“我們等拜見城隍大人!!”
同為地府一員,陳召康笙等所有鬼差都能感受到蔡世均在地府的位置高于他們,而且高很多。
“不必多禮。”
蔡世均看起來還微微有些不適應,不過城隍氣勢倒是十足。
陸風心有所感,發現蔡世均的信息已經從生死簿上抹去,轉而出現在手里的封神書冊上,其上記錄了他的詳細信息,包括所行善事、所累功德。
“城隍擔負守護一方城池的職責,乃是一位正神,”陸風看著蔡世均,臉上是少有的嚴肅,蔡世均不敢疏忽,拱手聆聽著。
只見生死簿突然出現,陸風手從上面一抹,便分出來一冊小生死簿。
他將之遞給蔡世均道:“此乃生死簿,其上記錄了兗州府所有生靈的信息,包括壽命,所以得之可掌一州百姓的生死禍福。”
“今日我將之交予你,希望你能懲惡揚善、引魂渡鬼、造福一方。”
聽見陸風所言,再看那卷生死簿,眾人才明白為何城隍職位如此之高,蔡世均也沒有想到陸風給自己的城隍如此重要。
對此他沒有感到欣喜,反而覺得壓力頗大,但他依舊雙手接過生死簿,鄭重其事道:“兗州城隍定不辱正神之名,不負先生所托,秉公執法,明是非、斷善惡,守護一方!”
生死簿交出去,蔡世均接過就收了起來,然后退向一旁。陸風看向其他人,“田不豫、齊越。”
二人連忙站出來,“下官在。”
“封你二人為文武判官,協助城隍管理兗州,處理政務,可愿?”
二人哪里有不愿意的,連忙道:“得令。”
陸風爽快將功德引入他們的身體中,而后看向謝庭和范磊,“封你二人為黑白無常,位列地府十大陰帥,協助城隍捉拿人間鬼物,勾魂引魄,可愿?”
“愿意!”
謝庭他們欣喜若狂,之前他們就想加入地府成為鬼差,但是被陸風拒絕了。他們本以為沒有希望了,沒想到轉頭便成了地府十大陰帥之一,如何能叫他們不高興。
“張石原、許安、鐘石,白錦江。”
這四人都是捉鬼人,比起其他人,他們身上煞氣要濃許多。
四人齊齊出列,“在!”
“封你四人為日夜游神,協助城隍巡查人間,日夜交錯,誅惡妖殺惡鬼,可愿?”
“得令!”
陸風同樣都助每個人引功德入體,等結束之后,眾人都變了一個樣子。
田不豫和齊越一文一武,各著一黑一綠的官袍站在蔡世均的身側;謝庭和范磊一黑一白,手拿魂帆鎖鏈頭戴高帽,帽上各見天下太平和一見生財;張石原四人則是同樣身著黑白色衣裳,腰間依舊掛著捉鬼人的大刀,但是刀上煞氣變成了陰冷鬼氣。
見城隍一眾事情都落下帷幕,陸風便看向成履他們。
“成履,陳召,康笙。”
聽見陸風的聲音,三人腦子還在發懵,身體卻是率先行禮了。
“你們三人來地府許久,修為已至王境,離鬼皇也只差臨門一腳,所以當得地府鬼帥之位,統御萬鬼。在地府閻王、判官等諸多鬼神未歸位前,暫管地府諸事,巡視人間。”
聞言,三人面面相窺,沒想到這封神還有他們的事,不禁喜出望外。
雖然他們之前也是這樣做的,但那都只是地府的眾多鬼差各自商定的,并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認同。
只有得陸風認同,他們才算是真正的鬼神。
“我等,得令!!”
霎時,三人面前出現三個鬼帥令牌,得其令,御誅鬼。
而張全林安他們也順理成章成了鬼將。
這鬼將與鬼物修為劃分不同,它是一個真正的、有實權的鬼將,位列鬼帥、陰帥之下。
殿中其他沒有受封之人都歸于城隍之下,受城隍差遣,將赴人間,游走陰陽兩界。
封神異象早被陸風暗中掐滅,所以這次封神十分迅速。
等封神結束,陸風有感輪回大道再次增強,便對眾人道:“冥界,今日當立。”
話落,無數功德從他身上涌出,直擊虛空。
但蔣育道突然出現在陸風身邊,陸風晃眼看到他,愣了一下后不大相信地轉頭看去。
只見蔣育道一改先前那扛鋤擼袖的農人模樣,反而是換了一身他極為熟悉的道袍,手拿拂塵,白發披肩,一副道家高人的模樣。
乍然看見這熟悉的裝扮,陸風起初還愣了一下,還以為看見祖師爺了。
等他反應過來,才后知后覺地發現蔣育道似乎受易經影響,自開道教,并在最近閉關的時間中研究出好些道法。
“真成混元界的道教祖師爺了……”陸風感嘆。
第176章 真實冥界
罷了, 正事要緊。
不再看蔣育道,陸風專心開辟冥界。
之前游覽吳羽子的道一圣地后,陸風心中已有四成把握, 但因為沒有一半的成功幾率, 所以他一直拖著沒有去做。
現經兗州一事后, 輪回大道給他增了三成把握,加上修補天之裂痕和地府眾人誅鬼所產生的無量功德, 把握又增了三成。
看見大量功德灌入虛空,終于尋找到一處沒有任何問題的安寧之處, 陸風便也跟著進去,獨留眾人在外面焦急又欣喜地等著。
蔣育道倒是沒有多少情緒變化,畢竟開辟一方小世界不是什么難事,修為高的人都能開辟。
吳羽子開辟小世界的時候他就見過, 所以覺得這對陸風來說是十拿九穩的事。
他之所以過來, 只是被陸風封神的事吸引,雖然之前封神的動靜被刻意抹去,但他離得近,能察覺到羅酆山的變化。
所以對封城隍之事感到很是新奇,尤其是看見眼前的城隍之后, 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氣息。
明明非人非鬼非仙, 但很是讓人心生敬畏,有空的話, 他還真想和這所謂的城隍聊聊。
虛空里。
陸風用一團功德將四周撐開,形成一處界域。
而他站在界域中,不斷調整這界域的大小。
以道一圣地為標準的話, 冥界當要比道一圣地還要大三倍,因為之前陸風初步對比過, 發現以道一大小根本容不下冥界。
畢竟兩者還是有差別的,雖然同樣是小世界,但是道一在修煉的意義上只是洞天福地,而冥界是真正可以自成一界。
對于冥界的構想,陸風心中早已有了一些想法。
冥界的邊界和道一圣地有所區別,道一的邊界模糊,不大真實,所以陸風想把邊界換成無邊無際的海域,連成一個球形最好。
這不僅有廣闊的疆域,還賦予了冥界更為宏大的空間感,也象征著生死之間的無盡循環。
此外,一些重要的地方也要留出來。
功德在陸風的控制下,各處閻王殿、十八層地獄以及陰司等眾多地府建筑都有了宏偉的雛形。
但是新造的世界中沒有靈氣、土壤、水源,宛如一個已經寂滅的世界。不過剛好眾鬼都不需要這些東西,否則陸風可能真的要學吳羽子弄一些虛幻的山川河流的影子丟入冥界。
大致形狀出現后,陸風不斷地調整和完善冥界的每一個角落。
但是最后看著成果,陸風感覺有些無奈,吳羽子創造的圣地宛如仙境,自己所做的冥界卻是死氣沉沉,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假的。
“再試試看。”
陸風拿出補天所獲得的全部功德注入冥界,這讓冥界突然顫動不已,將陸風瞬間吸入功德中去,讓他全身被功德包裹著。
“怎么回事?”
周圍功德緩緩流動注入冥界中。
最中心的陸風卻感覺不到自身力量的存在,這讓他覺得十分奇怪。在自己開辟的小世界里,當不會出現這種變故才是,不過好在目前沒有感覺到危險。
陸風不適地控制身體,眨眼時卻在恍惚間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那人同樣和自己一樣在開辟一界。
但是人影出現的時間太過短暫,僅是一個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見,這讓陸風以為是自己眼睛的問題,看花眼了。
而陸風身體的異樣,一直到周圍功德盡數融入冥界后才恢復正常。
他急忙抬起手在手中凝聚一枚功德敕令,“還好。”
看著所掌握的力量恢復正常,陸風長長松了一口氣,要是沒有恢復,他就走不出這冥界了。
只是方才的事著實讓他心有余悸,不禁打量起這個自己所創的世界。
但這一看卻把他嚇了一跳。
“真實的?”
眼前原本虛幻的小世界竟然變成了一個擁有實體的真實世界。
就連那些原本等著后面再慢慢完善的諸多判官殿都明晃晃的出現在眼前。
陸風的神識猛地向著四周覆蓋而去,發現冥界并沒有危險之后,想了想,身體就飄然落到這空蕩蕩的罰惡司前,然后抬腳走了進去。
整個大殿的布局和他預想中的一樣威嚴肅穆。
陸風站在審判廳中,抬頭看向那廳中的高位,仿佛看見嫉惡如仇的陰司判官在此審判的樣子。
“功德有這般厲害嗎?還是說……是本源?”
陸風看著面前的景象,不禁想起了天魔一直嚷著的本源。
與本源有關的,陸風只能想起一個:世界本源。
“難道功德就是創造世界必不可少的世界本源?”
他只想開辟一方小世界,不需完全真實,夠用就行。
卻沒想到陰錯陽差下,弄出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陸風欣喜之余,也心有千千問。
他一躍到上空,懷著疑問騰云駕霧在冥界四處查看,這才發現外圍因功德不足而依舊是虛幻的之后,他才松一口氣,要是一瞬間就成了地府,那功德就太強大了。
說明他從前一直沒有尋到功德的正確用法,可能白白浪費了很多。
就在陸風從具有代表性的十八層地獄出來后,他路過一處高臺時,懷中突然掉落一顆石頭。
這石頭是生活在道一崖壁上的風鶴送給他的,后來一直被陸風隨身攜帶著。
現在見石頭落到高臺上,陸風欲要去撿,誰知石頭突然變大,變成一塊兩米高的石塊穩穩立在高臺上。
陸風想要將之收回,卻發現石頭與下面高臺仿佛融為了一體。
想起當初在道一藏書閣時,他曾將功德注入石頭里引起了石頭的變化,想了想,陸風決定再試一次。
就在他的手運功德放到石壁上時,石塊突然發出一陣白光,光滑的石面上出現了一幅幅灰白的畫面,只是那畫面上霧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莫非……三生石?”
陸風有些詫異。
看這高臺和石頭的模樣,他很容易聯想起地府中好像是有這么一塊石頭,名為三生石。
只是陸風沒有想到竟然會如此巧。
風鶴最愛銜石到崖壁上去筑巢,恰好這顆石頭比周圍石頭光滑圓潤,模樣好看些,因此這石頭被風鶴當做禮物送給了他,這倒是說的通。
但若真的是三生石的話,感覺也沒什么用,見到的都是一片霧蒙蒙,何來的照見三生呢?
但是現在想拔也拔不出來了,見狀,陸風便不再糾結此事,只當是天意如此。
現在當務之急,是將輪回大道送進冥界來。
陸風駕云歸去,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就再次出現在羅酆山中。
眾人一看見陸風出來,便很是擔憂的問:“先生,如何了?方才蔣前輩說感受不到先生的存在,我們還以為出事了!”
“先生離開之后,我雖不見先生身影,但是還能感覺到先生的存在,可就在方才先生仿佛憑空消失了一樣,我沿著先生離開的方向找都沒有找到任何痕跡。”
在陸風出現之前,蔣育道便是這修真界的第一人,修為實力自然位列第一流。
若非他之前一心刨地種菜,只怕混元界早被他闖過遍了,毫無秘密可言。
就是隱藏在虛空中的小世界,他若是想找,那很輕易就能找到。
但是方才他卻找不到陸風,陸風的氣息到某一處就戛然而止了,給他的感覺就仿佛此人已經不在混元界。
而且他也沒有發現任何小世界,還以為陸風開辟失敗了。
“無妨,一點意外而已。”
聽見連陸風都說有意外,眾人都不禁駭然,覺得這開辟小世界這般不易,只有蔣育道眉頭微皺。
陸風使用搬山之術法,將羅酆山的大部分都挪到冥界,原地只留虛影與一道鬼門關。
而冥界的入口就在鬼門關后。
“去看看吧。”
陸風走在前面,眾人緊隨其后。
其他鬼差都在羅酆山中,一并被陸風帶進來了。
只有鬼神都挪去冥界,輪回大道才會跟著移動。
當大道入冥界的瞬間,眾鬼都感覺精神一振。
“這便是先生開辟的小世界?感覺可比在外面舒服多了。”
“你們看,這里也有一個鬼門關!”
眾人從鬼門關內走出來,回頭一看,發現鬼門關真的是一道門。
“這有什么?且看那些大殿……不愧是先生,和真的一模一樣!”
旁邊的蔣育道突然開口:“這就是真的!”
眾人奇怪地看著他,見他不似說笑后,個個都面露驚訝。
“真的……是什么意思?”
“總不能說,先生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就給我們弄了一個……”
情況太出乎預料,大家都不知道說什么。
只有蔣育道在感慨:“混元界外,真的還有另外的世界?”
那這世界陸風是怎么找到的?
又是如何連通兩界的?
到目前為止,他都沒有往這個世界是陸風創造的方向上想。
陸風將羅酆山放置好,讓其與冥界融為一體,而后才回到眾人身邊。
“這里是冥界,也叫陰曹地府。”
“冥界不比混元界的青山綠水,但也因此很適合鬼物生存,只是活人踏足后會深感不適,所以今后切不可讓活人闖入。”
“是!”眾鬼神連忙拱手。
既然人都進來了,陸風便粗略給眾人說了各陰司、地獄的作用。
陳召他們聽得認真,因為在那些重神未歸位前,他們得讓地方不出亂子。
陸風見他們偶有疑惑,便道:“有事可問城隍。”
比起他們,蔡世均顯然更會審判善惡,精通律法。
聽見這話,成履他們松了一口氣。
但眾人來到十八層地獄時,可被其中刑具嚇到了。
不過一想那些東西都是針對惡鬼的,又覺得痛快。
其他那些尚未凝實的閻王殿等諸多地方,陸風并沒有帶他們去,也不許鬼差隨意踏足,免得出亂子。
“咱們冥界好大……”
觀冥界之大后,原本覺得地府鬼差太多的成履他們,突然覺得數萬鬼差還是太少了,少得可憐。
光是鎮守十八層地獄就要分去大半鬼差,更別說還需要更多鬼差去外面捉拿鬼物……
“盡力就好,先去人間吧。”
事情要一步一步來,陸風倒沒有多著急,帶著蔡世均他們就要前往陽間。
“恭送先生!”
“恭送城隍大人!”
第177章 花開滿枝
地府之事處理完, 陸風和蔣育道眾人眨眼就出現在羅酆山外。
眼前的羅酆山半真半假,修士進入其中也會迷路,因此陸風并未撤去罩在羅酆山上的陣法, 怕有凡人誤入山中。
但地府轉移, 蔣育道就無需再鎮守此處, 畢竟現在無人能尋到冥界,就算是他, 如果不是陸風帶他進去過一次,他也不知道冥界在哪。
“蔣老今后打算如何?”
蔣育道捋著不知何時長出來的、又長又白的胡子, 笑著看向陸風。
“我聽說吳羽子和袁成杰這兩個老友都在先生的地盤上懶著不走,不知先生嫌不嫌棄多我老頭一個?”
他之前的目的地本來也就是吳羽子他們所在的地方,現在只當是推后了一些。
陸風很是不習慣蔣育道的這副模樣,不過他倒是沒有拒絕。
于是幾人便一道朝著大虞而去。
就在他們離開之后不久, 山下就趕來幾個捉鬼人。
這些人只是遠遠看著羅酆山, 蹲守半晌后,其中那個領頭的人對身邊的兄弟道:“飛書大人,說羅酆山所有鬼物都消失不見了。”
而且看模樣還像是徹底消失了。
這山中不比從前那鬼氣沖天的樣子,現在山里的鬼氣淡了很多,雖然同以前一樣, 山中有迷霧覆蓋, 看不清山里面的具體情況,但是他們還是能依稀感受到, 羅酆山中的鬼物在一夕之間都消失不見了。
這可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雖然從始至終,地府的存在并沒有給世人造成什么傷害,但是這樣強大的一股勢力總是叫人睡不安寢的, 只有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讓人放心。
現在對方突然消失,難免讓人往壞處想, 這萬一要是突然出現在某處作惡,簡直是莫大的災難。
就在這些捉鬼人的信才剛傳出去時,大貞幽州。
捉鬼人匯集的高樓里,華玉昭正在打開一個由上面人加急送來的信。
在看見上面所寫的內容后,她臉色微變,一言不發地將手中的信紙銷毀,甚至是一點殘渣都沒有留下。
旁邊的文叔看她面色凝重的樣子,忍不住上前一問:“發生什么事了?”
華玉昭緩步走到窗邊,平靜吩咐道:“讓那些監視羅酆山的人都回來吧。”
“且傳令下去,所有捉鬼人遠離羅酆山一帶,哪怕是平常有鬼差活動的區域也都要撤離,羅酆山及地府鬼差的一切事情都不要再管了。”
雖然最近因為羅酆山的存在,很多捉鬼人的任務都會不了了之,多次的白跑一趟讓大家都不愿再接那附近的任務,將大家撤了也好。
但是突然聽見這樣一條命令,便是一向守規矩的文叔都忍不住多問一句:“為什么?”
對此華玉昭也沒有隱瞞,緩緩道:“大虞兗州府方向出現大批鬼差,助兗州渡過此劫不說,還悄無聲息帶著眾多鬼魂消失在兗州境內。”
對此,文叔一驚,“我們派出去監視地府的人可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回來,莫非他們還能憑空出現不成……難道說是與那位有關?”
大虞兗州的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捉鬼人自然知道得最清楚,就連他們都有抽調玉牌捉鬼人去支援兗州。
但因路途遙遠,這些人還沒有趕到,事情就了結了。
至于那突然出現,然后力挽狂瀾的仙人他們也有所聞,這事不是什么秘密。
現在看著上面親自傳來的消息,就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處去,仙人與地府的關系估計多真少假。
對此,華玉昭沒有說話。
若是地府與仙人有關.……
文叔瞬間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便立馬拱手道:“我這便去傳令。”
另一邊。
回到大虞境內后,陸風對蔡世均他們溫聲囑咐。
讓他們尋一個何適的時機,入夢告訴兗州百姓,建一座城隍廟給他們棲身。
剛經大事,民生雖艱難,但也因為經歷過這樣的事,大家都會很樂意建座城隍廟來保兗州府的安寧。
蔡世均領了話后,便帶著眾人與陸風他們拱手告辭,朝著兗州而去。
而陸風則是帶著蔣育道一起回璋縣。
回小山村的路上,蔣育道一路都在四處張望。
“沒想到先生竟然就生活在這樣的地方,倒是沒有感覺到有什么奇異。”
蔣育道雖深入紅塵種田去,但選的都是山清水秀、靈氣尚可的地方。
但在蔣育道看來,他們這一路上所看見的東西都十分普通,雖然現在有靈氣反哺,但是本地原有的靈氣還是十分寡淡,看著倒處都非常貧瘠。
對此陸風只是微微一笑,臉上沒有絲毫介意之色,而是杵著青竹竿繼續向前,平靜道:“吾心安處……便是吾鄉。”
蔣育道聞言一愣。
他停留原地半天沒有走出一步,等回味過來后才大步追上,“先生的心性真是叫我佩服不已。”
說著說著,他突然道;“先生說我也去找個山頭自立門戶、廣收傳人如何?”
陸風感受著山道里的春風拂面,道:“蔣老之前便有這個想法了吧。”
蔣育道呵呵一笑,“這不是得先生啟發,自己琢磨著寫了幾本經書,想著要是這經書斷在自己手里,沒傳下去就太可惜了,所以想找些弟子,將我這經書傳下去。”
“就是不知道先生覺得如何?我雖修煉了大半輩子,但還從未收過徒,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說到這里,蔣育道看向陸風,笑得一臉褶子,“說起來,我其實也算是先生的徒弟,這不是怕做不好,敗了先生的名聲嘛。”
陸風頭一次意識到蔣育道這個家伙可能是個老厚臉皮。
“我只是贈了幾冊易經給你看,而且我猜你手中的經書已經脫離易經范圍,我如何能算得上你的師父?”
說起這事,陸風就驚嘆于蔣育道之大才。
果然修為高的人其實都不是靠僥幸,他們都是天之驕子。
“先生說的哪里話,”蔣育道見陸風并沒有一口肯定地回絕他,便趁熱打鐵道。
“易經是先生給我的沒錯吧,我的經書是因看易經有感而生也不錯吧,所以徒弟要開山收徒,當然要先問問師父的意見。”
“……”
陸風實在忍不住看了一眼蔣育道。
他哪里不明白,這個家伙沒臉沒皮地想要當自己的徒弟,其實是怕他自己承受不住開山傳道的因果,想叫自己這個所謂的仙人替他擔一擔。
陸風嘆口氣,直接道:“你的傳道并沒有太大問題,我坦言告訴你,這是樁好事,就算有大因果,對你而言也是好處占大頭。”
“你若是一心要將這因果與我扯上關系,只怕將來所得的好處我得占走一半,你可舍得?”
見陸風都說的如此直白了。
蔣育道也不再藏著,對著陸風拱手道:“不瞞先生,我之前便給自己算了算,發現前路迷茫,加之我壽元不足,所以很怕傳道之事半路崩壞。”
可這些經書都是他的心血,他哪里舍得就這樣虎頭蛇尾地結束。
“所以我就想借先生的東風,替我撐一撐,讓我撐久一點。”
“為此,哪怕我占去你大半的傳道好處也不后悔嗎?”
蔣育道哈哈一笑,“對我而言,傳道勝過目前一切。”
好處不好處的,對他這壽元不夠的人來說,都是身外之物。
陸風本就與道家淵源頗深,此刻見蔣育道對傳道的事似乎并無多少信心,心境不穩,便長嘆一口氣。
“那便如此吧,等你覺得時機到了,去開山收徒便是。”
見陸風答應,蔣育道松了一口氣,立馬就拱手躬身,“拜見師父。”
看這和自己祖師爺像極了的人,陸風可不想聽他叫師父,便道:“還是如往常一樣叫我先生便是。”
“這……”
蔣育道覺得這樣的話體現不出自己這徒弟的身份。
陸風解釋,“我目前有三個學生,一是自小跟在我身邊,現正準備參加科舉的紀明悟,算是大師兄。
二是我撿來的一個小鬼平生,現在好像是鬼王的修為了,雖模樣最小,但也算是你二師兄。
最后一位是位大儒,名為安從郡,雖已到暮年,但依舊比你小,你還是得叫聲師兄……”
“他們三人都一直叫我先生,你們即是師兄弟,你也同他們一樣吧。”
聽著陸風的話,蔣育道乍舌。
陸風這徒弟可真是……老的少的、人的鬼的,多種多樣。
不過由此可見,他收徒并沒有什么要求,一切都是看緣分。
不過,合著他年紀最大,輩分最小。
“他們三人各在不同的地方,今后也不知你們會不會遇見,”陸風從懷里拿出一塊木牌將之遞給蔣育道,道:“他們三人身上都各有一塊,將來若是遇見了,也好知道是自己人。”
既然都是自己的徒弟,即使知道蔣育道修為了得,但陸風依舊沒有抹去木牌上的陣法,畢竟要一視同仁。
“這木牌上有一個陣法,本是怕你們遇見危險,我能及時趕到所留,不過看起來你也用不到,無視它便好了。”
說著,陸風便演示了一下,將自己寫好的、完整的易經通過木牌交予蔣育道。
蔣育道接住易經,又雙手接過木牌,眼中神色流轉。
他以為陸風就算收下他這個徒弟,對自己也是放養,因為他本身也無需陸風上心。
但是沒想到陸風竟然如此認真,這不禁讓他愣了愣,忍不住心頭一暖,老臉上出現動容之色。
“那先生的歸處,也算是我的歸處了。”
蔣育道小心收起木牌,對小山村越發期待。
陸風溫和一笑,帶著他繼續向前走去。
這幾日,大雪消融,萬物復蘇,一切都回歸正常,正是破土播種的好時候。
這一路走來,到處可見地里田間都的忙碌的身影。
“咀!”
農夫時不時揮動手里的樹杈子,趕著黃牛耕地。
后面的婦人拿著鋤頭做著松土挖窩的細活,身后有個十三四歲的丫頭在撒種,細看時,發現田埂上還放著個剛會爬的半大嬰孩。
現在正是晌午時分,雖是陽光高照,但好在熱不到哪里去。
農婦叫后面的丫頭去旁邊田埂上歇一會兒,順便看著四處亂爬的孩子,別摸到什么都往嘴里塞。
夫妻兩個多在地里忙一會兒才來到田埂上休息,打算吃點干餅子墊墊肚子。
“農家,路過此處,可否討碗水喝?”
一家子聞聲望去,就見不遠處走來兩個人。
一人青衣執竿、氣質儒雅,看著像是眼睛不好,另一個一把年紀了,滿頭白發,手里拿著牛尾巴一樣的東西。
這一老一瞎的,就是現在他們手里沒有多少水了,那夫妻倆也說不出拒絕的話,直招呼二人過來。
“我們帶來的水也不多,兩位先生就將就對付一口吧,要是沒解渴,前面翻過這山崗有一處山泉,味道甜嘞。”
婦人是個爽朗性子,給涮了下碗后便一人倒了一碗水。
“多謝。”
陸風接過碗,十分隨意地坐到田埂上休息,將手里的青竹竿放到一旁,毫不介意碗上的缺口,咕咚咕咚地幾口將碗里的水喝完,又用袖子擦擦嘴角。
蔣育道從前便最愛農活一事,雖然現在換了一身裝扮,但也是干脆利索地坐下。
旁邊的夫妻二人見他們氣度不凡,又衣著干凈素雅,因此被二人豪邁的動作給看愣了一下。
“二位先生瞧著臉生,不知這是要到哪里去?”
“出門已久,便打算歸家看看。”陸風將碗遞還給農婦,“走了一路,還得多謝二位舍我們水喝。”
“哪里的事,一碗水而已,誰沒有出門在外的時候。”
這一家子靠地為生,一年四季都在田地間度過,哪里和陸風這種文雅的先生有過交際。
見對方如此有禮,竟然不自覺間有些緊張,倒是那女娃抱著嬰孩好奇地看著陸風他們。
蔣育道看著這一家子,好奇地問:“聽說前不久這地方有災禍,但我這一路走來,瞧你們沒受什么影響。”
“嗐~”說起這個,那農夫可有得聊了。
“我們璋縣不一樣,我們是有仙人庇護的,現在誰家里還沒幾個平安符,再不濟,都躲到長生殿去。”
“原來如此。”
說起長生殿,蔣育道便知這事與陸風有關,便不再多問。
倒是那農夫在說起長生殿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不自覺往陸風身上多看幾眼。
這時陸風突然開口問:“這旁邊可是有棵橘子樹?”
“先生如何知道的?!”
“樹有清香,味道獨特,加上在下嗅覺好些,便聞到了。”
農夫聽過這說法,說是眼睛不好的人,鼻子和耳朵這些要比其他人靈敏一點。
“那是我家大妮兒出生的時候種的,就是這么多年了光會長個兒,不結果子。現在家里又添了個渾小子,我們打算再種一棵,看是不是有這么邪門。”
明明這土地也還算不錯了,種出來的東西勉強能養活一家子,但是偏這果子樹不結果子。
“你們是積福之家,逢兇化吉,想來今年就能結果了。”
陸風邊說邊起身,拿起青竹竿后很是接地氣地拍拍身上雜草。“我們二人還要趕路,便不耽擱你們干活了,告辭。”
蔣育道也站起身,咔咔地活動腰骨,笑著拱手:“告辭。”
“二位先生慢走。”
陸風二人沿著田埂來到大路上,回頭看看一家子后便向著山口離去。
農夫看著陸風身影忍不住嘀咕,“我怎么總覺得那位青衣先生有些眼熟呢?”
旁邊的婦人覺得奇怪,“你能從哪里見過這樣的先生?這樣的人,要是真見過你還能忘記?”
“也是,當是我記錯了吧。”
就在二人說話之時,旁邊突然傳來女兒的驚呼聲:“爹娘!我的樹開花了!”
“你這孩子,哪就能突然開花了?”婦人奇怪地看過去,就見那十多年沒有開花結果的果樹竟然花開滿枝。
“真的開花了!!”婦人驚訝不已,“這……這也沒到開花的日子啊?”
“哎呀!我說呢……”農夫一拍大腿,“仙人!是仙人!”
他指著路上著急大喊,可是定眼看去,那路上哪有什么人影。
一家子站在樹下面面相覷,只覺得心情起起伏伏。
那丫頭不知爹娘說的是什么,滿眼都是那果子樹,“這花可真香。”
清新的香味彌漫在田地間,聞一聞就清除了滿身疲憊,叫人心情出奇的好。
“我都想把這樹給供起來了。”婦人聞著花香,呢喃一聲。
“那就供唄!”農夫與她一拍即合。
小山村不遠處,陸風與蔣育道憑空出現在路上,兩人隱匿身形,在別人無所察覺地進入村里。
一進村,陸風眉頭微皺,“奇怪……”
第178章 村里亂事
“此處倒是人杰地靈。”
村里進進出出的村民們精氣神都很好, 從他們身上能感受到那頑強旺盛的生命力,而且越是往村子里走,靈氣就越發濃厚。
“就是修士意外地多了一點。”
豈止是多了一點, 這明明是兩步一散修, 三步一宗門。
不知的, 還以為這是什么修士的集會呢。
陸風也有些皺眉,若是有正事便罷了, 但是這一路走來,看到的修士都只是在村里無所事事的閑逛, 一定程度上已經影響了小山村的村民。
奇怪的是竟然沒人出來阻止。
這么多人聚在一起,難免會遇見不對付的人,隨便過幾招都能影響村里的人,尤其是種地的村民。
“你們蠻不講理!”
小山村雖然因為陸風的出現變得日子好過了, 但是以食為天的百姓哪里會愿意放棄自己的田地。
大好的春耕時節, 偏這些修士非得上地里打架,轟得到處坑坑洼洼,剛埋進地里的種子三兩下就叫他們輕易給翻出來了,導致地里一片狼藉。
“我們已經做出賠償,是你自己不要銀子的!”
“大家這么辛苦的種地, 不是你幾個銀子就能陪的!你拿著這錢去外面能買到我們小山村的糧食嗎?誰不知道我們小山村的糧食最難得, 千金不換!”
“行!你就說多少錢,這塊地我買了。”
“不賣!村里人不賣地, 你當我們傻!”
田間,王有壯和十多個村民與外來的幾個修士在對峙,雙方劍拔弩張, 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不過王有壯的話說得不錯,小山村最近的糧食在外面幾乎是炒出了天價, 就是土地房屋都有人爭相競買。
但是因為陸風曾經說過,他很喜歡村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安寧和平靜,所以村長早就決定,無論對方是誰,村里的田地都不可能賣出去。
畢竟誰也不傻,陸風能喜歡這個村子,自然也能喜歡另外的村子。
過去的苦日子早就告訴他們,便是什么奇珍異寶都換不來這一世的安寧無憂,前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就很好地證明了這一點。
“把我們的地恢復原樣,否則離開我們小山村!”
“對!離開我們小山村!”
見幾乎所有村民都和聲,這些修士的臉色越發不好看,想他們修行這么久以來,還沒有哪些凡人能對他們這樣。
這時,村長終于趕到,看到地里一片狼藉,也很是氣憤。
這種事,一天之內就要發生好幾次,便是他再如何是個和顏悅色的人,也終于忍不住了。
“還請幾位,離開我們村子,這里不歡迎你們!”
那幾個修士面面相覷,顯然并沒有將這些村民放在眼里。
周圍其他圍觀的修士同樣一言不發,他們來到此處打的什么心思大家都知道,少一些人,就少一些競爭力。
“我們不走,你能如何?”
“哪里來的蠢貨!敢在這里放肆!”
宮巡繕、七昭,還有樺悟及皇甫應海四人突然從人群中走出來。
他們幾個當初在天山都被陸風救過命,這次和宮巡繕一起前來,只是想來拜訪陸風,但因知道先生還沒回來,就在村里多留了一些日子。
只是沒有想到竟然會有愚不可及的修士在村里鬧事。
“你們是何門何派?”那些修士見他們同樣都是修真者,便不像面對村民那樣強勢。
“何門何派你沒資格知道,速速離開,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
他們四個足以代表兩大世家和兩大圣地,這些小修確實沒資格知道。
若非是不想在村里動手,破壞了村里的祥和,他們早把人丟出去了。
那幾個修士明顯感受到他們幾人的修為遠遠高于自己,便也不敢硬來,軟了語氣道:“這次是我們不對,但是叫我們離開這里我們也不愿意,而且我們是懷著敬畏之心來拜見仙人的,仙人都沒發話,你們不能趕我們走。”
這一次,村里人都沒說話。
就是宮巡繕他們也皺了眉。
見自己的話起了作用,幾個修士嘴角勾起,丟下幾個銀錠子在地里,大搖大擺地朝著長生殿而去。
“哎~算了,今日就不種了,反正種下去還是會被弄得亂七八糟的。”
村長無奈嘆息。
蘇木平生他們都在村學堂里面,先生又沒有回來,就算有人給他們出頭,人家都說是來拜見先生的,他們還能說什么。
只是地能重新種,那地里的銀子卻沒辦法撿起來,實在是太侮辱人了。
“得去長生殿里看著,免得這些人鬧事鬧到那里去。”
村長說著就往回走,王有壯他們本就有氣,提著鋤頭也跟了上去。
只是當他們到大殿門口時,卻見大門口上香的地方圍滿了人。
村長扒開人群一看,就見先前的幾個修士此刻滿頭大汗。
“怎么會點不燃……”
此刻,他們手里的香無論如何都點不起來。
周圍人見他們許久不動,細看之下也發現了這個問題。
“這香竟然……”
“難不成是仙人生氣了?”
周圍人議論紛紛,引得原本欲將打碎的牙齒往肚里咽的村民都擁了上來。
這樣的情況,他們也都是第一次看見。
那幾個修士臉上有些掛不住,干脆直接用法力點燃,這才松口氣,只是當他們把香插進大鼎中后。
“咔擦!”
那些香竟然整整齊齊地攔腰折斷。
這下,除了村長等人,周圍圍觀的修士都臉色變了變。
而事情還沒有完,只見那丟在地里的銀錠突然飛來,重重擊在那幾個修士的膝彎,砸得幾人嘭地跪了下去。
最后更是連人帶錢被丟出了小山村。
陸風二人懸空而立,他轉頭看向蔣育道,好奇他把人扔到哪里去了?
蔣育道出手是他沒想到的,陸風只是阻止了這些人的上香,還沒來得及做其他的,蔣育道就用那地里的錢砸人后又利索地丟了出去。
“先生性子仁厚,所以我不會做什么,只是丟遠了一點,不會傷及性命的。”蔣育道捋著胡子呵呵一笑。
陸風無奈,但并沒有說什么,而是對著那亂七八糟的土地一揮手,頓時將之恢復原貌,這才和蔣育道向著草堂走去。
等他們兩人走遠,眾人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
“先生顯靈了!”
“我就說這些家伙怎么有資格拜咱們先生!”
“先生還把咱們地給復原了!太好啦!”
與村民們單純的高興不同,周遭修士都是臉色微變,這說明仙人一直都知道方才發生的事,這讓眾人都開始回憶自己是否做過什么不好的事。
人群中,宮巡繕突然愣了一下,然后面露喜色,對身邊的幾人道:“走吧,先生回來了,說可以見我們。”
七昭幾人都同樣愣了一下,而后立馬同宮巡繕一起離開。
在通往草堂的岔路口。
陸風兩人身形顯現。
蔣育道一眼就看見草堂門口的參天槐樹,“此樹真是令人意外啊。”
春風一吹,茂密的樹葉沙沙作響,好似在迎接陸風。
蔣育道捋著胡子跟在陸風身后,見陸風杵著青竹竿來到竹子圍成的圍欄邊,伸手推開那及腰高的簡陋竹門。
一進小院就有一頭毛發油亮的大青牛高興地跑了過來,“先生,您回來了!”
相牛現在雖然能口吐人言,但是它很少開口說話,因此聲音有些嘶啞低沉。
“回來了。”
陸風看大青牛身上靈韻流轉,身上青光遠比初見時濃厚很多。
“可有見到那兩位前輩?”
陸風從進院子就沒有感受到袁成杰他們的存在,心中覺得奇怪。
那日袁成杰可是從兗州直接回來的,沒想到竟然不在草堂,難怪先前村子里的事不見他們出面。
不然以吳羽子的性子,早把這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修士一股腦轟出小山村了。
“吳前輩在出現鬼潮的時候就離開了,至今沒有回來。前兩日袁前輩倒是回來過,但見吳前輩不在之后又走了,估計是去找人了吧。”
陸風聞言微皺眉,不過想這兩人也出不了什么事,便不再多問。
他回頭看向蔣育道,想讓他在周圍找個屋子住下來,或者像吳羽子他們一樣,在草堂旁邊另起一間草屋也可以,這對他們而言只是眨眼的事。
但是他一回頭就看見蔣育道雙眼發直、呼吸急促的盯著草堂旁邊的池塘。
池塘里的蓮花開得很好,大槐樹有意給池塘留出空隙,使得陽光從樹葉間撒到蓮花上,即使不用法眼看,肉眼也能看見那些蓮花似透似幻,其中有白色光點躍動。
加之旁邊的水車在水流的帶動下嘎吱嘎吱地緩慢轉動,就構成了一副安寧祥和的景色。
但是蔣育道顯然不是為這景色所迷。
“那些生機每天都會自然產生,若是不吸收也就浪費了。”
蔣育道猛地轉頭看向陸風,語氣激動:“師父……”
大青牛詫異地抬起頭看向蔣育道這個滿頭白發,看起來比吳羽子還要老的家伙,不敢相信他竟然成了先生的徒弟。
瞬間它也蠢蠢欲動,不過片刻后大青牛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它自認時常跟在陸風身邊,這已經足夠了,做牛不可以太貪心。
而且就算不拜陸風為師,陸風對它也總是多有指點,從來沒有吝嗇過。
見遠處來了幾個人,大青牛甩甩尾巴,跟著蔣育道一起去池塘。
它倒是不會吸什么生機,它只是愛愛泡水而已。
之前還能在池塘里泡,但是池塘里開花后它就不在里面泡了,平生和蘇木另外給它挖了個水坑,它泡從池塘里流出來的水也是極好的。
走了一路,陸風將竹竿放到院里的石桌旁倚著,而后自己舒展了一下身體,坐下等著宮巡繕他們過來。
七昭、樺悟他們是第一次來,遠遠看見大槐樹的時候就按捺不住。
“真的是先生說我們可以來拜見的嗎?”
皇甫應海緊張地整理衣服,生怕有哪里不妥。
其實無需多廢力氣就能知道陸風住在哪里,但是沒有允許,眾多修士根本無法靠近草堂,遠遠就被攔在了外面。
皇甫應海他們也沒想到陸風竟然會開口說見他們。
宮巡繕要比他們鎮定很多,“這是先生親口說的,不然我能自作主張嗎?”
“真是羨慕你,與先生認識這么久。”
樺悟背著長劍,對宮巡繕很是羨慕。
宮巡繕面上不顯,心中卻是嘆息,他哪里敢和陸風說交情,只是陸風單方面對他有大恩,若真的只是交情就好了。
“先生待人溫和寬容,你們也不必太過緊張。”
四人來到院子外,見陸風悠閑地坐在院里喝茶,頭上樹葉時不時晃動,泄出些陽光落到陸風身上。
無論見多少次,每次見陸風都有種常見常新的感覺,此刻陸風周身氣息收斂,就和普通人一樣。
“拜見先生。”
四人在院子外面就拱手行禮。
“進來坐。”
陸風放下手里的茶杯,對著他們微微一笑。
四人挺直了腰桿,減緩呼吸,放輕腳步踏進院內。
原本他們已經做好準備了,覺得在先生的住處看見什么都不足為奇,但是真當余光掃到旁邊的池塘時,都不約而同地睜大了眼睛,連呼吸都忘記了。
尤其池塘旁邊還有個正在吸收生機的蔣育道。
他修為一放,宮巡繕幾個根本承受不住威壓,站在原地冷汗連連。
陸風嘆息一聲,“把威壓收一收。”
蔣育道聽見陸風的聲音,下意識回頭一看,這才發現他太專注了,沒發現院里多了幾個小輩,遂尷尬一笑,趕緊收斂氣息。
宮巡繕他們這才得喘氣,眼睛定定地看著眼前,不敢再四處張望。
蔣育道的修為他們感受不到,自然也沒有貿然窺視的膽子,但是能感覺到池塘旁邊的老頭很強很強,便是樺悟、七昭見他們老祖的時候都沒有這個感覺。
“坐吧。”
一張桌子配四椅,陸風輕微抬手,旁邊就多了一個位置。
其他幾人見宮巡繕就這么坐下了,遲疑一下后也跟著坐下去。
陸風愛喝茶,所以石桌上一直都有蘇木備下的茶具。
見陸風要動手,最了解陸風的宮巡繕急忙一下站起來,率先拿著黑色的茶壺道:“先生,我來吧。”
陸風不拘一格,對小輩也沒有端著的習慣,但是宮巡繕幾個哪里敢讓陸風親自倒茶。
只見他先給陸風斟茶,而后再給其他人倒。
旁邊的皇甫應海三人看著宮巡繕,不禁感受到了他們幾人與宮巡繕的差距。
一杯茶下肚,幾人心情也慢慢平穩下來。
宮巡繕率先說起了這次的來意。
“先生,我們明日便要離開前往各處,所以想在離開之前來求個平安符,順便來拜見先生,此外并無他意。”
明白宮巡繕的言外之意是在說他們幾個,與外面那些另有所求的修士不一樣,陸風微微一笑,“準備去哪?”
“我還是回赤燕王朝,那邊還有一些任務。”
宮巡繕這次從赤燕匆匆趕來,還得抓緊時間回去。
樺悟道:“我回大虞王都。”
七昭也道:“我打算四處游歷,多走走,多看看。”
見三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去處,皇甫應海撓撓頭。
“我,我還沒想好。”
第179章 陶愚松來
他此次出門本就沒有什么必須要做的事, 只是四處閑逛而已。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蔣育道突然道:“后生,我看你骨骼清奇, 我這里有幾本經書, 賣一本給你如何?”
“啊?”
皇甫應海有些受寵如驚。
沒想到面前的高人竟然要將功法傳給他, 至于說賣,肯定是隨口說的吧。
陸風沒想到蔣育道偶爾也會是如此性格跳脫的人, 此舉倒是和吳羽子有些像。
偏皇甫應海還蠢蠢欲動,“前輩賣多少錢?”
“不多, ”蔣育道哈哈一笑,撫須道:“你帶著你皇甫家入我道門,專門為我打造武器就夠了。”
皇甫應海原本抬起來的屁股又重新坐到石凳上。
“這石凳還挺涼的,得站起來緩緩, ”他拍拍屁股, 而后對蔣育道僵硬地笑著揚聲:“不用了前輩,我其實也看不懂經書……”
旁邊的樺悟幾人看著他,想要笑卻因陸風在面前而不敢笑出來,只能憋著。
幾人又閑聊了一會兒,宮巡繕給陸風說了鳴章縣的事, 那縣令韓曲江已經伏誅, 鳴章縣百姓的生活已經步入正軌。
說起這事,陸風就看向宮巡繕的刀, 常德銀雖寄身于刀中,但是他與宮巡繕并非是豢養的關系,更像是互助吧。
看來這些日子他們沒少做事, 讓常德銀身上的罪孽都消了很多。
“當當當。”
是村學堂的鐘聲。
見天色已晚,他們平安符拿到了, 陸風也拜見了,宮巡繕幾人便起身告辭。
“祝諸位一路順風。”
“借先生吉言!”
幾人笑著對陸風揮手,走出草堂很遠的距離后動作才疾速起來,路上遇見欲要去草堂拜見陸風的修士也給順手拖走了,因為陸風并未說過要見他們。
幾人走后,陸風在大槐樹下站了一會兒,然后拿著青竹竿便要離開草堂。
“先生去哪?”
“去村學堂看看。”
蔣育道在池塘和陸風之間來回看,最后還是選擇和陸風一起去看看。
村學堂他見過,一般尋常的村子還沒有,只有一些情況沒有那么艱難的村子才有村學堂。
且多是村里人勉強搭出來的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平日里就是一個夫子帶著村里的幾個孩子,要說真能有孩子出息的情況很是少見,大多都是會認字寫字就夠了。
不過這村學堂既然與陸風有關,那定然不是這么簡單的,否則他那位素未蒙面的大師兄也不會去爭今年大虞的狀元。
太平書院門口。
雖然已經下課,但是離去的學子并沒有多少,各甲字號房中還有不少學子圍著夫子問一些經義注解。
而那些小的孩子則是在書院門口聚在一起玩樂,看來并沒有回家的念頭。
“大哥,你再給我們講講,那天你是這么打跑大鬼的?”
樹下,一群孩子圍著平生,要聽他的故事。
對于這種事,平生也樂得炫耀,爬到一塊大石頭上站著,手里拿著棍子比劃。
“話說當時我本不欲插手,但是奈何對面鬼物太多,大家眼看就要命喪鬼口,說時遲那時快,我吼一聲……”
“平生。”
“哎呦~”
平生想從石頭上跳下來,卻被突然的呼喚嚇得從石頭上跌落。
“先生,你回來了!”
他顧不上自己在小弟們面前摔了一跤,從地上爬起來后直奔陸風而去。
剛到陸風面前,就被陸風伸手在頭上敲了一下,“我可有告訴過你,不要在凡人面前輕易顯露你的本事,嚇到人不說,還可能會給自己招來麻煩。”
人鬼不同,平生為鬼卻常與凡人來往生活,他似乎已經忘記過去發生的事了。若非是在小山村,他在外這般,早就被人盯上了。
平生連忙捂著頭,“我錯了。”
身后的那些孩子看見陸風,便也跟著跑了上來。
陸風笑著看這些孩子,叫他們早日回家去,莫要在路上逗留玩樂。
“先生回來了。”
蘇木從學堂中出來,手里還拿著書卷,遠遠便對陸風拱手行禮,見陸風身邊還跟著一位蘊藏氣息的大修士,便也同樣拱手。
蔣育道看著蘇木,一眼便看出他就是草堂門口的大槐樹心,同樣也拱手回禮。
學堂里的夫子和學生陸續離開,在門口看見陸風時,都面露訝色,但終究是不敢過來攀談,只敢遠遠拱手行禮,而后興奮地結伴離去。
太平書院如今幾乎匯聚了璋縣大半的學子,所以一度擴建,也有了大書院的樣子,亭臺樓閣都顯寬敞大氣,其中書香墨味濃稠,隨處可見掛著的字畫。
但蔣育道最感興趣的,還是書院門口那大石上刻著的幾句驚天之言,不禁問陸風那是何人所刻?
在他看來,石頭上的字略顯粗糙,不像出自陸風之手,倒是那幾句話像是只有陸風才說得出來的。
“話是先生說的,不過字是大師兄刻的。”
平生從見到蔣育道開始,就有點怵蔣育道,他在蔣育道身上看見了吳羽子他們的影子,確定都十分厲害,自己不是對手,所以揣測可能又是一個來管束自己的。
蔣育道看著平生,而后微微一笑,從懷里摸出一個木制小劍,“送給你。”
小木劍只有小臂長,不過雕刻得倒是精致,陸風一眼就看出那是蔣育道自己做的。
心中驚訝沒想到他不僅會種地,還會木匠手藝。
平生看見就雙目發亮,他一眼就看出這小劍與他平日拿來練劍的木劍不同,應當是個寶貝,只是……
“夫子說,無功不受祿。”
哪知蔣育道卻朝著他喊道:“師兄,這是見面禮。我在上面留了一些手段,若是將來你出門在外遇見危險,它可以幫你。”
平生被一聲師兄喊得愣住,看了看滿頭白發的蔣育道,又指了指自己。
倒是旁邊的蘇木很快便清楚其中含義,雖然有些詫異,但是接受良好。
“是你師弟不錯。”陸風淡然道。
平生反應過來后有些臉紅,“我是師兄……那應該是我給你見面禮。”
只是他身上什么都沒有,根本拿不出任何東西。
蔣育道看著平生,很是輕松就接受了這個看起來很小、很調皮的師兄,“我年紀最大,所以我來給也行。”
“那……好吧。”
見陸風不反對,平生利落接過小劍,對其喜愛非常,原本對蔣育道有些發怵的情緒也變成了我有師弟了的奇妙感情。
入夜。
兗州府。
城中最大的客棧外有眾多官兵把守,可見住在里面的人來頭不小。
“大人,先生叫我們入夢,可是如此多的百姓,入誰的夢較好。”
旁邊齊越對蔡世均拱手一問。
他對兗州的人并不熟,若是每個百姓都要見一遍,便是天亮了也見不完,而且他不覺得蔡世均會選擇這樣復雜繁累的方式。
果然,蔡世均緩緩開口:“城中以江家為首的三家富商你們去見一下,他們品行都不錯。”
既然要做,蔡世均便不拘泥于方式,這想建廟,還是得有錢人出錢,當然,他也會記住這個恩情的。
“另外府衙里的一些衙役師爺也可一見,其他人便去城中隨機見幾個人吧。我去見一見這新來的知府。”
“是!”
得了命令,謝庭他們和日夜巡游等眾鬼差便兩兩一路,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去。
齊越和田不豫則跟在蔡世均身邊,朝著那把守嚴密的客棧去。
“兄弟,我怎么突然感覺有些冷呢?”
旁邊的人同樣點點頭,小聲道:“許是夜里降溫了吧。”
蔡世均三人大搖大擺地進入客棧,就見客棧之中把守的士兵更多,田不豫不禁疑惑。
“不知來的是何人,竟然有如此多的人保護。”
“看來人在二樓。”
齊越一指樓上兩個還亮著燭火的房間,三人便飄然而上,在沒有聽見什么聲響之后,才穿門而進。
一進屋,就間桌邊坐著一個年過四十的男子,此刻正處理兗州的案宗資料。
當初天塌之時,兗州府衙就被毀成了一片廢墟,導致現在新知府上任,都只能落腳在客棧里。
尤其是里面的一切都被壓在廢墟下,這些日子雖然已經掏出來不少東西,但明顯雜亂無章,有不少已經毀壞丟失。
看來這位知府大人處理得滿身疲累,拿著一份卷宗直打瞌睡。
蔡世均見狀,便伸手朝著對方眉心一指,立馬就有一縷白煙沒入男子身體。男子搖晃了一下腦袋,而后便匍匐在桌上睡了過去,甚至是打起了鼾聲。
“走吧。”
蔡世均三人化作青煙進入男子夢中。
只見夢里的男子依舊在整理卷宗,看來這些日子確實被這些卷宗弄得不大好過,連蔡世均他們三人憑空出現都沒有發覺。
“另外一份呢?”
郭荃手里拿著幾份已經散亂的卷宗,但是無論他如何找都找不到丟失的那一部分,嘴里一直不停碎碎念,看來就是在夢里都被這些東西折磨得魔怔。
蔡世均伸手一指,只見那一堆卷宗之中突然飛出來一份,正是郭荃需要的。
“終于找到了。”
郭荃剛要欣喜,卻見對面赫然站著三個陌生人,頓時大驚:“爾等何人!”
這里可是層層把守的客棧,怎么會叫這三人悄無聲息進他屋里來。
“我乃兗州城隍,或者你更認得前兗州知府蔡世均。”
這個男子蔡世均也不認識,若說名字的話他或許知道,但要是看人的話他是認不出來的。此前,他并沒有與郭荃見過,猜測面前的人之前應該在外述職,所以他在朝堂上并沒有見過。
“城隍?蔡世均!!”
說城隍郭荃不知道,不過若是說蔡世均的話,在朝為官的大多都知道,畢竟兗州之事在朝堂上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你不是死了嗎?”
見蔡世均還穿著官服,郭荃想到對方已死,現在已經是鬼了。
只是這身官服他瞧著眼生。
“雖死猶生。”蔡世均手抱笏板,臉上并沒有對死亡的怨恨或是遺憾。
“今我已受封,任兗州府城隍,護守一州百姓,驅鬼逐惡,乃正神之身,但因缺一尊泥塑廟宇棲身,特此尋來。”
“這……”郭荃聽得云里霧里。
但他是打心底敬佩蔡世均這人,還是下意識問道:“何時需要?”
“盡快,有勞。”
說完,蔡世均便帶著人退出了夢境,身影出現在屋子里。
看了眼還在睡覺的郭荃,蔡世均大袖一揮,那些卷宗便自己有序地整理好了。蔡世均只需法眼一掃就知道這里面少了哪些卷宗。
憑著記憶,他走到案桌邊,將自己記得的內容都落到紙上,而后整齊放在了郭荃的面前。
三人穿墻而出正要離去,蔡世均卻看著郭荃旁邊的屋子若有所思。
“大人,要進去看看嗎?”
“去看看吧。”
去看看兗州來了何人,竟然有如此多的人跟隨,身為兗州城隍,他當知道。
三人一穿過墻,蔡世均看見屋里的人后愣了一下,脫口而出:“恩師……”
陶愚松似有所感,突然抬起頭疑惑地喊了一聲:“世均?”
第180章 惡客登堂
值夜的侍衛聽見聲響, 在外敲門問到:“大人,怎么了?”
“無事。”
陶愚松起身在屋里期待地看了又看,最后神色肉眼可見地失落下來, “是我聽錯了。”
聽見屋里的回答, 門外的侍衛便拱手退到旁邊繼續把守。
“哎~”
陶愚松重新坐回椅子上, 嘆息一聲后便是連手里的書都看不下去了,以為是自己累了才產生的幻覺, 便揉著眉心緩解疲勞,只是這困意卻是說來就來。
他強撐著走到床邊, 脫下鞋襪外袍后便立馬沉沉地睡去,下一刻就夢回當初熱鬧非常的拜師宴。
陶愚松門下學生眾多,最后一次收學生時,他一口氣收下了三位, 而蔡世均便是其中之一。
想當時君臣尚未撕破臉, 三位門生都是可造之才,使得當日之拜師宴好不熱鬧,讓陶愚松高興得大醉一宿。
如今再臨當日景,深入夢中的陶愚松忘記了后來的心酸艱苦,在熱鬧的人群中穿梭而過。
他與友人高舉酒杯對明月, 與學生大談社稷之未來。只是喝著喝著, 陶愚松突然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見對方離席而去, 他不禁快步跟上。
“世均啊,宴席還未散呢,你這是要到哪里去?”
前面的身影越走越快, 周圍景色也跟著開始變換無窮,有朝堂上的君臣對峙, 有門生一個個從他身邊離去,他們或橫死、或蒙冤、或背叛……直到收到兗州大難,兗州知府護城而亡的消息。
夢里陶愚松恍然大悟,周遭景色也隨著他的清醒變成了一片白茫茫。
察覺到自己身在夢中,想起方才的走馬燈,陶愚松不禁嘆息。
“為問東風余幾許,春縱在,與誰同……”
就在他獨自傷嘆之時,身后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人生得喪何須計,一任浮云過眼來。”
陶愚松詫異回過頭,就見身后不知何時多了三個人。其中兩人他還有些印象,一為兗州駐軍將軍田不豫,二為庸縣縣令齊越,而這兩人面前的人,就是他剛剛還在尋找的蔡世均。
“學生,拜見恩師。”
蔡世均拱手行禮,齊越和田不豫也一同拱手,“拜見文相大人。”
陶愚松神情微怔,眼神在三人之間來回游轉,最后落到蔡世均的身上,恍然大悟道:“方才無論見何人都似夢似幻,唯獨見你三人眉目清晰,想來得有所得吧。”
確定自己身在夢中之后,見到蔡世均三人,陶愚松便明白,這三人定然與夢中那些人不同,就連自己這個夢想來也不是尋常夢。
“學生等人護城而死后,有幸得先生敕封,現是兗州府城隍,位列正神。”蔡世均雖是城隍,但是面對自己的授業恩師,還是態度恭敬,“見恩師來到兗州,便來夢中一見。”
“神……”
見三人身上隱隱有神光閃爍,同樣都威嚴莊重,氣息清清浮浮,叫人望而生畏。
陶愚松隱隱明白神的意思,不禁露出一絲輕松的笑意,“你有這樣的造化,倒是叫人不知道是該為你傷心還是喜悅了。”
“恩師便為我而喜吧,無論生或死,學生都在做想做的事情。”
幾人之間始終隔有一丈的距離,陶愚松釋懷地點點頭,“如此也好,為師便不再因這事為你傷心了。”
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陶愚松問蔡世均:“你說的先生可是一位青衣執竿、喜好游世的仙人?”
“恩師見過先生嗎?”
陶愚松似是欣喜又好似遺憾道:“有過一面之緣,仙人之姿叫人羨慕不已。說起來那也是不久前的事,但是不知為何,每每想起都恍如隔世,我竟然記不清對方的模樣了。后也曾四處打聽仙人的蹤跡,但都一無所獲。”
要說他對修仙長生、擁有上天入地的大本領沒有想法的話,那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年紀大了,有時候一犯糊涂就越發想活得久一點,總想有更多的時間將未完的事情完成,把那些不盡如人意的事處理的更加完美。
好在他也知世事難為,所以并不強求,只是隨意一尋罷了。
“先生喜靜也愛熱鬧,常常游歷在外,便是知其住處也不一定能遇上。恩師既然與先生見過,那若是有緣,先生自會來相見。”
不是蔡世均不想引陶愚松去見陸風,只因他很是明白陸風的性格,若是故意為之,結果反倒是會不盡人意。
“是啊,不可強求。”
兩人又閑聊幾句,陶愚松說了他來此意在安撫百姓,留不了多久便要回王都去主持今年的殿試。
蔡世均看著陶愚松,道:“國事繁重,恩師保重身體。”
窗外渾亮高昂的雞鳴聲咯咯響起,蔡世均往窗外看了一眼,便給陶愚松拱手辭別。
從夢境中退出來后,床上的陶愚松并未醒過來,只是眉心緊鎖。
蔡世均揮手在其頭上拂過,陶愚松這才睡得安穩。
“大人,文相他……”
旁邊的齊越看著陶愚松,見他睡著了都不禁咳嗽,臉上露出一抹憂色。
齊越仰慕陶愚松許久,但因自身過于平凡,無緣拜在文相門下,如今見這位老人身上纏繞著淡淡的死氣,不禁嘆息。
蔡世均自然也感受到了,深知這一別很可能是最后一面,不過他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朝著門口走去,“走吧。”
三人穿墻而過,飄然離開了客棧。
翌日。
天才剛亮,郭荃渾渾噩噩醒來便倒桌上已經涼透的茶水喝。
余光瞟到桌上的東西他還當自己眼花了,不過等一杯涼水下肚,他腹中透著一股涼意,使雙眼清明,這才發現桌上的東西并不是自己眼花。
“來人!!”
郭荃猛地打開臥房門,對著外面大聲呼喚,立馬就有兩個侍衛快步來到跟前,“大人,什么事?”
郭荃一臉嚴肅,“昨夜可有人來客棧?”
侍衛兩人面面相覷,“稟大人,昨夜一切平靜,并無人闖入。”
聞言,郭荃眉頭緊皺,不過見他們不似說謊,畢竟如此多的侍衛把守,理應沒有人能闖進來才對。
“罷了,你們下去吧。”
郭荃關上房門,轉身來到桌前,看上面整齊劃分好的卷宗,伸手隨意翻看了一下,發現東西整齊劃一,沒有絲毫錯處。
尤其是旁邊那些散開的紙張,看著像是昨天夜里有人專門放在這里的,他此前都沒有見過這些。
拿起來仔細一看,雙眼放大。
“這……”
這可是兗州府衙的卷宗,誰會這么清楚?還能補缺失的部分。
突然,郭荃靈光一閃,昨夜夢里的細節紛沓而至。
他臉色大變,猛地推開房門朝著隔壁而去。
“文相!我昨夜夢見,夢見前兗州知府了,他還幫我把卷宗都補齊了,我……”
這話聽著就讓人覺得是郭荃癔癥了,但是陶愚松卻只是微微一笑,“補全了不是很好嗎?”
見文相一點都不驚訝,郭荃反倒是不知道該說什么,“文相相信我說的?”
“自然相信,因為我也見到他了,不過他入夢見你,定是有話說吧。”
據文相所知,蔡世均和郭荃并無交情,但昨夜入他夢中,定然是有事情要做。
果然,郭荃一拍腦袋道:“對,蔡大人說他是兗州城隍,可保兗州平安,但需有廟棲身來著。”
郭荃話剛說完,門外急匆匆來了一個侍衛,說客棧外面來了很多兗州百姓,像是有很重要的事要求見郭荃,一直囔囔著說要建城隍廟。
小山村。
休息一夜的陸風早起伸了個懶腰,走到大槐樹下愜意地吹著晨風活動筋骨,而后走到井邊打水洗漱。
“先生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蔣育道一指陸風親自打水的模樣給蘇木看。
蘇木見怪不怪道:“先生一向如此,凡事親歷親為。”
陸風用冰涼的井水凈手后,溫和開口:“我今天要出一趟遠門。”
“先生又要走?”
蘇木很是詫異,不明白為何剛回來又要走,陸風很久沒有在草堂好好住過一陣了。
“有件事必須要去處理。”
這次陸風打算速去速回,不打算在外逗留。
這時,大青牛突然從池塘邊過來,“我同先生一起。”
陸風,微微一笑,“不必了,我此次是去救人的,就不帶你了。”
大青牛雖有些失落,不過知陸風來去都是騰云駕霧的,也確實用不上它。
午間,除了草堂的人,無人知道陸風回來一日后又離開了。
劍寧宗雖在大虞,但離璋縣較遠,問清楚玉峰山的大致位置后,陸風騰云而去。
越過兗州上空,見城中百姓忙忙碌碌修建城隍廟,陸風不禁感嘆人族強大的恢復力,而后便繼續趕路。
“我怎么瞧著云上有人呢!”
“眼花了吧?哪里有人?”
一艘飛舟從大虞外面而來,看樣子是朝著兗州而去。
舟上有個小修士揉揉眼睛,失神地小聲嘀咕:“明明就有個青衣人從眼前一閃而過。”
“嗐,就算有,管他做甚,打起精神來,咱們此次可是任務重大。”
得知兗州靈氣倒灌,宗門立馬就讓他們來兗州招弟子,找個好地方再建宗門,這要是成了,他們就可是位高權重的首批大弟子。
而且若是能得仙人指點,一飛沖天就在眼前,多少人可是搶著來的。
陸風雖已遠去,不過還是將二人談話聽在耳朵里,不由得失笑。
……
玉峰山,劍寧宗。
“師姐,要不還是走吧,咱們斗不贏他們的。”
華姝一劍橫在身前,眼神堅毅,“我還要等先生過來,不能走,不過你們入門不久,沒必要陪著劍寧宗受性命之危,要走便快走吧。”
看著華姝,江竺她們面露難色。
自從上次從兗州回來之后,華姝就性情大變,變得冷若冰霜,整日只知修煉。
如今劍寧宗不似從前,其實已經有人生出離去之心,但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離去。
就在昨夜,上懸宗來信,今日欲要拜訪玉峰山,誰都知道他們打的什么主意,導致宗門上下惶恐不安。
若是這時離去,便是棄宗門不顧,忘恩負義。
若是不離去,掌門和兩位矚目的師兄已死,人心渙散,留下也是末路一條。
“師姐,上懸宗自宗門排行大比之后就一直與我們不對付,如今我們勢單力薄,如何能等到先生過來,還是走吧。”
“你們走吧,沒人會怪你們。”
華姝不肯走,也不知道能到哪里去。
玉峰山就是她的家,若注定要家破人亡,那她寧愿魂歸玉峰。
眾人還想再勸,卻突然發現山外有眾多人突然出現。
“想走可太遲了,哪有客人登門,主家閉門不見的。”
上懸宗領隊的長老御劍到山門,華姝一眼就認出這是吳忠琦的師父。
“惡客登堂入室,只有打出去的道理!”
上懸宗長老眸色一沉,“你是之前在大祈遇見的那個小丫頭,聽說你那兩個師兄和師父都死了……真可惜,沒死在我手里。”
想起當初在大比之前,在烏屈爻他們那里受到的憋屈,那長老恨得牙癢癢。
華姝嗤笑一聲,“我師父師兄尚在的時候,可不見你這老家伙來啊。”
那長老不再說話,只是陰沉的目光看得江竺江箋他們緊張地捏緊了手里的武器。
“既然不識好歹……”
一道攻擊從那長老手里發出,沒有指向華姝,而是轟在了山門的沉重石牌匾上。
牌匾上的劍寧宗三個大字是烏屈爻親手雕刻,代表的是烏屈爻的半生心血。
看牌匾落下,華姝毫不猶豫地縱身飛至半空接住,但巨大的重量壓得她直直落到地上,嘭地單膝下跪,腳下石磚被震出裂痕才將石匾接住。
匾額比華姝還大還重,江竺他們清晰聽見華姝肩膀處傳來的骨頭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