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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1章 秘密任務

    天氣冷了, 季清月跟著宋燕買了個小爐子,只需要幾塊拳頭大的碳,就能燒一整天。

    白天他就帶進工作間里, 取暖的同時還能順便燒些茶水,非常方便。

    進到屋里, 季清月就從小爐子上拿下來一個陶罐,掀開蓋子, 濃郁的肉香便撲鼻而來。袁銘吞咽了下口水,打眼一看,里頭煮的是排骨白蘿卜湯,骨頭已經燉爛了。

    聞著聞著,他的肚子不禁咕咕叫起來,抬手一摸,還真是有些餓了。

    季清月了然的看他一眼,將案板上切好的蔥花下到湯里,又從鍋里拿出來一個饅頭。

    “我就知道夫君回來會餓, 特意準備了夜宵。”袁銘洗手洗臉的時候,季清月將骨頭湯和饅頭一起擺在了桌子上。

    袁銘捏了捏他的臉:“夫郎真是越來越貼心了。”

    一碗肉湯下肚,徹底驅走了寒冷, 四肢百骸都暖暖的, 生出昏昏沉沉的睡意來。

    季清月瞧出他很困, 奪了他手中的碗筷, 說道:“一個碗而已, 我明天順手就洗了,夫君快去休息吧。”

    袁銘沒有堅持, 和季清月一起來到了臥房。躺下之后,又沒有那么困了。

    他翻了個身, 摟著季清月的肩膀,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起在院長家里的事。

    想到庸王就是后來買走季青月制香方子的東家,袁銘特意多說了些。

    最后問道:“聽說這位庸王殿下十分擅長經商,全國上下的胭脂鋪子大半都是他的產業,清清可曾聽岳母大人從前提起過?”

    季清月搖頭:“阿爹十分不喜阿娘制香,因此事多次爭吵,看出我對制香一道的興趣之后,她怕我被我阿爹厭棄,甚少在我面前提起與香料有關的事。”

    袁銘點點頭,這么說來,前世季清月和庸王合作只是巧合。

    如此一來,他倒是放心許多。

    匹夫無罪,懷璧自罪。如今的他尚沒有能力戶季清月周全,倘若季清月鋒芒畢露,庸王想要故技重施,想要阻止也不是一件易事。

    袁銘睜開眼睛,眼里一片清明,沒有絲毫困意。看來這次,他需得好好在庸王面前表現才是。

    接下來的兩天,他們五人都抱團在一起,相互之間逐漸了解。

    昨日一同聽曲之后,李清舟他們三個情誼明顯升溫,逐漸形成小團體,到哪兒都在一起。

    其余兩人都是鎮上尋常商戶之子,袁飛和張必先。分別擅長騎射和棋藝。

    現在袁銘知道了,鎮守為什么能從四五十人中選出他們五個,并不是因為他們的學問高人一籌,而是得益于他們都有一技之長。

    趙玉成擅長吟詩作對,幾步內便能出口成章,李青州具有迅速口算的天賦,再加上他在寫字和作畫上高人一籌。

    他們五人合起來,正好包攬琴棋書畫算術,無論雍王殿下到時興起想看什么,都能一一應對。

    兩天高強度訓練之后,他們五個明顯看起來比之前好許多,無論是體態、談吐還是在鎮守考教對答方面都有了脫胎換骨般的進步。

    這天晚上,照常驗收成果后,鎮守露出滿意的笑容。

    他挨個在他們肩上拍了拍,笑得十分慈祥和善:“明日接待庸王,就靠你們了。”

    約定好明日出發的時間,鎮守就讓他們先回去休息。

    知道明天的重要性,沒人敢在今晚放肆,路過青樓也不敢停留,在路口分開,都回家去了。

    庸王走得是水路,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袁銘等人便在鎮守和院長的帶領下來到了碼頭。

    碼頭管事早早收拾出一間干凈的屋子供他們歇腳,江邊晝夜溫差大,風也很大,感覺比鎮子里涼很多。

    屋子里放了兩個火盆,大家圍坐在一起,暫時忘卻面見王爺的壓力,聊著閑話,竟讓人生出些許溫馨的錯覺來。

    袁銘已經想好要在庸王跟前露臉,此時一改往日邊緣化的習慣,認真回應著鎮守的每一個問題。

    對一個擅長玩弄人心的來說,想討一個人歡心是極容易的,至少袁銘是這樣。

    說了沒幾句話,鎮守就忍不住開懷大笑。

    這時,管事小跑著進來,通報說已經看到王爺的船了。

    鎮守站起來,拍拍衣擺,將上面的褶皺全部收拾齊整,說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改到你們好好表現的時候了,走吧。”

    說完,他邁開步子就往外走,院長緊隨其后。

    這還是學生們第一次見到比鎮守還大的官,難免心生忐忑,步履亦有些沉重,戰戰兢兢跟在他們身后。

    走出房門,鎮守步子一頓,回頭看了一眼。

    “袁銘,你到前面來,跟我們走在一起。”

    聞言,幾雙眼睛都落在了袁銘身上,有震驚,又羨慕,還有不解。

    反而是袁銘本人十分鎮定,應了一聲,抬腳跟了上去。

    管事說看到王爺的船了,但是離他們還有些距離,來到碼頭上,只能看到一艘高大又豪華的巨輪正在朝他們緩緩駛來。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眾人終于看清,光從外形上就能看出那艘船極盡奢華,甲板上插著一面淡黃色的旗迎風招展,旗上繡著一個龍飛鳳舞的庸字。

    袁銘看著那個字微微出神。

    庸意為平凡,就算是普通百姓,也沒人希望自己的后代是個庸碌之輩,然而先皇在冊封六皇子朱羨之的時候,偏偏取了這樣一個字,立了庸王。

    到底是出于何意?是認為朱羨之過于平庸難堪大任?還是希望他遠離權力紛爭,幸福過完一生?

    這段時間袁銘查過許多關于朱羨之的資料,從他的生母到他從小到大的經歷,只要是有記載的信息,全部看了個遍。

    朱羨之是生母是皇商之女,按照祖制本不能入宮為妃,偏偏她生了一副傾世容顏,直接叫先皇情根深種,不惜為了她破例,為此惹得一眾朝臣不滿。

    曾經愿意為了他的母親冒天下之大不韙,看起來先皇沒理由不喜歡朱羨之這個兒子。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鎮守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用只能讓他聽清的聲音說道:“王爺馬上就要來了,我要你不惜一切代價從他手中拿到玉礦開采權。”

    袁銘:“?!”

    第032章 庸王

    袁銘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此前一直困擾他的問題在此刻終于有了答案。庸王不是無緣無故微服私訪十方鎮,鎮守也不是無緣無故找幾個人討庸王歡心。

    他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十方鎮的玉礦。

    袁銘對這支玉礦早有耳聞, 只是重生后還沒有想起來。

    十方鎮背靠的玉虛山并不是徒有其名,正是因為玉礦而得名。上輩子負責開采這支玉礦的官員都賺的盆滿缽滿, 但是印象中庸王并未參與。

    鎮守沒有多說,眼看著船就要來了, 袁銘只能按下心中的疑惑不解,專心致志的應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纖夫將粗重的纖繩綁在碼頭上,庸王的船靠岸了。

    鎮守轉頭看向他們幾人,低聲安撫道:“別忘了我教給你們的,既要做到恭敬,又要不卑不亢,至于其他的,有我和院長在,定不會輕易為難你們。”

    一顆定心丸吃下, 幾人的臉色有所好轉,乖乖稱是。

    不一會兒,一隊人便從巨輪上慢慢走下。為首的是一個身穿深紫色錦袍的男子, 長相俊秀, 手中搖著折扇, 十分儒雅。

    他徑直走上碼頭, 來到袁銘等人面前。

    鎮守連忙招呼大家跪下行禮。

    朱羨之擺了擺手, 笑著說道:“諸位不必多禮,本王此行還需仰仗麻煩諸位。”

    鎮守站起來, 連忙說道:“王爺言重了,王爺親臨, 是整個十方鎮的榮幸。能接待王爺,也是下官的榮幸。您舟車勞頓,快快隨我去府上休息休息,下官已命人備好宴席,全都是十方鎮的特色美食,保證讓王爺吃的開心。”

    朱羨之哈哈大笑:“那就有勞付大人了。”

    他目光一轉,看到了鎮守身旁站著的袁銘,頓時來了興趣,問道:“這位是?”

    袁銘上前一步,對著朱羨之又行了一個學生禮:“草民袁銘,乃十方鎮方圓學堂的學生。聽聞王爺親臨,特意向院長討了恩典,獲得接待您的殊榮。”

    “哦?”朱羨之輕輕一笑:“本王倒是不知,自己竟有此名聲。”

    說著,他看向袁銘身后的四個人,下巴微抬:“你們也是一樣?”

    趙玉成代表他們回道:“正是。”

    朱羨之的目光在他們之間轉了轉,看看袁銘,又看看鎮守,嘴角上揚:“付大人真是會給本王驚喜,本王心情甚好。”

    他右手一抬,身后一名帶刀的侍衛走了上來,低眉順眼站在他身后。

    “小武,去船上搬一箱金子來,本王要賞賜他們。”

    小武點頭稱是,迅速返回船上。

    鎮守和院長對視一眼,都有些不解,但表面上人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連連道謝。

    說是一箱金子還真是一箱金子,在場每人手上都發了一個沉甸甸的金條。

    發完金子,朱羨之把折扇一收,抬腳往前走:“坐了幾天船,還真是有些累了,去付大人府上瞧瞧這十方鎮的特產都有什么。”

    鎮守和院長連忙跟了上去。

    袁銘幾人還站在原地,手里抱著金子,愣愣的不知如何反應。

    李青州最先開口:“金子?庸王爺也太大方了吧。”

    他的話音落下,追隨他的兩個小弟如夢方醒,都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

    趙玉成提醒道:“別忘了我們是來干什么的,這才剛剛開始,小心有命拿錢沒命花。”

    聞言,幾個人很快冷靜下來,肅著臉道了謝。

    袁銘摩挲著金條,跟著點頭,心里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

    玉礦是十方鎮的,但是鎮守顯然吃不下,他想要的只是開采權,庸王早就知道玉礦的存在,以欽差為名,目的則是山上的玉石。

    他突然有些好奇,鎮守憑什么覺得他們幾個人就能讓庸王松口。

    馬車就在碼頭外的街道上候著,人一到就能上車。

    鎮守和院長隨著庸王上了一輛車,庸王隨行的小五和車夫一起坐在了前面,后面一輛車是給袁銘他們幾個學生留下的。

    剛踩上踏板,庸王的聲音響起:“袁銘,你過來跟我們一起坐。”

    袁銘步子一頓,回頭就看到了將腦袋探出車窗的庸王,兩人視線相接,他明顯感覺到對方別有深意的眨了眨眼。

    “是。”

    袁銘沒有表現出惶恐,直接轉身來到了前面的馬車上。

    袁銘上了車,鎮守不好意思的笑笑:“馬車有點小,多虧王爺細心發現五個人坐不下,不然的話你們幾個這一路恐怕要會很擠。”

    一句話既恭維了庸王,又化解了馬車不夠大的尷尬。不得不說,鎮守真是個人精。

    庸王拍了拍身邊的空位,示意袁銘坐下來。

    他倚靠在車壁上,眉目含笑:“本王一眼就覺得與袁銘十分投緣,如此一來倒是正合了本王的意。”

    這話說得實在曖昧,很難不叫鎮守多想。

    他倒是希望袁銘能討庸王歡心,但是袁銘已有家室,還是縣令家的哥兒,倘若這里真出了什么事,縣令不敢說庸王的不是,豈不是會把氣都撒在他的身上?

    鎮守渾身一震,有些后悔選出了袁銘。

    袁銘道了聲謝,坐在了庸王身邊,身體挺拔、目不斜視。

    庸王帶著打量的目光一直落在袁銘身上,一錯不錯,袁銘不動如山,仿佛視線中心的人不是他一樣。

    袁銘一點不慌,前世他雖然沒有見過庸王,但是聽到的有關于庸王的消息大都是正面的,尤其是庸王與其男妻的故事,在他失去季清月的日日夜夜里,每次聽到都會嫉妒的眼睛發紅。

    他很鎮定,但是鎮守卻不知道內情,沉默半晌后,忍不住說道:“王爺,袁銘確實是我們學堂最有天賦才學的學生,若非他已經迎娶夫郎,我定要招他為婿。”

    此話一出,馬車內的氣氛驟然變得奇怪起來。

    庸王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并不說話。

    鎮守擦了擦額角的汗珠,干笑道:“下官失言,擾了王爺清靜,還請王爺恕罪。”

    “哪有那么多罪不罪的,付大人放松一點。”朱羨之說完就閉上了眼,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樣。

    鎮守張了張嘴,不敢再說什么。

    半個時辰后,馬車在鎮守的宅邸門前停下,小武扶著庸王下了車。

    鎮守說道:“寒舍比不上王爺府,還請王爺見諒。”

    庸王嗯了一聲:“有勞付大人帶路。”

    鎮守特意收拾出來一套院子供庸王居住,院內不大,帶著一個小花園,里頭開著的花不少,看起來很是幽靜。

    庸王在院子里走了走,打開折扇,眼里帶上了笑意:“不錯,付大人費心了。”

    聞言,鎮守松了口氣,連忙說都是應該的。

    小武看了主子一眼,很快出門去安排人把船上的東西都搬過來。

    待庸王四處都走遍了,沒有興致繼續參觀院子的時候,鎮守問道:“宴席已經備好,王爺可要此時就用餐?”

    “走吧,正好有些餓了。”

    今晚上的宴席是給庸王的洗塵宴,沒有請無關緊要的人,只有兩桌。

    一桌是庸王和鎮守、院長。

    另一桌的人就多了,除了袁銘他們五個,還有庸王隨行的護衛,一共五人。

    其中有四人袁銘都是見過的,小武就是其一,唯有一個人顯得格外特殊。

    他全身都穿著黑色的風衣,發冠高高束起,臉上戴著半個銀色的面具,只有嘴和鼻子露在外面。

    袁銘看著他,他也在看著袁銘。

    明明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但他總覺得對方對他有種隱隱約約的敵意。

    很奇怪,有敵意卻沒有殺意,不像是壞人。

    “袁銘,你坐過來跟我們一起吃。”庸王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一桌其他人都看向了袁銘,尤其是銀色面具男的目光猶如實質,利刃一般刺向了他。

    袁銘挑眉,所以他對自己有敵意,是因為庸王對他格外不一樣?

    這倒是有意思了,王爺的一個貼身侍衛,會有這么豐富的感情嗎?還是說,他對庸王本就存著別樣的心思?

    袁銘心中百轉千回,面上絲毫不顯。

    他拿著自己的碗筷,來到了前面的桌子上,絲毫不意外的在庸王身旁看到了一個空著的凳子。

    “坐到這里來,本王有話跟你說。”

    袁銘點了點頭,徑直坐了下來。

    “付大人在安排位置這件事情上,似乎很不擅長,方才坐馬車的時候是這樣,現在又是如此。這么一大桌菜,就我們四個人吃,豈不是浪費了?”庸王狀似苦惱道。

    “這……”鎮守擦了擦頭上的冷汗。

    傳聞中庸王十分注重尊卑禮制,所以他在細枝末節上尤為注重,結果卻要弄巧成拙了?

    不等鎮守開口,袁銘替他解圍道:“王爺,大人只是擔心我們行為粗俗,壞了您的胃口。不過既然您不拘小節,不妨就從那張桌子上再叫兩人過來。”

    庸王來了興趣,笑著問道:“那就按照你說的辦,只是那邊桌子上還有九人,一碗水如何端平?”

    “不難,一個學生一個侍衛,公平公正。”袁銘道:“至于其他人……王爺與他們的距離不過一里,想來并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難過。”

    庸王被他的話逗笑了:“你這么說好像跟本王同桌吃飯,是天大的好事。”

    “那是自然。”

    袁銘面色不變,轉頭看向那一桌人:“方才王爺的話大家都聽到了,機會只有一個,先到先得。”

    他的話音剛落下,一個身影便如迅速起身,眨眼間已經坐在了庸王的另一邊。

    正是那個戴著銀色面具的侍衛。

    第033章 第 33 章

    袁銘注意到, 當銀色面具男坐到用庸王身邊的時候,庸王的表情有一瞬間不自在,方才虛虛搭在他椅背上的手也不動聲色的收了回去。

    不過銀色面具男的動作極大緩解了原名的窘境, 他剛才說大家都已能夠坐在庸王身邊用餐為榮,倘若這時候沒人主動上前, 他都能想到庸王會做出何等表情。

    袁銘悄悄勾起嘴角,看來他猜的不錯, 銀色面具男絕對不是普通的侍衛。

    只是侍衛來了,還差一個學生。

    趙玉成走了過來,對著庸王作揖:“多謝王爺恩典。”

    庸王微微頷首,趙玉成便坐在了袁銘身邊。

    兩桌人都安排妥當,鎮守生怕再出什么岔子,連忙舉起酒杯:“下官敬王爺一杯。”

    所幸庸王沒想再做什么,接了這杯酒。

    這次宴席鎮守花了不少心思,端上來的菜都精致可口,而且極具地方特色, 庸王每嘗一個都贊不絕口。

    鎮守見狀腰桿子硬了起來,終于敢抬頭說話。

    一頓飯吃完,太陽已經爬到了正天空上。

    庸王隨著鎮守來到涼亭休息, 懶懶的靠在躺椅上, 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棋盤。

    鎮守適時說道:“這一屆的學生里有一個叫張必先, 圍棋下得不錯, 王爺可要叫他過來陪你一起下?”

    “哦?”庸王坐直了身子, 興致盎然:“把他們都叫過來,正好讓本王認認人。”

    鎮守連忙應下。

    不一會兒, 他就帶著他們來了。

    五個人站成一排,立在棋桌對面, 庸王的目光一一掃過。

    他們沒人敢和庸王對視,紛紛低下頭,唯有袁銘一人毫無怯意。

    庸王笑了笑,打開折扇,有一下沒一下搖著,額角的龍須隨著微風浮動,問道:“張必先是哪個?”

    方才鎮守已經通知他們庸王叫他們來是下棋的,張必先已有心理準備,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回王爺的話,草民張必先。”

    “聽說你的圍棋下的不錯。”庸王將裝著白色棋子的碗推到了另一邊,示意他坐下:“恰巧本王也挺喜歡下棋,這一路上都沒個陪下的人,今日我們好好切磋切磋。”

    張必先應了聲,在庸王對面坐下。

    隨著第一顆棋子落下,兩人都露出嚴肅的表情,小亭里其他人也不敢發出聲音,安安靜靜看著棋盤上的局勢變化。一時間安靜非常,耳邊只剩下呼呼的微風。

    小半個時辰后,第一局結束,庸王勝。

    庸王哈哈大笑:“來之前就聽說十方鎮山靈水秀,人杰地靈,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張必先額頭上冒汗,連說不敢。

    袁銘發現了,張必先在下棋一道上卻有很大天賦,因此也只有在下棋的過程中才氣定神閑,專心致志的忘記對面的人是王爺。可是棋局一結束,他的氣勢就倒了,又變回那個畏畏縮縮,瞻前顧后的人。

    庸王挑了挑眉:“太謙虛了,我們繼續。”

    兩人下著棋漸入佳境,旁邊的人不敢打擾,只能安靜站著。還好現在天氣已經涼了,亭子里還有微風拂過,不算難熬。

    一個多時辰后,庸王看著棋盤笑了起來。

    張必先說道:“王爺棋藝高超,草莓自愧不如。”

    庸王靠回躺椅上,好整以暇的看著他:“可是我怎么覺得,你是在讓著我?”

    張必先一驚,直接跪了下來:“王爺明鑒,草民只是計不如人,王爺怎么會需要草民讓呢?”

    突然鬧這一出,其他人都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什么好。

    庸王審視的目光在他身上轉了轉,然后彎腰把他扶了起來:“動不動就跪可不是個好習慣,本王就是開個玩笑,希望你不要見怪。”

    張必先擦擦汗,連連說不敢。

    庸王不再看他,轉而對袁銘說道:“總是和一個人下棋沒什么意思,你來陪我下。”

    袁銘回道:“恐怕要讓王爺失望了,草民只會讀書作畫,對下棋一竅不通。”

    “你不是要參加科舉嗎?君子六藝缺一不可,怎么可能不會下棋?”

    袁銘抿了抿唇。

    他當然是會下棋的,前世在縣城的書院特意花錢學過,后來步入官場,多的是與各位達官顯貴下棋喝茶的機會,但現在的他確實不會。

    院長替他解圍道:“王爺有所不知,十方鎮地方小,學堂里也沒有開設棋班,科舉的學生都是考上秀才后去縣里學下棋的。”

    庸王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不過沒關系,本王可以教你,相信以袁銘你的聰明才智,不出一會兒,就能學會。”

    圍棋棋盤復雜,行走方式更是千變萬化,從未學過下棋的人怎么可能一時半刻就掌握?

    誰都知道這是庸王在故意刁難他。

    宴席之前,原名讓庸王吃了個悶虧,在這里就要討回來了。

    趙玉成有些著急,正想說點兒什么,就感覺到一雙手扯住了他的袖子。

    袁銘的臉正對著雍王的方向,藏在身后的手卻悄悄扯了扯他,失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趙玉成只能先按捺下來。

    袁銘說道:“王爺慧眼識人,草民十分敬佩,也相信王爺有足夠的耐心和能力教會草民。不過草民以為,這都有些無趣了,恰巧草民從其他地方聽說過棋子的另一種玩法,不知王爺可有興趣,讓草民教你。”

    庸王臉上的笑意收斂了起來。

    他長到這么大,還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面說要做他的老師,更何況是區區一個連公民都沒有的學生。

    鎮守不禁有些著急,連忙說道:“王爺恕罪,袁銘沒見過世面不懂規矩,無意間沖撞了王爺,絕對沒有冒犯您的意思。”

    庸王抬手打斷他:“付大人不必多說,本王早就說了對袁銘一見如故,當然不會怪他。”

    說完,他又看向袁銘:“我對你口中的玩法很感興趣,但是,如果你教會了我卻玩不贏我,恐怕要受些懲罰。”

    他含笑著說出這句話,卻讓在場的人全都白了臉。

    來自庸王的懲罰,很難讓人不聯想到斷手斷腳或者直接丟掉性命。

    然而袁銘卻依然面不改色,“好啊,那就聽王爺的。”

    庸王對此十分滿意,揮手叫人將棋子都收起來。

    兩人對坐在棋桌兩邊,袁銘執白子,庸王執黑子。

    袁銘將第一枚棋子放在棋盤最中間,說道:“草民要教王爺下得棋名叫五子棋,顧名思義,只要其他一人將五枚棋子連成一條線,即為勝利。”

    “連成一條線?”庸王用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枚黑子,在棋盤上比劃:“橫豎斜都可?”

    “正是。”

    庸王笑著說:“這種玩法倒是簡單,只是從前從沒聽說過,袁銘你又是從何處得知的?”

    袁銘之所以敢提五子棋,就是因為他篤定在場無人知曉。

    這種玩法記載在一本志怪雜談里,說的是一名書生求學途中誤入歧途,卻意外發現仙人留下神秘古籍和金山銀山的洞穴。

    這處洞穴位于深山峽谷之中,里面還有靈獸看管,只有破解仙人留下的謎題才能獲得古籍和黃金。

    書生在此地艱苦鉆研數日,不知疲憊饑餓,在七七四十九日之后終于將謎題解開,謎底很簡單,就是將五枚棋子連成一條線。

    進到洞穴內,他拿到了古籍和黃金,不僅在科舉中拔得頭籌,更是憑借那些黃金一躍成為有錢人。

    然而書生并不快樂,因為每天晚上他都會夢到給予自己古籍和黃金和仙人,并且在夢中與之對弈,但他卻始終贏不了仙人,每次都會被噩夢驚醒,再難入眠。

    如此折磨了大半個月,書生的精神越來越差。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嘗試著將五枚棋子連成一條線,仙人哈哈大笑起來,說你贏了,隨后消失不見。

    在那之后,書生再沒做過類似的噩夢,卻始終心有余悸,并且將五子棋的玩法記了下來,傳給了身邊的人。

    殿試之上,在皇上詢問各位有何新奇涉獵的時候,有位學生將五子棋的玩法講了出來,皇上頗感興趣,在全國內推行,自此五子棋便在全國內火起來。

    那本雜談屬實冷僻,甚少有人看過,在他印象中,就沒有人聽說過,庸王當然也不可能知道。

    袁銘回道:“是很簡單,但是相比于圍棋,我覺得五子棋更加益智休閑,能放松又能休息,放學回家后,草民時常與夫郎一起玩。”

    庸王點點頭:“你和夫郎的感情還真是好,本王從沒聽說過會陪夫郎棋子下棋的人。”

    “是我夫郎陪我。”袁銘難得露出幾份少年意氣:“他不怎么喜歡玩,每次都需要我哄著才愿意。”

    庸王聞言哈哈大笑起來。

    見他們二人的氣氛如此和諧,其他人都放下心來。

    五子棋一盤接著一盤玩得極快,不出半個時辰,他們的人已經對弈數十次,輸贏對半,誰都不覺得生氣。

    又下完一局,袁銘道:”我覺得這樣玩缺少趣味性,輸贏意義不大,不如讓其他同學都加入進來,輸了就換人,王爺以為如何?”

    庸王拍手:“好主意,就這么辦!”

    于是,趙玉成他們四個都加入到了游戲中,一開始都很拘謹,玩了幾局漸漸熟悉起來,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瞬間忘掉了他們和庸王之間的地位差別,一顆心都撲在游戲上。

    第034章 第 34 章

    時間悄悄溜走, 這一玩兒就是一個下午。

    又玩完一局,庸王伸直雙臂伸了個懶腰,看了眼天色, 嘴角微勾:“時間差不多了。”

    就在這時,銀色面具男從外面跑了進來, 站在庸王身后,彎下腰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安排好了, 那就走吧。”

    庸王看向袁銘:“五子棋很好玩,可惜太簡單了,本王都快玩困了。”

    袁銘不動聲色的抽了抽嘴角,剛才在棋盤上庸王似乎玩的比誰都盡興,頗有種吃干馬凈不負責任的錯覺。

    不過這話他當然不敢當著庸王的面說,低下頭告罪:“王爺說的是,草民眼界狹窄,沒見過世面。”

    庸王擺擺手:“那你就跟本王走,本王帶你見見世面。”

    說著他率先站起來, 往涼亭外走去。

    鎮守懵了,有些茫然的說道:“王爺這是要去哪里?就到晚飯時間了,下官已命人備好宴席, 不如用了晚上再出去。”

    “今晚就不勞煩付大人了, 有人說要請本王吃飯。”他轉頭, 對著鎮守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本王正要去韓懷英家中, 不如付大人跟著一同去?”

    聞言, 鎮守的臉一白。

    韓懷英是十方鎮最大的富商,手下有十幾家鏢局, 都以行走峻險難行的山路水路著名。十方鎮正好在運河交匯處,靠著護送碼頭上的貨船, 這些年他賺的盆滿缽滿。

    不僅如此,韓懷英的大女婿在京城做官,背靠大樹好乘涼,這條盤踞在十方鎮的大蛇,就算是鎮守也不敢輕易得罪。

    十方鎮有大玉礦的消息就是韓懷英跟他說的,而且韓懷英也有意承包玉礦開采。

    鎮守沒料到庸王的消息這么靈通,才剛到十方鎮不到一天,就已經掌握了這里的大概情況,清楚他和韓懷英之間彼此敵對制衡的關系,趁著他們下棋的時間,聲東擊西,直接繞過他親自找到了韓懷英。

    鎮守摸不準庸王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當然要跟上去才行。

    于是,他干巴巴笑了兩聲,說道:“原來是要去韓老爺家里,下官與韓老爺交情還算不錯,作為東道主,理當跟隨王爺一道。”

    庸王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走出鎮衙府,要上馬車的時候,庸王突然腳步一頓,轉身說道:“本王突然想起來,今天晚上有些重要的事要與鎮守商議,其他人就不要跟著了。”

    說完,他單獨對袁銘說道:“明日本王再與你切磋書畫。”

    袁銘自無不可,應了下來。

    隨后他們幾人就站在了門口,沒有跟著上車,看著王爺的馬車漸漸消失在視野里,才放松身體。

    李清州夸張的動了動身子,又跺跺腳,抱怨道:“服侍王爺真是個苦差事,一天下來什么都沒干,渾身累的跟犁了二里地一樣。”

    余飛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李兄形容得可真形象。”

    很快,他臉上掛上苦澀,悠悠嘆了口氣:“不管怎么樣,你們都在王爺面前露了臉,唯獨我連一句話都沒說。”

    “余兄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張必先擦了擦腦門兒上不存在的汗:“王爺叫我跟他下棋的時候,我的腿就抖的跟篩糠一樣。”

    說完,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趙玉成說道:“聽王爺的意思,今晚上不打算再見我們,正好都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大家點點頭,情緒都有些沉悶。

    袁銘見狀,將口袋里的金條拿出來,說道:“不管怎么樣,錢已經到手了,總比什么都沒有要強。”

    他這話很快贏得大家的共鳴,紛紛點頭稱是。

    之后他們沒有在這里多留,都各自回家去了。

    袁明今天回家的時間比以前放學的時候要早,廚房的煙囪還沒有開始冒煙,季清月就待在他的工作間里。

    袁銘刻意放輕了腳步,來到了工作間的窗邊。

    隔著窗子,他看到紀清月正在專心致志的擺弄著新買來的器具,說是用來研制香水的。原名從來沒見過這么奇怪的東西,大個笨重的底盤上,豎著好幾個管子,蠟燭的火焰燎在這些管子上,一滴一滴的水珠從管子另一端流出,匯集在底盤上的小碗里。

    袁銘看得認真,還是季清月回頭的時候菜發現他。

    “夫君,你回來了。”季清月的眸子驟然亮了起來。

    他毫不留戀的放下手里的東西,飛奔到窗邊,趴在窗臺上看他:“今天怎么回來的這么早?庸王爺為難你了嗎?是不是餓了?我這就去做晚飯。”

    連珠炮一樣的一串問題下來,袁銘有些哭笑不得。

    “你問這么多,想讓我回答哪個?”

    季清月吐了吐舌頭,又從門口出來,跑到了袁銘身邊,撲進了他的懷中。

    “聽說那些王爺皇子沒一個好伺候的,夫君辛苦了。”

    袁銘點點頭:“沒錯,不過你夫君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會被輕易難倒?”

    季清月嘻嘻笑著:“夫君說的對。”

    兩人手牽著手往廚房走。

    “今晚我下廚,清清想吃什么盡管說。”

    “唔,想喝排骨湯,蛋炒飯,還有涼拌黃瓜。”

    “昨晚有剩飯嗎?”

    “……都吃完了。”

    “那就做不了蛋炒飯了,今天先吃大米飯,我多做一些,剩下來的明天做蛋炒飯給你。”

    季清月仰著頭看他,眼里堆疊著笑意:“好,我都聽夫君的。”

    這段時間下來,季清月的廚藝獲得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袁銘知道他并不擅長此道,可想而知他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內心十分感動。

    今天說是要自己下廚,就完全沒有讓季清月插手。

    不過季青月也沒閑著,他從宋燕那里學到了一種水果茶的制作方法。

    正好家里還有些蘋果和梨,他拿出來一些,在小灶前面折騰起來。袁銘看見了也沒說什么,任由他想做什么都行。

    袁銘的廚藝發揮得非常穩定,兩大盆菜都吃了個干干凈凈,米飯還剩下不少,鏟出來放在籃子里通風,留著第二天做蛋炒飯。

    吃完飯天還是亮的,兩人就搬了張躺椅坐在了院子中間的果樹下面,秋風帶著些許涼意,他們身上披了一條薄薄的毯子,不冷不熱,非常舒服。

    季清月躺在袁銘懷里,袁銘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他的頭發,頓時覺得昏昏欲睡起來。

    “夫君,我問你一件事情。”

    袁銘隨意的點點頭。

    季清月抿唇,轉身面對著他,情緒有些不高:“燕子姐姐懷孕了。”

    袁銘驟然睜開眼睛,不解道:“這不是大喜事嗎?你怎么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

    季清月抽了抽鼻子:“燕子姐姐說不想要。”

    袁銘啞然。

    以楊超家里現在的情況,確實不是個養孩子的好時機。面店才剛剛起步,為此欠了不少外債,整個廚房全靠宋燕撐著。

    倘若宋燕要在這個時候生孩子,必然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去店里幫忙,生意很可能因此一落千丈。

    季清月繼續說道:“燕子姐姐說店里生意很好,再有兩個月,他們就能還完債。但是鋪子的租金不低,必須保證店里的生意一直這么好,他們才能撐下去。”

    季清月抓緊了他的袖子,語氣艱澀:“那可是他和楊二哥的孩子啊,如果就這么墮胎,以后的幾十年都肯定心里不安。”

    袁銘摸了摸他的頭:“我明白,但這畢竟是人家家里的事,外人不好插手。”

    “我知道,所以在他們面前我什么都沒說,燕子姐姐好難過,楊哥也很難過。”

    “換個角度想,如果他們真的把孩子生了下來,店里的生意卻差了,他們沒有足夠的錢來養活孩子,對那個孩子來說,也未必是件好事。”袁銘說道。

    季清月點了點頭,將腦袋放在袁銘的胸膛前面,重重的抹了兩下。

    半晌,他終于堅定下來,抬起頭說道:“夫君,以后我們不要再做那件事了。”

    袁銘:“???”這關他什么事?

    袁銘極度不解,忍不住將心里的疑問說了出來。

    季清月說道:“因為如果我有了和夫君的寶寶,我肯定舍不得打掉他。”

    袁銘:“?”

    季清月沒看到他的表情變化,自顧自說道:“夫君現在還沒有考上秀才,未來還要考舉人,考進士,你要忙著學習,還要賺錢養家,如果我們有了孩子,將會是一個很大的負擔。”

    袁銘的心情有些復雜,放在一個月前,他萬萬想不到這些話會從季清月嘴中說出來。

    在他看不到的時間里,季清月真的默默成長了許多。

    但是袁銘卻一點也不覺得開心,要不是因為嫁給了他,季清月還是那個任性妄為、不知天高地厚的縣令哥兒。

    壓下心里的苦澀,他把季清月緊緊摟在懷中,柔聲安撫道:“乖清清,我不會讓你把孩子打掉的,如果你真的懷孕了,我一定會開心的謝天謝地,怎么可能會讓你打掉他?而且我娘也絕對不會同意這種事情發生。”

    “可是……”季清月猶豫道:“夫君還沒有取得功名,倘若就生了孩子,豈不是會拖累你?”

    “清清對我這么沒有信心嗎?”袁銘掐了掐他的臉蛋,繼續說:“而且拖累這種鬼話,根本就是那些想要通過功名來拋棄糟糠之妻,順利迎娶大家閨秀的書生亂說的。對我來說,不管是你還是孩子都絕對不是拖累。”

    季清月瞪大了眼睛,竟然沒想到是這樣。

    “拋棄糟糠之妻?”

    袁銘看著他這個樣子,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說道:“對啊,成婚多年無所出,不管是因為什么原因,就能以七出之過來休妻。”

    季清月抓緊了他的手,憤憤道:“那夫君平步青云之后會拋棄我嗎?”

    “你是我的糟糠之妻嗎?”不給他回答的時間,袁銘堅定而鄭重的說道:“能娶到你,是在下高攀了。”

    說完,將他打橫抱起,走進了臥房。

    第035章 第 35 章

    累出了一身汗, 袁銘用被子把季清月一整個裹住,然后去廚房燒了一鍋熱水,擦洗的時候也沒讓季清月下床, 就怕他著涼感染了風寒。

    季清月窩在被子里,只留了半個腦袋在外面。

    袁銘收拾完自己, 進來就看到季清月拿著那塊金子摸來摸去。

    “夫君,這塊金子給我了能隨我處置嗎?”季清月聽到他進門的動靜, 問道。

    袁銘嗯了一聲,在他身邊躺下,伸出手卻不是為了拿金子,而是把季清月的手包了起來:“你想買什么?”

    季清月搖了搖頭:“不是為了買東西,金哥在話本中說指環是一種非常好的定情之物,我想用這塊金子打造兩枚指環,刻有我們的名字的那種。”

    袁銘愣了愣。

    他在話本里確實這么寫過,沒想到季清月看書如此仔細,一直記到現在。他一直沒有行動, 倒顯得他木訥沒有情調了。

    想了想,袁銘道:“這塊金子上刻有庸王府的記號,不如留下來, 說不定以后會有用處。至于指環, 明日我帶你去首飾鋪子里親自挑。”

    季清月有些激動:“真的?夫君不會覺得我相信話本里寫的東西, 太傻了嗎?”

    袁銘狀似苦惱的思考了一會兒, 說道:“那能怎么辦?這么傻的清清已經是我的夫郎了, 況且要是你不傻,我怎么把你騙回來。”

    “夫君!”

    季清月臉蛋紅紅, 腦袋埋在袁銘胸前,心跳的飛快。

    明明不是夸他的話, 為什么他聽了之后這么開心呢?

    第二天一大早,袁銘吃過早飯,就又去了鎮衙。他到的時候,其他幾個人都到了,坐在后院堂屋喝茶。

    管家帶著小廝端上了幾碗熱氣騰騰的油茶,還配了幾疊小甜點。

    “昨晚王爺和大人都喝了酒,都還沒起,這是廚房準備的早餐,特意找了西北的廚子做得新口味,幾位公子先嘗嘗。”

    袁銘幾人一一道謝。

    等管家下去,才端起手邊的油茶仔細端詳起來。

    袁銘也在看,不過他對這東西很熟悉,要把茶葉放進鍋里,加上豬油和白面,炒出香味之后,再放進陶罐里煮,這樣煮出來的茶湯既有豬油的香味,又有茶葉解膩,一口下去唇齒留香。

    這是西北的特產,高鹽高油,非常適合那里的氣候。

    京城地處中原,廣泛吸納各地美食,油茶就是其中之一。前世在京城,袁銘在早餐菜譜上嘗嘗看到這道美食。

    “喝著有點奇怪,但是越喝越香。”李青州猛喝了一大口,評價道。

    余飛點頭:“很好喝。”

    一碗熱騰騰的油茶下肚,大家都有了飽腹感,心情也變得放松許多,甚至敢在這里聊聊閑話。

    大家都在說昨天把金子帶回去家里人的反應,庸王賞賜的那塊金子不小,有五兩多,就算是在場最有錢的趙玉成家里,也抵得上大半年的花用。

    他們這些讀書的半大小子,平時都是從家里要錢的,第一次往家里帶錢,而且一下子這么多,一家人都驚喜的問東問西,讓他們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趙玉成坐在袁銘身邊,調笑道:“袁兄帶著金條回去,夫郎是不是開心的親了你一口?”

    袁銘挑眉,可不只是親一口。

    他喝了些清茶漱口,說道:“趙兄心情似乎不錯,難不成知道昨晚發生了什么?”

    趙玉成的表情略有停頓,很快恢復正常,低著頭笑了:“袁兄還真是長了一雙慧眼,什么都瞞不了你。”

    袁銘看著他:“愿聞其詳。”

    趙玉成道:“昨晚深夜時,鎮守派人召我爹進府,我不放心就跟著一起去了。當時大人已經喝多了,說話都有些含糊,但是神情很是激動興奮,似乎辦成了一件大事,至于那件事是什么,大人并未明說,我爹也不愿意跟我透露。”

    說著,他左右看了看,見李青州三人的注意并沒有放在他們身上,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之后我爹隨著大人進了內室,不知道兩人說了什么,密談了將近半個時辰,今天一大早我爹就著急忙慌的出了門。”

    袁銘轉了轉眼珠,猜想趙玉成說的大事肯定和玉礦開采權有關。

    但如果開采權這么容易就能拿到,鎮守又何必訓練他們幾個討庸王歡心,而且還神神秘秘的告訴了他一個人。

    袁銘想不通干脆不想了,如果事情就這么成了,就免了他的麻煩,如果不成,后續鎮守肯定還會再找他。

    如此想著,袁銘舒展了眉頭,說道:“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總歸和我們無關。”

    趙玉成點頭。

    一刻鐘后,鎮守邁著虛浮的步伐走進了堂屋。

    在小廝的攙扶下,鎮守坐在了上首。看著大家長嘆了一口氣:“本官真是老了,身體大不如前,昨晚熬了夜,今天就感覺很是力不從心,羨慕你們年輕人身體好。”

    聞言大家都面面相覷,不知道說什么。趙玉成說道:“大人正值盛年,千萬不要妄自菲薄。”

    鎮守擺擺手,又嘆了口氣,問旁邊的管家:“今日庸王的行程是什么?”

    庸王此行是以欽差之名,當然要干些實事,等回了京城,才好跟皇上交代。

    管家彎下腰,回道:“昨日王爺的侍衛來通報,今日主要去方圓學堂參觀,用完午膳之后去各個村莊視察農作物,以及村子后山的經濟作業生常情況。”

    話落,鎮守的臉色變得為難。

    “今日我身體不適,恐怕沒辦法陪同王爺了。”

    說完,他看了眾人一眼,最終用目光鎖定趙玉成:“玉成賢侄,本官命你今日帶隊,管理好幾位同窗,盡可能讓王爺滿意,有任何變故,都要盡快找人告訴我。”

    趙玉成連忙道:“學生明白,定不會出任何差錯。”

    鎮守點點頭,臉色稍有緩和,對他們揮揮手:“王爺該起了,你們直接去他的院子,若是王爺問起我,如實回秉即可。”

    說完,他就站起來,在小廝的攙扶下離開了堂屋。

    他走后,管家走進來,笑著說:“小的帶各位公子去王爺的院子。”

    王爺的院子守衛很森嚴,光是外圍就有十幾個來回巡邏的侍衛,大門口的侍衛之一他們都很熟悉,正是昨日給他們分發金子的小武。

    管家把他們帶來這里就走了。

    趙玉成上前,對著小武作揖:“打擾了,我們奉命前面伺候王爺,不知道王爺可起身了?”

    小武認識他們,并未刁難,回道:“還未,不過王爺吩咐過幾位公子可以進去院子里等候。”

    “多謝王爺,有勞小武官爺。”幾人齊聲說著。

    小武帶著他們來到小花園里面的涼亭,說道:“幾位公子在此處等候即可,院子里兄弟多,許多人沒見過諸位,未免不必要的麻煩,還請各位公子不要任意走動。”

    趙玉成點頭稱是。

    小武對他們保拳,隨即離開了。

    涼亭里微風習習,此時太陽還不大,坐在里面很是舒服。

    小武說不讓他們亂走,他們就老老實實呆在涼亭里。

    袁銘繞著涼亭走了一圈,最終在北邊停下,指著遠處那間正房,說道:“那就是王爺住的地方。”

    趙玉成點頭:“應該是。”

    較為稀疏的樹葉掩映之下,他們都把目光投向了那間屋子。就在這時,房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身材挺拔的男人從里面走了出來,他臉上戴著銀色的面具,在陽光下散發著泠冽的光。

    李青州奇怪道:“貼身伺候王爺起居的竟然不是丫頭,而是個硬邦邦的侍衛,王爺是怎么想的?”

    袁銘一時無言,本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念頭,提醒道:“王爺怎么樣都是他的事,我們少看少說,免得惹禍上身。”

    李清洲被嚇了一跳:“只是說說而已,沒那么嚴重吧?”

    “對方可是王爺,弄死我們就跟碾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還是小心為上。”趙玉成說道。

    李清洲連連點頭:“袁兄趙兄說得有理,我不看了,也不說了。”

    話畢,直接轉頭移開了視線,一點也不想看王爺的屋子了。

    庸王沒有讓他們等太久,銀色面具男出來沒多久,他也出來了。

    今日他換了一件極為亮眼的衣服,內襯呈白色,外衫是暖黃色,配上把柄從不離手的折扇,整個人看起來精神煥發,年輕有活力。

    聽趙玉成的意思,庸王和鎮守昨晚都熬夜喝了酒,今日的轉態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庸王慢悠悠來到涼亭的時候,李清洲等人都有些看呆了。

    今日的庸王褪去一身上位者的威嚴,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暖洋洋的氣息,叫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

    “看來本王今日的裝束很不錯,都叫你們看呆住了。”庸王臉上依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這句話頓時把他們拉到了現實,意識到眼下的情況,不禁冷汗涔涔。

    李清洲連忙跪下,慌張解釋道:“王爺恕罪,草民絕對沒有褻瀆王爺的意思,只是從未見過如此謫仙般的人物,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請王爺見諒!”

    第036章 東港漁村

    庸王將折扇抵在嘴邊, 輕輕笑了,虛扶他一把:“你夸本王,本王開心還來不及, 怎么會怪你,快起來吧。”

    李清洲似信非信, 向袁銘投去求救的目光。隨后試探性站起來,果真沒見庸王生氣, 這才松了口氣,把自己藏在了最后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庸王還沒吃早飯,不多時,一群小廝便端著餐盤上來,在涼亭里擺了滿滿一桌。

    “你們吃過了嗎?陪本王再吃些。”庸王招呼道。

    他們自然不敢反駁,乖巧的坐了下來,不過他們在堂屋就已經吃飽了,并沒有多動筷子, 庸王也不介意,自顧自享受著美食。吃到新奇又好吃的東西就會吩咐手下,叫他們隨行的廚子學上一學, 并且讓廚房多做一些給他的侍衛們也嘗嘗。

    袁銘道:“王爺果真是心善, 對手下十分寬厚仁和。”

    庸王笑笑:“畢竟本王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他們身上, 對他們好些也是應該的。”

    侍立在一旁的小武連忙表忠心:“屬下定會保護主子周全。”

    一頓飯吃完, 已經是半上午了, 庸王不再耽擱,叫馬車在門外候著, 今天第一個視察的地方就是十方鎮的方圓學堂。

    他們到學堂的時候,院長就站在大門口, 不知是提前得了消息還是等了許久。

    院長是一名德高望重的老舉人,庸王對他很是客氣,不僅免了他的禮數,而且像普通晚輩對長輩一樣尊敬。

    學堂按照成績不同分成了十八個班,袁銘他們所在的青苗班是最有希望考中秀才的。還未走到門口,就能聽到郎朗的讀書聲。

    院長不常來學堂,當然是他們這幾個青苗班的學生最清楚實際情況。于是,趙玉成便當上了臨時導游,走在最前面,帶著庸王在學堂里轉悠,順便做一些講解。

    學堂不算大,但是正好位于山腳下,后山風景很是不錯,庸王來了興致想在里面走走,大家自然跟隨。

    一圈逛下來,除了隨時有人攙扶遞水的庸王,都累得夠嗆。

    院長腿腳不好,沒有跟著他們一起爬山,最后反倒成了一群人里精神最好的。

    午飯是院長準備的,偏健康清淡的飲食,突然吃一頓覺得別有一番風味。

    庸王看大家狀態都不好,大手一揮讓所有人回去休息一個時辰,下午直接在十方鎮城門口集合。

    眾人連連道謝,袁銘覺得,這次是除了送金子之后最真誠的一次道謝。

    告辭了同學,袁銘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家里。

    季清月剛吃完飯,正要洗碗,看到他回來,不由得驚訝:“夫君怎么回來了?吃飯了嗎?”

    “吃了,王爺讓我回來午休,我想著正好帶你去首飾店買戒指。”袁銘道。

    季清月手里還沾著皂莢的泡沫,就這么被袁銘拉出了廚房。

    他踉蹌幾步終于站定,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灰黑色麻衣:“就這么去?不會被伙計趕出來嗎?”這是他制香的時候穿的衣服,不怕弄臟弄壞。

    袁銘想了想,說道:“那就去換一套。”

    “可是……”

    “別可是了,快去,時間緊任務重。”袁銘一邊說一邊把季清月推進了臥房。

    季清月再次出來的時候穿了一身姜黃色的濡衫,衣服略厚,把他纖細的身體曲線包裹起來,笑臉微紅,倒是顯得他圓潤許多。

    “這件衣服好看,走吧。”

    季清月點點頭,牽住袁銘的手,讓他帶著自己走。

    他落后半步,看著袁銘的后腦勺,心里跟灌了蜜一樣甜。昨日夫君答應他要來買戒指,但是一整天都沒時間,他雖然沒說什么,但是心里隱隱有些失落,上午制香的效率都變低了許多。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袁銘突然回來了,急匆匆要他換衣服,短短一刻鐘的時間,他們就從家里來到了首飾店門口。

    站在朱紅色的牌匾下,季清月還是覺得有點不真實。

    大中午首飾店沒什么生意,伙計一眼就看到了他們,臉上掛著標準的笑容,操著洪亮的聲音道:“兩位客官里面請,買首飾還是看樣子,本店各種新到款式京城里的貴人都覺得好看。”

    袁銘道:“看兩枚戒指。”

    伙計一看他們緊握的手就知道他們是要買定情的戒指,嘴巴咧到了耳后根,要說誰的生意最好做,當然是帶著夫郎妻子來買東西的人了,只要不是貴的離譜,咬咬牙也會買下來充面子。

    “本店有金戒指、銀戒指,二位想要素圈還是鑲玉鑲寶石的?要我說,您二人都生的白,鑲寶石的更襯膚色,也更能突出氣質。”

    伙計連珠炮一樣說了一堆,嘴快手更快,眨眼間,他們面前的柜臺上已經擺上了好幾個款式的戒指,個個都好看,熠熠生輝。

    “二位看看喜歡哪個,我把空間留給你們,有任何需要及時喊我。”伙計說完,就彎下腰走了,站在店門口繼續物色新的客戶。

    袁銘和季清月在柜臺前面的凳子上坐下,都拿在手里仔細看了看。

    袁銘道:“清清挑個鑲寶石的吧,給我一個素圈的,平日里都可以戴著,任誰看了都知道我們是一對。”

    “好!”季清月重重點頭。

    兩人的手指都比較修長,幾款戒指沒有戴不上的,仔細試戴之后,季清月選了一枚鑲有淡青色寶石的金戒指,袁銘選了一個金素圈。

    前去結賬的時候,伙計的臉都快笑爛了。從業這么多年,他從沒有做過這么好做的生意,準備好的話都沒用上不說,最后價格也沒什么講。

    出店里出來,兩人的無名指上都多了一枚戒指,嘴角壓都壓不住。

    看戒指花的時間有點久,回到家沒怎么休息,袁銘就出門了。

    城門口,庸王和帶著銀色面具的侍衛上了第一輛馬車,袁銘五個人緊跟著上了后面一輛,這些馬車是庸王的手下專門買的,很是寬敞,坐五個人綽綽有余。

    很快,被數十名侍衛包圍保護著的馬車緩緩啟動,向十方鎮下面的一個村子——東港漁村駛去。

    東港漁村是位于入海口,是十方鎮最大的漁村,整個鎮子的海鮮魚蝦都來自這里。為了增大捕撈的效率,幾年前經鎮守申請朝廷撥款,在這里建了好幾艘大型漁船,每日固定航線,由專門的水手負責開船,力求避免極端天氣下漁民的傷亡,同時保持捕撈量。

    東港漁村離十方鎮有一個多時辰的車程,馬車搖搖晃晃,眾人都快睡著的時候,鼻尖出現了若隱若現的魚腥味,正是從漁村飄來的。

    馬車里許多人都沒見過海,一時間都有些激動興奮。

    村長早早得了命令帶著村民在村口等著他們,一群從沒見過世面的漁民,看到陌生的馬車駛來,就跪倒了一大片。

    庸王顯然沒料到如此的陣仗,趕緊下車,走到村長身邊,想要扶他起來:“鄉親們不必多禮,本官奉朝廷之命前來巡查,給各位添麻煩了。”

    然而,村民們并沒有因為他的善意而感到放松,反而把頭埋得更低了。村長被他抓住了手臂,顫顫巍巍站起來,眼里寫滿了驚慌和恐懼。

    庸王眉頭一皺,想說點什么,看著跪倒在地的一大片人,忽然不知該說什么。

    “找兩個人帶我們去看看漁船。”本來的計劃是由村長帶領他們,順便介紹建船以來村里的發展變化,但眼下這情況顯然不對勁,庸王無疑為難年逾古稀的老村長,補充道:“找兩個身體強壯的年輕人。”

    聞言,村長眼里的擔憂更深,但他又不敢忤逆欽差,還能從人群里挑出兩個人,說道:“阿華,阿道,你們兩個帶大人去看漁船。”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跪在第一排的兩個小山一樣的漢子站了起來:“知道了,爹。”

    原來是村長的兒子。

    村里的人不平整走不了馬車,大家就都下了車,在阿華和阿道的帶領下,往海灘的方向走去。

    漁村藏著秘密,阿華和阿道到底沒有村長老練,庸王糖果炮彈齊下,很快,他們兩個沒有一開始警惕了。

    海灘離村口有些距離,途中庸王一直跟他們聊天,探聽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比如說大漁船造出來之后,幾個船頭瓜分了掌控權,手把著漁船,他們這些普通漁民不僅上船的時候需要交坐船費,下船的時候還得交保護費。

    再比如說有了大船,漁民們卻越來越窮了,很多人甚至一年到頭都在餓肚子。

    還有那些年輕漂亮的女孩哥兒,不管他們自身愿不愿意,許多都被船頭和他們的親戚朋友搶去做了小妾,下場無不凄慘。

    這些話大多數都是阿華說的,別看他個頭大,但是只有十六歲,正是嫉惡如仇的年紀。阿華還有個青梅竹馬的女孩,兩家人早就相看過,本來計劃在去年年底成親,結果出去一趟女孩就被大船頭看上了,兩人的婚事只能作罷,那個女孩雖然還沒有被拉走,卻是日日坐在家中以淚洗面。

    庸王聽完這些事情,面色鐵青。

    漁船是朝廷花錢建來改善漁民的關系的,沒想到反過來成了危害他們的禍根。

    “看來我這一趟并不算白來。”他冷笑著說道。

    第037章 眼睛不要了(倒v結束)

    白茫茫的海灘上, 一群打著赤膊、裸露上半身的漁民赤著腳來來回回,十分忙碌。他們的脊背被沉重的背簍壓彎,天氣微涼卻汗流如注。

    阿華順著庸王的視線看過去, 解釋道:“他們是在曬鹽,等到了冬天就沒有大太陽了, 必須趕在秋雨之前陣風多秒曬鹽。”

    庸王點點頭,臉上表情有些沉重。

    這些鹽工常年從事超強度體力勞動, 腰桿很難再直起來,哪怕卸下了背簍,依然彎著腰走路。而且他們都不穿鞋,腳面皸裂十分嚴重,縱橫的溝壑里填滿了泥沙。

    旁人只是看著就眉頭緊皺,而這些真正從事臟活累活的人卻臉色十分正常,或者準確來說,他們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就像個只會干活的提線木偶。

    他們一群人突然出現在沙灘上還是很引人注意的, 不一會兒的功夫,兩個穿著粗布短打的男子就跑了過來。

    庸王的侍衛攔住了他們,一番交流后, 侍衛過來通報:“大人, 他們是這里的管事, 說已經給您搭建好了臨時乘涼的亭子, 請您過去休息, 順便聽他們報告工作。”

    庸王點點頭,問身邊的阿華:“那兩個人, 你認識嗎?”

    “認識,一個是海船上的管事, 一個是鹽工的管事。”阿華的表情很是憤怒:“就是他,搶走了我的未婚妻。”

    阿華的手指著的是其中較為矮小的那個,離得遠還看不清他們的臉。

    庸王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說的話屬實,本官今日就為你討回公道。”

    阿華喜極而泣,直接跪了下來,阿道比他年長些,心思也更重,聞言眸子里滿是擔憂。欽差可以幫他們一次,但是幫不了一輩子,等他走了,那些人卷土重來,對他們的報復只怕會更甚。

    不過眼下這情景,并不適宜說這些,阿道只能按捺下來,憂心忡忡的跟在他們身后。

    海邊有幾棵生長得極為高大茂盛的樹,管事口中乘涼的茶棚就安置在樹下。

    庸王沒有坐他們準備好的竹椅,侍衛不知道從哪里搬來一個很大的躺椅,庸王半躺下,懶懶的說道:“有什么要說的快說吧,太陽這么大,坐一會兒就是滿身的汗。”

    聞言,兩個管事的臉上笑意更深,恭恭敬敬的遞上兩三本比手掌更厚的賬本,諂媚道:“大人,這是近三年漁船和鹽場的收支情況,我們老爺聽說您要來視察工作,特意早早的準備好了給您過目。”

    小武接過他手中的賬本,遞給了庸王。

    庸王手下的店鋪無數,翻開只看了一眼就瞧見里面漏洞重重地作假。

    他在心里嗤笑一聲,嘴上道:“收入合理,支出合理,這賬本倒是細致。”

    “是朝廷的恩德,南港漁村才有了今日的輝煌,小人們絲毫不敢怠慢。”管事高聲道。

    聽他這么說,庸王說了一聲很好。

    阿華眼里頓時冒了火,恨不得大罵他胡言亂語,但是想到父親在家里接連的叮囑,他只能緊緊握著拳頭,咬緊牙根不敢說話。最后將希望都寄托到庸王身上,畢竟他之前可是說過的,要為他做主。

    只見庸王啪的一聲合上賬本,對地上跪著的兩名管事說道:”做得不錯,都起來吧。”

    管事們連連道謝,欣喜不已,看著庸王的眼神越發恭敬,甚至還有多余的心思分到阿華和阿道身上,對他們投以蔑視的目光。

    可是就在他們準備拿回賬本的時候,庸王卻把賬本交給了旁邊的侍衛。

    端起一杯茶,慢悠悠撇去浮沫,說道:“本官不會看賬本,還是拿回去給專門的人看吧,要是有什么問題,自會找你們核算。”

    那兩個管事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賬本實際上有什么問題他們還不明白嗎?欽差不是內行看不出來,但要是他手下專門管賬的人來看,豈不是一看一個準。

    “大人,賬本有關海上的機密,而且是每日都要用的,您要是想看隨時來來找小人即可,但就這樣被你們拿走,怕是……”

    庸王臉上的笑容頓收,冷冷的看著他:“本官乃朝廷命官,天子近臣,又是皇上親封的欽差。聽你的意思,想要過文一個小小漁村的賬本,都沒有資格?”

    他容貌雋秀精致,但是真正嚴肅起來也很唬人,兩個管事頓時嚇得屁滾尿流,連呼不敢。

    庸王冷哼一聲:“不敢就好,去把開船的水手叫過來,本官有話要問。”

    較為矮小的管事領命匆匆離開,不多時,他帶著一個赤著上身、身材魁梧但明顯有些賊眉鼠眼的高大男人走了過來。

    “大人,這是兩艘船的船頭趙二,您有什么想問的只管問。”

    趙二跪在地上行了大禮,不等庸王說讓他起來就擅自抬起了頭,一雙淫邪的眸子在庸王身上流連。

    庸王面色不變,嗤了一聲。

    聽到一聲破空的劍聲,戴著銀色面具的侍衛神龍見首不見尾,忽然出現在眾人眼前。劍尖直指男人的眼睛。

    “啊啊啊啊!”殺豬般的慘叫聲響起,兩只眼球掉在了地上,男人臉上頓時血流如注。

    他捂著自己的臉,在地上瘋狂打滾。

    大家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了一跳,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戴著銀色面具的侍衛居高臨下的望著男人,冷冷的說出了第一句話:“眼睛不想要就別要。”

    庸王面色如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語氣親近的嗔怪道:“就這樣的貨色,也值得你動手?你現在是越來越沉不住氣了。”

    銀色面具男聞言抿了抿唇,什么都沒說,三兩下跳到庸王身后的樹林里,又消失不見了。

    眾人的心為他這膽大的行為懸了起來,怕他一下子惹的王爺不高興,這里又要見血。然而庸王對他的行為沒有半點生氣,反而笑了笑。

    地上的男人還在不停的嚎叫,庸王皺了皺眉:“聒噪,吵的本官心煩,帶下去吧。”

    說完他看向了跪在血跡旁邊的管事。

    管事的表情還是呆呆愣愣的,一副被嚇著了還沒有回神的模樣。

    第038章 第 38 章

    “據本官所知, 一艘船上配四個水手,前后各二,南港漁村的水手都是由鄭守親自招募考核的, 本官要你帶他們來見我,你卻陽奉陰違帶了個不知所謂的船頭過來。”庸王冷笑一聲:“你看到他剛才看我的眼神了嗎?他想做什么?”

    管事嚇得瑟瑟發抖, 連忙道:“這這這……是小人失察,沒有發現他竟是這樣的人, 大人您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哦?”庸王一下又一下撫摸著手中的扇子,好像那是刀刃一樣。

    另一個管事連忙跪下,言辭懇切的說道:“請大人明查,我們兄弟兩個只是普通的管事,每日在這海灘上監督工人干活,至于船頭水手都不是我們能夠干預的。”

    庸王等的就是他這句話,問道:“那你告訴本官,本官應該找誰?”

    管事梗著脖子不說話。

    庸王道:“算了,我相信你們就是一條普通的狗, 本官自有定奪,去把水手叫來。”

    管事為難的抬起頭:“他們都已經出海了,一時半刻恐怕回不來。”

    庸王聞言笑了笑, 把腿抬起來, 放在竹椅上, 好整以暇的看著他:“本官有的是時間, 今日就在這兒等著了。”

    管事的臉霎時漲成了豬肝色, 還想再說什么,被旁邊的人拽住, 輕輕搖了搖頭。

    庸王說等著卻不會干等著,他手下的侍衛個個無影無蹤, 神出鬼沒,在四處巡視著。

    不多時,一名侍衛就揪著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矮小男人走了過來。

    他把男人摔到地上,對庸王說道:“大人,此人一直徘徊在海灘邊緣,鬼鬼祟祟的向這邊看。”

    庸王一聽就來了興趣,坐直了起來:“說吧,誰派你來的?”

    男人的頭搖成了撥浪鼓,連連擺手:“我就是南港漁村的村民,聽說今天村里來了貴人,一時興起就來看看熱鬧,沒有人派我來。”

    說完,他對著庸王諂媚的笑了笑:“想必您就是此次巡視的欽差大人,瞧您如比氣宇軒昂、英俊瀟灑,就不是凡人會有的樣子。”

    庸王用折扇擋住口鼻,嫌棄似的揮了揮手:“沒想到你這人渾身臭哄哄的,嘴不僅不臭還挺會說。”

    男人并沒有因為他的話而感到惱怒,反而自豪的笑了笑,挺著胸脯說:“我趙二的嘴皮子功夫可是眾人皆知的。”

    庸王也跟著笑,但是笑意并不達眼底。

    他招了招手,示意阿華和阿道走上來,問道:“這個人你們認識嗎?”

    阿華一言難盡的點點頭:“他是我們村有名的無賴,整日游手好閑,胡言亂語,騙吃騙喝。”

    阿道跟著說道:“趙二狡猾的很,嘴里沒一句真話,他今天出現在這里,絕對不是巧合。”

    “我呸!”趙二對著他們狠狠啐了一口:“你們兩個臭小子!毛都沒長齊,還敢在這兒污蔑我,改日我叫你們老爹好好收拾收拾你們。”

    阿華滿臉憤怒,礙于庸王在場才沒有上前踹他一腳。

    “你剛才那口痰是給誰吐的?”庸王的神色淡淡。

    趙二臉色一僵,他無賴慣了,壞習慣如影隨形,剛才一時沒忍住。

    “李管事,你給他說說,剛才那個只是用惡臭的眼神看我的人有什么下場。”

    李管事面露驚懼,抖著嘴唇說道:“您……您命人挖了他的眼睛。”

    趙二瞳孔一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忙為自己辯解。

    可是庸王根本就不聽他說的,只見寒光一閃,戴著銀色面具的侍衛隨之出現。

    “嗚嗚嗚嗚!”趙二的舌頭被割了下來,嘴里滿是血,卻連喊叫聲都發不出來。

    他在地上撲騰著,彈起的塵土揮到了庸王的鞋面上。

    庸王眉頭一皺,嫌棄的嘖了一聲,“小武,他身上實在是臭的厲害,帶他去海里洗一洗。”

    “是!”

    小武一只手抓著男人的衣領,絲毫不管他鬼哭狼嚎,大步走到海邊,直接扔了下去,鮮紅的血液剎時間染紅了一小片海面。

    庸王的眉頭舒展開來:“問他話的時候不好好回答,舌頭留著是沒用了。”

    地上的兩個管事頓時汗如雨下,他們不敢回頭,卻能清晰的聽到趙二撲騰著水面的聲音。不出片刻功夫,就徹底崩潰了。

    李管事癱倒在地,哆哆嗦嗦的說道:“求大人開恩,小人必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可是本官累了,想休息會兒。”他靠在躺椅上閉上了眼睛。

    兩個管事面如土色。

    “不過如果你們真有誠意的話,就直接去告訴你們的主子,讓他來見我。”

    “好好好!”管是驚喜非常,不停的磕頭道謝。

    庸王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他們如蒙大赦,趕緊往村里跑去了。

    礙眼的人都走了,庸王便又恢復了慣常慵懶的模樣,小聲抱怨道:“我這么好說話的一個人,他們偏偏不配合。”

    眾人齊齊汗顏,不敢吱聲。

    “等他們回來估計還有一會兒,”庸王看向袁銘,說道:“你來陪我下兩盤棋,五子棋還沒玩盡興。”

    袁銘點點頭。

    很快,庸王隨身的侍衛便把便攜式的棋桌端了上來,放在了他們中間。

    清脆的落子聲中,眾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庸王嘆了口氣:“你們可是覺得我太過殘忍,對他們過于心狠手辣了?”

    靜悄悄的沒人敢說話,袁銘回道:“草民以為大人所做之事并不過分,方才那兩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平日被他們欺負壓迫的普通人數不勝數,今日這般,不過是他們應得的報應。”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草民始終認為,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對待大奸大惡之人就得采用非常規手段,這樣不僅能幫別人出一口惡氣,而且能省時省力,最快解決問題。”

    庸王愣了愣,用十分復雜的眼神看著他:“若非我早就查過你們的底細,肯定不會會以為你只是十方鎮的一個小小的書生。”

    袁銘笑了笑:“草民就當大人是在夸草民。”

    兩人氣氛和諧融洽,直接看呆了其他幾個人。尤其是趙玉成他們,簡直對袁銘五體投地,才剛看到庸王如此殘暴的一面,沒有叫出來就已經算他們心理承受能力很強了。

    結果袁銘才是真厲害,都這樣了,還能氣定神閑的和庸王對弈。

    庸王看出其他人都有點怕他,十分好心的沒換人,就和袁銘兩個一盤接一盤玩著。約莫小半個時辰后,管事們帶著人來了。

    來人是個肥胖臃腫、約莫五六十歲的男人。

    遠遠地,他就哭嚎起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庸王面前,聲淚俱下:“大人!草民有罪,不該聽信極品親戚的讒言把沒用的人放在船頭這么重要的位置上,實在是愧對朝廷和鎮守大人的信任。”

    庸王朝袁銘擺擺手,隨后靠在了躺椅上,好整以暇的望著他:“你這是唱的哪出?”

    “草民魏福生,是南港漁村海灘事務的總負責。”他把腦袋重重磕在地上,說道:“草民重病在身,又年事已高,恐怕難以在勝任這一要職,懇請大人開恩,允許草民撤掉職務回家養病。”

    他啞著嗓子說完這些話,便捂著胸口劇烈的咳嗽起來,身上的肥肉隨著他的動作一顫一顫的。

    庸王勾了勾嘴角很快落下去,扇子骨輕輕敲擊著桌子,發生規律清脆的扣扣聲:“魏福生,本官倒是從付大人口中聽過你的名字,這幾年一直管理南崗漁村的一切經濟往來,雖沒有半點功勞,但苦勞還是有的。”

    聞言,魏福生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什么叫沒有半點功勞。

    “你年老有病,本官自然不會不體諒,只是人走茶涼,該清理的垃圾卻要清理好。”

    魏福生一個激靈,他這樣的老狐貍哪里聽不出庸王的言外之意。

    于是,他連忙應道:“草民懂得,請大人給草民一天時間,明日這個時候草民一定給大人一個滿意的交代。”

    “好,那本官就不送了。”

    魏福生顫顫巍巍爬起來,由李管事扶著,慢吞吞離開了。

    庸王抻了抻腰背,站了起來:“太陽快落山了,我們也該走了。”

    阿華年紀小沉不住氣,忍不住說道:“大人!你就這么走了?您是不是被魏老頭的樣子給騙了?他有的是手段,現在這樣話只是為了拖延時間,萬一您不在的時候對村民們做什么,可怎么辦?”

    庸王轉頭,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今天你們一直跟我在一起,魏福生動動腳指頭也知道村里的事都是你嗎告訴我的,事后肯定找你們算賬,害怕了?”

    “我不怕!”阿華梗著脖子。

    庸王笑了笑,說道:“今天你都看到了,我這人眼里容不得沙子,豈是那么容易就被他忽悠住的,他說明天給我交代,那我就給他一天時間。總之你放心,我答應你的,不會食言。”

    晚上回到家中,阿華和阿道盤腿坐在炕上,村長和幾個叔伯圍著他們坐了一排。

    說完,阿華垂下頭,囁喏道:“對不起阿爹,是我太沖動了,你昨日仔細叮囑我們勿要多言,我一激動就全忘了。”

    阿道忍不住替他說話:“阿華是沖動了些,但是我看這次來的欽差是個狠角色,他今天在海灘上的行為,已經和魏福生完全撕破了臉,說不定他真能解決了這個毒瘤。”

    “哼!”村長還沒說話,旁邊一個白胡子的老頭用煙槍重重的敲了一下桌面,冷冷說道:“當官的都是一丘之貉,你怎知今日之事不是他們串通在一起演給我們看的?難不成你們都忘了,三年前那件事了?”

    聽他提起三年前,大家都沉默了。

    三年前十方鎮的鎮守還不是付瓚。那時南港漁村的漁船和曬鹽地剛剛修好,漁民們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期待。

    在他們看來,有大船就意味著再也不會空手而歸,遇到風浪也不用擔心掀翻漁船。而鹽就更重要了,官鹽貴得要命,而現在要自己曬鹽了,以后再也不用擔心吃不起鹽了。

    然而現實卻給了他們重重一擊。

    那一天,鎮守帶著魏福生來到了漁村,大手一揮,說以后在這里就交給他管了。

    彼時的漁民們還不知道,魏福生的到來會給他們帶來多年的噩夢。

    魏福生接管了漁船,更換了船頭,每日上船打漁的漁民就要交給他大部分海貨作為上供,而那些曬鹽的村民就更慘了,管事每日規定鹽量,要是達不到不標準,就要扣工錢,至于鹽價,甚至比官鹽還要高上不少。

    南港漁村的村民們怨聲載道,寫下血書,在村長的帶領下來到鎮衙請愿查處魏福生。

    誰知他們見到的根本就不是鎮守,而是魏福生。

    魏福生嘴邊噙著勝利者的笑容,帶著衙役將他們全部抓了起來,村長的手被踩在腳下。

    “鎮守是我的親妹夫,我一個月能給他幾十兩金子。你說,他是向著我還是向著你們?”

    一眾村民都進了大獄,挨家挨戶砸鍋賣鐵湊夠了贖金才把他們放出來,那個冬天東港漁村的許多人家都因為買不起炭火凍死了人。

    方才出言反駁阿道的老者全家十口人,一個冬天過去,只剩下五個病秧子。

    東港漁村的漁民們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自那之后,就再也不奢望會有人給他們討回公道,默默抗下一切,茍且偷生。

    沉默半晌,阿華小聲道:“我覺得這位欽差大人和鎮守不一樣,他說了會幫我,而且不會讓小玲嫁到李家去。”

    老者聞言重重的哼了一聲:“那就等著看吧。”

    漁村里發生的事,庸王他們并不知情,他們今天還有一項行程,要去小河村后山查看新推廣的經濟作物的生長情況。

    小河村是十方鎮下面四個村子里里鎮子最近的,交通較為便利,經濟發展比其他幾個村子要好很多。這也是當全國推廣種植的時候,十方鎮選擇小河村作為示范點的原因。

    和東港漁村的情況不同,小河村十分正常,村長帶著幾個年輕后生在村口接到他們之后,直接帶著他們去了村里的小飯館。

    飯館位于村尾,在小河村去十方鎮的必經之路上,也是小河村后山的山腳。

    飯館不大,用竹子和樹枝搭成的棚子上鋪了稻草,僅僅能避雨,連遮風都做不到,不過這會兒天氣晴好,眾人坐在泛著稻草香的棚子下面,別有一番野趣。

    庸王道:“郝村長應該已經聽說本官在南港漁村做的事了,莫不是想要用一頓飯提前收買我?”

    “大人說笑了。”郝村長是個很喜歡笑的老頭,腰間別著一個酒葫蘆,這會兒他把酒葫蘆拿了下來,給庸王倒酒:“如果草民要收買您,怎么也要請您去鎮上的大飯店吃頓好的,怎么可能來這等鄙陋之地。”

    “嘗嘗這果酒,是草民親自摘得野果子釀的,每年都有不同的滋味,今年這一桶格外香醇。我當是自己的手藝突然長進了,原來是有貴客要來。”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郝村長不僅笑瞇瞇的,而且話也說得相當漂亮,庸王跟著笑起來,等侍衛試過酒沒問題之后,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村長沒有騙人,滋味真不錯,再給本官來一杯。”

    “好!哈哈哈哈!”

    飯菜早就備好,不多時,熱騰騰的四菜一湯就端了上來。

    香辣手撕兔、風干雞、豆腐燉泥鰍、涼拌野菜還有一碗奶白色的絲瓜雞蛋湯。

    在南港漁村折騰了那么久,大家都餓了,庸王說動筷之后,大家都迅速吃了起來。

    不得不說,飯菜的味道是真的不錯,兩桌菜都是用大盆裝的,最后什么都不剩。

    吃完飯,天色已經不早了,郝村長不敢再耽擱,帶著他們上了山。

    小河村的后山沒有名字,因為村里姓郝的人家最多,大家都叫它郝家山。

    這次他們要去看的是生長在山上梯田中的一種山參。

    以前小河村的人也種參,但那是長在高山峻嶺中的,兩年一熟,而且因為對環境要求太高,產量始終上不起,對村民來說,種植的難度太大了。

    在除草和采收的時節,甚至需要住在山上十多天。

    而現在大規模種植的小山參是優化品種,不挑環境,一年一熟,大大降低了投入成本。

    眾人站在一處矮崖邊上,下方一塊塊的梯田中,一行一列整整齊齊排列著的參苗正在微風中輕輕擺頭。

    “再有一個月,就能收獲了,今年是個豐收年,村民們日子能好過些。”郝村長由衷的露出了笑容。

    這時,一道響亮的狗叫聲響起,循聲望去,一塊地里幾人一狗正在奔跑。

    庸王皺起眉:“那是做什么的人?這么晚了,地里還有人干活?”

    他現在被漁村的事情整的有些草木皆兵,害怕小河村也跟漁村一樣,其實村民根本落不到一點好處,反而沒日沒夜的勞作。

    郝村長定睛一看,一拍大腿:“是村里的半大小伙子,叫他們不要來地里打獵又偷著來了!”

    見庸王面露懷疑,村長繼續道:“大人有所不知,這種小山參不僅對人來說是好東西,而且十分吸引野雞野兔等野生小動物。村里的半大小伙子總是計算著要來地里抓野兔,但是跑的過程中很容易傷了參苗,所以我們都是明令禁止的,沒想到他們趁著夜色又上了山。”

    說完,他叉著腰往下大喊了一聲:“誒!你們這群小兔崽子!今天被我逮了個正著,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們!”

    正在奔跑的小漢子們聽到聲音,抬頭看到他們的村長,頓時驚慌極了,慌不擇路的四處逃竄。

    “大人看到了吧?這些野小子就是這樣,一點兒也不服管教。”

    庸王點點頭,心中的疑慮散去。

    眾人又跟著村長去其他地頭轉了轉,山參長得都很不錯,根苗粗壯,葉片稍微泛黃,是成熟的標志。

    一圈走下來,天色已經黑了。

    郝村長熱情的邀請他們去村里住一晚,庸王沒答應,一來二去,最后拿了村長滿滿一葫蘆的果酒,他才答應放行。

    回到馬車上,庸王特意吩咐侍衛將這一葫蘆的果酒好好保存起來。

    袁銘看在眼里,想著這位王爺雖然時常捉弄他們,但是很是心軟善良。

    到了十方鎮,庸王便吩咐他們各自回家,自己帶著侍衛回了鎮守府邸。

    今天的所見所聞對這幾個從小到大都待在學堂里,沒怎么見過世事人情的書生來說,沖擊很大。結伴回去的路上,都很沉默。

    “夫子常教導我們,學問不能僅僅從書中得到,必須常去外面看看。以前我不懂其中的含義,今日好像突然破開了朦朦朧朧的障壁。”余飛說道。

    他的話立馬得到了李清州和張必先的認同。

    李清州拍了拍大腿:“南港漁村明明就在我們身邊,但我們從來沒想到那里面的人正在過著怎樣水深火熱的生活,也從來沒想去看看。”

    聽到這兒,張必先忍不住說道:“我們不知道,但是鎮守大人呢?他是十方鎮的父母官,理應護佑一方百姓安居樂業,南港漁村出了個魏福生,他就一點也不知道嗎?”

    此話一出,大家都安靜了下來,片刻后,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了趙玉成。

    所有人都知道,趙玉成的爹趙瓚就在鎮衙當幕首,專門負責整個十方鎮的刑民案件。”

    趙玉成下意識握緊了拳頭。

    袁銘道:“這件事情不是我們想象的這么簡單,而且魏福生出現的時候,鎮守大人也不是現在這個,與其在這里妄自猜測,不如回去好好休息。明日隨著王爺去南崗漁村一看便知真相如何。”

    聞言,大家都冷靜下來,各自告辭了。

    趙玉成站在原地沒動,沉默半晌,對袁銘說道:“多謝袁兄替我解圍。”

    “我自然相信趙兄的人品,也愿意相信趙伯父不是他們說的那種人。不過官場之上,沒有人能夠隨心所欲,更多的時候是身不由己。鎮守到底有沒有參與這件事,明日就見分曉。”

    趙玉成點點頭:“我明白。”

    和趙玉成告別后,袁銘加快步子回到了家里,院子里靜悄悄的,一盞燈都沒亮。

    袁銘心里咯噔一下,衣服鞋子都來不及換,連忙跑進臥房。

    當看到床上被子里微微隆起的時候,一顆心終于放回肚子里。

    “夫君回來了?”床上隆起的輪廓動了動,季清月的腦袋從里面冒了出來。

    袁銘走到床邊坐下,摸了摸他的頭,問道:“怎么這么早就睡了,身體不舒服嗎?”

    季清月搖了搖頭,很快又點了點頭。

    袁銘皺起眉,把手背放在他的額頭上:“好像是有點燙。”

    季清月的臉刷的一下紅了,裹緊了被子,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沒事的,夫君快去洗漱,我等你回來。”

    “要是不舒服就帶你去醫館看看,最近變天,很容易得風寒。”

    “哎呀,我真沒事。你快去洗漱吧,早點回來。”

    袁銘拗不過他,只能先出去洗臉洗手。

    迅速洗漱完畢,換了身貼身的衣服,他又回到了臥房。季清月和他出去之前的動作一模一樣,平躺在床上,緊緊抓著被角,只露了一個腦袋在外面,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

    “清清,要是不舒服一定告訴我,好嗎?”袁銘很是擔心,怕他因為自己這幾天忙而委屈自己。

    季清月紅著臉嗯了一聲。

    袁銘見狀嘆了口氣,不逼他說什么,也打算上床睡覺了。

    剛掀開被子,就聽到記清月低低的驚呼了一聲。袁銘的手碰到了一片溫涼的皮膚,僵住了。

    “清清?”

    只見季清月深吸一口氣,猛的坐了起來,身上的被子隨著他的動作滑落下來,堆疊在腰部。

    袁銘看著他,瞳孔微縮。

    昏暗的燭光下,季清月白皙的皮膚泛著光,溫潤如玉。他的手輕輕一碰,就會激起短促的戰栗。

    袁銘的目光燙的嚇人,季清月的臉和脖子紅了個徹底。他不自在的垂下頭,手扯著短的不足以蓋住他上半身的小片衣服,輕聲說道:“夫君,你送我的戒指我很喜歡。這是我給你的回禮,你喜歡嗎?”

    回應他的是鋪天蓋地的吻。

    恍惚浮沉中,季清月覺得燕子姐姐說的真沒錯,夫君真的很喜歡他這樣穿。

    第二天,季清月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上午了,他揉了揉酸脹的大腿,不是清醒得眨眼睛。

    昨夜荒唐的情景驟然涌入腦海,即使現在只有他一個人,還是忍不住害羞的用被子捂住了頭。

    回味良久,他戀戀不舍的起了床。

    轉頭就看到旁邊的柜子上放著一張紙條,是袁銘留給他的。

    “清清的禮物我很喜歡,今后可以繼續保持。早餐就溫在灶臺上,起來了記得先吃飯。今天好好休息,不要太勞累了,等我回來。”

    看著熟悉的字跡,季清月嘴里泛著密密的甜。

    他把這張紙小心收好折起來,然后下床換衣。

    早餐很豐盛,除了袁銘親手熬的粥,還有巷子口大娘賣的包子和油餅,并兩個涼拌小菜。

    咬開包子,吃到一大口豆腐肉沫,這是他最喜歡的餡,賣的最快最好,平時都搶不上。

    季清月吃著早飯,忍不住嘿嘿傻樂。

    吃完早飯,他的身體確實酸脹的厲害,就沒去工作間,在院子里轉了轉,覺得無聊,正好看到他之前種在小院子里的月季花開了,便摘了幾朵,想拿去送給宋燕。

    面館今天沒開門,季清月覺得有些奇怪,繞到了后面,敲了敲大門。

    很久都沒人開門,就在他以為楊超夫妻兩個不在家的時候,門突然開了。

    楊超的臉色有些不好,眼下一片青黑,看到是他,強扯出一抹笑容:“原來是月哥兒,快進來吧,燕子她在屋里躺著呢。”

    季清月沒動,把手里的花遞了出去:“楊二哥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看面館都沒開門,要是這樣的話我就不進去打擾了,這是我自己種的月季花,幫我轉交給燕子姐姐。”

    “月哥兒,你進來吧。燕子心情不好,你陪她說說話,中午就在家里吃,我去廚房給你們煮面。”

    說完,楊超就把他拉了進來,然后走進了廚房。

    季清月覺得更奇怪了,熟門熟路的走到宋燕的房間門口,敲了敲門。

    “月哥兒進來吧。”

    季清月推門進去,房間的窗戶都緊閉著,屋里有些悶有些黑,感覺十分壓抑。

    “燕子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有沒有去醫館看一下?”

    宋燕看著他不說話,眼圈紅通通一片。

    季清月心里咯噔一下,連忙走過去抓住她的手,擔憂道:“到底怎么了?楊二哥的臉色也很不對,你們吵架了?還是說他欺負你了?”

    宋燕狠命的搖頭,緊緊抓著季清月的手,好像抓著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過了許久,她才放聲哭起來,抱著膝蓋,悲慟的說道:“我的孩子,沒有了。”

    季清月的心猛的一沉。

    昨天他們見面的時候,宋燕還說沒有想好,怎么一晚上過去,就已經把孩子打了。

    猜出他內心的想法,宋燕解釋道:“不是我們打的。昨天晚上我和超子收拾店鋪的時候,踩到了廚房里的水摔了一跤,肚子正好墊在了灶臺上。”

    季清月聽著,眼里也蓄上了淚水。

    他緊握著宋燕的手,安慰道:“也許就是上天的安排,對你們來說現在還不適合要孩子,這樣也好,總好過親手殺了他。”

    “超子也是這么說的。”宋燕白著臉說道:“可是昨天晚上我睡著之后,聽到他一直在哭,他很想要這個孩子,都是我的錯。”

    “不是!”門外的楊超聽到這話趕緊破門而入,飛快解釋的:“孩子沒了我們都有錯,我很遺憾,但絕對沒有怪你,是我沒能力保護好你,相比于沒見過面的孩子,我更心疼你。”

    宋燕文言哭的更兇了,季清月站起來,把床邊的位置讓了出來。

    走出房間,他就聽到屋子里兩個人低低的哭泣聲。

    擦了擦眼角,走進了廚房,宋燕免費教他做了那么多菜,今天就讓他們嘗嘗自己的手藝。

    另一邊,袁銘等人跟著庸王又一次來到了南港漁村。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的錯覺,一晚上過去,阿華和阿道對他們更加警惕了,不該說的一句都不多說。

    庸王對此毫無反應,也不多問,就讓他們帶著自己在村子里逛起來。

    和小葉村不一樣,南崗漁村處處都透著窮,路面并不平整,坑坑洼洼的積水到處都是,走過去就是一腳底的泥。

    庸王當然不會受這委屈,他的侍衛不知從哪里找到一個軟轎,幾乎沒讓他的腳落過地。

    途經許多戶人家,都房門緊閉,偶爾看到有人隔著窗戶看他們,但只要和他們的視線相接就會迅速走開,一個個如同驚弓之鳥。

    阿華說道:“村子里沒什么好逛的,不如直接去海灘上。”

    “怎么沒有?我聽著前面好像就有動靜。”

    隨著他的話,大家側耳傾聽,果然聽到了一聲高過一聲的哭嚎。

    走的近了些,大家都聽清楚了,是一個女人在哭。

    阿華和阿道聽到聲音卻臉色大變,庸王說道:“你們想去就去。”

    兩人面上躊躇一番,最后還是對著庸王道了歉,然后迅速跑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庸王抬起頭看了看天色,面無表情的說道:“今天天氣不太好,得早點回去才行,我們也跟上去看看。”

    侍衛們自然聽令。

    李青州腳步微頓,今日陽光明媚,萬里無云,是入秋以來少有的好天氣,庸王怎么說今天天氣不太好呢?

    沒人給他答案,看著身邊的人都走遠了,李青州連忙跟上。

    他們跟著阿華和阿道拐進了一個農家院子,這家人似乎很窮困,大門搖搖欲墜,院子只是用低矮的籬笆圍了起來,在外面就能看到里面的大致情況。

    三間緊挨著的低矮平房都是用木頭和石頭簡易搭建出來的,有種危房的感覺。

    院子里,濕漉漉的地面上,一個女人坐在泥里,不住的用手掌拍打地面,嘴里大聲哭泣著。

    阿華和阿道站在她兩邊,想把她拉起來,可是女人一動不動,他們沒了主意,男女授受不親也不好直接去拉扯她,只能焦急的站在一邊。

    “這是我的家事,輪不到你們來管,今天你們要是敢碰到賤人一根手指,明天我就去村長家說你們玷污了我的媳婦。要么賠錢,要么就把人接回去,我是一天也不想看到她了。”

    堂屋里,一個渾濁的男聲咒罵著。

    阿華和阿道聞言臉通紅,不是羞的而是氣的。

    “你把小翠藏哪里去了?”阿華憤怒的問道。

    “當然是賣到窯子里了,現在李管事不要他了,難不成我還要把她留在家里嗎?什么都不會干,吃的倒是不少。”

    阿華大叫一聲,直接沖進屋子里把男人踢了出來,甩到地上。

    “你最好不是在騙我,否則的話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男人捂著胸口咳了兩聲,聽到這話卻大笑起來:“在這兒裝什么情深,當初李管事來搶她的時候,你又在哪里?欺軟怕硬的慫貨,就憑你能把我怎么樣?”

    小翠被李管事選中的時候,阿華沒能挺身而出,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聽男人這么說,他的眼眶頓時就紅了。

    一把揪著男人的領子,吼道:“你懂什么?”

    “我不懂,我只知道我們都是一樣的人,隨時都可以舍棄她。”男人笑的前仰后合。

    “不是這樣的。”阿道替自己的弟弟解釋道:“當初阿華非要不顧一切帶著小翠走,是我和阿爹阻止了他,他們兩個還那么小,離開了南港漁村根本活不下去。更不要說以李管事的手段,他們根本就跑不了。”

    “說來說去還不是怕你們自己受到牽連?”

    阿華徹底被激怒,仰起拳頭就要砸他的臉,阿道連忙阻止他:“冷靜一點,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小翠。”

    阿華點點頭,提著男人的衣領讓他的臉逼近自己,問道:“小翠到底在哪里?”

    男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眼里滿是挑釁,就是不說話。

    阿華見狀又揚起了拳頭,只是拳頭還沒落到男人臉上,就被庸王喝止了。

    “住手!”

    這時兩兄弟才發現庸王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到了門外,阿道連忙推開阿華,眼神示意他不要亂說話。

    “不是要找小翠姑娘嗎?她就在地窖里。”

    在阿華和阿道驚異的眼神中,庸王款款而至,說道:“別這么看著我,我只是在你們做無謂爭吵的時間里把這里搜了一遍。”

    聞言,阿華趕緊轉身跑向了后院的地窖。

    庸王則坐在了侍衛搬來的躺椅上,居高臨下的望著男人:“據本官所知,這漁村里被李管事定下的姑娘可沒人敢賣,小翠姑娘在家里待嫁已經有半年之久,你怎么突然起了賣他的心思?還是說你知道了什么?”

    他說話慢慢悠悠,好像毫無壓迫感,但男人卻從他上位者的氣息中感覺到了巨大的危險降臨,頓時汗如雨下。

    尤其在兩個帶刀侍衛往前一步的時候,他直接癱坐在地,哪里還有半點剛才和阿華對峙的氣勢,一五一十全部說了出來。

    原來,昨天晚上李管事就來村里通知他,說自己已經不打算要小翠了,要他趕緊把欠下的賭債都補上。

    男人在賭坊里前前后后輸了近二十里銀子,家里早就揭不開鍋,哪里有錢還他。

    可是李管事積威深重,男人根本不敢忤逆他。

    當時小翠剛得到這個好消息,和母親喜極而泣,相擁在一起。下一刻,男人就拿著麻繩把他捆了起來,扔進地窖里,堵住了入口。

    小翠的母親聽說他要把女兒賣去妓院,頓時急了,兩人廝打起來,可是以她的力氣怎么可能打得過男人,就這么在泥地里躺了整整一個晚上。

    早上醒來沒見到小翠,以為她已經被送走了,這才大哭大鬧起來,招來了他們。

    第039章 第 39 章

    清欽差大人進了村里, 還正好撞見了村里的丑事,這個消息很快就傳到了一直關注著欽差動向的村長耳中。

    他帶著幾位族老來到小翠家里的時候,小翠已經被放出來了, 和母親抱作一團,哭得極為傷心。

    阿華像個木樁子一樣站在小翠和母親身后, 眼里的心疼都快溢出來了,卻不敢上去安慰。

    至于庸王, 就顯得閑適多了,慵懶的半躺在椅子上,剛搭起來的小茶桌上,茶水冒著熱氣,侍衛又擺上來幾碟精致的點心。

    幾位族老還沒見過庸王,此時看他這番極盡奢侈的作態,紛紛面露疑色。他這樣子比魏福生還不靠譜,都開始覺得阿華和阿道是年紀小被他蒙蔽了。

    “草民見過大人。”村長帶著幾位族老過來行禮,差點又要跪下去, 幾個侍衛迅速靠近將他們扶了起來。

    庸王道:“本官說過了不必多禮。”

    村長聞言不再跪下去,當然也是因為被人托著跪不下去。

    “村長來得正好。”庸王說道:“按照本朝律例,擅自買賣二女需由當地村長族老先行處置, 處置不了的才交給官府。本官雖是八府巡按, 行的是監察的職責, 自然不就越俎代庖。今日這案, 就交給村長定奪。”

    說完, 他就躺了下去,一副絕不插手過問的模樣。

    村長擦了擦額角的汗珠, 領命開始斷案。

    小翠的父親已經供認不諱,案子并無懸疑, 不多時,就處理完了。

    “將李老大逐出南港漁村,家里的住房、存款、田地全部轉到李翠名下。大人以為,草民這樣斷案,可公平合理?”

    庸王聞言收起幾分不正經,回道:“對李翠母女而言公平,但對李老大來說卻不合理。”

    村長心里一沉,不禁開始為李翠擔心,問道:“大人的意思是?”

    “李老大賣女兒是為了還債,賭債依然受法律保護,將李老大逐出村子是否會導致找上李翠母女?”他看向李老大,目光含笑:“倒不如讓他去曬鹽地終身服役,賺的錢直接由村長代為還債,也好免去一項隱患。”

    李老大臉色大變,他本來就是賴子,是否逐出村子對他來說并不重要,但要把他賣給曬鹽地當苦力,還不如直接殺了他。

    不等村長回應,他飛快說道:“我是在村里的黑賭坊欠的錢,把我趕走就行了,他們不會找小翠她們的!”

    村長眉頭一皺,黑賭坊的債是不受法律保護,但是那些人的手段更加陰狠毒辣,上門的時候可不會講道理。而且魏福生手下不僅有賭坊,還有青樓,當年他親眼看見過賭坊的人強行帶走了賭鬼的女兒去青樓抵債。

    但是,欽差大人說會處置魏福生……

    村長情不自禁將目光投向了庸王。

    只見庸王輕啜了一口茶,好整以暇地說道:“黑賭坊?本官倒是不知,一個小小的漁村還有資格私辦賭坊。你帶路,本官要親眼見識見識。”

    侍衛聽令抓住了李老大的衣領,李老大敢怒不敢言,唯唯諾諾的稱是。

    村長瞧著庸王閑適起身,由侍衛扶著走上了軟轎,突然心里涌上來一個荒謬的想法。

    也許這些事他早就知道,來這里根本就不是多管閑事,他真正的目的就在魏家的賭坊……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庸王轉頭看向他:“村長不跟我們一起去嗎?嚴格來說,在村里私設賭坊該由村長來管,你置之不理,很難說沒有包庇縱容之嫌。”

    村長嘆了口氣:“草民隨大人一同前往。”

    庸王走了,袁銘等人自然跟上。

    阿華的一顆心完全黏在了小翠身上,阿道見狀也不打算逼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跟著父親去賭坊,這里就交給你了。”

    阿華對他投去感激的目光,點了點頭。

    賭坊的位置比較偏僻,位于村子深處,在一個破敗的茅草屋下面。

    李老大指了路,侍衛手起掌落將他拍暈,隨后幾個人齊齊沖了進去。

    庸王就坐在軟轎上,對眾人說道:“這里面又黑又臟,還鬧得慌,我們就不下去了,在這里等著就好。”

    沒過一會兒,小武就出來了,手里提著一個他們都熟悉的人——李管事。

    經過昨日的事,李管事看見庸王就嚇得腳都軟了,侍衛一松手,他就身子一軟跪了下去。

    “又見面了。”庸王嘴角翹起一個弧度。

    李管事臉上冷汗涔涔,連連告罪:“大人饒命,賭坊是魏福生的,我只是過來幫他清點銀兩債務,和我沒有關系啊!求大人明查!”

    庸王一個眼神,旁邊的侍衛就拿了塊抹布堵住了李管事的嘴。他這才滿意的點頭:“真相如何,本官自會查明。”

    很快,其他幾個侍衛相繼出來,兩人一起抬著一口巨大的箱子。

    箱子放在地上發出砰地一聲,打開一看全是銅板。

    李管事看到這些箱子,直接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庸王只看了那些箱子一眼就移開了目光,招呼侍衛們抬起軟轎,說道:“把贓物都帶回去,小小一個漁村倒是挺能藏污納垢。告訴魏福生,本官在鎮衙等他。”

    最后一句話是對李管事說的。

    一路奔波,到了鎮上時已過了飯點,庸王大手一揮請大家先去酒樓吃飯。

    帶著銀色面具的侍衛似乎沒有跟來,袁銘五個人和庸王坐了一桌。

    剛坐下,庸王就長嘆一口氣,嫌棄道:“本王這一趟,本來只是想來游山玩水,瞧瞧風土人情,沒成想又辦上案子了,真是一點也不讓人休息。”

    伙計上了酒水,趙玉成順勢接過來給他倒了一杯,說道:“王爺為國為民,為南港漁村的村民們討回公道,他們肯定會感謝您的。”

    “但愿吧。”他隨口說道。

    吃完飯,精神緩過來不少,庸王的神色也變好了許多,他手里把玩著酒杯,目光在桌上每人身上掃了掃,最后停在了眼前的酒杯上。

    “一個小小的漁村也敢私設賭坊,本王不信魏福生一個人會有那么大的能量,但是本王初來乍到,并且了解這里的人和事,你們誰來說說自己的看法?”

    他這話說的委婉,但目的很直接,就是詢問大家對鎮守的看法。

    但問題是,他們只是沒有功名在身的學生,有誰敢直接說鎮守的不是?除非他們不想在方圓學堂繼續待了。

    沉默在飯桌上蔓延,大家都能放下了筷子,默默注視著面前的飯碗。

    庸王輕笑一聲:“怎么都不說話了?這個問題這么難回答嗎?”

    說著他看向了身旁的趙玉成,“本王聽說,玉成的父親就在鎮衙當差頗受鎮守器重,你在今年的菊花宴上拔得頭籌,引得鎮守連連稱贊,依你之見,鎮守會徇私枉法嗎?”

    趙玉成慢慢抱拳,舉過頭頂,猶豫著說道:“草民的父親讓我把精力都放在學業上,其他事了解并不多。”

    庸王道:“科舉考的是書本沒錯,但如果只從書本上學習,未免太淺薄了些。”

    趙玉成抿唇:“草民知道,多謝王爺指教。”

    庸王擺手:“本王可沒有好為人師的習慣,只是本王又聽說,玉成你與鎮守家的千金似乎交往甚密,可有結親的打算?”

    趙玉成握緊了拳頭又松開,回道:“草民尚且沒有功名在身,修身都沒做到,談婚論嫁還早了些。”

    “此言差矣,袁銘不就已經成婚了嗎?”

    袁銘聽到這針對性滿滿的話,不僅沒有惱怒,還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好像庸王從見到他們開始,就有意無意針對他,看似格外賞識看重,看其實每一步都在給他挖坑。

    袁銘有些不解,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完全沒可能得罪庸王,庸王也不可能提前知道他,到底是為什么?

    “草民覺得趙雄說得有理,君子應當先立業后成家,不過草民不是君子,而是凡夫俗子,逃不開七情六欲的束縛。”袁銘說道。

    庸王挑起一邊的眉毛,但是似乎對他的回答很滿意,眼里的笑意真誠了許多。

    這時,鎮守匆匆趕來,跪在了庸王面前。

    “下官有罪,請王爺處置。”

    酒樓人多眼雜,并不是說話的好地方,一行人回到了鎮衙。

    明鏡高懸四個字下,往日里坐著鎮守的地方變成了庸王,審問犯人的人此時就跪在堂下,他的身邊還有魏福生和兩個管事。

    “袁銘,拿紙筆替本王手書認罪書。”庸王說道。

    袁銘點點頭,坐在了他右手邊的書案上,很快就有小廝端來筆墨紙硯。

    “付大人這是做什么?本王一向付大人當做朋友,大人怎可跪著,起來吧。”

    鎮守的身體晃了晃,連忙道:“下官有罪。”

    “哦?”即使是坐在這把審判椅上,庸王依舊端的是慵懶閑適的姿態:“付大人何罪之有?”

    鎮守看了眼身旁的魏福生,自從對方知道這次的欽差是當今皇上的親弟弟的時候,他就變得無比呆滯,甚至連眼珠子都轉不動。

    “啟稟王爺,下官貪圖享樂、膽小怕事,明知手下有人作亂為禍一方百姓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干實事,任其發展,未盡到父母官應盡的職責,罪該萬死!”

    他說的情真意切,絲毫不為自己開脫,眾人紛紛抬頭看向上手的庸王,不知他會如何定奪。

    庸王屈指在驚堂木上敲了敲,出人意料的是,他完全沒有治罪的意思,說道:“付大人心懷百姓,良苦用心本王都知道,即使犯了些小錯,也不是完全不能饒恕,你先起來。”

    眾人皆驚。

    尤其是南港漁村的幾個人直接眼睛都紅了,庸王這樣處置鎮守,豈不是將他的包庇之心全然顯露了出來,他們的希望又要落空了嗎?

    村長眼里的光逐漸暗淡下去,長嘆了一口氣。

    阿華卻說道:“再等等,我覺得這位欽差大人不是那樣的人,他說了會為我討回公道,黑賭坊已經被查封了,他沒道理和魏福生是的一伙人。”

    看著他眼里的執拗和信任,村長欲言又止,最終什么都沒說。

    鎮守聽話的站了起來,恭恭敬敬立在一旁。

    就在人心浮動之際,只聽到砰的一聲,驚堂木被重重的敲了下去。

    庸王對魏福生和他的手下說道:“付大人已經認錯,輪到你們了。”

    說完這句話,就靜靜的看著他們。

    魏福生心里非常慌,他從來沒見過這樣判案子的人,難道不應該是有問有答嗎?怎么就只讓他說了?

    鎮守的案例在前,魏福生心存一點僥幸。

    他把腦袋磕在地上,聲淚俱下:“草民知錯,草民認罪。是草民見錢眼開,膽大包天。握著海灘和曬鹽地的控制權卻只想從中謀利,辜負官府的信任和栽培,對手下看管不力,放縱他們傷人害人,求大人降罪。”

    第040章 第 40 章

    “賄賂上官, 私設賭場,買賣人口,販賣私鹽。”庸王笑的很是殘忍:“這樁樁件件你是一字不提, 真會避重就輕。”

    魏福生的臉慘白一片,原來這些他都已經知道了。

    以他的身份地位, 根本看不上他給出去的那些錢,不過他還有最后一條退路。

    想到那個人, 魏福生勉強打起一點精神,努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大人明察,草民罪孽深重,但這一切都不是草民的本意,我只是替人辦事而已,海船和曬鹽地賺的錢也都到了別人口袋里。草民懇請大人將所有家產財物充公,放草民一條生路。”

    庸王嗤笑一聲:“你口中的那個人莫不就是戶部侍郎侯正?”

    聽他精準說出侯正的名字,魏福生心里咯噔一下。

    此情此景,他不敢再說一句假話, 索性將一切都和盤托出。

    五年前,侯正還是十方鎮的鎮守,是他手下的幕友發現了南港漁村巨大的經濟價值。上書朝廷, 得經允許后開辟了好幾塊曬鹽地, 隨后又建立了兩艘巨大的海船。

    侯正因為這個點子得到上官看重賞識, 連升三級, 直接從一個小小的鎮守變為了州府長官。

    也正是因為這次, 他嘗到了捷徑的甜頭,各種鉆營取巧, 將自己的親信派去南港漁村,接受海船和曬鹽地, 從中撈取大量金錢,鋪成了一條通往戶部侍郎的青云之路。

    只是他很不幸撞到了庸王的槍口上,戶部侍郎的位子還沒捂熱,就得連滾帶爬的下來。

    庸王給旁邊的小武使了個眼色。

    小武會意,大聲說道:“三日前,京城的探子傳來消息,戶部侍郎侯正結黨營私,貪污賄賂,在其位不謀其職,現已褫奪公權,下獄聽候發落。”

    聞言,袁銘猛的抬頭看向庸王。對方的側臉線條極為流暢,嘴角微微勾起,整張臉上都充斥著穩操勝券的表情。

    他真是小看他了。

    三天前他就知道了這個消息,也就是說在庸王來十方鎮之前就已經部署好了一切。而他這兩天在這里的表現卻好像一切都只是巧合一樣。

    環顧周圍人的表情,都是驚訝與暢快,絲毫沒有對坐在高位的那個人的意圖產生懷疑。

    這時,庸王忽然轉頭,兩人的視線不經意間撞上。

    “都記下來了嗎?還有什么疑問?”庸王問道。

    袁銘搖頭,垂首再次書寫起來。

    暫不論他心中如何百轉千回,眼前這個案子已經有了明顯的定論。

    罪狀書寫好整整一頁,每一條每一項都是會下獄的大罪,魏福生接過來看了一眼,默默的畫了押。

    “很好,既然罪人已認罪,就帶下去吧,一切依照律法處置。”庸王說道:“魏福生是南港漁村海船和曬鹽地的總負責人,出了這樣的事,須得另尋他人接替他的位置。”

    此言一出,臺下南港漁村的村民全都凝神屏氣起來。

    扳倒了一個魏福生,但要是再扶起來一個李福生王福生,對他們來說依然是暗無天日。

    庸王說道:“南港漁村的海域和沙灘雖然都是官家的產權,但歷代生活在那里的漁村應當受到庇蔭。本官宣布,從今日起,由每任村長兼任曬鹽地負責人,海船則由本村另一大姓族老負責,二人互相幫助,互相監督,力圖為本村村民爭取更大的利益。”

    他的話音落下,滿室寂靜。

    大家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山巖地和漁船雖不能說日進斗金,但其中的利潤之大依然是難以估量的,否則的話侯正也不能僅僅在三年內就高升至侍郎之位。

    短暫的安靜之后,人群中爆發出激烈的歡呼聲。

    藏在人群中的南港漁村村民都在歡欣鼓舞,他們尖叫著,擁抱著。在這一刻,此前數年所遭受的一切苦難挫折皆可釋然。

    村長已然熱淚盈眶,帶著幾個村民走至堂前,對著庸王大行叩拜之禮。

    庸王知道,這次他們跪的心甘情愿,因此并沒有出聲阻止。

    退堂后,眾人跟著庸王來到鎮衙后院。

    庸王再次坐進了那間小亭子里,一如兩天前,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心境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累了一天了,誰來陪本王下盤棋?”

    張必先上前一步:“王爺想下圍棋還是五子棋?”

    庸王嘴角漾出一點笑意,回道:“圍棋吧。”

    兩人對坐下來,你來我往。大家都圍了過去,安靜的觀看著。

    袁銘和趙玉成站在最外層,袁銘小聲地說道:“這位王爺可不是一般人,之前在酒樓里,他逼問你如何看待鎮守,想必也不是我們猜的那樣。”

    趙玉成怔了怔,半晌后輕輕點了點頭。

    ——

    楊超家里。

    季清月的廚藝已經大漲,但眼下這個情景并不是做大餐的好時機,他從院子里摘了點青菜,煎了兩個雞蛋,做了一鍋簡簡單單的雞蛋面。

    每次來到臥房門口,里面的哭聲已經沒有了,只剩下楊超夫婦倆低低的談話聲。季清月聽不清他們說的什么,不過聽起來情緒是穩定了些。

    他松了口氣,抬手敲了敲門,揚聲道:“楊二哥,燕子姐姐,面做好了,先出來吃點兒東西吧。”

    “這就來!”楊超應道。

    隨后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季清月先行回了廚房。

    很快,楊超就扶著宋燕來了。

    季清月將兩碗面撈好放在桌上,手撐著下巴看著宋燕:“燕子姐姐,快嘗嘗我的手藝。”

    宋燕虛弱的笑了笑:“辛苦月哥兒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

    吃完面,楊超去店里準備明天開店的食材,季清月不放心宋燕,就留下來陪她。

    一人一張躺椅,緊挨著坐在廚房前面的空地上。

    曬了會兒太陽,宋燕蒼白的臉上稍微有了些血色。

    問起昨晚的事,季清月的臉蛋紅紅,“夫君他應該是喜歡的。”

    宋燕看到他領子遮擋的地方微微露出的紅印,忍不住笑了笑。

    “男人就是這樣的,再專一再老實的也喜歡新鮮感,時不時給他們一點甜頭,不但能夠讓你們的感情更好,而且能夠防止他們把精力放在外面的人身上。”

    季清月虛心點頭,楊超和宋燕結婚已經多年,但是他們的感情非常好,想來是非常有經驗的。

    “不過在這種情況下必須做好保護措施,否則一不小心就可能……”她的話頓了頓,低頭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如果還沒有做好做父母的準備,就不要隨隨便便把一個小生命帶到這個世界上來。”

    眼見著宋燕又想到了傷心事,季清月連忙轉移話題,說起了自己帶來的那一束花。

    宋燕很喜歡花,但是沒精力照顧也沒地方種,看到季清月帶來的那些,頓時來了興趣。

    季清月想了想,跑進廚房找了一個空著的陶罐,將那束花插進去,擺在了廚房的窗臺上,這樣宋艷每天在廚房忙碌的時候,抬頭就能看見。

    宋燕眼中含淚,說道:“謝謝你月哥兒,我很喜歡。”

    季清月今天身子也不太利索,索性就在宋燕家里陪了她一下午。

    宋燕不識字,季清月就把自己看過的話本講給他聽,說的全都是金哥寫的書,現在宋燕也是金哥的一枚鐵粉了。

    楊超收拾完店里的活回來,擼起袖子要去廚房給他們做飯,季清月推辭說自己還要回去給袁銘做飯。

    楊超卻不讓他走,說到時候把原名一道叫來就行。

    他們夫婦兩個實在太過熱情,宋燕一直拉著他,季清月不敢用力推開,只能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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