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趙家出來,沈橋心里還是有點難受。村里人最怕生病,有個頭疼鬧熱還好,要是生了大病,或是受了重傷,家里又拿不出銀子,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不是說做肉餅嗎,怎么還苦著一張臉,苦著臉做出來的肉餅可不好吃!”李大成見沈橋還是悶悶不樂,捏了捏他的臉上的軟肉,笑著逗趣。
沈橋知道他就是再擔憂也無用,銀子已經送了,剩下的就只能看天意了。不過他會在心里默默的求老天保佑,從前大家都避著他,連話都不同他講一句。如今有人對他好,他也想著回報人家。
想通了,沈橋點了點頭,大大的眸子如同一輪彎月,淺笑道:“做肉餅,肉還有一斤多呢,一會兒我都剁成餡,做肉餅用不了,剩下的咱們晚上包餃子吃。”
小夫郎眉眼彎彎,有條不紊地安排著,李大成哪會不依,兩人說笑著往家里走,沒看就見身后的拐角處,趙荷花惡狠狠的呸了一聲。
趙荷花這些日子過的不順遂,自從李大成走了,這家里、地里的活就都落在了她和李慶的身上。成日里從早忙到晚,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累的全身像被磨盤碾壓過一樣,提不起一點精神。
她看著李大成,不僅買了房子,做起了生意,連夫郎都娶了,氣的后槽牙都咬碎了。
想撈點好處,沒成想那個一向好擺布的的人,竟然變得如此兇悍,讓她三番兩次都沒討到便宜。
小兒子又托人回來說,書院那邊要十兩銀子,買考試的試題。說這試題是省城里的老學究親自出的,買了一定能考中秀才。
她哪里有那么些銀子,一時犯了難。可讀書又是大事,他兒子已經考過了童生,若是考上秀才,那不僅能進書院教書,還能分到田地和錢糧,那可是整個河谷村的獨一份。
絕不能耽誤了兒子的前程,他們老兩口可都指著李清了。兩人商議了一下,還是決定去鎮上找李春麗拿點銀子。
錢家有好幾家糧行,十兩銀子對他們就是點小錢,況且女兒李春麗可是給錢家生了長孫的,出這點銀子自然算不得什么。
誰成想他們連錢家的門都沒進去,看門的小廝說少夫人有了身孕,要安心養胎,閑雜人等一律不能入門。
錢家高門大戶,看門的小廝生的也高大,板著一張臉,他們只好做小伏低的懇求了半天,好得求的小廝進去給傳了個話。
李春麗的貼身丫鬟,從側門出來,給送了兩件首飾,兩人才算沒空手回來。可這兩件首飾,也不值什么錢。拿到當鋪去,才換了三兩銀子,這還差著一大截呢!
從錢家回來,趙荷花氣焰也矮了半截。
當初錢家就是因為正妻無子,才納的女兒李春麗進門,為這事母女兩沒少謀劃。李春麗也不負眾望,進門就生了個男嬰。
錢家得了這個長孫自是歡天喜地,念著孩子小,怕別人照顧的不周,就養在了李春麗身邊,這可是極大的臉面。
李春麗的眼睛更是長在頭頂上,一時頤指氣使,名貴的藥材、銀子更是沒少得,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家里的正妻呢。
錢文昭的正妻何氏心里不痛快,私下里沒少和娘家抱怨,何母只得安撫著女兒,一邊到處找尋擅長婦人之癥的名醫。
那何氏人長得秀美,同錢文昭更是青梅竹馬,兩人間頗有些情分在。如今何氏又有了身孕,無論生男生女,恐怕李春麗的日子都不會向從前一樣好過。
趙荷花昨日同李慶大吵了一架,幾乎一夜沒睡,現如今一面為女兒發愁,一面愁剩下的那七兩銀子該從何處來。從不天亮到現在已經借了七八家了,只借到了不到一兩銀子,叫他又愁又恨!
李大成那個短命鬼到過的自在,還要烙肉餅、包餃子吃。趙荷花越想越氣,想沖上去罵他們一頓,想到上次李大成惡狠狠的樣子,又有些不敢。氣不過,也只能在暗地里咒罵他們兩個沒有好下場!
李大成對李家的事一無所知,回到家,找了身舊衣裳換上,挑了根細竹桿,就上了屋頂。
沈橋在下面看的心驚肉跳,灶房雖不比正屋高,可沒有梯子,徒手上去,也夠嚇人一跳的。
“你小心,小心點。”
“沒事,放心吧,你夫君這點把握還是有的。”李大成笑著安慰沈橋,自己則往煙囪口探了探,里面烏漆麻黑的什么都看不見。
“你夫君”這三個字讓沈橋面頰發燙。
男人以前為人端正,兩人雖簽了婚書,仍分睡兩屋,克己守禮。
自成婚后,卻越發的······,沈橋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可每每總是招架不住。被逗弄的連脖子都是一片緋紅,心里卻甜滋滋的。
他拿起竹竿的一頭,向里面探了探,一時間煙塵滾滾,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小橋,太嗆了,你先去屋里,把藥泡上,今日就在堂屋煮吧,我這里還得會兒呢!”眼前像蒙了一層黑霧,李大成用衣袖抹了把臉,朝著地上站著的沈橋說道。
沈橋聽話的拿了藥爐,進堂屋,將藥泡好,關好了門,又出來了,依舊是站在灶房門前。
“這里灰大,怎么又出來了?”
“我不怕灰,我在這陪著你。”
小夫郎站在日光下,淡金色的光灑在他的身上。一身水綠色的衣裳,襯的他清新淡雅。白皙的肌膚上,泛著淡淡的紅暈,笑起來一對淺淺的梨渦綻放,憑添了幾分俏皮。
李大成不由的看呆了,回過神來暗笑自己沒出息,可他傾慕自己的夫郎,本就是天經地義的。
“好,那就在這陪我,一會兒收拾完了,咱一起洗澡。”他的話說的隨意,卻讓沈橋有些誤會了,剛剛降下來的熱度,又悄悄的爬上了沈橋的臉頰。
忙乎了半天總算是把煙囪通好了,看著李大成從屋頂上下來,沈橋一顆心才算是放下。
男人整個人像是從炭灰里扒出來的一樣,全身上下都是黑灰。沈橋想拿手給他拍拍灰,被李大成抬手制止了。沖著墻角的掃帚指了指,沈橋會意,立馬拿了掃帚過來,上上下下都掃了一遍。
沈橋遞了碗水過去,給李大成漱口,:“你先坐著歇會,我去燒水。”
李大成漱了漱嘴,覺著口中清爽了些,攔住了沈橋,“我去吧,灶房里也都是灰,橫豎我這身衣服是要不得了,你就別沾手了,你去屋里把藥熬上。”
說完,李大成也不等沈橋反應,自己拿了掃帚就進了灶房。
熬藥味道大,若是在屋子里熬,那味道兩三天都散不凈。沈橋怕熏的到處都是藥味,就搬了藥爐坐在屋前熬。
李大成將灶房收拾妥當,出來就見沈橋坐在屋檐底下,拿著小扇子,輕扇著藥爐里的火苗。
“怎么不在屋里熬?”今兒雖然比前幾日暖和些,可長久坐著不動還是涼的,李大成怕沈橋再受了涼。
“藥味太重了。”沈橋放下手里的蒲扇,抬頭答道。
小夫郎秀眉微蹙,軟糯的聲音,好似撒嬌一般,李大成沒有辦法,只能無奈的搖搖頭,笑道:“那去灶房熬吧,我都收拾好了,在這坐久了容易著涼!”
說完也不等沈橋答應,拿了抹布墊著,端著藥爐就進了灶房。
鍋里的水已經沸了,李大成把水舀到桶里,又放了一鍋水,添了兩根粗些的柴。心里忍不住懷念起現代的保溫壺。
“小橋,水熱了,你先洗,藥我看著。趁著今天天好,可以洗洗頭,也不用怕著涼。”李大成往浴桶里倒了幾盆涼水,搬進屋里,又加了熱水,試了試水溫正好,才轉頭對沈橋說道。
沈橋看他一身都是灰,自然不肯先洗,小聲的拒絕:“你先洗吧,我身上都沒沾上多少灰,晚上洗也是一樣的。”
李大成拿過沈橋手里的蒲扇,將人拉到一邊,卷了卷袖子,在沈橋的頭頂上輕輕的拍了拍,一粒粒灰塵裹著金色的日光,在空中漂浮著。
沈橋有些窘迫,還沒等他開口,頭頂又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還是說小橋,想和我一起洗呢?”
男人一字一字的開口,語速很慢,低啞的聲音里還帶著輕笑,明晃晃的調笑。
沈橋哪里招架的了,直到暈暈乎乎的坐進浴桶里,雙頰還隱隱發燙。
李大成在灶房里隨意的洗了洗,他一個糙漢子沒那么講究,不像姑娘小哥兒得精細些。又想到沈橋,面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洗干凈,換上干凈的衣裳,人也舒服多了。他的棉衣都是沈橋做的,衣角處有一簇不顯眼的繡花,繡的是一枝翠竹。
本來想著早上吃過飯就過去拿肉,回來還得收拾一個下午。這會兒已經過了大半個上午了,既然已經晚了,就索性遲些再過去。
剁肉餡是個體力活,他在家,自然不用沈橋動手。
藥爐上的藥還小火咕嘟著,李大成拿了肉,放在手里掂了掂,大概有一斤半左右。
他干慣了活,剁這點肉餡也費不了多大功夫,都剁好了以后,估摸著沈橋該洗好了。出了灶房,果然見堂屋的門已經開了。
進了屋,沈橋正坐在矮凳上梳頭,一頭青絲烏黑柔順,靜靜的灑落在肩頭,說不出的誘人。
李大成忍不想,等銀子攢多了,一定要給沈橋買個發簪,最好是帶點流蘇,挽在沈橋的發間,一定好看的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