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成到安坪村時,已經接近中午,村口坐著幾個人閑話家常。幾人見他面生,忍不住一陣怯怯私語。
村里家家戶戶都是相識的,偶爾有個生面孔,自然會引起大家的注意。
等李大成走遠了,其中一個老婦人一拍大腿,大喊了一聲:“他就是沈家那個女婿!我說剛剛看他面熟,那日在沈家門口的,可不就是他!”
“你可看清了,他都把那個掃把星買走了,還來咱村干什么?”一個老阿嬤放下手里納了一半的鞋底問道。
“那誰知道,許是買了個掃把星回去,現在后悔了,來找沈家退貨的!”
“還真說不準,沈家也是黑心的,他家那個掃把星哪里值得了十兩銀子!這回好了,讓人家找上門了吧!”
“這下他家可有好戲看嘍!”
這邊的議論李大成不知道,沈橋還在家里和了面,準備烙肉餅,他自是得快些回去。
徐家他來過幾次了,路都很熟了,因著不想橫生枝節,還特意繞了遠路。沒想到,冤家路窄,他剛走沒幾步,就見沈安大搖大擺的從巷子里出來。
沈安挨了李大成一頓狠打,自是一眼就認出了他,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怨恨。
李大成冷冷的掃了沈安一眼,不欲理會他,徑直的從沈安身旁走過。
沈安這會兒腦子清醒過來,料想李大成來村里定然是沒有好事,肯定是反悔了,想找他們家退那十兩銀子。
那十兩銀子他娘藏的緊緊的,說是要給他說親,任他怎么哭求都沒松口。剛才他裝作身體不舒服,好不容易他娘才給了一兩銀子,讓他去鎮上看診。
如今要是被討了回去,那可不成。
到手的鴨子,豈有就這么飛了的道理!
沈安這么想著,沖著李大成的背影喊了一聲:“哎,你干什么?我跟你說啊,那個小賤人,你領走了,那就是你的人,你想要退貨,可是門都沒有!”
李大成回過頭,目光中的寒意如同一把利劍。
沈安縮了縮脖子,后退了一步,心里有了懼意,想到那十兩銀子,還是強撐著罵道:“這可是我們村,你上趕著來找麻煩,我隨意吆喝一聲,你就出不了安坪村!再說那個不要臉的小賤人與你勾勾搭搭,敗壞了我家的名聲,你·····”
沈安的話還沒說完,只覺的面前一陣疾風,隨后眼前一黑,就跌坐在地上。
他沒想到李大成一句話都不說,上來就動手,臉上火辣辣的疼,連眼睛都睜不開,“啊······你還敢打我,你信不信我讓你出不去安坪村,啊·····”
李大成抬腳踩在沈安的背上,腳掌用力狠狠的來回碾壓。
沈安使了全力,都掙脫不掉,上次挨打的記憶也全部回籠,眼下又疼又怕,也不敢罵,連那十兩銀子都不敢惦記了。
李大成身體的重心前移,全壓在那只腳上,立時傳來沈安的慘叫聲。
“再讓我從你嘴里聽到那些不干不凈的話,······”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沈安不等你大成把話說完,主動開口求饒,此時已經生不出一點別的心思了。
李大成抬起腳,連個眼神都沒留給沈安,轉身就走。
沈安渾身都疼,好半天才扶著腰從地上起來。也不知李大成會不會去家里找麻煩,嚇得他連家也不敢回,揣著那一兩銀子,準備去鎮上的春水樓躲兩天。
李大成更心疼沈橋,沈家人真是一家子心黑的!
徐家住在村子后面,因為養豬味道大,離著村里其他人家有些距離,這一路到是沒有碰見其他人。
李大成扣了門,不多時里面傳來了腳步聲,門打開,出來的是一位老人家,正是許老爹。
“徐叔兒,我過來拿肉,提前訂好了。”李大成拱手給老人家施了一禮,笑著道。
“哦,哦,知道,你是河谷村的,我兒子走的時候都和我說好了。肉和豬下水都給你留下了,你等著,我去拿。”徐老爹耳朵有些不靈,一只手攏在耳朵上,也好在李大成聲音夠大。聽清了他的來意,答應著就往院里走。
李大成在院外等著,徐家建在高臺上,能看見大半個村子。遠遠望去,想到沈橋在這里生活了十六年,也受了十六年的委屈,心里一陣陣的難受。
“都在這了,十斤豬肉,兩個豬頭,你要的多,這些豬下水也不值什么錢,就算送給你的,給一百八十三文就行。”徐老爹直接將東西放在的板車上,推了出來。
“好,那就多謝您了。”李大成道了謝,將兩串一百文的銅板遞給徐老爹,以后還少不得相處,次次都白拿人家的,日子久了難免落下不是。
徐老爹接了,揣在懷里,道:“下次,不用趕,我這一天都有人,你啥時候過來,都行,我都給你留好。”
“那就麻煩徐叔兒了。”
李大成今日沒有借板車,只背了個大個的竹筐,這些肉放進竹筐里滿滿當當的。他道了謝,將竹筐背在背上,沉甸甸的。
他剛走了兩步,就聽見身后傳來喊聲,“等等,等一等。”
李大成回頭,就見徐老爹快步追了上來,趕忙停下了腳步,老人家站定,彎腰喘著粗氣,才道:“你這個年輕人,走的還挺快。”
“您怎么追出來了,徐叔兒?”李大成將竹筐放在地上,扶了老人家一把。
“這是地里收的白瓜,雖樣子不好看,可味道一點都不差。平日里我只有一個人,也吃不了多少,放著都要壞了,給你拿兩個回去。”徐老爹說著卸下身后的竹筐,竹筐里果然是兩個用麻繩捆好的大白瓜。
白瓜一個就有個十來斤,兩個就裝滿了竹筐。村里人種點菜也不容易,除了自己吃就是拿到鎮上賣錢。徐老爹此舉,到是讓李大成有些不好意思。
“這,徐叔兒,您幸幸苦苦種的,還是您自己留著吃吧。”
徐老爹搖了搖頭,道:“哎,我平日里除了照看后院的豬,就是種點菜,打發時間。家里的菜吃到來年開春都吃不完,你這個年輕人實在,我也是真心實意的給你,你就別推托了,況且也不值什么。”
李大成聞言,自是不能推拒,真心的道了謝,這才往家走。心里想著再過來的時候,給徐老爹帶點什么,人家厚道,他自然也不能失了禮。
往回走,到是沒有遇見沈家的人,直到過了午時,才回到河谷村。
還沒進家就聞見自家院里飄出的香味,想來是沈橋在灶房里烙肉餅。
回家時家里有人等,還有飯菜香,大概是他兩輩子的心愿,如今有了沈橋,他就覺得一切都值了!
“小橋,我回來了!”李大成顧不上背上的竹筐,將兩個白瓜放下,朝著屋里喊了一聲。
沈橋聽見人聲,快步從灶房里出來,手里還拿著鍋鏟,“回來啦,歇會,馬上能吃飯了,還有兩個餅就好了。”
“不急,早上吃的晚,這會兒還不餓呢。”李大成將竹筐卸下來,壓了塊木板,又搬了塊石頭壓好,免得讓老鼠給叼去。
隨后,粘人的跟著沈橋進了灶房。
好在灶房夠大,兩個人呆著也不擠。
“在哪買的白瓜,這個時候賣的可不多?”沈橋見地上的兩個大白瓜,抬頭問道。
“徐老爹給的,老人家自己種的,下次去的時候,我帶點鹵好的豬頭肉、豬肝過去,給徐老爹嘗嘗。”李大成在灶前坐下,添了兩根柴,對著沈橋說道。
禮尚往來本來就是應該的,沈橋自是沒有意見。說話間,兩個餅就烙好了。餅皮金黃金黃的,表面油滋滋的,聞著就香。
李大成端著盛餅的竹籃,一個勁的夸沈橋做飯的手藝好。給沈橋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可心里卻很高興。
村里的漢子幾乎沒有做飯的,就算是媳婦夫郎做好了飯,稍不對胃口,也少不得一頓責罵。要是跟婆婆同住,更是少不了受些規矩,日子總歸是慢慢熬著。
像李大成這樣的好的,幾乎是沒有。平日里舍不得自己多做一點活,有好吃的總是緊著自己。連做頓飯都遍著花樣的夸,沈橋不知道自己怎么能遇上這么好的人,心里卻感激老天甜夜,更珍惜眼前的人。
李大成早上因為惦記著趙嬸兒家的事,只吃了兩個菜饃饃,又去安坪村跑了一趟,腹中早已餓了。
沈橋調的餡很香,李大成吃了一張半肉餅,才覺得腹中飽了七八分,喝了口湯,同沈橋閑聊:“那兩個白瓜夠大,咱得吃好長時間,一會兒我切一塊給你做糖吃。”
做糖?白瓜能做糖,沈橋從沒聽說過,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大大的眼睛不解的看著李大成。
“能做,就是可能材料不全,但味道絕對是不差的。”李大成見沈橋不信,就差拍著胸脯保證了。
他回來的時候看徐老爹給的這兩個白瓜,樣子和冬瓜差不多,他剛剛用小刀切了點皮,里面也和冬瓜幾乎一樣。
就想試著給沈橋做點冬瓜糖,吃完藥就可以吃幾顆,和蜜餞換著吃,嘴里也不容易苦。
沈橋聽他連連保證,哪有不信的,這些日子過的舒心,人也不似過去謹小慎微,也起了好奇心。
可想到下午李大成還得剁肉餡、洗腸衣、灌腸、鹵制買來的豬下水,這么多活都得干就猶豫了。
“白瓜放的住,不愛壞,我們等閑了再做糖也是一樣的。”
“沒事兒,那點活兒不費勁,你給我看著火,我騰出手來做糖,不是正好,咱兩還能說說話。”李大成上輩子是個廚師,這點兒活自然不在話下,如今和夫郎相處的越發的融洽,自然想時時刻刻都膩著沈橋。
沈橋聞言,也點點頭,心里歡喜,面上也不遮掩,看著李大成笑的眉眼彎彎。
兩人收拾了碗筷,就一同去了灶房,沈橋燒火,李大成洗了碗筷,將盆里的水潑在遠院里。
一抬頭見院門旁站著個人,還躡手躡腳的,李大成還以為是李家人又來找事,推門出去,才發現那人是禾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