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仙道:“什么,橋上有結界?怪了,我進來的時候,沒有結界啊!”
孟枝枝聽聞,立馬奔赴而去。小桃仙和冥漆見狀,跟了上去。
贏破站起身子,強穩住步伐,也緊跟著他們。
孟枝枝闖進迷霧,來到橋面上,點地而起。她一飛到橋中心,拋出一顆咒棗,就見咒棗滾落到橋的另一面,又順著橋面滾下了去。
她恍然,結界真的消失了!
難道這里的結界是凈念道師布置的,他一死,結界就失效了?
孟枝枝感到自由近在咫尺。
小桃仙手里握著一枚玉佩,玉佩在發光,道:“大師兄在召我回去,下山的弟子出事了。我現在馬上得走,你們跟著我一塊出去吧!”
孟枝枝點頭,道:“好。”
三人決定要走,只見橋后追來一個倉惶匆忙的身影。
“孟芷!你不能走!”贏破雙手緊抓著橋頭,那貼滿的符紙瞬間灼燒著他的手掌,涌出金色的火舌將他的衣擺燃燒起來。
他死死看著孟枝枝。
小桃仙道:“他不要命了?再在這里呆下去,他肯定會死。”
孟枝枝沖贏破道:“你回去。”
贏破踏出步伐,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來。腳下步步火蓮燃燒,他卻步伐堅定,他聲聲懇求道:“救我。”
他一腳踩空,金色火焰燃成熊熊烈火,將他包裹住。
走不動了,他伸出燒黑的手往前爬行,如臨瀕死,每一步都顯得愈發艱難,一點一點挪動著往她那處去。
他真的是想燒死自己!
孟枝枝道:“小桃仙,冥漆,你們先走。我跟他說清楚,隨后再跟來。”
小桃仙看到這副場景也有點傻,道:“這就算要追人,也追得太嚇人了,你好好處理,我們在橋頭等你。”
冥漆看著孟枝枝的眼神滿含擔憂,但小桃仙掉頭就走,孟枝枝的視線又看著贏破,沒有看他,他只好跟了小桃仙離去。
孟枝枝快步走來,一把將贏破撈起,飛于空中,很快將他帶離了橋面。
那火焰燒到她身上,手臂到胸前都燒壞了,火苗燎人。
贏破一見狀,用殘破的雙手將她身上的火苗捂滅,緊接著毫不猶豫地咬破胳膊,將血滴到了她身上,血染過的地方很快就愈合,這是他的補償。
孟枝枝道:“你還想鬧到什么時候?”
贏破固執地看著她,道:“留下來,幫我。我可以將這一身的血肉都給你,無論你要治病救人,還是做什么,都隨你。”
孟枝枝看他宛如一張狗皮膏藥甩不掉,道:“我幫不了你,你體質特殊,走不出這個別院。而你又是贏氏子孫,千年仙誓,誰都會盯著你。我只是一介散修,沒有那么大本事護你周全。接下來的路,你要靠自己,懂嗎?”
贏破見她心意已決,道:“再教教我法術。”
孟枝枝看了他半晌,心中涌出無數復雜的念頭。
不得不說他求生的本能欲望真的很強烈,令她再一次想起過往。
她還記得剛入宮的時候,車輛緩緩駛進皇都。
她扎著羊角辮,好奇地撩起車窗簾子,看皇都的小販吆喝叫賣,天真地問起師父。
“師父,人界最厲害的人是長老還是掌門呀?”
那時的她只知道各仙門里最厲害的無非長老或是掌門,不知道人界有官職有貴族還有走卒商販。
孟慕華喝著茶,笑道:“枝枝這么想知道誰最厲害?”
孟枝枝道:“對呀,我想變成長老,那樣就可以使喚別人幫我背書了。”
孟慕華撲哧一笑,又道:“不許在外這么胡說,人界不同修仙界,最厲害的人是天子。”
孟枝枝在嘴里咀嚼著這兩個字。
“天、子。就是老天爺的兒子嗎?”
孟慕華放下茶盞,將她抱在懷中,道:“天子就是皇帝,一國之君。天子要保護子民,不受外敵侵犯,要頒布法令,布政施齋,防小人奸利,使國家太平,百姓安居樂業,這是天子的使命。”
孟枝枝道:“他這么厲害嗎?那些掌門和長老們一天到晚閉關修煉,都會讓弟子去做事情,皇帝要做的事情有這么多啊?”
孟慕華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道:“對,所以枝枝要刻苦努力,學習醫術,以后治病救人,這也是你的使命。”
孟慕華的話在孟枝枝的心里埋下了一顆種子。
她覺得她要向小皇帝學習,不能一天到晚只想著偷懶。小皇帝做得厲害的事情那么多,她好歹要學會一樣厲害的。
又過了兩年,學宮熊熊大火燃燒。
那年她八歲。
她抱著一個更小的孩子,哭哭啼啼地拉住小皇帝的衣角。
黑煙嗆得她睜不開眼睛,她怎么樣都不愿意放手。
她懇求道:“小陛下,救救我們,我們都是您的子民。”
小贏破回頭看她,“子民?”
孟枝枝哭花了臉,道:“對,保護子民是天子的職責。小皇帝,您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我們都仰仗著您的保護,求您救救我們,大家都快要死了。”
小贏破俊美的臉龐泛著一股紅潤,他純黑的眼睛干凈又純真。
他道:“你真的認為我是天子,是最厲害的人?”
孟枝枝道:“自然了,師父說了天底下最厲害的就是天子,天子就是您。您一定有辦法救大家吧?”
那時的她并不知道,贏破不過是被人囚禁關押的犯人。
師父說她愛說胡話,也是說她幼小不知世事。
她那時只顧著渴求贏破救他們,沒有想過他身為皇帝只身出現在學宮已是奇怪。
他渾身上下除了頭頂上一根龍簪能彰顯其身份,著玄衣,打赤腳,哪里像個皇帝?
當時,學宮里還沒逃出去的幼小孩童都是宮外送進來普通人的孩子,等宮人們救出王公貴族的孩子后,再意識過來,火勢已經很大了。
沒人再敢闖進來救人。
她剛入學宮不久,對學宮地形并不熟悉,她雖然跟著師父修行,但能力尚淺,一個人救不了那么多人,只能抓住這一根救命稻草。
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孟枝枝道:“我大名叫孟芷,小名叫枝枝。”
小贏破警惕地看著她,見她能報出姓名,他臉上的紅潤又重了幾分,似乎為自己對子民的懷疑感到羞愧。
他點頭道:“好,我救你們。”
“你跟我來。”
孟枝枝跟在他身后,見他背起一個又一個昏迷的孩子出了宮殿,身上被火燒起一個又一個燎泡。他還不忘把最安全的地方留給她,卻對自己的傷始終不吭一聲。
當他終于背出最后一個孩子。
她見他站在火海里,回頭看她。
她被黑煙迷了眼睛,“小陛下,你快過來啊!”
小贏破看著她,雙腳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房梁垮塌得越來越多,身邊是陣陣巨響。
她心里著急,趕緊上前把他拉著一塊出去。
結果腳剛出來,就被一群禁軍團團圍住。他們將小贏破帶走,不知帶到哪里去了。
孟枝枝跟所有人說是小皇帝救了大家,但所有人都說她在說胡話。
那一夜,學宮里從沒有出現皇帝,是學宮里的禁軍將所有的孩子都救了出來。
皇都百姓對禁軍感恩戴德,對宰相樊隆的統領感恩戴德,沒有人說起小皇帝只言片語。
她不解,只把這件事告訴了師父。
師父幽幽嘆了口氣,很久才道:“枝枝,以后不要再說此事了。我們在皇宮里生存不容易,以后要懂事些,知道嗎?”
孟枝枝看出師父的無奈,保持緘默。
從此她將小皇帝藏在了心底里,誰也不告訴。
再次見到小皇帝,是她九歲。
她那時候跟著師父學習治病救人之術,怎么都背不好醫書,將自己關在房里整整一天看書,被師父知道后,勒令她不許再看書,端來吃食讓她好好吃飯。結果她一下就生病發燒,脆弱又嬌氣,怎么都不想吃飯,朝師父撒嬌耍賴都沒有用。
“孟芷,如果我回來,再看見你不吃飯,就罰你戒尺十下。”
在皇宮里,師父對她很嚴厲。
越是長大,師父臉上的笑容越少,越對她板著一張臉。
她聽完嚎啕大哭。
她是真的吃不下飯,但是她也怕痛,被戒尺打手板實在太疼了。
等師父走后,她哭著將飯碗端著出了門。
她走到宮殿里養的一只大黑狗前,哭哭啼啼地將飯碗遞了過去。
大黑狗很激動,對著飯碗就舔了起來。
她拿手搓著眼角的淚花,“嗚嗚嗚,小黑你吃快點,一會兒師父就要回來了。”
一道黑影閃過,只聽小黑汪汪幾聲。
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孩,搶過飯碗,用手刨食,狼吞虎咽。
他目光兇惡地瞪著小黑和她。
孟枝枝嚇了一跳,她一眼就認出那是贏破。
還沒等她開口說話,贏破哐當丟下飯碗,跑開了,一會兒就沒了人影。
只留下碎了一地的碗瓣,上面干凈得不染一粒米。
他不記得她了。
原來,他那么可憐。
孟枝枝從回憶中抽身。
她道:“好,我教你,只教一遍,能記住多少,全看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