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香囊里取出一點土壤。
“我用的法術都和驅邪道術有關,就是你見過的金色咒語。那咒語能傷鬼怪,也能傷你。”
贏破如饑似渴道:“我學。”
這個長得像狐貍精一樣的少年,和小狐貍一樣多疑、易驚動。小狐貍被狐貍媽媽教會保命的生存技能就被趕出家門,自力更生。但他卻是出生就被趕出家門,一路跌爬滾打,還從沒能學得會生存技能。
她心中念頭一起,將手中的土壤分出一半給贏破,道:“那就先從基礎的學起。”
少年眼神流動,目不轉睛,捧著手中的土壤像捧著稀世珍寶。
孟枝枝說道她手中的土壤曾被仙家食草靈獸產出的靈肥漚過,專門被她用來培育咒棗。只要放下一粒棗種在里面,再使催熟咒,不出片刻就會長出仙棗。
贏破不懂什么是靈肥,只覺得這土壤有股清新的異香。
孟枝枝從腰間的桂花香囊里取出兩個小培育藥袋,將一個給了贏破。
“你學著我做。”
她把土壤放進了培育藥袋里,“培育袋里有咒棗種子,你撒了土壤,再跟我學念催熟咒。”
她盤成蓮花腿,屏息斂聲,念著師父曾教過她的。
“要記得,這世間每個修行者都有追求的道,而我們奉的道是神農之道。神農勇嘗百草,治病救人,是我們醫修信仰的始祖。”
說罷,她閉了眼,結了蓮花印:“神君在上,借我神力,言出法隨。咒棗,長。”
她的身上落滿微弱金光,那金光環繞她四周一圈,又落到她腿前的培育袋。
金光不斷輸送進去,培育袋漸漸鼓脹,鼓脹到極點,一縷嫩芽破袋而出,幾乎瞬間長得如手掌大小。
贏破學她,同盤腿,對著自己的培育藥袋同念咒語。
“神君在上,借我神力,言出法隨。咒棗,長。”
他身上半天沒落下金光,只感覺胸口發悶,一股濃烈的窒息感。他低頭能看見胸口處正有一團黑色的氣,這股氣夾雜著閃電狀的微光,他順著本能將那黑氣包裹的微光引渡到培育藥袋上。
孟枝枝正閉眼感受來自上古時期神農的百藥洗禮,源遠流長下幾萬年的傳承,體內還有一股源源不斷的萬物生長之力。
她一一將感受說出,引導贏破。
贏破感受不到那些,什么百藥洗禮,什么生長之力,通通沒有,引得他煩躁,怕她嫌棄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借來的神農的力量,覺得這黑氣微光或許和金光沒太大區別,不過都是借助神力去催熟咒棗。
她睜眼去看贏破的培育袋,竟然真的長出了枝椏,雖然比她那個看上去小點,但確實催熟了。
她不由夸贊道:“你果真聰明,學什么都快。”
贏破道:“是不是有咒棗長了出來,我可以像之前一樣使用咒術。”
孟枝枝道:“是,但我也告訴過你,這咒術對你而言也是傷害,該怎么使用就看你自己。”
她手指突然一指,道:“仙棗長成了!我來摘棗。給你個瓶子,去接葉子上的露水。”
一個碧玉色的瓶子丟了過來,贏破一把握住。
露水……怎么接?
孟枝枝摘棗快得很,起身一回頭,她見贏破拿瓶口堵在葉子下,站得像個木樁。
她無語地走到他身后,托住他的手。
她道:“你看,接露水是這樣接的。”
她握住了贏破的手指,用他的食指,去輕觸葉子上亮晶晶的光點,那光點唰地一下就落到了瓶子里。
碧玉色的瓶身隱約透明,搖晃一下能看得見里面浮動的流光,似光似水。
孟枝枝道:“這就是咒水。”
贏破微側過臉,少年唇紅齒白,垂落的眼睫像根根羽毛柔軟卷翹,眼瞼底常常勾勒出一道紅線。
他看她的眼神淡淡的,顯得幾分孤傲,在濃顏姿色下映襯得,恍然有種淡妝濃抹的參差感。
孟枝枝才突然察覺到自己的行為跟他太過親近了。
她連忙撒開了手,“你快接露水吧,我去分棗。”
她背過身去,將放在桌上的鮮棗挑揀了出來。她捏了訣,鮮棗金身一化瞬間變成了一顆顆紅色的普通棗子。
贏破拿著碧玉瓶遞了過去,“接完了。”
孟枝枝刻意錯過他的手指,就著空隙接了過去,雙手合十字,將碧玉瓶夾在中間。
“丹朱口神,吐穢除氣,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煉液,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兩指尖之間出現一顆金珠,金珠落入碧玉瓶中,流光水變成了金水。
孟枝枝道:“咒水有除穢凈化之效,普通人服用除了可以解毒,還能凈化惡念,去除祟心。”
她又掏出個白瓷瓶,將咒水一分為二,放在了桌上。
現在東西都準備得差不多了。
孟枝枝腦袋一偏,看著贏破:“會搓丸子嗎?”
贏破:“?”不理解。
搓丸子,又叫搓圓子,就是搓著棗子唱咒歌,借助咒歌和棗通靈,能迎來神的賜福,趕走霉運,是一種討彩頭的儀式。
他袖子一揮,道:“這世上沒有真神。”
若是有,怎么會眼睜睜看著他這般造人覬覦?若是有,這世上還會有受苦受難的人?
他從不信這些。
孟枝枝道:“那你學不學?”
贏破道:“學。”
孟枝枝道:“我每次搓了丸子,師父考我試我都過了,還能順帶練習咒語。道法千萬,無窮變化,不過再怎么變化,咒語都在咒歌真言之中。”
她教給贏破的東西可謂是最最基礎的,正統仙門壓根瞧不上散仙這般低劣的修道之法。她既然答應了他,又不想他利用咒術作惡,只能教給他這些東西,也算完成了她的答謝。
贏破拿起一把棗子,他臉色不好看。
孟枝枝已經開始搓起了丸子,嘴里哼唱著咒歌。贏破微張雙唇,模仿著她。
二人搓丸子搓了好一陣,四周靈氣波動,光輝圍繞著他們四周。
孟枝枝斂住靈力,光輝像仙人散花般向四處散去。
她道:“我已經教完了。”
孟枝枝轉過身,側過臉,道:“你好自為之。”
她腳尖輕點,踏風而去。知道贏破在看她,也沒有回頭。
小桃仙見她出來,道:“我還以為你會舍不得他,他那眼神看你真像一只可憐巴巴的小狗。”
孟枝枝道:“你想多了。”
小桃仙將臉湊近,道:“傻狍子,你怎么了?感覺多日不見你,你怎么像變了個人?以前那個喜歡抱著我,朝我撒嬌的小姑娘去哪兒了?”
孟枝枝一時不知道怎么說起,上一世的事她不想多回憶。
一世贏破走了岔路,成魔之后的他不可能被體諒,直接被修仙界視為仇敵。
魔是世間最邪惡者,比惡鬼鬼邪還要恐怖。魔沒有是非善惡,為心中欲望而墮落,成為魔意味著選擇徹底失去人性。
修仙界的修士們或許對妖還手下留情,畢竟弟子中還有堅守正道的妖修,但他們認為惡鬼邪靈和魔都是不可饒恕的存在。因為所有的惡鬼邪靈將人類視為食物,欲望和饑餓促使他們吃人、害人,比如之前遇見的五奇鬼。魔只會做得更甚,若說惡鬼邪靈吃掉生靈來補償饑餓,那魔從不尊重生命。
總歸她和贏破之間現在已經毫無關系,不用再思考那些。
她道:“我長大了,不能動不動就撒嬌。我用千紙鶴去尋了師父的蹤跡,千紙鶴一直圍繞在皇宮打轉,我擔心師父還在這皇宮中,沒有離開。”
冥漆道:“我也在皇宮四處搜尋,完全沒有發現孟醫仙的蹤跡。”
冥漆也擔憂地看著孟枝枝。
他總覺得這次再見孟芷,她整個人仿佛變得沉靜,比起以前天真爛漫的小孩樣,更像個心思深重的成人了。往日那么掉完眼淚就忘事的小姑娘,現在也有了自己的心事。
孟枝枝道:“凈念道師的底細不清楚,我呆在皇宮這么久,到今日才知道他或許還與千霄宮有關,這實在太蹊蹺了,他說見過我師父,而冥漆說在皇宮里找不到我師父,難道我師父她被誰帶走了?”
小桃仙反應過來,道:“你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最近這段時日人界和修仙界都不太平,人界突然冒出許多惡鬼邪祟。我聽說千霄宮的鎖妖塔里還逃出來一只大妖,各家仙門都派了大量弟子下山斬妖除魔。”
“我這次也是為這事下山,誰知道半路上莫名其妙被這臭老道擄走了。世道不太平,真奇怪,怎么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孟枝枝道:“小桃仙,我有一個想法,我先留在皇宮里再去尋一尋師父的蹤跡,畢竟千紙鶴就指引的這里。千霄宮的人這次一定也下了山,到時候你要是碰著千霄宮的人,就幫我打聽一下,到時候給我傳信,我立馬趕過來。”
小桃仙道:“好吧,誰叫我小桃仙心地善良,大慈大悲,這次就幫你跑這個腿。以后可別想使喚我啊!”
孟枝枝淺笑道:“好。”
她抱住小桃仙,將頭埋在了她的懷中,道:“謝謝你,真的。”
小桃仙摸著她的腦袋,道:“有事別一個人往心里藏啊,你還有我和冥漆呢。孟醫仙一定會平平安安,你不要太擔心了。我和冥漆永遠是你的后盾,知道嗎?”
孟枝枝眼眶微濕,道:“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