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仙離開了皇宮,孟枝枝隨著冥漆一塊躲藏在皇宮里。
她先回去了一趟她和師父住過的地方,房間里已經積攢了薄薄的一層灰,自從她和師父走了之后,這里就無人來過。
眼看師父沒有在這里,她又和冥漆準備千紙鶴停留最久的地方,皇宮就這么大,總歸有一天能夠找完。
此時此刻,別院之中。
樊鳴帶領著一眾將士,身后跟著錢喜。
樊鳴四處巡視,道:“凈念道師在哪兒?”
贏破道:“孤不知道。”他盤弄著掌心里的幾顆咒棗,壓根沒把樊鳴放在眼里。
錢喜找了一大圈,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小貴人不見了!”
樊鳴道:“你殺了凈念道師,又殺了孟芷?”
贏破不言不語,躺在貴妃椅上,將一顆咒棗拋到空中,用嘴接下,面無表情,下顎扯動,嚼出幾分兇狠。
錢喜看得毛骨悚然。
樊鳴上前道:“凈念道師是得道高人,作為大國師,護佑南元國三代平安。陛下的瘋癥,沒人比他更加清楚。宰相大人之所以還不放權給陛下,也是因為陛下瘋癥未愈,陛下莫要讓我們為難,修仙者難得,他對我們南元國來說至關重要,還希望陛下說清楚凈念道師去了哪里。”
贏破道:“你是聾了嗎?孤已經說了不知道。誰知道他是不是怕了孤,跑了。”他扯了扯嘴角。
樊鳴看了他許久,“既然如此,叨擾陛下了。”
贏破冷看著他。
樊鳴邁出步子,穩穩地踏過青石磚,看起來不慌不忙,臉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看不出一點心思。
錢喜一見,立馬跟了上去。
“樊大人,仙師真的死了?陛下殺了兩個人?”
樊鳴道:“凈念多半死了。至于孟芷,不一定。”
錢喜不懂,道:“那孟芷會跑到哪里去?”
樊鳴下令,道:“將士聽令,重搜皇宮!一旦有任何可疑之人出現,你們都給我揪出來!”
“末將得令。”
樊鳴回了樊宅。
一位提燈老仆道:“大少爺,老爺在書房等您多時了。”
樊鳴隨著他穿越黑漆漆的園林,邁過幽幽走廊,來了書房。
門被合上。
他單膝下跪,“父親。”
書房里有一道玉做的簾子,那簾子里坐著一個人,濃濃的檀香煙飄了出來。
簾子里時不時傳出幾聲咳嗽。
“如何?”
樊鳴道:“凈念道師已經死了。”
樊隆稍微停頓,道:“她是仙家派來的?”
樊鳴道:“或許是。”
樊隆道:“或許?”
他對這個答案不甚滿意。
“大郎,你可知人界以什么為尊?”
樊鳴道:“至高無上的權利。”
樊隆徐徐傾倒茶水,道:“錯了。”
樊鳴低下頭,道:“還請父親賜教。”
樊隆道:“人界以修仙者為尊,修仙者以神為尊。飛升意味步入神界,但神界只是傳說中的事,誰也不知道世上究竟有沒有一個住著神仙的神域。別看你我二人在皇都手握重權,實際上我們什么都不算。”
“這天下到底是仙門說了算。別忘了,贏氏的地位是如何得來的。”
樊鳴道:“凈念不是說過如今各家仙門忙于斬妖除魔,我想他們應該沒有空隙來管皇宮里的事。”
樊隆道:“還是小心為妙。孟慕華突然消失不見,孟芷又是她唯一的愛徒,我早有猜測這孟慕華和仙門之人有所關聯,此事不得不防。孟芷此時又突然失蹤,這事不好辦了。”
樊鳴腦子里浮現錢喜口中的孟芷模樣,道:“兒查到七年前學宮大火,她曾說過是陛下救了她。”
樊隆緩緩思索,道:“七年前,她不過八歲黃毛丫頭。”
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回身坐下。“呵呵,又是七年前,你與她倒是有緣分。”
樊鳴眼神微落。
七年前,他還只是在街上偷騙搶砸的乞兒。
學宮大火之后,需要賑災,皇都需要調養生息。而他被賑災的宰相樊隆一眼挑中帶了回去,變成了樊家大郎——“樊鳴”。
學宮對別人而言是一場災難,對他確是幸運。
“你相信她說的嗎?”
樊隆目光如炬,燭火在他身后搖搖晃晃,照得他背影高大。
樊鳴道:“父親怎么看?”
樊隆道:“大郎你知道女子愛一個人會如何?”
樊鳴道:“我不知道。”
樊隆像是追憶,贊美道:“女子深愛一個人,便會甘愿為他奉獻一切,為他生兒育女,哪怕明知自己會死,也要顧全對方。”
樊鳴微微抬眼,他似乎在說早逝的先夫人。
樊隆道:“感人至深,是不是?”
他的口吻輕佻,離宮外流傳他愛妻如命、不娶小妾的傳聞有些割裂。
樊鳴道:“如果是這樣,孟芷選擇進入別院那就有理由了,可是既然如此,她為什么又要逃出來,是受不了陛下了?父親覺得孟芷當初在撒謊?”
樊隆道:“比起這個問題,你更應該關心她是否與皇帝同房過?”
樊鳴道:“這……”
樊隆道:“去查查罷。”
“是。”
樊鳴還未走出幾步,樊隆的聲音又在身后響起。
“如果沒有,就幫幫她。仙家不會要一個自甘墮落的弟子。而她若有了身孕,對我們而言是大大的好事。”
樊鳴微偏過頭,沒有開口說話,走出房門,合上了門。
他往宅外走,今夜他還要駐守皇城。
提燈老仆走在前面掌燈。
只見宅子巡邏的人少了一些,他便問起此事。
提燈老仆靜穆道:“大少爺,昨日小姐來見過老爺,吵著鬧著要跟著幾個千霄宮的弟子一塊去郊外除妖。老爺不許,小姐就和幾個丫鬟偷溜了出去,管家怕出事,便叫人跟出去護著。”
樊鳴道:“千霄宮的弟子已經來了皇都?許是用的化名,不然下面人早報上來。”
他心道,難怪父親這么著急讓他去做此事。
確實是個好時機。
提燈老仆呆在樊家多年,歷經樊家興衰,知曉不少事。
他嘆息道:“小姐早已及笄,整日卻還像個孩子似的,這可如何是好?”
樊鳴頓了一會兒,道:“父親會為她找個好人家嫁了。”
他一手執后,一手執前,眸子里是殺伐果斷。
提燈老仆想起小姐多年來和老爺爭鋒相對,想上仙山拜師,說到底也看不慣大少爺,可先夫人已經逝世多年,老爺也未續弦。
小姐仍然不滿多出來一個“兄長”壓在她上頭。
以后小姐會甘愿嫁人嗎?
他不禁搖了搖頭。
*
孟枝枝發現最近皇宮的監守越來越嚴格,她每一日都心驚膽戰,總覺得他們是在尋她。
冥漆化作花枝鼠,落在花壇中道:“枝枝,沒有。”
孟枝枝現在正穿著宮女服飾,道:“再找找。”
此時,一個太監點了點孟枝枝道:“那邊的宮女,說的就是你,快過來。”
孟枝枝硬著頭皮,留給冥漆一個眼神,迎了上去,道:“公公。”
太監上下打量著她,頭上兩個花苞,隱約俏麗,她低下頭側著臉,露出清晰的下臉輪廓。動作教養很好,任哪位宮廷嬤嬤來也指摘不出什么毛病。
他道:“你是哪個宮的宮女?”
孟枝枝掏出令牌,道:“奴婢是打掃洗塵殿的蒹葭。”
太監將她的令牌翻來覆去地看,道:“就你了,今晚你跟我走一趟,樊指揮使要在清輝閣招待武將們,特地要選一批長相秀麗、姿態端莊的宮女,切不能有任何差錯,知道了嗎?”
孟枝枝為難道:“可是奴婢還未打掃完洗塵殿。”
太監道:“真是個木魚腦袋,能去這等夜宴,是你幾輩子都碰不到的機遇。洗塵殿不過是先帝沐浴之地,一日不掃也沒什么,趕緊隨我走。”
此時,一排禁軍巡邏此處。
孟枝枝眼看無法拒絕,道:“就聽公公的。”
太監喜上眉梢,道:“這不就對了。聽話點,伺候好貴人們,以后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她隨著這位太監進入了清輝閣中。
她與一眾宮女都呆在后殿里,聽大太監的指揮,四處裝點。
一見大太監有事走開,有一位瓜子臉的宮女名喚之桃,她左顧右盼道:“欸,聽聞樊指揮使今年不過二十三,還尚未婚配,家中也沒有通房,你們誰見過呀?”
“我見過,樊指揮使孔武有力,模樣英俊,經常帶著著將士在練兵場訓練,好威風。”
“你這個不害臊的,難不成想去做樊指揮使的小妾?”
“就算是小妾我也愿意,總比隨便配了個粗魯的武將好。蒹葭,你呢?”
孟枝枝剛將錦緞坐墊安置好,道:“我沒什么想法。”
之桃道:“也是,你一個洗塵殿的打掃宮女,還是乖乖做你的事,那些宮燈全由你來掛吧。”
之桃是清輝閣的大宮女,她們的品階都沒有她高。
孟枝枝不想多惹事端,提起一盞宮燈,找了個板凳,就掛上。
之桃見她不爭不搶,頓時覺得沒意思,又和其他宮女說笑起來,又說起哪個兒郎更俊俏。
孟枝枝一盞又一盞地掛,順便四處查探有沒有師父的蹤跡。
天色漸暗,還有一處最高的宮燈沒有掛上,她踮起了腳尖,試了試,發現掛不上。
于是她蹦跳起來,手中的宮燈一下子就掛了上去。
“好身手。”
孟枝枝一聽,腳不穩,就從板凳上跌了下來。
只見一只有力的手挽住了她的胳膊,道:“小心。”
她抬頭一看,正入一個人的眼里,那男人五官英挺,皮膚小麥色,深邃的臉龐上長著一雙欲說還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