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破閉上眼,再也沒挪動過,像是睡著了。
眼見著他像個死人一樣自暴自棄,孟枝枝也懶得搭理他。
看他的模樣知道這是天仙子的種子,也對天仙子無解,說不定早就被這樣折磨過數次。他有一身稀有的血肉相互抗衡,她可沒有。
聽聞這天仙子開花,魔氣入體,被魔氣感染的人和妖怪只能等死。。
還好只是種子,她心中有了幾分底氣。
她盤腿而坐,念起了清心訣。
身上那滾燙的感覺變得輕了些,果然有效,道:“我將清心訣的咒語告訴你,用不用就看你自己。”
她閉著眼,持續地念了下去,也不管贏破怎么辦,總之那是他的事,她已經仁至義盡。
室內一片靜謐,只有蠟燭微爆的聲音。
屏風上兩團模糊的倒影,隔著一道光,光影隨著燭火搖曳。
一個冷激靈。
孟枝枝猛地睜開了眼睛,她發現她竟然睡著了。她一起身,身上的紅被子掉落,手中的咒棗也跟著滾落在被面上,彈出好幾下才停住。
房屋內燭火已經熄滅,蠟冷得凝固成水滴狀。
她緩了一會兒精神,才意識到一個問題。
贏破人不見了。
此時,一道千紙鶴飛進了她的掌心里,是小桃仙傳給她的信。
——枝枝,我探聽到一些事情,你師父的失蹤或許真的和千霄宮有關系,現在千霄宮不少弟子都下山捉妖了,你要不要來?如果來,傳信來找我吧。
孟枝枝心潮澎湃。
師父有下落了!
她立馬爬起身子,推門而出。
一推開門,就見庭院中站立著一個白衣少女,她轉過臉來,頭上白紗發帶飄到臉前,與額中一顆紅痣相互映襯,宛如一個慈眉善目的小菩薩。
白衣少女問道。
“你是誰?”
孟枝枝愣住,她沒想到能在這里遇見樊盈繡。
這個讓贏破魂牽夢繞了一輩子的女子。
上一世,當贏破還是個落魄皇帝,無論樊盈繡要他做什么,他都去做,予求予取,哪怕樊盈繡并不曾將他的好放在眼中。
她是樊相的掌上明珠,宮中所有人都要仰視著她。她自幼又長著一張清純秀麗的臉,眉間的紅痣如佛痣,平民之中常有人在額前點紅痣,以示與佛法親近,但樊盈繡的紅痣是天生的,所以平民中有人背地里拜她為小菩薩。
貴族兒郎沒有不愛慕她的。
小皇帝那時處境低微,性格又偏激暴虐,她看不上也是自然。
但自從贏破成為魔君之后,贏了和修仙界的第一場大戰,便指名道姓要修仙界將樊盈繡獻上來,那時的樊盈繡修煉略有所成,已經是千霄宮赫赫有名的“北冥仙子”。
后來,樊仙子就住進了皇宮。
修仙界向來仇視魔者,刻入骨髓的鄙視,樊盈繡對他避之不及,他百般討樊盈繡的歡心,命萬魔稱呼她為夫人,許她在皇宮里自由走動,所到之處皆受人跪拜。
直到某一天,樊盈繡在城墻之上、眾目睽睽之下親自為壞蛋贏破披上戰袍,這一幕廣為流傳。
這個結局可謂是皆大歡喜。
宮人們避著她討論此事,其實她當時想的是“大可不必”,她已經不喜歡他了,這事她早想明白了。
強騙的瓜不甜,苦得很。
她還是喜歡吃甜瓜。
但是無人會信,畢竟她的確喜歡過,還曾老追在贏破后邊跑,解釋多了也沒人信,她就不說了。
不過有樊盈繡在,贏破終于不纏著她,也不會半夜滿身鮮血地突然出現她床頭,嚇她一跳。
她開始有閑心地天天在皇宮里養育她的棗樹,一心就等著樊盈繡快點把贏破迷得七葷八素后,將她早日放出宮和師父團圓去。
他們二人一仙一魔,一白一黑,拋開修仙界和魔之間糾葛不談,也是一對兩情相悅的璧人。
原本她以為贏破夙愿得償,該和樊盈繡成親了,放她出宮了吧。
結果贏破不但不放,為了防止怕她逃跑,還將她困鎖在宮中,最后利用她當了樊盈繡的替死鬼。
見過無情無義的,沒見過贏破這樣無恥到極點的。
她剛想答,樊盈繡已經跑了過來。
她雙手放在身后,眼睛里都是對孟枝枝好奇。
她圍著孟枝枝轉了一圈。
“我記起你了,孟醫官的徒弟孟芷,小名枝枝。”
孟枝枝道:“樊縣主。”
樊盈繡自幼在廟里學佛法,在她及笄那年就被封為了修緣縣主,還有自己的領地,實際權勢比起贏破還大。
“你知道我?”樊盈繡很是新奇,她用蔥白的手指勾住垂落的白紗條打著旋兒。
她打量人的目光,極容易讓人感到壓力,是王公貴族里那種固有的倨傲態度。
孟枝枝道:“知道一點點。”
樊盈繡見她一點也不露怯,輕哼了一聲:“我倒是不怎么知道你,不過記得名字罷了。”
孟枝枝覺得有幾分好笑。
樊盈繡還跟當初一樣,嘴上一點都受不得占下風。
她垂眸,嘴角微微翹起。
樊盈繡瞥見,敏銳道:“你在笑什么?”
孟枝枝不經意轉移話題,道:“想起了一些好玩的事,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敢問縣主怎么來了此地,是來找陛下玩的嗎?”
樊盈繡極少主動找贏破,能來一次也算是破天荒了。
樊盈繡雙唇剛要一動,視線越過孟枝枝,喊道:“阿破。”
孟枝枝隨即回頭。
身后,贏破穿著一身白金長袍,頭發上同樣綁著白綢發帶,少年清白如壁玉。
他站在樹下,眼睛幽深地看了過來。
原來他早就沒事,一早跑沒影就是心心念念趕來見樊盈繡。
孟枝枝了然,往旁退了一步,不想打擾二人。
突然,胳膊被人摟住。
一看,正是樊盈繡摟住了她,只見她額心紅痣瀲滟,沖贏破道:“阿破,我要借她一用。但她現在是你的人,我自然要先來問問你。”
孟枝枝道:“我不是他的……”
贏破先一步,他眉頭緊皺道:“你要帶她出去?”
樊盈繡道:“對啊,她會醫術,我一個千霄宮師姐受傷了,正愁要一個會醫術的女孩子。”
孟枝枝一聽千霄宮,眼睛都亮了。這不是打著瞌睡遞枕頭的事?
贏破抿了唇,目光灼灼地看著孟枝枝。
“好不好嘛,阿破?”樊盈繡央求了一句。
贏破道:“你帶出去便是。”
他側過臉,再不看孟枝枝。
樊盈繡對孟枝枝道:“你跟我走。”
孟枝枝立馬跟上前。
“慢著。”贏破突然開口說話,道,“將你腰間的桂花香囊留下。”
孟枝枝瞳仁一縮。
樊盈繡道:“這有何難,孟枝枝你把香囊取給阿破吧。”
孟枝枝道:“恕難從命,這桂花紋香囊是師父為我編織的,贈不得人。”
樊盈繡道:“區區一個香囊,比你出宮重要?要知道樊鳴他們一直在找你,你不趁此機會跟我走,難道想留在這里白白喪了命?”
孟枝枝思索一番,眼下是找到師父要緊。
她將桂花香囊取了下來,偷偷將里面的東西藏到了袖子里,里面空空如也。
她將桂花香囊遞了上去,贏破一指尖勾過那香囊,“你當真舍得?”
孟枝枝道:“命比東西更要緊。它伴了我多年,希望你能好好愛護它。”
贏破一聽,嘴角扯出一個譏諷的笑。
他指尖往下,那桂花香囊掉落在地面上,他拿起腳往上使勁一踩,像是把所有的氣都撒在了此物身上。
“你讓孤愛惜,孤偏不。”
孟枝枝捏緊了拳頭,看著那灰撲撲的香囊,她彎腰想要撿起。
一只腳踩在了上面,道:“贈給了孤的東西,那就是孤的,你無權帶走。”
孟枝枝心中恨極,將手慢慢收了回去。
她眼不見,心不煩,轉過身。
樊盈繡道:“阿破,我先走了,改日再來看你。”
她拉著孟枝枝就走。
贏破見她們走遠,一拳砸在了樹上,血順著樹干流了下來,一滴接著一滴淋在地面上。那香囊躺在地面上,皺巴巴的,上面的桂花紋路清晰可見,她說得沒錯,這東西伴她已久,她很是愛惜。
可那又怎樣?
如此珍愛的東西說不要就不要了,她當真是無情。
從別院中出來,樊盈繡看了她一眼,孟枝枝臉色沉重。
樊盈繡嘆了口氣,一雙桃花眼里都是同情,道:“你真可憐呢。阿破那個人沒有心,不會把任何人放在心上。”
孟枝枝道:“陛下對縣主很好。”
樊盈繡道:“那是自然。只要是我要的,阿破都會給我,這事如果你幫我辦得好,我不光放你出宮,你要什么珍奇異寶,我都答應你。”
樊盈繡此舉和樊鳴大相徑庭,他們兄妹二人,一個要殺她,一個要利用她。
樊盈繡敢放下此言,說明她極渴望能在千霄宮的人面前獲功。
她上一世拜入了千霄宮的門下,由此做出這樣的舉動,不難理解。
但答應得這么爽快,恐怕救的這人傷得不輕。
孟枝枝道:“縣主,你剛剛說有個人受傷了,是傷在哪里了。患者目前是一個什么情況,年齡多大,怎么傷的,能不能仔細跟我講一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