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盈繡道:“你見了便知。”
孟枝枝緘默。
她對外宣稱自己是她的侍女,因為樊家在朝廷權利強大,無人敢阻攔。
一出宮外,就有一輛由罕見白色琉璃做成的馬車等著。而車前的馬有八批,全是千里挑一的白馬,甚至白馬額前也點了紅痣,看上去豐神俊朗,自帶仙氣。
孟枝枝心里感嘆了一句財大氣粗,是她養不起的馬車。
這時,有人上前攙扶她上馬車。
她坐在車內,車內檀香繚繚,樊盈繡倚著車璧,在專心看道德經。
車夫駕著馬車,巨大的車輪緩緩駛過。
孟枝枝輕掀車簾,看皇都大道上百姓們一見白琉璃車紛紛行禮避讓。
她道:“縣主,你剛剛說千霄宮的弟子除妖被妖怪所傷,不知是被何種妖怪所傷?”
樊盈繡翻頁的手指一停,道:“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膽子大。”
孟枝枝道:“縣主既然專門找我,想必早已知道我的身份。”
她記得樊盈繡一心想入仙門,樊鳴都知道的事情,她沒道理毫不知情。
樊盈繡道:“這事,你不許對外說。”
馬車在這時停下。
孟枝枝看了一眼車簾外,臉上頗為怪異道:“縣主,這話怕是晚了點。”
樊盈繡附過身來。
馬車停駐在皇都最華麗的客棧外面,一行穿著丹青仙衣的攜劍人正和一眾皇都衛軍吵鬧著什么,而店小二在拉架。
里里外外都是看熱鬧的人。
如今怕是整個皇都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了。
樊盈繡一看,氣從心中來,道:“樊鳴這孬貨壞我事。”
她怒氣沖沖地下了馬車。
有人喊道:“樊縣主來了,都快讓開。”
孟枝枝跟著下了馬車。
皇都衛軍個個穿著黑色盔甲,齊齊對著樊盈繡抱拳道:“參見縣主。”
樊盈繡道:“你們在這里干嘛?”
一位領頭的衛軍道:“縣主,指揮使大人邀請眾位仙人到府上做客,外面人多嘴雜,條件也不好,怕怠慢了眾位仙人。”
在這群千霄宮弟子中,一位弟子毫不客氣道:“我們下山來是有要事在身,沒工夫去什么府上做客。我們已經拒絕你們了,還來糾纏,豈不放肆。”
她走到那一眾千霄宮弟子前,沖衛軍們道:“沒聽見眾位師姐師兄們說的嗎?還不快給我走開!”
領頭衛軍面露糾結道:“縣主,恕卑職難以從命。”
他走過去,低語道:“指揮使大人說,各位仙人下山除妖之事甚大,萬一讓皇都城內百姓驚恐,恐怕滋生事端。指揮使還向宰相大人奏請了此事,請縣主見諒。”
樊盈繡臉色一變,道:“父親也知道了?”
領頭衛軍沉了下巴。
樊盈繡臉色難看了起來,轉過身對千霄宮的諸位弟子道:“各位師兄師姐們,此處已被外人關注,想來會對大家出行有所不便。還是挪步去我家休憩,我會保證沒有人敢打擾你們。”
她又道:“我已經請來了一位女醫,梅珊師姐會在我家會得到最好的修養。”
一群千霄宮弟子面面相覷。
有人道:“但是云庭師兄還未回來,要不等大師兄回來再議?”
“可是云庭師兄帶領其他師兄師姐去除余妖,不知要幾日才回得來,梅珊師姐的傷不能再拖了。”
“這些日子我們都受縣主的照顧,縣主都說到這份上了,焉有不去的道理?”
“但師父說我們不能和人界的勢力有更多糾纏,這樣不行。”
“行了,如今梅珊師姐的傷是最重要的,若不是梅珊師姐為了護著我們,怎么會被妖怪所傷……你們一個兩個平日里不好好修煉,拖了后腿,只得逗留此處,不然梅珊師姐不會重傷,我們早跟云庭師兄除完妖回山上了。”
此話一出,沒人再提出反對建議了。
樊盈繡安慰道:“無事,我會留人在此處等云庭師兄和眾位師姐師兄回來,一有消息便通知大家。”
“馬車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一行人遂聽安排。
樊盈繡囑咐領頭的衛軍道:“別讓此事走漏風聲,否則我唯你是問。”
“是。”
樊盈繡帶著千霄宮弟子回家,把他們安排住進了府苑,這里亭臺閣樓、鳥語花香,無不透著精致。
孟枝枝為那位重傷的梅珊診治,道:“赤色六目蛛毒?此毒雖然一開始看起來不痛不癢,但是一旦運氣,便會融進血脈,四處奔走,越是運氣,反倒越逼不出來。一般的解毒丸只能讓身體短暫地止痛,讓人誤以為解毒成功,實際上只是讓毒沉積在體內的時間更久了。”
其他人一聽,便知道她是有真本事的,一眼就看中了病癥關鍵所在。
躺在病床上的梅珊雙唇慘白,忍著劇痛,道:“你是醫修嗎?你知道得很清楚,我、我是不是沒救了?”
孟枝枝拉住她的手,“我是。有我在,不會的。”
一聽此話,眾人皆松了口氣。
醫修難修,其他修士前期靠斬妖除魔增長功力,而醫修得坐得住冷板凳,要看上數千本的藥書,學習萬種草藥,還得觀摩各種疑難雜癥,可以說沒幾個腦子啃不下來。
而世家之中的醫修身份尊貴,難以請來為一般弟子診治。
更多的是散修醫修,但心思都花在了治病救人上,戰斗力略薄弱,若是遇上大怪或者他人報復,容易半路夭折。
這便是醫修吃力不討好,一般人不愿選擇這條道路。
孟枝枝掏出咒水,點了一下梅珊額心,再咬破自己的手指,將手指的傷口附上在一枚咒棗,摁向梅珊的額心。
“我現在要將蛛毒全部吸于你眉心之上,再用凈化咒解除,會很痛,你要忍一忍。”
梅珊受蛛毒之痛已久,吃盡各種苦頭,如今可以一了百了,心中勇氣橫生。
“我能忍。”
孟枝枝淺笑,“好,我開始了。”
咒水隨著她指尖輕化成金光,在梅珊眉心化作一枚金印。
隨即貼在她額心上的咒棗黑氣涌動,數股邪惡之氣從梅珊的體內強行往眉心涌起,涌進了咒棗內。她的臉頓時變成了黑紫色,看上去十分可怖。
孟枝枝眼睛充斥著耀眼的金光,眼白、瞳仁連成一片金色。
眾人心中驚嘆,她看起來年齡不大,卻比之前幾個醫修的功法都要厲害。
孟枝枝雙唇蠕動:“丹朱口神,吐穢除氣,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煉液,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她臉上瞬間冒出汗滴。
如今在她的眼中,梅珊的七筋八脈都以極度清晰的方式顯現在她金色的天眼之中。為了使避開蛛毒反噬梅珊的臟器,她必須用新鮮的血液吸引蛛毒改變侵蝕的方位,這就是為什么她要在自己手上破出一個口子。
這世間幾乎所有的邪惡之物都是以寄生的方式入侵宿主,若是有更新鮮更健康的宿主,邪惡之物便會自動更換舊殼,這是生物本性。
此番做法會冒一定風險,萬一她被蛛毒入侵,那就難以再找到一個醫修診治她和梅珊了。
但是無風險,命不活。這就是醫修的使命,從來都是在閻王跟前搶命。
孟枝枝無心去想失敗的結局。
她全神貫注,將蛛毒全吸引到作為隔離媒介的咒棗上。咒棗原本通紅,但隨著蛛毒侵入,靠著梅珊額心的部分迅速變成紫黑色,這個紫黑色還在不斷向她自己的方向靠近。
蛛毒幾乎把咒棗全部侵入,咒棗通身變黑,眼看馬上就要入侵她的傷口。
眾人看得膽戰心驚。
孟枝枝緊忙再次念出凈口神咒,紫黑色褪去一部分,咒棗的一部分又顯露出原有的紅色。
這是一場搶奪時間的拉鋸比賽。
以咒棗身上的紫黑線為分界線,一頭是生,一頭是死,孟枝枝不敢掉以輕心。
梅珊痛苦地呻吟,但她一點都不敢挪動頭部。她經歷了那么多救治辦法,心里也清楚眼前這位醫修幾乎是用以命換命的方式為她治療這該死的蛛毒。
患者和醫生二人幾乎同心協力,圍觀的千霄宮弟子更不敢打擾,撐起一片透明的結界,守護著二人。
樊盈繡被關在門外,安靜地等待著。
一位丫鬟道:“小姐,他們怎么能把您關在門外。您為他們做了那么多事,怎么還不能看一眼?”
樊盈繡道:“你懂什么?他們可是千霄宮的弟子,自然有這個資本。”
丫鬟知道自己說錯話,臉色惶恐不安,趕緊低頭。
“是,是奴婢說錯了。奴婢愚鈍無知。”
樊盈繡睨了她一眼,道:“你知道就好。這算什么,總有一天,我也會入千霄宮,等著瞧吧。”
從天白到天黑,一顆流星劃過天際。
別院中,贏破抬起滿臉猙獰,怒火澆得他血液沸騰。
他看見地上的荷包,荷包變得臟兮兮,線被人挑斷,邊上繡進去的一圈米珠,原來它們每一顆都是光滑的雪白珠子,可愛又靈動,現在杳無生氣地碎成了粉末渣子。
贏破突然意識到什么,他將荷包撿了起來,那些粉末渣子順著他的指縫掉落下去,被風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