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孟枝枝咬緊唇瓣。
她知道, 她心知肚明。
可是贏破突然人就要死了,這叫她怎么能接受。
她有想過,一旦他有作惡的苗頭,她一定會親手要了他的命。可是贏破真的要死了, 在他還是一個孱弱的凡人的時候……她怎么能放縱一條生命在她眼前流逝, 而無動于衷。
她從來?不是那樣的人。她做不到!
她必須得找回他的魂魄。
她緩緩轉過臉, 道:“幫我照看?好他, 這十五天里護他肉身不腐。”
小桃仙心疼她, 道:“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枝枝,你為什?么要為他做到這個地步?他不過就是一個被囚禁的傀儡,活不了多久的。他如果真的對你有心,一定也不愿意白白看?著你去送死吧!”
孟枝枝道:“小桃仙, 你想錯了,他那么想活,如果知道我不救他,怕是要煩我到死。我自問不虧欠他任何東西,但是現在如果他死了, 我還怎么去找師父?贏氏子?孫命脈一斷, 南元國必將大亂, 這到頭來?豈不是我的罪孽,所以我一定得幫他找回魂魄。”
小桃仙沉著臉, 她一言不發。
“求你答應我,小桃仙。”
小桃仙深呼吸一口?氣,敗下陣來?, 道:“行了行了,別用那種語氣懇求我。枝枝, 我一點都?不高興,你這是在為難我。我一點都?不喜歡這個鬼皇帝!”
小桃仙這是答應了,孟枝枝幾乎喜出望外。
“你別高興得太早,我有條件。”
孟枝枝沉靜了下來?,道:“你說。”
小桃仙道:“你不能離開皇都?之外,傳信符通訊距離有限,如果你出了皇都?,我無法聯系你。還有,讓冥漆跟著你一起去。”
冥漆道:“小桃仙,這里很危險。樊鳴會一直派人監控這里,我怎么放心你一個人留在這里?”
小桃仙道:“別廢話,我讓你去就去。你還想不想修復你的妖丹了?我告訴你,我會通過玉坤山奪旗大賽的選拔考試,打?敗其他妖修,到時候拿到南極仙藥,修復你那破碎的妖丹綽綽有余。你現在這樣,是在小看?我。”
冥漆急道:“小桃仙,我絕對沒有小瞧你。我只是……”
小桃仙一眼瞪了過去,“不信任我能做得到對不對?冥漆,你可真虛偽!”
冥漆立馬慫了,道:“小桃仙,我錯了。我去就是了,你千萬別生氣!”
小桃仙哼了一聲。
她騰出一只手,活動著手腕,偏過頭對孟枝枝道:“你不要用那個蠢辦法。你去找一個人,他身上?有召喚魂魄的法器,你要想辦法拿走法器。那個人此刻就在皇都?之中。”
“誰?”
“云庭。”
孟枝枝瞳孔一縮,似是下定了決心,道:“好,我去。”
“一路小心。趁著天沒有亮,你們快走。”
孟枝枝帶上?自己的桂花香囊,身披暗色斗篷。她跟冥漆一出房屋,借著夜色,躲過太監和侍衛的視線,來?到貼滿黃符的獨吊木橋處。
冥漆化成?一只花枝鼠,跳躍到獨吊木橋那頭。“枝枝快過來?。”
孟枝枝腳踩了過去,腳底陡然燙了起來?,四肢都?仿佛被火著了一樣有種燒疼感?,但身體表面并沒有什?么異樣。
冥漆急道:“快過橋,有一隊羽林軍過來?了。”
孟枝枝咬緊牙根,一口?氣沖了過去。
等她過完橋,冥漆立馬拉住她的手,躲到了草叢之中。
等羽林軍過去之后,他道:“我們先出宮。”
說罷,他化形成?一只巨獸,他道:“枝枝,上?來?。”
孟枝枝腳點地,輕輕一躍,落到了他毛茸茸的背上?。
冥漆四肢朝天空撲了過去。
夜深人靜,一只跑動的巨獸在房屋之間來?回跳躍,動作輕盈迅捷,房屋之下來?回走動的人們毫無察覺。
等他們出皇宮,孟枝枝便道:“冥漆,我們分開去找,一定要在黎明之前找到云庭。”
冥漆點點頭。
二?人往不同方向跑去。
孟枝枝朝皇宮回首,怔住。
皇宮什?么時候陰氣變得這么重了?
她心中隱隱升起不安。
但此時容不得她思索,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等到天亮之后皇都?的人們都?醒了,那時候就不方便行動了。
她拉起斗篷,飛在空中,一間一間地去尋。
咚——咚——
打?更人拿著手里的梆子,有節奏地敲擊。
一道影子從房屋之上飛躍而過。
冥漆立在正脊之上,一雙妖冶的綠色眼睛,掃過層層樓閣,直接透視進房屋里。
視線拉得極近,睡夢中一張張熟睡的面孔都?被他極為仔細的打?量。
忽而,他看?見一間房屋內,燭光下,一只筆在書寫著什么。
他往上?一看?,正想看?寫字的人是誰。
只聽一道凌厲的聲音道:“孽畜,膽敢來?犯人界!”
那人將筆向前一拋擲,一陣強烈的法術能量沖擊過來?。
冥漆立馬收回視線,轉身奔往另一處。
身后很快有一個人追了過來?。
冥漆狂奔向前,體型隨之一步步縮小,從巨獸變成?一只人手大的花枝鼠,他眼中的綠光拉扯出長影。
一道符咒猛沖過來?,他往旁躲閃,符咒打?在了冰涼的地面上?,頓時現出一個坑。
冥漆見狀,立馬竄進了一戶人家之中。
那個人的身影止住了。
冥漆不敢松懈,以極快的速度逃命。當他沒入一個拐巷之時,身后竟同時冒出了七八張符紙。
它們齊齊以雷霆之勢向他沖了過來?。
冥漆左右躲閃,兩?道符紙堪堪從他身側擦過砸到地上?,剩下的符紙卻依然緊追不舍。他一個點墻跳躍,符紙落到了墻壁上?,全砸空了。
當他再一次松了口?氣的時候,身后頓時驚現數十張符紙。
這一次,他恐怕難以逃脫。
冥漆頓感?強大的壓力,他大喊道:“枝枝,救命啊!”
他被一道強光沖擊雙目,腳底打?滑,嘭地一聲,一道強大的能量正好砸在了他的跟前,距離不過發絲之間。
冥漆呼吸停滯,剛剛就差一點點,他就命喪此處。
然而時間并不等他,身后還有更多的符紙追來?,將他徹底逼進了一個死角境地。
來?人身披白色斗篷,身如輕羽,在不遠處緩緩落下,腰間一把雪白的劍醒目刺眼。
冥漆身形變大,呲著尖牙,沖他嘶吼。
“皇都?森森威嚴,豈容你侵犯?”
那人提起劍鞘,拔出一點點劍,鋪天蓋地的雪花聚攏此處,能量強如爆裂狀,還在不斷向外擴展著,看?著就十分可怖。
冥漆頓時意識到眼前之人正是小桃仙口?中說的云庭。
云庭道:“說!你勘探我,是為了什?么?”
冥漆被強大的壓力壓抑得喉嚨發緊,他立馬伸出前爪,全身作勢向下。
“遁地之術?休想逃走!”
云庭拔出一半無塵劍,雪花簌簌飛舞,地面結出無數鋒銳的冰晶。
這一下,冥漆在所難逃!
從天邊飛來?一道金光,筆直地朝云庭的劍梢沖擊。
這一招十分凌厲,無塵劍瞬間被擊中,停頓了一下。就這一下,冥漆趁機使用遁地之術逃走。
云庭臉上?布滿陰霾,他回過頭,一個穿著暗色斗篷的人飄然落地。
“是你。”
孟枝枝掀開幃帽,露出臉,“云庭,別來?無恙。”
云庭道:“原來?你與那鼠妖是一伙的。”
孟枝枝頓了頓,不否認道:“他是我的朋友。”
“你與妖做朋友?我記得你是一個散仙。”云庭邁出步伐,他眉宇間充斥著不屑。
孟枝枝深知他對妖邪深惡痛絕,不屑與他多談此事,道:“是我拜托他找你。”
云庭道:“哦?”他眼神中有深深的懷疑。
孟枝枝走近,道:“我要救一個人,他的魂魄出了竅,但我沒有招魂的法器,我想要借你的法器一用。”
云庭道:“你倒是很直接。不過你怎么知曉我在皇都??”
他身形快得令人看?不見,等孟枝枝回過神,他已經拿起劍鞘壓在她的脖頸處。
他壓著嗓音道:“還是你在跟蹤我?說,還有誰知道我在皇都??”
他這幾日呆在皇都?之中,隱姓埋名,別人只知道他是上?京趕考的書?生,沒想到被人識破。
孟枝枝冷靜面對道:“沒有其他人,只有我知道。”
“你以為我會信?”
孟枝枝抬起那雙清澈的眼眸,道:“我說的都?是實話。”
云庭凝視她許久,才緩緩將劍鞘收回來?,他將劍背到身后,道:“你速速離開此地,別再出現在我眼皮子?底下。”
孟枝枝摸了摸自己的脖頸,道:“借我法器。”
云庭道:“仙門?重寶,如何能借?”
孟枝枝道:“你不借我,我不會走。”
云庭眉間隱有怒氣,道:“我這次放過你,是看?在白玉州之亂,你幫了千霄宮的弟子?,但不代表你就能為所欲為。”
孟枝枝道:“你既是仙門?弟子?,救人就是你的使命。云庭,還是說你道貌岸然,壓根不屑于救這一條性?命?”
不遠的天邊忽然炸出一道閃電,烏云翻滾,強大的威壓讓人覺得壓抑。
云庭神情?明顯幾分凝重,立馬轉身點地一飛。
孟枝枝不假思索,立馬跟在他身后。
天空之中一白一暗的兩?道身影,齊齊追入那巨大的閃電里。沒人看?見他們突然消失在半空之中。
第42章 第 42 章
天空大亮。
小桃仙被門外的腳步聲吵醒。
“女仙大人?, 您醒了嗎?”錢喜恭候在外。
她看了一眼贏破,他閉著眼,像安睡了一樣。
小桃仙頓感棘手,便沖門外吼道?:“別吵我睡覺!”
錢喜心里一咯噔, 道?:“是。奴才?打擾了女仙大人?的休息, 奴才?該死。奴才?這就退下。”
過了一會兒, 終于聽不見門外的腳步聲。
小桃仙松了口氣。
然而還沒等她徹底放松, 屋外又?傳來錢喜匆匆趕來的聲音, 道?:“女仙大人?,陛下是否在此處,樊大人?想要叩見陛下。”
小桃仙心里一涼。
完了,完了。
她這怎么讓贏破出去?,這不是擺明讓他們發現?在小皇帝就像個死人?一樣嗎?
凡人?魂魄出竅后, 肉身?會變得極度脆弱。
這不是給那個樊家之子可趁之機?
小桃仙心生一計,立馬化作孟枝枝的模樣,撥散開頭?發,走到門口,拉開一條細縫, 道?:“你說什么?本姑娘和陛下正忙著呢, 讓那個樊什么的滾開, 大清早的,別來煩我和陛下。”
錢喜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他的眼珠子不由越過小桃仙的肩頭?,看向床上,那床邊耷拉著一只修長的手, 一看就是陛下的。
他立馬低頭?道?:“奴、奴才?知曉了。”
小桃仙哼了一聲,道?:“知道?了就趕快滾。”
錢喜趕緊掉頭?就走, 只見他步履踉蹌,差點摔了大跟頭?。
小桃仙啪地一聲把門關上,這清脆一響,在別院里顯得格外突兀。
小桃仙背靠著門,嘴角上翹。
她的眼角余光突然察覺到窗外有一道?視線仿佛要生生擠進來。
她眼中聚攏妖光,地面長度被掐捏縮短,視角猛然穿過一道?墻、兩道?墻,一直爬上這道?視線來源之處,東廂房。
頭?戴寶冠,身?著錦緞的樊盈繡一直注視著這里。
小桃仙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呀,哼。看吧看吧,氣死你,叫你趾高氣昂,欺負我姐妹。”
錢喜跌跌撞撞來到樊鳴跟前,弓著腰含蓄地告知了此事。
樊鳴眸色淡淡,道?:“此事當真?”
錢喜道?:“奴才?不敢有半句假話。”
樊鳴立了半晌,將手背在身?后道?:“看好?二小姐。”
錢喜連忙追上前,問道?:“那……孟芷那兒?”
樊鳴偏過頭?,眼神中的威壓不禁讓錢喜瑟縮了一下。
“奴才?知曉了,奴才?這就告退。”
錢喜畢恭畢敬地彎腰退下。
天空飄下數朵白色梨花,花落似雪,一瓣落在樊鳴的手指縫中,他將梨花捻住,伸到眼前。黃蕊白瓣,小小一朵,純潔如?雪,令人?憐愛。
他毫不留情地揉碎。
當孟枝枝再次睜眼時,她發現?自己置身?于深潭之中。她下意識捂住口鼻,四周五指漆黑,視線極暗。
她脖子上的璧水珠發著幽綠的光芒,她大口喘氣,發現?自己竟然能在水中呼吸。
她抬頭?一望,一雙綠色的眼睛在上方凝視著她。那眼睛大如?燈籠,瞳孔形如?兩棲動物,透著刺骨的生冷感。
很快,深潭中又?睜開一雙綠色眼睛,兩雙,三雙……宛如?點燈一般,眼睛變得越來越多。
她被眼睛們從四面八方包裹住。
孟枝枝從腳底升起寒意。
她從腰間的香囊里抽出一枚貼了加強符紙的咒棗,兩指夾住。她步步后退,那些?眼睛們也跟著她轉動。
只一瞬,她丟出咒棗,一道?金光如?流星一般劃過水中,一部分眼睛追著金光去?了。
就趁現?在,她掉頭?跑。
剩下密密麻麻的眼睛們追她而來。
她像一條魚一般潛進深水之中,她余光掃見,那眼睛顯出真身?,遍身?的魚鱗,靈活矯健地朝她涌來。
跟她的猜測一點沒錯,這些?全都是水夜叉,她正在呆在千年深潭之下。
她不知道?自己原本跟蹤云庭,怎么就到了這里。她的記憶就停留在她跟隨云庭進入了那道?詭異的閃電之中。
千年深潭中,存在著萬年黑色礁石,構成了重重疊疊的迷宮溝壑。她的耳邊是水夜叉的嘶吼,互相撞上的水夜叉流出一點鮮血,沒等眨眼的功夫就被撲上來的同類分食。
水中全是濃烈的血腥味道?。
她不得不拐進更深更黑的地方,求以擺脫掉這些?水夜叉,驚動了一路上的各種陰冷生物。
這些奇形怪狀的生物在向她進攻,被身?后席卷而來的水夜叉捕食。
她一揮掌,手下數枚咒棗發出,為她保駕護航,擋住四方。
一張巨口從上方沖她張開,露出數百顆尖牙,孟枝枝堪堪擦過,長發被咬斷,很快那張巨口被身?后的水夜叉撕裂開,傳來咬碎頭骨的嘎嘣聲。
她胸腔宛若爆炸,自己的脊椎仿佛已經咬碎,恐懼遍布全身?。
她擠進了一塊礁石縫隙之中,身?后已經?亂作一團,血霧在擴散,碎骨和紅肉·漫天交織。
她不敢大口喘氣,低下頭?克制自己的呼吸頻率,她看見了脖子上的璧水珠。
幽綠的光折射到她的眼睛上。
她瞳孔微縮,抬頭?看向縫隙之外,又?看了回來,她突然明白了什么,道?:“這是你的過去??”
耳鳴刺啦一聲,時間突然停滯。
她的身?體溢出礁石,宛如?靈魂出竅一般穿模了。
她看向那場大亂,身?體游向上方,從高向低處看清這殘酷廝殺的千年深潭之底,再也沒有水夜叉和異生物朝她追來,對她視而不見。
她道?:“原來你們鬼族過的竟是這樣的生活。”
她見過書中談及鬼族,但?對鬼族生活的詳細描寫從來都很少,只說到鬼族天性?同類相殘,殘忍暴力。寥寥幾筆,遠不足以視覺給予的沖擊大。
天生為鬼的生物,力量強大,淵源可以追溯到上古時代。它們極少出現?在人?間,自有道?法自然束縛。人?間大多是怨念聚集的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后天為邪也被稱為鬼。
除了一目五和水夜叉是真正的天鬼,她之前所接觸害人?的鬼幾乎都是邪。
璧水珠子里,那只水夜叉現?了形狀,它依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它第一次開口說話道?:“鬼族,啊,老朽多久沒聽到這個稱呼。過去?太久遠,老朽也記不起來。”
它的聲音嘶啞,發音古怪,不似人?類,倒像刻意模仿人?類說話。
孟枝枝道?:“云庭在哪兒?”
水夜叉發出低沉的笑聲。
孟枝枝立馬思索道?:“他也像我一樣被困住了。為什么會這樣,是你在操控這一切?”
水夜叉道?:“并非老朽。”
孟枝枝四處張望,道?:“怎么從這里出去??”
水夜叉又?變得沉默不語。
孟枝枝意識到,璧水珠里的這只水夜叉并不想幫她,從它捆綁上她開始,一路上它幾乎都保持著沉默,云庭的威脅也不能使它開口說話。
可是,她并不知道?它的用意。它究竟盯上了她什么?
它分明知道?很多事,還是他告訴小桃仙和冥七怎么拯救她的辦法。她心里突然有個想法,那就是它必不會眼睜睜看她死去?。
她只有賭一把。
若它對她有所求,不想讓她死。她便利用這一點。有這只水夜叉給她兜底,她便有信心突破這里,找到云庭,拿到聚集魂魄的法器。
孟枝枝開始全力向上游去?,想從千年深潭底部往上游出去?,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
千年深潭,既深不見底,也深不見頂。
但?她不能再往底下去?,底下全是水夜叉和異類水生物,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往上了。
她游了很長一段時間,也沒有聽見璧水珠里水夜叉說話,說明上面沒有危險。
她心里懸石一放,開始大膽地往上沖。
到了某處,就像雞蛋破殼一般,她感受到臉部有緊繃的拉扯感,她使出吃奶的力氣沖破。
突然,聽到了什么開裂的聲音。
眼前的畫面就像畫紙被撕毀一般,裂出一條大縫之后,周圍的時空都扭曲了起來。
她雙目被縫中透來的強光刺痛,她一頭?扎了進去?。身?體被巨大的吸力吸住,雖有擠壓感,但?一點也不疼。
再次睜開眼,她正坐在一棵柳樹下。
云庭正站在她跟前,腳底下一大灘血漬。他雙目充血,眼神宛如?要將她生吞活剝了一般。
他一瞬提劍而來,“妖邪必死。”
孟枝枝立馬防守,十指夾滿咒棗。
但?,還沒等她回擊,云庭已經?越過她,攻去?她的身?后側。
她猛地側過身?,只見云庭切爆了一只鬼物,黑色的汁水濺射出來,嘩嘩流到地面上。
她看見,云庭起身?抱住了地面上一個孩子。他垂著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見他一手用劍撐在地面,一手摟緊著那孩子。
那孩子看上去?很小,像五六歲的樣子,穿著染血的碎花布衣服,頭?上還扎了兩束小揪,原來是個小女孩。她的手里捏著一支花束,小胳膊軟軟地癱著,那小花卻被緊緊攥在手里。
她分明已經?死去?多時了。
孟枝枝不禁提醒道?:“云庭,這是幻境。”
云庭緩緩抬起頭?,他的臉陰沉得可怕,他沒有搭理孟枝枝,反將那身?體僵硬的小女孩抱住,緩緩站直了身?體。
他背過身?,走到柳樹之下,用了凈水符紙將周圍的鬼血清洗干凈。
他將無塵劍插進土里,在地面挖出一個坑,然后將那個小女孩放了進去?。
他的動作很輕,將小女孩身?上的污漬清理得干干凈凈,捧起一把又?一把塵土蓋在了她的身?上。
孟枝枝沒有再開口說話,只等他將動作做完。
等到柳樹下升起一個小小的墳包,她從腰間的香囊里掏出一小支桂花,放在了墳包前。
云庭因?她這個動作,身?形微頓。
孟枝枝道?:“她叫什么名字?”
云庭冷道?:“與你無關。”
第43章 第 43 章
他站起身, 將無塵劍拔了出來。他手一劃,銀白?色的劍在墳包周圍劃了一個?冰圈,白?色的晶體瞬間將墳冢凍住,同樣被凍住的還有孟枝枝送上的那一小枝桂花。
一陣風刮過, 柳枝飛舞, 地上黃沙散漫, 但墳包在冰晶之中被保護得好好的。
云庭將劍收了回來, 轉頭離去。
孟枝枝跟上他的腳步。
兩人一步一趨。
云庭輕瞥了一眼?, 使喚著無塵劍在空氣中生生劃出一道縫隙。
他竟然知道怎么出去?
孟枝枝突然覺察,云庭或許知道這些幻境到底是什么。
兩個?人從縫隙中出來,所處之地竟是別院的大門口。
遍處都?掛著紅色綢布,大大的“囍”字貼在了紅燈籠之上。
孟枝枝心里一緊。
仿佛她一瞬間被拉回到前一世,贏破和樊盈繡的那場大婚。
她剛要提腳進去, 就被攔住。
云庭道:“這是假的。”
話音剛落,云庭使出劍招將眼?前的畫布切了個?稀碎。
眼?前鏡像宛如破碎的鏡子,生出蜘蛛網般的縫隙,從縫隙中透出微光,嘩啦一瞬, 全?部?破開。
孟枝枝用手擋住了眼?睛。
下一個?場景, 依然是虛假的, 很快被云庭搗了個?粉碎。
這一切宛如套娃一般,他們一直身處在幻境里, 怎么都?出不來。她同樣見?識到了云庭究竟斬殺了多少個?妖怪——景別變換無窮,冰天雪地到刀山火海,各路崎嶇險峻, 令人眼?花繚亂。
孟枝枝用咒棗打掉地面上一只?爬行的蛇妖,累得氣喘吁吁, 他們剛剛掉進萬蛇窟——蛇妖的巢穴里。
她警惕著周圍,道:“云庭,我和你一起被困在這里,你總該告訴我這到底是什么吧?我們為什么會不斷掉入到幻境里?”
云庭拿著無塵劍切蛇如切蔥,一遇到妖邪,他就像有使不完的力氣,整個?人不帶一點?喘氣。
無塵劍在他身側一揮,銀白?的劍鋒上滑落粘膩的血液,滋滋聲響,血液瞬間被劍上生長出數道雪花凍住,咔嚓一下,血凍成?的冰盡碎,紛紛掉落在地面上。
他道:“無可奉告。”
孟枝枝道:“你……”
她生氣了。
云庭這人從來就沒?想過跟人合作過,她是白?費心力。
她騰空飛到半空中,拉起金弓,朝窟中一射,金光在接觸到地面的那刻爆炸成?蘑菇云,火焰熊熊燃燒,倒映在她的眼?中。
云庭看著自己被燒焦的衣角,抬頭看了她一眼?。
孟枝枝道:“你不說的話,就跟我打一場。我贏了,你必須借我法器。”
云庭落回目光,腳點?地又向下一個?地方飛去。
孟枝枝見?狀,立馬纏了上去。
她拉出金弓,數只?箭飛了出去,正對云庭。云庭回過頭,用劍身去擋,甚至飛的速度更快了。
孟枝枝想,想甩掉她?沒?門!
她再次拉長金弓,金箭形成?一個?圈,她在圈中,與金箭齊發,云庭用劍擋箭的時候,她現出身后手上藏著的金箭,猛刺了過去。
用弓箭射是假,她想手中的金箭攻擊是真。
云庭依然用劍身去擋,金色箭頭與銀白?色的劍身激烈摩擦,擦出耀眼?的火花。
贏破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
他重重捶擊眼?前透明的光膜,道:“孟芷!”
他眼?中騰然出現殺氣,他想親手捏碎那個?穿白?衣的男人。
他不要命地砸,雙手骨頭盡碎,眼?圈急得發紅。
只?見?云庭欺上孟枝枝,一把銀劍向她的心臟刺去。
贏破掌心陡然生出幾道黑氣,直沖向光膜之上,世界隨之一顫。
云庭收劍,孟枝枝立刻穩住身形,二?人停止打斗,目光向四處看去,周圍山崩地裂。
“孟……芷!”贏破嘶吼道。
孟枝枝猛地一回頭。
眼?前一切事物?如鏡子被人砸碎,幻境直接潰敗,遁入黑暗。
贏破掉落進一個?空間之中。
他睜開了眼?,自己正身處在稷下學宮的庭院之中。
一雙漆黑的眼?睛注視著他,他抬頭看去。
一個?身穿皇帝玄服的小孩站在臺階之上,他披散著頭發,打著赤腳,身后的太監看似臣服地跪著。
如果不是那小孩肩膀上帶著枷項,倒真以為他尊貴無比。
從遠處隱隱約約傳來稚嫩的讀書聲,小孩扛著枷項想往外沖,卻被一幫太監攔住。
“使不得。”
“樊大人說了,你可不能離開這里,外面都是高貴的大臣之子。”
小小皇帝怒斥道:“孤要出去。”
太監堆里發出陰陽怪氣的笑聲,“你莫不是想和那些公子小姐們一樣讀書?你怎么配呢?”
一雙手將小小皇帝強摁了下去。
小小皇帝漲紅了臉,不斷反抗,每一次腰桿直了起來,又有一雙接一雙的手不斷將他摁了下去。
當他的臉被摁貼在地面上,睜著那雙還稚嫩的漆黑眼睛深深地望著贏破。
贏破看著,抬起腳,冷漠地走過他們。
畫面又是一轉。
贏破看見?那個?半大的小小皇帝,對著落單的小宮女像野獸一樣呲牙咧嘴,身上頭發亂蓬蓬的,衣服在逃脫之時被扯得破破爛爛,瘦削的胸膛露著,肋骨根根分明。
小孩兒搶過小宮女手中端著的狗食,狼吞虎咽。
小宮女癱軟在地,頭上的金釵掉落一地,“鬼!鬼啊!”
那時候,小宮女身上的衣服都?比他干凈、華貴。
小宮女冷靜了片刻,發現眼?前這人不過是個?小瘋子,便走到他的跟前,扇了他一巴掌,又掀翻他手中的狗盆,狗食潑灑在地面上。
小孩兒不知羞恥,推開小宮女,立馬跪上去,伸出舌頭去舔,地上每一粒米都?被他舔進了肚子里,漆黑的眼?睛全?是饜足。
贏破居高?臨下地看著,步伐調轉,朝前走。
那些不堪的回憶,一幀一幀,如同連環畫一樣向贏破逼近。
無數個?自己出現在他周身,無數雙漆黑的眼?睛看向他,無數張嘴異口同聲。
“你為什么不改變這一切?”
“你就是個?窩囊廢!”
贏破面色陰沉,道:“滾。”
他抬起原本骨碎的雙手,將這些“自己”通通推開,雙手鮮血淋漓,滲透進兩側的衣服上,一滴一滴落在回首的路上。
他的步伐踉踉蹌蹌,堅定不移地朝前走。
然而無數個?他撲到他的身上,攔住他,像疊羅漢一樣全?堆到他身上,啃噬著他的身體。
他只?有一顆頭裸露在外面,被壓得喘不過氣,眼?底的陰郁滿得就要溢出,掌心的血氣如絲狀消逝。
“落轎。恭請小貴人下轎。”
贏破看見?離他不遠處,孟枝枝穿著一身喜服從一頂小紅轎里走出,她睜著一雙熠熠生輝的眼?睛,好奇地張望著別院一切。
別院破敗不堪,但婚服少女卻喜悅難抑,她沖他一步一步走過來。
“孟,芷。”這個?字從贏破的嘴里艱難地擠壓出來。
然而孟枝枝仿佛看不見?他,少女滿懷欣喜,踏越過他,踩進了別院的大門。
他躺在地面上,看見?孟枝枝獨守空房,無盡地等待,無盡地駐足徘徊。從破爛的別院到富麗堂皇的宮殿,她住的地方越來越大,身上的衣物?越來越華美,神色卻越來越痛苦陰郁。周圍連綿不斷的黑色瘴氣纏繞著她,漸漸她的身體如同那些院角纏繞枯萎的薔薇花一樣衰敗下去。
贏破艱難地拔起身子,撞開那些“自己”。
無數個?他張了嘴:“你竟然掙脫得開?”
贏破渾身血淋淋,一步一步地朝孟枝枝爬了過去。
“放棄吧,她不會要你。”
贏破滿口鮮血,牙縫滲進血液,道:“她,不,會。”
他無視那些聲音,爬到了孟枝枝跟前,但她看不見?他。
他身處在無盡的黑中,身后數只?手拖拽著他,而另一邊是孟枝枝站立在破敗的別院中。
宮殿大門開啟,現出一個?人。孟枝枝回頭一見?,立馬沖向那個?人的懷抱之中。
贏破身體僵滯。
“看吧,如此卑賤窩囊的你,怎么會有人為你駐足停留呢?她是醫仙,你是什么?一個?羸弱的人類傀儡,一個?和狗搶食的叫花子,一個?瘋狂的癲子,你配得上她嗎?”
“別忘了,你天生無心,你怎么會懂愛一個?人呢?你有愛過誰嗎?你誰都?沒?愛過。”
贏破眼?睜睜地看著孟枝枝在那個?人懷里笑得甜蜜,二?人頸項交織,親吻在一起。
他嫉妒得發狂,眼?紅得生疼,淚從眼?中流出,很快被啃噬得一空。
他吼道:“滾,都?給?我滾開。”
這聲炸響,他身上的幻影全?都?消散,身上一輕,他像剛剛學會站立的野獸一般爬了起來,一步一步朝著孟枝枝走去。
那人離她而去,孟枝枝駐足在宮殿大門,背影落寞至極。
“孟芷。”贏破身上被啃噬出大大小小的洞,一只?眼?睛空了,破碎不堪。
他站在孟枝枝跟前,堪堪穩住身形。
“跟我走。”
孟枝枝轉過身,她的淚從臉龐滑落下來,發出很輕很輕地喟嘆。
“贏破,我們回不去了。”
贏破道:“為什么?”
孟枝枝露出悲傷的表情,譏諷道:“你都?忘記了嗎?”
贏破臉上破洞如黑夜惡魔可怕,所剩下一只?漆黑的眼?睛,顯露出幾分天真懵懂。
孟枝枝表情一變,狠狠推開他。
“你就是個?怪物?,你是在企盼我愛你嗎?你害死了那么多人,踐踏世間萬物?,踐踏我,你怎么敢企盼呢?”
“我永遠不會愛你,我恨你入骨,天長地久。愿天神祝愿,孟枝枝此生再不見?贏破。”
一瞬間,她的身上開出枯萎的薔薇花,它們瘋狂吸掉她所剩無幾的生命力。
贏破大喊:“不要。”
他雙手去握,孟枝枝的身體消散在空氣中。
贏破雙唇蠕動,漆黑的眼?睛里不斷流出淚,心口從未如此痛過。胸口顯出一顆紅色的心臟形狀,周圍鮮紅的血管如張開的枝椏延申出去。那顆紅色的心臟在劇烈地跳動,每泵一下,痛苦就像潮水一樣奔涌而來,一次比一次更痛,湍急洶涌。
他痛不欲生,靈魂叫囂絕泣。
那些邪影撲上他的身體,繼續啃噬著他。他駐足原地,沒?有一點?反抗,任憑血肉被吃掉。
小桃仙第一個?發覺小皇帝的身體不對勁。
怎么好端端的人就要沒?了?
這人的嘴越來越白?,身體越來越僵硬,一看就要嗝屁了。
她趕緊用施展法術,給?孟枝枝傳出秘信。
孟枝枝收信后,心一下子收緊。
她停止跟云庭沒?完沒?了地打下去。
她開門見?山道:“云庭,你來皇都?為的就是尋找那只?千霄宮丟掉的大妖吧?”
“不,準確地說,是一只?鬼族。”
她抬眸,眼?神凌厲。
第44章 第 44 章
云庭身?后, 無塵劍的劍影張牙舞爪地沖她張開?。
孟枝枝道:“你說如果天下人皆知千霄宮不僅一直在欺瞞各家仙門?,甚至還讓這只鬼族逃出來了,會怎么樣?”
云庭眼中陰沉,他道:“你胡說八道的能?力倒很強。”
孟枝枝道:“我?沒?時間?跟你糾纏, 長話短說。如此重疊又深探人心的幻境, 除了鬼族有這個能?力, 一般的妖怪根本做不到。妖族不同于鬼族, 鬼族難尋, 妖族卻與人類共處數千年?,早已互相知曉,若是哪只大妖有這本事,肯定會被仙界記錄在案。而這幻境如果破了就能?出去,你就不會使動了無塵劍還出不去。況且我?在皇都呆了這么多年?, 從前從未出現過這樣的情況,而這一切皆是從千霄宮捉回那只逃掉的大妖開?始的。”
孟枝枝直直地看著他,道:“我?要救一個人。他快死了。請你借我?法器一用。用完,我?就還給你。”
眼看已經?掩蓋不住這個秘密,云庭將?無塵劍緩緩收起。
她的敏銳和聰明令他十分討厭, 但?是她沒?有學會如何威脅別人。
若是他在此地殺了她, 這個秘密同樣也能?被掩蓋住。她是散修, 無門?無派無根基,要對付也很好對付。她是真的不知道?
怕是那人快要熬不住了。
她做到這般, 一切只是為了救一個人。這一瞬,他想起了自己?。
他道:“你一定要救他?就算代價是你的一條命?”
他看見?她的眼底聚攏了一些光亮。
只聽少女道:“我?必須一試。”
云庭側過身?,聲音冷漠:“你只有半個時辰的時間?, 時辰一到,無論你有沒?有回來, 我?都會回收法器。”
孟枝枝堅定道:“我?會盡快趕回來。”
他從腰間?囊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把破爛的油紙傘,誰也想不到這是引魂的法器。
引魂傘,不光能?引出活人之魂,并且對尋魂而言,只要有一絲生氣,世上魂魄皆能?有跡可循。
孟枝枝接過引魂傘。
她一刻也等不了,連防護陣也沒?施展。一把將?引魂傘打開?,自己?置身?于傘下,隔絕天日。
她閉眼捏訣。
她默念道,引魂傘,快帶我?去贏破魂魄在的地方。
她的魂魄抽離了出去。云庭見?狀,手一揮,給她周身?設下防護罩,拿出香爐點上一根香,自己?盤腿而坐,將?無塵劍插在了身?旁。
風卷聲嘯,時空飛渡。
孟枝枝睜開?眼,看見?底下一條巨大的黑河涌動,河中滾動著無數股粘膩的泥狀物,密密麻麻,多得就像沙漠里的沙子。
它們紛紛聚集到一處,在啃噬著一個人。
她定睛一看,那人竟是贏破。
她趕緊下身?,將?這些邪影都驅散開?。
“贏破!”
她落到他身?邊。
贏破身?上被咬出數個窟窿,他一整張臉所?剩無幾,眼眶里只剩下半只眼球。
他的魂魄殘破有缺。
孟枝枝這下總算明白為什么小?桃仙說贏破的身?體撐不住了。
魂魄破損,身?體也會隨之毀滅。
就差一點,贏破的魂魄就被徹底吞噬盡了。
她無法帶他回去。如今只要輕輕一動,贏破的魂魄說不定就灰飛煙滅,當務之急,是她要替他修補魂魄。
但?這魂魄如何修補呢?
她只有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了。
黑河之中,無數的泥狀邪影對他們虎視眈眈,發出了貪婪的吞咽聲。
“孟,芷。”贏破殘破不堪的魂魄發出絲絲微弱的聲音,“是,我?,沒?保護好你。是我?,錯了。”
她不知道贏破究竟經?歷了什么幻境,他分明現在都看不見?她,卻還在念叨她的名字。
孟枝枝道:“我?會帶著你一起活著出去。”
她心一凜,她騰空而起,魂魄發出耀眼金光。
事到如今,只有一個辦法。
她要殺光整條河里所?有的邪影,讓它們把贏破的魂魄吐出來!
金光乍現,沖擊整條黑河。
無塵劍嗡鳴,云庭睜開?了眼睛。
這個世界馬上就要崩塌了。
他視線移到孟枝枝臉上,她面無血色,忽而噴出一大口鮮血。
他立馬上前點住她的幾個穴位。
孟枝枝魂魄歸體,七竅流血。
云庭探察她的身?體,道:“你的魂魄……”
孟枝枝擦了擦嘴角的血,道:“我?把人救回來了。說好了半個時辰,聚魂傘,還你。”
聚魂傘下出現一個少年沉睡的魂魄。
孟枝枝身?體如墜冰窖,每根手指都失去血色,透著青灰色。她的臉上出現充滿死氣的烏紫色血管紋路,但?她依然盡力將?贏破的魂魄裝進了自己?腰間?的香囊中。
她又將?香囊取下,艱難地放到自己?胸懷中。
她垂首道:“這件事謝謝你,我?知道你說半個時辰,是因為引魂傘只能?引出活人的魂魄半個時辰,超過時限,活人的魂魄會反被引魂傘吸收吞噬。我?看過書的。”
云庭瞳仁微縮。
少女終于體力不支,倒在地面上。
在這場生死幻境里,云庭仰望天空,自問自己?當初拜入仙門?,是為了殺光世上所有妖邪,不再有人受苦。
他手握無塵劍,道:“魘靈,你逃了這么久,引我?入夢,是想破我的道心?不過你錯了,斬妖除邪之路艱苦,再重來一遍,我依然要殺。”
“你該后悔,不該讓她出現在幻境之中。”
云庭閉目,面額上出現白色的豹紋,冰天雪地,天上下著鵝毛大雪,地上生出無數尖銳冰晶尖刀。
“人劍合一,滅。”
孟枝枝睜眸的一瞬,發覺自己?躺在了別院的西廂房中。
小?桃仙正守在她床頭,眉頭緊皺著。
“贏破呢?”孟枝枝幾乎從床上彈了出來。
小?桃仙將?她摁了回去,道:“你急什么啊?他沒?死,你該關心下你自己?好嗎?你怎么搞的,我?答應你讓你找到法器去尋他的魂魄,可你自己?的魂魄呢?”
她抓住孟枝枝的手腕,妖力往靈脈里探。
孟枝枝想要阻止,卻發現自己?法力施展不出,卻是連阻擋小?桃仙都做不到。
她喉頭涌出一股甜腥,嘴角緩緩滴落鮮血。
小?桃仙眼神一震,趕緊用妖力去平復她的氣血,道:“魂魄十有八損,傷身?治療易,傷魂要醫難。你還要不要命啦?”
孟枝枝將?血硬生生咽了下去,道:“我?是醫修,救人當求盡力。我?損失魂魄還可以憑借修為支撐,但?他做不到。”
小?桃仙戳了一下她的額頭,道:“你也知道你是醫修,不是大羅金仙,魂魄比肉身?還重要,這個道理你不知道嗎?”
小?桃仙氣地坐在床上,道:“這下可好,我?沒?辦法幫你了。你的魂魄爛成那樣,只要一運靈力,就是自找死路。靈藥無用,這世間?還有什么東西能?修好你的魂魄……”
她苦惱地抓著自己?的頭發。
孟枝枝抓住她的手,道:“小?桃仙,沒?關系。我?很好,你看,我?只要不運靈力,一切都好。”
小?桃仙道:“那你還要找你師父嗎?”
孟枝枝氣弱道:“要找的。”
小?桃仙不想再戳她的傷心事,可心中氣悶至極,道:“別讓我?看見?那個皇帝做對不起你的事,不然我?第一個不放過他!”
孟枝枝心中無奈。她不知道怎么跟小?桃仙解釋這回事。
“小?桃仙!那個皇帝今夜就要和樊家小?姐拜堂了。”冥漆從屋外化形進來。
他正面撞上孟枝枝那雙睜開?的眼眸,不由驚喜道:“枝……枝,你醒了!太好了,你都昏迷整整七天了。”
小?桃仙蹦跶一跳,用頭狠狠頂了一下冥漆的腦門?。
“哎喲。”
小?桃仙道:“你叫什么叫,冥漆,你是不是找死啊。那個狗皇帝簡直欺人太甚,姑奶奶要找他討個說法!”
她擼起袖子就要往外干。
冥漆立馬攔著她,道:“小?桃仙,別沖動。”
小?桃仙被他夾在腰上,道:“冥漆,快把我?放下來!別人不知道,你難道還不知道嗎?傻狍子為那狗皇帝吃了多少苦頭,妖都有感恩之心,人怎么會沒?有?他醒來之后竟然還不忘去找那個樊家小?姐成親,成他祖宗的親,真是氣死我?了!”
“小?桃仙,你冷靜一點。”
“我?冷靜,冷靜個屁。快放我?下來,不然我?連你一塊揍。”
孟枝枝按住脖頸,想克制從喉頭傳來的癢意,她緩緩從床上下來。
她道:“我?想一個人休息下,拜托。”
“那枝枝,你早點休息。”冥漆背著小?桃仙推門?而出。
冥漆將?小?桃仙放了下來,小?桃仙掐著冥漆的胳膊肉,道:“都怪你!”
冥漆吃痛,身?體向后倒。
小?桃仙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下意識伸出手去抓。
沒?想到冥漆自己?站直了身?體,笑?呵呵揉著被掐過的地方,“小?桃仙,別擔心,我?不疼,一點都不疼。”
小?桃仙背過身?去,暗惱不已,“大傻子……誰擔心你了。”
天色漸晚,孟枝枝走出房門?,看見?別院張燈結彩,處處掛著紅燈籠,紅綢從頭連到尾,寓意著子孫后代連綿不絕。
與她過去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不知為何,她心中竟然感到一絲安慰。她所?作的一切,皆無愧于心。她還活著,南元國將?一切安好,這些是最重要的。
她想咳嗽,硬生生止住。
周圍的太監不敢看她,紛紛低下頭,忙活自己?手中的事情。
孟枝枝走了幾步,就開?始頭暈目眩,她咬著牙,再走出幾步,兩腿發軟,就要摔倒出去。
一個攔腰抱,孟枝枝想看清抱著自己?的人。
“小?孟女官,我?送你回去。”來人竟然是樊鳴。
孟枝枝冷了語氣,道:“不勞煩樊大人,放我?下去。”
樊鳴笑?意不達眼底,壓低了聲音道:“小?孟女官,勸你安分一些。今夜將?有五湖四海的道士聚集皇宮,你房中的兩位朋友怕是危矣。”
孟枝枝冷道:“你們想做什么?”
樊鳴邁進西廂房,將?門?緩緩合上,將?她放到床上,道:“這事你莫要管,好好養病,保住龍嗣,你還有一條活路。一切已成定局,你自身?難保,何必再管他人之事。”
孟枝枝捂嘴咳嗽,喉頭又是一股腥甜,嘴角染上鮮艷的紅,與雪白的肌膚形成鮮明對比。
樊鳴目光落到她的唇角,指腹伸了過去,孟枝枝將?臉撇了過去。
她抬起冷冷的雙眸,紅唇開?啟:“樊大人,凡事皆有因果,你就不怕報應今日降臨?”
樊鳴笑?了,道:“我?權當你是在祝我?美夢成真。”
他伸出手,指腹往她嘴角一擦,嬌嫩的感覺留在他的指紋上,酥酥麻麻。
孟枝枝再不止住咳嗽,口吐鮮血,這一吐,直接吐到了樊鳴的臉上。
她一雙眸子直直地看著。
樊鳴臉上掛著零零星星的鮮血斑點,他輕輕抹去,低頭悶笑?,道:“今夜舍妹與陛下拜堂,你心有怨氣也正常。早些休息。”
說罷,他轉身?離去。
孟枝枝頭暈眼花,就看見?眼前幾個樊鳴的背影同時在打轉。心里也松了口氣,瘟神總算走了。
以她現在的狀態,無力戰斗。聽樊鳴的口吻,樊家想要小?皇帝和樊盈繡成親,似另有所?圖,他們暫時無礙。
她掏出一張符紙向小?桃仙和冥漆傳了信,讓他們今夜先暫避風頭,做完一切,又禁不住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天色漸黑,樊鳴帶著駐守軍站在別院,仰頭望著天上圓月。
大太監錢喜不由嘆道:“月亮如此圓滿清潤,不知廣寒宮上的仙女又有多溫柔如水。”
樊鳴道:“仙女?”
錢喜惶恐,道:“奴才一時胡言亂語,大人切莫當真。”
樊鳴舌齒碾磨:“仙女的脾氣可不太好。”
錢喜摸不著頭腦,“大人所?言是……?”
樊鳴抬眸道:“來了?諸位道師。”
一群人齊齊落入此地,掀開?墨色斗篷,恭敬地抱拳。
樊鳴道:“這里就交給諸位道師,請務必保證舍妹的安全,讓成親儀式如期舉行。樊家會記下諸位的恩情,必不后忘。”
眾人齊聲道:“遵命。”
此時,風起云涌,陰風陣陣。
別院之中,紅燈籠之中燭火搖晃,紅綢花飛舞。
贏破頭綁紅絲帶,穿著一身?大喜大紅的婚服。他雙膝下跪,頭深埋了下去,在他跟前站著之人是樊鳴。
樊鳴道:“陛下,你想去哪兒?”
贏破抬頭看他,紅色綁帶飄飛纏繞嘴邊,一字一句道:“孤要見?孟芷。”
樊鳴一腳踩在他的肩膀上,狠狠踩了下去,贏破的身?體漸漸下沉。
樊鳴道:“我?剛剛見?了她,她說,她不想見?你。有件事忘記告訴你,舍妹曾找過她,想要她來頂替與你成親,但?是你知道小?孟女官說了什么?”
他微微垂眸,眼神中含著鄙夷。
“她說,她不愿意。”
贏破猛地抬頭,漆黑的眸子如火焰忽明忽滅,咬牙切齒道:“你撒謊。”
樊鳴道:“陛下,你不信,不如回去問問舍妹?”
贏破心如刀絞,他朝著西廂房位置一步一步跪爬過去,紅血絲布滿眼球,偏拗道:“孤要見?孟芷。”
樊鳴又是一腳將?他踩趴在地上。
“你見?了又如何?前幾日每夜趁人不備,偷溜出來看她,有何用?你害得她重傷昏迷,她恨你都來不及,又怎么會愿意見?你?”
贏破的臉緊緊貼著地面的石子,很快皮膚被刺破,流了一地鮮血,還在拼命掙扎。
樊鳴冷冷地看著,“不要忘了,你想當真正的皇帝,樊家便成全你,讓你同二?小?姐成親。或者你要想讓孟芷知道,你是個三?心二?意的人渣?”
贏破身?體一滯。
那方來報,在樊鳴耳邊低語一聲。
樊鳴眼中藏不住的戾氣,對他們道:“看好陛下,別讓他離開?別院。”
他快步離開?,周圍的太監和侍衛無一人敢上前攙扶贏破。
贏破從地上爬了起來,頭發盡散,容顏狼狽,身?上撲簌簌掉落泥土和灰塵。
他一瘸一拐地走進西廂房,也無人敢攔他。
第45章 第 45 章
黑燈瞎火, 孟枝枝半睡半醒,隱約察覺有一人凝視著自己。
她警惕道:“誰?”
“是我。”
孟枝枝微微松緩了下來,“你怎么會來?”
贏破跪在她的跟前,臉上的血順著下巴滴落到地面?上。
“我來看你, 看完你, 我就去成親了。”
孟枝枝眼前是茫茫的一片黑, 道:“我祝賀你得償所愿。”
贏破胸口一悶, 熟悉的絞痛之感又上心頭, 道:“你真心祝我?”
孟枝枝道:“恩,如?果真能得樊家幫助,他們?視你為自己人,你以后會更加安全,如?果有機會以后希望你能當一個好的皇帝。”
她忍不住強烈咳嗽, 一把捂住了嘴,喉頭涌上的大量鮮血被她吞咽了下去,掌心的殘血被她偷偷握成拳,藏在了身側。
贏破心口密密麻麻的酸脹,他伸出一只手, 五根指頭幾乎快要揉碎胸口的喜服。
孟枝枝兩手摸著黑, 道:“你還在嗎?”
贏破抬眸, 黑暗中,漆黑的眸子凝望著孟枝枝的臉, 道:“在,我要走了。”
孟枝枝道:“好。”
贏破道:“你繼續睡吧。你睡著之后,我再走。”
孟枝枝覺得眼皮十分沉重, 緩緩閉上眼,道:“嗯。我就不送你了。”
她很快睡著了。
贏破的目光落到在她臉上的每一寸肌膚, 貪戀地不肯離開。
一道聲音出現他的耳邊。
“你現在太過?無用,連見她一面?都這么困難,還談什么與她廝守?”
贏破沉默地跪著。
“你能這么輕易被樊家那小?子拿捏,是你沒有力量。看看你,身為人皇,過?得連豬狗都不如?,如?果我是女人,我也看不起你。”
這道聲音是自那日他醒來之后,就一直跟著他。
像極他小?時候遇見的一只想吸他精氣的靈怪,便是如?此用語言蠱惑著他。最后他的精氣被吸了個干干凈凈,面?如?枯槁,是樊鳴帶來了道士殺了那只靈怪,而他花了數天才?恢復過?來。
他不愿意搭理?它,卻也無法趕走它,就只能容忍它像蒼蠅一樣在他耳邊叨叨念念。
贏破爬起來,往門走。
“你想放她離開嗎?”
贏破下顎一瞬繃緊。
“如?果我是你,我就殺了所有阻礙的人。要不要我來幫你?”
贏破置若罔聞,走出了房間。
狂風大作,吹得他長?發亂舞。
他抬頭看見天上圓月,漆黑的眸子沉沉地盯著它。
*
“起陣。”
別院外?數名道師點香爐,揮拂塵,豎經幡。
地上起了濃霧,數人默念道文。
樊鳴對身后人道:“押二小?姐跪下。”
身穿喜服的樊盈繡被摁下身來,她露出滿臉憤恨,道:“樊鳴!你憑什么指使我?你區區一個卑微的賤子,我才?是樊家唯一的血脈。”
樊鳴半蹲下來,冷笑道:“二妹,多虧你是樊家唯一的血脈,不然爹怎么會讓你和皇帝成親生子?過?了今晚,等你誕下他的孩子,隨你愿當皇后,還是奔入仙門,樊家只要這個孩子,再不會有人管你一分。”
樊盈繡眉中紅痣嗔怒,道:“我要見爹。”
“爹正在閉關,誰也不見。”
一位道師提醒道:“吉時已到,新人可以拜堂成親了。”
樊盈繡掙扎道:“我不拜,樊鳴,你這個小?人!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對孟枝枝有意。你是一石二鳥,既除了阿破這個威脅,又可以將我這個眼中釘趕走。”
樊鳴無視她,道:“將陛下請來。”
贏破如?牽線木偶被人押解而來。
一對貌合神?離的新人跪在了蒲團之上。
樊鳴道:“開始。”
念誦道文的聲音連綿不絕。
樊盈繡感覺自己小?腹中燒,整個人手腳發軟。她看見眼前出現一幅幅畫面?,令她眼花繚亂,那是茍合的男男女女,只一瞬,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這是幻術,教人房中之術,被修仙者用于結道侶前的儀式。
她驚嚇地往后退去,對即將到來的命運避之不及。
只聽樊鳴令下,道:“給?二小?姐和陛下脫衣。宰相?大人說了,要親自見證陛下和二小?姐行完周公之禮。”
樊盈繡拼命踹腿后蹬,被力氣大的嬤嬤摁住脫去了外?衣。
贏破跪在那里,侍衛上前,他的目光陰沉沉,臉上還在流血也不見他動一動眉毛,實在令人滲得慌。侍衛大著膽子,將他摁壓在地面?上,手上的動作粗魯不已。
道師們?念道文的速度越來越快,地上起的霧也越來越濃厚。天空的月亮漸漸發紅,大得仿佛要朝地面?壓過?來。
一位長?眉道師手做蓮花狀,正閉眼念誦經文,他左耳一動,“什么聲音?”
眾位道師同時也聽見了那個聲音。那聲音極其古怪,像什么在摩擦,時不時發出尖銳的聲音,透著陰森之感,令他們都不由起了雞皮疙瘩。
有人喊道:“快看,月亮上!”
他們?紛紛睜眼抬頭去看,天空中的月亮不知什么時候徹底變成了血紅色,從中間裂出一條縫隙,那縫隙中爬出了一只又一只非人生物,它們?長?得丑陋無比,身上的皮膚裂開,里面?透著森森白骨和濕潮的紅色血肉,它們?看著地上的人們流露出嗜血的目光。
“是……是鬼!此地……此地是鬼母封印之地。是鬼母生子了,鬼母生子了!”
有人道:“有何?驚慌?鬼母產子不過?是順應自然,我們?有這么多道師在此,難道還怕區區一個產子虛弱的鬼母嗎?”
“你這道師是冒牌貨啊,你難道不知道鬼孩出生便要吃人嗎?鬼母不可怕,可怕的是鬼孩啊!這地方我不呆了,我要走!”
“我也走!”
這一眾道師,誰也想不到此地如?此陰邪,他們?只是答應了為樊二小?姐舉行婚禮,可沒說過?會有鬼母鬼孩出現,心中頓時生出悔意。他們?紛紛停下手中之事?,掉而逃跑,卻發現地上不知什么時候升起了一個圓形的露天牢籠。
樊鳴站在籠外?。
“樊鳴,你做什么?快放我們?出去!鬼孩要來吃人了,這不是我們?能對付的!”
樊鳴目光一掃,默數完人數,見一個人也不差,就轉過?身去。
有人腦子靈活轉得快,道:“他、他同鬼母是一伙的!”
“樊鳴你這豎子!啊!”那罵人的道師被從天上撲來的鬼孩啃掉了半顆頭,人群瞬間兵荒馬亂。
樊鳴腳步不慌不忙,見樊盈繡上身褪去,只有薄薄的一片布,臉有薄紅,仰躺在地。嬤嬤見她似已有了興頭,便不再動手了。
一旁,贏破跪坐著,赤裸的上半身瘦削單薄,肩頭白玉,腰間雪白,只是目光死盯著他。
樊鳴道:“陛下是不是還不會?要不要臣找人親自教你?”
贏破眼是冷的,嘴角揚起,“教你媽。”
樊鳴道:“來人,教陛下如?何?行房。”
贏破被人摁倒在地,他發出野獸般的怒吼。
那個不知是什么的鬼東西又在他耳邊說話?,“嘖嘖,真是太沒用了。小?皇帝,只要你說一個好字,我就幫你殺光這里所有人,怎么樣?”
贏破露出一只漆黑的眸子,吼道:“滾!”
嚇得那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抬頭看見樊隆陰沉的目光,趕緊起身,將贏破摁到樊盈繡身邊。
此時,不知是誰打開了黑色牢籠,道師們?一窩蜂地涌出來。
固守周邊的侍衛提起長?槍,齊齊沖他們?而來。前有人圍追堵截,后有鬼孩虎視眈眈。
道師們?不得已,寧愿放棄修為,殺人破戒,也要從此地逃出去。
一瞬間,地面?上腥風血雨,這氣味引得鬼孩們?更加興奮。
一目五中那四只鬼攀附在月亮上,道:“弟弟妹妹們?,盡情地吃吧。母親說了,天明?之前殺光這群人!”
所有鬼孩猛撲向地上的人。
有一白須冉冉的老道師,雙腿被啃咬得流血一地,躺在樊鳴腳邊,樊鳴不動半分,目光直盯祭壇中那二人。
老道師口含鮮血,氣息漸弱道:“誰能想到皇宮之中竟然有鬼母的封印之地,我算是相?信那個傳聞了。樊家之子,你們?早已成為妖邪的走狗了吧?”
樊鳴不搭理?。
老道師喉嚨中的血液發出咕嚕聲,道:“以修士為祭品,你們?到底向鬼母求了什么呢?讓我猜猜,問題怕是出現在那位人界皇帝身上吧……咳咳……”
一劍光閃過?,老道師幽幽轉過?頭,脖頸噴濺鮮血。
他瞪著那舉劍的樊鳴,只聽眼前的黑衣青年說了一句,“聒噪。”
老道師死不瞑目。
樊鳴看贏破與樊盈繡久久不成事?,心中不由煩躁起來。
他踏步要上前,腳被一侍衛抓住。
侍衛被啃噬了半截身體,道:“大人,救我。”
樊鳴一腳蹬開。
侍衛難以置信,喊道:“大人!大人!”
鬼孩將他的頭顱一口吞下,又吐了出來,頭顱滾到了漆黑的角落處。
事?到如?今,這個被丟棄在角落侍衛終于明?白,今夜在場所有人都是祭品。
然而,他明?白得太晚了。
樊鳴剛要靠近祭壇中的二人,地面?刮起一道陰風。
他手攔在眼前,當風停下來之后,他看見孟枝枝蒼白著臉,手里拿著一把金弓,對準了他。而那個脅迫贏破的人,被她打暈在地。
樊鳴緩緩將手抱在背后,“你怎么醒了?”
孟枝枝眼中布著紅血絲,怒道:“你在做什么,樊鳴?”
她親眼看見這人間慘劇,心中哀慟,她拉起金弓,一箭一箭地射了出去,刺中那些鬼孩,鬼孩紛紛沖她看來。
她頭發散開,發尾用紅繩綁住,一身皎白,宛如?神?女下界。
樊鳴心中一動,道:“你該睡到天明?。”
他將手伸了出去,道:“我先帶你走。”
孟枝枝看著他,拉起金弓,對準他的腦袋,冷冰冰道:“滾。”
樊鳴道:“孟枝枝,你會后悔的。他自己選擇要皇帝的權力,這場成親便是交易,他對你的感情比不上他對權力的渴望。你見他落魄,起了惻隱之心,他對你是有心無意。”
贏破下頜線繃得緊緊的,此時只想將樊鳴碎尸萬斷。
孟枝枝雙唇慘白,道:“他要如?何?選擇是他的事?,與我何?關?”
贏破渾身血液倒流,心臟仿佛被人捏住,唇瓣冷得發顫。
“就算他選擇和人成親,我也要他心甘情愿,不是被人逼迫。”
他陡然抬頭,只見得她挺拔的背影,她翩飛的裙角,近在咫尺,近得他伸手想去觸碰。
孟枝枝喉嚨一鼓涌,嘴角沁出血跡,她手中金弓不倒,弦被繃到最緊,“你現在是選擇離開,還是死于我的箭下?”
樊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希望你不要后悔。”
樊鳴轉過?身,消失原地。
孟枝枝忍不住咳嗽起來,血從嘴角蔓延向下。
她回過?頭,將衣服披向二人,道:“贏破,你找個機會帶縣主?躲起來。”
贏破焦急道:“孟芷。”
孟枝枝視線看向這一地貪食人類的鬼。
她道:“我要解決這一切。”
她抬起金弓,站起身來。
樊盈繡剛原本就清醒了幾分,等看清眼前場景,嚇得坐起來,她攏緊衣物,道,“孟枝枝,不行,你得留下來保護我們?!”
孟枝枝抬起金弓,射出幾支箭,幾個得救的老道和侍衛得了空隙,便合攏在一塊對付這幫鬼邪。
樊盈繡道:“送我去橋邊。”
孟枝枝斜斜落下目光,道:“縣主?,這些死去侍衛都是樊家的侍衛。”
樊盈繡道:“那又如?何??”
孟枝枝不再與她多言,繼續射箭。
樊盈繡道:“阿破,送我離開。”
她想攙住贏破的手,卻被他一把推開。
贏破選擇走向孟枝枝。
樊盈繡道:“阿破!阿破!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你難道不管我了嗎?”
贏破停下腳步,轉過?頭,看樊盈繡眼眶含著淚。
他那漆黑的眸子眼睜睜看她落淚,道:“你走吧。”
他轉而奔向孟枝枝。
樊盈繡在身后喊得撕心裂肺,道:“阿破!”
孟枝枝一個身形不穩,單膝跪在地面?,她撫著胸口,嘴里的鮮血怎么也吐不完。
她現在體內就像個漏篩子一般,血氣亂走,靈氣四散。修行時打好的地基大廈頃刻間崩塌。
她頭暈眼花,沒看見一只鬼孩正沖她撲來。
贏破沖過?去,雙手摁住鬼孩的頭,兩只手指插進它的眼眶,活生生剜掉了這只鬼孩的眼睛。
鬼孩發出尖嘯聲。
其他鬼孩紛紛沖這里看來,放下手中獵物,沖贏破背后而來。
孟枝枝看清這一切,抱住了贏破后腰。
血口張開,尖銳的牙齒在撕扯血肉。
孟枝枝疼得叫了出來,但她的手緊緊抓著,始終沒有松開。
“孟芷!你松手!”
孟枝枝已口齒不清,血腥味太濃厚,令她十分難受,贏破的后背全被她的血打濕了。
“快……快……逃。”
她的手終于松開,整個人向后倒去。
贏破厲聲:“孟芷!”
他轉過?身,看見鮮血流了一地。孟枝枝蒼白的臉、雪白的脖頸、白色的衣服上被染了一片一片的紅,刺得他眼睛生生的疼。
贏破將她抱在懷里,察覺到她體溫涼得就像死人一般。
那些鬼孩還覬覦著她的身體,流下涎水。
贏破眼睛紅得要吃人,“殺了它們?。”
那道聲音又響起,道:“你想我殺了它們??”
贏破緊緊摟著懷中那個單薄的身體,恨得牙齒顫抖,道:“殺了它們?,你想要什么孤都給?你。”
“好啊。哈哈哈哈哈……你可要記得你說的,我魘靈心情很好,今日那些曾幫那小?子傷過?你的人,我全幫你殺了,怎么樣?”
他心中有滔天恨意。
如?果不是這些道師、侍衛,孟芷就不會留在這里為了護衛這群凡夫俗子,與鬼邪纏斗。
他們?都該給?她陪葬!
贏破道:“隨你。”
“哈哈哈哈哈哈……”
只是一瞬,在場所有人都爆體而亡。
第46章 第 46 章
千霄宮, 賢劍真君宮殿中有一方雙寶耳青銅鼎。
這雙寶耳青銅鼎據傳是某位得道成仙的道人用?來鍛煉丹藥的爐鼎,此時里面藥香彌散,爐頂升起白氣旋繞屋脊,遠看宛如仙云環繞。
正?壇上坐著賢劍真君, 壇下?站著路一劍和梅珊二人。
路一劍道:“師父, 這些日子多虧了藥王谷道友們煉制的丹藥, 大師兄身?上的傷快好了, 可是大師兄怎么還不醒來呢?”
梅珊心中也有疑惑, 不解地看著賢劍真君。
賢劍真君盤腿坐在壇上,他?慈目祥眉,有著一身?清風道骨,道:“唉……你?們還小,不知這魘靈的危害。魘靈狡猾, 活了不知多少年歲,最會誘使?人心,讓人滋生心魔,只消片刻,便能讓人自?尋死路。這次庭兒怕是步入了絕境, 不得已想同魘靈同歸于盡。怪為師, 早知道他?是個?拼命的性格, 卻還將此事安排給他?。如今有藥王谷的靈丹妙藥,他?全身?靈脈不光修復, 還比之前更勝一籌。只是他?的魂魄破損,這事只能為師來做,為師會為他?重塑神魂。”
梅珊眸色中都是敬重, 道:“有師父在,大師兄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可……那只魘靈該怎么辦呢?它逃至人間, 要?是出了大事……”
梅珊頓住了,自?知失言,埋下?了頭。
路一劍便道:“師父,對?啊,這魘靈該當何去?”
賢劍真君手中現出一紫金葫蘆,這是上等法器,只是它的底部破了個?大洞,看著叫人心疼極了。
路一劍道:“這是……大師兄身?上的葫蘆!”
賢劍真君道:“庭兒不負我望,曾將魘靈裝進了紫金葫蘆中,只是我們低估了魘靈的實力,沒想到它依然?能逃脫出去。但紫金葫蘆的威力不容小覷,它有道君的神力殘留,能將妖邪化成膿水,加上庭兒的無塵劍真招也讓魘靈受了不小的傷,它不敢鬧出風波,如今定在人界某處躲藏著。”
路一劍跪下?來,抱拳道:“師父,讓我帶領師弟們去解決吧。”
梅珊也跟著跪下?了。
賢劍真君從壇上下?來,扶起了路一劍,“此事已經?鬧出不少風波,為師算了一卦,兆為兇。為師的弟子不多,你?們大師兄都成了這般樣子,罷了……此事為師來想辦法。”
路一劍道:“師父,徒兒深知能力遠遠比不上大師兄,但也想為師父分憂。不知師父心中能勝任此事的人選是誰,交給徒兒去說服吧!”
梅珊目光仰視著賢劍真君。
賢劍真君笑道:“你?當真要?領了此事?”
路一劍道:“能為師父分憂,是徒兒之幸。再?說此事事關重大,師父不能親自?前去,不然?叫外人猜出個?好歹。雖然?魘靈逃跑,我們是有責任,但當初也是師父將魘靈捉回來,關守住,給人界帶來了數十年的平安。徒兒不想師父一世英名,被人落下?把?柄,讓人在背后指指點點。徒兒愿為師父肝腦涂地!”
賢劍真君慈愛地拍了拍他?的背,道:“好。一劍,為師希望你?能去這一趟,說服一個?人前去收伏魘靈。”
“誰?”
“玉坤山的藍傾。”
“什、什么!”
*
贏破抱著孟枝枝的身?體,用?手咬破手腕,鮮血汩汩,他?將手腕對?準孟枝枝的嘴巴。
但她一口都喝不下?去,血全灑在了外面。
贏破咬住自?己的手腕,吸了一口血,貼上了孟枝枝的雙唇,渡了過去,勉強令她喝下?。
但喂過之后,孟枝枝依然?沒有恢復。
他?不管喂下?多少口血,她身?上的傷口一直不見好。
她的體溫涼著,他?便將她帶到自?己的房間里,用?身?體給她捂著。
他?一口一口地失血,直到雙唇變得和她一樣白。
就這樣不知過了幾天,兩個?人和一只邪怪困守在這所別院里。
“她沒救了。”
贏破怒道:“你?閉嘴。”
他?提起袖子,下?口咬了過去,嘴被鮮血染得通紅,又將口中鮮血給孟枝枝渡了過去。
如果不是她連呼吸幾乎都沒有了,她的眼睛如此閉著,倒真像睡著了。
“你?再?渡多少口血都沒用?。她魂魄受損,靈藥無醫,那夜本就是強弩之末,誰讓她逞強,非要?留在那里,白白送了命。人類就是如此愚蠢的生物?。”
贏破眼下?青黑,咆哮道:“你?給孤閉嘴!有多遠滾多遠!”
他?拿出一把?匕首,盯著自己胳膊上的肉。
魘靈悠哉道:“你?想割你?身?上的肉喂給她?沒用。無論割多少條都沒用?,哈哈哈哈,而你?的血液會不斷往外流,直到徹底流盡的那一刻。”
贏破狠狠往下?一剁,血肉綻開,骨頭立現。
他?疼得臉上全是白汗,肌肉無法自?控,顫得很快。
這等血腥場景,讓人看了后背發冷。
手臂上傳來的劇痛,贏破殘破地躺在地上,茍延殘喘地呼吸,視野里冷意的日光,將他漆黑的眸子照得透亮,很快眼前化為白茫茫的一片,意識湮沒了下?去。
見贏破暈了過去,魘靈現身?,化作一團黑氣縈繞他?周身?。
“哈哈,真是一對?苦命鴛鴦。就讓我來替你?們解脫吧!”
它飛到孟枝枝的面中,她的脖子上掛著一顆幽綠的珠子。
魘靈覺得驚奇,“璧水珠?”
他?往璧水珠看去,幽深窒息的綠水里面滾動著層層陰冷的水紋,周圍仿佛存在著無數看不著、摸不著的擠壓,暗沉沉的,仿佛永遠產生不了回音,只有窒息的吞沒。
只一瞬,視線就被強烈吸進去,空間急劇壓縮,不受控制地縮短,放大。
轟然?,一只水夜叉盤腿而坐,它眼睛一睜一閉,詭異地注視著他?。
魘靈急劇向后退,“怎么……你?竟然?待在這璧水珠里一聲不吭!”
魘靈頓時意識知道,這璧水珠里的水夜叉之所以現身?,是為了這小姑娘。它在警告他?。
魘靈道:“這小姑娘究竟什么來歷?你?跟在她身?邊,難道也和她做了交易?不,不對?,她身?上一絲鬼氣都沒有,她難道……身?上有詐?”
魘靈猛地飛到天花板上。
水夜叉睜著一只眼,笑容詭秘異常,身?上道袍與披帛飄飛,默默褪去,消失在了璧水珠中。
魘靈心中不免寒戰,都說千年寒潭中有一只惡鬼想修煉成仙,看不慣天意偏愛人與萬物?,唯對?鬼族殘忍,便另行殺道,見人殺人,見妖殺妖,見鬼殺鬼,幾百年都未聽過它的消息。
看它那樣子,難道真的修成鬼仙了?
這小姑娘是它庇佑的人?又或是以她為誘餌,再?行殺戮?
魘靈看著孟枝枝,眸色貪婪,他?吃過不少修士,一眼就看出她的肉身?和靈魂都美味至極。
只是,現下?他?最好與那只水夜叉井水不犯河水。
他?不甘心地回到了贏破面前,一下?遁入了他?的身?體里。
等贏破醒來,一步奔向孟枝枝的床頭。
他?用?手觸著她的臉,依然?冰涼一片,內心涼了半截。
他?抽出匕首,想繼續割手上的肉。
“喂,小子。要?我說多少遍,你?這樣的割法沒用?。我有辦法讓你?救醒她。”
贏破捏緊匕首刀柄,停住。
他?沉聲道:“你?要?什么?身?份、身?體、精氣、靈魂……孤都給你?。”
魘靈聽聞哈哈大笑,道:“你?小子……你?以為你?有什么值得我要?的。你?這皇帝當得窩囊,無人號令,既沒有一身?本領,做人也不行,關鍵時候只有一人護你?。”
“可惜這唯一的人也要?死了。”
贏破瞪著他?,眼白之中的紅色血管都快要?爆炸了,道:“她果然?還沒死,還沒死,對?不對??”
他?癲狂的樣子,披頭散發像個?癡人。
魘靈道:“沒錯。”
贏破昏暗死氣的眼睛頓時迸出光來。
魘靈聲音鬼魅道:“不過救她這個?代價,就不知道你?付不付得起了。”
贏破道:“你?要?孤怎么做?”
魘靈的話化作他?耳邊的一道風,輕輕的吹過。
“割下?你?的心頭肉,接住你?的心頭血,通通喂給她,這樣她才能清醒過來。”
“只是,到時候你?能不能活著見她醒來就不一定了。怎么樣,就算這樣,你?還愿意嗎,人子?”
魘靈作壁上觀,戲謔之音綿綿。
它最愛捉弄人類,尤其愛人類臨死之前受盡折磨,到死的最后一刻再?知曉真相時的模樣。
這個?小皇帝如此羸弱無用?,有什么可圖?所謂的“神仙肉”,不過是那群凡人沒有見識,這個?小子身?上的肉怎么可能是真的神仙肉,除非這小子是神仙。
神仙可不是那些自?詡仙門之人,那些仙門之人只不過是群臭道士罷了。神仙應當是與盤古開天辟地同時代的真神,創造世界的真神,而誰都沒見過真正?神仙,那不過只是傳說罷了。
這世上血肉千千萬萬,但凡有個?大補的,都被叫做神仙肉。但真正?的神仙肉,卻是這些人想也想不到的。
故而,贏破的血肉在魘靈眼中不值一提。他?身?為鬼族,修煉到這個?地步,一個?人類的血肉就像芝麻塞牙縫,對?他?的幫助意義不大。
他?不過是他?逃脫追殺的容器,如今誰能知道他?魘靈躲在這里?
從幻境之中,魘靈便看出了他?會為了眼前這個?小姑娘付出一切。
認真想一想,人的心臟沒了,如何能活?
孟枝枝是醫修,她不是邪修,傷了魂魄,吃人類的心臟又有何用??
樂趣,這便是魘靈唯一能從他?身?上獲得唯一有價值的東西。
撲哧一聲,贏破一刀插入胸口,細細攪動。
他?五官抽搐,雙腿滑跪在地上,眼神看著床上死氣沉沉的孟枝枝,手握著匕首,每攪動一次,胸口的血像瀑布一樣流下?來。
魘靈看得興奮極了,拍手夸贊道:“人子,做得好。割吧,喂吧,很快你?就能見到她蘇醒了。”
贏破臉如白紙,匕首被他?扔在地上。
他?血色的雙手捧出一顆心。
皇宮里所有人都說他?是天生無心之人,沒有心跳,不懂感情?,是鬼皇帝,是怪物?,但是他?如今卻從自?己的胸膛里掏出了一顆血淋淋的心,是紅的,還在跳動著。
贏破雙眸赤紅,吃吃地笑。
他?艱難地附在她耳邊,語氣如孩童炫耀,幾番天真道:“孟芷,你?看,我有心。”
孟枝枝那天所問仿佛還在耳邊飄蕩——“贏破,你?懂什么是愛嗎?”
愛,什么是愛呢?
他?眼中莫名流下?淚,“我不懂。”
他?將自?己的心一口一口咬碎,對?上孟枝枝的唇,喂給她吃。這等瘆人的做法,此刻卻顯得尤為悲愴。
被丟在這個?被人遺棄的別院里,他?什么都沒有,唯有捧上自?己的所有,那是他?所剩無幾的東西。
他?眼皮浮腫,干裂的雙唇凍得打顫,整個?人已經?到了極限,但依然?伸出手執拗地想擦干她嘴角的血漬。
吃下?贏破的心,孟枝枝的額心陡然?現出金光,生長出兩只交叉的蛇尾金紋。光芒四射,照亮整座房間。
魘靈頓時大驚失色,心道,這是什么?
他?從贏破的身?體飛速抽離出來,大量的鬼氣涌動,贏破再?遭受沖擊,徹底昏倒在地。
魘靈想要?靠近孟枝枝,璧水珠發出幽深的綠光,只一瞬,將他?打回了贏破體內。
魘靈深受重傷,道:“好啊,你?竟然?打的這個?算盤!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小姑娘身?上的不凡?總有一天我會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璧水珠散著瑩瑩幽光,整個?房間宛如置身?于千年深潭之中,墻面倒映冷色碧波,潛藏著噬骨的殺意。
魘靈不敢再?鬧,只得老老實實呆著。
別院明?明?就在跟前,小桃仙和冥漆卻上不了這座橋,那夜之后,此地仿佛被封印了一般,有看不見的結界隔絕了外來一切法力。
是以他?們沒有趕到孟枝枝身?邊,也無法親眼見證這里面恐怖的一切。
小桃仙道:“急死我了,我都發給她一百多條通信符了,她怎么不回我們?冥漆,你?說枝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冥漆拉著小桃仙,飛快躲到了附近。
不遠處,樊鳴帶著人過來了。
是一幫侍衛駐守在橋頭。
樊鳴厲聲道:“一個?蒼蠅都不許放過去!”
眾侍衛道:“是。”
自?孟枝枝之前發來消息讓他?們躲藏,冥漆和小桃仙就躲在皇宮里,他?們知曉有很多道士來了別院,經?過昨夜卻一個?都沒出來。
冥漆想到一個?可能性,他?們都死了。
冥漆立馬道:“小桃仙,你?不能留在這里了。”
小桃仙不爽道:“冥漆,你?什么意思?”
冥漆道:“這里不安全,你?先回玉坤山去。”
他?眼下?長出長須,一雙綠色眼睛顯示出妖怪的本性。
小桃仙道:“冥漆,你?以為你?是誰?憑什么使?喚我回去!姑奶奶還就不回去了,不就是一幫凡人,誰怕誰?我這就去殺了他?們。”
冥漆拉住小桃仙的手腕,重聲道:“小桃仙,這不是兒戲!人類沒有你?想的那樣無知、不敵,如果能對?付他?們,不至于有那么多妖怪都從山林潰逃出來。你?什么時候才能……懂事一點。”
小桃仙眼睛一瞪,道:“你?是在說我不懂事?”
冥漆不去看她的眼睛,垂下?長須。
小桃仙道:“是,那些人類陰險狡詐,我們這種山林里傻乎乎的妖怪敵不過他?們,所以呢?我們就活該被欺負嗎?你?是山林的鼠妖,是天生地長的精靈,不是不見天日的老鼠,你?看看你?這一百年都過了什么樣的日子?你?就像個?老鼠一樣打洞睡覺,見人就躲,吃人剩下?的食物?!這就是你?要?過的生活嗎?別忘了,你?的妖丹是誰捏碎的,就是這幫該死的人類!你?現在阻止我?冥漆,你?的尊嚴呢?我以你?為恥!”
“你?說得沒錯,我沒有尊嚴,我早忘了以前的生活。我現在是躲藏在皇都里仰人鼻息的老鼠,不再?是山林里的鼠妖了,”冥漆抬起頭,語氣中沒有一點羞恥,“你?回去吧。玉坤山催了你?很多遍,你?早該回去了。”
他?越是這樣平淡,小桃仙越拿他?沒辦法,心中的委屈一下?集結起來。
她氣得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一雙眼睛紅紅的,她口齒不清道,“王……八蛋。”
冥漆道:“小桃仙,不要?再?任性了。”
他?雙手掐住她的兩頰,捏得很小心,將她的臉慢慢地從自?己的肩膀上推開。
“玉坤山是個?好去處,你?不應該跟我這么混下?去。我無心成仙,你?知道的。”
小桃仙甩掉他?的手,走出幾步后,又回頭,眼下?流下?一道淚痕。
“冥漆,你?個?大笨蛋,我走了,你?會后悔的!”
小桃仙化成一股風,消失原地,只留下?數朵桃花碎了一地,花瓣飄飛,零零落落。
冥漆抬起那雙憂傷的綠色眸子,拾起那些掉落的花瓣,每一次小桃仙生氣就會掉落很多的花瓣。
他?每一次都會小心地將它們攏好。
這是他?喜歡的姑娘啊。
但,他?傷了她的心。
他?的心也快碎了。
第47章 第 47 章
說那日贏破剜心之?后, 給孟枝枝喂下,孟枝枝額頭出現一道金紋,一直亮了許久許久,從日到夜, 在這沉寂陰森的?別?院之?中。
贏破率先醒來, 他先起身?去看孟枝枝, 見她臉色漸好, 俯下身?聽她的?胸口?。
這一瞬的?時?間仿佛被人無?限拉長, 心中焦急萬分。
他恍惚聽見一聲輕輕的?砰,瞳仁一大,不敢確定?。
緊接著,一聲接著一聲。他的?眼睛也跟著波動。
她的?心臟正有節奏地跳動著,跳動得很輕, 但是那一絲生機就像是土壤里升出的?一顆芽兒。
她活過來了。
他臉上的?神情狂喜,又?貼得更深去聽。
這時?他的?胸口?拉扯一疼,他低頭去看胸口?,那里原本破開了一個?大洞,此刻血肉粘起來, 形成亂七八糟交錯的?像數條蜈蚣狀的?痕跡, 它們正在肆意生長, 發出滋滋的?聲音。
這就是他,怪物?的?真面目。
魘靈漂浮在空中, 道:“小子?,你得感謝我,如果不是我, 你就死了。”
贏破道:“你想?要什么?”
魘靈道:“既然你如此急于付出代價,那我就說了, 我要她。”
他圍繞在孟枝枝周身?。
贏破殺氣騰騰,道:“你找死!”
魘靈自知不可能,且不說孟枝枝有怪異之?相,那雙蛇尾的?金紋出現的?一瞬讓他骨子?里感覺到戰栗,再?說那個?璧水珠里的?水夜叉還打著她的?主意,他現在不能與之?匹敵。
只是他素來喜歡捉弄人,救孟枝枝的?事是歪打正著,沒在這個?小子?身?上找到樂趣,便想?看這小子?著急,看人越著急,他越是心情愉悅,連帶著被水夜叉壓制的?壞心情都消散一空。
看著小皇帝散著發,撲咬過來,似是要弄死他的?樣?子?,魘靈便覺得發笑。
他繞到贏破面前,道:“比起她,其實我對你更感興趣。你不想?知道,你是個?什么東西嗎?”
他觀察這個?小子?也有多日,突然想?起一些舊事,便覺得這事十分有意思。
贏氏一族是幾大仙門立下仙誓任命的?人類皇帝,來路正統,但可惜命短。
上一任贏氏皇帝發了瘋想?要修煉成仙,無?心女色,整個?后宮遺留下的?只有這個?獨苗苗。
這個?獨苗苗異于常人,分明是肉體凡胎,但這身?血肉不光能令死人復生,還能擁有可怕的?治愈能力?。他的?生父是人類不假,他的?生母是誰,無?人知曉,只聽說是個?女道士。
能造就下一代有這般奇異之?能,就算是仙門那幫子?人也做不到,真是成仙的?父親庇佑?
成仙……
魘靈心中嗤笑。
贏破穿過他,為孟枝枝披上被子?,掖了掖,又?為她擦了擦臉。
魘靈又?纏繞在他耳邊,“人沒心臟如何能活,你能活下來,不覺得奇怪?你難道不想?知道這一切嗎?”
贏破轉過身?,不予搭理。他撫著胸口?,拖著殘身?,艱難往外走。
魘靈死纏爛打道:“我能讓你擁有一切!不管是什么人,都無?法再?阻攔你。你不是想?和她在一起嗎?權力?、力?量、至高無?上的?地位,這一切我都可以給你,只要你聽我的?。”
那句“跟她在一起”迫使贏破停下腳步。
他遲疑道:“這些就能留住她?”
魘靈喜道,“自然,這世上美人都愛慕強者。你強一分,她就愛你一分,你強十分,就愛你十分。你仔細想?想?,你有何處勝過她?沒有!你只是個?可憐蟲,被人關在這里,你底下那些人不能自己動手,就眼巴巴等著讓你被鬼吃掉。”
贏破捏緊拳頭,道:“她是為了救孤才沖出來的?。”
魘靈道:“換做另一個?人,她一樣?會這么做。像她這樣?天真博愛的?人,對誰都善良。你有什么能在她心中勝過其他人?”
贏破怒道:“你……”
魘靈雪上加霜道:“就算是那個?樊鳴,也比你強得多。他有手段,這里所有人都聽他的?命令,讓你們斷糧就斷糧。現在,他正派人在外把守,你和她困守在這個?鬼地方,只能被活活餓死,你又?能怎么做?難不成想?偷搶狗食喂給她吃?”
贏破恨道:“你偷看了孤的?記憶!”
魘靈道:“沒錯,這就是我的?能力?。小子?,只要你愿意,外面那些人的?命都捏在你手里。”
贏破惡狠狠地瞪著,忽而譏笑道:“你想?讓孤怎么做?”
魘靈半是神秘,幽幽道:“你聽說過魔嗎?”
贏破沉默以待。
魘靈道:“魔,是現今這世上令仙門都要膽寒的唯一主宰。魔才是真正的?神,擁有天生神力?,那些仙門算什么東西!不過仗著幾分從天地借來的?力?量,就自詡仙人,上古神仙所在的?神域只是個?傳說,壓根不存在。他們崇拜的只是魔的冒牌貨。”
贏破道:“你是魔?”
魘靈哈哈笑道:“不是,我乃鬼族,不過也有人類叫我邪靈。”
贏破道:“你昨夜殺了鬼。”
魘靈不以為意,道:“那又?如何?這便是鬼族的生存之道,弱肉強食,優勝劣汰,鬼從沒有感情。昨夜,你不也想殺了你的同類?”
他纏繞在贏破的?身?邊,嗅著味道,陶醉道:“啊,這個?味道,我太?熟悉了。你想?殺了我,還想?殺了外面那群人。你和其他人類不一樣?,你心底早該清楚。成魔吧,只要你成為魔,這天下什么都是你的?。”
贏破冷眼相看,道:“孤不。”
“為什么?!”
魘靈難以相信,事到如今,眼前這個?人子?真讓他看不清楚。他用權力?、力?量、女人,還有一切的?仇恨去煽動這個?小怪物?,他竟然沒有動容?
贏破抓著衣側,殘破地往外走。
“你去哪兒?”
贏破再?不搭理他。
只見小皇帝一路走著,步伐拖沓,但很趕。魘靈見他翻遍整個?屋子?,撿起了斧頭,正要譏諷他不自量力?,只見小皇帝拿起了地上的?柴火砍起來,不一會兒火燒了起來,從廚房里升起繚繚炊煙。
魘靈拍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傻子?,真是個?大傻子?。”
忽而,他的?笑聲轉向陰狠,“蠢貨!我就看著你怎么自尋死路!”
說罷,濃霧般的?黑氣霎那間消失原地,天空一片清明,仿佛那道黑影從未來過。
孟枝枝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從小到大所經歷過的?所有事,她意外夢見許久未見的?親身?父母,那是一段被掩蓋了太?久的?記憶,久到她竟想?不起自己還有這段經歷。
門被輕輕遮掩著,外面傳來聲音。
“將她賣了吧。”
“可是她是我們的?親生女兒啊。”
男人嘆息道:“家里沒剩多少錢了,兒子?以后還要讀書考狀元娶媳婦兒,這一樁樁哪里不需要錢?要怪就怪她得了這個?富貴病,我們已?盡了力?,總不能因為她,把整個?家都拖垮了。”
一道女聲嗚咽不止,許久才道:“如果明義回來見不著妹妹……”
“明義是我兒,我養了他這么多年,難道還要跟我翻臉不成?”
孟枝枝躺在床上,眼睛看著那未合上的?門縫。
爹娘的?聲音無?情地傳進了她的?耳朵里,她渾身?發燙難受,喉嚨不斷咳嗽著,卻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就像一只孱弱的?幼貓叫聲。
屋外的?聲音蓋過了她的?咳嗽聲,一字一句清晰貫耳。
她心里壓抑得難受,身?體重得像灌了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好想?快點長大,好想?快點見到師父。
她挨過這些時?間宛如挨過漫長的?一生。
“枝枝。”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抬頭一看是孟慕華站在不遠處喊她。
孟枝枝哭著跑了過去,抱住師父的?腰,委屈道:“師父,師父。我好想?你。”
孟慕華摸著她的?腦袋,道:“你終究還是記起那些了。”
孟枝枝不解,抬起頭,鼻子?哭得紅紅的?,道:“我不難過,我有師父,有師父對我好就夠了。就算爹娘不要我又?怎么樣?,師父……我……我只是心里有些難過罷了。”
孟慕華用手撫起她的?下巴,掏出帕子?給她擦淚,孟枝枝雙眼通紅,眼巴巴地望著她。
她道:“枝枝,不要憋著,難過就哭吧。”
孟枝枝一瞬破功,哇地一聲哭得更厲害了,埋怨道:“師父,師父,我想?回家,我不要留在這里。”
師父為她擦了擦臉,嚴肅的?面容難得展開輕柔,道:“枝枝,你該走了。”
孟枝枝愣住,道:“走,我能走哪里去?師父,你在說些什么?”
一瞬間,記憶一股腦塞進她的?腦海中。
孟枝枝想?起了小桃仙、冥漆,還有皇宮……皇宮……腦海里突然浮現蕭索的?別?院里,小皇帝散著發赤著腳站在那里。
小皇帝……
她終于想?起來了。
月夜之?下,鬼母誕下數只鬼子?,鬼子?從猩紅的?圓月上跳躍而下,數位道士與鬼打斗,場景殘暴血腥。
她艱難抵抗,已?然力?竭,最?后一力?是為小皇帝擋了一下。
孟枝枝怔了半晌,她看了看自己,又?看向師父,道:“那我現在在哪里?”
孟慕華慈愛地看著她,似是不忍道:“走馬燈。”
孟枝枝有片刻恍然,道:“我……要死了嗎?”
孟慕華看著她。
孟枝枝搖頭,道:“不,師父,你不會是假的?,我不信!我還要跟你一起回家,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別?走,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孟慕華抱歉地看著她,嘆息道:“枝枝……”
她的?身?影很快淡去。
孟枝枝猛追了過去,一把抓了空。
“師父!”
“師父!你在哪里?”
她看見四周是空蕩蕩一片黑,黑得什么也看不見,她產生了漫無?邊際的?恐懼,她什么也抓不住,焦慮和恐慌使得她不得不鎮定?下來。
她緊閉上眼,心道:這一切都是假的?,醒過來,我要醒過來。
耳旁一道聲音浮出水面,“哪怕她以后成為一個?不生不滅的?不死人,等你死后,她終生孤苦無?依,你也愿意嗎?”
她猛地睜開眼,看見身?形黯淡的?師父正跪在一道模糊的?影子?前。
師父臉色忍痛決絕,“只要能救她,我愿意。”
孟枝枝沖到師父身?前蹲下,道:“師父,你在說什么?你要救誰?”
但師父像聽不見她說話一樣?,繼續埋著頭跪著。
那道模糊的?影子?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我看見了你的?未來,這孩子?跟你的?緣分不深,你有你的?路,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你們之?間只有短短幾年的?緣分,我言盡于此。”
師父睜著紅紅的?雙眸,一言不發。
是在說她和師父嗎?這難道又?是她一段被忘掉的?記憶?
孟枝枝覺得頭疼欲裂,她沖著那道模糊的?影子?喊道:“你究竟是誰?你憑什么這么說!”
那道模糊的?影子?轉而對她,道:“孟枝枝,你想?要什么?”
孟枝枝急道:“我要回家,我要見師父。”
那道影子?似乎早有預料,輕飄飄道:“去吧。”
孟枝枝整個?身?體乍現出金光,她被包裹住,一道暖洋似的?水光流淌在她身?體里。她感覺到自己的?血脈在不斷收縮、呼吸,整個?人像被洗滌一般,破損的?奇經八脈被修復,魂魄像吸了日月精華,大量的?靈力?涌入,超過了她的?承受能力?,使得身?體戰栗,這股滔天的?天地力?量正無?形地滋養著她。
她望著那道模糊的?影子?,疑惑道:“我見過你?”
她胸口?一疼,額前出現一道雙尾蛇紋,她陡然大呵一聲。
那道模糊的?影子?又?開口?道:“你的?選擇只有一次,這一次一定?要好好選。”
孟枝枝難以承受這樣?的?威壓,腦子?被塞得鼓鼓脹脹。她充滿了疑惑,關于她的?過去、師父的?過去。
師父曾經為她選一條路?她怎么完全不記得了?
而她的?選擇……選擇只有一次?難道和她的?前一世有什么關系?
她的?大腦都要炸裂開了。
孟枝枝喊道:“告訴我,我師父現在在哪兒?是不是你帶走了她?”
那道虛晃的?影子?周身?散發出七彩霓色,“皆來過往,是聚是散,全部在你。”
孟枝枝道:“你……”
她的?身?體被一道刺眼白光打中,整個?人彈了出去。
當?她猛地睜開眼,就見天空大亮,一只山麻雀在窗臺上蹦蹦跳跳,它歪著腦袋,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著她。
孟枝枝立馬坐起身?來,山麻雀受到驚嚇,展開翅膀飛走。
孟枝枝這才注意到自己身?穿一件干凈的?新衣,正躺在……小皇帝的?房間里?
她不是被鬼重傷了嗎?
她運起功,檢查自己的?脈搏,靈氣在交雜錯亂的?氣脈之?中流竄,十分通順。
她雙眸一驚。
她……她怎么全好了?
剛剛做的?夢……那是……
這時?,門口?一開,風順著吹了進來。
一道踉蹌人影出現在門口?。
小皇帝滿臉烏煙煙漬,手里小心翼翼地捧著一碗熱粥,走進來時?,正對上孟枝枝的?目光。
他呆滯的?眼神一愣,忽而眼神漸亮。
他急迫地直奔過來。
孟枝枝看他的?動作慌亂急切,連忙道:“小心粥燙手。”
沒想?到小皇帝動作又?快又?穩,將熱粥置在一旁,只濺出一些,他上前一把抱住孟枝枝。
他下巴壓著她的?肩頭,聲音喑啞道:“你醒了。”
第48章 第 48 章
孟枝枝想推開他, 手?剛要觸及他的臂膀,又漸漸放下,道:“恩,我全都好了?。謝謝你, 贏破。”
“我等了?很久。” 小皇帝聲音聽起來?莫名?有種委屈。
孟枝枝道:“對不?起。”
贏破道:“沒有下次。”
孟枝枝心跳漏了?一拍, 她?垂下眼?眸, 微張雙唇道:“不?會再有下次了?。”
她?又道:“我傷了?兩次, 都是你救了?我。你是不?是又血喂給我血了??我替你看?看?。”
贏破卻突然向后撤離, 他將身體側到一邊去,露出的半張精致的臉冷淡到極致,道:“孤沒事?。”
孟枝枝十分不?解。
她?傷了?神魂,極難治好。想起上?次水夜叉之事?,贏破劃破手?用自己的血救了?她?。大戰之后, 小桃仙將她?送了?回來?,也是他救了?她?。雖然小桃仙他們瞞著她?,但她?早已知曉贏破體質的蹊蹺。只是令她?沒想到,他這一身血肉治愈之力驚人。
他的鮮血還有重聚神魂的能力?這次又不?知道耗了?他多少血。
現在見他氣色不?佳,雙唇蒼白如紙, 步伐虛浮, 這實在令人擔憂。
贏破臉漸漸變臭, 他一揮衣袖,身姿挺拔, “我說沒事?就是沒事?。”
孟枝枝不?想讓他再生氣下去,她?另道:“吃棗嗎?”
她?順手?從腰間的香囊里一摸,里面?空空如也。
她?差點忘了?, 那夜大戰,她?耗盡了?所有, 現在剛醒,還沒得及重新種咒棗,一時覺得有些尷尬。
一顆紅彤彤的紅棗出現在她?眼?前,竟是小皇帝遞給她?的。
她?微愕。
小皇帝將咒棗舉到了?她?的面?前,已經聞到甜甜的棗香。
贏破又不?知從哪兒掏出一把咒棗,對她?道:“我還有。”
他彎下身,將咒棗一把塞進?了?她?的桂花香囊之中,修長的蒼白手?指和?鮮紅的咒棗如雪中一點紅梅。
小皇帝端起粥,坐到了?她?的床邊,將一勺熱粥遞到了?她?的唇邊。
孟枝枝心里翻江倒海。
她?猶豫了?半晌,還是乖乖吞下那一口?熱粥。
贏破臉色好了?幾分,嘴角不?由地勾了?勾。
待贏破走?后,孟枝枝從床上?下來?,她?如今心中有太多疑惑了?。
那個夢境無比真實,讓她?記起自己一段被掩蓋住的過往,她?直覺是師父施了?法術故意使她?遺忘。她?只記得自己一直跟在師父身邊長大,從不?記得父母,連半分記憶都沒有。從前從來?沒覺得哪里不?對,但突然回憶起,依然還能感受心尖那種深刻的痛苦,若說這樣深刻的記憶能完全遺忘那便太不?正常了?。
她?不?知道師父曾經做過什么決定,但她?感覺到那個決定似乎與自己重生息息相關,還有師父的命運……
那人說她?和?師父緣分淺,但又說“一切在她?”。
她?走?到桌前寫上?一道通訊符紙,一氣呵成,立即催動。
別?院之外,重兵把守。
吊橋岸邊聚集了?無數將士駐扎此地,將水岸圍得嚴嚴實實,橋上?又添了?許多新加的黃色符紙。
吊橋陰森詭異,濃霧彌漫,使此地更加壓抑詭譎,所有人沉默著,站如磐石,他們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冥漆也在此地已等了?許久,他看?到天空一道不?起眼?的符光乍現,正向他飛來?,他心中激動難耐。
突然,還未到他這里,符紙便在空中焚燒殆盡,化成灰煙消失在空氣中。
冥漆身體一僵。
他看?見那群人類之中,有長眉道士攜拂塵而出,原來?是道士截住了?那道符光,掐斷了?這條救命通訊。
長眉道士道:“樊大人。”
樊鳴赫然現身,穿著一身黑衣斗篷,聲音冷漠:“繼續給我盯死,有任何異動都要向我報告。”
“是。”
冥漆心道,糟了?,如果有道士在其中,枝枝他們便無法向外求救。樊鳴這是要弄死枝枝他們!
冥漆不?敢輕舉妄動,先隱身而去。
孟枝枝遲遲沒等來?回應,心中狐疑,不?知道先前她?放信給小桃仙和?冥漆,他們是不?是已安全逃出皇都之外。
她?只能按捺下擔憂,繼續寫符。
夜晚降臨,冷月孤寂。
孟枝枝走?出別?院,她?快步往吊橋走?去,一道身影跟在她?身后。
她?嘆了?口?氣,回頭道:“這次我必須離開了?。你愿意跟我出去嗎?”
贏破眼?神微動,“你不?是想丟下我?”
孟枝枝道:“原是想過的,但是……”
孟枝枝緩了?緩道:“此地是鬼母封印之地,如果我們再呆下去,每逢鬼母誕子之時,我們就會有生命危險,以我的能力,殺不?死道行高深的鬼母,在下一次鬼母誕子之前,我們必須得盡快遠離此地。”
她?抬頭向橋的那一頭看去,道:“我已經觀察過周圍,出去的路只有那一座橋,但我懷疑外面?樊鳴已經派了?人把守。”
贏破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她?梳著高高的馬尾,就像那一夜他們躲在樹上?,她?將頭發扎成高翹的馬尾,從樹上?縱身一躍,那一道身影決絕凌厲。
她?認真道:“不?管如何,我們都得試試!”
二人來?至橋邊,濃霧彌散,仔細看?,能見那濃霧透著黑氣。原來孟枝枝注意不?到,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經歷了?多次戰斗,她?能更加清晰看?見那些濃霧之中蘊藏的邪氣。
別院如此重的陰氣,與其說是地處偏僻,難見太陽,倒不?如說是鬼母的邪氣太重,使得整個地方都被染上了濃重的陰氣。
她?嘗試著踏出一只腳,只見她?腳上?立馬燃起火焰,灼燒之感燒得她?額頭冒汗,又燙又疼。
她?趕緊退出,施法用咒水澆滅,但腳上?的灼燒之感依然不?散去,燒疼到了?她?的根骨里。
孟枝枝不?由地屈膝,贏破見狀又咬破自己的手?,將血喂到她?嘴邊。
孟枝枝臉色青白,雙唇失色,一半是氣的,一半是火燒得疼,道:“你怎么能這樣隨意傷害自己!”
她?連忙施展法術,雙手?合住一顆咒棗,施展出她?此生最為精妙的一次治愈術。她?將咒棗塞進?他的嘴里,又將靈氣灌輸進?他的身體里,讓外傷凝結成疤。
她?累得氣喘吁吁,只見那疤剛剛形成,他的皮膚一瞬恢復如初,脂如凝玉。
贏破連忙扶住她?,從她?掏出咒棗的那一刻,他就沒打算提醒她?——他可以自愈。見她?如此為自己,他的內心有種變態的滿足感。
他目光隱隱落到她?的臉上?,不?愿錯過一分一毫。
孟枝枝顯然根本沒有在意這點,見他的傷口?好得很快臉上?表情松快了?許多,她?實在不?想再欠贏破的情。
她?的注意力又全然轉移到自己腳上?的傷。
現如今她?才明白自己的身體有哪里不?一樣了?,吊橋上?的符咒明顯排斥著她?。
是因為她?喝了?小皇帝的血嗎?
這般灼燒之疼,不?知道小皇帝是怎么忍受住的。她?坦言,她?實在難以忍受。
小皇帝因為有強大的治愈能力,所以身上?沒有落下燒傷,但她?卻不?能一瞬做到。
她?的醫術能保人性命,但若讓皮膚恢復如初,甚至返老還童,得需要名?貴的仙草制藥,仙丹難得,這其中制藥關卡既復雜又困難,不?是那么輕易就做得到的。
她?從前知道有人垂涎小皇帝身上?的血肉,但不?知道小皇帝身上?的血肉效果竟然如此之好。凡事?要親眼?見過才知實情。
現在她?隱隱開始感覺內心沉重,贏破這十幾年到底是怎么度過的?
她?捂住胸口?,眉頭緊皺。
贏破見狀,又要往胳膊上?咬。
孟枝枝立馬阻止了?他,“你再這樣,我就要生氣了?。”
贏破莫名?心慌,道:“我不?做了?。你別?去,讓我去。”
他站起身,要往橋上?沖,孟枝枝連忙拉住了?他。
“不?行!他們說不?定在對面?埋了?埋伏。你過去要是出事?了?怎么辦?”
贏破扭過身,眼?里是隱隱約約的亮,道:“你在意我?”
孟枝枝道:“我當然不?能眼?睜睜看?你去送死。”
贏破踏出的身形又慢悠悠地撤回來?,他道:“你想怎么做?”
孟枝枝的目光像是要穿透這濃霧,道:“我們再等等。”
“等到什么時候?”
“子時之后。”
吊橋外,將士們熬得雙眼?通紅。自那夜樊鳴撤離別?院之后,他們便調到了?此地,他們是皇宮里最精銳的部隊,也是樊家最忠誠的看?門狗。
他們每人嘴中含住一顆藥丹,那長眉道士說這是提神丹,可以使人長久不?睡之后,也能保持最佳狀態。
長眉老道盤坐在地,閉眼?凝神。
忽而,一陣臭味彌漫,眾人不?由遮鼻掩蓋。
長眉老道睜開眼?睛,“鎮靜!”
“道長,真的好臭啊!”
“太臭了?!我要沒法呼吸了?!”
長眉老道一揮動浮塵,捏訣貼符,臭味消散,他冷哼一聲道:“雕蟲小技。”
樹林里發出細細簌簌的聲音,突然四處竄出來?一群烏壓壓的東西。
眾人定睛一看?,驚恐道:“老鼠!這里有好多老鼠!”
四周遍布著無數雙綠油油的眼?睛,它們數以百萬計,以極快的速度向人群沖來?。
它們跳到將士身上?啃咬撕扯,將士們個個身強體壯,功夫高超,但數百只老鼠齊齊跳到身上?,躲也躲不?了?,哀嚎聲頓時在人群中爆發。
長眉老道掏出一張符紙,吹了?出去,符紙瞬間燃燒成一片火海,老鼠被燒得吱吱地尖叫起來?,連帶著被老鼠纏住的將士們都被燒了?起來?。
熊熊烈火,濃煙熏烤,肉燒得滋滋響,糊味撲鼻而來?,人們痛苦嚎叫呻吟,場景宛如人間煉獄。
數具渾身焦黑的將士在地上?打滾。
老鼠們像是不?怕死一般,哪怕有烈火在前,也瘋了?一般往人身上?撲。
長眉老道罵道:“一群廢物,派不?上?一點用處。”
他一揮拂塵,道:“想要過橋,門都沒有!”
他以拂塵在空中畫符,又捏訣,幾道火舌瞬間彌漫整條水岸,發出滔天火光,他的道袍也被火浪吹起。
他雙眸一定,“看?到你了?,妖孽。”
在燒焦的鼠群之中,有一只白肚皮的老鼠,它的眼?睛投射出妖冶綠光,明顯與其他老鼠不?同。
他沖冥漆直奔而來?。
所有老鼠像一瞬聽從了?誰的命令,直沖向長眉老道,冥漆的身影一瞬被遮掩住。
“往哪里逃!”長眉老道捏符,他手?中拂塵一剎那燃燒起來?,一揮拂塵便宛如著火的長鞭子朝地一打,火鞭子打得老鼠四處慘叫,老鼠的尸體像雨水一樣散落開來?。
冥漆眼?看?要踏上?吊橋,火鞭落下,在他跟前落下一道燒焦的黑痕。他不?得已身形一變,變成一只四肢巨獸,他沖長眉老道發出嘶吼,周圍的老鼠都朝他聚集而來?,眾鼠群齊齊對著長眉老道。
長眉老道橫道:“不?知天高地厚的鼠妖!貧道今日就讓你看?看?什么是仙,什么是不?自量力!”
他捏訣,手?中燃燒著的一條“火鞭子”變成九條,宛如九尾狐的九只大大的紅色狐尾。
九條火鞭子宛如風火輪轉動,那些老鼠都像是被清掃的垃圾,一被火鞭觸及就灰飛煙滅了?。
冥漆向天空發出一聲悲鳴,頭也不?回,向吊橋那一頭沖進?去。
長眉老道像鬼魅一般癡纏在身后,他一道火鞭子投擲出去,纏住了?冥漆的一只腿。冥漆頓時摔倒在地,他又縮小成一只小小的花枝鼠。
長眉老道揮出五道火鞭,變換成一張火網,熱浪滾滾,眼?看?就要落在冥漆背上?。
一陣風裹著夾竹桃花瓣向那五道火鞭沖去,二者相撞,在空中爆炸出熊熊黑火,爆炸形成的沖擊波,使得冥漆撲倒在吊橋上?。
他全身巨痛,扭頭回看?,喊道:“小桃仙!”
小桃仙現身出來?,身上?長滿了?桃紅花瓣,雙腿變成一根手?臂粗的樹枝,站立在吊橋上?。
“小桃仙。”冥漆已經化回人形,焦急地叫喊著她?的名?字。
小桃仙冷看?了?他一眼?,“別?跟我說話!”
她?飛到半空中,與長眉老道對立。
第49章 第 49 章
小桃仙施展萬花陣, 成千上萬的劇毒夾竹桃一瞬在空中開放,毒素瞬間彌漫了整個空間。
長眉老道立馬將九道火鞭收攏回來?,護住自?己。
二人斗法,一時不分上下。
看冥漆還守在她身?后?一動不動, 小桃仙罵道:“還不快滾。”
冥漆眼?中分明糾結, 他看了一眼?吊橋那頭, 又?看向?小桃仙, 道:“小桃仙, 我……”
小桃仙道:“你再不滾,我就殺了你。”
冥漆渾身?一滯,咬緊牙掉頭向?吊橋那頭沖去。
長眉老道想要阻止,就見小桃仙攔住他的去路,道:“老東西, 你的對?手是我。”
長眉老道兩?指一并?,道:“你這玉坤山的妖道,插手人間之事,就不怕我向?玉坤山告狀?”
小桃仙冷笑一聲?,道:“噢, 你要告我什么狀?姑奶奶來?此處散步, 就被你不分青紅皂白毆打, 姑奶奶不過是除害群之馬,教訓一下你這個老東西。”
“你……”長眉老道被氣得雙眉一抖, 他知曉玉坤山一貫是妖妖相護,他不知為何?玉坤山的弟子怎么也摻和進來?,仙界早已不管人間之事, 怎么偏偏這時又?插了一腳?
多說無用,開打就是, 速戰速決。
他再不藏私,直接扔出法器。剛剛拂塵只?是變化為九條火鞭,現在卻合變成一整條又?長又?粗的火鞭,那身?軀粗如千年?老樹,像火紅的巨蟒朝小桃仙襲去。
小桃仙立馬頂住,她周身?氣波流轉,從背后?長出千萬樹枝,樹根上頓時生成成千上萬的夾竹桃花瓣,劇毒的桃色花瓣往前撲去,像張開的巨口,吞噬沖來?的火蟒。
小桃仙桃色的臉容顯出道道被火燒的黑痕,但她似乎一點都不懼怕,用自?己的原神本體絞殺那長眉老道的法器。
只?見火蟒受到毒素侵蝕,身?上顯出紫黑色斑紋,它的七寸被小桃仙壓制,蛇尾急劇甩動,岸邊的樹木全遭了殃,當場被攔腰斬斷,地上燃燒著炭黑色的樹枝殘軀。
長眉老道心道,糟糕,這妖道也修的道,她并?不是單純的妖邪。道術天生能對?抗妖邪,是妖邪的死敵,但對?同道之人卻并?非如此。
妖怪天生就會法術,修煉比人快,他感覺到這是只?頗有道行的老妖。而他不過是樊家找來?的替補,凈念道師那老不死橫死此地,他原來?以為是那皇帝小兒身?上邪性,現在看來?竟是另有幫手。
難怪了……
他的火術定破不了她的妖術。
他明白之后?,立馬扯回自?己的法器,結果沒想到小桃仙速度更快,將他的法器吞并?,攪碎成沙,萬千劇毒的夾竹桃妖艷嫵媚。
正應驗了那句話——越美的東西越毒。
小桃仙道:“知曉姑奶奶的厲害,就快滾!”
長眉老道道:“老妖,貧道勸你別摻和此事。仙界早已不管人間之事,你白白摻和進來?,不怕玉坤山責怪你拖玉坤山下水?”
小桃仙道:“你們這些老東西是不是都愛講廢話!這里已經是姑奶奶的地盤,懂?”
長眉老道道:“妖始終是妖,我與你講不通。你不辨人情世故,那么多仙門弟子都不摻和進來?,你以為是他們對?這里毫不不知情嗎?”
他的語氣別含深意?,道:“這一切都是仙界有意?放縱。”
“放你的狗屁,”小桃仙耐心用盡,道:“姑奶奶還是這句話,要么打,要么滾。”
長眉老道見她聽不進,一意?孤行,伸展道袍,悠然落地,他從懷中掏出一錦囊,眼?神里透著毒辣。
只?見他將那錦囊拉開,里面的東西飛了出來?,是一些微小的顆粒。小桃仙下意?識自?保,將“翅膀”收攏回來?,護住本體。
那些微小的顆粒碰到小桃仙的“翅膀”便開始冒起黑氣,在火光一片天中,黑氣瞬間散成噴薄的海浪波濤,向?小桃仙碾壓過來?。
小桃仙周身?散著桃色的刺眼?光芒,那黑浪卻更勝一籌,聲?勢浩蕩,生生擠壓了下去,她的萬千夾竹桃一瞬枯萎,花瓣掉落。
整個“翅膀”只?剩下干枯的骨架,小桃仙感到身?體有什么入侵,整個人從空中墜落下來?。
她撫住胸口,將堵在喉嚨間的鮮血吞咽了回去,道:“天……天仙子,你這老東西竟然有魔物!”
長眉老道哈哈大笑,道:“放你走,你不走。這下晚了。”
小桃仙眉間透著黑氣,桃色的臉龐漸漸枯敗,看著天仙子的種子分明只有小小數粒,卻誕生出無窮無盡的魔氣。那魔氣直沖天空,風起云涌。
人界皇都,地動山搖。
千霄宮中,云庭猛地睜開眼?睛,彈坐起來?。他的無塵劍劇烈地顫抖著,純白劍身?皎潔如白雪,劍指著人界方向?。
他毫不猶豫,手拿無塵劍,破開大門。
一位師弟正端來?湯藥,看云庭急匆匆道:“大師兄你醒了,真的太好……大師兄,你去哪兒?大師兄?!”
師弟阻止不及,就見云庭已飛往人界。
師弟急忙大喊道:“快來人啊,大師兄跑了!”
路一劍跑到玉坤山,一路上求爹爹告奶奶地想見藍傾,但路上沒一個妖精待見他,有的甚至一聞到他的味道就跑了。
路一劍心中大罵,玉坤山這群妖道真夠討厭!
他翻山越嶺好幾日,終于?遇見了一只?趴著不動的蘑菇精。
蘑菇精懶洋洋的正棲息在一顆樹上,它小如人的小手指,不仔細看,在這林子里還真發現不了它。
它道:“誰知道啊,藍師兄從來?都是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欸,什么劍,你往旁邊走點兒,最近這日頭太強,想找個好好修煉的地真難。”
路一劍蹲在樹根,只?好挪了挪屁股,他擦了擦鼻尖的汗水,道:“敢問道友,藍師兄一般喜歡呆在何?處?這正事真不敢耽誤,我迫切需要見到藍師兄。”
蘑菇精伸出腰,往樹枝上蹭了蹭,像是在掏耳朵似的,思考道:“我想想。啊……”
路一劍心里著急得要死,蘑菇精啊了半天,才慢吞吞道:“想不起來?。”
路一劍差點破口大罵,他強壓著扭曲的面部,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道:“那道友,我該找誰問呢?”
蘑菇精吧唧吧唧嘴,道:“大樹,還是你說吧。”
這時,蘑菇精依附的大樹突然抖動了枝椏,嚇得路一劍一屁股坐在地上。
實在是這樹看起來?和平常樹木一模一樣,他跟蘑菇精在這里耗了半天也不動,哪里曉得竟然又?是個妖精。
大樹睜開兩?只?綠綠的眼?睛,盯著路一劍,從上看到下。路一劍被看得瘆得慌,道:“樹道友,敢問藍師兄平時愛去哪兒?”
大樹道:“你找藍師兄究竟有什么正事?”
路一劍道:“事關重大,我只?能這么說,此事和除邪有關。”
大樹身?子往前一倚,綠油油的大眼?睛貼近他不足兩?公分,嚇得路一劍不敢動。
大樹凝視了他許久,才回彈身?子,道:“你沒有說謊。”
路一劍松一口氣。
蘑菇精哈哈大笑,道:“大樹,你看你把他嚇成那傻樣!”
路一劍此刻真想一手掐死這只?蘑菇精,袖下的手已握成鉤爪狀,又?生生克制住。要不是師父親自?托付給他的任務,他才消得跟這群妖道打交道。
大樹道:“藍師兄平日里愛閑逛,還愛喝酒,喝醉了就喜歡發酒瘋,山林里各個角落都可能撞見他。”
路一劍心中吐槽,他娘的,他還是得翻山越嶺找藍傾?!
大樹又?道:“不過藍師兄若是喝醉想睡覺,一定會呆在定風坡的洞里。可是那個地方我們全山的妖怪都不敢去,那里是藍師兄的地盤。”
蘑菇精急道:“大樹!你跟他說這些,藍師兄萬一知道了要來?殺你怎么辦?”
大樹立馬對?路一劍道:“你不能說是我說的。”
路一劍抱拳,道:“多謝道友,我必不會泄露此事,天地為證,我路一劍說話算數。”
蘑菇精催促道:“趕快走。別讓人看見我們跟你說話。”
路一劍立馬踏著風,去往定風坡。
定風坡是一處綠坡草原,地處玉坤山西南方向?,此處鳥語花香,有汩汩泉水,水邊有小鹿喝水。
路一劍跋山涉水這么多天,一下看見平緩的草原,想到藍傾近在眼?前,不由兩?眼?淚汪汪。
他生知藍傾性情還要古怪,但除邪迫在眉睫,可若是直說明來?意?,藍傾一定不愿現身?,說不定還要將自?己一狐尾扇回千霄宮。
他心急如焚,左右踱步,思來?想去,突然想起了一樁陳年?舊事。
他曾聽說過,藍傾性格別扭,做大妖怪的時候就是獨來?獨往,而且從來?不跟人類打交道。但一百年?前,他的名字開始出現在仙門口口相傳之中,緣由是他兇名在外,和他打過架的仙門之人都敗下陣來?,被打敗的人中還不乏長老級別的人物,但后?來?他突然成為玉坤山弟子,聽說是為了一個人。
記得他的師父賢劍真君曾經說過,妖怪守約,玉坤山的藍傾尤是。
藍傾有多討厭人類,仙門之人皆知。很難想象,他竟然為了一個人類去當仙門弟子,這一當就是一百年?。
他幼時曾向?師父問過:“讓藍傾如此甘愿的那個人究竟是誰?修為很高深嗎?是不是藍傾打不過他,所以才甘愿認輸的?”
賢劍真君回應他道:“知曉那人來?歷的人極少,為師也不知曉,聽聞那人失蹤了,藍傾找了許久。”
他問道:“那最后?找到了嗎?”
賢劍真君摸著他的頭,嘆道:“沒有。”
路一劍現在想起這事,突然聯想到藍傾留在玉坤山當弟子是不是為了找到那個人。
現在他無路可走,只?得拜托這位一百年?前的老前輩,讓他保佑自?己誆騙……不對?……勸說藍傾成功。魘靈之事關系天下蒼生,師父為了此事焦頭爛額,大師兄都差點死掉了,師父既然說藍傾有辦法,那他一定要請藍傾出山幫忙。
他屏住呼吸,然后?深吸了一口氣,沖著定風坡大吼道:“藍傾師兄,我是千霄宮的路一劍,你在嗎?”
他這一嗓子,驚走了溪邊小鹿、樹上小鳥,定風坡上安靜得只?有風吹的聲?音。
路一劍咬咬牙,捏訣之后?,攤開手,掌心現出一壺冰心琉璃盞。這冰心琉璃盞里是他私藏了好久的逍遙釀,連大師兄都沒分享過。
他打開盞嘴,逍遙釀的香味一瞬飄逸,隨著坡風散開。
未等?他喊出第二句,便察覺山搖地動,他雙手緊緊握住冰心琉璃盞,生怕漏一點出去。
不遠處就見煙塵四散,一個巨大的身?影走來?,是一只?巨型的白色九尾狐。
路一劍一張嘴張大,趕緊閉住了。
他看見那只?巨大的九尾狐輕輕一躍就跳到他跟前,用一只?尾巴緊緊勒住了他的上身?。
“藍傾師兄,藍傾師兄,我是路一劍,千霄宮的路一劍啊!別殺我!咳咳……”
狐貍腦袋一歪,尖尖的三?角臉露出狹長嫵媚的眼?睛,狐嘴一張,鋒利的尖牙露出。
“路……一劍?”
路一劍趕緊咧開嘴,“是我,就是我,我來?給藍師兄送酒了。”
“叫我狐仙大人。”
一只?狐貍眼?側瞥著他,那狐貍眼?美如琉璃,豎瞳四周旋轉著像花一樣的紋路,帶著獸性的冷和自?然的美,但此時此刻的路一劍完全無心欣賞,他感覺藍傾再用一點力,自?己就要死了。
“狐仙大人!”
他趕緊努力抬起自?己的手,手中的冰心琉璃盞滑落下來?。
路一劍眼?睛都瞪大了。
只?見一只?巨大的尾巴伸了過來?,冰心琉璃盞穩穩地落在白色光滑的狐貍毛上。
狐貍低頭聞了一下,醉醺醺道:“好酒!”
路一劍差點嚇尿了,是不是沒這個酒,他剛剛就被殺了?
只?見狐尾將那冰心琉璃盞往天上一拋,琉璃盞在空中閃了下光,酒全進了狐貍嘴。
哐當一聲?,冰心琉璃盞砸碎在地上。
那一瞬,路一劍心也跟著碎了。他攢了兩?年?的錢才買的冰心琉璃盞就這么沒了?
狐尾一松,路一劍屁股著地,疼得嗷嗷直叫。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找我狐仙大人所謂何?事?”
只?見面前化形出一個人,他人形九尾,穿著艷麗的睡袍,一把團扇擋住了下半張臉,露出一雙喝醉的眼?粉熏桃色。
第50章 第 50 章
路一劍有?一瞬看呆, 屁股上的疼又使他清醒過來。
他心里罵道這?死狐貍修煉那么多年,沒學?會人的一點慈悲之心,左看右看都是個死妖精。
他強忍著疼意,摸著腰后, 道:“我確實找你有?事相求, 事關?天下蒼生……”
藍傾不知從哪兒?又掏出一壺酒, 道:“不幫。”說完, 仰頭喝了一嘴。
路一劍:……媽的, 現在拿劍砍死他行不行?
他求道:“此事只能藍傾師兄能幫忙,不,狐仙大人,狐仙高人,求求你, 下山救救百姓們吧!”
藍傾斜睨了他一眼,道:“萬物有?道,如果他們注定要死,這?便是他們的命,我為何要去干預?”
路一劍太陽穴直跳得厲害, 他壓抑下去, 道:“萬物皆有?情, 各族都是依靠彼此才能在這?萬千世界生存下去,如果都置之不理, 那這?世界也?不會像如今一般繁榮昌盛。”
藍傾笑道:“所以說白了,還是你們人類懼怕火燒到自己頭上,又或是擔憂死了那些人, 以后你們就沒有?可驅使的奴隸了?”
路一劍氣道:“此話過分!”
他平緩了一下呼吸,又道:“狐仙大人, 玉坤山的諸位同?是修道之人,既是道友,也?便信奉道君。我等有?幸成為修道之人,占用天地靈氣,就有?義?務去反哺萬物生靈。我路一劍雖然?是一小小修士,早已與凡塵親緣訣別,但我不希望人間的小孩子也?同?我一樣與親緣分離。路某但凡尚有?余力,都愿為人間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藍傾耳朵跳了跳,道:“說得好?!不過你們要去送死,我為何要陪著你們?”
路一劍咬緊后牙。
藍傾道:“你們人修是從人間而出,出息了想反哺自族也?實屬正常。可我們狐族千萬年來被人類殘害,皮毛被人扒了做成衣服炫耀;初生崽兒?從狐洞里被人搶走販賣;人類還砍伐樹木,狩獵兔子、鳥、魚,沒有?了食物和住所,狐族挨餓受凍。照此理,我們豈不是和人類有?深仇大恨,又為何要去幫我們的仇人?”
藍傾悠悠地往前邁步,向身后的路一劍道:“看在你逍遙釀的份上,本大人今日不與你計較,但下次再踏入定風坡一步,摔在地上的就不會只是你的屁股了。”
路一劍急道:“藍傾!你知道神?域嗎?!你有?沒有?想過你要找的那個人可能還活在這?個世上?”
一道強勁揮來,巨大的狐尾將路一劍摁在了地上。
路一劍差點窒息,他看見藍傾平日里一貫懶散的表情瞬間像變了個人似的,那種?陌生的強壓感讓他不禁咽了咽口水。
他今天真的是徹底豁出去了。
他道:“神?域,是所有?修道成仙之人都想要去的地方,那也?是修仙的最終之路。我師父說過,神?域是上古真神?呆的地方,和后天修煉成仙的神?仙不一樣,上古真神?與日月星辰同?時誕生,盤古、夸父、女?媧……正因為他們創造了天地和萬物,我們才能在他們曾經呆過的地界獲得靈氣,成為修士。修道成仙也?是為了成為上古真神?的供奉者,常伴其左右。”
藍傾臉色陰森,道:“這?跟你嘴里說的事有?何相關??”
路一劍從來沒有?看見過藍傾這?么認真的表情,他大著膽子道:“我師父曾經說過,人有?投胎轉世一說,結了善緣、有?仙緣的人會被上古真神?庇佑,說不定會再生而為人。”
他想,能讓藍傾迷途知返,從一大妖怪變成神?仙的人絕非一般人,如果不善良不仁愛怎么可能感化?這?個一根筋的大妖怪呢?
必定是那人太好?,才叫藍傾念念不忘。
沒錯,他選擇賭一把。
藍傾瞇著眼,“你是真的不怕死。”
路一劍道:“我的確希望想藍師兄下山救人,但我所言也?不假,師兄想一想,若師兄要等之人投胎轉世去了人界,人界現在卻被邪惡禍亂,那人豈不是要經歷流離失所,痛失親人?”
藍傾一個狐尾將他扇離地面十?米高,路一劍后背砸地,痛得兩眼瞪大,在地上蜷縮翻滾,半晌都緩不過來。
“如此拙劣的言論?,居然?也?有?傻子拿來騙人。路一劍,你覺得本狐仙比你還像傻子嗎?”
路一劍顫抖地伸出手指,道:“我沒有?,我師父真這?么說過!”
藍傾再不耐煩,又是一狐尾巴扇了過來,這?一次路一劍只聽得見兩耳狂風貫貫,藍傾的聲音幽幽地飄來。
“滾遠點。再來,我就扇碎你。”
路一劍這?一飛,飛了不知多遠,玉坤山的許多妖精都看到了,紛紛竊竊私語。
“他飛了有?多久?兩個時辰有?嗎?”
“不止,不止,迄今為止最長的一個啦。”
“太慘了,這?都是第多少個了?怎么總是有人不信邪,藍傾師兄才不會幫忙呢。人類,那是最討厭的了!”
“他到底說了什么啊,這?么久還沒落地,看來藍傾師兄氣壞了。”
“……”
路一劍聽說大師兄逃跑的時候,人正掛在懸崖的一顆樹上。
他趕緊聯系了師父,師父看著他露出了一臉慈愛心疼。
路一劍感覺自己丟老?大臉了,道:“師父,都是徒兒?無用。如今怎么辦?”
賢劍真君安慰道:“此事為師早有?預料,藍傾不愿相助不是一日兩日了,你不必介懷。現如今你大師兄安危要緊,此事還要你下界跑一趟。”
路一劍顫顫巍巍道:“師父,我要是拉不住大師兄該怎么辦啊?”
上一次水夜叉就連藍傾都沒拉住大師兄,這?次面對的可是從千霄宮逃跑多日的邪怪——魘靈。他光是想想那個場面就頭皮發麻。
賢劍真君道:“還記得你臨走前,為師交給你的錦囊嗎?”
路一劍立馬從懷里掏出錦囊,道:“在我這?兒?呢,師父!”
“打開它。”
路一劍打開一看,就發現是一柄綠色的玉如意,玉如意一被掏出來就變大了。
他極為興奮道:“師父,這?柄玉如意真是給我的?”
賢劍真君道:“此番兇險,玉如意就交由你,好?好?保護。”
路一劍知道這?玉如意是他們師門的一大重要法器,不比大師兄的那個紫金葫蘆差。
路一劍道:“我知道了,師父。”
他催動玉如意,念了一個簡單的治療決。玉如意散出螢火一般的星星綠光,不過是短短一瞬,路一劍不光感覺到自己身體被修復,還感覺到一股加成之力,力量增強。
他道:“師父,這?是……玉如意的力量?”
賢劍真君道:“是。”
路一劍從樹上飛起,束發翩翩,抱拳道:“師父,這?次徒兒?一定不會辱沒師門!”
天空中烏云密布。
孟枝枝焦急地看著吊橋的方向,那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見。
“子時到了。”贏破站在她的身邊,神?情淡漠。
孟枝枝眼神?片刻散光,繼而又變得堅毅起來,道:“如果是這?樣,我們就自己出去。”
孟枝枝捏訣,剛開啟金身,一雙金色眼睛剛一透視吊橋,吊橋搖晃,俶爾動作十?分劇烈,整個橋身搖搖欲墜。
忽然?一陣旋風如卷,從吊橋襲來,卷向他們。
孟枝枝手夾咒棗,準備要上,一只銀發白肚的巨獸跳躍云空。
“枝枝。”
孟枝枝手一松,喜道:“冥漆,你終于來了。”
“小桃仙,還在后面。”冥漆停在他們身前,俯身而下。
孟枝枝驚道:“小桃仙沒有?走嗎?”
她看見那雙綠色的眼睛欲哭無淚。
冥漆道:“小桃仙是為了我才回來的,我被樊鳴派來的老?道攔住了。我先帶你們出去,上來。”
孟枝枝不敢耽誤,先坐上之后,又對贏破伸出手。
贏破臉色蒼白,黑發下露出的修長脖頸脆弱又美麗,他望著她,沒有?動。
孟枝枝道:“贏破,跟我走。我知道外?面對你來說,是一片未知。但你相信我,呆在這?里不會有?未來。要走出這?一步很難,你會害怕、恐懼,會不知所措,但我會幫你逐漸適應外?面的世界。”
贏破雙唇蠕動:“你不會丟棄我?”
孟枝枝堅定地看著他道:“不會。”
那只手伸了過來,手指比她的更修長,手掌明明比她更寬大,此刻卻像個小孩一樣緊緊抓住了她。
她回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拉,贏破也?坐了上來。她道:“抓緊我。”
贏破看著她的側臉,看她的眼睛,看她不慌不亂,她明明就在眼前,卻好?像怎么也?抓不住,他心里沒由來地慌亂。他將下巴合在她的肩膀上,把頭埋在她的頸里。
“冥漆,開始吧,我們準備好?了。”
冥漆向天發出一聲怒吼,向月奔去,很快它轉頭向地面撲去,發出轟隆一聲。地面凹陷進去,四周全是飛沙石礫,冥漆正不斷向下打洞。
向下越深的地方越黑,四周都是土腥味,石頭隨時往他們身上砸來,孟枝枝不斷捏訣,開啟金盾阻止那些飛來的巨石。
他們離那個鬼地方越來越遠了。
冥漆打洞的速度極快,他似乎對這?里極為熟悉,一會兒?左繞一會兒?右繞,一點都不迷路。
到了一個地方,冥漆道:“枝枝,你們準備好?,我們要出去了。”
孟枝枝道:“好?。”
只聽頭頂土地震動,石頭不再飛,但聲音大得像發生了地震,這?般動靜真的不會引來皇宮那些人嗎?
這?一刻無論?誰都十?分緊張。
突然?,頭頂嘩啦啦開始下起泥石流,宛如泄洪一般,頭上所有?一切都向他們狠狠砸了過來。
孟枝枝快速念咒道:“天降神?威,賦予棗上,逆我者皆逐。咒棗,出。”
無數的金色咒棗飛出,一瞬間炸開,光芒四射。
冥漆破土而出,他們落到了一個漆黑之處,身后大洞很快陷落進去,將后路堵平。地上水聲四濺,濺在皮膚上冰涼刺骨,細聽四周還有?流水聲傳來。
冥漆道:“我們出來了。”
孟枝枝不禁喊道:“贏破,你聽見了嗎?我們出來了!”
贏破微微抬起頭。
孟枝枝看他只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那眼神?中沒有?任何波瀾。她心中微澀。
冥漆道:“枝枝,先把他放在這?里吧,我們回去救小桃仙。”
孟枝枝神?色嚴肅起來,道:“小桃仙受傷了嗎?”
冥漆聲音聽起來激動,道:“她受傷了,都是因為我。”
孟枝枝道:“那我們快回去救她!”
她回頭,抱住贏破的腰,兩人從冥漆的背上飛下來。
贏破死死抓住她,一字一頓道:“你說過,不會丟棄我。”
孟枝枝道:“贏破,我沒有?丟棄你,我們要回去救同?伴。你還記得嗎?小桃仙,之前就是因為她,我才能出去救你。現在她有?難,我們不能就這?么丟下她。”
贏破雙眸深沉,等了許久,啞了聲音道:“你發誓,你不會丟棄我。”
孟枝枝篤定道:“我發誓,我不會丟棄你在此處。”
贏破終于緩緩松開了手,他立在那兒?,寬大的衣服攏著瘦削的身體,少年沒有?長開的肩膀硬撐著,像是翩翩要倒。
“孟芷,我等你。”
孟枝枝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坐回冥漆的背上。
她似是不忍,腦子里一想到贏破還在背后看著自己,不由地斬釘截鐵道:“冥漆,我們走吧。”
只是一瞬,巨獸跳躍空中,很快消失。
四腳妖獸用力往前奔跑,爭這?每一分每一秒。
四周視野似乎越來越開闊,從剛剛黑不見底的水洞,已能隱見光亮,聽見蟲鳴,他們正穿梭在樹木之間。
孟枝枝壓低了身體,很快他們來到了一片空地之處,冥漆再次向天空一躍,似是撞到了什么,他們急速下墜。
孟枝枝立馬捏訣,托住了。
四周亮起一圈火焰,原來是人手持著火把,照亮此地,數十?個穿著黑色斗篷的人圍了過來。
這?時,孟枝枝才發現他們被一張細細密密的巨網籠罩著,巨網很重,重得他們幾?乎動彈不得。
冥漆情緒激動道:“你們明明答應了我,只要我留下鬼皇帝,就放我們三個走!”
孟枝枝腦袋仿佛被人狠狠砸了一下,道:“冥漆,你在說什么?”
冥漆微側過頭,綠色的玻璃眼眸流下眼淚道:“枝枝,對不起。”
樊鳴從人群里走出來。
他居高臨下看著他們,他蹲了下來,道:“讓我替他解釋。你的伙伴,這?個可憐可悲的小老?鼠背叛了你。”
冥漆低著頭,整個人的精神?似乎都塌陷進深淵。
孟枝枝眼有?怒意道:“他在哪兒??”
樊鳴有?幾?分訝異,道:“你難道只想問他,不想先手刃背叛者?讓我再多告訴你一點,他早就背叛你們,你們的一舉一動,我自始至終都知道。”
他一只手抓著冥漆的腦袋,冥漆向后仰,他發出慘叫。
一束金箭飛快射了過來,樊鳴敏捷地放手避開,但手上依然?留下了傷口,就差一點那只金箭就要刺穿他整條胳膊。
“大人!”有?人立馬拉緊巨網,孟枝枝整個人被擠壓在地面上,以怪異的姿勢緊貼著地面。有?人上前,長劍直指孟枝枝,孟枝枝歪著頭,露出雪白的脖頸,眼中全是怒火。
樊鳴一揮手,他的手臂滴著鮮血,“都往后撤。”
他低下頭,看著孟枝枝那雙倔強的眼睛道:“你連修為都不想要了嗎?”
孟枝枝道:“他在哪兒??”
樊鳴有?一瞬很想殺了她,但看見她那雙眼睛,手上又一瞬涌出鮮血,他捂緊傷口,道:“我不會告訴你他在哪兒?。我要你永遠記得,是你把他送回了我們手中。”
孟枝枝眼輪浮出一圈紅線,她捏緊了拳頭。
四周瞬間出現上千只金色光箭,它們全指向樊鳴這?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