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寒彧下意識打出去的那一掌忘了收力,縱使凌靈有著堪比天然爐鼎的體魄,也受不住一個超凡境半仙渾然又霸道的靈力沖擊。盡管他已經蘇醒且在千年靈藥的加持下快速好轉中,身體卻依然孱弱,第二天才勉強能下床。
藥師執事們只會定期來給他送藥送飯、查看他的身體狀況,并不會一直守著。
眼下房中無人,凌靈渴得受不了,但昏睡一晚后渾身上下比昨天還要疼,就像沒有皮膚的包裹一般,碰一下都跟用刀子倒著片肉似的,連喊人的力氣都沒有,只得掙扎著勉強起了身。
他抱著茶壺扶著墻,艱難地一步一步挪到門口,推開門繼續扶墻往水房走,腿部因為受力最大,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凌靈疼得咬牙切齒,心說光有救命靈藥管個屁用,人也是能被活活疼死的好嗎?下次去找江行弈問他配點中藥版的布洛芬看看。
可身高剛剛一米二、在現代社會坐公交車才剛開始買票的八歲小豆丁好不容易挪到水房,卻被那一尺多高的門檻給攔住了,皺著小臉自言自語道:“裝這么高的門檻難道是怕我半夜夢游,把自己摔進水缸里淹死?”
平時也就罷了,大不了后退幾步助跑跳過去,可他現在就是個小弱病殘,連走路都困難,只好先俯身趴在門檻上將茶壺放在外面的地板上,打算爬過去。
朝天翹著屁股趴在地上的樣子雖然難看,但反正這里也沒別人,不影響他的男子漢氣概,等他痊愈,又是一枚合格的大總攻……
“你在做什么?”清澈稚嫩的聲音從右邊傳來。
凌靈扭頭,看見韓羽跟在楊云風身后走來,正一臉無語地看著他。
“……”凌靈感覺一陣社死,但很快鎮靜下來,手腳并用地爬回走廊上站起身,忍著疼痛乖巧地朝楊云風行了禮:“弟子見過紫陽師伯。”
“小靈兒已經能下床了?”楊云風瞇著眼睛上下打量他,伸出兩只大手在凌靈的四肢和身體上捏來捏去,滿意地笑道,“果然是個皮實的娃娃。”
“嗯……疼……”凌靈皺著小眉毛,忍不住地呻/吟,差點連眼淚都掉出來了。
老頭看著慈眉善目的,怎么手勁兒這么大!
這是你疼愛晚輩該用的姿勢嘛?
“新生的關節、經脈和臟器都還脆弱,自然會疼,”楊云風笑著放開他,“不過以你的體質,再好生養個七八日就能痊愈。”
自己身體的特別之處,凌靈在江行弈那兒時已經有了深刻了解。
他有著強悍的自愈能力,渾身上下不論是臟器還是骨骼、肌肉、皮膚,哪怕遭受再重大的損害,只要元神沒有被擊碎、徹底斷絕生機,都能在很短的時間內重生,所以只要沒斷氣,江行弈毒不死他。
也就是說盡管修復身體的過程很痛苦,他也確實弱,但也怪難殺的。
凌靈摸著已經疼到快沒了知覺的胳膊,仰頭問:“師伯,我師尊什么時候出關?我入師門這么久,都沒有好好和他說過話。”
反倒是韓羽這家伙,趁他昏迷的時候和閉關之前的師尊已經混熟了。
“玄夜內傷復發,在珉霜洞閉關一月,”楊云風頓了頓,又故意嚇唬小朋友,“你切不可前去打擾他,否則他會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的可能性倒是不大,但若是這小家伙再撲到他身上,多吐幾口血是絕對的,這小娃娃大抵也會再度受傷。
凌靈立刻啄了啄小腦袋:“弟子會等師尊出關的。”
楊云風推了推小韓羽的后背,后者皺著清秀的眉毛反手將背上的大手打開,有些不情愿地走到凌靈跟前。
他又不是故意傷人,而且已經不眠不休守了十日,這糟老頭子卻還……可以的話他并不想跟凌靈有太多太近的接觸。
“雖然醒了,但你這次傷勢太重,肉身恢復之前切不可再弄傷自己,否則可能會留下后患,”楊云風吩咐道,“眼下宗門的人手都被調去招待客人了,老夫將小韓羽留在這里陪你,你有事讓他替你做便是。”
凌靈看了眼面如寒霜的小正太,心說我要是敢指使這家伙,他的臉指不定比茅坑里的石頭還臭。
“謝謝師伯,”凌靈道,而后轉頭對韓羽甜甜一笑,把水壺遞給他,“韓師兄,你能不能幫我去打點水,我口渴,也還沒洗漱呢。”
“……”韓羽看了脆皮小菜雞一眼,接過茶壺走到水房門口靈活地跳了進去。
楊云風滿意地看著小藕人的背影,又叮囑了凌靈幾句,見他行動困難又疼得小臉煞白,離開前便將他抱回了房間。
“水。”韓羽回來后將茶壺放在桌上,又把另一個手里提著的水倒進一旁洗臉架上的盆里。
凌靈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完了,慢慢挪過去給自己簡單洗漱了一下,又道:“韓師兄,我餓了。”
韓羽巴不得不跟他一塊呆著,聞言二話不說又出去了。
十多分鐘后,他端著一個木質托盤回來,上面放著兩碟菜和一碗白米飯。
“謝謝師兄。”凌靈沖韓羽甜甜一笑,心里卻在想:就使喚你,誰叫你趁我昏迷跟我師尊套近乎,哼哼!
韓羽不再搭理他,坐到一旁看書去了。
吃過飯,凌靈擦了擦小嘴,突然覺得有些尿急,這才想起今天起來這么久,還沒上過廁所。
他瞥了眼坐在一旁安靜看書的好好學生,唇角勾起一抹壞笑,清了清嗓子道:“師兄,我想拉屎。”
五百年都沒聽過如此粗鄙之語的韓羽聞言差點連書都沒拿穩,想到凌靈在偏遠山村長大便強行忍住沒翻白眼,沒好氣道:“自己去。”
“我腿腳有些不便,茅房太遠了,”凌靈忍住笑意,一臉真誠地看著他,“你陪我去吧?”
韓羽好看的眉毛輕輕一擰,依舊頭也不抬:“不要。”
“好吧,”凌靈嘆了口氣,“不過要是我蹲到一半腿軟掉進茅坑里,師兄你記得來撈我昂。”
“…………”
幾息后終于把自己在糞坑里撈人的畫面從腦子里趕出去的小韓羽屈服了,腦袋上頂著巨大的紅色叉叉起身道:“我在門外等你,不許掉進去。”
“好嘞!”凌靈滿口應下,撐著桌子站起身,感覺腿還是又疼又脆弱,比剛才好不了多少。
他看著一臉不情愿的小正太只覺想笑,又有點后悔自己這么捉弄人,眼下想叫他扶自己一把都不好開口了。
韓羽走到門口發現凌靈沒跟上,扭頭見他正艱難地咬著牙慢慢往前挪,才走了幾步,白皙的額頭上便浮出一層薄汗,連睫毛好像都濕了。
韓羽抿了抿唇,低聲問:“有那么疼么?”
凌靈得直吸氣,為了給自己轉移注意力,逗他道:“有機會給你講講小美人魚的故事,你就知道有多疼了。”
“美人魚,”韓羽問,“那是什么?”
“你來扶我,我就給你講。”
“不必,我沒那么想聽。”
小屁孩,一點好奇心都沒有。凌靈搖搖頭,繼續面目猙獰龜速前進。
韓羽默了一瞬,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上來。”
凌靈一愣:“我…可以自己走……”
“別廢話。”韓羽冷聲道,放在身后的兩個小手招了招。
凌靈猶豫了一下,緩緩彎腰抱住他的脖子,將身體靠在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身板上。
沒想到這小孩看似冷傲自大,身體卻是暖的,盡管隔著幾層衣物,他身上的熱度卻瞬間就傳遞給了凌靈。
上回在流星劍上牽他的手,也很暖和。
“怎么又抱這么緊,”韓羽被兩只小手箍得喘不過氣,皺眉道,“不會摔著你。”
“嗯,”凌靈點頭,手卻沒有放松,還道,“師兄你輕點碰我,疼。”
“……”又是這招,韓羽忍住想把人丟下去的沖動,卻沒再說什么,手上的力道也松了松。
凌靈抱著韓羽的脖子,歪頭看他的臉,之前雖然也離他這么近過,但那時候自己嚇得眼睛都不敢睜,這次才算是真正地近在咫尺。
別說,這小韓羽如今雖然年歲還小,五官是真的生得好。都說美人在骨不在皮,可有些人就是骨相皮相都無可挑剔,也不知這本書的作者給一個配角按著建模捏臉做什么,這顏值簡直和我師尊有一拼。
莫非他是男二號?
等等!
那本書除了he和師徒的標簽之外,好像還有個1v1來著……
啊,那這家伙是人氣副cp組的吧?
“笑什么?”韓羽聽到清脆的笑聲,側了側頭問。
“沒。”凌靈連忙捂住嘴,心里偷偷放下心來,既然不是三角戀,那他也不用擔心韓羽會和他搶師尊了。
韓羽因為背著重物走動發熱、臉頰微微有些泛紅,凌靈離得近,發現他臉頰上還有些非常細小的絨毛,跟荷葉上的小絨毛似的。他忍不住湊近偷偷聞了聞,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竟真的聞到一股很淡的荷花香。
“韓羽師兄,”他好奇道,“你是不是有潔癖呀?”
這話他早就想問了。
明明韓羽和他們穿的是一樣的制服,言行舉止也沒有特別怕臟,但不知為什么,這小孩看著總有一種比別人要干凈的感覺,往那一站便跟朵纖塵不染的蓮花似的,渾身都寫著離我遠點,可因為好看又讓人老想親近。
“沒有。”韓羽道,卻在離茅房還有七八米處就把凌靈放下了。
“還說沒有。”凌靈小聲嘀咕,自己扶著墻慢慢地往前挪。
韓羽懶得和他解釋,揮手在他面前封了一道阻隔氣味的結界。
這蓮花腦袋的確比一般人怕臟,但不陪他去茅廁聞臭完全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反應。
折騰完這一遭,現下幾乎柔弱不能自理的凌靈很快就困了,回房沒多久便倒在床上昏睡過去,兩個時辰后,身體麻麻癢癢的,這才又醒了過來。
韓羽不在,他掀開被子用肉肉的小爪子刨了刨康復中的手臂和大腿,下床走了兩步,感覺已經不那么疼了。
“這逆天的恢復能力,我果然是主角。”凌靈滿意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覺得又癢了起來,大概骨頭無大礙了,血肉在迅速恢復,所以癢意一陣接一陣的。
這時,韓羽拎著一個茶壺回來了。
凌靈癢得難受,脫了褲子正在抓大腿,見他進來便道:“韓師兄我腿癢,你快幫我抓一……”
話音未落,一只茶杯倏地從他耳邊飛過,穩穩地嵌入木質床架里。
韓羽不輕不重地刮了他一眼,從錦囊里拿出一條閃著寒光的鎖靈鞭,淡淡問:“要不要幫你抽兩鞭止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