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撲撲
接下來七天, 凌靈每天一早就跑到姬寒彧院子里,老老實實按照排好的日程下棋練槍,而且一天比一天早。
不過。
第一日。
“師尊我來啦!”
坐在石桌邊的姬寒彧才一抬眼, 懷里便沖進來一個小豆丁, 兩只小手死死抱住他的腰, 一臉欣喜和天真,黑亮的大眼睛里全是信賴和憧憬。
“……”姬寒彧強行壓住業火,差點當場噴血。
第二日。
“師尊早!”
姬寒彧起身沒來得及躲開,大腿又被抱住,小豆丁像長在他腿上一樣,甩都甩不開。
“……咳咳!”姬寒彧以手掩口,五內俱焚。
“師尊您怎么了?我給您倒茶!”
第三日。
第四日。
“師尊唔……”
總算來得及先在手指裹上結界的姬寒彧抵住凌靈的腦袋瓜不許他再靠近,沉聲道:“本尊說過,不喜與旁人過分親近。”
“可是師尊……”凌靈伸著兩個小短手在空中劃拉,卻無法再前進分毫, 委屈道, “徒兒不是旁人, 徒兒也沒有過分。”
“還說不過分,”姬寒彧氣結,“這幾日你為何一有機會就往我身上撲?”
早上見面撲, 中午吃過飯撲,打中靶子撲,沒打中也要撲, 到了晚上還不愿意回去,總要磨磨蹭蹭賴在他這兒, 找機會撲了再跑,好像抱他一下能長肉似的。
可他不久前還小心翼翼不敢靠近, 如今就不怕再被他一掌拍出內傷來?
真不知這小兒腦子在想什么。
照他這么個撲法撲上三十五十年,自己就算不被業火燒死,也會因長期維持結界靈力枯竭。
“嗯~”凌靈想了下措辭,仰頭笑道,“因為師尊最喜歡我,我也最喜歡師尊,所以想和師尊親近呀!”
“……”姬寒彧捏了捏眉心,“你哪來的自信?”
凌靈看了一眼親昵地纏在師尊手臂上的尤虹,眉眼彎彎道:“我就是知道,我是師尊最寵愛的徒兒。”
姬寒彧搖頭,收回手道:“今日不許靠近本尊三步以內。”
“師尊~師尊你最好了~”凌靈學易星津,尾音上揚地撒嬌,還伸手去扯姬寒彧的衣袖,可還沒碰到,那潔白的袖子便被飄然收走。
凌靈鼓起小臉,一屁股坐到地上耍起賴來,用兩個拳頭擦拭自己的眼睛:“嗚嗚~師尊騙人,師尊明明就最喜歡我了~嗚~”
“再哭罰你今日辟谷。”
“鵝!師尊我沒哭,我演的!”凌靈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指著自己的眼睛,“您看,連眼淚都沒有呢!”
哎,他在心里默默嘆氣,聽說師尊修的是忘情道,果然鐵石心腸,遠沒有二師兄好糊弄。
二師兄道行還是太淺了點,那么輕易就連最后一間房都交代了出去,長此以往,估計要把鹿鄂峰的家當全搭進去。
“哈啾!”地牢里,正坐在床沿上,拿著吃玄天丹準備吃了挺尸的江行弈突然打了個噴嚏。
“冷嗎?”易星津道,“我這袍子有恒溫的效果,給師兄蓋上?”
“不必,”江行弈擺擺手,“你快些把炸毀的房間修一間出來,我就不必跟你擠了。”
“反正你這一睡也要好多天才醒,”易星津帶著少年感的聲音從黑霧后面傳來,笑道,“睡哪里都一樣,那些房間我都有用的。”
凌靈那把手槍給了易星津這個天才許多靈感,如今金龍劍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師尊又不讓他出去,他打算搞個大的,現世之日定要驚艷整個九洲大陸。
“可我不喜歡和人擠在一塊,”江行弈沒好氣道,“你一個元嬰境修士,為何每日都要睡覺?”
易星津無辜道:“我又不是元神強悍的劍修和主修靈府的靈修,自然是要睡覺的。況且煉金術既耗費腦力又耗費體力,凌師弟要是不來我還吃不上飯,師兄你要再不讓我睡覺,我會猝死的。”
“那你睡地上,反正你有袍子。”
“師兄~地上多硬啊~”
“不行。”
“師兄,你最好了~好師兄~”
“……你睡相不好。”
“你又沒和我睡過你怎么知道?我保證一動不動。”
“……”
“行弈哥哥~”易星津扯住他的袖子晃啊晃。
“快閉嘴!”江行弈頭疼地按了按眉心。
“那我上來啦?”
……
終于,新入門的小弟子們又回了琉璃峰,開始在演武場上課了。
上課之前,孟曉晨將一個做工精巧的乘黃皮槍套送給凌靈,凌靈把手槍插進去,感覺正好。
韓羽道:“這槍不取個名字?”
“早就想好了,”凌靈笑道,“叫破風。”
“嗯~”孟曉晨煞有介事地品了品,點頭道,“靈彈射出時確實快得像能擊破疾風似的,很適合。”
正聊著,大家陸陸續續進了演武場,金鳴鐘和穆帆趾高氣揚地從他們身邊路過,斜著眼看了他們一樣。
不過其他人大部分都偃旗息鼓了,薛仲鉉更是從凌靈進演武場開始便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他老看你干什么?不會還要找茬吧?”孟曉晨不放心地問。
“應該不會,”凌靈小聲道,“別擔心。”
韓羽看了薛仲鉉一眼,沒說話。
這節課算是新階段的摸底,盡管在登仙大典之前已經比過三日,但弟子們之中不乏天分很好的苗子,入師門這些日子應該有所精進。
一番說明后,負責實戰課的王掌教讓大家一一展示自己的實力。
“凌靈,你考試的名次很不錯,”王掌教和顏悅色道,“由你先來。”
“是。”凌靈行了道禮,走到巨大的演武場中間,尋找靶場位置。
昨日姬寒彧特別叮囑過尤虹,它今天總算乖乖纏在凌靈手臂上,安靜地躲在袖子里閉目養神。
“哼,會考試有什么了不起,”一旁穆帆冷笑,“馬上就要露怯了。”
金鳴鐘也笑了:“小點聲,讓他聽見了用靈力打你哦。”
凌靈自然聽見了,卻沒說話,找到靶場后走過去,從腰上挎著的精巧小槍套里掏出破云,裝上十倍濃度的靈石彈朝靶子轟了一槍。
靶子連帶著后面整面墻壁沒了。
其實他槍法進步很大,只是在這種靈彈面前,準頭只要不是偏到外太空,結果都一樣。
凌靈又換了一顆子彈,對著一顆小樹打了一槍。子彈射進小樹的樹干中,瞬間就把這棵樹的靈氣吸了個干凈,翠綠的葉子肉眼可見地變黃、干枯、掉落,緊接著樹干也枯萎,整棵樹倒了下去。
這是凌靈托江行弈幫忙造的毒彈,除了這種,還有許多不同毒性的。
眾人:“……”
金鳴鐘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個巨大的豁口,又看了看那顆倒霉的小樹,好一會兒才大聲道:“掌教,他違規!”
穆帆也道:“不可用開過靈的法器!”
“我沒用開靈法器,”凌靈走回王掌教身邊,雙手將破云和幾種子彈遞上,“掌教明鑒,這只是一把普通兵器。它是由我三師兄易星津親手鑄造,故有此威力。”
王掌教接過槍仔細看了看,用靈力測試之后又還給他,點頭道:“確實如此。你收好,不可傷人。”
“是。”
金鳴鐘不服:“那也不能作數吧,今日摸底是要看大家的修為長進,他此等……”
“本掌教有眼睛,”王掌教嚴厲地瞥了他一眼,“你若不滿,明日便單獨給你安排個掌教授課。”
當初這幫弟子打架,初心殿上下所有掌教都有所耳聞,聽說玄夜圣尊出關后又懲罰了凌靈。可實際上事情的前因后果,眾人心里也都有數,若不是這些爭強好勝的弟子頻頻挑唆,也不至于打起來。
且凌靈考了第一是事實,如今看實力也并不差,就算當初不是通過選拔進來,那也是圣尊親點的弟子,絕不會是個繡花枕頭。
金鳴鐘立刻不敢再說話了。
“下一個!”
按照名次,下一個是薛仲鉉,他和江行弈一樣是木靈根,展示的是醫療手段。
他也是簡單粗暴,直接從自己手臂上剜了一塊肉下來,然后當場又在極短時間內用靈力和自己煉制的丹藥治好了,手上連疤痕都沒留,這種實力顯然已經突破煉氣境,到筑基期了。
關系戶三人組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看過登仙選拔的凌靈。
這小孩當時還遠沒有這么厲害,如今入師門短短兩個多月,修為和煉丹竟都有這么大的進步,看來他不僅是個天才,也的確下了苦功夫。難怪當初自己走后門進來,薛仲鉉那么不滿。
接下來,眾人依次把拿手絕活表演了一遍,弟子們來之前就是五花八門,如今也一樣,只是更上層樓,多少都有些進步。
孟曉晨各方面的天資都不算突出,相較之下也就只有靈修有點根基,家中基業又大,當場召喚出一只巨大雙頭海鳥的靈體,雖然差點失敗,但最后也總算把人家請出來呆了十來息,這才沒鬧笑話。
韓羽自然是舞劍的,不過不知是他藏拙還是太久沒有用右手,凌靈總覺得他今日的劍法看上去沒有那天在閑云峰看著厲害。
“大家都不錯,”王掌教滿意地捋了捋胡子,“只是有些人底子還不算穩,有些人這段時間有所懈怠,接下來更要刻苦修行,早日結丹。”
“是!”
下學后,凌靈剛和韓羽孟曉晨分開,便被金鳴鐘和穆帆給攔住,把槍從腰上給搶走了。
“看完了就還給我,”凌靈笑了笑,“我還得回去給我師尊請安呢!”
“反正接下來的課也用不著,”金鳴鐘晃了晃手里的槍,“凌師弟,這槍借我玩兩天?”
多么熟悉的校園霸凌套路。
上輩子經歷得多了,如今真是感到熟悉的同時又帶著一種讓人惡心的親切感。
“借不了,”凌靈臉上笑意不再,伸手道,“還我。”
“不還,”金鳴鐘笑著湊近他,“你去跟玄夜圣尊說,弟子金鳴鐘想借這把槍賞玩幾日,你看同意不?”
“哎呀,”穆帆在一旁陰陽怪氣,“復學第一天就回去打小報告啊?”
“不一定,凌師弟有事向來是自己上的,”金鳴鐘把臉轉了轉對著凌靈,“來,我等著你的繡花拳。”
凌靈皺眉,師尊說過不能再和他們起沖突,可他們這么沒完沒了,他連和他們兜圈子的心情都沒有。他隔著袖子摸了摸尤虹,心說幸好它今日躲在袖子里,否則恐怕也要被搶走了。
韓羽說得對,歸根結底是他太弱,即不能自保、也保不住重要的東西。
金鳴鐘將槍舉起來,學著凌靈的樣子瞄準旁邊的一棵樹,食指扣到扳機上卻怎么都扣不動,扭頭正要問凌靈是不是沒放子彈,忽聞一個少年的聲音傳來:“你們在干什么?”
凌靈扭頭,是薛仲鉉。
“薛師兄,”金鳴鐘收了槍,笑道,“凌小師弟這槍不錯,我們正想借來玩玩呢。”
“我沒說借,”凌靈冷著臉道,“你不取自拿就是搶。”
金鳴鐘把槍塞進薛仲鉉手里,道:“師兄你看,純金的,里面還有陣紋呢,果然精巧,不知這槍用起來感覺如何,師兄你試試?”
薛仲鉉今日也親眼看見了這把槍的威力,心中本就好奇,下意識便低頭朝手里的槍看去。
凌靈見狀怒從心起,緊握成拳的手背上關節泛白,咬牙切齒地盯著對面三人,心中只剩一股難以排解的戾氣。
為什么他只是反抗傾軋,卻要受最重的罰?
為什么忍讓沒有讓這些人收斂,反而更加肆無忌憚、變本加厲?
難道他真就這么倒霉,兩輩子都躲不過被長期霸凌的命運?
他正要不管不顧沖上去拼命,一道巨大的破空聲在眾人耳邊炸響,泥沙翻騰間地面裂開一道一尺多寬的裂縫,飛鳥被驚得振翅飛起,塵沙混著樹葉和碎石濺了眾人一身。
凌靈嚇了一跳,肩膀卻被一只手兜住,扭頭一看,韓羽落在他身邊,劍眉微沉,冷冷地看著對面三人。
“韓羽!”凌靈欣喜道。
傲嬌小竹馬怎么折了回來?這回不袖手旁觀了?
“退到后面,”韓羽擋在他身前,微微側頭道,“不是叫你別打架。”
第032章 護他
薛仲鉉看著滿臉不爽的韓羽和躲在他身后探著頭看自己的凌靈, 突然覺得自己好冤枉:“我不是……”
他這次真不是來加入搶劫的!他就是想問問師尊為什么還沒把他吊起來…凌靈是不是根本沒有告訴圣尊…
但韓羽并沒給他辯解機會,手腕一翻,鎖靈鞭又在地面抽出一條“皮開肉綻”的巨大口子, 一旁的樹也倒了下去。
這絕不是煉氣境或結丹期的修為能隨隨便便抽出來的效果。
“你、你要干什么?”差點被樹砸到的穆帆嚇得臉都白了, “你要用靈力傷人?”
韓羽散漫道:“對付你們, 用不上。”
“那、”穆帆往后縮了縮,“那你還不把鎖靈鞭收起來!”
韓羽看了眼手里的鞭子:“哦,只是拿出來曬曬太陽。”
穆帆:“……”
你分明是想嚇唬我!
“你以為只有你有法器?嚇誰呢?”金鳴鐘梗著脖子,“我告訴你,我還有更厲害的!你要是敢動我們一根汗毛,我……”
說罷,他取下腰間香囊想打開,卻被韓羽鞭子一甩,將整個香囊都卷走了。
金鳴鐘立刻急了:“你還給我!”
“不還,”韓羽冷聲道, “你回去和莫長老說, 我看上你這儲物法器了, 要借回去把玩兩日,問問他老人家答應不。”
這是把他剛才對凌靈講的話原封不動還了回去。
金鳴鐘氣得胸脯起伏,扭頭對薛仲鉉道:“薛師兄, 你都看到了,他搶我東西!”
“是你先……”薛仲鉉一怔,繼而臉上一熱, 低頭看著手里的“贓物”,感覺手都燙了起來。
凌靈的槍分明還拿在他手里。
“韓師兄, ”凌靈扭頭看韓羽,“你剛才都聽見啦?”
“嗯, ”韓羽應了一聲,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何必硬碰硬?你又打不過。”
凌靈親熱地抱住他的手臂,眨了眨眼:“你這不是來了嗎?”
“傻瓜。”韓羽輕聲說完,又扭頭對那邊道,“你們兩個,看見我搶東西了?”
凌靈:“……”
不是,你怎么也跟個不講理的校霸似的,用魔法打敗魔法?
“這都是誤會,”薛仲鉉擠出一個笑,向前一步道,“我……”
話沒說完,又是一鞭,他手上的槍管被鎖靈鞭卷住,瞬間又被韓羽拿到了手。
薛仲鉉:“……”
他是想還回去的!
“我們走。”拿完東西,韓羽也不再和人廢話,拉著凌靈便走。
“我的香囊!”金鳴鐘追了過來。
“師兄,”凌靈道,“破風也拿回來了,我們還給……”
“啪!”
金鳴鐘身邊的樹被劈成了兩半,嚇得他連忙往旁邊跳了一大步才躲開倒下的大枝丫,臉色比豬肝還難看,指著韓羽的背影:“你欺負同門,我定要……”
“不是跟你說了,”韓羽扭頭看他,眸子里不帶一點溫度,“回去跟你師傅說,這東西被我借走了么?”
“韓師弟,”薛仲鉉打著圓場,“我真不是來欺負凌靈的,金師弟他也知錯了,以后不會再犯,你就……”
“你今日是無辜,可上回不是,”韓羽掀起眼皮看向他,“我不找你麻煩是看在你師尊這么多年為我赤月宗盡心盡力的份上,再多嘴,連你的香囊一起借走。”
薛仲鉉連忙捂住了自己腰間的香囊,臉上白了紅紅了白。
縮在一旁盡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穆帆也悄悄捂住了戴著儲物手環的腕子,一臉悔不當初。
到底是誰造謠說這韓羽也是個廢物?
就算人家不搶香囊,他們也無法使用家族給他們帶來的高級法器,因為這些東西壓根就是準備給現階段的他們用的。
換言之,他們三個加起來都不是韓羽的對手。
金鳴鐘沖到韓羽跟前怒道:“你不還給我,今日別想走!”
“好啊,”韓羽舉起手中的香囊晃了晃,劍眉一沉,“來拿。”
“金師兄,”穆帆跑過去拉金鳴鐘的袖子,小聲提醒,“我們打不過的……”
這韓羽舍命救過凌靈,可見將他看得很重,如今只怕也知道他們上次對凌靈下了重手,就算知道事后要挨罰,打起來絕不會手下留情。
而且他這鞭子耍得跟開了給它過靈似的,修為到底有多高?
金鳴鐘自然不敢真的去搶,只得繼續大聲嚷嚷,可兩個小伙伴都不上前,漸漸地神色不再兇狠,變得委屈起來,仿佛一開始就想搶東西的人是凌靈,韓羽只是特地趕來幫兇似的。
“我要告訴我師傅,還要告訴掌教,”他雙目通紅,夾著眼淚憋著嘴道,“你們搶我家族寶物,還……”
“胡說!”凌靈氣得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小拳頭又握緊了,“明明是你想搶我東西在先!”
“你的槍好好地別在你身上,我的香囊卻被搶了,這是事實!”
“你!”
韓羽聞言臉色更沉。
當年他入師門時,赤月宗還很小,師尊座下統共也沒幾個徒弟,他根本沒有同齡的弟子需要相處。而且師兄們都大他許多,簡直將年幼的他當個寶,別說和他起口角、搶他東西,他每日里不是這個牽著便是那個抱著,不管他喜不喜歡,他們塞給他吃的玩的就沒缺過。
如今赤月宗開枝散葉,成了九洲第一大宗門,弟子們出身不同階層和家族,進師門后的成長環境竟變得如此復雜,不是他當初那輕飄飄幾句不理會、不參與就能獨善其身,像凌靈這樣天資弱一點的弟子入門后,難免要受欺負。
但他們年歲尚小,心性還不成熟,若忍不住便是先動手的那個,受罰也最重;又知道打不過才會用靈力,卻又犯了禁;而欺負人的人在懂得這些游戲規則之后,要傷害他人卻更容易。
看來,初心殿那死板的規矩該改改了。
“師兄,”凌靈見韓羽滿臉寒霜,眼神也凌厲得不像話,似乎心情差到了極點,生怕他和人真起沖突,便伸手去拉他的袖子,“把東西還給他,我們走吧。”
韓羽點頭,反手牽住凌靈的手,背對著那三人道:“金師兄如今這點修為也用不上這些法器,我會將這個香囊交給我師尊保管,等你何時懂得何為同門手足再還你不遲。”
說罷他不再搭理身后三人,牽著凌靈躍上流星劍飛馳而去。
十一歲的金鳴鐘終于忍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哭起來。
而終于有人真正撐了一回腰的凌靈臉上別提多陽光明媚,見韓羽依舊不高興,便晃了晃兩人還牽在一起的手,歪著腦袋看他:“韓師兄,你還在生氣呀?別氣了,破風不是已經拿回來了么?”
韓羽想將手抽出來,自然又是抽不動,見尤虹又趁機爬了過來,也懶得再計較,道:“若我不來,你準備如何?又去挨打?”
“我若不想被搶,只能這樣吧?”凌靈撓了撓頭,又道,“不過幸好你之前提醒我把這事告訴了師尊,我太弱了,真的很容易被搶。”
師尊親自給這把槍加了束縛咒,還讓他往咒文中滴過血,如今除了凌靈和姬寒彧,誰拿到槍都打不出去,剛才金鳴鐘扣不動扳機也正是因為這個,不是因為里頭沒有子彈。
不過他是他和師尊之間的秘密,連韓羽都不能告訴,只得忍住沒告訴他。
韓羽輕輕皺眉,又問:“上回你便是聽得他們這般顛倒黑白,才忍不住出手的?”
徐參月雖然說了個大概,但具體細節他也不甚清楚。
“他們說得可比這顛倒黑白多了,除了說我師尊壞話,居然還……”凌靈仰頭看他,“說你像個小姑娘。”
“小姑娘?”韓羽一愣。
“還不是因為你長得太好看啦?我當時就說,”凌靈想逗他開心,便開始胡編亂造,“我師兄那叫芝蘭玉樹,嗯……氣宇不凡,和小姑娘那種粉粉嫩嫩的好看不一樣的。可他們不信,非要我證明,問我看見過你的jj……”
“哎呀!”凌靈捂嘴。
滿嘴跑火車差點跑脫軌了。
韓羽不解:“看見我的什么?”
“……額,他們問我看見過你的劍法沒有,”凌靈連忙把火車頭拉回來,“是不是真的那么英姿颯爽,我那時候還沒看過嘛,自然說不過他們,可他們越說越離譜,還說你受傷是活該,怎么沒跟我一起摔死……”
說到后面,他聲音越來越小,牽著韓羽的小手將他抓得緊緊的,圓圓的腦袋也低了下去:“我氣不過,就打了人。”
韓羽垂眸看著和主人一樣垂頭喪氣的小發髻,心中喟嘆,也捏了捏凌靈的手:“以后我會護著你。”
“真的?”凌靈抬頭,大眼睛眨巴眨巴,“你不是說這種無聊爭端,你不會插手嗎?”
“這是無聊爭端么?”
“自然不是!”凌靈小眉毛一擰,“若連我最喜歡最親近之人也不能維護,我修這道有何用?將來就算我能得道成仙,也肯定是個不仁不義,以天下蒼生為芻狗的神仙,又如何去除妖降魔、匡扶正義呢?”
這話說完,凌靈又覺得自己有點太中二太自負,不由小臉一熱,從白皙的臉頰里沁出一層薄薄的粉來。
韓羽唇角微彎:“嗯。”
凌靈卻以為他笑話自己,臉更紅了,晃著他的手跳腳:“哎呀別笑!”
韓羽唇角的弧度卻更大,凌靈羞得無地自容,將腦袋擱在韓羽肩上把人抱住,做縮頭烏龜去了。
小小少年白皙的臉頰如今紅得像熟透的蘋果,離韓羽的嘴唇只有幾寸。他極少這么和人親近,下意識要將人推開,卻又想起他剛才說的有關得道升仙、維護親近之人的話,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到底何為天道,何為道心?
若真要殺了心愛之人才能得道,他的道心真能不動搖么……
最終,那只白凈的小手落在凌靈單薄的背上,輕輕拍了拍。
“沒笑你。”他低聲道,聲音里有連自己都沒意識道的溫柔。
在做韓羽的時間里,他暫時便只是韓羽。
“我就知道你只是看著冷漠,其實可善良、可講義氣了。”凌靈抱著自己的小竹馬蹭啊蹭,覺得自己和他終于對齊了顆粒度,以后也不用再擔心要受人欺負了。
“好了,”韓羽覺得勒得慌,低聲道,“放開。”
“再抱一下嘛,你的劍飛太快了,好冷,”凌靈厚著臉皮又蹭了蹭,“你身上熱熱的、香香的,抱著好舒服。”
紫陽師伯那里種了那么多蓮花,韓羽的房間離荷花池又那么近,所以他身上總是沾著淡淡的蓮花香,好聞極了。
流星劍再次慢了下來,韓羽面無表情扒拉某只掛在自己身上的樹袋熊:“現在可以放開了嗎?”
凌靈不情不愿收回手,嘴巴翹得能掛夜壺:“你和我師尊一樣小氣,抱一下都不行。”
韓羽:“你為何這么喜歡抱人?”
“我也不是誰都抱好嘛,”凌靈伸出小短手掰著手指頭,“也就你呀、我師尊呀、曉晨師兄這幾個。”
韓羽依舊看著他,星眸干凈清澈,像能看透人似的。
凌靈動作一頓,將手放到背后,垂眸盯著雪白的寶劍,過了一會兒才小聲道:“因為沒什么人抱過我。”
說罷,又很快抬起頭解釋:“你也知道,我爹娘去得早,爺爺要挖靈石,都是將我背在背簍里,只有有空時才抱抱我。來了赤月宗之后我就再也沒見過我爺爺,所以……”
他說的是林靈兒的感受,其實他自己比林靈兒得到的擁抱更少,幾乎沒有被父母抱在懷里的記憶,后來輾轉在各個親戚家,見慣了的也只有冷眼和嫌棄,哪有人愿意牽牽他、抱抱他呢?
或許不是因為愛出生的孩子,不配被人溫柔對待吧。
等到年紀再大一些,上了高中和大學,他除了學習便是忙著到處兼職打工,更不會有這樣的體驗。
說起來,來這個世界后他雖然是被姬寒彧抱回來的,但那時他人事不省,只記得人家一個下巴,第一次醒著被人抱還是韓羽當初要帶他回孤云峰時。
可是和人擁抱的感覺真的很好,所以即便是當初老給他下毒的江行弈和那個腦子不正常的易星津來抱,凌靈也很少拒絕。
哪怕只有一會兒,哪怕只是牽牽手,他好像也是被愛著、被接納、被喜歡的。
韓羽輕輕點了點頭,不再說什么。
“你放心,等我們長大了,你要去找道侶的時候,我就不會再抱你啦,”凌靈討好地拉了拉韓羽的袖子,仰著小臉看他,眼圈卻不自覺地有點泛紅,“但現在我們還小嘛,我師尊又不喜歡和我親近……師兄你不是比我大么,讓讓我嘛~”
他眼睛很大,臉卻小,雖然帶著明顯的嬰兒肥,此時卻因仰頭的動作露出了略尖的小下巴,使得那對烏黑清亮的眼睛格外顯眼,鼻頭因為吹風泛著粉,粉色紅暈一路延伸至眼尾,看上去像只可憐巴巴討食的小狗。
我要的不多,你給我一點點我就會超級開心。
韓羽垂眼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問:“你和誰學的撒嬌?”
第033章 十年
“啊?”凌靈一愣, “我沒……”
“下不為例。”韓羽道,抬手把袖子從他手里抽走。
柔軟的布料被抽離,冷風從掌心穿梭而過, 凌靈不禁有點失落, 果然是他太貪心了?
但下一刻, 手腕卻重新被握住。他抬眼,身子卻被韓羽拉近了,然后一個溫暖的懷抱將他重新圈了進去。
“韓羽……”
“五息,不要亂動,不可講價。”
凌靈笑著擁住他的小竹馬,壓下眼中熱意,很響亮地回了聲:“嗯!”
五息之后,韓羽放開他,凌靈卻不撒手。
韓羽無奈:“凌靈,說話要算數。”
凌靈點頭。
“時間到了。”
凌靈搖頭。
韓羽垂眸要說什么, 卻見肩上趴著的人滿臉通紅, 小腮幫鼓鼓的, 不由蹙眉:“你在憋氣?”
凌靈又憋了好一會兒,實在憋不住才“呼”地重重呼吸起來,跺腳道:“可惡, 五息也太快了!我回去要好好練練。”
“……”
不知是因為理虧還是慫了,金鳴鐘沒把事情往上捅,也沒敢去找紫陽圣君拿東西, 只是來要過幾次香囊,甚至還好言好語去請凌靈幫忙說過情。他的靈石和金銀、全部家當也都在里面, 沒了這些日子很不好過。
可韓羽鐵面無私,誰說都沒用, 一言不合就抽鎖靈鞭出來,一副打得過就來搶的姿態。金鳴鐘和穆帆正是那天下毒手重傷凌靈的兩個,哪里靠自己搶得回來,也怕事情敗露吃不了兜著走,只得夾著尾巴灰溜溜地躲到一邊。
薛仲鉉最開始雖然驕傲、不服,甚至被拱著冒頭欺負過凌靈,但自從猜到凌靈沒去姬寒彧那告狀、又親眼見過韓羽的實力后便再沒仗著他們這一屆大師兄的身份欺壓過誰,反倒是一直想找機會跟凌靈冰釋前嫌,還托陳瑾瑜和林菀來做過中間人。
不過凌靈當初被他的話氣得不清,一直沒有搭理他。
過了幾個月,大家要開始學著用法器了,金鳴鐘早已沒了當初的氣焰,又可憐兮兮來求饒,韓羽這才從楊云風那兒把東西拿出來還給了人家。
經此一事,大家都知道凌靈身邊那個不愛說笑的韓羽是個不好招惹的,誰都不敢再找凌靈和孟曉晨的麻煩,三人終于得以在初心殿安安穩穩地上起學來。
時間過得飛快。
每日下學回了瓊霄殿,除去姬寒彧閉關或不在群仙峰的日子,凌靈練完槍法都要去陪師尊下棋,再和師尊貼貼——當然,十有八九會被按著腦袋進不得前,但他樂此不疲,一心想著等師尊什么時候習慣了,自然也就隨他去了。
不過他不知道姬寒彧身上有業火,就算心理上不再排斥他,也決不能隨意和他親近,所以對他依舊清冷疏離,看上去完全不可撼動。
好在師尊這邊暫時雖然沒什么進展,凌靈的修為和實力卻在不斷上升中。
他雖然底子差,修為上是最后一個摸進筑基境的,但人并不傻,除了需要靠自身靈力驅動的課程外,他的煉金術和陣法學得很好,陣法甚至能排到前三,槍法練了這么多年更是百發百中。
下課之后,他時不時便畫點圖、做點吃的去地牢找易星津和江行弈薅羊毛,讓兩位師兄給他開外掛,再去找師尊指點。
結合這些,盡管靈力依舊相對最低微,他在班上的成績倒也從沒墊過底,時不時便開陣召喚出一兩種眾人見都沒見過的槍械、靈力炮什么的,指哪打哪,漸漸地知道自己該走哪條路,也不為靈力的事干著急。
尤虹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小女王,心安理得地接受凌靈的投喂和刷澡服務,依然沒有好臉色給他,只要沒有外人在,還是要盤在他頭頂端坐;不過時間久了,倒也不再把凌靈當成儲備糧,默默給他抬了咖,將他“升職”成了自己的仆人。
凌靈本以為韓羽那天說的那句“我護著你”只是說在他受到欺負之時,韓羽會挺身而出,可沒想到此后這冷臉傲嬌小竹馬卻像變了個人似的,雖然依舊不茍言笑,偶爾也受不了他和孟曉晨的幼稚言行,還時不時就被他騷擾得滿面寒霜,卻當真說到做到,只要有危險便不聲不響地護著他。
隨著弟子們年歲漸長,修為也慢慢上去,該學的基礎本領都掌握得差不多后,初心殿的課程范圍也慢慢擴大。等弟子們都進入筑基期后,活動范圍便不局限于群仙峰,時不時便組織大家分組在比較安全的赤月宗腹地做些小任務歷練歷練。
關系戶三人組自然是形影不離、雷打不動的一隊。
當凌靈和孟曉晨被意想不到的巨大兇獸追得滿山跑時,擋在他們前面擊退兇獸的是韓羽;當凌靈和小隊不慎走散,深夜被鬼靈火嚇得哇哇大叫時,及時找到他的是韓羽;當三人跋山涉水,粗心大意的凌靈滾落懸崖時,撈他上來的是韓羽;甚至當凌靈在野外吃錯東西,中毒昏迷不醒,孟曉晨急得直掉眼淚時,去想辦法替他解毒的也是韓羽……
凌靈呢,每次被撈,第一件事就是抱著他的冷臉小竹馬不撒手,韓羽一開始總是一臉嫌棄,想把他從自己身上拉下去,可凌靈是個從不撒手的耍賴怪,嘴上答應得再好,手和身體卻很誠實。
次數多了,韓羽只得隨他去了。
孟曉晨沒凌靈這么厚的臉皮,不怎么敢往韓羽身上撲,但和凌靈好得能穿一條褲子,沒少勾肩搭背,跟連體嬰兒似的。
三個人就這么磕磕絆絆、熱熱鬧鬧,在赤月宗的庇護下慢慢長大了。
一晃十年。
“凌師弟!”一大早,一個清亮的聲音便從門外傳來,木質房門也被他敲得“啪啪”直響,“快些起來,要遲到啦!”
“唔~”床上的少年揉著眼睛翻了個身,抱著被子蹭了蹭,小聲嘀咕道,“尤虹還沒喊我呢,還早……”
白色褻衣經過一晚上的折騰已經松散,被擼起的袖子里露出一截刨過皮的白藕般的小臂,修長的指頭尖帶著淡淡的粉色,將被子抓出幾道細小的褶皺;敞開的領口被微微凸出的鎖骨頂出一個小的弧度,順滑的布料如絲般下泄,沿著白皙的胸膛一路埋進了被子里。
門外的敲門聲還在響,少年皺起眉動了動濃密的眼睫,終于不情不愿地睜開了眼睛,打了個哈欠,分泌出一點晶瑩剔透的生理淚水,卻將薄薄的眼皮染得泛粉,一路延伸至眼尾處。
正在小屋里睡覺的尤虹也被吵醒,氣得用尾巴甩開大門,沖出去爬到床上的少年脖子上對著他的臉“突突”就是兩個小水柱,把人徹底澆醒了。
“嘶嘶!”尤虹生氣地用短小的前爪指著門口,示意凌靈趕緊讓門外的小鬼安靜下來。
凌靈早就被尤虹淋習慣了,笑著擦了把臉,摸摸尤虹的小腦袋將它抱在懷里,起身下床去打開了門,無奈道:“曉晨師兄,你今日也太早了吧?”
他的聲音原本非常清澈、帶著少年氣的鮮活,可因為剛剛起床,還帶著點倦意和沙啞,聽起來慵懶且散漫,身上輕薄的白色褻衣因為被水打濕沾在胸前,有一部分還變得有點透明,松開的領子也沒來得及拉回去,幾滴水珠掛在雪白胸膛上,隨著他的動作滑落下去……
站在門外、樣貌和小時候區別不大的孟曉晨倒沒留意這些,大喇喇抬腿就往里面去:“自然要早些,今日是臨仙大典,可不能遲到!”
臨仙大典相當于現代世界的畢業典禮,他們這一屆弟子老老實實在初心殿上了十年學,總算要畢業了。
孟曉晨這幾年總算摸到敲門,修為提升不少,但他是靈修,附近無主的靈體不多,高階的更是少,所以早就躍躍欲試想去更遠的地方瞧瞧。可赤月宗在腹地邊緣設了結界,沒結丹的弟子根本跨不出去。
如今大部分弟子的修為早就無限逼近結丹期,臨仙大典上師傅們會親自護法助他們結丹,結丹成功便算正式畢業,以后不用再回初心殿報到,只要師傅同意,以后九洲大陸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所以孟曉晨今日格外積極。
誰知他腳還沒落地,整個人就被扯了回去,忙道:“哎!師兄你拉我干嘛?”
韓羽拎著師弟的衣領將他扯回門外,低聲道:“我們去外面等。”
孟曉晨不解:“為何?”
韓羽皺眉,瞥了眼凌靈胸前露在外面那片雪白皮膚,耳尖微紅,卻一臉嫌棄道:“衣衫不整,不成體統。”
“師兄潔癖又犯了,”孟曉晨笑起來,“不是人人睡覺都跟你似的,一整個晚上一動不動。”
三人之前出門歷練,偶爾得在山中將就一晚,他和凌靈都因為地面堅硬不舒服,睡得東倒西歪的;可韓羽不論在哪,一言一行總是規規整整,晚上睡著時什么樣子,早上醒來還是什么樣子,幾乎連衣角都不亂。
平時就算兩人來孤云峰約凌靈一塊上學,多半也只是在露臺等著與他會合,今日突然瞧見凌靈這副不修邊幅的樣子,師兄不嫌棄才怪。
被韓羽這么盯著,凌靈瞬間就醒了,扯了扯衣服道:“你們進來等吧,我帶尤虹出去洗漱。”
說罷,他抱著正在打哈欠的尤虹朝水房去,心里卻在嘀咕:幸好江師兄給的那兩瓶藥都被他收了起來,自己之后再也沒做過那種荒唐的夢,否則如今都不知道怎么和韓羽相處。
十年前那場荒唐的夢他本來早忘了個干凈,這兩年卻又想了起來,原因無他:韓羽越長大,竟和夢中的樣子越像,如今幾乎只剩眸子的顏色與師尊不同,簡直跟照著師尊的臉長大似的。
害得凌靈見了他總是想到師尊,言行舉止都不自覺地收斂起來。
可師尊少說也有五百歲了,又沒有過孩子,就算韓家是姬家后來的旁系分支,也不至于有子弟和師尊這么像。
除非這韓羽的長相返祖了……他甩了甩腦袋不再多想,抬腿跨進了水房。
水房的門檻比一般門檻高出許多,凌靈小時候還因此在韓羽面前丟過臉,如今卻算不得什么了。
他在三人中年歲雖然最小,個子卻排在第二,反倒是年齡最大的孟曉晨如今最矮。不過孟曉晨長得本來就顯小,如今雖然已經年過十九,看上去才十五六歲,個子小一點倒也并不違和。
韓羽剛一進屋,瞥見凌靈那張亂七八糟的床又是一怔,剛放松下來的臉又崩了起來。
“師兄看不慣就別看了,”孟曉晨在桌子旁坐下,見怪不怪道,“我瞧你對我也沒這么嚴格,為何總是抓著凌師弟不放?”
“……”韓羽別過眼,低聲道,“沒有。”
他只是,習慣了。
第034章 心事
其他人暫且不論, 凌靈雖戰斗力不弱,可實際上的修為一向是班上最差的,他的修為還遠遠沒到能結丹的時候。
想到這里, 孟曉晨又擔心起來, 等凌靈回來后便將他拉到一邊, 問:“凌師弟,你今日結丹怎么辦?”
三個月前,赤月宗接到東皇洲仙府信報,說東皇邊境有魔宗的魔修無故屠戮平民,企圖在那里建一個萬人坑助他們的魔尊復活。那魔尊早在兩百年前被還未飛升的鳳鳴塵殺掉了,如今突然鬧出這么大的動靜,還牽連諸多百姓性命,謝玉堂得信后立即與姬寒彧一起前往東皇處理此事,至今未歸。
穿來十余年,凌靈一直風平浪靜地呆在赤月宗, 那會兒才體會到這個世界的血雨腥風并不少, 只是輪不到他們這些小東西出去送死罷了。
關門轉身后看見韓羽, 凌靈又想起自己現在只穿著褻衣,便拿了衣服走到屏風后面去換,回道:“師兄不用擔心, 我師尊昨夜回來了。”
孟曉晨眼睛一亮:“回來了?那……”
“他知道我靠自己暫時結不了丹,所以直接給我渡送了十年修為,今日大抵能成。”
“師叔直接給你渡修為了?!”孟曉晨捂住嘴巴, 壓低聲音道,“這是可以的嗎?師叔他……”
十年修為對姬寒彧來說不算什么, 但就算凌靈此番結不了丹,也過是多等兩年罷了, 不到直接渡送修為、強行幫弟子通關的程度。
師叔卻特地為了這件事趕回來,實在是……
凌靈也很意外,師尊這些年待他雖然很好,卻一直都是有些距離的,并沒有和他預想的那般逐漸習慣他的親近,反倒隨著他逐漸長大,越來越不喜歡見他。
這兩年簡直到了看見他就煩的地步。
有時凌靈只是下棋時不經意間碰了師尊一下,師尊便生氣地趕他走;偶爾師尊心情不錯,凌靈想和兒時那般牽牽他的手,師尊也會斷然拒絕;要是哪天他趁師尊不注意撲過去抱他一下,師尊竟能氣到吐血。
十六歲那年,凌靈在棋室里自己和自己下棋下困了,直接趴在棋盤上睡著,師尊來喊他起身。
但他坐太久腿麻了,一時不察沒站穩,倒在師尊懷里,手也下意識拉住了師尊的胳膊,兩人一塊摔倒在坐榻上,偏偏這個世界的衣服又累贅,師尊還喜歡穿寬袍大袖,袖子和衣擺被他壓住,半日都沒能起來。
他發誓他不是故意吃師尊豆腐,師尊卻以為他又借機唐突,罵了一句“你這頑徒,本尊說了多少次不要碰我……”便一口血噴了出來,還暈了過去,把凌靈嚇得魂飛魄散。
凌靈雖然頑皮,也有意識地想和師尊拉近距離,但也是有點良心的。靠強行貼貼去攻略師尊七八年幾乎沒一點進展,還害得師尊幾次內傷,只得換了個思路,打算先做兩年克己守禮的好徒兒再說。
自那以后,哪怕再想和師尊親近,凌靈也時刻記得保持距離,連陪他下棋都格外注意,絕不碰師尊一下。希望師尊看在他“終于”懂事了的份上,不要總是防他跟防狼似的。
可他實在不明白,怎么易師兄兩年前又闖了那么大的禍,師尊都沒有這么激動,被他抱一下,師尊就能氣出內傷來呢?
江行弈當初犯的錯并不大,在地牢里關了一年就出來了。
易星津原本在兩年后也終于“刑滿釋放”,剛出來那幾年還算安分,可前兩年又拉了坨大的,竟鼓搗出一個和導彈差不多的玩意兒,號稱自帶靈識的靈力導彈還弄錯擊打目標,把宗主謝玉堂所居的碧云峰轟掉小半個山頭,差點傷到在上面巡邏的師兄弟。
于是他自然又被拍回地牢思過(搞煉金術)去了,姬寒彧還將地牢的陣法加固了五層,連什么時候讓他出來都沒說。
可饒是座下弟子這般魯莽,也沒見他氣到吐血。
每每思及此,凌靈就有點懷疑師尊更喜歡易師兄一些,對自己真的是看見就煩,可師尊每次生完凌靈的氣,過幾日就好了,從沒將他關進地牢過,對易師兄的懲罰卻總是那么重……
直到昨晚睡前,他知道自己明日結不了丹,以后只能眼巴巴看著韓羽和孟曉晨真正地離開赤月宗的保護出門歷練,所以心煩意亂得睡不著。
可將近子時時,本該遠在東皇的師尊卻送了傳音符到了他房里,將他喊去寢殿,強行渡了十年修為給他。
凌靈能釋放出的靈力一向微弱,吸收靈力的能力卻很強,可短時間吸收太多也讓他靈府幾乎爆炸,等師尊停下,他也早就不省人事。
直到半夜在自己房間醒來,他才在傳音符里得知師尊已經將他逼至結丹境,但師尊內傷復發,已經閉關去了。他還沒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便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上全是鮮血……
凌靈嘆了口氣,心事重重。
“啊?”孟曉晨驚訝道,“師叔又受傷了?”
“興許他在東皇洲受了傷,打算回來養傷,”凌靈推測,換衣服的動作也一頓,低聲道,“可又放心不下我,才不顧自己的傷勢來幫我……師尊身體本就不好,我還這么不爭氣,是我拖累了他。”
“玄夜師叔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一直沒說話的韓羽看向屏風后的身影,淡淡道,“你不必自責,今日在大典上順利結業便是。”
渡修為和輸送靈力一樣,兩人之間不能設結界阻隔,姬寒彧本就碰不得他,自然又是當場業火焚心,吐血都是輕的,若不是修為深厚,恐怕昨晚連自己的心脈都護不住。
只是這樣一來,今日這大典他是參加不了了。
“師兄你和玄夜師叔長得太像,”孟曉晨扭頭看了韓羽一眼,笑道,“說話的語氣也像,聽你這么一說,我都覺得凌師弟只要今日能順利結丹,便不枉費師叔這番苦心了。”
“我不會讓我師尊失望的。”凌靈也振作起來,快速換好了衣服,和兩人一塊前往了琉璃峰。
臨仙大典雖然不如以登仙大典影響力那么大,但對赤月宗內部來說也是大事一件,早早就準備妥當了。
在凌靈這屆之后入門的新弟子們都在圍場外面觀禮,平日里在各個山頭宅著的長老和師兄弟們也都悉數出席,謝玉堂不在,今日是楊云風坐鎮,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本就百里挑一的弟子們不負眾望,從薛仲鉉開始,個個都順利地突破了筑基期,成功結丹,一時間琉璃峰頂靈氣沖天。
凌靈仰頭看了一眼高臺之上屬于姬寒彧的那個位置,果然和十年前一樣空蕩蕩的。
只是這次師尊是被他連累才來不了……
“凌師弟,在想什么呢?”孟曉晨拉了拉凌靈的袖子,“到我們啦,師尊會給我們三個同時護法,快走吧。”
凌靈點頭,把目光從師尊座椅處收回,后腰處卻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別擔心,”韓羽走到他身邊淡聲道,“集中精神。”
“嗯。”看了一眼和師尊樣貌別無二致的韓羽,凌靈輕呼一口氣,跟著他一塊登上了臨仙臺。
同時給三個筑基期的小弟子護法對楊云風來說本就易如反掌,更何況韓羽還是壓根不需要他操心的,于是本打算把注意力都放在孟曉晨和凌靈身上。尤其是修為淺薄的凌靈,若實在結不了丹,楊云風打算偷偷助他一臂之力。
可等三人在臨仙臺坐好入定、開始沖關后,楊云風才發現了異常:原本絕無可能自行結丹的凌靈修為竟大漲,如今連臨門一腳都不算,幾乎只用了點戳破窗戶紙的力氣,體內便隱隱出現了結丹的征兆;而韓羽是早就結了丹的,此番本只是走個過場,可楊云風卻發現他的修為比起從前不增反減……
凌靈也是催動靈力后才發現自己都沒怎么努力匯聚,丹田之內已有金丹成型并持續團聚靈力,心中不由疑惑,師尊的十年修為竟這么厲害?
不過眼下不是分心的時候,他甩掉雜念一心沖關。
兩炷香后,凌靈終于吐出一口濁氣睜開了眼睛,只覺渾身一輕,整個人神清氣爽,丹田之內更是像有一顆小小的火種,腹部暖洋洋的,舒服極了。
“凌師弟,你怎么這么久?”坐在他不遠處的孟曉晨見他安然醒來,松了一口氣。
“他如今的修為比你高上許多,金丹穩固,自然更久。”楊云風收了勢,意味深長地看向韓羽,白眉微蹙,顯然明白是姬寒彧做了什么。
韓羽面色如常地起身,將楊云風扶起來行禮道:“多謝師尊為弟子等護法。”
凌靈和孟曉晨也連忙起身跟著行禮道謝。
“罷了,”楊云風大袖一揮,笑道,“既然你們都已順利結丹,老夫今日的任務也算完成了。”
三人再次行禮,走下臨仙臺,和已經結了丹的薛仲鉉金鳴鐘等人站在一處。
眼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下一組上臺結丹的弟子身上,無人在注意這些已經順利通過的弟子。
“沒想到凌師弟結丹竟花了那么久,”金鳴鐘笑道,“我還以為你此番結不了了。”
凌靈看了他一眼:“讓金師兄失望了。”
“金師兄此言差矣,”孟曉晨也不甘示弱道,“凌師弟的修為在你我之上,且金丹穩固,這才花了更多時間。師兄若不信,等會典禮結束,可以跟凌師弟過幾招試試。”
且不論初心殿規則早已更改,結丹之后,弟子們便不歸初心殿管了,光明正大的比試是不違反宗門規定的。
金鳴鐘等人這些年雖然老實了,可總和凌靈一行不大對付,見了面總要互掐兩句。孟曉晨還記著當初他和凌靈被人圍著揍的仇,早就想找個機會好好教訓他們一頓,如今凌靈白多了十年修為,打他個落花流水還不是順手的事?
“我哪敢和凌師弟過招啊,”金鳴鐘看了一旁面無表情的韓羽一眼,訕訕道,“你們瞧,我不過和凌師弟說笑兩句,韓師弟便一副要吃了我的樣子。”
“誰不知道韓師弟把凌小師弟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一旁的穆帆也笑了,陰陽怪氣地看了孟曉晨一眼,“也就孟師弟你心大,親師兄看旁人比看你重,你還整日跟著樂呵呵的。”
“聽說韓師弟和孟師弟還是親戚,可這心卻全偏外人身上去了,”金鳴鐘搖搖頭,“要是我啊,早就氣死了。”
“你那般小肚雞腸,自然要氣死,我可不是你,”孟曉晨不屑地哼了一聲,又道,“再說,若有人敢欺負我,我師兄自然也會護著我的,不然你也動我一個試試?看我師兄不拿鎖靈鞭把你抽筋扒皮!”
說完,他還扭頭對著韓羽揚了揚下巴:“對吧師兄?”
韓羽:“……”
十年過去,這些人依舊如此幼稚。
“幾位師兄打不過我家韓師兄,就來挑撥離間?”凌靈抬手勾住孟曉晨的脖子將人往自己身邊兜了兜,笑道,“可惜啊,我和曉晨師兄親同手足、不分你我,你們這點火力可不夠。”
“就是,”孟曉晨也瞇著小狗眼,親熱地抱住凌靈的腰,腦袋還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你們就別費勁了,以后有多遠走多遠,成天跟在我們屁股后面叫,屬狗的嗎?”
“你!”
“大家別吵了,”薛仲鉉抬手制止這幫人的吵架,又瞥了眼抱在一塊的兩人,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提醒道,“兩位師弟,人多眼雜,注意影響。”
“是他們先胡說的,”孟曉晨不服氣,將凌靈摟得更緊,“薛師兄不管管他們的嘴,反倒管起我們來。”
凌靈也點頭,非常配合地勾緊孟曉晨的脖子,一副兄友弟恭的樣子。
“我……”薛仲鉉早不愛和他們拌嘴,眼下只得扭過頭,不再多管閑事。
金鳴鐘他們也氣得轉過身,不搭理這倆膩膩歪歪的家伙。
“好啦太緊啦,”孟曉晨的臉都被勒紅了,拍拍凌靈的手,“放開我。”
“不放,”凌靈壞笑,湊到他耳邊小聲道,“叫你方才偷偷掐我的腰,我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我不是故意的,啊哈哈,別掐我!”
“看你下回還敢不敢!”
兩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完成這一時期最重要的事情后便偷偷在底下打鬧著,親密無間。
一旁的韓羽終于看不過眼,出聲提醒:“大典還沒結束,別鬧。”
韓師兄一句抵得過旁人一千句,兩人立刻停手站好,一臉正經地看著前方,背在身后的手卻依舊你來我往地戳來戳去。
站在兩人身后的韓羽:“……”
第035章 偷看
在徐參月宣布今日所有弟子全部順利結丹、大典結束的那一刻, 弟子們都歡呼起來。
從現在開始,他們就是真正的修士,以后再也不用每日子時就起床來上學, 再也不用每日固定練功打坐兩小時, 再也不用學一段就考一次試了!
大家三三兩兩抱在一塊又蹦又跳的, 和現代世界高考結束的少年們沒有兩樣,唯一的區別可能就是沒人敢把初心殿發下來的資料和書籍漫天丟。
韓羽靜靜看了一會兒興奮地抱在一塊跳個不停的凌靈和孟曉晨,轉身往人群外走去。
“凌師弟,那個……”孟曉晨見狀小聲道,“我們不去跟師兄抱抱么?”
凌靈看著那挺拔的背影搖了搖頭:“算了吧,韓師兄不喜歡。”
雖然他曾經很丟臉地耍賴要韓羽多抱抱他,后來也時不時就厚著臉皮去抱韓羽,但隨著大家年齡的增長,他也想起來小時候許下的承諾:等韓羽到了能找道侶的年紀,自己就不再抱他了。
韓羽不僅長得好看, 這兩年個子更是躥得飛快, 骨架大了許多, 臉上的嬰兒肥一退,氣質立刻就變了,小時候的那點可愛和稚嫩蕩然無存, 只剩芝蘭玉樹、清冷出塵,很快就俘獲了赤月宗諸多女修的心。
光是凌靈和孟曉晨知道的就有好幾個,其中還有和他們不同期的師姐, 經常回初心殿吃飯就為看韓羽一眼。
眼見著這兩年韓羽身邊的桃花多了起來,作為從小一塊長大的竹馬, 凌靈自然也要懂點事,于是許久都不曾和少時那般對他摟摟抱抱, 免得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誤會。
韓羽本就不愛和人親近,小時候已經縱容他多次,現在他也懂事了,知道身邊疼他的人很多,自然不能再做韓羽不喜歡的事。
“也是,師兄本來就有潔癖。”孟曉晨點了點頭,扭頭回去繼續瘋,突然看見一個女修手里拿著什么東西正朝他們走來,韓羽走過去說了句什么,她便跟韓羽走了。
“哇塞,”孟曉晨連忙興奮地戳了戳凌靈的胳膊,“你看那邊,蘇蘇師姐這是要去跟師兄表白了嗎?”
凌靈朝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經常結伴回初心殿,頻頻朝韓羽看來的那兩個師姐之一的蘇蘇。
蘇蘇出身名門,長得也很美,且氣質溫婉、落落大方,是早凌靈他們一屆入門的弟子,如今早就出落成大姑娘,是赤月宗弟子中數一數二的美人,平日里宗門內外追求者眾多,沒想到竟也看上了不茍言笑的韓羽。
“走,我們看看去。”凌靈壞笑一聲,拉著孟曉晨鬼鬼祟祟地貓過去,蹲在轉角偷聽。
可不知是不是蘇蘇師姐布了結界,半天了什么都聽不到,兩人只好扒著墻角一人露了半個腦袋出去偷看。
半晌后,兩人重新躲到轉角后面,對看一眼,搖了搖頭。
果不其然,韓羽又把人拒絕了。
凌靈把腦袋探出去時,蘇蘇正好轉身看到他。他剛要擠出一個笑來打招呼,她卻突然紅了眼,轉身跑了。
“第幾個了?”孟曉晨問。
凌靈掰著手指頭數了數:“六個吧,算上上次想跟我們組隊被師兄直接趕走了的秦霜兒。”
秦霜兒是他們同屆的弟子,雖然沒有明說,可她一直想跟加入凌靈他們隊,私下來找凌靈說過。不過三人組一直都是單獨行動,又沒和女孩子一塊過,凌靈猜想這小姑娘也是沖著韓羽來的,便讓她去問韓羽,要是他答應,自己自然也沒意見。
誰知道韓羽居然當面把人拒了,說他們不缺人。
和秦霜兒一樣對韓羽有意思的還有好幾個,但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不知這回蘇蘇師姐要哭幾天。”孟曉晨聳聳肩,目送蘇蘇師姐落寞離去的背影。
“真是藍顏禍水,”凌靈舉起自己的兩個手搖頭嘆息,“這還只是我們赤月宗內部呢,以后我們再遇到多些其他宗門的女修,這十個指頭怕是很快都不夠數了。”
“沒事,還有我的呢,”孟曉晨笑著把自己的雙手插進凌靈手里搖了搖,“我們加起來有二十根手指!”
“實在不夠還有腳趾!”
“哈哈!”
“看夠了?”清冷低沉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哇——”凌靈和孟曉晨嚇得癱坐在地,纏在一塊的手一時之間竟沒分開。
孟曉晨屁股都摔疼了:“師兄你走路怎么沒聲音的?”
韓羽垂眸掃了一眼,彎腰將那十指交纏的手拉開,沉聲道:“起來。”
被抓包的兩只立刻一個激靈站得筆直。
可惜正經不了兩秒。
孟曉晨八卦道:“師兄,蘇蘇師姐跟你說什么啦?”
“我猜肯定又是問你要不要結成道侶的吧?”凌靈也一臉吃瓜的表情,“你是不是又說‘我不可能心悅于你’呀?”
進入仙門的修行者雖然大部分也都會找道侶,但不同于塵世的婚嫁,不需要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沒有那些繁瑣的流程,幾乎都是自己找。找到之后若是想舉行個什么儀式,可以宴請各方修士昭告天下;若不想,只要兩人心意想通,各自帶回去給師傅喝過茶便行。
不過雖然這個世界也講究個自由戀愛,可像韓羽這樣招蜂引蝶的的確不多,為此,孟曉晨和凌靈沒少吃瓜。
可惜當事人韓羽卻是個冰棱子,完全不懂什么叫憐香惜玉,回絕起人來一點余地都不給,凌靈曾親耳聽見他對愛慕者說:“別浪費時間在我身上,我不可能心悅于你。”
嘖嘖,聽聽這無情的發言。
要不是他長得帥又厲害,這么說是會被很多人打的!
“不是。”沒想到這回韓羽卻給了個令人意外的答案。
“嗯?”凌靈立馬豎起耳朵,“展開說說?”
孟曉晨更是目瞪口呆:“難道你你你、你答應了?要和蘇蘇結成道侶?”
“咕嚕。”凌靈聽見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
同時不知為什么,心里又怪怪的……
“都不是。”韓羽淡淡丟下這一句,抬腿走了。
“哎,師兄你說清楚嘛~”孟曉晨追著韓羽跑。
凌靈卻沒跟過去,而是抱著手臂倚靠著墻,腳無意識地踢著地面,心里胡思亂想。
吃瓜歸吃瓜,可韓羽和師尊實在太像,要是他和誰一塊出雙入對的,就跟要凌靈看著師尊跟別人在一起似的。
盡管穿過來已經十年多了,但凌靈并沒忘記自己的官配CP是師尊這件事。
師尊雖然總是將他推開,總是說不喜歡他靠近,可待他卻是真的好,否則這回也不可能特地趕回來替他升級,還把本就受了傷的自己傷得更重,連臨仙典禮都無法出席。
所以在這些年的相處中,凌靈是真的對那謫仙般的人動了心。
不過姬寒彧深居簡出,兩次和他們這屆弟子相關的大典都沒出現,所以還有很多人至今連見都沒見過他,知道韓羽和他長得像的人并不多。
但凌靈幾乎日日都見這兩個人,知道他們有多像。
這也是他不再抱韓羽的原因之一:如今再抱別人,不管那個人跟師尊有多像,好像都對不起師尊似的。
師尊就是師尊,哪怕多看他一眼就能讓他高興半日,他哪能隨便將別人當做師尊呢?
而且他也很珍惜韓羽,不想讓他覺得自己是因為抱不到師尊才去抱他。
可如果韓羽真的有了道侶,頂著和師尊那么像的臉和別人……凌靈光是想一想都感覺心里有點發酸。
哎,不管了。
反正韓羽對談戀愛一點不感興趣,說不定等他把師尊都攻略到手了,這家伙還誰都沒接受呢!
凌靈重新沖進人群里找到孟曉晨,和幾個平日里關系不錯的同門一塊瘋。林菀和陳瑾瑜拉著薛仲鉉也跑了過來,大家擠在一塊拉拉扯扯、勾肩搭背地蹦來蹦去,又跳又笑的鬧了好一會兒。
“凌師弟,”薛仲鉉趁著被人擠到凌靈跟前,終于鼓起勇氣將他拉到一邊,“我有話同你說。”
凌靈看了一眼還在人群中瘋玩的孟曉晨,隨口道:“薛師兄有話直說。”
薛仲鉉滯了滯,突然鄭重地對他行了個道禮:“當年是我年幼無知、狂妄自大才害你受了重傷,你卻沒與我計較。我早就想與你道歉,一直沒能……今日借此機會,師兄正式跟你賠罪,還望凌師弟你……”
“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我早忘了,”凌靈聞言笑了笑,“況且我也對師兄出言不遜過,若都要記仇,豈非算不完了?”
“是,只是…凌師弟你一直都不肯理我,不知是不是因為我…”薛仲鉉抿了抿唇,臉頰上突然爬上兩道紅暈,漸漸地連耳朵都變成了粉色,神情緊張又窘迫,還帶著一點自卑和落寞。
凌靈:“你怎么?”
薛仲鉉又看了他一眼,輕聲說:“是不是因為我……長得不好看……”
“誰說薛師兄你長得不好看的?”凌靈話一出口便想起說這話的人正是小時候的自己,差點咬到舌頭,當下又立刻找補道,“我那是小時候不懂欣賞胡說八道,你千萬別忘心里去,如今再看你,我覺得你可不錯、氣質可好了!”
凌靈這話倒也不假,薛仲鉉小時候便不能叫丑,如今長大了,不僅五官張開了,又修的醫道,十年間經常下山懸壺濟世,所謂相由心生,如今他氣質沉穩內斂、眉眼溫和,當真是和當年那個帶頭欺負人的小霸王判若兩人。
如果小時候的他是丑帥型,如今能稱得上一句氣質型,放在凌靈的時代,一樣是很有市場的。
“真的?”薛仲鉉聞言一喜,臉卻更紅了,“你、你現在覺得我不錯?”
“當然,”凌靈點點頭,一臉誠懇地道,“你放心,有些修士就喜歡你這樣的,而且你醫術高明、心腸又好,經常幫那些貧苦的人看病療傷,不會找不到道侶的!我那時純是說的氣話,你也別記在心上了。”
原來這些年凌靈也在關注自己?薛仲鉉心中一喜,再看他的眼神也亮晶晶的:“那是自然,我也忘了。”
凌靈雖然本來就不再計較和薛仲鉉這點恩怨,現在說開了又覺得心情更好了一分,豪氣地拍了拍薛仲鉉的肩:“這便好嘛,咱們本來就是同門師兄弟,以后更要相親相愛啊!”
群仙峰鐘靈毓秀、靈氣充裕,將這個十八的少年養得水靈白皙、眉目純凈,整體樣貌非但沒有遜于兒時,反而更填一絲出塵之氣,偏雙唇水潤飽滿、不畫而紅,像不小心點在潔白宣紙上的一滴朱砂,笑時如朱砂流動,隨著紙張紋理自然散開,引人瞎想。
少年白如晶瓷的手還搭在薛仲鉉身上,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云錦傳了過來,他呆呆看了凌靈半晌才道:“那、那我能不能也抱你一下,祝賀我們冰釋前嫌、也祝賀師弟你順利結丹……”
“有何不可?”凌靈大度一笑,張開雙臂便去抱他。
薛仲鉉見狀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伸出去的手又收回來在身上擦了擦,才滿心歡喜去抱那仙童般的少年。
豈料兩人身體還差一尺左右就要碰到一處,凌靈的后衣領卻猛地一緊,繼而便被拖離當場。
薛仲鉉抬眼一看,發現韓羽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伸手將凌靈提溜著拎到了一邊,狹長鳳眸中淡棕色的眸子映著冷光,靜靜看著他。
韓羽并沒什么表情,連眼神都算不上凌厲,可薛仲鉉卻莫名心驚,好像自己趁人不備要偷人寶物卻被主人當場抓住似的,他伸出去的手輕輕抖了抖,遺憾地放了下來。
第036章 失落
“韓師兄?”凌靈扭頭看清來人后眨了眨眼, “你不是走了么?”
“回來接你,”韓羽淡淡道,“不是說今日要做大餐請我師尊用晚膳?”
“哦對, 是該回去準備了, ”凌靈動了動身體, “你先放開我。”
韓羽看了薛仲鉉一眼:“跟薛師兄告別。”
凌靈還被拎著,跟個鵪鶉似的,韓羽又死不放手,只得行了個別扭的道禮:“薛師兄,我們還有事,先走了。”
“兩位師弟慢走。”薛仲鉉也低頭回禮,再抬眼時,那少年已經被韓羽拎走了。
“我可以自己走,”凌靈抬手去掰韓羽的手,又扭頭看了眼遠處, “曉晨師弟在那邊呢, 得叫上他一起。”
韓羽卻不接話, 依舊就這么帶著他,直到無人拐角處才將人放開。
凌靈這才發現韓羽蹙著劍眉,嘴唇緊抿, 顯然是心情不佳。
“……韓羽,”凌靈歪頭看他,“你怎么了?”
韓羽聞言眉頭鎖得更緊, 冷聲道:“你不是說不會誰都抱?”
“我沒誰都抱呀?”凌靈眨巴著眼,突然恍然大悟, “哦,薛師兄特地來與我道歉、冰釋前嫌, 而且今日大家都高興嘛,所以就都抱抱啦!”
“那你為何不……”話說到一半,韓羽別開眼沒再往下說。
“嗯?”凌靈不解地看他。
韓羽斂下眸中情緒:“去叫曉晨吧。”
“哦。”凌厲整理著自己被他抓亂的衣領,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見他神色恢復正常,只得找孟曉晨去了。
晚上和楊云風吃過飯,凌靈又去珉霜洞外給師尊請安,便和孟曉晨帶著尤虹去鹿鄂峰找江行弈玩去了,留韓羽陪老爺子下棋。
“師弟就算不回來,老夫也會出手,”楊云風喝著凌靈特地做來消食解膩的金桔檸檬茶,抬手放了一顆白玉棋子在棋盤上,“何必千里迢迢,放著正事不管親自渡修為給他?”
“魔宗的事處理得差不多了,謝師兄自會收尾,”對面的韓羽瞥了一眼放在旁邊的翠綠竹筒,淡聲道,“凌靈體質特殊,師兄臨時出手怕是來不及。”
“不過是十年修為,”楊云風不以為意,“一炷香也就夠了。”
今日凌靈在臨仙臺結界里足足呆了兩炷香,遠比其他人結丹的時間要長。
落子的修長指頭微頓,韓羽道:“凌靈的身體釋放靈力時只能萬中抽一,吸收靈力時卻與饕餮無異,足足五十年修為才叫他明面上堪堪到結丹境。”
不過也正因如此,結丹之時連楊云風都沒看出異常來。
“五十年?”楊云風吃了一驚,“你在東皇才歷經大戰,不好生修養,為何如此大費周章?”
難怪不僅姬寒彧這個本尊得立刻閉關,連韓羽這個分身身上的修為都受了影響。
韓羽不再說話,將手中棋子落下后沒有去拿那插著吸管的竹筒,而是端過一旁的清茶,一飲而盡,低聲道:“無妨,終究要欠他。”
話雖這么說,可實際上他也不知自己為何要這么做。
不管是韓羽還是姬寒彧,從前實在不喜凌靈那般毫無分寸,好似身體不和人碰在一塊就難受似的,總是一有機會就往他這個師尊懷里撲,找到借口就要和韓羽手拉手。
不論他推開他多少次,下次再見,凌靈總是又一臉欣喜地朝他奔來;不管他對他多冷淡,說多少次離他遠點,凌靈總是嘴上答應,下回又依舊親熱地湊上來。
[師尊,徒兒最喜歡師尊啦!]
[師尊,這路難走,徒兒只再牽一會兒。]
[師尊摸了尤虹,也該摸摸徒兒的腦袋。]
[師尊我真不是故意,嘻嘻!]
……
因為他總是那么執著往他身上攆,前些年姬寒彧沒少被業火折磨,經常因他的“陽奉陰違”氣得頭疼。
可若要他和最初那般再將人打傷,他也下不去手,一再隱忍縱容,倒縱得凌靈愈發肆無忌憚,那次竟借口腿麻,直接將他拉到榻上……
幸而近兩年不知是長大懂事了,還是終于對他這個師尊不再感興趣,不知哪一日起,凌靈突然規矩起來,此后都呆在安全距離之外,沒再引發過他的業火。
這本是件讓人高興的事。可除去最初那點如釋重負,姬寒彧卻意外地沒有高興起來,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反倒越來越好奇凌靈究竟為何突然轉了性;想到他來不及結丹便要和韓羽分開,又急匆匆撇下東皇的事先趕了回來……
可結不成丹的凌靈只是繼續留在赤月宗腹地,就算和韓羽分開也不會有性命之憂,況且他大可以讓楊云風找個借口把韓羽留在身邊。
拖著疲憊的身子將自己關進珉霜洞時,姬寒彧也在想自己為什么要消耗五十年修為、被業火灼傷心肺去替凌靈沖關。
直到凌靈結丹成功,和弟子們一塊蹦個沒完,在一旁看著的韓羽(姬寒彧)才明白:自己不過是不想讓凌靈再和登仙大典那日一般,又是唯一的異類、又是最后一名、又是獨自被排擠在眾人之外。
他不想再看見那清澈明亮的黑瞳之中流露出沉重的失落,不想再讓這個總是毫不猶疑向他奔來的少年只能艷羨旁人。
“若天劫之中你當真……”楊云風頓了頓沒再往下說。
這種虧欠,豈是現在做什么能彌補的?
韓羽卻沒留意楊云風的話,他微垂著眼似是在看棋盤,心里卻在想別的。
不過十年而已,當年那咋咋呼呼、愛哭又嬌氣的八歲小兒竟搖身一變,出落得干凈漂亮、張揚鮮活,尚未及冠便已經引起許多人的注意,今日若不是他截下,那蘇蘇當場就要去將親手所制的香囊相贈……
偏凌靈自己心性未定,成日八卦他的事,對自己的事卻又懵懂遲鈍,對旁人還和兒時那般不知設限,與誰都能合得來。
臨仙大典后眾人那般高興,跟瘋了似的,凌靈更是高興得忘乎所以,不僅抱著孟曉晨不撒手,還差點和薛仲鉉……后來連陳瑾瑜林菀那兩個小姑娘都大大咧咧與他牽在一塊轉圈、奔跑、嬉戲。
竟忘了要和他這個一塊長大的師兄慶祝一下。韓羽去接他時不過是碰到他的衣領,他竟兩次三番要掙脫。
非但如此,這兩年凌靈對他也是百般疏遠,有時連他的主動觸碰都要躲……
[韓羽再抱一會兒。]
[韓師兄,理理我嘛!]
[師兄別生氣了,我下回不敢了。]
[韓羽~不要那么小氣。]
……
兒時這些糾纏不休的聲音仿佛還縈繞在耳邊,可老是粘著他的人卻突然不粘他了。
不管是師尊還是韓羽,那少年一長大,好像都不感興趣了。
韓羽劍眉微蹙,起身對楊云風行了個道禮:“我先回房了,師尊也早些歇息。”
他只是姬寒彧的一具分身,雖然樣貌氣質與本尊越來越貼近,可到底也只存在了十來年,脾性心情多少寫了些在臉上,楊云風看出他心情不佳,也猜到幾分緣由,卻沒有點破,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揮手讓他走了。
韓羽說是要回房,出了茶室卻飛回了孤云峰,等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徑直來到凌靈房門外。
“……”
他重重皺起眉,一甩袖子轉身快步離去,走了幾步卻聽到庭院里有人說話。
“蘇師姐,我……”
是凌靈的聲音。
韓羽腳步一頓,閃身隱入了黑暗之中。
凌靈意外地看著深夜到訪的蘇蘇,暗暗心驚。
沒想到這個大美人看上的竟不是韓羽,而是自己?
“凌師弟,”蘇蘇的神情已不見白天的神傷,淡淡笑道,“這個香囊就當是我祝賀你成功結丹的一點心意,沒有別的。”
凌靈活了兩輩子,這還是第一次被女孩子告白,對方還是個這么溫婉大方的大美女,說自己那點虛榮心沒被滿足到也是假的,被蘇蘇那雙含情似水的大眼睛看著,不由臉都紅了起來。
“師姐,對不起我不能收,”終于找回理智后他還是婉言拒絕了,“這種東西太敏感了,我要是收了,會耽誤你的。”
蘇蘇給的這個香囊上繡的不是別的,是一枝紅豆,旁邊還繡了一個娟秀的“蘇”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定情信物,要是收了就跟答應了她什么似的。
凌靈兩輩子都是彎的,當然不可能去招惹女孩子。
蘇蘇聞言秀眉微蹙,眼中立刻泛起漣漪,依然撐著笑意道:“不耽誤的,我……可以等你。”
女孩子都把話說得這么白了,凌靈只能心一橫,如實攤牌:“實不相瞞,師姐,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蘇蘇美眸微睜,下意識道:“是誰?”
“我不能說……”凌靈低下頭,感覺心臟快從嘴里跳出來了。
雖然從小就叫嚷著喜歡師尊,可那到底只是少時為了討師尊歡心,故意宣之于口的口號,等到真的喜歡師尊了,凌靈在姬寒彧跟前根本一個字都不敢亂說。
不過他沒想到自己第一次表白竟不是對著正主,一時間窘得手腳發麻,連蘇蘇后來說了什么,是怎么走的都不知道,等再抬起頭,眼前早已空無一人。
“呼……”凌靈搓了搓自己滾燙的臉,轉身回去拿了個茶壺,準備泡壺茶去珉霜洞外陪師尊閉關。
可泡了茶出來剛拉開水房的門,眼前卻出現一個高高的人影,驚得他差點連茶壺都丟了。
“嚇死我了!”凌靈拍著自己的小心臟,“韓羽師兄你怎么一聲不吭站在這里?”
韓羽背著月光站著,看不清神情,低沉沙啞的聲音從凌靈頭頂傳來:“方才你和蘇蘇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第037章 過來
想到自己剛才說了什么的凌靈下意識炸毛:“師兄你怎么偷聽別人墻角啊?”
韓羽看著他不說話。
“……”凌靈立馬心虛地清了清嗓子。
若說聽墻腳, 他和孟曉晨可沒少聽韓羽的墻角。
“你今日跟蘇蘇說什么了?”凌靈想起今天看到的場景,還以為蘇蘇是去找韓羽的。
“我叫她不用浪費時間在你身上,”韓羽面無表情道, “因為你不會心悅于她。”
“你怎么知道我不會…不過你這說辭都不帶換一下的哈。”凌靈皮笑肉不笑地哈哈兩聲, 伸手去抱茶壺卻被燙得手指一彈。
韓羽走進水房, 一手接過他手里的茶壺,一手捏住他的指頭垂眸檢查:“你和她說的是真的?”
他真的,有喜歡的人了?
有沒有都好,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在意?聽完還不夠,竟還要來當面弄清楚……
如果身負情劫之人喜歡的是其他人,會有影響吧?
韓羽鳳眸微斂,快速接受了這個解釋。
“我沒燙到,”凌靈抽回手指,見韓羽目光平靜,突然玩心一起, 仰頭笑道, “你猜猜看?”
韓羽上前一步, 低頭朝凌靈彎下腰來。
他個子比凌靈高一截,骨骼也大了一圈,從這個角度看上去像要將凌靈壓在兩人身后的泡茶桌上。
深邃又立體的五官在眼前放大, 離凌靈的臉越來越近,無聲的壓迫感襲來的同時,一縷清淡的蓮香也鉆入鼻腔……
韓羽是真的長大了啊, 這迎面而來的荷爾蒙真是讓人難以抵擋……凌靈呼吸一凜,脖子后仰, 身體也不自覺的后退一步,腰窩抵到了桌沿。
韓羽伸手繞過他, 將手中的茶壺放在桌上,重新站直,沉聲道:“我猜你在騙她。”
凌靈要是真有什么喜歡的人,哪還逃得過他的眼睛,何況除了孟曉晨,也沒見他和誰分外親近過……?
韓羽微滯,是孟曉晨?
“韓師兄真聰明,”凌靈松了一口氣,也重新站好了,“我都來赤月宗十年了,要不是師尊相助,連丹都結不了,不知什么時候才能打敗我家鄉那些兇獸,替我爹和被抓走的孩童報仇,哪有空想這些?”
他這話雖然是在替自己大逆不道、想把師尊壓成老婆餅的最終目的打掩護,卻也不假。
原身離開鄔越已經十年,又信息不通,他也記不清林靈兒家那個村莊的具體名字,嘗試過好幾次都沒能跟爺爺聯系上,不知道他現在情況如何,是該回去看看了。
“真的?”
“當然了,”凌靈揚唇笑笑,又道,“說到這個,我們要不要先去一趟鄔越?就算這次不能一舉除掉那些兇獸,我也想回去看看我爺爺。”
為了防止管理突然松懈下來的弟子們如脫韁野馬般四處亂竄、莽撞闖禍,參加完臨仙大典后,弟子們還需留在師門聽訓兩月、穩固金丹,報備之后才能自行申請下山歷練。
這段時間,大家一般會用來籌劃第一站的目的地,自發結成小隊,同時為下山做些相應的準備,必要時還可以通知赤月宗在各大洲的仙府進行接應和引導。
不得不說,盡管赤月宗選徒嚴苛、封閉式管理的時間也很長,但內門弟子有一個算一個,都很寶貝,宗門不擔心他們成長速度慢,而是更看重長期培養、青山長留,這也是赤月宗這么受世家大族推崇的原因。
“我陪你去。”韓羽點頭,語氣和神情都在無意識間溫和下來。
“好,”凌靈瞇了瞇眼,“改天問問曉晨師兄一起。”
“你和曉晨之間真的……”
“嗯?”
“無事。”
“對了,師兄你大晚上來孤云峰做什么?”凌靈好奇道,師尊還在閉關,江行弈在鹿鄂峰,他總不是來找地牢里的易星津的。
“我來消食。”
“哈?”
“走了。”
“哦……”
……
兩個月后,姬寒彧終于出關了。
一早守在珉霜洞口等了大半日的凌靈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從結界中走出,連忙迎上了上去:“師尊。”
姬寒彧此番其實也是趕在凌靈下山之前強行出來的,此時臉色還有些病態的蒼白,卻不想叫凌靈知道,于是本想端著師尊的架子隨意應一聲便是,看清門口的少年后卻愣住了。
結丹過后弟子們不必再穿統一制式的服裝,但多數修士還是喜歡些顏色淺淡單一、樣式寬松的衣服,比如他自己的衣服不是黑色就是白色;楊云風多穿藏藍寬袍;江行弈等許多修士都愛穿白色……頭發也多半只用發簪挽一半,余下的長發都披散在腦后,講求隨性和飄逸。
可凌靈卻將滿頭青絲高高束起,純白里衣外面穿了件絳紅色的圓領薄紗袍,胸前用暗紅色絲線繡著赤月宗的宗徽,腰上系著掛了玉佩的腰帶,平日里老蹲在他頭頂的尤虹現在也被哄著乖乖蹲在他肩上,渾身干凈整潔,脖子上還系著一個精致的紅色蝴蝶結。
顯然,這一人一蛟都特地打扮過了才來接人的。
姬寒彧的心情突然好了兩分。
少年五官明媚精致,完全露出的脖頸白皙修長,一身紅裝襯得他膚如新雪,腰帶出纖細的腰線,不像個修仙的修士,倒向哪個富貴人家的小公子。但這樣的打扮在他身上非但沒有絲毫俗氣,反讓人看著心生歡喜。
凌靈微微屈身行禮:“徒兒恭迎師尊出關。”
姬寒彧輕笑,伸手道:“過來。”
“是。”少年直起身露出笑意,走到他身邊抬起臂膀,讓靈蛟順著他的手爬到了師尊掌心,卻仍記得不讓白皙的指頭碰到師尊分毫。
已在身上提前布了結界的姬寒彧斂下心中那點小失落,以指腹輕輕撫摸尤虹頭頂小角,轉身往凌霄殿走去。
凌靈跟上,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簡練說完,又仔細說了要去鄔越的計劃。
姬寒彧靜靜聽完,隨口問:“何時啟程?”
“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走,不過……”凌靈頓了頓,“徒兒想在孤云峰多留幾日。”
“為何?”
“師尊為了徒兒耗損那么多修為,回來后便一直在閉關,”凌靈扭頭看著姬寒彧的下巴,輕聲道,“四舍五入徒兒已經小半年沒見過師尊了……徒兒想陪陪師尊再走。”
姬寒彧垂眸看了他一會兒,末了笑道:“還有這種算法,都已經結丹了,怎的還與兒時一般,喜歡粘著人?”
“徒兒沒有,”凌靈別開眼,腳步也拖拉起來,“師尊若是不喜歡,那徒兒明日便……”
“罷了,”出聲打斷人之后,姬寒彧也微微一怔,繼而道,“三日后再啟程。”
凌靈腳步一頓,抬頭驚喜道:“是!”
姬寒彧回頭看他:“停下來做什么?跟上。”
“來啦!”凌靈連忙快走兩步沖過去,卻在撞到姬寒彧之前堪堪停下,往旁邊讓了讓。師尊的臉色還很難看,雖然出了關但身體顯然還沒好全,可不能再惹他生氣了。
姬寒彧斂眸沒出聲,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屈了屈。
師徒倆安靜地走了一會兒,踏上上山頂的臺階后不久已經能看到瓊霄殿的飛翹的屋脊。
小時候每次接師尊出關,到了這里,凌靈總要借口路難走、坡難爬,伸手把師尊的手指抓住,直到瓊霄殿門口,經由師尊三番兩次提醒才放手。
凌靈垂眸朝姬寒彧雪白的袖口看去,可師尊袖子長又大,完全掩蓋住了他的手指。如今他也長大了,這點路沒什么難走的,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耍賴去牽師尊。
況且,現在的他別說牽師尊了……他偷偷看了一眼姬寒彧清冷淡漠的側臉,心臟立馬跟著突突跳了好幾下,連忙又把目光挪走,耳尖已經開始發熱,沁出一點粉色來。
為什么對喜歡的人單是看一眼就這么緊張啊?因為太久不見師尊嗎?
可韓羽明明就很像師尊呀……
其他師徒文里的逆徒也都這么慫、這么沒用的?
凌靈懊惱地咬了咬下唇,覺得自己給年下攻都丟臉了。
連臉都不敢看,以后還怎么對師尊醬醬釀……
“在想何事?”曾經一見他就嘰嘰咕咕說個不停的人好一會兒都沒說話,姬寒彧忍不住側頭問。
因為太久沒喝水滋潤,他的聲音不似平時那么清冷,低沉中帶著點啞意和顆粒感。
兩人雖然沒碰到對方,但上坡的臺階就那么寬,姬寒彧骨架又大,只和凌靈隔了一個手臂的距離,本就因為偷看人而緊張、又正在想些口口文學的凌靈聽到這個聲音簡直半邊身子都麻了,整張臉迅速紅了個底透。
“沒、沒什么……”他干巴巴地回話,感覺腦子像被燒開的水,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已經完全不能思考。
完了,有色心沒色膽,他要攻略師尊起碼還得十年吧?
姬寒彧見他的臉紅得不像話,連脖子都紅了,停下腳步蹙眉道:“可是身體不適?”
“沒……”凌靈話還沒說完,便感覺一只微涼的大手按在自己額頭上。
他緩慢地眨眼,愣愣地不敢動了。
奇怪,師尊的手一向是挺溫暖的,今日為何比我的體溫還低?
“你有些發熱,”姬寒彧又伸手去探他的脖頸,還拿起他的手腕去把脈,“方才是不是又一早就來等了?”
每次來接他出關,凌靈總是巳時不到就在洞口守著,生怕他偷偷出來溜走、不讓他接似的。
姬寒彧手背的皮膚和絲絨一般絲滑,但因為長期持劍,指腹和掌心都留有一層薄薄的繭,略顯粗糙的紋理從少年薄而白透的頸部肌膚滑過,引來一陣顫栗,又在他纖細的手腕上按壓著。
凌靈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別開眼不說話,微微凸起的喉結輕輕滾動著,用力咬緊了下唇。
盡管師尊主動碰他的時候很少,可小時候也不是沒被師尊碰過,他并不是敏感體質,怎么現在感覺如此煎熬?
師尊你再不放開我,我就……
幸好姬寒彧還沒等凌靈真的從頭頂冒出煙來就把手收了回去:“沒什么大礙,許是沒睡好又受了風寒,稍后跟我去取些藥回去煎了喝下,再休息兩日便無事了。”
“師尊,徒兒沒事,不用吃藥。”凌靈伸手摸了摸被他碰過的地方,感覺那里比剛才更熱了。
姬寒彧聽了,只當他是又嫌藥苦,唇角勾了勾:“不給你拿苦的。群仙峰本就寒冷,清晨更是霜華滿地,你穿得這么少,自然要著涼。”
“……”凌靈立刻覺得挫敗起來,師尊這分明還是把他當小孩嘛。
自己特地托采購執事買了許多衣服,挑了半天才選出最好看的一套,今天特地來穿給師尊看,他卻只注意自己穿得少。
這和上輩子那些不肯穿秋褲被家長訓的小屁孩有什么兩樣?
姬寒彧見他挎著肩一臉不情愿,不由莞爾:“真的不苦,你不信為師?”
凌靈低著腦袋搖頭,大步往前走:“走吧師尊,徒兒喝藥就是了。”
姬寒彧看著一步跨兩個臺階,瞬間就爬了十幾階的鮮紅背影,搖了搖頭跟上了。
結了丹也果然還是個孩子,虧得自己還以為他對孟曉晨有那種心思。
第038章 19禁
在東皇洲聚集的魔宗魔修不僅大舉屠戮平民, 還抓了許多靈獸去祭獻,那萬人坑雖很快就被發現搗毀,卻也已經聚集了不少怨氣和魔息, 如今雖然已經被封印, 但在此之前已經害得許多平民和靈獸入魔, 甚至有不少修士也受了污染,引發心魔發作,性情大變。
以赤月宗為首的正道眾人雖合力擊退魔宗,還有許多善后之事要處理。姬寒彧走后,謝玉堂又花了一個多月才把事情理完回來。
魔宗雖然潰敗,代魔尊卻逃掉了,如今只怕躲在哪個角落籌備反撲之事,四處逸散的魔修們對百姓們的殘害也沒有停止,因此謝玉堂回來后不久,便邀請各宗派匯集赤月宗, 共同商討對付魔宗之事。
姬寒彧是赤月宗二圣之一, 又是九洲內唯一的超凡境, 自然是主要戰力之一,因而一出關便每天都被請到扶風殿去議事。
凌靈本想跟在姬寒彧身邊,雖然他的修為遠不夠到參與這種事務的時候, 可身為玄夜圣尊的弟子,跟著去聽聽也無妨,不過師尊讓他留在瓊霄殿準備下山事宜, 不必跟著去聽那冗長的商議,凌靈便也作罷了。
收拾好行李之后, 他又花了兩天時間做了些吃的。
這些年除了不吃東西的姬寒彧,凌靈時不時就給身邊的人投喂點美食, 除了各種拿手菜和飲料之外,還有他在現代世界吃過的各種小吃。在吃貨易星津的幫助和貢獻下,孤云峰那個廚房簡直煥然一新、設備齊全到連做蛋糕的烤箱都有。
如今別說幾個小的,連楊云風都時不時嘴饞,暗示他該去找他喝茶了。
把路上吃的東西都放進玲瓏寶鐲后,凌靈照例提著食盒下了地牢,準備在臨走前再去看一回易星津。
姬寒彧那五重結界只是讓易星津再出不來,外面的人要進去也還是不受影響。
誰知竟撞破了某間不得了的事。
凌靈此前年紀小,一心想著自己要等長大了才能談戀愛,十年里除了去和師尊貼貼培養感情,注意力都在好好交朋友、好好把自己養大上,剩下的精力都拿來研究怎么提升修為和武力值,以至于幾乎忘記這個世界設定在本耽美文里,壓根沒留意其他男性之間的不尋常,連吃韓羽的瓜都只留心了小姐姐。
他正納悶每次一來就迎出來的易師兄今天怎么沒動靜,要出聲喊人,卻被守在臥房門口的金龍劍用劍柄擋住了嘴。
金龍眨了眨紅寶石“眼睛”,搖了搖身體,示意他別出聲。
凌靈一頭霧水地走過去,突然聽得房中有斷斷續續的聲響傳出,間或夾雜著壓抑的人聲。
他以為易星津哪里不舒服,便豎起耳朵仔細去聽。
“唔你……輕點……”
“別~啊!”
“太緊…嗯!”!
凌靈只覺天靈蓋都冒煙了,紅著臉伸手指了指緊閉的房門,這、這個聲音好像是江行弈啊!
我去我去我去這是什么驚天大瓜!
他那倆腦子不正常的師兄兔子互吃窩邊草,看對眼了?!
以及這是他不給錢就能聽的?
原本盤在凌靈手腕上的尤虹聽到聲音后也好奇地鉆出小腦袋朝門內看,嚇得凌靈連忙掐了個訣將它整個腦袋裹進結界內,隔絕了它的聽力還不放心,又用拇指和食指捂住了它的兩個小耳朵。
尤虹還是個寶寶,可聽不得這種臟東西。
“二師兄?”凌靈無聲地做了個口型。
金龍劍先是下意識點了點劍柄,而后一頓,又瘋狂搖擺起來。
凌靈:“……”
讓它守門可真是守了個寂寞,以后他要是想和師尊辦事,一定要把尤虹先封進師尊的太陰虛鏡中。
咳,不是……
門內兩人不知是真沒聽見外面有人來了還是情難自抑,動靜越來越大,江行弈連聲音都壓不住,急促地叫了起來。
“不行!你…啊!”
“噓,就快好了。”易星津的聲音傳來,可竟一掃之前的少年氣,沙啞得不像話。
里面的人聲戛然而止,之后只有粗重的喘息和悶哼聲傳出來。
但易星津臥房一直是用來睡覺而已,只是弄得花里胡哨了些,并沒改造得更隔音或耐造,地牢本就空曠,現在這聲音簡直欲蓋彌彰……
這輩子活得純潔無瑕的純情小處男凌靈冷不丁在19禁doi現場,腦子不受控制一片大黃,感覺比上輩子看無.碼漫畫還讓人腎上腺激素狂飆,沒堅持幾分鐘便面紅耳赤、口干舌燥,只求這倆快點搞完,里面的戰況卻愈演愈烈。
這么搖下去床都要散了,到底誰上誰下啊?
不是!
凌靈抬手拍了下自己腦門,當即決定免了跟里面兩人當面告別,放下手里的食盒便走。
走了幾步又驚覺這么做簡直是自爆,連忙又鬼鬼祟祟折回來把東西拿走,假裝自己沒來過,還警告金龍不許說出去。
……
孤云峰今晚難得沒有起霧,月光雖然稀薄,但也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
兩個月前被焚傷的心肺還沒完全恢復,這兩日又早出晚歸去扶風殿議事,結束后還被謝玉堂留下來細談,以至于姬寒彧幾乎沒怎么休息,他略顯疲憊地輕咳兩聲,打算進了瓊霄殿便沐浴歇息。
除他之外無人居住的寢殿門口無人點燈,卻有一個蹲坐在門口石階上的瘦長身影,周身被夜色籠罩著,不太真實的樣子。
姬寒彧上前仔細一看,是凌靈。
少年穿著看不出顏色的絳紗袍,疊放在膝蓋上的雙臂枕著腦袋,還沒完全長成的身子比靠著的粗壯石柱要細好幾圈,暗淡的月光落在他露出的小半張臉上,將白日清亮的皮膚變成冷白色,睫毛像一把扇子蓋在緊閉的眼皮下,高挺的鼻梁藏了一半在袖子里。
這是……在等我?
討伐魔尊的事已經理出頭緒做了安排,明日他打算留在瓊霄殿休息。
明日……好像是凌靈啟程前往鄔越洲的日子。
雖然韓羽也會陪著去,但到底和自己不大一樣,那個蓮花腦子近來有些奇怪,不僅舉止幼稚,還時常胡思亂想,不知是否因為這小半年都沒機會將那縷元神收回體內溫養,有些不受控制。
可他們明日就要走,眼下收回來也無濟于事……
凌靈不知他能通過韓羽知曉他的一舉一動,大抵因為這兩日都沒見著自己,才在他寢殿門口蹲他。
姬寒彧頓了頓,張嘴想將人叫醒,想想又算了。
凌靈睡得很熟,連有人過來了都沒醒,不受力的身體漸漸沿著石柱往下滑。
姬寒彧掐訣用結界將自己包裹,上前把凌靈輕輕放倒后打橫抱起。
十八九歲正是瞌睡最重的年紀,凌靈恍惚間感覺自己落入一個寬敞的懷抱,舒服得連眼皮都沒動一下就沉入更深的睡眠,腦袋順著被抱起的動作慢慢枕在姬寒彧肩上。
尤虹不在,大抵已經在自己的小房子里睡著了。
姬寒彧垂眸看著懷中少年,抬腿朝西廂走去。
凌靈早不是當年被他撿到的那個孩子,如今骨架已經比小時候大了兩圈,皮膚倒比小時候還細膩些,在月光下白得有些泛藍,像冰雕的娃娃,神情很溫順;整個人修長纖細,抱起來并不費力,腰更是窄得仿佛兩個手能掐住……姬寒彧抿唇,將抱在少年腰背的手往上移了移。
直到身體碰到柔軟棉被的凌靈才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房間本就沒點燈,抱他回來的人又背著光,他迷糊著只看出個大概棱廓,想也不想便道:“韓羽?你又來消食啦~”
這聲音因還未脫離睡眠狀態而顯得細糯棉軟,不似平時那般清脆,隨著少年躺倒的動作從姬寒彧耳邊呢喃著滑過,撒嬌似的。
“怎么在外面睡著了?”姬寒彧拉過被子蓋在凌靈身上,下意識也放輕了音量。
凌靈眼皮直打架,緩慢地閉合又撐起你,喃喃道:“等我師尊下班~”
“下班?”
凌靈意識依舊模模糊糊的,溫暖的被窩讓他更難以保持清醒,手邊摸到一個被角便拉起來將自己整張臉都蓋住,又沒了聲息。
“這樣會憋壞。”姬寒彧伸手替他把被子往下拉了拉,見他似乎又睡著,便起身欲走。
“韓羽……”
衣擺傳來一陣拉扯感,姬寒彧回頭,少年不知何時拉住了他的衣角,并動了動眉毛似乎努力想要醒來,卻終究敵不過睡意,只是又輕輕嘟囔了一句,“師尊呢?”
“他已就寢,有事明日再說,”姬寒彧溫聲道,“睡吧。”
凌靈仿佛聽進去了,卻沒放手,兩條秀氣的眉毛皺了起來,不大高興的樣子。
姬寒彧見他睡得不安穩,不知為何也沒走,在床邊看了他一會兒后,做了個連自己都沒想過的動作。
他彎腰低頭,將耳朵貼在少年唇邊,誘哄般問:“怎么了?”
“師尊?”凌靈似乎看見姬寒彧的身影,可看又看不清楚,追又追不上,心中著急,嘴上嘟嘟囔囔的,“我明日就走了…師尊有沒有舍不得我…”
少年人的氣息裹在溫熱的吐息里,輕輕掃在耳邊后蕩開一絲清甜,一陣輕微的癢意從耳后刮過,姬寒彧驚覺自己靠得太近,長眉微蹙就要起身,耳邊卻傳來衣物摩擦的聲響。
凌靈將雙手伸出錦被,環住了眼前人的脖頸。
“是不是沒有……”終于抱到那虛幻的身影,凌靈無意識地在那溫熱的脖頸蹭了蹭,有點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師尊又不喜歡我……”
那天離開茶室后,他就再沒見過姬寒彧了。師尊雖同意他多留三天,可又借口工作把他一個人丟在孤云峰,分明只是敷衍罷了。
微涼細膩又柔軟的觸感從頸邊擦過,意識到那是什么的姬寒彧猛地一怔,湛藍瞳仁微縮。
他垂眼,發現少年依舊閉著眼,濃黑的睫毛顫動著,顯然還在夢中,便抬手輕握住凌靈兩個手腕想將人拉開,甫一低頭,卻正和重新睜開了眼睛的凌靈對上視線。
姬寒彧:“。”
第039章 沖動
“韓羽?”凌靈看著眼前熟悉的棱廓, 瞌睡立馬醒了一半,連忙將人放開。
媽呀,怎么做夢把韓羽和師尊搞混了, 還抱著人家脖子不放, 這潔癖小竹馬怕是要炸毛。
不對。
他揉著眼睛坐起身:“你怎么還在這兒?”
姬寒彧:“…消食。”
“哦, 那……”
“走了。”
房間很暗,只有一縷微弱的月光從半開的窗子照進屋內,凌靈連韓羽穿的什么衣服都沒看清,人就不見了。
“跑那么快,沒生氣吧?”他撓了撓頭,本想下床去找師尊,又想起韓羽說他已經睡了,便打了個哈欠重新閉上眼,抓住被子胡亂蓋住自己,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 他做了個旖旎迷蒙的夢, 雖不甚清晰, 但他終于把師尊撲倒,而師尊烏發披散、玉體橫陳,輕蹙著眉躺在他身下, 那總是白凈清冷的臉緋紅一片,額角的汗將發絲打濕,粘在細膩的皮膚上, 眼中水氣彌漫,蓮花般漂亮的唇瓣輕開輕合, 性感的喉結上下顫動,白玉般的脖頸泛著一層淺紅。
再往下, 凌靈就看不清了。
只記得他叫他輕點……
……
被尤虹用小水柱噴醒時天剛亮,凌靈猛地瞪大眼,盯著頭頂床幔看了幾息后面紅耳赤地把被子扯過了頭頂。
尤虹歪著腦袋看著躲進被子里的人,以為凌靈要睡回籠覺,當即便跳到他腦袋上蹦來蹦去,一頓拉扯。
今天要下山,再不去見主人就來不及了!
凌靈的頭發被扯得亂七八糟,頭皮也傳來陣陣刺痛,卻依舊弓著身子閉著眼,感覺沒臉見人。
都怪江行弈和易星津那兩個混蛋!
不好好坐牢在監獄里亂搞!
亂搞就算了還不設隔音結界,不知道他這種大小伙子正血氣方剛嗎?!
這還怎么去見師尊?
嚶。
“嘶嘶!”尤虹可不管自己的仆人在想什么,見凌靈不出來,直接鉆進被子里尾巴一甩,左右開弓地給了他兩個嘴巴。
“啊!”
公主殿下的耳光格外有用,很快便把凌靈那點害臊送去了九霄云外,他捂著火辣辣的腮幫子坐起身,怨念地看著小靈蛟:“你能不能別這么暴躁?一言不合就打人,也就我這樣的好男人天天被你家暴還任勞任怨了。”
“嘶!”尤虹抱著前爪,小腦袋一扭。
不過不管夢里多放肆、做了多么見不得人的事,師尊還是得去見的,凌靈把尤虹端到肩上,掀開被子起身下床。
褲子里一片濕滑黏膩……
凌靈捂臉,將尤虹又拿下來放在枕頭上:“我不干凈了,你在這里等……”
……
終于把自己收拾好,凌靈早飯也來不及吃便頂著尤虹來到了姬寒彧的寢殿,原以為又要和師尊錯過,沒想到他正穿著寬松的白色常服在茶室喝茶,似乎沒打算出門。
姬寒彧本是清雋冷峻的樣貌,眼下卻神色散漫,眼神還帶著點慵懶,原本淺淡的唇被溫熱茶水熨過,兩片唇瓣的顏色都變深了一點,帶著水潤的濕意。且不知是否因為剛起,他連頭發都還沒束,黑色長發柔順地披散在他身后,過場的發尾散成幾股,垂了部分在坐榻上,還有兩股像狐尾一般松散地卷在他身側。
剛夢見過披發版師尊被自己這樣那樣的凌靈心里又癢起來,像有人拿了毛茸茸的羽毛在他心尖上撥弄,渾身都酥酥麻麻的,耳廓一陣發燙,連行禮都忘了。
夢中到底只是虛幻的想象,還是現實中的師尊好看。
“在想什么?”姬寒彧淡聲。
這小弟子如今怎么看見他就走神?
凌靈連忙斂下心緒,垂眼行禮:“徒兒拜見師尊。”
而后,他抬手將尤虹放在了茶臺上。
尤虹立刻順著姬寒彧修長的的手臂爬到他肩上,用小腦袋親昵地去蹭他的脖子,身后的尾巴也搖了起來,卻不想姬寒彧衣袍本就寬松,被它的尾鰭勾住領口又抖了幾下,本就只是松松交叉在一塊的衣領立刻散開,露出一截鎖骨和一片袒露的皮膚。
剛剛冷靜下來在對面坐下,卻又將這點景色全部收入眼中的凌靈:“……”
師尊雖然身子不好,身材卻是沒話說,那、那個胸肌……
姬寒彧見他一臉迷迷瞪瞪不大清醒的樣子,臉也紅紅的,開口問:“這兩日沒按照為師的吩咐吃藥?”
凌靈:“啊?”
“風寒似乎還未愈。”姬寒彧放在手中茶盞,抬手又要去摸他額頭。
昨晚自己就那么走了,也不知他有沒有蓋好被子。
“我已經好了!”凌靈連忙躲開,轉移了話題,“師尊今日不用去扶風殿么?”
姬寒彧抿唇,將手收了回來,不自覺地摩挲著指腹。
昨晚還一副委屈自己不肯親近他的樣子,怎的一醒來又躲人?
“今日無事,”他端起茶盞,隨口道,“你何時啟程?”
開口就問我什么時候走,師尊就這么嫌我煩么?前兩天果然是因為不想見我,才故意加班到那么晚的?
凌靈心里一澀,別開眼道:“我……巳時走。”
韓羽和孟曉晨知道他要來拜別師尊,說好了在閑云峰等他,他本想賭氣說現在就走,到底還是想多賴在師尊身邊待一會兒。
姬寒彧見他又把眉毛皺了起來,飽滿的唇不自覺地嘟起,顯然不知為何又不高興了。他看了一眼旁邊計時的漏刻:“還有些時間。”
凌靈也抬眼去看那刻漏,心又提了起來,師尊不會又要找借口趕我走吧?
我才來呢。
“許久沒看你下棋,”姬寒彧道,“可有好好修心?”
“有,徒兒每晚都練的,”凌靈見師尊似乎沒有要趕人的意思,試探道,“師尊若想檢查徒兒有無進步,不如我陪師尊下兩局?”
姬寒彧聞言頷首,一縷柔順的長發順著肩膀滑到了胸前。
凌靈起身要去拿棋盤,眼神卻又不自覺地朝那片冷白結實的胸膛瞟去,心尖一顫,想著趕緊找個話題分散注意力,卻聽自己說:“徒兒先幫師尊束發吧?”
說完他閉了閉眼,等著姬寒彧拒絕。
這個不聽話的嘴!
師尊連碰都不許他碰,怎么會答應讓他伺候束發呢?
姬寒彧平日都是直接用法術束發,但昨晚睡得不算好,這幾日精神又高度集中,今日便有些犯懶,左右是在自己庭院中,便只想舒服呆著,聽了凌靈這話,又覺得自己似乎過于散漫了。
為人師表,在弟子跟前這般不修邊幅,的確不好。
于是他點頭,默默下了結界后反手變出把檀木梳子:“你來。”
凌靈呼吸一滯,心臟砰砰直跳,不敢相信地看著他,見他沒有要反悔的意思,才走過去接了木梳,抬手輕輕將所有頭發攏到他背后。
尤虹原本呆在姬寒彧肩上,被頭發掃得癢,干脆爬到他懷中,鉆進他領口里窩著去了。
穿來這么久,凌靈早就能熟練地束發,但拿著梳子的手還是微微發著抖,一邊感受著帶著涼意的發絲在指尖流動,一邊又不敢相信師尊居然會答應讓他做這么、這么親密的事。
他生怕師尊反應過來后反悔,往后退了一小步,除了發梳和自己的手指,渾身上下連衣角都沒碰到他,除了師尊的頭發和背部,哪里都不敢看,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感覺到身后之人的小心翼翼和刻意保持的距離,姬寒彧又一次覺得自己猜不透凌靈的心思,昨晚說著那樣的話,真給他機會和自己親近,卻又離得這么遠。
尤虹本就是還未睡醒被拖來的,貼著主人的里衣趴在他暖洋洋的懷里,很快就重新困起來,他打了個哈欠,用兩個小爪抓著他外衣衣襟防止自己滑下去,將小腦袋擱在衣襟分叉。
自從知道這條靈蛟是個小姑娘之后,凌靈便給它三天一泡五天一刷的,打理得油光水滑,見它不喜歡穿衣服便準備了許多不同顏色的緞帶。今日它脖子上扎了個粉色的蝴蝶結,現下被擠成一團窩在小腦袋兩邊,顯得這條黑鱗金角的小四腳蛇也可愛不少。
姬寒彧抬指輕撫尤虹的腦袋,它很快就舒服得睡著了。
“師尊,”凌靈仔細地將發冠和玉簪戴好,拿了個銅鏡放在桌上,“弄好了。”
姬寒彧的頭發雖然很長,但柔順絲滑,梳起來并不費勁。
“不錯。”姬寒彧隨意看了看,抬眼朝鏡子里的弟子看去。
“那、那弟子去拿棋盤了!”凌靈匆匆行了個禮,也不等姬寒彧答應便快速退出了茶室。
姬寒彧輕笑。
梳個頭罷了,這般高興?
天、天哪……
凌靈一口氣跑到棋室里關上門,用小臂捂著臉蹲了下來,耳朵紅得要滴血。
他本就是因為師尊衣領松了,眼睛不知道往哪放才提出要幫他束發躲到后面去了,誰知師尊卻沒將衣服整理好不說,方才他去放銅鏡,許是尤虹睡得太死,將師尊的衣襟又往下壓了不少,連褻衣都……
他一不小心,看到了本該隱藏在雪白衣襟下的一點紅梅……
“要死了要死了。”凌靈甩了甩腦袋想把那個畫面忘記,可越是如此就越是清晰,不由暗罵自己沒用。
上輩子好說也看了那么多帥哥,雖然大多數都是二次元漫畫里的,就算是真人也隔著屏幕,可別說一個點了,就算是三個點也看過,怎么如今只是瞥了師尊那里一眼,就這么落荒而逃?
他在手臂上蹭了蹭滾燙的臉,又將額頭貼在膝蓋上,只覺這沖動的身體突如其來的反應越來越洶涌,昨夜夢境中的畫面又一次沖進了腦海里。
姬寒彧寢殿無人出入,日常的內務灑掃卻都是由他用符紙化成的童子做的,這些雖然只是沒有意識的紙片人,可保不齊看到和聽到的都能被他感知到。
凌靈不敢在師尊的領地放肆,只好滿臉通紅地將雙腿并攏死死夾住,簡直羞臊得想死。可這個年紀的身體別說之前受過那些刺激了,無事也會突然起立站崗,如此蹲了好一會兒,那沖動還是一股接一股往小腹下涌。
他死死咬著下唇,眼睛都熬紅了,眼尾沁出淚來,只覺得呼吸滾燙。
都怪師尊,長成那樣還半遮半露的……
好色……
怎么辦啊?
第040章 撞見
姬寒彧在茶室里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凌靈回來, 見尤虹還睡著,便將它從懷里拿出放在一旁軟墊上,他胸前衣袍被這小東西弄得一團糟, 和剛讓凌靈束好的發冠實在不搭, 便又起身整理了一番。
不多時, 楊云風過來閑話,姬寒彧便讓一塊過來的韓羽去尋自己那心思古怪的小徒兒。
韓羽出門問過紙片人,知道凌靈不在棋室,便走過去敲了敲門:“凌靈?你在里面么?”
“嗬!”門背后正在忍受煎熬的凌靈聽到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嚇了一跳,說話都結巴起來,“韓、韓羽,你、不是說好在閑云峰等我嗎?”
“師尊來孤云峰喝茶,我和曉晨無事也順道來和師叔告別,”韓羽道,“你可是找不到棋子?”
說罷, 他推門要進去, 卻只推開兩根指頭寬的縫, 門板便被什么抵住了。
“不是!你別進來!”凌靈急得汗都出來了,用后背抵著門道,“我、我馬上好了。”
韓羽垂眼從門縫朝里看, 瞧見地上蹲著一個人,背對著他,只看得到一只紅透的耳朵。
“為何坐在地上, ”他劍眉微蹙,“你不舒服?”
“沒有!”凌靈一聽更慌了, 偏偏身體又不聽話,都這樣了還沒消停下去, 旁人一看便明白是怎么回事,情急之下胡亂說道,“我、我就是不小心摔倒了,你先回去,我很快就來。”
好端端的平地摔跤?韓羽更加狐疑:“讓我進去。”
門板被推開的力度加大,凌靈被推得在地上往前滑了一尺,眼見著對方就要推門而入,嚇得連忙站起來轉身用手抵住門板,打眼瞧見韓羽那張和姬寒彧別無二致的臉,一時又慌又窘,身體卻更加沸騰了。
啊啊啊啊啊色鬼!
他在心中大罵自己的小兄弟,這又不是師尊你對著人家發什么情啊!
可如此一折騰,韓羽已經從空隙里閃身進了門。
凌靈連忙重新把門關了還栓上,方才就是忘記插門栓才……
不能再放別人進來了!
韓羽見凌靈滿面潮紅,眼角泛淚,甚至有點氣喘,以為他果真風寒未愈,又擔心耽誤出行才瞞著不說,便便抬手來碰他額頭。
“怎么都這樣,我真不是……”凌靈弓著身子背對著他想躲。
可本就對凌靈的疏遠感到有些心煩的韓羽卻不像姬寒彧那般,讓人隨意躲了就算了,他劍眉一蹙,伸手攥緊凌靈腰帶,用力將人拽到了自己身前。
凌靈早飯都沒吃,又因特殊情況正渾身無力,兩人還離得這么近,被韓羽冷不丁大力一扯,身體便轉了過來,重心一傾直直撲到了他懷里。
韓羽沒料到凌靈已經病得這般綿軟,抬手便將人抱了個滿懷,身體也被少年那單薄的身體緊緊貼住。
某個地方不可避免地戳到對方身上時,凌靈雙目大睜,腦子里跳出兩個字。
完了。
大腿根被什么抵住,韓羽下意識垂眼朝下看去,眼前卻突然一暗,一只冰涼的手貼到他臉上,捂住了他的眼睛。
“你別動!”凌靈四肢發涼,胡亂道,“也別看!我、我什么都沒做……”
后面幾個字甚至帶上了哭腔。
為什么偏偏被韓羽撞上啊?
臨仙大典后,終于不用再穿統一制服的凌靈和孟曉晨為了慶祝順利結丹,托采購執事幫忙買了一大堆衣服,也給韓羽捎了一些。孟曉晨喜歡五顏六色、樣式精致繁雜些的;凌靈偏愛深深淺淺的紅,不過面料要輕盈、款式簡單的;韓羽則選了些和凌靈差不多樣式的,不過顏色只有黑白兩色。
瓊霄殿殿內很溫暖,所以眼下兩人都沒穿披風或斗篷,同樣柔軟輕薄的衣服根本阻擋不了什么,對方的體溫、相互間觸碰的感官立刻清晰地傳了過來。
韓羽聞言一怔,凌靈又是這般神態,立刻便明白抵在他腿上的是什么。
他的身體比凌靈還大一歲,成長中該經歷的也比凌靈早經歷,自然知道他現在不好受,雖然被蒙著眼睛是自己,可真正不敢動的人卻是稍微再受下刺激可能就會失控的凌靈。
這個笨蛋。
連退開都不會么?
就這么懟著他。
明知此時哪怕只是勾勾唇角,對面那掩耳盜鈴的少年就會認定他在笑話人,不知為何,一貫冷淡的韓羽此時的心情卻莫名不錯,差點便揚唇笑出聲來。
原來有人遲遲不歸,是因為在忙著長大。
還知道要背著師尊。
有點可愛了。
不過他到底擔心平日里看似咋咋呼呼、實則單純得有點過分的某人真的炸毛,便忍住了笑意。
“好,”為了叫凌靈覺得自己真的很平靜,韓羽還貼心地壓低了聲音,“我不動,也不看,你自便。”
誰知他難得對誰體貼一回,竟弄巧成拙。
原本凌靈只是覺得他的臉像姬寒彧,此話一出竟覺得連聲音也相像起來,偏眼睛又被捂著,連和姬寒彧唯一不同的瞳色也被掩住,露出幾乎一模一樣的下半張臉。
簡直像姬寒彧本人站在他跟前與他說話。
被他蒙著眼睛。
卻被他用…抵著……
還、還將他抱在懷里……
原本嚇得要偃旗息鼓的小凌靈一個哆嗦,竟更加精神抖擻起來。
但這是他的好朋友韓羽,不是師尊啊!
“……”凌靈想死。
立刻便死。
他身上的反應,和他離得極近的韓羽自然也感覺到了,不由微微抬了抬眉毛:“倒也不是這個意思。”
掌中羽睫隨著抬眉的動作也顫了顫,蹭到嬌嫩敏感的手心,凌靈簡直頭皮發麻,大叫道:“不許動!你給我閉嘴!”
平日里凌靈哪敢這樣跟冷臉竹馬說話,眼下簡直是惱羞成怒中帶著點自我厭棄,話音里的哭腔更重,一點威懾力都無不說,倒暴露了他現下手足無措的窘境。
韓羽不再逗他,又靜靜等了兩息,見凌靈還僵著身體,不由輕嘆:“傻瓜,我不動,你是可以動的。”
“你、”凌靈看著那近在眼前的兩片蓮唇,不由自主地吞咽,“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可以動啊喂!!!
“你要抵著我多久?”韓羽問,“還不退開?”
“嗬!”凌靈大驚,猛地往后一縮,卻又蹭了一下,那股難耐的感覺像燒著的火里又被填了一把柴。
“嗯……”他不由自主輕吟一聲,眼睛瞪得更大了。
韓雨心里突然像被小貓輕輕撓了一下似的。
他抿唇,白皙的耳尖泛出一點不易察覺的粉色來。
凌靈卻沒空注意這些,他依舊拿一個手捂著韓羽的臉,心里卻難過極了。
原本蓋在韓羽眼睛上的手隨著主人緩緩蹲下,一路滑過那高挺的鼻峰、滑到嘴唇。冰冷的指尖將兩片抿在一起的唇瓣分開,將下唇按得翻開又彈回去,順著光潔的下巴往下去了。
韓羽只覺平靜無波的心湖里被丟進去一個小石子,層層漣漪泛起。這人指尖明明是涼的,似有若無滑過他喉結時卻像在那里留下了一點火星子,讓他口干舌燥。
他睜眼,蹙著眉朝凌靈看去,想問他為何要撩撥自己,卻看見一襲紅衣的少年已經重新蹲下,抱著雙膝將臉埋在腿間。
穿越以來,哪怕時不時便將師尊氣得吐血,凌靈也從未恨過自己,也不覺得兩輩子都喜歡男人的自己有什么值得唾棄的。
反正他只會招惹師尊一人,這輩子都會對師尊好,相應的,他所有的欲.望也只會在身為他道侶的師尊跟前顯露。
這妨礙不到他人吧?這書本就是耽美文啊。
可是為什么?
為什么他又要經歷這些?
為什么又要讓他最好的朋友看見自己這副丑陋的樣子!
上一世凌靈上大學后,和三個來自天南地北的男生分到一個宿舍。
一開始大家相處得很好,其他三人家境都還不錯,卻并不介意凌靈是個一窮二白的特困生,不僅跟他稱兄道弟,還時不時就請他吃個飯、給他買個奶茶。
從小就沒什么朋友的凌靈自然珍惜這樣的緣分,將三位室友當成最好的朋友,雖一邊忙著上課兼職,宿舍里有什么活動也盡量積極參加,平時也盡自己所能對他們好。
他實在沒什么閑錢,還沒去奶茶店打工時連喝的都請不起,因而除了占座帶飯、答到掩護,還主動承包了宿舍的清潔打掃,查寢時還會幫室友們整理床鋪,每回他們宿舍都是整棟樓里最干凈的。
凌靈上輩子的長相和現在雖不一樣,卻也清秀可人,加上年紀最小,宿舍其他三人肉麻起來簡直比著賽喊他“幺兒”“弟弟”。
然而好景不長。
一個不大的房間里住了四個人,本就沒什么隱私空間,關系好的男生們從這床跳到那床也是有的。
那天很晚了,宿舍里早就安靜了下來,只有此起彼伏的均勻呼吸聲,間或伴著誰的小呼嚕。
凌靈拉上遮光的床簾,躲進被子里偷偷存在私密文件夾里的漫畫。
雖然他號稱自己存了200個G的資源,吐起槽來一副見多識廣的樣子,但只內心偷偷狂妄一下罷了,實際上他買的絕大多數都只是清水漫和沒什么尺度的愛情小說,比較刺激的也就一兩部。
比如這次看的這本……
但他并不經常點開,他的生存空間和環境也不允許他沉溺于此,只有實在忍不住了,才會拿出來。
沖動的年紀、躁動的身體、隱秘的快樂很快就讓這個憋了小半年的男孩子迷醉起來,連室友們什么時候偷偷下了床,開燈的開燈,爬床的爬床都沒注意到。
“凌……”
名字被喊到一半,空氣卻突然安靜了。
突然被掀開的被子里、乍然照過來的刺目的燈光下,凌靈正咬著上衣下擺,滿臉通紅地喘著氣,汗水黏膩地沾在額頭上,手還放在褲子里。
一旁手機屏幕停留在漫畫中最露骨的一頁,攻受的身體連在一起,以一個一目了然的角度告知讀者:這兩個都是男人。
凌靈睜眼,看到三個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的室友。
他們端著生日蛋糕圍在他床前,還有一個手里拿著一個禮炮正要拉響。
“嘭!”
從來沒慶祝過、被凌靈本人都遺忘的生日到了。
他所有的朋友卻都隨著這個生日消失不見。
并沒有人罵他,也沒有人說過什么,甚至沒有人問過什么。
可也沒人再和他說話,沒人再靠近他,更沒人再把他當成兄弟和朋友。
所有人都看著他、審視他,無論他有什么動作、做什么事情,仿佛都帶上了別樣的目的和特有的標簽。他用過的公共用品不會有人再用,碰過的私人物品也被室友們換了新的。
一夜之間,平靜的生活被打碎。
一個月后,勉強攢夠押金的凌靈申請了退宿,去校外擁擠破敗的城中村租了一個單間。
他再沒自.慰過。
再后來,他被高空拋物砸中腦袋,離開了那個世界。
剛來這里時,他報復性地在心里自嗨,覺得老天就是看他太倒霉,才讓他穿進一本耽美文里,還給他安排了一個人靚腿長卻病弱的師尊,仿佛就等著他去把人攻了似的。
可是他又回到了八歲,心智也跟著迅速回到兒童時期,身邊還出現了韓羽和孟曉晨這兩個小伙伴。
他又想,老天待他真是不薄,上輩子的遺憾好像都能彌補似的。
他和天真的孟曉晨一見如故,韓羽性子冷,又比他成熟很多,本來是很看不上他的。他厚著臉皮一次次往人家身邊湊,這才變得親厚起來。
他幾乎忘了那次不愉快,以為自己可以坦然面對他人,甚至在夢見韓羽中了藥時,還能慷慨地出手相助。
可是等自己真的開始發育,第一次出現晨.勃時,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身體是怎么回事,上一世那被眾人圍觀的難堪記憶卻猛地涌入腦海里。
在這個世界長大的那一天,凌靈哭了。
此后盡管他一個人住一間屋子,誰都不會不敲門就闖進來,可不論多難受,凌靈都不碰自己。
不自瀆就不會再發生那種事。
可事實再次證明,是他貪心了。
他捂著臉無聲地哭,祈禱能夠突發惡疾,立刻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