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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1章 別動

    “你怎么又回來了?不是回房了么?”凌靈呆呆站在床邊, 發梢上還滴著水。

    “不回來,我男朋友還不知要如何腹誹,”姬寒彧輕笑, 起身朝他勾了勾手, “過來, 給你烘頭發。”

    凌靈遲疑了一下,慢吞吞坐到床沿上背對著人,嘴里嘀咕道:“我算是知道了,這些都是你的把戲。”

    “什么把戲?”姬寒彧不解,凌靈不想和他一起睡么?為何看見自己這般不高興?

    “玩弄我的把戲唄,”凌靈沒好氣道,“一整個晚上我的心情被你弄得上上下下的,結果你卻丟下我一個人走了,我好不容易平靜下來要睡覺,你卻又出現了。要是不想捉弄我, 為什么這樣?”

    姬寒彧微怔, 他方才以為凌靈那么失落, 只是因為自己沒和他共浴,沒想到他是以為自己要回房睡,當下心中愧疚, 伸手從背后扶住凌靈的腰將人抱近一些擁在懷里,輕聲道:“對不住,是我沒有說清楚。”

    “道歉的話倒是說得比誰都快。”凌靈鼓了鼓腮幫子, 扭頭瞪著那張帥臉看了一會兒,突然憤憤地抓起他的手腕就咬。

    姬寒彧根本沒料到這人會突然咬人, 下嘴還這么重,當即疼得皺了皺眉, 卻沒有動,等凌靈終于發泄完怨氣松了口,才問:“心情可好些了?”

    凌靈垂眸盯著那雪白腕子上鮮明完整的牙印點了點頭:“下次要是還惹我生氣,我就在你臉上咬一口,看你怎么出去見人。”

    姬寒彧見他終于笑了,也勾了勾唇,大手籠罩在他頭頂匯入靈氣。

    留在發絲上的水化作絲絲熱氣蒸騰而上,不一會兒,凌靈的頭發便干了,當即拉開被子就要往里躺。

    “等等。”姬寒彧把人拉住,拿了梳子替他細細把頭發梳順。

    凌靈突然感慨道:“原來這就是大家都在談的戀愛,不是你生氣要我哄,就是我生氣要你認錯。”

    情緒會隨著另一個人的一舉一動起起伏伏,人也變得敏感、愛多想,還動不動就生氣,但對方只要靠過來一點,又重新覺得甜蜜起來。

    難怪情侶們都喜歡吵架但是又和好,有時候連分了手都能復合。

    姬寒彧放下梳子,修長的指頭在發質極好的青絲間穿過,替凌靈挽了半個發髻方便他睡覺,聞言輕笑:“不同之人或許不一樣。”

    “為何這么說?”凌靈道,“你見過旁人談戀愛么?”

    “聽聞祖師爺當年和遼淵在一塊,從來都是遼淵遷就他,”姬寒彧頓了頓,低低道,“無論兩人之間是誰不對,最終總是遼淵追著祖師爺認錯。”

    “遼淵對祖師爺爺也太好了吧?”凌靈鉆進被子里,但困意早就消散,眼里全是好奇,“果然是誰先動心誰就輸,誰愛得深誰就得認栽么?”

    雖然沒見過鳳鳴塵,可他是赤月宗的師祖,他的事大家自然聽了不少。

    這人出身不凡,是實打實的天之驕子,卻又沒有拜入任何宗門,誰都管不住他,成日就是游山玩水,也沒見他正經修煉過,可人家八歲就筑基結丹,不到二十就進階元嬰。長得更是謫仙似的好看,仰慕他喜歡他的修士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心性自然也是驕傲自負,誰都不放在眼里。

    后來遇到和他天資實力都不相上下的遼淵,這才覺得這人生好歹也有了點挑戰,可大抵因為憊于修煉,一開始總是打不過人家,十次比試又六次要落于下乘,連名聲都連帶著被遼淵壓了下去,對人家不服氣加討厭還來不及,怎么會喜歡?

    于是一見面,鳳鳴塵就要嗆幾句,有時候簡直是瞎說,不是說遼淵長相丑陋,就是說人家聲音難聽,還能嫌人走路沒聲嚇死人,反正就是哪哪都不順眼,能造的遙都造了個遍。

    不過遼淵非但沒有與他計較,不知怎的還對他上了心。有一次兩人一塊歷練,臨別前喝了些酒,遼淵就把心里話說了出來。

    鳳鳴塵又不喜歡男人,得知這人對自己居然有那種心思,氣得七竅生煙,當場破口大罵還不解恨,還干脆和遼淵分道揚鑣斷了交。遼淵自然不肯,鳳鳴塵去哪他便也找借口去,氣得鳳鳴塵什么也不干了,就追著遼淵殺,打起來也不再是點到為止的切磋,簡直恨不得把人一劍劈死,在一次打斗中連佩劍都被他給砍花了。

    遼淵出身煉金術世家,見鳳鳴塵的佩劍壞了,便消失了十好幾年,再出現時,身上背著兩把寶劍,便是月華流火和星河飛霜。鳳鳴塵照舊把人臭罵一頓,隨手抽了一把就對著遼淵一頓砍殺。

    那些年有不少人親眼見過這倆人在九洲大陸各種地方打斗。

    又是大幾十年過去,鳳鳴塵已是超凡境半仙,遼淵的修為反倒落于其后,和楊云風現在的修為差不多,只是一個陸地神仙境,不過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總算是把鳳鳴塵追到了手。

    不過就算結成了道侶,鳳鳴塵也絕對是那個永遠占著真理的,遼淵只有哄人的份,不過兩人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也算是羨煞旁人。

    “這種事如何能分得出輸贏?”姬寒彧道,“人人都知道遼淵對祖師爺有多好,卻無人知曉遼淵以身祭天后,祖師爺是什么樣子。”

    “肯定傷心欲絕,否則也不會找了遼淵四百年都不肯位列仙班,”凌靈嘆了口氣,“大抵人都是失去后才知道要珍惜。”

    姬寒彧沉了沉眸子,低聲道:“尋了遼淵四百年只是眾人皆知的事。”

    “還有別的?”凌靈忍不住湊近了一點,“祖師爺爺還干什么了?”

    “在去尋遼淵之前,他試圖違抗天命,”姬寒彧蹙了蹙眉,“自爆元丹、自毀元神十八次,打算和遼淵一樣灰飛煙滅。”

    凌靈一怔:“他瘋了嗎?”

    不僅不做神仙,還選了最痛最慘烈的死法自殺了那么多次,當真是一點生機都不給自己留。

    姬寒彧沉默不語,這也是他當年下定決心絕不動情的原因之一。

    遼淵死時他才十四歲,親眼看見自己那向來瀟灑自在的師尊是怎樣發瘋、怎樣一次又一次自爆元丹、怎樣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爬行,要去找天道理論,要老天爺把他的人還給他。

    然而他已經不再算塵世之人,不管元丹和元神被損毀多少次都會醒來,他死不了,只剩無盡的黑暗和痛苦。

    后來他算到遼淵或許還有一絲魂魄留存于世,便帶著當時道心崩散、命在旦夕的楊云風一走就是四百年,只是結果大家也都知道了。

    姬寒彧當時不明白,修行就是為了得道,怎會有人千辛萬苦走到最后卻要放棄;他更不明白天道為何以捉弄人為樂,不動情難道就不能成仙?

    他垂眸看著窩在自己懷里的少年,不知在想什么。

    “沒想到我們赤月宗還有這種秘辛,”凌靈無不感慨地搖了搖頭,“這些都是紫陽師伯告訴你的吧?他追隨祖師爺最久,肯定見過他生不如死的樣子許多回,所以如今只管逍遙自在,不問凡塵俗事,不想再累心了。”

    姬寒彧點點頭:“所以他不會阻擾你我。”

    非但沒有阻撓,還處處相助,大抵就是為了防止他到時候和師尊一般追悔不及。

    凌靈抱住姬寒彧的腰笑了笑:“咱們可比祖師爺爺要順利許多,本就是青梅竹馬,如今也是兩情相悅,沒有誰追著誰跑了百來年。”

    光是把鳳鳴塵追到手,那遼淵就花了一個世紀,凌靈可堅持不來,也沒有遼淵那么認死理,追師尊也不過十年,被傷了一次心就立刻轉頭了。

    姬寒彧低頭在凌靈眉心印下一吻,輕聲道:“我絕不讓你后悔與我結為道侶。”

    “嗯,”凌靈仰臉對著他的嘴唇親了親,“韓羽師兄最靠譜了。”

    姬寒彧臉色滯了滯,低聲道:“我已經請示過,過兩日帶你去見見祖師爺。”

    “他不是神仙嗎,還能現身?”凌靈驚訝道,“他怎么會愿意見我一個天資愚鈍的小弟子?”

    姬寒彧輕笑:“你哪里愚鈍?二十歲還不足已是結丹巔峰,比他當年也差不了多少,如此資質,他怎會不愿見你?”

    “我這也就是走運,”凌靈撓了撓頭,“誤打誤撞被魔元里的魔氣刺激的,不是自己修行得來的修為。”

    “修行本就要看機緣,”姬寒彧屈指彈了彈他光潔的額頭,“不必妄自菲薄。”

    “你這么說,我可就要驕傲了,”凌靈跟小公雞抖毛似的渾身抖了抖,梗著脖子一臉的得意洋洋,“誰叫我如今是我們這一屆修為最高的弟子呢~!而且我可是祖師爺爺的親徒孫,他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也要看我師尊……”

    話說道這里,他的聲音小了下去,很快又若無其事地蓋好被子,笑著說:“睡覺吧,困了。”

    姬寒彧默了默,將人撈進自己懷里低聲道:“對不起,我會想辦法救你。”

    “怎么總是道歉,又不是你的錯,”凌靈不解地抬起頭,捧住他的臉親了親,“我命該如此,但也不一定命絕于此嘛,你不是求祖師爺爺來見我了么,他可是神仙,說不定他有辦法。”

    他見姬寒彧依舊一臉凝重,便含住他的下唇吮了一會兒,又伸出舌尖點了點他的唇縫,果然聽見他呼吸一滯,抱著自己的手也緊了緊。

    凌靈瞇了瞇眼睛,手從交叉衣襟領口伸進去,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他的胸膛和小腹,唇舌一用力便撬開了他的嘴,正要再往里探,便被人捉住手腕將手拿了出來,人也被仰面扣在床上。

    姬寒彧將他罩在臂彎里,啞聲道:“我說過的話你又忘了。”

    “什么話啊?”凌靈一臉天真,卻伸出粉紅的舌尖舔了舔唇邊的濕潤。

    “我不經撩的。”

    凌靈狡黠地笑笑,眼睛亮亮的:“那你來啊。”

    姬寒彧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揮手把屋子里的燈滅了,俯身重新把人吻住,拿走主導權換了個霸道又深入的親法。

    凌靈配合了沒幾下,身上衣服就都被剝掉了,迷迷糊糊地看著直起身寬衣的姬寒彧,暗暗吃起驚來,這人動起真格來還真是不客氣。

    ……

    “唔……”他突然抬起頭,頭上已經出了一層細汗,垂著眼看姬寒彧,“你要……干什么?”

    “別動,上次太魯莽,不能再讓你痛了。”姬寒彧溫柔地笑了笑,近乎虔誠地低下了頭。

    ……

    等又洗過澡,凌靈把自己背對著縮進姬寒彧懷里舒服地蹭了蹭,打著哈欠問:“你怎么突然變得這么會了?老實交代背著我干什么了?”

    上次兩人雙修可全靠自己上輩子沖浪的一點知識才沒受傷見血,但也受了不小的罪,簡直一度都不想干了,現在想想自己還真是莽撞,簡直有點無知無畏。后來也沒再雙修過,這人卻已經老練好多,知道好好做前戲,也知道解讀他的表情和聲音是什么意思,凌靈的感覺比上次好了不是一星半點。

    當然,他沒忘記趁機給自己的男朋友偷送點修為,不過也知道量了,明天大概能順利起床,可惜今晚他本以為沒戲了,沒來得及提前吃丹藥,否則還能再多給點,看來以后有沒有雙修計劃都要吃,只要兩人睡一起,擦槍走火是分分鐘的事。

    姬寒彧閉著眼在凌靈頭頂上親了一下,淡聲道:“你能看話本,我自然也能找些東西看看。”

    凌靈一聽,眼睛瞪得像銅鈴:“看什么了?龍陽圖還是春宮圖?”

    “閉眼。”姬寒彧有些無奈地捂住他的眼睛。

    眼神太亮也并不是每次都好。

    “你說嘛,有好東西要一起分享,怎么能一個人偷偷看偷偷學?”

    “……”

    “快說不然不讓你睡覺。”

    “不要鬧。”

    “說不說,不說脫你褲子了?”

    “你!”

    “……《雙修秘籍》,有提到男修之間如何雙修可減輕疼痛。”

    “還有這種書?不會也是你寫的吧?”

    “……是師祖寫的。”

    “我勒個神仙大老爺,師祖爺爺竟然寫過這種東西?!”凌靈激動得跟要詐尸似的,就差從床上蹦起來,“我到時候一定要當面問問,他到底是上面還是下面那唔唔……”

    “不準。”姬寒彧頭疼地把人捂著嘴按回了懷里。

    第092章 仙廟

    幾天后, 姬寒彧帶著凌靈去了群仙峰深處一座普通的高山上。

    凌靈入門這么久,從來就不知道堂堂赤月宗祖師爺的仙廟竟然在這么個不起眼的地方,他找了半天連仙廟的屋角都沒找到, 不由道:“你確定是這座山?我怎么感覺這里就是一座荒蕪人煙的野山呢?”

    而且這山上靈氣稀薄, 連動植物都是些常見的品種, 長得還不算很好,和群仙峰其他的靈山比起來簡直稱得上寒酸,別說凌靈看不上,初心殿那些剛入門的小弟子要歷練都不會選這座山。他和孟曉晨倒是溜來玩過一次,可一看這山上什么稀罕東西都沒有也就走了。

    姬寒彧但笑不語,牽著他的手走到山背面,往一個被綠蔭掩蓋得幾乎看不到入口的山洞走去。

    “這山洞……祖師爺爺難道是猴仙?”凌靈狐疑地看著那掛滿了雜亂藤條和樹枝的洞口,又看了看洞口外掛著的那一小川瀑布,心說這不是大圣的水簾洞么?

    “他不想有人來打擾,也不讓任何人祭拜, ”姬寒彧牽著人走到瀑布后面, “飛升之前便吩咐過不許替他建仙廟, 也不許讓宗門弟子知道他的仙廟在此,我們幾位師兄弟若沒有事關宗門覆滅的大事也不可來煩他。”

    “那也太低調了,他可是整個九州近兩年前來唯一一個飛升的凡仙。”凌靈喚出流星劍, 想把洞口的枯枝敗葉砍掉一些,就跟后世回鄉祭祖時清理親人墓地周圍一樣。

    姬寒彧把他拉住:“修整過反而顯得刻意,引人生疑, 他不在乎這些。”

    凌靈只得收起劍,想了想也理解了鳳鳴塵的想法。

    這神仙到最后也不是他想做, 而是被逼著做的,人世間他最在乎的那個人連一絲氣息都沒留下, 他還在乎這些微不足道的排場做什么呢?

    兩人拿出夜明珠進了洞,里面果然也和普通的山洞區別不大,因為伴著瀑布,剛開始又濕又滑,沿路除了一些喜陰喜濕的植物和一些長滿了青苔的石頭之外,還有一些蜥蜴、蟾蜍之類的小動物。不過依然沒什么靈氣,走了小半炷香,竟連只低端靈獸都沒看見。

    “奇怪,”凌靈左顧右盼,嘀咕道,“再怎么樣,祖師爺爺也是神仙,哪怕這里只供奉著他一根頭發絲,也不止這點靈氣。”

    “這洞被布下了十層結界,斷絕了靈氣逸散的可能,這座山也一樣。”姬寒彧道,停在一處轉角掐指念訣,片刻后,轉角洞口出現一層青色的光暈,中間露出一個僅供一人通行的窄道。

    “以我現在的修為,只能打開這么大,”他勾了勾唇,“走吧。”

    “這些也都是紫陽師伯告訴你、教你的?”凌靈跟著他進了通道,“他對自己的弟子真是掏心掏肺的好,為了我這么個便宜師侄,就這么把自己的親師尊給賣了。”

    “也不算,”姬寒彧道,“是師祖自己同意見你的。”

    “看來祖師爺爺當了這么多年的神仙,卻依舊是個性情中人,”凌靈笑道,“我的小命可關系不到赤月宗的生死,他老人家竟也愿意被我叨擾。”

    大抵經歷過那種切膚之痛,鳳鳴塵不愿意再看見自己的徒子徒孫和他一樣永失所愛吧?不過這好像也說不太通啊?凌靈摸著下巴,赤月宗這么多弟子,要是各個遇到點生死劫或感情問題就來煩他,他豈不成月老了?

    或許真如韓羽所說,是因為凌靈身上或許有大機緣,才能得祖師爺青眼相待。

    在通道里走了一會兒,兩人面前豁然開朗,凌靈走出通道,還以為總算能看見寬敞明亮的大殿,誰知依舊是個洞,只是比外面的大些、干凈些,更離譜的是,洞里空蕩蕩的,別說雕塑神龕或畫像,連個拜拜的臺子都沒有,簡直“家徒四壁”,就算有人闖了進來,也不可能會想到鳳鳴塵身上去。

    看來這祖師爺的確是真情實感地不想被人打擾。

    不過洞里倒是很亮堂,也看不到照明設備。

    凌靈收了夜明珠,見姬寒彧也不再有下一步的動作,便問:“我們現在該做什么?”

    “等。”

    凌靈點頭,見洞里連個蒲團都沒有,便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肘撐著下巴等起來。

    都說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雖說韓羽已經和他約好了時間,但誰知道祖師爺爺什么時候才來,晚出發一分鐘他都得多等半天。既然他老人家不在乎這些虛的,應該也不介意他坐著等吧?

    姬寒彧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要是累了,你可以靠著我睡一會。”

    “不累,”凌靈朝他眨了眨眼,“這幾日我們雖然日日都雙修,但已經很節制了,我就是不喜歡站著等人。”

    經過幾天的“探索”,凌靈已經找到了一個行之有效的方法來給韓羽渡修為,既不會讓他和第一次那樣被榨干得一滴都不剩,又更隱蔽很難以察覺,算算三年時間也正好能把自己的修為都留給他。

    那就是“少量多次”,說白了還真是得天天雙修,只不過每次不要輸送太多修為過去就是了,他是爐鼎之軀,就算每天只給一點點,三年下來對韓羽的幫助也是巨大的。

    姬寒彧收回手,似乎想起這幾日凌靈每晚或胡攪蠻纏、或蓄意引誘、或直接強上的種種行徑,白凈的臉上泛起一層薄紅,別開眼不再看他,只低聲提醒:“師祖隨時會來,你……注意些言辭。”

    凌靈連忙捂住嘴,彎了彎眼睛道:“嗯嗯!”

    “……”姬寒彧以拳掩唇輕咳了一聲,唇角卻泄出一點春意。

    凌靈坐在地上瞧見了,心里又一次覺得幸福和甜蜜,伸手抱住姬寒彧的腿蹭了蹭,道:“我真的好喜歡和你在一起。”

    “……我又做什么引誘你了?”姬寒彧碰了碰他柔軟的臉頰,語氣有些無奈。這幾日為了把他“騙”上床,凌靈動不動就來這么一句,雙修到一半也會突然抱住他說些類似的話,問便是他引誘他說的,弄得他現在聽到這句話便有些犯警惕,擔心這人要在這里拉著他胡來。

    “你不用做什么,光是站在這里便叫我心生歡喜,”凌靈仰著頭把臉放在他掌心,笑道,“你就長了一副引誘我的樣子。”

    姬寒彧笑了笑,突然想到什么,頓了頓試探著說:“那你當初看上你師尊,也是因為他的樣子?”

    凌靈臉上的笑僵了一瞬,隨即又笑道:“你還真是與眾不同,竟然主動提起男朋友的前男友。”

    姬寒彧不答話,只道:“你回答我便是。”

    “是,也不是。”

    “我從小就喜歡追著我師尊跑,在你們看來或許這是一個入室弟子正常的舉動,我是我師尊撿回來的,他力排眾議收了我,我自然很喜歡他,不過不知是這樣,”凌靈想了想,接著說,“我最開始便隱約知道我和我師尊之間可能有某種命定的關系,當時我天真地以為師尊一定會是我將來的道侶。”

    姬寒彧聞言一怔:“你如何知道?有人與你說情劫之事?”

    “沒有,但這個和你解釋不清,”凌靈道,“不過后來的事證明我的想法是錯的。可在神夢宮偷襲赤月宗之前我一直都這么認為,也一直拿我師尊當未來的道侶看,或許你會覺得我年紀那么小便有這般的想法很不對勁,但這是事實。”

    姬寒彧垂下眸子,嘴唇抿成一根直線。

    原來他從小就對自己……可自己只是一位推開他,與他的關系還不如尋常師徒親近……

    凌靈見狀以為姬寒彧不高興,忙將他抱緊了一些,笑道:“還聽不聽啊,是你要問的,我說了你又吃醋,那我不說了?”

    “不,”姬寒彧按了按他的肩膀,“你接著說。”

    凌靈便接著道:“我師尊長得本就好看,我又帶著這種先入為主的觀念,對他動情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我也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妥。后來才知道,一切都是我想當然,我和他沒有什么命定的緣分,他對我也只是……”

    “他對你并非虛情假意,”姬寒彧蹙了蹙眉,還放在他肩上的手不自覺地用了點力,“我可以作證。”

    “我一直很好奇,你和我師尊的關系為何那么近,他可不是師伯那種和藹和親之人,”凌靈看向他的臉,“難道因為你們長得像、性子也差不多,所以他對你格外親厚些?”

    姬寒彧含糊道:“或許吧。”

    “這世界可真夠奇怪的,”凌靈聳聳肩,“竟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我有時候做夢都會把你們弄混,也怪不得我會弄錯自己的緣分,幸好如今及時止損了。”

    他也不是沒有懷疑過師尊和韓羽或許就是一個人,可這兩人同時出現在次數并不少,而且韓羽是和他一起長大的,實在是找不出什么破綻來,后來想想自己都穿進一本書里來了,發生什么離奇的事也不奇怪,便也懶得去糾結。

    只是想想自己三年后的大劫和提前被和師尊綁定在一起的命運,就總感覺自己有一種被作者如提線木偶一般捉弄的不爽。

    “你夢到過他?”姬寒彧問,至于凌靈說的其他話,自打兩人在一起凌靈便是這種態度,對和姬寒彧本尊的那段過往毫不留戀、甚至十分后悔、就差全盤否定了。對此,姬寒彧無話可說、也無可辯駁,只能默默消化這些痛苦,因為這都是自己應該承受的。

    “是還沒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凌靈忙道,“和你在一起之后就沒有了。”

    話雖是這么說,可心里又一次覺得很對不住韓羽。

    在一起之后,他并不是沒有夢見過師尊,相反他夢見過好幾次。

    起先他以為那個不遠不近看著他的人是韓羽,畢竟現在他們幾乎形影不離,但細看才發現那個人是師尊。

    師尊什么都不說,只是靜靜看他,碧藍的眼睛里全是悲傷。

    凌靈不明白,明明是他欺騙自己、背叛自己選了別人,為什么還要露出這么難過的神情?

    可不論他怎么叫,師尊都不肯過來;不論他怎么追,師尊和他的距離總是那么遠。

    醒來后凌靈總是立刻爬進韓羽懷里,緊緊抱住他,強迫自己不要回想那個夢,就像以前強迫自己不要對韓羽動心一樣。

    他垂下頭,悶悶地玩著腰間墜下的流蘇。

    哎,我果然還是有渣男潛質吧?

    總是吃著碗里瞧著鍋里,三心二意。

    也不知道祖師爺爺看不看得出來,萬一發現他在他老人家的愛徒和徒孫之間搖搖擺擺,肯定不要救他了吧?

    姬寒彧聞言也不再言語,這個答案他早有預判,只是每回都要不死心地問上一問,期望還能從凌靈嘴里聽到點希望。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但洞中依舊什么都沒發生,完全沒有神仙要降臨的跡象。凌靈靠著姬寒彧的腿打了個哈欠,現在雙修雖然不至于像第一次那樣三天都下不了床,可實際上他還是會很疲憊,況且這幾天真是一天都沒歇過,于是又撐了一會兒便慢慢睡了過去。

    姬寒彧見他腦袋一點一點的,便把人抱起來放到墻角靠著,脫了外袍給他蓋上,自己依舊站在一旁等。

    第093章 逆徒

    又不知過了多久, 凌靈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獨自在一處云海漂浮的山尖上,正要去尋韓羽, 便感覺到一股滔天的威壓從背后襲來。凌靈吃了一驚, 幾乎當場跪了下來, 不過那威壓很快又消散于無形,一個年輕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不過是把你們分開一會兒,就慌張了?”

    凌靈扭頭,發現身后有個石砌的高臺,高臺之上有張巨大的石椅,上面坐著個身穿淺藍色長袍的年輕男子。說是坐,這男子卻相當沒坐相,歪著身子靠著扶手,用手肘撐著下巴,一只腳隨意晃著, 另一只腳曲起踩在石椅上, 渾身纖塵不染, 連鞋底的萬字花紋都一清二楚。

    凌靈抬頭看清他的臉后吃了一驚,連忙跪下規規矩矩行了個弟子大禮:“弟子凌靈,拜見師祖!”

    “起來起來, ”鳳鳴塵揮了揮手,蹙眉道,“你認識本君?”

    “初心殿供著師祖的畫像, ”凌靈起身,老老實實答道, “弟子在初心殿求學時每半年要去拜一次,萬不敢認錯。”

    第一次看見那畫像時, 凌靈和孟曉晨都還很意外,幾人平日里時不時就“師祖爺爺、祖師爺”的叫,可那畫像里明明白白就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雖說修行之人容顏不老的多了去了,鳳鳴塵又是年紀輕輕便修為了得,樣貌停留在二十歲左右也合情合理。

    只是他長得有點娃娃臉,樣貌很是清純無辜,實在和“爺爺”這倆字掛不上鉤,再大不敬一點用現世的話來說,這人長得跟就跟小奶狗似的,誰叫“爺爺”叫得出口啊?而且這人的畫風和凌靈想象中那個快意恩仇、瀟灑自在的鳳鳴塵可不是一個風格。

    當時不僅凌靈、金鳴鐘那幾個也傻眼了,在哪嘀嘀咕咕議論半日,還被掌教踹了屁股喝罵:“當著祖師爺的面議論紛紛,成何體統,還不快行禮?當心他老人家一個雷劈熟你們這些大不敬的!”

    “嘖,謝玉堂這個臭小子,”鳳鳴塵皺了皺眉,“不是叫他掛我的畫像讓你們拜么,本尊又不是死了!你回去跟赤月宗那些小崽子都說說,以后再拜我的一律不保佑!”

    “……是。”凌靈連忙應下,心說這臉雖然是小奶狗,可這脾氣還真是個祖宗。

    “遼淵的畫像可有掛在本君旁邊?”鳳鳴塵又問,“你們都乖乖拜了嗎?”

    “拜了拜了!”凌靈忙道,“弟子們還輪流給遼淵圣祖的畫像布置香案貢品,每日都用靈泉灑掃清潔,案前供著長明燈,請師祖放心。”

    “乖了,”鳳鳴塵這才笑了笑,圓圓的杏眼彎了彎,“他愛干凈,你們可要好生伺候著。”

    凌靈頷首:“弟子遵命。”

    “一直低著腦袋做什么,抬起頭來,”鳳鳴塵又道,“你叫凌靈?家住哪里?何時入的宗門?”

    神仙也查戶口本?凌靈眨了眨眼,還是乖乖抬起頭答道:“弟子原名林靈兒,是鄔越洲云田村人氏,八歲時拜入玄夜圣尊座下。”

    “不對,”鳳鳴塵瞇了瞇眼睛,身子前傾,架著下巴看了他一會兒,“你不是林靈兒,也不是鄔越來的,你拜入玄夜門下時,已經二十歲了。”

    凌靈一驚,背上冷汗直冒,這人是怎么知道的?

    旁的不說,他拜入宗門的時候,外表看上去分明只有八歲啊!

    難道這鳳鳴塵也是穿越來的?

    但也說不通吧,自己和他又不認識……

    “算了,本君也懶得追究這些細枝末節,”鳳鳴塵重新歪回椅子上,“不過你這天外來客既然入了我赤月宗,又和我赤月宗之人結為了道侶,卻不想著留下,反倒想回到異世界?”

    “……”凌靈震驚得無話可說。

    楊云風幫他算的那個生死劫,他有極為強烈的預感過不去,由此斷定姬寒彧的天劫會提前到三年后的霜降,自己絕對活不下來,所以才會想著要把所有的修為都渡給韓羽。

    但最近的夢中除了師尊,他還夢到過自己穿越之前的現實生活,便還懷著一絲僥幸心理,說不定在這個世界應劫死去,還能回到現實世界……許多穿越者不都是這樣的嗎?

    沒想到鳳鳴塵竟連這些都知道。

    天外來客、異世界,這不就是說自己壓根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么?

    “弟子不是想離開韓羽,”凌靈垂首,老老實實道,“弟子活了兩世才遇到一個真心之人,如果可以,弟子也想和他永不分離,可連遼淵當年都……弟子更是無能為力,回去或許也算一線生機。”

    鳳鳴塵盯著他的頭頂看了一會兒,突然嘆了一口氣道:“多情總被無情誤。且不說你回不回得去,無論哪種結果,總歸是要永遠離開,你可曾想過你身邊那個人?”

    “弟子想過……”

    “是么?”鳳鳴塵笑了一聲,“你覺得他缺你那點修為,還是覺得你走之后,他還能再找一個道侶?”

    “……”凌靈被問得啞口無言。

    他當然知道以韓羽的性子別說再找一個道侶,只怕這輩子都要被困在這情關里過不去,他是修道之人,壽命悠長,到時候只會落得個飛升不得、孤獨一世的下場。

    可除了把修為留下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都是弟子的錯,”他低聲懺悔,“弟子自私自利,不該去招惹韓羽師兄。今日前來叨擾,也是想求師祖一事。”

    這小子連和自己在一起的人是誰都不知道,竟還有臉求自己幫忙?鳳鳴塵心中惱怒,當即冷冷道:“本君救不了你。”

    “弟子所求并非此事,”凌靈頓了頓,誠懇地說,“天命不可違,弟子明白,弟子是想求師祖幫幫韓羽。”

    鳳鳴塵:“本君自然不會叫他死了。”

    “只要我想辦法在天劫之時將師兄支開,他自然不會有性命之憂,”凌靈又搖頭道,“弟子是想請師祖在弟子死后,幫韓羽抹掉有關弟子的所有記憶。”

    關于這件事,他借由孟曉晨失憶的事問過江行弈、蒼云川和楊云風,發現這個世界并沒有那種可以讓人忘記既定人物或回憶的術法或丹藥,能做到這件事的,或許只有已經成仙的鳳鳴塵了。

    “你想讓他忘了你?”鳳鳴塵蹙了蹙眉。

    “弟子與韓羽的緣分淺了些,許多事早已注定,”凌靈笑了笑,眼里露出一絲不舍,接著說,“其實我們心意相通也不過幾月,只是從小一塊長大,弟子一不小心在他的回憶里留下了太多痕跡,弟子不希望他抱著這些孤獨終身、無法得道。”

    鳳鳴塵揉了揉眉心。

    當年遼淵以身殉天的時候,也是這般說。

    把他忘了?

    忘了就能一了百了,把發生過的一切全部抹殺?

    周圍的人都記得,只有和他相愛過的自己什么都忘了?連念想都不留?

    這兩人簡直一個賽一個的殘忍!

    但他知道這件事并不是凌靈的錯,的確如他所說,這是早已注定的天命,他和遼淵是這樣,凌靈和姬寒彧也跑不了,但凡修忘情道,一個都躲不掉。

    想想還得怪自己當初太失控,什么都顧不上,眼睜睜看著姬寒彧步了他后塵,修什么勞什子的忘情道!

    “孽緣,”鳳鳴塵懨懨地搖著頭,“都是孽緣。”

    “求師祖答應弟子,”凌靈又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弟子愿放棄回到異世界的那一線生機,只求在弟子死后,世上不要再多一個鳳鳴塵!”

    “大膽!”鳳鳴塵目眥欲裂,指著凌靈怒道,“你這不肖子弟,竟敢諷刺本君!”

    是啊,當年都是他的錯,是他一意孤行,是他低看了自己對遼淵的情誼,以為成仙比遼淵重要;也看低了遼淵對他的心,以為生死關頭,那人一定會選擇自保而不是……

    那是他最愛的人,卻連魂魄都不剩一縷,若連他也將他忘了,豈非白來這世上一遭?!

    可凌靈說得也對,人都沒了,他記不記得又有什么用?傷心悔恨又有什么用?

    遼淵,終究是回不來了。

    如今這凌靈竟比遼淵還絕,連一絲記憶都不打算給玄夜留……

    凌靈一聲不吭趴跪在地,只等著祖師爺發怒,良久后卻只聽得一聲嘆息:“本君知道了。”

    “多謝師祖。”凌靈又拜,再抬頭,石椅上的人已經消失不見,自己的呼吸也順暢起來,一轉眼人也回到了那個空空如也的山洞里,身上蓋著姬寒彧的外袍。

    “韓羽,”他連忙起身走到姬寒彧身邊,“我方才見到師祖爺爺了。”

    姬寒彧點了下頭:“說了什么?”

    “天命不可違,師祖爺爺也不能貿然出手救我,”凌靈笑了笑,又挑了點好聽的道,“不過他說我也不一定會死,或許便是在暗示我不會死吧。”

    “嗯。”

    凌靈眨了眨眼,這人聽說他不會死怎么一點開心的樣子也沒有?

    “你呢,”他問,“他和你說什么了?”

    姬寒彧抿了抿唇,淡聲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叫我順其自然,不要過于執著。”

    凌靈皺了皺眉,這祖師爺爺說話怎么也和楊云風一樣,說了等于沒說啊。

    不過反正他答應幫自己抹掉韓羽的記憶,到時候韓羽會和曉晨一樣,雖然記憶有所缺失,但不用被往事困在原地。

    至于自己,多活了二十年,又和這么好的一個人愛過一場,已是大賺特賺,能不能回去也不重要,他來的世界沒有韓羽,回去也沒有意思,還不如轟轟烈烈一點,和遼淵一樣什么都不要剩下。

    凌靈心里的石頭落了地,便只剩下兩件事:給韓羽渡修為,此外,既然不用擔心留下太多美好回憶會讓韓羽在他死后難過,便一心想要把能想到的浪漫的事都和他一起做了。

    于是等出了仙廟,他便拉住姬寒彧的手晃了晃,道:“既然祖師爺爺也說順其自然,咱們也別糾結了,船到橋頭自然直,還是享受當下,好好修煉、好好生活。”

    姬寒彧緊緊握住他的手,沉聲道:“無論如何,我絕不讓你殉天。”

    “好,事在人為,”凌靈揚唇笑道,見他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便伸手捧住他的臉將他的唇角往上提,“就算有什么事那也是三年之后,難道你這三年都要拉著張苦瓜臉對著我?”

    姬寒彧的臉都被拉變了形,眼中卻始終沒有一點笑意,抬手把人按進懷里,抱得很緊。

    不知道為什么,凌靈感覺他好像知道了什么,所以心情很糟糕,卻又不知道鳳鳴塵告訴他的是哪部分,只得也佯裝不知,反手抱著他的腰打趣道:“怎么見完祖師爺爺就變成樹袋熊了?放心,我不會讓你和他一樣的。”

    姬寒彧聞言蹙了蹙眉,師尊說的果然沒錯,凌靈若是離去,會一點念想都不給他留。

    剛才鳳鳴塵說了兩句話:“凌靈乃異界來客,這是第二世,他雖受天命束縛不能將情劫剝離,卻能撥動命盤,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局勢。”

    “他對姬寒彧心中有怨,不愿等他十年;又對韓羽有情,不忍驟然離去,所以留了三年時間,屆時天劫降下,一切都會結束。”

    姬寒彧當時問:“他會如何?”

    “遼淵如何,他便如何,這個世界不會留下他的任何痕跡,”鳳鳴塵閉了閉眼,緩緩道,“其他的事本君不能再說,若壞了他的布局,局勢還會再變,你只能順其自然。”

    姬寒彧一怔,原來事情早就超出了他的掌控,只道:“弟子就算身死道銷,也要救他。”

    “本君當年犯了大錯,如今看似位列仙班,殊不知這不死不滅之身對本君來說何嘗不是一種詛咒和懲罰?”鳳鳴塵悠悠說完,又道,“你和凌靈如今這樣,也有本君當初對你疏于教導的責任,橫豎這山君當得也實在無聊,你可以提一個要求,本君自當全力祝你。”

    姬寒彧細細想了好久,說了一個想法。

    “你這逆徒!玩得比本君當年還大,自己作死還拉本君墊背?你這是要害死我?!”鳳鳴塵一連訓斥了好幾句,卻很快又哈哈大笑起來,爽快地說,“行,本君答應你。”

    姬寒彧將人抱得更緊,對凌靈道:“我也不會讓你和遼淵一樣。”

    凌靈一聽忙道:“你可別再去煩紫陽師伯了,連祖師爺爺都沒法子的事,師伯一個陸地神仙哪能辦得到?你還是讓他老人家再多活上百年千年的,也省得到時候赤月宗一根定海神針都沒了。”

    姬寒彧淡淡笑了笑,點了下頭:“不禍害他。”

    又想:被他禍害的那位要是真能被害死,應該還挺高興的。

    第094章 云田

    見過鳳鳴塵之后, 凌靈心里打定了主意,每天除了和韓羽膩歪就是去赤月宗各個山頭蹦跶,今日給楊云風送點心和奶茶, 明日去給謝玉堂惹點小麻煩讓他訓斥幾句, 再不然就跑到蒼云川那里和薛仲鉉等人喝茶聊天、下棋打牌, 時不時也去地牢和江行弈易星津探討一下熱兵器的研究和鍛造。

    姬寒彧也不再提及三年后的生死劫,任由凌靈拉著他到處晃蕩,什么都干就是不好好修煉、不干正事,惹得知道他真實身份的楊云風都直搖頭,調侃他被凌靈“帶壞”了,真當自己只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修士。

    對此,姬寒彧不置可否,但從不對凌靈說這樣不好。

    潛心修行五百載,只是給自己放三年假罷了,有何不可?

    在赤月宗蹲了半年之后, 兩人把尤虹留在楊云風那里修養, 又回了趟鄔越。本打算在云田村小住幾日就去南海找孟曉晨, 回去之后才發現林爺爺已經臥病在床好些時日,只是不想凌靈擔心,一直不讓方長生給他送信。

    眼看老人已經時日無多, 盡管凌靈不是真正的林靈兒,可在林爺爺眼里他就是自己的親孫子,他也是林靈兒在這個世界的最后一位親人, 于情于理,凌靈理應為他替林爺爺送終, 便在云田村住下,打算陪老人最后一程, 姬寒彧自然是隨他的。

    家里的房子經過上次的修整已經寬敞很多,能住人的房間也有好幾間。姬寒彧想讓凌靈把時間精力都留著陪爺爺,當天晚上便很自覺地選了和凌靈隔壁的房間,但剛合眼被子里便鉆進來一個人,也不說話,就把臉埋在他肚子上。

    姬寒彧眼睛都不用睜便知是誰,無奈地把人撈起:“怎么過來了?”

    “洗個澡的功夫,對象就不見了,”凌靈皺了皺鼻子,“養成一個習慣只需要二十一日,我們都在一起大半年了,不枕在你手臂上我眼睛都合不上。”

    “你自有道理,”姬寒彧輕笑,“小時候怎么不見你有這種習慣,在哪都能睡著。”

    “小時候我倒是也想和你一塊睡來著,”凌靈熟練地爬到他身側,將自己的腦袋擱在他伸過來的手臂上,滿足地嘆了口氣,接著道,“可你滿臉都寫著‘凌靈勿近’,我哪敢放肆?”

    姬寒彧轉身側躺,看著他亮亮的眼睛,低聲道:“看來你記了不少仇。”

    “也沒多少吧,我記得更多的是你對我的好,”凌靈笑道,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不過你大早上把我用捆靈鎖鎖起來打坐,還想用瀑布給我沖澡那次,我是真的生氣,心里暗暗發誓以后要脫了你的褲子打屁股。”

    姬寒彧劍眉微挑:“這誓言怕是很難實現。”

    “那也實現了一半,起碼你的褲子…”凌靈狡黠一笑,伸手攀住他的褲頭,“我現在是想脫就脫。”

    說罷,他手上用力,就要把人家的褲子拉下來。

    “你!”姬寒彧連忙把他的手按住,“別鬧,明日一早不是要起床給你爺爺做蛋羹么?”

    “我爺爺只怕是藥石無醫了,”凌靈收回手,嘆著氣道,“虧我還找江師兄要了一堆滋補的丹藥,想留給他補補身子,結果就止痛的派上了用場。”

    林爺爺年齡大了,身子孱弱,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根本就虛不受補,連尋常的補藥都受不住,更別說仙門靈物了。凌靈見老人疼痛難忍,心中著急,大著膽子用溫水化了小半顆止痛的丹藥喂他喝了,林爺爺喝過之后便不覺得疼,睡著之前還主動說想喝蛋羹,這才放了心。

    “生死有命,”姬寒彧安慰道,“臨終之前你能回來,老人家也沒有遺憾了。”

    “你還真是變了,”凌靈拉過姬寒彧的大手把玩他修長的手指,“我小時候怕苦不肯吃藥,你都是直接抓著我的脖子往下灌;今天我爺爺也嫌苦,你竟然哄了他好幾句,我都懷疑你被奪舍了。”

    “江師兄的藥有多難吃你比我清楚,你爺爺許久都吃不下什么東西,口中本就發苦,驟然要喝那么苦的藥,自然要耐心些,”姬寒彧捏了捏他的手,“你連老人家的醋也要吃?”

    凌靈臉一熱:“我只是在和你說小時候的事。”

    “是誰方才還說沒記仇?”

    “我不管生你什么氣也只是一下子,”凌靈理直氣壯道,“倒是你,我那次就是一時高興才親了你一下,你當場打了我一頓不算,還生了好多天的氣。”

    “我……”

    “你還用靴子丟我腦袋。”

    “那是……”

    “你還把門甩在我臉上,我天天去找你都吃閉門羹,后來只是想看看你的傷好了沒有,你連碰都不給我碰呢!”凌靈一張小嘴叭叭說個不停,到后面越說越委屈,“哼”了好幾聲,還轉身直往床里面拱。

    姬寒彧把人撈回懷里,溫聲道:“還有什么帳,一起算。”

    “你還好意思問我?”凌靈梗著脖子不肯把臉埋進最喜歡的地方,仰著頭道,“我大人大量,就不一一與你說,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在反省了。”

    “敷衍,”凌靈癟嘴,“那怎么不見你有所改唔……”

    后面的話被堵住,凌靈身子一歪被人壓在床上,沒來得及換氣唇舌便被卷住重重口允口勿著,當即呼吸便急促起來,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縮著,卻被另外一只大手牢牢攥住,身體也被一個飽滿的胸膛緊緊貼著,溫暖又炙熱。

    不知道鳳鳴塵那本《雙修秘籍》里都寫了什么,凌靈感覺這韓羽的吻技簡直突飛猛進,自己每次沒多久便被他弄得不上不下、渾身發軟、腦子里醬醬糊糊,眼下沒多久又舒服得直哼哼,小貓似的。

    姬寒彧抽離一點,將凌靈的手扣在他頭頂,修長的指頭插進指縫里與他十指相扣,目光沉沉釘在他潮紅的臉上,清冷的聲音染上了一絲啞意:“我現在改進。”

    雖然每次雙修,凌靈都是那個先繳械投降的,完美詮釋了什么叫人菜癮大,但十次有九次都是他先挑起來。姬寒彧幾乎不會拒絕、但也很少主動,好像如果不是凌靈想要,自己就沒什么欲望似的。

    “干嘛?”凌靈氣都沒喘勻,卻對他再明顯不過的企圖視而不見,別開眼道,“我是叫你反省小時候對我的冷漠,又沒說想雙修。”

    “小時候回不去了,以后,”姬寒彧俯身在他唇邊印下一個吻,“換我主動。”

    “這還差不多。”凌靈這才揚了揚唇,想去抱他的脖子,卻發現兩個手都還被他扣著,剛要說話,又被他銜住下唇吮了起來。

    “你唔、先放開我……”

    “……你干嘛?我動不了了……”

    “……嗯!”

    “韓羽你……”

    “啊……”

    ……

    “我不行了,明天還要早起……”

    “蛋羹我來做,無需擔心。”

    “你做我才要擔心吧?啊~”

    “快了,忍一忍。”

    “一炷香之前你就是這么說的!”

    第二天,林爺爺如愿吃到了香滑鮮嫩的雞蛋羹。

    當然是凌靈做的。

    姬寒彧辟谷,但等爺倆吃過早飯,很自覺地用靈力卷走碗筷洗碗去了——凌靈還在生氣,不許他用清潔法術。

    得知凌靈這回不著急走,林爺爺的心情也很好,兩天后在凌靈的攙扶下起了身,顫顫巍巍要親自去柜子里給凌靈拿零嘴,等翻出來才發現餅子已經留得發了霉。凌靈見老人一臉難過,忙把餅子塞進嘴里,說沒有壞,是爺爺看錯了,老人這才又開心起來。

    又過了幾日,林爺爺已經能坐在院子里曬曬太陽,只是每回聊不了幾句便又有些難以保持清醒,似睡非睡,有事與他說話也反應不過來。不過有了止疼藥的幫助,老人少吃了太多苦,每天清醒的時候即便說不出什么,也總是用那雙蒼老的眼睛慈愛地看著自己的孫子。

    凌靈除了一日三餐想方設法給爺爺做能吃好吃的,也想著法子逗老人開心,無事時或在院子里練劍給他看,或拿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出來演示給他看,或者給他講自己在赤月宗的事。

    方長生的孩子已經一歲多了,經常被父母帶過來玩,方洪濤和其他鄉親也時不時過來看看林爺爺,有了孩子的咿呀學語和鄉里鄉親的俚語談笑,院子里的煙火味就更重了些。

    韓羽從小便不愛往人堆里扎,如今還已經開始辟谷,凌靈本以為他會不習慣這種凡夫俗子的生活,他卻覺得這也是一種修行,而且只要和凌靈在一起,做什么都好。于是閑暇時,凌靈便帶他到周圍的山里踏青,去集市上逛街,遇到當地的節日也拉著他一塊去湊熱鬧。

    兩人在云田村期間還收到孟曉晨的傳音符,說家里請了很厲害的修士替他療傷,如今已經想起了許多事,催二人去南海快些找他玩,還說另有重要的事要說。可凌靈傳音回去問是什么事,孟曉晨卻又支支吾吾不肯明說。凌靈便知道事情雖然重要,卻不算緊急,更不是什么有危險的事,便將爺爺的病和他說了,約定等送走林爺爺再去找他。

    此后又平靜地過了小半年,雖有孫子陪著,但凡人都逃不過生老病死,林爺爺沒能撐過那個冬天,好在走得還算安詳。凌靈在方家人的幫助下按照當地習俗給林爺爺好好辦了葬禮,將家里的房屋安置好便離開了云田村。

    “好像不會再回來了。”

    流星劍上,凌靈戀戀不舍地看著下面越來越遠的村落和跟他揮手告別的方長生。

    “你想的話,”姬寒彧溫聲道,“我再陪你回來。”

    凌靈搖搖頭:“最親的人和最好的回憶放在這里就好。”

    這段時間大抵是他穿書以來和前世的生活最接近的樣子,雖然每天還是會修煉兩個時辰,但大多數時間都和普通人沒什么兩樣,還有喜歡的人在身邊,日子雖然簡單,卻很踏實。

    他想他和韓羽真的很搭,在一起快一年了,竟一次臉紅都沒鬧過,或許這就是和竹馬在一起的好處,有什么矛盾小時候都鬧過,對方的脾性也都很了解,更重要的是,韓羽的情緒穩定,對自己也很耐心。如果在現世能遇上這樣的對象,凌靈實在想不出能有什么理由不和他走到最后。

    然而現實是,他只有不到兩年的時間和這個人相愛了。

    姬寒彧問:“你會記得么?”

    “自然會記得,”凌靈不假思索地笑道,“這里可是有我最親的爺爺,他是世界上最疼我的人。”

    那,你會記得我么?

    姬寒彧斂眸,卻沒再說話。

    鄔越離南海有些遠,中間還隔著一個西炎洲,兩人便先順道去了湛風那里一趟,恰好卞倩兮也在西炎歷練,說自己一個人忙不過來,不由分說將他們捉去陪著抓了兩個多月的靈體才放人。

    等來到南海孟家時,凌靈和孟曉晨已經一年沒見了。

    “凌師弟!”

    天已經暗了下來,一個模糊的藍色身影快速朝兩人靠近,凌靈還沒反應過來,孟曉晨便沖進他懷里,抱著他又哭又笑的。

    “唔!”凌靈腰一沉,差點被他拖著蹲下去,連忙用手托住他的屁股,低頭一看,嘿,這家伙居然將雙腿盤在了他腰上,跟樹袋熊似的。

    云牙犬還是棉花團子的模樣,跟在孟曉晨身后,不過它停在旁邊嗅了好一會兒,確認沒有聞到尤虹的氣息才跑了過來,對著凌靈搖了搖尾巴。凌靈低頭,發現它頭頂還有一只紅色的小團子,定睛一看,是上次孟曉晨給他看的那只小九尾狐,看來它也得到了一個身體。

    小九尾氣呼呼地蹲在云牙犬腦袋上,見孟曉晨對凌靈這么親熱,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對著他不住地齜牙咧嘴。

    第095章 青玄

    “凌師弟你終于來了, 我等得花都謝了!”孟曉晨抱著凌靈不撒手,那模樣恨不得在他臉上親一口,見姬寒彧站在一旁, 扭頭呲著牙樂道, “韓羽師兄你也來啦, 師尊他老人家還好嗎?”

    “挺好,”姬寒彧瞥了一眼凌靈的腰,低聲道,“下來。”

    孟曉晨聞言把凌靈抱得更緊:“師兄你怎么連我的醋也吃?”

    姬寒彧別過眼,清了清嗓子沒說話。

    九尾狐看見他,伸著小腦袋嗅了嗅氣味,遲疑了一下后指揮著云牙犬走到了一邊。

    “你先下來,我要抱不住你了。”凌靈雖然還抱著孟曉晨,可是臉已經憋紅了。

    虛的。

    這段時間雖然過得閑散,但為了給韓羽偷送修為, 他可沒少拉著人家雙修, 眼下突然被一個一百多斤的家伙盤上來, 本來就用得有些過度的小腰差點當場就扭了。

    不過他心里還是很高興,孟曉晨失憶之后雖然很快又和他熟了起來,但到底和小時候那種親密無間、毫無芥蒂還是不太一樣, 如今終于又和曾經那般親熱,許是記憶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不行不行,得好好抱抱你, ”孟曉晨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脖子,圓圓的狗狗眼有些濕漉漉的, “凌師弟,真是好久不見。”

    凌靈心里高興, 又有些沉重,小心翼翼地問:“真的都想起來了?”

    “嗯!”孟曉晨笑著點點頭,“原來總是聽你說咱們小時候是一塊長大的,卻沒有實感,現在我終于記起來了,還是想起來好。”

    凌靈面上驚嘆,內里卻有些不放心,又不好明著問,便道:“看來你家請的那位高人的確厲害,不知還在不在這里。”

    “還在呢,嘿嘿,”孟曉晨笑了兩聲,突然捂著凌靈的耳朵小聲道,“他長得好好看的,而且……”

    “怎的一直站在門口?”正聊著,一個溫潤的聲音在三人身后響起。

    凌靈扭頭一看,一個陌生的男子從孟曉晨剛才跑來的方向款款走來,那男子五官精致,遠遠一看便知長得有些妖媚,眉心還有一線紅色,走近后樣貌更是讓人一眼難忘。

    某個不太討人喜歡的角色立刻出現在凌靈腦海里,他不禁微微皺了皺眉。

    那男子似乎對凌靈的態度恍然不覺,見孟曉晨還盤在他腰上,無比自然地伸手將人接過放在地上,大手攬住孟曉晨的肩,微微一笑道:“先把客人請進門再說。”

    小九尾見狀比剛才看見凌靈還不爽,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一邊呲牙一邊緊緊抓著云牙犬的毛發,疼得它嗷嗷直叫也不撒手。

    那人聽見叫聲,隨意瞥了云牙犬一眼,它便嚇了一跳,不顧腦門上的疼痛灰溜溜地躲到孟曉晨身后去了。

    凌靈見那人長得一副妖媚相,還對孟曉晨這么隨便,心中不爽,這人果然和那誰一樣討厭,沒看見自己正和曉晨敘舊么?居然一副和他更熟的樣子,可惡,我可是和曉晨師兄穿一條褲子長大的!

    于是他也不甘示弱地挽住孟曉晨的胳膊,往自己身邊扯了扯道:“我還是第一次來孟家呢,曉晨師兄,你帶我逛逛。”

    孟曉晨笑道:“這是自然。”

    “兩位請。”那男子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卻又不動聲色把孟曉晨拉回了自己身邊。?

    凌靈更不爽了,抬腿一個風騷走位直接卡進兩人中間,牽著孟曉晨的手晃了晃,還拿腦袋擋住他的視線,“算了,你還是先帶我去見見那高人吧,竟能讓你把所有的事都想起來,我要當面感謝他。”

    “高人就在你身后呢。”

    “啊?”凌靈一怔,頓時尷尬起來,自己剛才真是太幼稚了,竟和孟曉晨的恩人爭風吃醋……

    孟曉晨笑道:“他便是大伯請來為我療傷的青玄君陸清玄。”

    凌靈扭頭瞪了姬寒彧一眼,真是,怎么不攔著點!

    姬寒彧早認出人來,見凌靈耳根子都臊紅了,勾了下唇將人牽到自己身邊,對著陸清玄行了個道禮:“久聞清玄君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在下赤月宗韓羽。”

    凌靈恍然,難怪這名字聽著耳熟,原來是妖靈書院那位天才馭靈師,便連忙跟著行禮:“在下赤月宗凌靈,見過清玄君,方才多有得罪,還望見諒……”

    這陸清玄看著年紀比他大不了幾歲,實際上也是個“童顏老妖怪”,少說也有兩三百歲了;而且他的御靈術在九洲若自認第二,幾乎沒有人敢認第一,只差一步就是陸地神仙的修為。

    而且除了在初心殿的典籍里見過他的名字之外,凌靈還聽卞倩兮提起過,這人幾乎是全九洲所有靈修的偶像,論在修仙界的地位也至少和赤月宗那些長老是一個級別的。

    凌靈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修士,剛才真的是失禮了。

    不過這也不能全怪凌靈“有眼不識泰山”。

    妖靈書院是個很特別的門派,整體影響力雖不如赤月宗,單論馴靈的實力卻是九洲第一,只是極為低調,既不湊熱鬧參與正邪兩道的紛爭,也不喜歡參加其他宗門組織的活動,甚至從不公開收徒,更看不上世家們的那點資源。整個妖靈書院從上到下收徒全看心情,且除了靈修之外什么修士都懶得培養,是一個“偏科”嚴重且人丁稀少的宗門。

    這陸清玄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幾乎是一心修道,從不搭理任何宗門,不論是赤月宗的選徒大會還是之前圍剿神夢宮都沒有出現,更別提給一個世家子弟療傷這種事了。

    可他竟在孟家一住就是大半年,實在讓人意外。

    陸清玄將姬寒彧和凌靈方才的互動看在眼里,略想想便猜到了什么,看向姬寒彧的眼神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又掩了過去,當即抬手回禮,勾唇道:“道友過譽,我不過是妖靈書院的一名普通修士,哪里當得起‘大名’二字?常聽曉晨提起兩位,今日終于得見,幸會。”

    不知為什么,一個如此簡單的動作在他做來都自帶風流,卻又不露痕跡,和江行弈那種瀟灑的感覺完全不同,方才走過來的那幾步也是動如扶風,仿佛自帶媚態似的,所以剛才他去觸碰孟曉晨,雖然并沒有什么出格的舉動,卻讓凌靈心中警鈴大作。

    而且九尾狐和云牙犬真身為妖靈,按道理應該不至于一個如此害怕、另一個又如此討厭一個有助于自己修行的靈修才是,況且這陸清玄還是九洲最厲害的靈修。

    凌靈沉了沉眸子,又扭頭瞥了眼韓羽,見他眼中也流露出一絲奇怪之色,心里便愈發警覺。

    還在初心殿上學時,他們都見過陸清玄的畫像,可畫像上那個陸清玄雖然長得也好看,卻遠不如現在有風韻,眼前這人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一股風流之姿,五官和年歲和畫像上看著雖然沒有什么區別,卻偏有種不辨雌雄的美態,這也是剛才凌靈一時沒有把人想起來的原因,氣質相差太大。

    而且孟曉晨失憶后,凌靈和韓羽復盤過,又根據楊云風的態度推斷孟曉晨可能是被那司寇堯騙著自愿和他靈修過,所以他的元丹被吸收后在司寇堯體內極為安分,否則單以司寇堯那點修為,若孟曉晨反抗,他是很難安然無恙的。

    靈修可比雙修留下的烙印更深。

    若那司寇堯再出現,無論是什么模樣,孟曉晨都會不可避免被他吸引……

    “哎呀都是自己人,你們就別寒暄了,”孟曉晨拉過凌靈的手往里走,“我讓人準備了一大桌菜呢,凌師弟咱們吃飯去,別管那兩個辟谷的。”

    云牙犬見孟曉晨動了,立刻托著小九尾跟上,那九尾狐立刻攀住孟曉晨的衣角爬了上去,窩進了他的懷里對著后面的陸清玄了呲了呲牙,又一臉敵意地看著凌靈。

    凌靈笑道:“這小狐貍不喜歡我就算了,竟連青玄君都不喜歡?”

    “它叫小九,”孟曉晨摸著九尾狐的腦袋道,“這身體還是青玄君最近幫它做的呢,可它還是一看見他就炸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大概是因為你和青玄君關系太好,小家伙吃醋了吧,”凌靈瞥了一眼陸清玄那妖媚得有些不像真人的臉,快走幾步又打了個隔音符,這才小聲問,“清玄君不是靈修么,也會療傷?”

    別是那司寇堯又捏造了個什么身份,來騙人的。

    “我本來也沒什么身上的傷,只是靈體受損失去了記憶,雖然師尊說順其自然就好……”孟曉晨頓了頓,接著說,“可我回來連我娘都不認識,把她給傷心壞了,要是有辦法想起來,我自然不想就這么糊里糊涂過一輩子。后來大伯廣發招貼請人為我醫治,清玄看見,便自請來了孟家,他本就是靈修,對付靈體受損也算是得心應手。”

    “自請?”凌靈又詫異起來,“青玄君一向不管這些事,孟家對他有恩?”

    “不是,你有所不知,”孟曉晨抿了抿唇,眼里露出一點悲哀的神色,低聲道,“清玄雖然早已不理塵世之事,到底也是陸家人。阿瑤是他們家這一代唯一的男丁,卻被那司寇堯害死,陸家家主又求到了清玄跟前,他自是要找他算賬的……”

    “原來青玄君竟是陸瑤的……”凌靈略算了算,“祖宗?”

    乖乖,這陸家如今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家族,祖輩里竟有這么牛掰的人物?之前也太低調了……不過想想陸清玄的性子,倒也能理解。

    凌靈略放下心來,又問:“陸瑤沒了,陸家接下來怎么辦?”

    這些世族最在意家族傳承和延續,就算如今大不如前,起碼香火是不能說斷就斷的。

    “陸家這一輩只剩一個十多歲小姑娘尚未婚配,”孟曉晨嘆了口氣,“可那小姑娘并非修行之人,就算未來招婿來延續香火,多半也只是凡夫俗子,若之后生下來的孩兒沒有根骨,陸家的修行之路怕是要斷送于此了……”

    “這司寇堯可真是害人不淺,換了誰只怕都不能放過他,”凌靈憤憤說完,又道,“不過這魔頭不是失蹤了么,清玄君有辦法找到他?”

    “清玄說幫我找回記憶或許能找到線索,這也是他來孟家的原因,”孟曉晨道,又有些自責地垂了垂眼,“可惜我什么都想起來了,唯獨想不起和司寇堯相關的事……”

    “這件事和你失憶有直接關系,一時想不起來也正常,”凌靈安慰道,又有些不放心地提醒,“那司寇堯或許還騙了你別的重要的東西,想起來對你也不見得是什么好事,否則師伯他們若真想幫你恢復記憶也不會太費神。”

    孟曉晨聞言臉色一白,捧著小九的手不自覺地用了下力,小九抱住他的指頭舔了舔,用毛茸茸的紅尾巴輕輕掃他的手指。孟曉晨若無其事地笑道:“知道啦,先不說這些,快跟我說說這段時間你們身邊的事。”

    “你想知道什么盡管問就是。”

    孟曉晨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轉,小聲道:“那就先從你和韓師兄的雙修說起,什么感覺啊?”

    “……”凌靈臉一熱,“小孩子家別打聽大人的事……”

    “什么小孩子家,我比你大!”

    “那也是小孩子!”

    “哎!別跑,等等我!”

    走在后面的姬寒彧和陸清玄看著那兩個追逐著遠去的身影,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陸清玄得知韓羽也辟谷,便干脆沒去飯廳,帶著他到茶室喝茶閑聊去了。

    第096章 小九

    晚上回到房間, 凌靈特地和姬寒彧勾兌了一下,得知陸清玄氣質變化的原因大抵和他主修御靈術、身邊馴養的也多半是高階狐靈相關。妖靈不僅受主人修為影響,也會反過來影響主人。

    那副畫像大約是一百年前畫的, 如今陸清玄身邊的狐靈已是成熟的九尾天狐, 氣質自然不一樣。等卞倩兮的六尾狐品級更高, 凌靈這位颯爽的師姐舉手投足之間也會自帶媚氣。

    且陸清玄的修為不假,那司寇堯本就幾乎沒了命,寶物也被沒收了,不可能還有能耐扮演他還讓人看不出來,凌靈便也徹底放下心來。

    此后一個月,孟曉晨帶著凌靈和姬寒彧在南海洲各個好玩的地方都逛了逛,又去赤月宗在南海的新仙府拜訪,還跑到海島上去狩獵妖獸,過得很是開心。

    陸清玄一路陪著,對孟曉晨也算是關懷備至、盡職盡責, 每天晚上都幫他療傷。他的性格也和他有些妖態的氣質并不一樣, 相處下來凌靈發現這人只是樣貌生得讓人誤會, 性格倒是和跟誰都自來熟司寇堯完全不一樣,除了對著孟曉晨,和誰都不算親近。

    不過凌靈還有一件事想不清楚, 陸清玄并沒有試圖喚醒孟曉晨對司寇堯的記憶,好像一點都不著急。

    “你的元神已經修補完全,靈臺也康復了, ”陸清玄收回手,對孟曉晨道, “今后每日自己運行周天、照常修行即可。”

    “太好了,”凌靈高興地攬住孟曉晨的肩晃了晃, “你總算痊愈了!等會要記得傳信回孟家,你娘肯定高興!”

    姬寒彧道:“多謝青玄君。”

    陸清玄頷首:“分內之事。”

    “這就痊愈了?”孟曉晨摸摸腦袋,又摸摸自己心臟的位置,好奇道,“我怎么一點感覺也沒有?記得第一次幫我療傷后我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腦袋也好像清醒了很多……”

    “本就是循序漸進的過程,”陸清玄勾唇,接過凌靈端給他的茶放在一旁,“最初的感覺自然是最強烈的,慢慢就會越來越輕,今日是最后一次,你完全沒有感覺才是對的。”

    “那……”凌靈頓了頓,還是道,“你想起什么來沒有?”

    孟曉晨等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凌靈垂下眼不再說話,好歹自己也算過來人,這段時間他看出來了,陸清玄和孟曉晨相互有意,只是還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眼下他想不起司寇堯和在錕铻寶塔里發生的事,對兩人來說或許更好。

    只是這樣,又要耽誤陸清玄報仇。

    “清玄,”孟曉晨問,“是不是明天一覺醒來,我就和之前一樣多了點記憶,能幫你想起那個司寇堯了?”

    “想不起來也無妨,”陸清玄淡淡一笑,“你若想起來,我找到人去把他殺了,你也活不成,他反倒會高興;比起這樣,倒不如讓他日日看著想要的東西,卻永遠都得不到更大快人心。”

    凌靈聞言一怔,這陸清玄顯然是話中有話,難道不是孟曉晨想不起來,而是他不打算讓他想起?

    孟曉晨還想說點什么,一個火焰般的小團子突然從桌上沖了過去,小九用帶著靈力的尾巴一甩,那滾燙的熱茶便直直朝陸清玄那張漂亮得近乎妖媚的臉飛去。

    陸清玄長眉一挑,隨手揮出一道結界將杯子擋掉,落在一旁砸了個粉碎。

    “汪汪!”桌角下,小白也跟著大叫起來,不過叫了幾聲就躲到孟曉晨腿邊去了。

    小九紅著眼伏在桌上,睚眥欲裂地瞪著眼前的男人,鋒利的小爪子將木質的桌面抓出幾道劃痕,身后的九條尾巴紛紛散開,向一團燃燒的憤怒的火焰。只可惜它這點靈力就算全部使出來也不過能將桌子燒出一個洞來,在場的人誰都沒當回事。

    陸清玄垂眸看了它一眼,輕蔑地勾了下唇:“你這畜生,好端端又發什么瘋?”

    “小九!”孟曉晨連忙把九尾狐撈回自己懷里,對陸清玄抱歉地笑了笑:“它脾氣大,被我慣壞了,你不要和它一般見識。”

    “青玄君,”凌靈又倒了一杯茶遞過去,“喝這杯吧。”

    一旁姬寒彧淡淡道:“這九尾狐對青玄君著實厭棄了些。”

    凌靈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陸清玄,半開玩笑道:“是哦,小白好像也和你親近不起來。我還以為全天下的妖靈見了你,都會上趕著巴結討好你,希望你幫它們提升品級呢!”

    相處這么久,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這九尾狐對陸清玄不是一般的討厭,有好幾次趁他不注意從背后對他發起攻擊,簡直連吃奶的力都使出來了,只不過狐微力輕,對陸清玄這個高階靈修一點用也沒有。

    小白也差不多,只是它膽子小一些,只敢對著陸清玄叫喚幾聲,不敢攻擊。此外凌靈還發現一件事:小白對小九可謂是言聽計從。這一個多月,凌靈就沒見小九下過地,不是蹲在小白腦袋上,就是坐在它背上。

    要知道,妖靈之間可不是誰脾氣大誰就能當老大,就算小九本體是品級最高的九尾狐,可它還只是幼得不能再幼的幼崽狐,如果還活著,只怕是還要喝奶的程度;而小白現在雖然看著只是條毛絨小狗,人家之前可是成熟體的云牙犬,凌靈是親眼見過它的實力的,它也并不會因為尤虹是尊貴的上古神獸后裔就手下留情。

    就算后來修為大減,要一爪子拍死小九也不是什么難事,可小白卻心甘情愿當它的坐騎,實在奇怪。

    而陸清玄對這兩只妖靈的態度也讓凌靈覺得很蹊蹺。

    身為靈修,陸清玄對妖獸和妖靈有種天然的喜歡和親近,對自己豢養的妖靈更是寵愛有加,就連對孟曉晨那幾只不怎么搭理主人的妖靈也很好,可他對小九和小白的不喜卻非常明顯,平日里余光都懶得掃一眼。

    和看見高階妖靈就兩眼放光的卞倩兮對比,陸清玄對這只罕見的九尾天狐幼崽實在太不感興趣了些,今日竟連“畜生”這種詞都用上了。

    “這狐靈有恙,”陸清玄垂眸吹了吹茶沫,淡淡道,“養不大。”

    “啊?”凌靈一怔,看向孟曉晨,見他一副早就知道的神情,不由咋舌道,“之前不還好好的么?”

    小白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得到一只罕見的九尾狐妖靈幼崽,怎么又是個廢的?

    小九聞言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奮力掙扎著就要往陸清玄那邊沖,小白也跟著又大叫起來,看樣子也氣得不輕。

    孟曉晨只得把小九牢牢抓住,哭笑不得道:“你這是自己生病了治不好,還怪大夫。”

    小九聞言更氣了,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看向孟曉晨的眼神里竟露出十分焦急又痛苦的神色,身體也扭動得更厲害了。

    “它怎么了?”凌靈忍不住問。

    當初看見這只小狐貍的時候它非但沒問題,牙齒還是混元莽的鱗片,身為靈體卻能直接給人下劇毒,要是能養大,只怕比尤虹這種神獸后裔還要珍貴。

    怎的突然成了養不大的寵物?

    “我本來也是這么以為的,”孟曉晨嘆了口氣,“可清玄幫它做身體時發現它本就先天不足,又被成熟體混元莽的毒素傷了根本,所以……”

    本來安靜了一點的小九又亂叫起來,狠狠地盯著陸清玄,好像在說自己這樣就是他害的。

    “好好,不說這個,”孟曉晨摸著它的腦袋安撫著,又道,“你的這個身體可比我師尊捏的蓮藕身體更好些,就算靈體不能長大,身體還是可以長的。”

    凌靈一聽,驚訝道:“世上竟有這種寶物?”

    姬寒彧也有些詫異,楊云風的蓮藕童子沒有靈體,所以無論多久過去,捏造的時候是什么樣就一直是什么樣子,而韓羽之所以能長大,是因為有自己的元神在里面,一般來說,其他修士鍛造的身體也是如此。

    這九尾天狐既然靈體有問題,正常來說身體也無法再長大才是,陸清玄果然厲害。

    “這是青玄君錘煉了多年的寶貝,”孟曉晨笑道,“以后小九長大了,雖然靈力和修為不能精進,但給我當個騰云駕霧的坐騎還是可以的,旁人一般還看不出來,見我竟然拿九尾天狐當坐騎,肯定會被我唬住,嘿嘿!”

    “那也不錯,”凌靈點頭道,“只是可惜了,我還以為你終于遇到了自己的妖靈呢。”

    “遇不遇得到都是緣分,”孟曉晨倒是很淡定,看了一眼陸清玄又轉開視線,“反正來日方長,我還愁找不到好的妖靈幼崽么?”

    “我早就想著等你痊愈,帶你去梵境轉轉,那里環境惡劣,說不定能遇上剛夭折的妖靈。”陸清玄氣定神閑地喝著茶,對小九眼中射出的仇恨之光視而不見。

    孟曉晨立刻喜笑顏開:“好。”

    凌靈就坐在他身邊,不知是不是看錯了,陸清玄喝茶的時候唇角好像勾了勾。

    “聽說玄夜圣尊的水靈蛟便是座下弟子在梵境帶出來的?”陸清玄放下茶杯,轉頭看向姬寒彧。

    “正是,”凌靈道,“不過師姐也是運氣好。”

    “梵境乃是九洲禁地,危險重重,”姬寒彧道,“兩位若要去,還要小心些,做足萬全準備再出發。”

    陸清玄點點頭:“兩位小友盡管放心,在下一定護曉晨周全。”

    “有青玄君這句話,”凌靈行了個道禮,“我就放心啦!”

    “師兄,凌師弟,”孟曉晨聞言道,“你們不和我們一塊去嗎?”

    “我和凌靈修為不高,”姬寒彧道,“去了只會給青玄君拖后腿。”

    陸清玄聞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并未說話。

    梵境島最初是一座靈氣充沛的仙島,傳聞除了高階靈獸之外還是上古神龍的棲息之地,后來被用來囚禁一位犯了事的仙人。

    那仙人被剃了仙骨、困在此地千萬年、每日還要承受雷霆錐心之痛,早已性情大變,如今更是不知是人是鬼。梵境島也成了一塊死地,阻隔一切的黑幕籠罩在天空,島上植被枯萎、山林不再,上古神龍銷聲匿跡,靈獸要么遷徙要么墜魔,前來歷練的修士們幾乎無一例外全部失蹤。

    漸漸地,梵境成了九洲大陸所有宗門公認的禁地,一般的修士也無人敢去冒險,赤月宗更是明令禁止元嬰期以下的弟子私自上島。當年卞倩兮雖然上了島,可也只是在邊緣活動,不敢深入,恰巧水靈蛟繁衍之時會在離海水不遠之處筑巢,這才撿到尤虹。

    這次雖然有陸清玄這位半步陸地神仙陪著,可姬寒彧如今修為還不到元嬰,不敢貿然帶凌靈上島,陸清玄修為雖高,也顧不過來這么多人。

    凌靈對梵境也很好奇,本打算等自己成為修仙界的大佬之后帶尤虹再回來找找它母親的骸骨,現在也不打算去湊這個熱鬧了。有紫陽圣尊在,尤虹遲早能恢復,而自己萬一受個什么不方便雙修的傷,還會耽誤計劃。

    “師伯要是知道我們都要去,估計連你都不許去了,”他對孟曉晨道,“我們來也就是來看看你,眼下你已經痊愈,身邊又有人照顧,我和韓羽自然是繼續去游山玩水。”

    孟曉晨紅了紅臉,但也知道韓羽有傷在身還未痊愈,凌靈的大劫也再有一年多就要來,之后不知生死如何,自然想和自己的道侶單獨待在一起,便也不再邀約,只道:“等我從梵境回來再去找你們。”

    “嗯。”

    幾人回孟家又修整了十多天后,凌靈和姬寒彧告辭打算離開,孟曉晨也跟著陸清玄一道出發,準備啟程前往梵境。小白和小九靈力低微,又只是寄居在別的身體上,一進梵境就會被吞噬掉靈體,只能留在孟家。

    看著蹲在出來送別的小白頭上、耷拉著腦袋和尾巴的小九,凌靈忍不住笑道:“這小家伙平日里都是一副壞脾氣的樣子,今日這般垂頭喪氣還是第一次見。”

    姬寒彧看了它一眼,淡淡道:“大抵是在擔心等曉晨在梵境找到自己的妖靈,它就要失寵了。”

    小九哀怨地看了姬寒彧一眼,駕駛著小白往孟曉晨那邊去了。

    第097章 分析

    “別聽師兄亂說, 我們小九多可愛呀,我就算有了妖靈也會疼你的。”孟曉晨把它抱起來舉著看了看,見它實在難過, 仰頭想要親親它。

    小九立刻撲騰著小爪子想去抱他的臉, 還伸出粉色的小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唇角, 九條尾巴都搖了起來。

    可還沒碰到人,自己的后頸便被一只大手提了起來,陸清玄將狐貍崽子提到一旁,對孟曉晨道:“又忘了,它口中含有劇毒,在這副身體的加持下毒性更猛,不可與它太過親近。”

    “哦,”孟曉晨吐了吐舌頭,又蹲下身去摸小白的腦袋,吩咐道, “我這一去也不知何時能回來, 你要乖乖的, 別讓家里其他靈獸欺負小九知道嗎?”

    小九亂蹬著四肢想要轉過去咬陸清玄的手,可七寸被人牢牢捏住,一點辦法也沒有, 氣得又是炸毛又是大叫。

    “這狐貍崽子兇成這樣,只有它欺負別人的,”凌靈笑起來, “看著個頭不大,實際上精得很, 曉晨師兄不在,它肯定會騎著小白在家里稱王稱霸。”

    孟家沒什么仙門中人, 家里的靈獸也都是低階品種,都不是小白的對手。小九雖然不一定打得過它們,可它收服了小白,隨便咬人家一口就是要命的毒性,自然也沒有什么靈獸敢招惹它。

    姬寒彧聞言卻搖了搖頭:“它大概要傷心頹廢許久,或許沒有興趣稱王稱霸。”

    “這小家伙也是太通人性了些,”凌靈嘆了口氣,“說起來小白跟著曉晨還久一些呢,我看小白都不這樣。”

    “自然不一樣。”姬寒彧道,卻沒再往下說。

    “該走了。”陸清玄道,把還在亂蹬小九隨手一扔,小白連忙跑過去把它叼住,甩在自己后背上。

    “師兄,凌師弟,”孟曉晨走過來抱了抱凌靈,低聲道,“保重。”

    凌靈拍了拍他的后背:“去吧。”

    姬寒彧和陸清玄相互行了道禮告別,四人便兵分兩路,各自踏上飛劍離開了孟家。

    等飛出一段距離,凌靈道:“韓羽,你方才說小九和小白不一樣是什么意思?”

    “你也發現了吧?”姬寒彧不答反問。

    凌靈聞言一怔,難道自己懷疑的事,韓羽也有所察覺?便道:“我只是覺得這狐貍崽子太聰明、對曉晨太有感情了些,不會真是……”

    姬寒彧點了點頭:“八九不離十。”

    “真的是他?!”凌靈不由瞪大了眼睛,“這……這怎么可能?”

    難怪陸清玄不著急去找人,合著他早就知道人在哪。

    “當初司寇堯身受重傷、元丹盡毀,若不是和曉晨命格綁定,只怕早已一命嗚呼,后來又落在仇人手里,身體早就廢了個干凈,元神亦是殘缺不全,”姬寒彧垂了垂眸子,淡聲道,“將所剩無幾的元神融入九尾狐靈體里,應當是暗鴉和他能做到的最好的結果。”

    他想盡辦法回赤月宗也不知是不是沖著自己來的,眼下倒像是轉移了目標,只是那陸清玄可不是個好招惹的,這輩子怕是都不會讓他好過。

    “連你都看出來了,青玄君一個半步陸地神仙不可能不知道,”凌靈架著下巴想了想,道,“可他為什么要瞞著曉晨師兄呢?”

    這樣搞得曉晨一直心存愧疚,覺得自己沒想起來,耽誤了人家報仇。

    姬寒彧看了他一眼,淡聲道:“我若是陸清玄,也不會讓曉晨知道。”

    “為什么?”

    姬寒彧笑而不答,只道:“如果我猜得沒錯,他已經在曉晨的靈臺里看到了被遺忘的那段記憶。”

    “青玄君有這么厲害?”凌靈愕然,又馬上反應過來,“你是說,他已經知道曉晨和那誰靈修過的事?那他們倆……”

    “他大抵不會對曉晨有什么想法,”姬寒彧道,“只會對始作俑者更加厭惡。”

    凌靈回想了一下陸清玄對孟曉晨的態度,覺得大差不差,便點頭道:“難怪他身為靈修,卻唯獨不喜歡小九和小白,這倆可謂是蛇鼠一窩,除了陸家還害了他喜歡的人。這要是我恨不得一刀把他宰了,青玄君卻還那么大方,把錘煉多年的身體給了他用,真是便宜他了。”

    說到這里,一個念頭突然從凌靈腦子里一閃而過,他扭頭看著姬寒彧的臉,突然道:“韓羽,你說是不是?”

    “你當他真沒動手?”姬寒彧沒留意他的異樣,搖了搖頭道,“我看過,小九被囚靈陣重重封印在那身體里,那陣法被下了最重的惡咒,賭上了陸清玄半步陸地神仙的全部氣運,他不但再無可能出來,連自殺都做不到。”

    凌靈沒從他臉上看出什么來,便收回目光把心思放回眼前的事上,仔細想了想便明白這話是什么意思,不由后背發涼,心說這陸清玄可真夠狠的。

    原本司寇堯還有一絲希望再做回人,他的肉身或許被暗鴉藏在什么地方,十年不行便百年,總有一日能縫補好。當初能和他靈修,曉晨對他肯定是有些感情、甚至可能已經動過心的,等時日一久,仇恨也會被化解許多,加上他們的命格本就綁定在一起,再愛上司寇堯也不是什么懸念。

    到時候,司寇堯可以借助九尾狐的靈力和孟曉晨身邊的資源溫養自己的元神,就算很難不能有什么修行上的成就,做回普通人總是可以的。要是運氣再好一點,還能再收集當初剩下的殘余魔氣,再進入修行之道也未嘗不可,只是時間久一些,或許要幾百年。

    時間對于這個世界的修士來說并不成問題,司寇堯還是魔尊之子轉世,只要還有一絲生機,翻盤也不是不可能。

    可半路殺出來的陸清玄卻把這點希望徹底掐滅,而且是在孟曉晨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進行的。想不起司寇堯,自然就想不起自己曾經愛過他,對他曉晨而言永遠都是一個陌生人。

    “不過…陸清玄為什么不把司寇堯丟得遠遠的?”凌靈眨了眨眼,“曉晨師兄那么喜歡小九,這不是把情敵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么?”

    “他如今太弱,萬一丟出去被人弄死了,會影響曉晨,”姬寒彧頓了頓,又道,“換做是你,你會吃一只妖獸的醋么?”

    凌靈想了好半天,不由得豎起大拇指:“這個陸清玄才是老狐貍吧……”

    孟曉晨雖然很喜歡小九,但一直都只是拿它當一只妖獸看,還是只沒有修行價值的妖獸,和寵物差不多。它的所有表現、發出來的所有信號都會被他誤解成妖獸的反應,他再喜歡它也不會將它認成人,更不可能對它產生對人一樣的情感。

    更何況如今的孟曉晨已經對陸清玄有了很大的好感,和他結成道侶是遲早的事,絕不會因為小九不喜歡。

    “說起來,曉晨師兄的喜好還真是穩定,司寇堯和陸清玄的樣貌和氣質還挺像的。”凌靈笑道。

    姬寒彧也勾了勾唇:“你的喜好也很穩定。”

    這本是一句玩笑話,凌靈聽完卻是臉色微變,別開眼低聲道:“你和師尊不一樣的。”

    姬寒彧唇邊的弧度便僵了僵,垂眼將情緒斂下。

    “這司寇堯永遠被封印在一只狐貍體內,”凌靈又把話題拉回司寇堯身上,“不僅沒有可能讓修為進階,連話都沒辦法說,以后還要長長久久地看著他和別人兩情相悅、共度千百載,可他卻只能當人家的坐騎,真是報應不爽。”

    姬寒彧心中也是感慨不已,就算孟曉晨日后知道了小九的真實身份,以他對司寇堯那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印象,恐怕也只會覺得陸清玄干得好,并且連小九都不會喜歡了。

    那人總歸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弟子,如今卻落得這般下場,雖說是咎由自取,自己這個做師尊的也不是全無責任。

    “難怪陸清玄當時要說那樣的話,這可真是談笑間情敵灰飛煙滅了,”凌靈說完又有點擔心孟曉晨,“曉晨師兄遇到這么一個厲害的角色,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陸清玄對曉晨不似作偽,也沒有必要,”姬寒彧道,“不必擔心。”

    凌靈點點頭,陸清玄堵上自己全部的氣運,除了要懲罰司寇堯之外,還不許他自殺,為的就是不讓曉晨受他牽連,想來也不是鬧著玩。

    “等等,”凌靈眉頭一皺,想起另外一件事來,“司寇堯和我師尊才是兩情相悅,曉晨不會喜歡他雖然有礙他的計劃,可等我師尊出關,不一樣要來尋他、為他報仇么?”

    想起師尊當初擋在他身前攔著自己的樣子,凌靈心里還是一陣抽痛,但言語間并未表現出來。

    “凌靈,”姬寒彧一愣,“玄夜并非……”

    “那陸清玄再厲害,”凌靈打斷他,繼續若無其事地說著,“只怕也不是我師尊的對手,萬一他被師尊打傷了,曉晨師兄只怕要傷心了。”

    姬寒彧心里悶悶地鈍痛著,卻不再言語。

    當日的誤會太深,很難解釋清楚,如今凌靈再提起自己,語氣也完全是在說別人的事,他能做的就是繼續扮演好韓羽這個角色,陪他到最后一天。

    “算了,我現在擔心這些也沒用,我師尊出關還早著呢,”凌靈又笑了笑,問,“接下來我們該去哪里了?”

    姬寒彧從懷里拿出一張卷軸打開看了看,也勾唇道:“該去東皇洲看看當年的萬人坑了。”

    這卷軸是一副巨大的九洲地圖,從赤月宗出發之前,凌靈特地在地圖旁邊做了一張計劃表,將想和韓羽去的地方、想做的事一一做了規劃并在旁邊列舉出來。眼下三年之期已經過了大半,行程才過了一小半,得加緊了。

    “聽見了?”凌靈聞言拍了拍流星劍,指著前方道,“朝東皇洲極速前進!”

    雪白的長劍發出長鳴,破風而去。

    凌靈一臉興奮地跑到劍頭抱著手臂坐著,將韓羽丟在身后,許久都沒有回頭。

    第098章 起疑

    等將九個洲都游歷一番、將能想到的風花雪月、陽春白雪都體驗了一遍, 時間也不剩多少。

    近三年過去,凌靈的修為已經所剩無幾,眼下跌落到筑基初期都不足, 連元丹都快支持不住, 要散不散的;韓羽則在與鼎爐雙修和凌靈偷渡修為的雙重buff下修為暴漲, 幾乎已經要突破元嬰巔峰。

    回了赤月宗,到需要串門的師伯師兄那里轉過一圈后,凌靈便再沒下過孤云峰,想著反正不管是死去還是回去,修為也帶不走,既然元丹里還剩了點,不如都喂出去,于是拉著韓羽沒日沒夜地雙修。

    雖然凌靈沒說,但姬寒彧知道他舍不得自己,也就陪著他胡鬧, 只是每一次都將他抱得更緊, 事后更細致地幫他清理呵護, 原先還不至于用藥,回來后床頭的藥膏沒有斷過。

    誰知這人愈發變本加厲,到后面簡直連命都不要, 每回不折騰到昏過去都不肯停。

    清冷月光均勻地灑在瓊霄殿的飛檐上,夜半的孤云峰安靜得連風吹樹葉的聲響都沒有,只從某個房間里不時傳來一點細碎的聲響, 間或夾雜著什么人隱忍的喘息聲。

    “凌靈……”姬寒彧紅著耳朵,輕輕攔住已經折騰了幾個時辰還要往自己身上坐的人, “今日到此為止,我去打水給你沐浴。”

    凌靈早就滿臉潮紅, 發絲黏在汗濕的額頭上,渾身都是疊在一起的深深淺淺的紅痕,卻還要抓住他的手親吻著他修長的指頭,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再來一次,我還想要。”

    “不行,你的身子會受不住的,”姬寒彧把人攬過來抱進懷里,輕蹭著他的頭頂哄道,“聽話,先好好睡一覺,明日再雙修也不遲。”

    “我不……”凌靈閉了閉眼,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喃喃道,“我不睡…想和你在一起…”

    姬寒彧聞言狠狠蹙了下眉,聲音卻溫柔至極:“我就在這里。”

    “那你不要去打水,”凌靈將頭枕在他寬闊的肩膀上,笑著耍賴,“你不是會清潔法術么,用法術幫我清理一下就好了。”

    “泡泡熱水你會更舒服一點,我去去就回。”姬寒彧彎了彎唇,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背,將人放倒在床上,轉身披了件外袍便出了門。

    他在門口靜靜站了片刻,轉身到水房打了水,催動靈力快速加熱著。

    謝玉堂已經知道今年的霜降便是他的天劫降落之日,打算和楊云風等人替他護法,但他以師尊鳳鳴塵要親自出山替他壓陣、屆時群仙峰會有異常的靈氣波動為由,要求他們守好各山門,防止山中靈獸靈植突發異變把人支開了。

    反正渡劫也不是人多就有用。

    而且這次的劫到底是凌靈的還是他的,已經無法分辨,他們的命格已經纏得太緊,凌靈又把修為都渡給了他,稍有不慎便會直接灰飛煙滅,他必須確保到時候沒有人出來阻止他做想做的事。

    眼下整個瓊霄殿都被陣法罩了起來,只剩最后一點廝守的時光了,他不希望任何人來打擾。

    等把水兌好返回床前,凌靈已經歪著腦袋側著身子,對著門口的方向睡著了。姬寒彧垂眸看了他一會兒,彎腰伸手攬住他的肩和腿彎,剛用力,凌靈便睜開了眼睛,一把摟住他的脖子嘟囔道:“怎么去了這樣久……”

    “這般粘人,我才去了不到半柱香。”姬寒彧輕笑,將人抱起來往屏風后的浴桶走。

    “我就粘人,”凌靈吸了吸鼻子,嘟著嘴道,“你不喜歡?”

    姬寒彧看他一眼,故意不說話。

    凌靈急了,清秀好看的眉毛擰到一塊:“干嘛不說話,你真的嫌我太粘人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十九歲時,凌靈的修為便到了能沖擊元嬰境的程度,三年過去,他非但樣貌沒有變得成熟一些,還是那個唇紅齒白的少年模樣,連個子也沒有再長,和姬寒彧相比還是那么小小窄窄一個,抱在懷里輕而易舉。

    眼下剛剛雙修了好幾個時辰,臉上的紅潮和眼尾的春意還未散去,又正嘟著早就紅腫不堪的嘴唇撒嬌,實在可愛得緊。

    姬寒彧想要開口說話,卻不自覺地先側頭去吻他。

    “你不說就不給你親。”凌靈“哼”了一聲轉過頭,躲開了他的唇。

    姬寒彧便把人放進熱水里,趁凌靈舒服得啟唇輕嘆時彎腰撐著桶掩,低頭把他的下唇含住了。

    “唔~”凌靈被他吸了一下,下唇一陣麻麻的刺痛,身體在熱水的放松下非但沒有覺得很舒服,腰酸啊背痛啊腿拉傷的就都感覺出來了。韓羽一開始還很克制,漸漸吻越深入,凌靈就故意要躲,惹得他呼吸都重了起來,拿舌頭纏著他不放,繾綣而情動。

    凌靈便有些想笑,心說這家伙的定力也不怎么樣嘛,雖然每次都想克制一點,可每次被自己一撩撥就什么都顧不得了。

    要不是他耐造,只怕早就散架了。

    “在笑什么?”姬寒彧察覺他的不專心,將人放開啞聲問,炙熱的呼吸掃在他臉上,帶著曖昧的氣息。

    “哎~我只是感慨,”凌靈抱著手臂搖了搖頭,“曾經清冷玉如、如高嶺之花的韓羽師兄如今怎么如此經不起撩撥?”

    姬寒彧別開眼:“我沒有。”

    “沒有?”凌靈反問,突然從桶里伸手往下一抓,狡黠笑道,“那這是什么?”

    姬寒彧被他抓得身體一僵,卻依舊面不改色,低低道:“因為是你才這樣。”

    “那你還真是喜歡我啊,”凌靈突然睜大眼睛,“啊,又更喜歡了一點。”

    “……可以放手了。”

    “不要,”凌靈壞笑,“我得看看最喜歡能到什么程度。”

    姬寒彧咬了咬牙,直起身垂著眼把外袍脫了丟在一邊,抬腿跨進浴盆里,將想逃走的家伙抓回來禁錮在懷中,含著他的耳朵沉聲道:“現在就讓你知道能到什么程度。”

    ……

    又是一個時辰多過去,凌靈終于被洗凈擦干、塞進了溫暖干燥的被子里。在不省人事之前他迷迷糊糊地想:好奇怪,在雙修時偷偷渡送修為的事應該早就瞞不住了,怎么韓羽卻好像渾然不知,也從不阻止呢……

    算了,估計他也理解我的想法,說不定還在期望我渡劫成功,日后再把修為還回來……

    可惜我這百毒不侵的體質沒辦法給他……他緩緩眨了眨眼,沉沉睡了過去。

    兩天后,孟曉晨帶著陸清玄回了群仙峰。

    他們在梵境確有奇遇,竟遇到了兩條盤在一塊的神龍后裔的幼崽妖靈,一只是囚牛,一只是螭吻,且兩只妖靈都是休眠狀態,不知在此沉睡了幾千年,陸清玄沒費多少力氣便將兩只幼崽妖靈收入囊中。

    在陸清玄之前,九洲大陸唯一馴養過上古神龍后裔的便只有姬寒彧,本打算出了梵境便來赤月宗拜訪請教,準備和孟曉晨一人試著馴養一條。

    可兩人進的位置太深,以陸清玄的境界也被困了一年之久,孟曉晨修為不夠,更是差點連小命都丟在里面。陸清玄本可以自己先脫離困境,但他不肯一個人走,廢了許多功夫把孟曉晨救了出來,自己卻受了重傷,還中了梵境深處的幻術。

    這次兩人能安全回來也多虧了陸清玄豢養的那只九尾妖狐,不過它本就只是靈體,拼死把主人和孟曉晨送出來后便直接跌回了幼崽狀態,怕是沒有個幾百年都恢復不了。

    妖靈書院沒有什么厲害的醫修,孟家立刻找了各宗門的修士和名醫,但也只是治療了身體上的傷,陸清玄至今還昏迷不醒。孟曉晨這次帶他回來,除了因為凌靈大劫將至之外,就是來求有九洲圣手之稱的蒼云川出手替陸清玄解幻術的。

    到了群仙峰后,謝玉堂得知中幻術的是妖靈書院的青玄君,便帶著其他長老也趕了過來。赤月宗一直想請陸清玄來給弟子們講講御靈術,卻總是吃妖靈書院的閉門羹,陸清玄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這事便一直擱置了。

    要是這次能幫上忙,加上孟曉晨的面子,陸清玄醒后肯定也會樂于去講上一兩課,甚至可能愿意在群仙峰多住一段時日,這對赤月宗御靈一脈可是大好事。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和幾位長老花了近一個時辰也沒能將陸清玄中的幻術解除,連楊云風都有些束手無策。

    “曉晨師兄別擔心,”凌靈見孟曉晨在房間外面走來走去、一臉的緊張,便安撫道,“你當初元丹都快沒了,紫陽師伯都能將你救回來,現在宗主和幾位長老都在,青玄君也會沒事的。”

    “這不一樣,”孟曉晨搖了搖頭,臉上依舊是濃濃的擔憂,“那幻術傳說是那位仙人的看家本領,怕是沒那么好解,否則師尊他們也不會到現在還沒出來…”

    他說的是事實,凌靈便也不知該說什么了,陸清玄的幻術一日不解,身死道銷的風險就會大一分,到后面就算能救醒,只怕也要瘋魔,做不了正常人,更別提繼續修道了。

    其實如果師尊在的話或許……

    他搖搖頭不再往下想。

    回來這么久,除了第一天去珉霜洞府門口給姬寒彧請了個安,凌靈再也沒往那里去過。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有去請安的緣故,凌靈這次好像完全感覺不到師尊在里面,不過他現在修為太低,感受不到也正常。其實以前也感覺不到什么,只是他知道師尊在里面,心里又想著他,大抵才有些錯覺罷了。

    他不說話,一旁的江行弈卻和他想到一塊去了,搖著白玉扇道:“那仙人被剃去仙骨這么多年,怕是也早就沒了神仙的境界,我師尊這個飛升在即的半仙大抵能解這幻術,只是……”

    師尊還在閉死關,別說一個沒什么交情的陸清玄,就是赤月宗幾位大佬中了幻術怕是也不會輕易出關,畢竟半路出來風險太大,說不定自己的性命都有危險。

    孟曉晨自然知道這個,耷拉著眉毛嘆了口氣:“實在不行,我只能去求師尊請師祖爺爺出山了。”

    凌靈聞言,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韓羽,笑道:“這的確是個法子,師祖爺爺最看不得兩情相悅的小道侶陰陽相隔,到時候你在師祖爺爺跟前好好地哭上一場,說你這輩子非青玄君不可,他若活不成,你也要跟著一頭撞死,他老人家鐵定會答應的。”

    孟曉晨被困梵境時還沒開始辟谷,卻在那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被困了整整一年,還能白白嫩嫩地出來,多虧陸清玄不時找些菌類或果子給他充饑。那些菌類和果子長在那永夜死地,本也是劇毒之物,陸清玄每次都仔細將其煉化,去掉毒素之后自己試吃無礙才給孟曉晨吃。

    他本是辟谷了近兩百年之人,為了孟曉晨重新進食,原先的辟谷功就算是前功盡棄了。不過兩人本就互有好感,這次更是患難見真情,那兩只妖靈幼崽便是他們的定情之物。

    如今陸清玄生死未卜,孟曉晨自然心急萬分,聽了凌靈的話便眼睛一亮道:“真的?”

    凌靈重重點了下頭,對鳳鳴塵來說,救他這個天外來客可能會有風險,可要替陸清玄解一下幻術應該不是什么難事。

    “你怎么知道師祖會答應?”江行弈有些詫異道,“你見過他老人家?”

    “祖師爺當年痛失所愛、悔不當初,”站在凌靈身旁的姬寒彧淡淡道,“自是希望徒子徒孫這方面能順利,如果師伯親自去請,他老人家大抵愿意成全曉晨這一片癡心。”

    凌靈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師祖爺爺如今可是位列仙班的山神,”江行弈卻又道,“又最嫌麻煩,輕易不會現身,百年前謝宗主為了宗門大計去求見都吃了閉門羹,何況只是這點無關群仙峰的小事,我看你還是別抱太大希望,再想想別的法子。”

    凌靈詫異地“啊?”了一聲,又扭頭朝自己身旁看去,心說連謝玉堂都要吃閉門羹,韓羽卻隨便一求就見到了,還帶上了自己這個拖油瓶……可韓羽神情泰然自若,什么都看不出來,凌靈只得又兀自納悶,難道因為自己異界來客的身份被師祖爺爺察覺,他才現身提點兩句?

    孟曉晨聞言卻變得愁眉苦臉,師祖爺爺連宗門大計都不想搭理,只怕是不想管一個沒什么天分的小徒孫的事。

    江行弈見他傷心,便又隨口安慰道:“不過紫陽圣尊是他的大弟子,當年又陪他老人家在九洲找遼淵找了四百年,這情分肯定是不一樣的。圣尊要是愿意出馬,說不定師祖他老人家就點頭了。”

    孟曉晨便又重重地“嗯”了一聲,眼里重新燃起希望,點頭道:“我一定會去求師尊的!”

    第099章 不要

    不知孟曉晨用了什么法子, 楊云風還當真帶著陸清玄去了躺鳳鳴塵的仙廟。

    等回來時,陸清玄的神志已經恢復了清明,只是迷失太久, 精神還有些虛弱, 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眾人自然歡喜, 等陸清玄好一點便在閑云峰鄭重地擺了供案拜鳳鳴塵,孟曉晨更是把頭都要磕破了。

    “奇也怪哉,”江行弈搖著扇子道,“事關宗門死活的大事祖師爺懶得搭理,這種小事卻愿意出手。”

    “救一個本就不問世事的半步陸地神仙,影響不了九洲仙門的格局,”姬寒彧淡淡道,“對師祖來說,反而比出手干預別的大事要方便。”

    “你這么一說好像也有道理,”江行弈恍然大悟, 點頭道, “也就是看師祖他老人家的心情了。”

    “看來最近師祖爺爺心情很好, ”孟曉晨從蒲團上將陸清玄扶起來,笑道,“這才讓清玄撿回一名。”

    凌靈想起那個脾氣古怪的青年, 不由嘀咕道:“說不定他只是當神仙當久了,有些無聊呢!”

    眾人都笑起來,江行弈見孟曉晨眼里心里都只有陸清玄一個, 便打趣道:“曉晨師弟,別看了, 你家青玄君的臉都要被你看穿了。”

    陸清玄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眼,耳尖紅紅的, 不過牽著孟曉晨的手并未放開。

    孟曉晨面皮薄,聞言更是滿臉通紅,把腦袋扭到一邊去,陸清玄見他額頭又紅又腫,又將手覆蓋在他額間用靈力幫他緩解疼痛。

    江行弈本來還想和凌靈一塊再調笑兩句,轉頭卻又瞥見凌靈正和韓羽相視而笑,瞬間便被這成雙成對的場景給刺激到,搖著扇子轉身便要走。

    “江師兄,”凌靈把人叫住道,“你不和我們一塊去接易師兄么?”

    易星津坐了這么久的牢,每次快要刑滿釋放的時候便作個大死,沒想到這次竟然在下面安安分分地呆到了最后一天。謝玉堂上回被他氣歪了鼻子,正等著給他加刑呢,可人家這回什么禍都沒有闖,也不好再讓他把牢底坐穿。

    眼下陸清玄已經沒有大礙了,幾人便去謝玉堂那里領了命,打算一塊下地牢去把人帶上來。

    “不去了,我今天也是來和你們告別的,”江行弈臉上還是那副笑盈盈的表情,搖著白玉扇對對眾人道,“我窩在群仙峰上百年就為研制玄天丹,可無論嘗試多少次都差一點點,紫陽圣尊被我煩得不行,在師祖跟前提了一嘴,師祖便點撥了一句,說我這里頭少一樣東西,我打算下山去找找。”

    孟曉晨問:“是少了什么珍貴的靈藥還是仙草?”

    江行弈搖搖頭,鳳鳴塵當然不可能明說,說不定并不是具體的東西,得他自己去悟。

    就算是實物,以赤月宗的實力和資源網,這么多年都沒找到的東西,他一個人又豈是一時半會能找到的?不過借這個機會出去散散心也好,說不定走一走看一看,有些事情就能放下了;就算放不下,遠離一段時間或許也不是什么壞事。

    江行弈現在很懷念從前的歲月,自己可謂是了無牽掛、無拘無束,端得瀟灑自在。

    “這么突然?”凌靈詫異道,“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找到了自然就回來了,”江行弈笑道,想了想,又將凌靈拉到一邊,把手里的扇子收了遞過去,“你找機會替我將這個還回去。”

    凌靈知道這是易星津特地為江行弈鍛造的法寶,這幾年他一直愛不釋手,眼下不僅要走,連這扇子也不要了,不由小聲問:“易師兄又說錯話惹你生氣了?”

    江行弈沒有回答,只是道:“這東西出了群仙峰怕是要闖禍,我管不住,便不帶了。”

    白玉扇似乎明白主人這是要拋棄自己,立時劇烈地擺動著、發出”嗡嗡“的聲響,可不知江行弈下了什么禁制,它根本掙脫不開。

    凌靈無言,這不是管得嚴嚴實實么?

    “別看它現在好像很懂事的樣子,”江行弈便道,“我說的話它根本聽不懂,帶著這么個不開竅的法寶在身邊對牛彈琴,就算不給我惹禍,遲早也要把我氣出病來。”

    凌靈在心里嘆了口氣,將扇子接了過來道:“師兄還有什么話想讓我帶給易師兄么?”

    江行弈張了張嘴,最后還是輕輕搖了搖頭:“不必了,順其自然吧。”

    收到白玉扇時,他本以為那個家伙終于有些開竅的跡象,豈知又是自己白高興一場,自作多情了半天,又回到了原點,干脆眼不見心不煩,所以這幾年去找他的次數不多,去了也只是發泄欲望,再沒嘗試和他交過心。

    眼下他要出來,江行弈卻不想再在群仙峰呆著了。

    凌靈只好點了點頭,垂下眼不再說話。

    江行弈這一走,自己大概再也見不到他了。

    “抱歉,小師弟,”江行弈看出凌靈有些不舍,抬手攬了攬他的肩,輕聲道,“師兄不喜歡生離死別的場景,又只會下毒不會救人,就不陪你渡劫了。若是有緣,會再見的。”

    凌靈抿唇點了點頭,悶聲道:“師兄保重。”

    江行弈勾唇笑笑,轉身走到姬寒彧身邊,在他肩上按了按:“其他的話我就不說了,小韓羽也保重。”

    姬寒彧點了點頭算是告別,見他雖然笑著,神色卻不太好,便也猜到幾分。

    他的幾個弟子都是他看著長大的,性情他也清楚。江行弈雖然表面上有些不著調,卻是除了湛風之外最穩重、最能耐得住寂寞的一個,否則也不能為了煉制玄天丹在群仙峰一呆就是上百年。

    本以為他一心癡迷煉丹、無心兒女情長,誰知竟冷不丁看上了最脫線的易星津,還是單相思。凌靈說起兩人的事時,姬寒彧非常詫異,想到易星津那個樣子,他也只能在心里搖頭,這玄天丹要成,怕是還要許多年了。

    孟曉晨不知道這些,見江行弈要走便道:“反正也不差這么一會兒嘛,不然等見過易師兄再走?”

    江行弈淡淡一笑,跟陸清玄行了個道禮,又揉了揉孟曉晨的腦袋道:“你們去吧,師兄我著急去云游四海,就不跟著去湊熱鬧了。”

    說罷便轉過身,跳上飛劍頭也不回地走了。

    “江師兄不是一向喜歡湊熱鬧么?”孟曉晨看著那迅速消失的背影小聲嘀咕,“莫不是因為這次沒有易師兄的笑話看才懶得去的?”

    陸清玄對赤月宗的事完全不了解,聞言瞥了眼姬寒彧,見他沒什么表示,便也輕輕搖了搖頭。

    “時辰差不多了,”凌靈道,“咱們走吧。”

    “好。”

    幾人御劍飛往孤云峰,下了地牢發現易星津似乎并不著急出來,地牢的陣法早就自動消失了,他還蹲在一個房間里,慢慢悠悠地往一個麻袋狀的儲物法器里有一件沒一件地扔東西,金龍劍在房間飛來飛去,時不時也挑來一兩樣小玩意往里扔。

    “易師兄終于在地牢里呆夠了,舍得出去了?”孟曉晨笑著打了個招呼,給易星津介紹陸清玄后一眼便看見疊放在一旁的衣物,好奇道,“師兄你什么時候開始穿白色了?”

    孟曉晨和凌靈下來找易星津玩的時候不少,從來沒見他穿過淺色的衣服,不過仔細看了看,又覺得桌上這些白色衣服有些眼熟。

    姬寒彧瞥了一眼那些被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又看了看地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沒有說話。

    “別亂碰,那是江師兄的,我剛疊好,”易星津把衣服小心翼翼地收進一個精致的小儲物袋,收好儲物袋后又探頭往幾人身后看,“我師兄呢?”

    “他說要去云游四海,就不過來了。”孟曉晨隨口道,就打算蹲下來和凌靈一塊幫忙整理亂糟糟的房間。

    “不來?云游四海?江師兄?”易星津卻拉住他的腕子,面罩上的黑霧滯了滯,好像聽到什么奇怪的話似的,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對啊,我們半盞茶之前才跟他分開,”孟曉晨垂著眼算了算,道,“現在應該已經出群仙峰的地界了。”

    易星津臉上的黑霧就完全不轉了,似乎難以相信赤月宗的千年家里蹲居然說走就走,還把他這個親師弟就這么丟下了。

    這地牢雖然住著舒服,可那些陣法卻不是鬧著玩的,外面的人要是不下來看他,他連時間都只能根據計時水漏來估算,更別提能通音訊了。

    他撓了撓頭嘟囔道:“師兄可真是,都好幾個月沒來看過我了,怎么也不等等我再走?”

    孟曉晨:“易師兄也打算去云游?”

    陸清玄:“現在去或許追得上,往東南方向。”

    易星津一愣,隨即擺擺手道:“就是有點意外,師兄要走竟不和我說,我還以為這赤月宗里,數我與他最親厚。”

    姬寒彧見他還是這副理不清的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正對上凌靈無語的神情,兩人相視一眼,都無奈地勾了勾唇角。

    江行弈拋了好幾年的媚眼給這睜眼瞎看,連那種事都不知道與他做了多少回,卻收不到一點回音,怪不得要不辭而別。

    凌靈拿出那柄白玉扇遞過去道:“江師兄說這扇子他管不住,讓我帶回來了。”

    “他……”易星津低頭看著那嗡嗡作響的白玉扇,半天才道,“他不要了?”

    又說:“這么厲害的法寶,師兄竟然說不要就不要了。”

    凌靈看不見他的表情,聞言意有所指道:“相處這么久了,江師兄的心意它卻完全不懂,他大概也有些累吧。”

    那黑霧又是一滯,易星津卻不再說話了,低著頭看著那白玉扇,不知道在想什么。

    陸清玄對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地牢很感興趣,孟曉晨便打算帶他去溜達一圈,臨出門對易星津道:“易師兄,我們去別的房間看看還有神沒看見要收拾的,你……”

    話還沒說完,一道黑影便“唰”地從他身邊掠過,一股疾風將他掀到一邊,陸清玄連忙將人扶住。

    孟曉晨將將站穩,又是一道金色的劍氣從他腰旁追了出去,這才發現剛才還在的易星津不見了。

    “怎么了這是?”孟曉晨一臉茫然道。

    凌靈一喜,扭頭小聲對姬寒彧道:“易師兄去追江師兄了?”

    “未必。”姬寒彧淡淡道,自己這個蠢徒弟要是這樣就能開竅,也不至于把另一個氣得直接一走了之。

    果然,話音剛落,地牢最里面的一間房中傳來易星津興奮的聲音:“我知道這扇子問題在哪了!我易星津果然是個煉金術天才!”

    眾人走到走廊上一看,那房間似乎被陣法牢牢罩住,門口金光大作,里面還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音。

    “……”凌靈搖了搖頭,得,這個癡子看來百年內是開不了心竅了。

    孟曉晨拉著陸清玄走過去伸著脖子往里看,卻什么也看不到,只得大聲道:“易師兄,你又不走了?”

    過了一會兒,里面才道:“不走了,你們回吧!待我出地牢之日,便是這曠世奇寶煉成之時!”

    陸清玄笑道:“此人果然是個奇人。”

    凌靈無奈地嘆了口氣,江師兄上輩子是不是劈腿了?這輩子遇到一個這樣的家伙。

    不過地牢禁制已除,易星津什么時候想出去都可以,和在外面沒什么區別,眾人便也懶得等他,直接打道回府了。

    陸清玄又在赤月宗修養了一陣,還應謝玉堂之邀在初心殿講了幾堂課,而后準備和孟曉晨回孟家辦宴,兩人屆時將正式結為道侶。凌靈大劫在即,不能離開赤月宗,便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菜,又找楊云風討了幾壇好酒,幾人吃了一頓算是提前恭賀。

    孟曉晨一面為自己高興,一面又為凌靈的劫擔心,又哭又笑的,喝了個不省人事,走的時候是陸清玄抱著走的。

    “青玄君,”凌靈找了個借口把姬寒彧支開,自己將人送出去,鄭重行了個道禮,“有你在,我也不必擔心曉晨師兄再想起什么不該想起的事了。”

    他話說得這么明白,陸清玄便也不打馬虎眼,直言道:“那段記憶已經被我銷毀,曉晨不會再為那人傷神,那九尾狐也不可能再開口說話了。”

    凌靈點點頭,又道:“那你也知道他和…靈修過了?”

    “知道,”陸清玄頷首,“曉晨的靈體已經完全修復,日后的修為極限不會受影響,還請放心。”

    “我是說…”凌靈頓了頓,欲言又止。

    陸清玄便微微歪著頭,耐心地等著凌靈繼續講。

    凌靈見他神情坦坦蕩蕩,沒有一絲作偽,便笑了笑:“無事了,青玄君請回吧。”

    看來的確是自己多慮了,陸清玄若是介意,就不會和孟曉晨走到這一步。

    陸清玄便將孟曉晨又抱穩了一些,轉身正要跨上飛劍,又折了回來,對凌靈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提醒小友,如果現在不說,或許沒有機會了。”

    第100章 驚變

    凌靈一愣:“何事?”

    陸清玄空出一只手打了一個隔音結界, 才道:“你身邊的韓羽修為絕不在我之下。”

    凌靈便有些不好意思,低聲道:“實不相瞞,我是爐鼎之體, 韓羽天資卓絕, 又與我雙修了三年, 大概有所助益……而且我大劫將至,便將自己的修為轉了過去,不過這事你別和曉晨說。”

    “不,”陸清玄見他沒明白自己的意思,直接說,“從靈相來看,韓羽少說也有五百年的修為和氣運,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壓住了。”

    凌靈又是一愣,隨后心臟重重地跳了起來。

    “不可能的,”他吞咽了一下, “我和他幾歲就認識了, 是一塊長大的, 我們兩人加上爐鼎雙修的加成,頂多也就百來年的修為。”

    話是這么說,可他的聲音卻有些顫抖, 陸清玄是修為最高的靈修,和韓羽相處了這么久,不可能看錯他的靈相。

    陸清玄知道自己果然言中凌靈心事, 又道:“百年前我與玄夜圣尊有過一面之緣,這韓羽的樣貌和玄夜圣尊倒是……”

    “韓羽是和我師尊長得很像, ”凌靈忙說,“不過他們不是一個人, 絕對不是,我師尊閉關之前經常和韓羽同時出現,而且赤月宗這么多長老,要是有人覺得不對勁,應該早就提出來了。”

    “赤月宗諸君看著韓羽‘長大’,若有人刻意引導,反而不容易起疑,”陸清玄道,“紫陽圣尊座下那些小童子比起我給小九做的肉身只好不壞,只需要一縷元神點化便與真人無異,紫陽圣尊修為深不可測,若他出手,怕是無人能看出異樣來。”

    凌靈猛地一怔,腦子里好像有什么豁然開朗似的,卻又不敢相信地喃喃著:“不、不可能啊……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

    “可曾有人進兒時的韓羽靈府看過?”陸清玄沒有察覺他的異樣,接著道,“但如果我沒猜錯,小韓羽的瞳色比常人要淺。”

    “沒病沒傷的,誰會……”話說到一半,凌靈卻猛地住了嘴,頓時臉色變得煞白。

    韓羽的眼睛的確與眾不同,而且從小身上就有一股若有似無的蓮香,只有離得很近的時候才聞得到。他突然想起卞倩兮說過的一句話:只有元神不全之人,瞳色才會明顯淺于常人。

    陸清玄對韓羽身份起疑的最初原因便是因為這雙眼睛,一個元神完整的修士不會有這么淺的瞳色,而且他長得太像姬寒彧。

    不過陸清玄本也只是猜測,現在看凌靈的反應,怕是八九不離十。如此費心遮掩,應當是為了不讓人看出韓羽的元神已經補全、或者不想凌靈知道韓羽已經被“掉包”了。

    凌靈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了。小時候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要攻略的姬寒彧身上,即便兒時的韓羽就和姬寒彧很有些像,他也不覺得這個處處都比旁人優秀一大截的小孩有什么不對勁;加上還有一個年歲差不多的孟曉晨背書他是孟家旁系子孫,誰會去懷疑韓羽竟不是一個“完人”?

    長大之后,韓羽和姬寒彧的外貌除了眸子顏色已經幾乎分不清誰是誰,到后來連性子都差不多;而且這兩人平時接觸并不頻繁,也不是和誰都能交心的人,韓羽卻好像連師尊的情感動向都了如指掌;還有尤虹對韓羽的態度……凌靈對這些也有過幾絲懷疑,來來去去又證實自己只是瞎想。

    這幾年更是因為自己顯得像“退而求其次”才和韓羽在一起,生怕他覺得自己只拿他當師尊的替身,凌靈根本不愿意將兩人放在一起比對,可陸清玄這番話,卻讓他又想起許多奇怪的細節……

    “如果三年前遇到青玄君,或許局面還會有所不同,”凌靈突然笑了一下,垂著眼道,“眼下知不知道真相其實已經沒有什么意義了。”

    不如說他情愿韓羽就只是韓羽,而不是細思之下,發現所謂的兩情相悅只是一個長達十幾年的局,他還沒想好如何“攻略”師尊,對方卻早已算準了一切,無論他如何選擇,都逃不出最終去祭天的命運……

    “小友心中其實早有疑惑,只是擔心真相不是你希望的那樣才刻意不去探究,”陸清玄略略勾唇,笑得意味深長,“如今你大劫將至,命格又與玄夜圣尊牽絆至深,若還是這般不清不楚,怕是日后要悔。”

    凌靈一怔,抬眼道:“青玄君還知道些什么?”

    “我能看出來的就這些,”陸清玄卻只是搖了搖頭,“今日貿然提起此事是因為找山君助我脫險的主意是你出的,希望能助你解惑。”

    想了想,又道:“韓羽君對小友的確有所隱瞞,但未必不是真心。”

    “韓羽對我自是極好的……”凌靈勉強笑了一下,心里早已翻江倒海,借著垂首行禮的契機強壓下情緒道,“多謝青玄君。”

    陸清玄便也點了點頭,抱著孟曉晨轉身走了。

    凌靈心亂如麻地站了許久,突然轉身出了瓊霄殿,往珉霜洞奔去。

    事已至此誰也改變不了結局,他也早已做好準備。可他還是想知道,這是那個人為了確保自己這個“祭品”無論如何都能心甘情愿赴死才早早計劃好了一切,還是、還是……他的腦子亂糟糟的,腿卻不受控制地越跑越快,下階梯時還摔了一跤,也顧不上疼又爬起來接著往前跨。

    瓊霄殿離珉霜洞并不遠,沒一會兒,他已經站在洞外了。

    江行弈離開之前大抵來跟姬寒彧告過別,洞府周圍的雜草被清理得干干凈凈,該修建的枝丫也都修剪過,露出整齊新鮮的切口,空地上的枯枝敗葉不見蹤影,凌靈小時候經常蹲著的那個石凳上還放著一個精致的酒壺和一個碧玉杯。

    凌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整了整衣冠,深呼吸之后對著洞口行了個道禮,而后心一橫,拿出一把和匕首差不多大的小光劍走了進去。這把光劍是易星津最新研發出來的高級法器,號稱可以劃開陣法而不被陣法主人察覺,他曾經拿著這光劍在地牢的陣法上試過,幫師尊加固過陣法的謝玉堂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就看一眼,凌靈心道,在光劍上注入靈力,輕輕劃開了那蕩漾的光暈,鉆了進去。

    姬寒彧收到凌靈的傳音符說孟曉晨喝醉了耍酒瘋,非要自己親自送他回去,可等了兩個時辰也不見凌靈回來,正打算去把人接回來,一絲怪異的感覺突然一閃而過,再認真感受時卻已經捕捉不到哪里有問題。沉思片刻后,他起身拿過一旁的外袍披上出了門。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雨,一個人影正從轉角處緩緩走過來,許是發現他正往那邊走,便停下了腳步,垂眉順眼地站在陰影里。不知道為什么,明明連表情都看不清,卻叫人覺得失魂落魄的。

    姬寒彧快走兩步將人拉到廊燈下,正要說話,發現那張原本干凈的小臉上沾了好多泥土,頭發上往下滴著水,身上的衣服也臟兮兮的,便將外袍脫了披在他肩上,問:“怎么弄得這么狼狽?摔跤了?”

    說罷,他抬手屈指,想去幫凌靈把臉擦一擦,握在掌心的手卻縮了出去,留下一點冰冷的觸感。

    凌靈偏了偏臉,自己抬手用袖子胡亂擦了擦,勾唇道:“喝得有點多,方才從劍上跳下來的時候沒站穩。”

    “可是摔疼了?”姬寒彧問,低頭伸手去查探他的身體和腿有沒有受傷。

    凌靈不著痕跡地別過身體,一邊拍打自己身上的泥土一邊道:“只是絆了一跤,摔在被雨淋濕的草地上,沒事,我去洗個澡換件衣服就行了。”

    而后他直起身,從他旁邊走過進屋去了。

    姬寒彧重重地皺了皺眉,遲疑片刻后跟著進了屋。

    小半個時辰后,凌靈才上床睡覺。

    姬寒彧早已和衣躺下,屋內的燈光暗了下來,有人在床邊站了好一會兒才輕手輕腳地從他身上跨過,爬到里面去了。

    “泡了這么久,水都涼了,”姬寒彧轉身對著里面輕聲道,“要不要幫你烘頭發?”

    “你還沒睡?”凌靈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聽不出情緒,過了一會兒,又說,“不必。”

    一到晚上就恨不得長在自己身上的人出去摔了一跤就轉了性,姬寒彧的眸子又沉了沉,道:“平日也沒見你躲這么遠,我身上還有酒味?”

    “誰躲你了,”里面的人翻了個身背對著,懶懶道,“晚飯吃得太飽好困,你別鬧我,快睡。”

    說罷,他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姬寒彧彎了彎唇角,等了一會兒后見他還沒動,便挪到他身后大手一伸,將人撈進了懷里。

    三年的時間不算長,卻也不短,有些習慣一旦養成便很難戒掉,比如睡覺時懷里一定要有某個人在;凌靈也是,再困再累也要蹭到自己懷里親幾次才抱著睡過去。

    但兩人的身體剛剛接觸,姬寒彧便感覺懷里的人猛地一顫、身子繃直,好像極不愿意他靠得這么近似的。

    恰好此時窗外閃過一道驚雷,巨大的雷聲隨之而來,雷聲過后又是閃電不斷、狂風大作,將窗戶拍得啪啪作響。

    不對勁。

    姬寒彧劍眉一沉,揮手點燈后將凌靈轉過來,發現他果然已經滿臉淚水,卻不肯睜眼看人,倔強地將頭別開,顯然是不想和自己說話。

    凌靈若不高興了,從來都是直接鬧脾氣,并且號稱“道侶應該床頭吵架床尾和”、不能讓不高興的事過夜,睡覺之前一定要和好,從來不曾這樣帶著心事上床。

    除了自己“頂替”了韓羽這件事,兩人之間可以說沒有任何隔閡,可這幾年一直都是天衣無縫的,難道他突然察覺了什么?

    姬寒彧心中立時警鈴大作,想了想,低聲道:“做噩夢了?”

    凌靈一句話都不說,只是搖頭。

    姬寒彧也知道他根本就沒睡著,更沒有做噩夢一說,但他依舊不肯說話,便知道是自己的問題。

    可他又不知道凌靈到底知道了多少,便替他把眼淚擦了,低頭想要去吻他。

    果然,還沒觸到他的唇,凌靈便借著抬手擦眼淚的機會躲開。

    姬寒彧再不確定也知道是因為自己,便道:“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凌靈終于睜開了有些紅腫的眼睛,夾著眼淚定定看了他一會兒,道:“你做得很好,可是……”

    姬寒彧心下一沉,果然便聽凌靈吸了吸鼻子,帶著哭腔和恨意道:“可你不是我的道侶韓羽,你是我那一心想殺了我的師尊,是打算用我的命去給飛升大計祭天的姬寒彧!”

    又是一道驚雷劈下,外面已經暴雨如注。

    姬寒彧呆在當場,他怎么知道的?

    不是,他沒有想要殺了他……

    “你果然不是韓羽!”凌靈卻激動起來,起身揪住他的領子恨恨地問,“你這個騙子!你把韓羽藏到哪里去了?”

    “我是韓羽,”姬寒彧眼中閃一絲慌亂,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扶著他的肩膀道,“你聽我說……”

    “我不聽!”凌靈卻像是確信了似的,捂著雙耳怒道,“你把韓羽還給我!我不想看見你這個偽君子!我恨你!我討厭你!”

    姬寒彧只覺心如刀絞,猛然復蘇的業火灼得他連話都說不出來。

    凌靈見他不說話,突然又哭了起來,豆大的淚珠從他眼角滑落,很快就打濕了那張白凈的臉:“我的韓羽是不是已經被你殺了?你什么時候動的手,三年前?還是更早?”

    然后他不等姬寒彧回話,突然又點了點頭,丟下姬寒彧,狠狠擦了擦臉,走之前一字一句道:“無論你是為了戲弄還是控制我,你的目的已經達到,我如此愚蠢,竟與你做了三年道侶,還將所有的修為都渡給了你!如今我什么也沒有了,我心愛的人也被你殺了,你滿意了?”

    “你要去哪?”姬寒彧連忙抓住他,“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

    “是不是都不重要,我厭倦了被你耍得團團轉!好在我很快就可以擺脫你,去見韓羽了。”凌靈突然笑了一下,好像得到了某種解脫一般,也不知哪來的巨大力氣,猛地甩開姬寒彧,轉身頭也不回地沖出了房間。

    姬寒彧連忙追了出去,卻正好看見一道雷劈在那個單薄的身影上。

    “霹啦——!”黑幕一般的天空中劃過一道巨大的閃電。

    “凌靈!”姬寒彧猛地驚醒過來,額頭上全是汗,卻發現自己坐在桌邊,身上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這才想起自己還在等去送孟曉晨的凌靈回來。

    可這個夢太過真實,還有這雷……

    手臂內測突然傳來一陣刀割般的痛意,姬寒彧扯開袖子一看,手腕上的蓮花印記由紫變紅,隱隱發著光。

    姬寒彧不再多想,沉著臉起身出了門。

    屋外早已變了天,卻沒有下雨,天上的云好像全部壓在一起,擠成一張密不透風的黑色棉被蓋在孤云峰封頂,只偶爾有一兩道閃電如銀蛇般從中穿過又消失,之后便響起震耳欲聾的雷聲。

    一道泛著紫光的傳音符箭矢一般射來,又穩穩停在姬寒彧眼前,自動展開后傳來楊云風蒼老的聲音:“玄夜!天劫怕是就要降下了,謝師弟已經帶其他長老去把守群仙峰各山門,師尊出手之前老夫先來替你壓陣!”

    姬寒彧的劍眉重重擰到一起,大師兄要來孤云峰,凌靈不在他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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