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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邊牧

    氣氛烘托到位,等幾人上了車。

    坐在司機座上的薛姍正要啟動,被李寅寅提醒:“換雙鞋,別給交警逮了。”

    “啊,忘記了。”薛姍將恨天高脫下來扔一邊,換了雙平底鞋。

    她今天非常開心,為了萬圣節出去玩,她買了一身貓女COS服,結果市里說不允許搞萬圣節活動,剛巧李寅寅就叫她穿著最拉風的衣服出來裝逼,她立馬換上了,穿著貓女的衣服真打人,簡直就是沉浸式體驗,完美!

    從后視鏡里已經看不見酒店,蘇靈衣才吐出一口氣,揉了揉臉:“我從來沒有板著臉這么長時間,嘴角都酸了。怎么樣,對效果還滿意嗎?”

    “還行。”李寅寅微笑。

    馮墨還是挺直著腰背,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我本來還叫了洪大牛,氣場更強大,但是他今天晚上值班。”

    李寅寅:“……他就算了,他是公職人員,而且,這車這么小,他進來,你們倆只能跟著車跑。”

    馮墨:“今天黃小姐說她發現了一輛厲害的大車,還說想叫黃老爺子買一輛送過來。”

    李寅寅十分意外,黃少蕓這么有出息?

    什么厲害的大車?奔馳商務?加長林肯、凱迪拉克?總不能是京華巡洋艦吧……

    京華巡洋艦,北京環三環著名公交300路,高端奢華上檔次,核定人數200人,最高能坐299人……這是李寅寅對載人汽車的最高想象。

    前方的車輛停成一條線,最前面是幾個交警,手里拿著一根長長的棒子,每個司機都要對著它吹一下。

    “查酒駕的,姍姍,你沒喝酒吧?”

    “沒。”

    一腳剎車停下,降下車窗,薛姍坦坦蕩蕩對著酒精測試儀大吹一口。

    棒子瞬間又紅又亮!

    眾人:“!!!”

    薛姍半張著嘴:“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她對著測試儀又用力吹了幾口,它還是又紅又亮。

    拿著測試儀的交警讓她先下車。

    她哪受過這個委屈,她快氣死了:“我一點酒都沒喝,這東西壞了!”

    李寅寅示意她:“先下車。”

    后座的人也陪著她下去。

    李寅寅相信薛姍不會說謊騙她,一定是其中有什么誤會。

    他們三個下車,一是穩定薛姍的情緒,二是……順便想想看看熱鬧。

    然而……

    馮墨和蘇靈衣兩個人,是為了裝逼嚇人而來,穿著一身黑西裝,大晚上的也戴著黑墨鏡,耳朵上還戴著假裝對講機的玩具。

    看起來,就好像黑幫電影里的保鏢,會忽然把手伸到西裝里,掏出一把槍,對著周圍BIU~BIU~BIU的那種。

    李寅寅不笑的時候,神色冷峻,眼神犀利,淵渟岳峙,像蓄勢待發,隨時準備吃人的猛虎。

    這三個人,就像黑幫大嫂或女大佬,以及她的兩個保鏢,在司機被攔了之后,下來要平事。

    四個人雖然什么都沒干,已經把負責帶隊的交警給吸引來了。

    “怎么回事?”帶隊警察問道。

    李寅寅轉頭一看……黑白相間的熊貓狗~

    啊不,是一只邊牧。

    見到他們四人,那只邊牧問道:“是誰開的車?”

    薛姍氣呼呼地的舉起手:“我!”

    “哦……”邊牧問道,“如果沒有喝酒的話,你好好回憶一下,有沒有吃過什么東西,比如蛋黃派、荔枝、榴蓮、酒心巧克力?”

    薛姍:“我想想……蛋黃派、荔枝咖啡、榴蓮千層……除了酒心巧克力都吃了!”

    邊牧:“真是一只饞貓。”

    站在一邊的小交警大為震驚:“???”

    不,您這……是不是有點曖昧了?

    他也不好問你們是不是認識,就尷尬的站在旁邊。

    “別緊張,”邊牧轉頭對小交警說:“你先去查別人吧,可能是吃的東西有問題,先等三分鐘,再吹一次。”

    等沒人注意這邊了,薛姍毫不客氣:“哼,你一只邊境牧羊犬,怎么混進光榮的警察隊伍的?!都不如我們墨墨。”

    站在一邊的馮墨更加挺直腰背,抬著下巴。

    邊牧,以其“這么危險,我就不去了”“你讓我上?你怎么不上?”等等著名故事名揚天下,警犬的候選名單里是沒有邊牧的。

    邊牧不以為意:“狗是狗,邊牧是邊牧,邊牧妖是邊牧妖,有了人性的妖,就不是妖了,謝謝理解。”

    “你們這一車,真有意思,貓、狗……方臉狐貍,還有白骨精。”邊牧只能看出李寅寅是人,但是氣息又不像人,他只能在自己的認知之內,給李寅寅安排一個身份。

    這樣的誤會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李寅寅也懶得多解釋。

    白骨精就白骨精吧。

    只要狗警官不把她叼回家啃了就好。

    “你為什么要考編?”李寅寅不明白,邊牧的本性就是聰明、服從性差、熱情好客,以及膽小,或者說,謹慎。

    邊牧困惑地看著她:“現在有什么比考編更好的工作嗎?今天是臨時突擊檢查,平時我在車管所工作,就管管科三考試。最危險的事也就是有傻逼考科三的時候追尾大客車,就他們考試時候的車速,追尾也嚴重不到哪里去。職位穩定性來說,永遠不會擔心車管所倒閉。”

    看出來了,這工作是他謹慎仔細、千挑萬選的結果,確實真滿意。

    不愧是邊牧。

    過了兩分鐘,邊牧拿著酒精檢測儀又過來了,讓薛姍吹一口,果然,這次提示酒精含量為零。

    “好了,你們可以走了。”邊牧擺擺手,叫下一輛車過來。

    薛姍高傲地一抬頭:“我就說了,我沒喝酒!”

    她要上車,發現其他幾個人都沒動,他們齊齊望向新開過來的車。

    李寅寅:“我沒聞錯吧。”

    馮墨:“絕對沒有。”

    蘇靈衣:“肯定沒錯。”

    薛姍一臉煩躁:“難聞死了,你們干嘛聞得這么起勁。”

    那是一輛普通的出租車,車子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是人血那種獨特的腥氣,不是新鮮的,已經被洗過了。

    李寅寅的眼睛望向輪胎。

    馮墨的眼睛望向車頭和擋風玻璃。

    蘇靈衣的眼睛望向后備箱。

    司機非常配合的停車、降窗、吹氣,檢測儀安靜如雞,酒精顯示為零。

    邊牧卻沒有讓他走,而是檢查起了車窗上貼的年檢標貼,檢查完了年檢貼,還讓司機出示駕駛證和行駛證,說懷疑他未成年駕駛。

    那人高馬大的司機一臉懵逼地掏出了小本本,把自己的身份證都掏出來了。

    旁邊的路人都替他鳴不平:“他起碼有一米七七,哪里像未成年了。”

    司機馬上修正:“是一米八一點五。”

    邊牧一邊低頭檢查他的證件,一邊回答:“現在孩子都長得高,我侄子小學六年級,一米八三,本來以為能進個市少兒籃球隊,結果籃球隊里個個都是一米九。”

    他東拉西扯一通,然后告訴司機:“你的車有五次違章沒有處理,這車你不能開走,要暫扣。”

    “什么?!不可能!”司機急了。

    “你先下來。”邊牧的聲音不容置疑。

    那司機忽然一腳油門,車子猛然啟動,刮蹭了李寅寅的車后,急打了一個轉彎,撞上路中間的隔離花壇,再急打一個轉彎,又是一腳油門,車頭直對著還沒反應過來的輔警撞過去。

    李寅寅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輔警的胳膊,將他拉開,后視鏡撞上了輔警的側腰,痛得他哎喲一聲。

    邊牧拿起對講機,請求支援。

    薛姍怒道:“來不及了,前面過三個路口就出城了,這混蛋的引擎改裝過,等你叫的人來,他早跑沒影啦!追啊!”這輛寶馬是從饕餮那里借來的,現在后面保險杠被撞癟,車身還被剮掉了一大塊漆。

    不叼個人回去扔在饕餮面前,怎么交待。

    薛姍跳上司機座位,馮墨也跟著跳上了副駕駛位,蘇靈衣鉆進右邊車門。

    邊牧不是很想跟著去:“支持馬上就到了……你們是民間車輛……”

    無奈他甩不開李寅寅如鐵鉗一般的手,死死地扣著他,硬把他也拖上了車:“所以你更得去了,要是我們被記了違章,你得幫忙作證我們是好人,給我們銷了。”

    邊牧被夾在李寅寅和蘇靈衣中間,躲也沒處躲,藏也沒處藏,只能看著薛姍打著雙跳燈,一路狂踩油門向前飆。

    晚上出城的車不多,很快就到了空無一人的馬路上。

    那輛車仗著加了渦輪的引擎,還在前面狂飆。

    不僅如此,從駕駛位的車窗里還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高高地豎著中指。

    “喵嗷!!!”薛姍氣得發出祖傳家鄉話,現在四下無人,她一腳將油門踩到底。

    那輛出租車是普通桑塔納私自改裝的渦輪增壓發動機,最高時速234公里。

    饕餮龍總的寶馬七系全部選的是頂配,原廠6.6升渦輪增加發動機、8速自動變速箱,最高時速250公里。

    沒等那只挑釁的手收回車窗,氣紅了眼的薛姍已經把車開到與出租車并排。

    都說女司機膽小、開車“肉”,不敢開快,這司機從來沒想過,眼睛一眨,自己就已經能看見怒氣沖天的后車司機那烈焰紅唇和大煙熏妝了。

    馮墨化回原形,降下車窗,躥進出租車里,對著司機的腿重重咬下去,他痛得慘叫一聲,松開油門,他強忍著疼痛,掀開工具箱,抓起里面的救生錘,就要對著馮墨的腦袋敲下去。

    手剛抬起來,就瞬間麻木到沒了知覺,下一秒,劇痛才從手腕傳來。

    司機驚恐地看著咬著自己手腕的東西……窗戶伸進來一只渾身毛色純白的老虎腦袋,一雙藍色的眼睛冷冷地看著他,鋒利的虎齒已經嵌在他的手腕里,鮮血緩緩從小洞往外流。

    此時邊牧也化回原形,跳進出租車的窗子,踩下了剎車,還順便拉起了手剎,打開雙跳,一套動作如行云流水,堪稱專業。

    “啊啊啊啊啊!!!”司機現在快被嚇傻了,大喊大叫向車外跑去,然后摔倒在地。

    馮墨看著李寅寅:“現在怎么辦?他看見我們的原形了。”

    妖怪開著車攆人,這事要是傳出去,只怕會引來人類法師。

    蘇靈衣:“要消除他的記憶嗎?我來吧,媽媽已經把她的功德給我了,應該能頂一頂,不會太痛。”

    擅自消除人類記憶是違背天地法則,動完手,就要被雷劈。

    薛姍的眼睛盯著車上那把救生錘:“用法術多浪費,他配嗎,用物理攻擊也一樣。”

    全場唯一的體制內執法人員,邊牧同志弱弱開口:“不行,那樣就能看出外傷了。”

    薛姍已經被高分貝噪音吵得十分暴躁:“那就把他敲死、埋了!馮墨、蘇靈衣,你們去刨坑,我馬上就好。”

    “你們管他干什么……”看了半天熱鬧的李寅寅開口說話了,“一會兒等支持的警察來了,他能怎么告狀?說他被兩只狗和一只老虎咬了?”

    “可是,他身上確實有齒痕啊。”薛姍指了指司機還在滋滋躥血的兩處傷口。

    狗就算了,流浪狗忽然見義勇為過來咬他一口也是說不準的事,但是老虎的齒痕明顯跟狗的不一樣。

    李寅寅覺得很有道理,轉頭對邊牧說:“來,你咬他一口,把我的齒痕蓋住。”

    邊牧猶猶豫豫地過來,輕輕地在虎齒的痕跡上壓了壓,薛姍在旁邊大為不滿:“這么輕,哪能蓋得住啊!用力!狠狠咬!一邊咬一邊甩頭!把他的手徹底咬爛!”

    一切處置妥當后,邊牧嘀咕:“那個……其實,還有一個小問題……”

    “什么問題?”

    邊牧指了指自己胸口的執法記錄儀:“它剛才一直開著……”

    李寅寅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早說啊!”

    她撥通電話:“小婁,過來……我知道你不會縮地成寸,找鬼金羊,讓她帶你過來。”

    一秒之后,婁金狗和鬼金羊一起到了。

    李寅寅指了指邊牧身上的執法記錄儀:“把拍到的視頻處理一下,能做到嗎?”

    用法術干涉數據不難,難的是編一個什么故事。

    “好,我們先開個編劇會……等一下,我先把他們罩上。”被邊牧叫來的支援距離他們只有七百米了,李寅寅張開結界,他們會像以為自己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在結界里繞來繞去。

    “開始吧,”李寅寅首先開口:“這個故事的必要元素是司機、車和瘋狂咬他的野狗。”

    然后倒推具體情節,比如第一個要解決的問題是,為什么野狗會咬到開著車高速狂飆的司機,他為什么要下車。

    撞車翻車都不適用,車沒油了也不適用……

    李寅寅托著腮:“查查他有沒有吃什么吸什么能致幻的東西,不行的話,只好把少蕓也叫來了,他車窗沒關好,鉆進了一只黃鼠狼,車速太快嚇得黃鼠狼放屁,也很合理。”

    ……不管合理不合理,反正就這樣了,這個城市又不是沒有黃鼠狼。

    蘇靈衣仔細查探了司機體內:“真的有,但是不多。”

    “是什么?冰?海?古?麻?”

    蘇靈衣搖了搖頭:“是蘑菇。”

    “見手青?”李寅寅好奇,那可是最近網上最火的毒蘑菇。

    蘇靈衣還是搖頭:“是蒂納納卡特,一種裸蓋菇。”

    “還是外國貨?”李寅寅從來不關心外國的東西。

    蘇靈衣回答:“是原隨云告訴我的,以前的阿茲特克人稱它為神之肉,相信吃了它能與神靈對話。現在被精煉成了毒品。”

    “可以啊,小蝙蝠才來幾天,你跟她打聽這么多。”

    蘇靈衣隨口應道:“嗯,我習慣收集信息,我的長相和靈力都不如族人,要是一點用都沒有,我還有什么臉活著。”

    李寅寅笑笑:“要是早點認識你就好了。”

    蘇靈衣心里一暖。

    “……有你這么一個大百科全書,胃土雉一定會很高興的。”

    蘇靈衣暖暖的心又變得冰涼。

    “你也不用偶像包袱這么重,相貌可以自己變,靈力再強也不能隨便殺人,只要遇事能不拖后腿,自己知道找個地方躲起來,就很好了。何況你還這么可愛,會做飯,懂禮貌,知進退,能提供情緒價值,已經超越世間99%的雄性。”

    蘇靈衣壓住上揚的嘴角:“咳,不說這個了,咱們先把劇情順一下?出租車司機突然沖卡,撞壞了豪車,豪車車主一怒之下,驅車追趕……”

    李寅寅:“停,不是一怒之下,是在交警同志的要求下,協助辦案。不然顯得我們是報私仇飆車。”

    “……豪車車主應交警要求,追趕出租車,到城外,出租車司機體內的裸蓋菇毒素發作,產生幻覺,他停車、下車,驚擾了流浪狗的聚會,被一只流浪狗咬了大腿,被另一只流浪狗咬了手腕,流浪狗被稍后趕到的豪車嚇跑,不見蹤影……怎么樣?合邏輯嗎?”

    編劇蘇靈衣向其他人詢問意見。

    邊牧搖頭:“不行,他是在車里被咬的,座位上有血。他身上有什么吸引流浪狗過來咬他的東西嗎?”

    幾個人愁眉苦臉地憋了半天,最后擺爛:用法術把車上的血去掉得了,洗個車而已,不損天道人和,不會挨劈。

    司機下車的理由可以靠蘑菇就能混過去,至今醫學界都無法保證蘑菇中毒什么時候發作,也不能保證是穩定發作還是間歇發作,還無法保證看到什么幻覺,更不能百分百重現同樣的幻覺。

    “行,就這樣吧,也沒有什么更精巧的東西能改了。”

    這里的路邊沒有監控,只要修改邊牧身上的執法記錄儀就行。

    婁金狗負責制作,交通專家邊牧負責指點細節,避免出現類似AI畫畫中的那些離譜錯誤。

    每個人都看了一遍,又各自提同一些問題,婁金狗再哐哐的修改,確定可以了,鬼金羊才帶著婁金狗離開,李寅寅打開結界。

    三十秒后,引擎呼嘯,幾輛警車從轉彎處出現。

    故事就是那么一個故事,執法記錄儀也證實了這個故事。

    整件事就好像山東那座全國最矮的山:司機沖卡只是田地里的一小塊石頭,刨著刨著,發現下面連著一整個巨大的山脈。

    那輛車,是套牌車,司機頂不住壓力,招供他在一個半月前,在一千多公里之外的某個小城,用這輛車的后備箱裝過一具沒穿衣服的女尸。

    那具女尸,是從一棟賓館的樓頂跳下來死亡的,落在了草地上。

    然而,小賓館里的人居然沒一個知道她死了,只知道她沒有退房,打她的電話關機,反正房間里也沒有行李,只當這個女人是匆匆離開,這種事情在小賓館里也不少見,興許是跟有婦之夫亂搞,被人家老婆打上門來抓奸了呢,沒調監控沒查任何信息,扣了押金,做退房處理了事。

    只有一個女服務員提起,這個女人開好房間后,有一個男人進去,那個男人戴著帽子墨鏡和口罩,看背影很像馬導。

    這個女服務員說這事也不是她親眼所見,只是從同事的手機上看到的一段視頻,當時當班的那個同事覺得那個人很像有名的馬導,于是多看了幾眼,她還調出監控,翻拍了監控屏幕,發送給一堆同事都認一認,看看那是不是馬導。

    那個女服務員半個月前已經辭職,也沒有回老家,調她的出行記錄,只知道她肯定沒出國,別的都不確定,科技和實名制沒有想象的那么發達,又不至于為了找她一個人把全國都封起來,挨家挨戶搜。

    賓館的監控只保留一個月,現在早就沒了。

    案子似乎限入僵局。

    從邊牧那里得知此事的李寅寅表示不解:“啊?這很難嗎?調取馬導的記憶不就行了?”

    邊牧極為震驚:“你可以隨便調取人類的記憶嗎!!!”

    李寅寅更震驚:“你不能嗎?你不是妖嗎?不是妖都能做到的嗎?”

    她看著薛姍,薛姍搖頭。

    再看馮墨,馮墨老實承認:“我做不到。”

    蘇靈衣苦笑:“我的靈力就不如天生妖體,更看不到了。”

    介老頭搖頭、樂樂傻笑、黃少蕓激動:“你可以看到嗎!那可以幫超市老板娘看看她到底把一千塊錢收到哪里了嗎?她都傷心兩天了。”

    李寅寅告誡她:“你少管閑事,那錢去了哪里,超市老板娘心知肚明,她是不可能跟她老公離婚的,她現在傷心痛苦是做給她老公看,讓她老公心懷愧疚。”

    “啊……你是說……那錢是老板拿的?拿都拿了,老板有什么好愧疚的。”

    “老板娘覺得會就是會咯,所以叫你少管閑事,這不是第一次了。”

    “哦……”小小黃鼠狼眨巴著迷茫的眼睛,人類果然是一種復雜的生物,還有很多東西要學習。

    李寅寅教完黃少蕓裝傻的智慧,再回頭跟邊牧說:“我可以看到馬導的記憶,但是如果這段記憶真的有用,怎么讓這段記憶科學合理的成為呈堂證供,你能搞定嗎?”

    邊牧完全不想多干活:“……不是,我只是一個交警,這事不歸我管啊,這是刑偵的事情。”

    “真可惜,我還以為你想出出名。”

    “我才不要,多勞又不多得,出這種名,以后就永無寧日了,說不定我還會被提前輪崗到刑偵……太可怕了!”

    李寅寅不解:“你居然不想去刑偵?刑偵多帥啊。交警不是被排擠的人才會去的地方嗎?”

    邊牧哼哼兩聲:“你是看的港片吧,大陸不是這樣的,我愿盯著科目三考試到退休。”

    他不愿意,有人愿意。

    得知有人命案,郎白熱血沸騰,哭著喊著哀求奎木狼把他調到刑偵:“主人,我不怕苦,不怕累,就想破大案!”

    奎木狼同意了。

    除了李寅寅能查探人類記憶之外,還有青龍七宿和竊了朱雀一部分魂魄的鬼金羊。

    現在鬼金羊的能力僅次于李寅寅,在青龍七宿之上,于是,由她負責調看馬導的記憶,郎白負責利用這段記憶,用人類的方法進行調查取證。

    那天,馬導確實進了賓館,見到了女人……馬導走了,是女人送他出門的。

    馬導走到街上,還聽見女人在窗口喊他,他抬頭看了女人一眼,女人對他揮揮手。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郎白大惑不解:“等一下,見到女人之后,到女人送他之間,發生了什么?總不能是進門就出門吧?”

    鬼金羊聳聳肩:“這段確實沒有畫面。”

    郎白:“女人把他迷暈了?”

    鬼金羊搖頭:“迷暈了也應該有喝水,或者被藥布捂住的記憶啊,我調取的記憶不是他記得的記憶,是他真的看見的一切,包括被他忽略的,被他遺忘的。”

    郎白懷疑地看著鬼金羊。

    他知道鬼金羊是戴罪立功的身份,她心思歹毒,要竊取星君之位。

    不忠的亂臣賊子!

    一事不忠,事事難信。

    郎白有理由相信,她隱藏了一部分真相。

    他把此事上報,李寅寅覺得鬼金羊如果故意隱瞞,應該編一段合理的故事,就像她們編司機的故事那樣,哪有直接說看不見的,那不是引人懷疑么。

    本來李寅寅說自己親自去一趟,心月狐特別好奇娛樂圈里的八卦,便說李寅寅親自去是給他臉了。

    心月狐自告奮勇化身成美女,扮成想要入娛樂圈的無知少女,跑去一個私密聚會,對馬導進行調查,回報的消息與鬼金羊一模一樣,同時,她還提供了另一個信息:“……嗚嗚嗚……他旁邊的人看破了我的化身,招雷劈我!看我的尾巴尖尖,糊了……”

    “乖,不哭,狐查案,狐好!人劈狐,人壞!我抓到這個人,幫你燒他頭發,好不好?”

    “好!”心月狐又開心了起來。

    李寅寅卻沒有她這么輕松,會招雷的人。

    如果是真的人類,那一定是非常牛逼的法師。

    如果不是人,但以心月狐都看不出真實原形的人,那豈不是與自己水平相當?

    到底是什么呢?

    由于娛樂圈幾乎就是靠運氣吃飯,信大師的人很多。

    他們也會在私密場合向別人介紹自己供奉的薩滿、狐仙、仁波切……

    李寅寅找來胃土雉:“你給娛樂圈當顧問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有沒有聽說過圈子里誰供奉的是真法師?”

    第62章 第62章 蘇大師

    “可能有,不過具體我不清楚。”胃土雉誠懇回答。

    雖然胃土雉不混娛樂圈,可是他混官場。

    雖然他年紀大了,但是他總有親戚朋友學生老部下要幫著捎帶捎帶。

    按理說這些人不該信,但是,如果真的能做到,也不至于決策靠燒香,干事找風水,在紀委的公告里,時常看到“XXX理想信念喪失,大搞封建迷信活動”。

    所以,當胃土雉剛開始參與對外宣傳的工作時,確實有圈子里的人有意無意暗示自己有門路認識大仙,大仙可靈了,指點他掛一幅畫,就擋了大災云云。

    他抱著收集資料的心思參加過幾次私人飯局,其他人對“至圣先師”都客氣的不行,居然不顧身份,真的跪拜。

    輪到他,一般來說,先師們見他年紀大,免了他的跪拜禮,直接進入主題。

    這位先師說他能活到一百三,但是中間有個坎,想過這個坎就得買一幅用天地正氣畫出的通靈畫。

    那位先師說他能直上天庭做神仙,但是只有亂世才能出英雄,英雄才能積功德,現在他的功德剛到99.9999%,想要順利當神仙,就要買一個通天梯。

    還有先師說可以安排他去哀牢山密境深處,與隱世上古大神們會面,得到大神們的點化,他就可以念頭通達,意念長生不死,只要有電腦網絡在,他的意念就能永遠活在電腦里,達成機械飛升的效果。

    甚至有一個先師說他是天上白虎星宿轉世,下凡是為渡劫,劫要是過了,就能一生平安順遂,害得他反復確認這個先師身份,確定不是擅弄權術的青龍七宿派人來坑他,只是胡說八道而已,這才放下心。

    這些所謂的大神都是假貨,一個個不說靈氣了,就連魔氣都沒有,就是嘴巴靈巧一些,擅于把握人性而已。

    胃土雉不反駁,也不參與,樂呵呵地看他們表演,在心里暗自打分點評。

    這么來回幾次,他不掏錢,也不給予行事上的方便,很快就沒人叫他參加了。

    “如果您想找,我可以找到。”胃土雉的腦子里裝了所有他能聯系上的導演、制片人,以及與他們關系緊密的演員,還有他們信什么,有多信。

    只要李寅寅開口,他就能在一個小時之內安排到位。

    “胃宿真是一如即往的可靠。”李寅寅笑道。

    胃土雉微微欠身:“多年來,我一直秉承星君教誨,雖然我已沒有以仙術窺得天下事的能力,不過可以以人力做為彌補。”

    李寅寅點點頭:“是啊,如果不是這樣,你又怎么能總是全身而退。我可聽說過你的事跡,什么睡到半夜,忽然睜開眼睛,對勤務兵說敵人來了我們走吧,你們大部隊走后十分鐘不到,敵人就摸上來了。埋伏的時候趴了一會兒,覺得地勢好得邪性,就挪到后面繼續埋伏,簡直是傳奇兵王。”

    “其實只是我猜中了他們的心思而已,有些我實在摸不清的,就設局讓他們以為自己也是這么想的,然后讓他們進圈套。您說的那個與敵人相差十分鐘,是戰士們實在太累了,再趕路只怕會對身體留下嚴重損傷,我故意派人在縣城里把他們的司令拖住,好酒好菜把他灌醉,給戰士們爭取了六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李寅寅:“沒在酒菜里下毒,真不像你。”

    “如果下毒,他真死了,必然會驚動另外兩路人馬,他們會趕來收編隊伍,并且上山追趕我們,讓一個廢物占著位置,對大家都好。”

    胃土雉頓了頓:“其實,星君在山中隱居,我也知道。當初孫殿英先盜東陵,后盜裕陵,本來,他還想驚擾星君所在的秘摩崖,是我派人將他的火藥盜走。”

    盜走之后,沒地方堆,他也順便就起事造反,打著打著,就去了延安。

    李寅寅有些意外:“你知道?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當時星君氣息微弱,身旁還有一貓一狗為侍,我想,也許星君需要好好休養,便為星君張開結界,希望您可以早日蘇醒。自星君出關之后,我一直關注著您,見您很喜歡市井生活,并沒有招回我們的意思,我想,也許您有自己的安排,便沒有主動找您,希望星君見諒。”

    要這么說,好像也沒錯,自打發現婁金狗身上一點星官的能力都沒有之后,她就不著急找齊白虎七宿了,想先解決力量消失的問題再說。

    李寅寅點點頭:“好,你先幫我把這事安排上。”

    二十分鐘后,李寅寅得到胃土雉的回復,已經安排好了,明天是一個姓藍的男明星的過生日,他打算辦一個小型的私人宴會,他會帶著他的“至圣先師”來,以及,他的太太,也是圈子里的人,聽說她拜狐仙。

    不管是真還是假,總之,先去探探路,要是誰跟馬導有往來,可以加入重點觀察對象。

    生日宴當天,胃土雉帶著李寅寅和蘇靈衣前往藍姓男明星的別墅。

    此時已經有不少人到了,他們端著香檳酒杯,互相聊著天,不是投資了哪一處房產,就是有沒有聽說某劇組的動向,或是誰誰又去了韓國做臉效果還不錯。

    在場的除了胃土雉,還有幾個國家暴力機器的人,拍戰爭戲和廉政戲相關,總少不得跟他們打交道,因此生日宴上也請了他們。

    他們的氣質與胃土雉相似,乍一眼看過去,也是成熟穩重,老謀深算。

    不過他們都不如胃土雉純粹,總忍不住想炫耀炫耀自己的不凡經歷,所謂“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然而有胃土雉這個絕對的大佛鎮在這里,他們的話都少了。

    魏國強老前輩的名聲,如雷灌耳,早年偷火藥起義,傳奇事跡一堆,解放后干過刑偵,滅過敵特,跨過三八線,踏過鎮南關,南蘇丹、撣邦的相關故事他都參加過。

    在他面前吹牛,不僅裝不到逼,一句話說不好,可能不小心把自己賣了。

    聽說之前就有一個官二代在會議休息室里跟人吹牛說在印度尼西亞買了一個島,雇人在上面種違禁植物,還有專人提煉。

    第二天,他就被魏國強舉報了。

    第三天,他爹把這事壓下來。

    第四天,他爹也被魏國強舉報了。

    玩得花的人很多,被盯上和沒有被盯上是兩種不同的結果。

    幾派激烈斗爭,公子哥的爹想從魏國強的私德上下手,結果魏國強老婆在戰爭年代就犧牲了,是國家認定的、板上釘釘的烈士,此后他也沒娶、無后。

    家里人也在戰爭年代死光了,失散了……總之,光棍一個,不愛財、不愛色、不愛權……

    那次事情他舉報就是舉報,后續的運作他都不參與。

    最后,官二代他爹不得不讓渡手上的眾多實權,換取息事寧人。

    別人都以為魏國強能從中搞到不少好處,有不甘心的人去查他的收入。

    結果,他真的什么都沒拿,踏踏實實的領著他的離休工資、當著他的客座教授,當顧問拿的顧問費都一筆一筆的簽了合同,該交的稅一分錢都沒少。

    個人交這種稅是20%,工作室交的話是1.5%。

    別人都去霍爾果斯或某些產業園成立工作室,進行合理避稅。

    他居然就是不搞工作室,硬生生的按個人勞務所得交稅。

    不刷離休公費醫療卡買奢侈補品拿出去倒賣、不公車私用、不隨地吐痰、不闖紅燈……

    簡直就是完人。

    調查他的人只有一句評價:他是人嗎?這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事情徹底結束,中間種種秘辛,外人不得而知,只有圈子里的人知道:

    第一、千萬不要得罪魏國強。

    第二、千萬不要讓魏國強看不順眼。

    第三、魏國強正直得要命,經常看人不順眼。

    傳說圈內有個共識:遇上魏國強,能躲就躲,能避就避,躲不開避不掉,就微笑點頭叫聲老領導好,除此之外,什么都別說。

    等他自己老死就好,千萬不要招惹他。

    結果這老頭子活得那叫一個精神,身份證年齡八十五,還打籃球!

    他干的最以權謀私的事,大概就是跟人打籃球的時候,仗著年紀大,嚇得年輕小伙子不敢撞他,不敢攔他,他哐哐進球。

    只有李寅寅知道,胃土雉是有自己愛好的,就是出主意當謀士。讓他當皇帝,他又不樂意,他還要享受向上管理的快樂。

    大到攻城掠地,權力更替,小到幫賣燒餅的小販做到銷量翻倍,他都很高興。

    他就喜歡看自己安排的計劃不折不扣執行,并且百分之百達到他預期的結果。

    至于是不是人人都知道是他干的,那不重要,所謂“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

    李寅寅覺得今天只是來探探虛實,沒有到需要他現場出主意的地步,留在這里反而讓大家都不敢說話,影響消息的收集,她使了個眼色,胃土雉會意,找了個借口,很快就離開了。

    他走后,周圍一圈的氣氛頓時為之一松。

    幾杯酒下肚,在場那幾位有吹自己當年率數萬大軍的平叛光榮事跡,有吹奉命查抄某寺廟發現大量下流VCD的,還有吹自己是如何讓文工團女團員表演節目,粉碎某些和尚繼續造反的心思。

    男人們酒后吹牛的話題,不是所有人都愛聽。

    另外幾個女星聽著聽著,就悄悄換了地方,她們把話題從寺廟,扯到了大師身上。

    “聽說你找的是那個薩滿太太好靈的,上次我想約她,都約不到,說給那個港圈小狐貍精給請去了,問能不能最后嫁進豪門。”

    “是很靈啊,她說我應該接那部戲,肯定能紅,我都不相信,導演都沒聽說過,演男主的也不是什么大腕,劇本也就那樣……居然真的紅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紅的。”

    “對對對,我也聽說,當時她就說絕對不可能,但是可以母憑子貴,換到足夠用一輩子的錢,對了,用尸油點舌頭是不是真的啊?”

    “干嘛?你也想試試啊?”

    “我才不呢,想想就惡心,噫……就隨便問問……”

    李寅寅湊過去說:“狐仙不能亂求的哦,她們也是分輩份的。要是你跟另一個人爭同一個角色,結果你請的狐仙是她請的狐仙的晚輩,那不就完蛋了?一輩子都要被艷壓。”

    這三個女星剛才看見李寅寅坐在“政圈”的沙發上,跟人人都敬重的白發老頭并肩而坐,但又不像他的小情人,一時摸不透她的來歷,只知道她的身份背景肯定不凡。

    李寅寅說的事,她們也都知道,所以也很小心。

    又以想求狐仙,又怕自己求到了整個山頭輩份最低的反而處處被人壓制。

    李寅寅指著蘇靈衣:“這是我在雪域高原請到的一位大師,他有陰陽眼,能看見人間與鬼界,還能看到妖的等級,還能分辨靈物的真偽。”

    “真的呀?”又多了幾個人圍過來。

    蘇靈衣青春年少,溫潤俊美,還自帶著一些憂郁氣質。

    好看是好看的,能進組拍戲,演偶像劇的深情男二絕對沒有問題。

    也像被善良女主救贖的破碎感美少年,總之,就是別人成為他的光,指點他的方向,而不是他指點別人開悟。

    有一個女演員有心想試試,她摘下自己的手鏈給蘇靈衣:“這是我在西藏一位活佛那里求到的開光降龍木手鏈,說是能消災避邪。”

    十八顆原木色的珠子上,鑲了一顆蜜蠟頂珠和兩顆綠松石隔珠。

    每一顆珠子的底端都有六道線。

    “活佛說說這代表著六字真言。”

    蘇靈衣看了一眼,聲音溫柔:“你沒有這么重的罪孽,不用戴它。”

    “啊?我是想避邪,不是想贖罪呀。”

    蘇靈衣問道:“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嗎?”

    女演員神秘地對他說:“我去西藏旅游的時候,住到一家賓館,睡得好好的,晚上電視機屏幕忽然自己打開了,沒有信號,一片雪花,好像還有人影,在里面走來走去,還把臉貼著屏幕,我看見他的口型,好像在對我說話。”

    蘇靈衣認真地看著她:“后來你把電視關了嗎?”

    “我哪還敢靠近它呀,嚇都嚇死了,我拉著行李箱就換別的地方住了。第二天,我就去寺廟求了這串手鏈。”

    蘇靈衣問道:“你自己去買的?”

    “不是,是司機帶我去的,我包的車,他是本地人,他說,藏地有一個魔女薩迦巴姆的傳說,文成公主嫁入藏地的時候讓人修建寺廟鎮住了魔女,但是昨天我們住的地方是女魔心臟附近,魔氣特別強,我身體弱還是第一次上高原,所以才會遇到怪事。”

    “你住在哪里?布達拉宮?藥王山?還是磨盤山?還是大昭寺?”

    “好像離磨盤山不遠。”

    蘇靈衣又問:“司機帶你去哪個寺廟?大昭寺?小昭寺?色拉寺?甘丹寺?哲蚌寺?”

    女演員愣了一下,回憶了許久,搖了搖頭:“都不是,不知道是什么寺廟,離市區很遠,好像也不是廟……像民居……司機說,那些大寺都沾了紅塵的俗氣,不靈的,他帶我找的活佛,從來不在外拋頭露面,只潛心修行,只接受本地人帶來的有緣人。”

    李寅寅心里大笑,拉踩加強調獨特性,這招是她手下的間諜們的常規套路,從敵方人員嘴里套取情報的時候特別好用:“你兵法純熟、冷靜縝密,我看那誰比你差遠了,你們元帥怎么能這樣對你。”

    千百年來,套路不改卻依舊好用,真的是經典永流傳。

    蘇靈衣耐心解釋:“所謂人活一口氣,佛爭一炷香,佛在舍衛國講法,還要黃金鋪地,佛見人世的生老病死才決意出家,化緣更是修行之一,哪里有完全不入凡塵的僧人?”

    他的聲音輕柔沉穩,像最體貼溫柔的情人,說話時,一雙眼睛專注地看著女演員,好像她是他在世間唯一關心的人。

    “可是……可是我親眼看見那個電視機亮起來了呀,肯定不是幻覺,也不是我夢游,我這邊還有賓館退押金的記錄和開新房間的記錄呢。”

    女演員手忙腳亂的拿出手機,翻找交易記錄,以此證明自己不是胡編。

    李寅寅忽然開口:“你住的賓館,是不是快樂老家?那個司機是不是叫胡建林?”

    “呃……我不記得司機叫什么了,好像是姓胡,對,賓館是叫快樂老家。你是不是也遇到同樣的事了?!”

    李寅寅笑道:“嗯,我也包的他的車,他的報價是最便宜的,不過我去的時候很晚了,沒有插取電的房卡,隨便擦了兩把就睡,晚上什么事都沒有發生。第二天早上,他看見我的時候,表情很奇怪,還問我晚上睡得怎么樣,我說挺好的,他的表情就很困惑。

    后來我還把他介紹給我的閨蜜,她和她老公一起去的,晚上電視也亮了,她老公是個電工,把電視機那邊的插座拆開來,看到里面有控制器,定時晚上就會亮。

    她氣得報警了,警察說這種騙局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就是讓你以為見鬼,然后拉你去買避邪的東西。如果你身上什么都沒有,就報一個便宜點的價格,如果你身上本來就有玉佛、玉觀音、金剛經吊墜或者紫檀佛頭之類的東西,就賣你很貴,因為他們認為你信這個,只要信,就好騙。”

    “不會吧……”女演員整個人懵懵的,她買這串手鏈,花了一萬五,那個“仁波切”還在她頭頂上撫摸,注入能量,一切都很像那么回事。

    她不愿意接受現實。

    她想找出李寅寅話里的漏洞,證明自己真的是見鬼了。

    可是,李寅寅以前都不認識她,她怎么能一口報出那家賓館的名字和司機和名字?

    上當受騙的人沒有一個愿意痛快承認的。

    在他們心中,那不是錢的問題,那是恥辱,承認被騙等于承認自己智商有問題。

    就如同追星族不愿意承認愛豆塌房,被家暴的女人不愿意離婚,公開承認自己選錯了對象愛錯了人,比編一個自己都不信的理由混過去還難。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她實在不愿意承認自己上當。

    蘇靈衣也沒打算說服她承認,他溫和的對她說:“沒有關系的,雖然你沒有罪孽需要消除,不過你將來紅了,會有人羨慕你,你得到的每一個角色,都代表著另一些人失敗,她們心中的怨恨,會纏繞著你,戴著它,可以讓你不受這些業障的干擾……”

    李寅寅聽著他在那叭叭的業障、前緣,心里想笑,臉上努力保持著平靜。

    有了第一個成功案例,后面越來越多的人找蘇靈衣看事,問東問西。

    剛開始只是一些試探的小事,然后就是關于某部戲要不要爭取某角色,演了能不能紅之類的重點議題了。

    李寅寅則負責跟其他人聊天,對蘇靈衣評頭論足:“他好像有些事情說得還蠻準的。”

    “真的蠻靈的,我有點感冒,他看了一眼,就說我是10月2號的時候被風邪入體了,我查了一下,我10月2號的時候,拍了落水戲,那天是蠻冷的,上來我打了好幾個噴嚏。”

    “我跟他說我睡不好,他問我床邊是不是放著原木色的柜子,讓我把柜子上面擺的東西挪開就好了,天哪,他怎么知道我的床頭柜是原木色的,我都想了一下才確定。”

    ……

    李寅寅見時機差不多成熟,便打探道:“他說這些小事雖然準,不過大事,我還是想多找人問問,要是幾位大師都能證實同一個結果,那才穩妥呢。”

    這一點其他幾個人也深以為然。

    畢竟歷史上不止一次發生過“以為必爆的劇直接被禁,雪藏。以為是垃圾小制作,結果忽然自來水狂涌,全組人都火了”的怪事。

    蘇大師說這劇該接,會火……但萬一蘇大師算錯了呢?買東西還要多看幾條評價,何況是接工作這種大事。

    大家在嘰嘰喳喳討論圈內還有沒有大師了,有人忽然說:“我聽說馬導特別信一個老師,每次有重要的片子開拍前,他都要單獨跟那個老師見面,他不是有幾部戲拍的時候出事了,票房也不好嗎?聽說,就是那個老師不在,他沒在開拍前見著,所以就沒成。

    好多人找他,有緣的才看,沒緣的不看,十幾年前一個影后就找過他,花五百萬求他見一面,他都不見,就說了一句‘來不及了’,然后,那個影后就查出了癌癥晚期,很快就死了。”

    李寅寅睜大眼睛:“這么靈的呀?那個老師你認識嗎?”

    “不認識,只聽過名字,好像叫寶言老師。”

    李寅寅:“……保研老師?那他……開班嗎?”

    “不開,都得熟人介紹。”

    又是一個只讓熟人介紹有緣人的套路……李寅寅沒怎么放心上,她只想知道馬導消失的那段記憶去哪了。

    人類不愿意承認上當,她不愿意承認自己的法術調不著記憶。

    胃土雉發揮穩定,很快就把寶言老師的信息發來,并且告訴李寅寅寶言老師身份貴重,需要通過層層人托人才能找到,他稍微需要一點時間。

    還沒有等胃土雉開始找,李寅寅的手機就響了,陌生號碼。

    李寅寅心中有一絲奇異的預感,來的人人,就是寶言老師,但又覺得不可能。

    她接起電話,對面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我是寶言,聽說,你要找我?”

    第63章 巫履

    “寶言老師真是神機妙算,我剛想找你呢,老師的耳神心意就捕捉到了。”

    “一點小小的手段罷了,算不了什么。不知李小姐是想問事,還是祈福?”

    “有事想問,也想祈福。”

    對面的聲音透著笑意:“這兩個月我暫時不回去,等我回來的時候,會告知李小姐的。李小姐也可以加一下我的微信,方便溝通。”

    “好呀。”

    李寅寅微笑掛了電話。

    她一邊加著微信,一邊心念飛快閃動,她隔著電波都探測不到對方是什么東西。

    如果對方憑空就能一下子定位到自己想找他,豈不是說明他比自己的法力還要高?

    但是……如果他真的是比自己還有超強法力的人,身份必然不低,無論是天庭地府都是高官,那他跟著娛樂圈混什么。

    像胃土雉一樣混國運圈子豈不是更好,國運是連創世大神女媧都要禮讓的紅氣,紅氣能養一切生靈,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有里子。

    玩弄娛樂圈的人,就算得手了,又能有多少成就感。

    也許,是今天在場的人里,有他的眼線,他的忠實信徒,發現誰對他有興趣,就馬上通知他,他撥個電話過來,顯得好像神通廣大,無所不在。

    微信很快通過,雙方互相發了個微笑的表情,僅此而已。

    李寅寅點開對方的朋友圈,前兩年這個賬號的朋友圈內容……嗯……怎么說呢,看起來就像騙子,而且是沒什么技術含量的騙子。

    【有沒有處于焦慮、困惑、迷茫、抑郁的小伙伴們,可以先來咨詢,多問問我。現在社會壓力的確大,但是千萬不要病急亂投醫,大家請一定要擦亮雙眼,現在外面三腳貓功夫的“療愈師”太多了,別發現自己被忽悠,最后更郁悶了。】

    配圖:手上戴著佛珠,面朝大海盤膝打坐的男人背景。

    【我希望激活身邊每一個人的脈輪,使之平衡。讓我們來樹立行業標桿,以豐富的教學經驗來告訴大家,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藝術療愈、頌缽療愈、生命能量調頻!而不是那些神叨叨的……裝模作樣的……】

    配圖:一只男人的手,手持一根木棍,敲擊著一個黃銅質地,有花紋的金屬碗。

    李寅寅知道這玩意兒叫頌缽,藏地宗教的法器。

    【今天直播,粉絲找我說能量低了,要來上課調頻,我聽了真的很心疼,對于一些不在本地的粉絲也是,我會加快速度把線上課程錄制好,盡快給到大家賦能哈。】

    配圖:微信聊天記錄截圖

    還有案例分享

    【有一位全職太太在刨腹產后,莫名會感到暴躁,聽見兒子的哭聲就感到奔潰,有人介紹她到我這里來的時候,她起先是不信的,我告訴她,像她這樣認知高的人,需要不斷進行生命能量的調頻,振動頻率低于200的人特別容易生病,而高于200的人則身強體。調過一次之后,她動情地說,能量美學療愈是對中華名族的優秀傳統文化的發揚,她想推薦給身邊的外國朋友。】

    配圖也是微信聊天記錄截圖。

    李寅寅看到“刨腹”“奔潰”“名族”已經開始皺眉。

    不管這位大師是什么身份,李寅寅已經單方面把他從天庭成員里開除了。

    但是近半年的內容,忽然高大上起來了,在各種看起來清幽古樸的地方打坐,面前擺著香、手里拿著書。

    配字也沒那么尷尬了。

    就是一些文藝范兒十足的哼哼唧唧,感嘆歲月靜好、古人的智慧、祖宗的饋贈什么的。

    最新的一條內容是幾分鐘前他坐在一座寺廟的院落里,身邊是一棵巨大的銀杏樹,銀杏樹葉子金黃,襯著藍天白云,十分漂亮。

    李寅寅把這張照片給奎木狼:“查一下這是什么地方。”

    十分鐘后,收到回復信息:云南臨滄滄源縣金光寺。

    李寅寅先回了一趟寵物店,告訴大家:“我要去云南臨滄,今晚就動身,蘇靈衣,你跟我一起走。”

    “為什么是我?”蘇靈衣天天往大學跑,與養母多年未見,他總想多為她做點事,讓她過得更好一點。

    要不是韓文靜也堅信她是自己媽媽,想要多見見,蘇靈衣早就把她接出來享福了。

    聽說要出遠門,他有些不舍。

    不過聽說是跟李寅寅單獨出遠門,他又有些期待。

    狐生就是如此的糾結,他猶豫道:“我不會縮地成寸,要去多久?中間能回來嗎?我能知道這邊發生了什么事嗎?萬一再有什么人在學校里生事……”

    不過李寅寅也沒有給他糾結的機會。

    “呵,說得好像有人在學校里生事,你能干什么一樣,上次還不是靠我!我懷疑這個人與毀滅純狐族的事情有關,跟學校那次事件也有關系,你愛去不去,不去的話,有結果我也不告訴你。”李寅寅哼了一聲。

    蘇靈衣聞言,立馬應聲:“我去!我去!”

    李寅寅扭頭:“不帶你!”

    “求求你~~”蘇靈衣已經快速接受了“識時務者為俊杰”的狐生信條,并身體力行的貫徹。

    李寅寅又對店里的其他人進行一番安排:

    馮墨負責看店、拿快遞、交各種費用、跟鄰居們交際往來。

    黃少蕓負責盯著樂樂上學和寫作業。

    薛姍負責盯著黃少蕓,安撫她的情緒,讓她稍微克制一點,不要對樂樂下手太重。

    介老頭負責掌管大局。

    說完,李寅寅跟蘇靈衣便憑空消失了。

    過了十幾秒,兩人出現在古廟門口。

    此時陽光正好,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因為根本就沒有人。

    寺廟十分老舊,有修繕的痕跡,不過從油漆剝落的情況看,起碼已經有十年以上沒有動過了。

    門邊上有一些長長的石槽,還有一些粗壯樹干,也不知道擺了多久,石槽上滿是青苔,樹干也裂開了幾個大口子。

    石槽里和樹干的裂縫里的植物郁郁蔥蔥,都是多肉植物。

    蘇靈衣這段時間在店里幫忙照看生意,除了動物寵物之外,也有客人咨詢植物寵物的事情,他自學了很多相關知識,一眼就認出來這里種的多肉不是普通的大路貨,而是很難養的幾個品種:蠟牡丹、雨滴、熊童子、小紅衣,還有赫拉。

    幾乎人人都說這幾個品種難搞,恒溫恒濕的伺候著,當祖宗一樣供著,一個不留神就滅了,不是爛根爛莖,死成一灘泥,就是枯黃憔悴,最后死成一張皮。

    眼前這堆多肉就隨便擺在露天,陽光想怎么曬就怎么曬,雨露想怎么澆就怎么澆,長得還那么精神,色彩也漂亮。

    蘇靈衣對此只能感慨:“原產地就是霸道……還是你有遠見,把異界樹種在結界里,不然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不是有遠見,是愛生活愛八卦,對了,這事還是你親戚跟我說的。”

    “什么親戚?”

    “我和柳舒去北海的時候,遇到了一只北極狐,白絨絨的一團好可愛……他讓我不要踩地上的苔蘚,說那個不是苔蘚,而是北極柳,缺土地缺陽光還低溫才讓它長得那么小,要是挪到溫暖的地方,它也能長成普通柳樹那么大。

    北極狐真的好可愛啊,柳絮飄到它鼻子里,它打了個噴嚏,自己把自己嚇到了,躲到地縫里不敢出來,哈哈哈哈哈……”

    蘇靈衣:“有這么可愛嘛?”

    “是啊是啊!白白一團,像雪團。”

    蘇靈衣的眼神不善:“那不就長得像薩摩耶一樣,毫無狐族氣質。”

    “那倒是,經典狐族代表當然是赤狐啦,那嫵媚的小眼神~也好可愛~”

    蘇靈衣:“!!!”

    赤狐有什么好的!赤狐他們……他們……

    沒等蘇靈衣想出赤狐的缺點,李寅寅就已經大步流星往廟里走了,他也只得放棄羅織罪名嘲諷同類,趕緊跟著過去。

    李寅寅一邊走一邊囑咐道:“一會兒,看對方的態度,要是需要說什么情緒比較激烈的話,得由你來主動說。這樣有轉圜的余地。發脾氣放狠話是一種手段,如果放出去不能得償所愿,只會白白被人笑話。”

    “我明白!”蘇靈衣腦中快速組織語言,準備好一些狠話,一會兒伺機放出。

    廟不大,但修了三進,最里面的正中間,是一個陡峭的高臺,從地面到高臺,有一段長長的石階,石階沒有扶手,臺階已經被踩得十分光滑,只有正中間露出石頭本色,兩端無人走的地方,早已被青苔染成毛茸茸的濃綠。

    在臺階邊上,李寅寅看到了那棵銀杏樹,金黃的扇形樹葉落了一地,在樹下,有一張石桌,幾個石凳。

    那里坐著一個男人,他連頭都沒抬,聲音柔和:“要不要嘗嘗我泡的茶?”

    李寅寅在他對面坐下:“你就是寶言老師?”

    蘇靈衣聽出,她的聲音里透著幾分笑意,看來是熟人,也許,又是天上的某位神仙,他暗暗松了一口氣,真心希望那些狠話用不上。

    寶言伸出手:“是,我想到你會來,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么快,準備不周,還請見諒,這位小朋友,也請坐。”

    “……”蘇靈衣憤憤,我不是小朋友,不過人家是神仙,在神仙那不知道多少的壽數面前,自己確實不算老。

    蘇靈衣緊挨著李寅寅坐下,面前擺著幾乎與石桌一般大的茶盤,里面的東西真不少,茶海、三才杯、渣方、茶則、還有瓷瓶里的茶具六君子樣樣齊全,就連茶寵都有四個,正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

    青龍半身入云,龍睛圓睜,須發皆張,好像在行云布雨。

    白虎抬虎張口,眼神犀利,如同下一秒就要發動襲擊。

    朱雀張開翅膀,火焰沖天,神態高傲。

    就連應該是最老實的玄武,身上的蛇也高昂著頭,張著嘴,仿佛嘶嘶吐信,下面的龜則瞪大了眼睛,緊盯某處,全身透著戒備。

    普通人的茶寵不是可愛型的小狗小貓小象,就是象征著好運的蟾蜍和貔貅。

    這人的茶寵是四圣獸能理解,但是全部選這種兇煞氣沖天的造像,就不太能理解了。

    這是打算喝完了茶,摔杯為號嗎?

    蘇靈衣的余光看著李寅寅,她似乎沒有注意到茶寵的形象,或者注意到了,也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她的眼睛一直盯著寶言老師。

    他約摸有五十多歲的年紀,穿著深藍色對襟立領布衫,右手腕上纏著三道紫檀木鑲翡翠的小珠子手串,正不緊不慢的取出一餅普洱,向著李寅寅一亮:“冰島古樹,生普,如何?”

    “好。”李寅寅微笑答道。

    寶言點起橄欖炭,放在紅泥炭爐內,等水壺放上去之后,他一邊擦拭著方才用過的茶針茶撥,一邊笑道:“多年不見,星君風采依舊。”

    李寅寅笑道:“你也一樣,只不過,你為什么從四川搬到這里來了?”

    “星君又何必明知故問?”寶言淡然。

    李寅寅向蘇靈衣介紹:“這位名字起得像本科生最愛的男人,真名叫履,開明六巫之一,凡人都叫他巫履。”

    “其實,我是覡……算了,幾千年下來,以訛傳訛也習慣了。”巫履無奈笑道。

    蘇靈衣恍然大悟:“啊,原來是你,我知道。”

    巫履這才認真看著他:“你是……誰家的孩子?”

    上古得正果的狐族不少,青丘氏與仙同居,不沾凡塵俗事,涂山氏與人王交好,被王氣浸染多年,有蘇氏溫柔嫵媚,純狐氏最愛讀書,自帶書卷氣。

    眼前這位的本相,即不威武霸氣,也不嫵媚動人,又無運籌帷幄的謀士氣質,更是一丁點王氣都沒有。

    看正臉,很憂怨。

    看側臉,好像鄙視世間萬物。

    一副不死不活的厭世相。

    現在也就稍稍帶了那么一點仙氣,大概是沾了李寅寅身上的。

    蘇靈衣答道:“我是純狐氏,蘇姓,名靈衣。”

    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是純狐大祭司的養子。”

    “哦~~~”巫履恍然大悟,不是親的,難怪長這樣。

    過去,蘇靈衣已經習慣了別人的鄙視和嘲笑,反正就連族里的小孩都這樣對他,他也不在乎。

    但是自從在虎虎寵物店住下,店里的所有人都對他很好,從來沒有把他當成是丑八怪異端,甚至馮墨還吃他的醋,把他當成爭寵的假想敵,這可是幾萬年來,他第一次享受過的至高待遇。

    所以,他現在聽到巫履的話,又回到了那個被人嘲笑的歲月,心里非常不舒服,就像被人揭了短處,右手不由得微微扣緊,將褲子抓出幾道痕來。

    忽然他感覺手背上一暖,李寅寅不動聲色地將手按在他的手上,安撫地拍了拍,又抓住他的手背,就這么輕輕地按著,一動也不動,蘇靈衣羞憤的心又生出其他千回百轉的粉紅心思。

    李寅寅看著巫履笑道:“你從巫溪跑到這里,不會是因為你們幾次奉命復活天神,結果搞出了重大醫療事故,所以逃到這里來避禍吧?”

    “窫窳是他自己命數該絕,本來已經將他救活,可是,他卻不愿意多休養,剛復活沒幾天,身弱腿軟,走不了幾步,就摔進了弱淵,我們能來得及第二次把他救活已經很不錯了,何況……”

    巫履一臉無辜地看著李寅寅:“我并不負責制藥,只負責祭祀典儀,星君也是知道的,否則,我又怎么會一下子就感知到星君想見我呢。”

    他能直接感覺到李寅寅要找他,并且主動先找上李寅寅,這是上古天職賦予他的神通。

    人間有靈山十巫,專司與天庭陰司的接待。

    所謂祭祀,就是與天地鬼神對話。

    巫履即是開明六巫,也是靈山十巫。

    天神、鬼尊,妖王……只要是人類供奉的神靈,不管什么時候,只要神靈心念一動,想要人間提供什么東西,他都要第一時間響應、溝通細節,然后遵照執行。

    早期人類大小戰爭不斷,每個部落氏族都在高強度祭祀白虎星,希望己方勝利。

    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巫履把白虎星君放在置頂對話里,只要出現“對方正在輸入……”,他就馬上關注,并提前想到她這次又想干嘛。

    壺里的水開始慢慢泛起了小小的水汽泡,如蟹眼一般,很快水泡變大,如魚眼,繼而水聲颼颼如風吹過松林。

    巫履提起水壺,緩緩注入紫砂制的茶海之中。

    李寅寅又開口:“你就算不管藥的事情,好歹也是開明六巫的一員,你們復活的神、妖、巫可不少。

    窫窳、危、女丑、顓頊、望帝……就是沒有一個復活像樣的,不是變成了無知無識的僵尸,就是變成了怪物,還有直接給人家改了物種。

    窫窳被貳負和危殺死是第一次復活,被你們從弱淵里撈出來是第二次復活,變成怪物被羿射殺之后,這次,是第三次復活,而且,還保有原來的意識,你們做為生物醫藥界人士,就不好奇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好歹抓回來做個樣本。”

    巫履微笑:“自從天界再也不與人界通,人界的祭祀禮儀也都被簡化再簡化,我已經沒有用了,那個時候,我就離開了她們五個,獨自一人隱居于此,已經百余年了……至于窫窳復活的事情,我聽說了,但是,我并無戰力,就算知道,也無能為力。”

    李寅寅心中冷笑,無能為力個屁。

    能掌握天帝不死藥的開明六巫,哪個不是能文能武,德智體美勞全面開花,不然,不死藥早被搶了。

    雖然,就李寅寅看來,那個破不死藥跟隨機改變命運一樣,吃下去都不知道會變成什么鬼東西,沒什么好搶的。

    但是,對于一心想長生不老的人來說,變成什么都不重要,變成電腦可以,全身插滿管子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也沒問題,甚至愿意沒死的時候就讓人把頭砍下來凍在冷庫里。

    看出巫履不想老實承認,李寅寅也不著急,她轉而問道:“馬導身上有你的氣息,他殺人卻沒被發現,不會是你的熱情相助吧?”

    “他沒有殺人。”巫履將茶海里的茶一點一點倒入三才杯中,恭恭敬敬端到李寅寅面前,又倒了一杯遞給蘇靈衣。

    “是何玉鳳,就是那個女人,得了一些蘑菇的藥粉,想和他一起服用,共赴極樂,然后拍一些照片,取一些樣本,再從他身上得到好處。結果,欺騙不成,她就想強灌,呵,她一個女人家,怎么能犟得過男人……星君您是天上星宿,您除外……總之藥粉就全到她自己的肚子里了。”

    李寅寅看著他:“你的意思是,何玉鳳跳樓,是因為吃了毒蘑菇粉,產生幻覺,才會跳下去?”

    “是。”

    “照你這么說,馬導就是一個受害者,你抹掉他的記憶是為什么?”

    巫履微笑著品了一口茶:“他雖然無辜,但按照人類的法律,他也算不得特別的無辜對吧……他如今運勢已經落了下來,不能再惹上官非。

    我不能逆反天命,硬給他大富大貴,但是,他給了我很多供奉,得人錢財,我總得做些什么。只要消掉所有的痕跡,包括他的記憶,他在人類那里就是清白的。”

    他身體略微前傾,認真地看著李寅寅:“難道,星君認為他有罪?他確實私德有虧,人品不好,只是,算不得有罪吧……如果他有罪,世間罪人就太多了,除非洪水滅世,否則,干凈不了。”

    他還想繼續往下說,李寅寅伸出食指晃晃:“我審過細作無數,什么樣的都見過,在我面前說謊,你還差得遠。你會為了一點錢,冒著天譴的風險,消除人類的記憶?除非你告訴我,他是跟你愛了幾萬年,不離不棄的愛人,不然,你為什么不去偷諾克斯堡里的黃金儲備庫?那不是更快一點?”

    巫履被噎了一下,繼而又微笑道:“……星君說笑了。”

    整個古廟陷入死一般的寂靜,蘇靈衣心想:這就是需要放狠話的時候了!

    他醞釀了一下情緒,正打算開口,卻聽見李寅寅先說話了。

    李寅寅手指擰著三才杯上的蓋鈕,漫不經心道:“你對說笑的理解似乎有些問題,不過,這不重要,如果你不說實話呢,我就只好把你殺了,雖然我現在沒有掌控天下兵馬的能力,但是殺你一個,不,就算你們六個一起上,也綽綽有余了。”

    蘇靈衣:“……”

    他慢慢把已經微微張開的嘴又閉上了。

    不是,說好了情緒激烈的話由我來說呢,你這……不能說平平靜靜的說我要殺了你,就比情緒激動的拍桌子踩椅子抄刀子說要客氣吧!

    巫履垂下眼睫,看著手中冒著裊裊水蒸氣的杯子:“我相信星君有這樣的實力。”

    他并沒有繼續往下說的意思。

    “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李寅寅冷笑一聲,“行,既然這樣,馬導的事,我就既往不咎了。”

    蘇靈衣迷惑:什么?她什么時候這么客氣?就這樣算了?

    李寅寅繼續說:“為免后患,我先宰了你,再拆了這破廟,再去巫溪滅了你那剩下的五個姐妹!”

    蘇靈衣面如平湖,內心如驚濤拍岸:“=口=”

    李寅寅要殺普通人,還得考慮方式方法。

    殺巫履,她什么手段都可以用。

    正當她抬手招來萬千劍鋒圍住巫履的時候,突然,有一串輕輕的腳步聲急匆匆趕到院子門口。

    “求求你,不要……”那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女,她抱著一大束花,半邊身子都被花擋住了,她驚恐地看著眼前無數倒映著陽光的利刃。

    蘇靈衣猜測,這個少女一定是巫履的同伙,看她明明怕得要死,還不走,要替巫履求情的樣子,說不定她是巫履的愛人。

    愛情真是一種魔藥啊……

    少女雖然怕得要死,但還是勇敢地對李寅寅說:“這座廟做錯了什么?這是明代的古廟噶!寧毀十樁婚,不拆一座廟噶!”

    第64章 小鹿

    身在萬千劍鋒之中的巫履神態自若,微笑著向少女招招手:“過來,不要怕,她們是好人,只是誤會我了。”

    “噢……”少女嘴里應著,臉上的神情卻還猶疑不定,兩只腳在門檻外,用門板擋住大半個身子,謹慎觀察著里面的動靜,稍有不對勁,就立馬逃走。

    這個少女實在弱的很,弱到連蘇靈衣都能看出她的原型,是一只小鹿,體型小的真不像鹿,看身高,不會超過蘇靈衣的腰。

    面相長得有點像鼠,眼睛大大,身體圓滾滾,四肢又細又長。

    就這……

    李寅寅完全不覺得她會有任何威脅,只掃了一眼,便轉過頭繼續與巫履對峙:“消失的幾個小時是怎么回事,還有蘑菇粉,是從哪里來的?你還用那蘑菇騙過多少人自殺?如果你打死也不說,那我就真把你打死。”

    少女聽見“蘑菇”二字,轉頭就跑,蘇靈衣聽見動靜,下意識地趕去,想抓住她。

    她聽見有人追過來,嚇得跑得更快了,蘇靈衣化身原形,如一道黃色的閃電飛掠過少女的身旁,少女轉身向另一邊逃躥,剛轉身,就看見了藏狐那張方方正正的臉,那張臉上帶著兩分厭世、三分憂郁、五分鄙視。

    不巧一只小飛蟲又飛到了蘇靈衣的鼻子上,他大大的打了一個噴嚏,露出了尖利的牙齒,嚇得少女慌不擇路,化為原形,一頭跳到旁邊的小池塘里。

    池塘里的水十分清淡,只淹過小鹿的背。

    小鹿落水之后,便一動不動地呆立在水中,任憑蘇靈衣怎么叫她,怎么做保證不會傷害她,她都不上來。

    蘇靈衣沒辦法,有心下水撈她上來,無奈原形太小,只得又變回人形,走下水,水的深度離他的膝蓋還有一段距離。

    直到走到小鹿近前,她還是一動也不動,蘇靈衣只得認命的把她抱起來。

    “明明是一只鹿,還沒有母雞重。”蘇靈衣搖頭,這輕飄飄的,最多三斤。

    蘇靈衣一手抱著小鹿,一手去撿她倉皇逃跑時落在地上的花,并企圖跟她拉近關系:“多好看的花,落地上可惜了。”

    小鹿卻好像什么都沒聽見,還是全身僵硬,一動不動。

    被劍陣抵著的巫履看見蘇靈衣一手夾著小鹿,一手抓著一大把花回來,不顧指著自己的利刃,急道:“放開她!”

    “難得見到大巫這么擔心一個妖物,你們倆是什么關系呀?”李寅寅笑道。

    李寅寅:“一定是想利用她的靈……”

    蘇靈衣:“一定是情人!”

    李寅寅:“……咳……最近黃少蕓的片單里是不是全是偶像劇?”

    “你怎么知道?”

    李寅寅默默扭頭:“你少跟著看,對身體不好。”

    蘇靈衣感覺自己好像被罵了,但又不確定,只能低頭去摸小鹿的頭,還把剛才順便在地上薅的兩把草遞到小鹿嘴邊,草葉子在小鹿的唇上刮了刮,小鹿還是一動不動,像一尊雕塑。

    巫履長嘆一聲:“你別嚇她,我說。被消除掉的記憶,是她進去了。”

    看著李寅寅一臉“我靜靜的看你繼續編”的表情,巫履看著小鹿:“苑雪,你自己說吧。”

    此時小鹿漸漸緩過神來,又化成人形,剛才慌亂之中,她的頭繩斷了,一頭烏黑濃密的頭發披散下來,襯著她無辜的眼神,就像不識人間煙火的森林精靈。

    她緊張地捏著一朵花,在手里搓來搓去:“我也不知道她為什么吃那么多嘎……她明明說要介紹別人給我的,怎么,她自己就吃了那么多……”

    “蘑菇粉是你給她的?”李寅寅問道。

    苑雪點點頭:“對呀。”

    “你為什么想幫她毒死馬導?”

    苑雪連連擺手:“不是的,不是的,是她說馬導很有實力,可以幫我認識更多人,如果有很多人愿意捐錢,就能保住這座廟了,我才把蘑菇粉給她的。”

    聽她說得糊里糊涂,李寅寅追問:“你是說,想用毒蘑菇粉迷惑人類的心智,讓他們掏錢?”

    “那怎么行,這不就是在干壞事嗎!”苑雪語氣堅定,正氣凜然。

    “用這種蘑菇粉,可以讓他們感受到仙境的快樂,自愿捐款修廟。”

    李寅寅:“……這不還是詐騙嗎?!”

    不直接讓他們掏錢,就不是騙了嗎?

    苑雪認真地說:“才不是呢!我們這座廟,是真的可以修仙的!人類修仙的進度很慢,需要耐心,如果不先讓他們看到修煉之后的結果,他們是不愿意投入的。”

    李寅寅笑道:“所以,你這蘑菇粉……是試用裝?仙境一日游?”

    “沒有一日游,大概一個小時吧。”苑雪似乎是真的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什么問題,還一板一眼地給李寅寅解釋。

    李寅寅搖頭:“所有能讓人類產生幻覺的藥物,都會對人的身體產生損害,這個你知道嗎?”

    “知道呀,所以,我才找他幫忙,他說他可以幫我把蘑菇變好嘎。”苑雪一臉無辜地歪著頭,望向巫履。

    李寅寅看著巫履的眼神,如同看一個詐騙幼兒園小朋友糖果的變態壞蛋。

    巫履平靜地接話:“確實可以。那蘑菇只是有一點催眠功效,只是讓他們稍微深度睡眠片刻,避免看見一些不該看的東西。”

    最后那句話,他說得坦然,李寅寅覺得好笑,什么不該看的東西,就是不讓人看到他是怎么打開結界的唄。

    什么仙境,就是巫履自己的小結界而已,結界這種東西,稍微有頭有臉的大能都可以擁有的。

    李寅寅的結界用來雙方互毆和單向暴揍,妖管局的結界用來處理一些無法處理,又不適合在人類世界生活的妖。

    “你這仙境一小時體驗卡,都有什么?”李寅寅好奇。

    巫履大方展示:“星君可以親自一試。不知星君想要試哪一種?”

    “還有多種選項?”李寅寅更有興趣了,她不怕巫履是想設計把她困在結界里,以她的能力,輕輕松松就能將他的結界打碎。

    “我都想看看,可以么?”

    “當然可以。”巫履手中泛出淡淡金光,接著,以他為中心,金光向四面八方擴展。

    “這里是無上天。”巫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李寅寅身處在一座高大華麗的宮殿之中,她坐在正中間的寶座之上,面前站著幾排男人,有身材高大,肌肉強健類型,也有纖長細瘦的白斬雞型,還有幾乎與女人沒有區別,除了沒有胸的……

    李寅寅:“……你這是無上天么?真的不是叫天上人間?”

    她正在吐槽,就見一個穿著戎裝的男人主動靠近,右手輕抬,揚起紅色披風,旋即單膝跪下,仰望著她:“將軍,許久不見,您一向可好?末將在這里等您很久了,將軍還請允許末將重歸麾下,末將愿再為您引開賊兵,愿將軍身體康健,畢全功于一役,早日還天下太平。”

    李寅寅一怔,她以女子之身在宋朝時下凡歷劫,當時軍中,有一個參將對她有好感,卻一直沒有說出口,直到與決戰之時,她被青龍砍了一刀,傷重難起,接著青龍率兵圍城,而援軍的影子都不見,只能靠自己突圍。

    這個參將在一個晚上,走進李寅寅的帳中,穿上了李寅寅的鎧甲,拿了她的武器,騎了她的馬,帶了幾個死士,趁著夜色沖出城,將敵軍引開許多,李寅寅才得以從另一個城門離開,不久之后,李寅寅便看見了參將的頭被掛在青龍的營帳前。

    李寅寅記得那天晚上,自己就是這么斜倚在床上,看著他一件一件穿上自己的衣飾,最后,他跪在自己面前,用一模一樣的姿勢,一模一樣的表情,與自己訣別。

    她下凡歷劫多次,能讓她記住的人不多,都是青史留名的猛人,只有這個參將,名字很常見,長相也很普通,萬卷史書無姓名,卻讓她一直記到今天。

    “可以啊,還能窺探過去。”李寅寅閉了閉眼睛,微笑道:“美人計就是應該這么用。”

    那個男人的臉慢慢變化,變成了巫履的模樣:“多謝星君夸獎。”

    除了這種讓人彌補遺憾的境界,還有可以讓人體驗暴君擁有的巔峰富貴權勢、讓人感受溫馨家庭、想要多妻妾的就多妻妾,想要兒女繞膝的就兒女繞膝。

    所有進入結界的人,都能在這里找到自己最想要而求而不得的。

    甚至還有兒童專享版和青少年專享版,李寅寅選了青少年專享版,一進入結界,就發現自己坐在第一排,老師正在上面講題:

    “……經磁場偏轉恰好從D點進入電場,最后從**以與X軸正向夾角為45度的方向射出電場,這個均強電場的電場強度是多少?……我們來請一位同學回答,李寅寅。”

    李寅寅愣了一下,老師就開始罵她:“上課發呆,在做什么夢呢?一天天的不知道在干什么,以為自己是公主啊,不好好學習,將來你就只能掃大街!”

    話音剛落,一隊穿著黑西裝的男人進入教室,個個人高馬大、荷槍實彈夫,老師和同學都呆住了。

    為首的一個男人走向李寅寅,向她單膝下跪:“公主,陛下病重,我等奉命接您回星域掌握大局。”

    接著窗外傳來巨大的引擎轟鳴聲,一架星際穿梭艦緩緩停在學校的操場上。

    李寅寅笑道:“這還真是青少年特供版……你們連小孩子的零花錢都不放過嗎?”

    跪下的男人站起身,又現出了巫履的模樣,老師、同學、教室、操場、穿梭艦瞬間消失,李寅寅又坐回了銀杏樹下石桌旁。

    一旁的蘇靈衣也跟著體驗了一下專屬于他的仙境,現在整個人沉默不語,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醒來后還很感動的樣子。

    巫履揚唇一笑:“孩子的錢當然不能要,不過,有許多孩子身上有超凡天賦,早日修仙,必可早日得道,擺脫俗世煩惱。”

    “既然是做好夢,為什么何玉鳳跳樓了?”

    苑雪苦惱地抓了抓頭:“她吃得太多嘎,意識在好多個結界里快速穿梭,拉都拉不回來,我也沒有辦法嘎。”

    巫履輕輕一嘆:“她的主境界是成為世界一流的大明星,但是她的意識又會不時穿到末世喪尸境界、戰爭境界,她有點接受不了。”

    豈止是有點受不了,是完全受不了。

    她剛剛拿到千萬片酬,去買了一顆二十克拉的大鉆石,晚上在家拿起來欣賞,忽然大鉆石變成滴血的眼球,嚇得她尖叫著將鉆石甩在地上。

    鉆石一落地,她的意識又穿回了主境界,眼睜睜地鉆石落地的著力點正好與晶體解理面重合,這顆她剛花了三千多萬買的大鉆石碎得徹底。

    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所在的世界是末世喪尸,剛掄著斧子要劈死面前的喪尸,結果喪尸忽然變成了小金人頒獎典禮的主持人,剛剛拿到手的小金人握在自己手上,還沾著主持人腦袋上紅紅的血和白白的腦漿。

    ……

    短短一小時,就讓本來有野心有膽子的何玉鳳被折騰的精神錯亂,什么都不敢相信,瀕臨崩潰,只求一死解脫。

    李寅寅想了想:“尸體不是你處理的?”

    要是巫履處理,隨便彈彈手指就解決問題,何必要找人類司機。

    “對,是馬導。”

    馬導反手給何玉鳳灌了藥之后,心里不踏實,就找人去看看,找的人轉了一圈,在草地上看到了何玉鳳的尸體。

    想著自己不能惹上事的馬導,當機立斷就讓那個人把何玉鳳的尸體弄走,悄悄找個地方埋了。

    那個人自己身上不干凈,背著好幾個案子,怎么著也不會舉報馬導。

    事情順利辦妥后,他把后備箱的墊子燒了,還用次氯酸鈉把車子里里外外洗了一遍又一遍,連魯米諾試劑都查不出來血跡。

    結果,他是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偏偏趕上有一個妖怪在查酒駕,還有幾個無聊的妖怪被查完了沒事還不走,非蹲在馬路邊看熱鬧。

    現在問題來了,這事算誰的錯?

    李寅寅看著苑雪:“不管怎么說,蘑菇粉是你提供的,致幻藥物肯定不能隨便給人的。”

    苑雪雙手抓著裙角,急得臉都紅了:“可是,酒不也一樣嘛?喝多了也死人嘎。賣酒的也沒有犯法,她自己硬要吃那么多,我也沒辦法嘎。”

    “蘑菇粉是哪里來的?”說不定能挖出一個大型非法制藥窩點。

    “我自己進山采的。”苑雪完全不覺得進山采蘑菇是什么罪,承認的飛快。

    “然后呢,誰做成的粉?”

    巫履開口:“是我,我只是把蘑菇曬干,磨成了粉,并沒有額外添加任何東西,不算非法制藥。”

    苑雪用力點頭:“就是就是,那個蘑菇,我們這邊的人平時也吃嘎,就是沒人會吃那么多。”

    “真是一個復雜的故事……”李寅寅召喚尾火虎和奎木狼,把這件事告訴他倆,是妖的問題就由尾火虎處理,是人的問題就由奎木狼處理。

    奎木狼這邊要糾結糾結馬導到底是不是防衛過當,以及板上釘釘的故意損毀尸體。

    尾火虎這邊的判定出得很快,就蘑菇的毒性和主觀故意來判斷,苑雪和巫履兩人只能算在宗教活動場所之外進行傳教活動,連關都不用關,兩人各自罰款三千塊。

    巫履從容自若,苑雪悲痛欲絕:“三千塊!三千!”

    “我幫你付。”巫履大方地掏出手機。

    苑雪抹了抹眼淚,堅定地打開他的手:“不行。”

    她站起身,一口氣跑到最高的主殿里,從梁上取下一個大布包,包里藏著很多很多錢。

    最大面值一百塊,有五張,最多的是一塊、五塊,還有極其罕見的分幣。

    她數完錢,共計七百六十一塊八毛二。

    連三千塊的一半都沒有。

    苑雪緊抿著嘴,又數了一遍,還是七百六十一塊八毛二。

    “我現在只有這么多……能不能再等等,等存夠了錢,我再給你們。”眼淚在苑雪紅通通的眼眶里打轉,她扁著嘴,把布包遞給尾火虎。

    尾火虎搖搖頭,沒有接:“你有一年的繳費期限,不著急。”

    處理完公事的人,連茶都沒喝一口,又一陣風似的回去繼續上班。

    古剎里又只剩下四人。

    “……你怎么會有這么多零錢?”李寅寅好奇地看著那堆放在桌上像小山一樣的紙幣。

    城市里已經很久沒見過這么壯觀的現金了。

    苑雪抽了抽鼻子:“都是附近的人給我修廟的。”

    “你說這是明代的建筑,那怎么不找政府要錢呢?”李寅寅不明白。

    巫履說出真相:“問過了,說要等。”

    “明代還不能插隊嗎?”

    巫履指了通向主殿的那段臺階:“其實,只有這段臺階是明代的。”

    其次是現在的廚房,那是清代雍正登基后重修后留下的遺物。

    再次是北邊的一截院墻,那是民國成立重修后留下的遺物。

    最頂上的主殿,是鬼子投降那一年重修后留下的遺物。

    其他的都是十年前最后一次重修的結果。

    苑雪本來像這里的山民一樣,從來不關心外面的事,為了修廟,她努力修煉成人,終于能走出去,聽聽外面的消息。

    順便趁勢搞點祥瑞,讓人掏錢修廟。

    “原來還容易一點,現在越來越難了……”苑雪無奈,“以前隨便說點什么,讓他的屋子里長出點什么,就有人愿意給錢,現在的人,一定要我告訴他下一期彩票號碼,或者明天必漲的股票……我要是有這本事,我還找他要錢。給我一百塊錢就想換五百萬,而且還是開獎后再給,哪有這么好的事。”

    李寅寅笑道:“愿意給一百換五百萬不錯了,你看現在廟里求佛的人都是用插上買門票送的三枝香,然后磕三個頭,就結束了。”

    “是呀,所以,巫履才說要找娛樂圈的人,他們愿意相信,愿意給錢,給得還多,也不會要那么具體的指點……”

    具體的指點,就是泄露天機。

    凡泄露天機者,必會受到天譴。

    鰥、寡、孤、獨、殘、缺財、短命、無權……是謂“五弊三缺”。

    人是得到天道特別偏愛的生靈,都要付出如此代價。

    像苑雪這種修煉了七百多年,才勉強化形的小鹿,她根本不敢想象自己泄露天機的下場。

    李寅寅充分理解她的煩惱,同時也很好奇:“你跟這廟,有什么關系?為什么這么堅定地要修它?”

    “這里的神仙救了我。”苑雪望向主殿,眼神里充滿了虔誠。

    大明洪武初年,苑雪意外吸到了從月光中流淌下的“帝流漿”,開啟了靈智,她每天認真修煉,從天地日月中吸取靈氣,進展緩慢,但是她不著急,帝流漿讓她身體衰老速度減緩,她可以像人類那樣活到百年。

    平靜的生活被人類的戰爭打破,洪武十四年,一群人追打另一群人,把他們趕進了林子里。

    那么多人在林子里就要吃喝,林子雖密,動物雖多,但也經不起幾十萬大軍要吃要喝。

    苑雪一族最大的問題是對環境極其敏感,非常容易焦慮,被人一嚇,就吃不下睡不著,精神衰弱,還十分怕水,被水一泡,就全身僵直,捉它們都不用陷阱,只要把它們逼到水邊,讓它們自己跳下去,很淺的水坑都能輕松把它們“定”住。

    三天前還跟苑雪一起嚼葉子的姐姐不見了。

    兩天前和苑雪一起賽跑的哥哥不見了。

    昨天和苑雪窩在一起想媽媽的妹妹不見了。

    同族一個接一個的消失,就連沒有開靈智的鹿們都感覺到了不安與驚恐,它們大批向邊境逃跑,穿過界碑,進入緬甸和東南亞其他地區。

    苑雪也想跑的,但是,她似乎不小心落進了人類的包圍圈,林子里到處都是人類的聲音,有狂歡的笑聲,也有痛苦的哀嚎,她害怕極了,慌不擇路,逃進了金光寺。

    說是寺,其實走兩步就能從東走到西,從南走到北,屋里就一張桌子和一個無頭的神像。

    但是苑雪已經別無選擇,周圍人類越來越近,近到可以聞到他們身上的血腥味。

    她一頭鉆到桌子底下。

    腳步聲快速逼近,有人從外面進來了,他手中握長刀,刀上有血,腰間還掛著幾只小動物的尸體,他看見苑雪,露出笑容。

    苑雪抬頭看著他,心中充滿絕望。

    那個人蹲下來,看著她,并且伸出手,忽然,外面傳來人的驚呼、慘叫和紛亂的腳步聲,那個人當即轉身跑了出去。

    之后,又有兩個服飾完全不同的人進來,一個人說:“呀,兔子!”

    另一個人說:“笨蛋,是鹿。”

    說她是兔子的人也想伸手拎她,被另一個人制止了:“剛才段氏殘兵路過都沒有傷到它,說不定,它是這個神的眷屬,不能傷它。”

    “哥,你以前不是不信神佛的么?”

    那個人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無花果擺在苑雪面前:“嗯,平時不信,必要的時候都信,神佛能得道,必然寬宏大量,不會跟我一介凡夫俗子計較。”

    說完,他雙手合什,對著無頭神像和苑雪拜了三拜:“保佑我們打勝仗,平安回家。”

    另一個人也出去摘了兩把刺桐花,放在苑雪面前,發出同樣的誓愿。

    “巫履說,因為有兩人對著我許愿,又給我貢了東西,結成因果,所以,我得道的速度比原本的速度要快好多……這里是我的福地,我想要更多的人向我許愿,結成更多的因果。”

    苑雪語氣堅定,充滿對未來的期待。

    蘇靈衣問道:“那后來這兩個人的心愿實現了嗎?”

    “呃……”苑雪抿著嘴,眨了半天眼睛,“算實現了吧。”

    南京應天府,大壩柳樹灣。為討米湯吃,充軍到云南。

    那些來自南京的軍士,贏了戰爭,但是卻被留下駐蹕于此,從此再也沒有回過南京。

    苑雪理直氣壯,反正,家已經搬到云南了,留在云南,怎么不算平安回家呢?

    第65章 鹽水女神

    “現在這么多人想長生不老,想修仙,什么當都愿意上,我這廟是真的很靈嘎,可是光我一個人說沒有用,只能用這種辦法。”

    李寅寅搖頭:“巫履都成功打入娛樂圈了,讓他用嘴說就行了,根本不用幻境啊。”

    “那誰會信嘎,眼前為實,耳聽為虛,就算是詐騙,也得先讓人看見嘎。”苑雪才不會有人聽兩句逼逼就愿意掏錢。

    “誰說的,能看得見,說明仙緣深厚,有望升仙。看不見,說明天性魯鈍,沒戲。為了證明自己聰慧過人,就算屋里有風,他們都會說這是屋內有仙靈。”

    苑雪困惑萬分:“這也行?他們真的會認為是仙靈,而不是窗戶沒關好?”

    “是的,他們就是這么的虔誠。”

    苑雪看著李寅寅的眼神,充滿景仰,坐在她身旁的巫履輕咳一聲:“其實,我已經在這么做了。”

    “誒?那你怎么沒有告訴我?”

    巫履溫柔地看著她:“因為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所以,先沒有說,萬一沒有,那不是讓你白白期待一場。”

    好像也有道理。

    “噢。”苑雪又低頭削水果。

    門外傳來腳步聲,有三個人走進院門。

    其中一個,李寅寅見過,但是叫不上名字,演過很多片子的男配,或是連配角都算不上的路人甲。

    他演的片子都沒有什么名氣,但是里面的某些片段總是特別出圈,去看吐槽視頻、搞笑視頻,十個有九個都用了他的臉。

    站在他左邊的男人,左手拎著包,右手打著傘,傘是遮在那個演員頭上的,應該是演員的助理。

    站在右邊的男人,大概有六十多歲,穿著暗藍色的對襟唐裝,手腕戴串,神態氣質都有那么一些“端”,當然,也稱之為“寶相莊嚴”也沒什么太大的問題。

    李寅寅覺得此人與巫履有一種莫名的相似感,不由得轉臉看了一眼巫履。

    正對上蘇靈衣的臉,他也在偷偷看巫履。

    兩人相視一笑,又收起笑容,各自把臉轉回去。

    那個演員見了巫履,急步上前,伸出雙手:“寶言老師,您好您好,我是小佑。”

    巫履斂眉低首,雙手合什,對著他欠了欠身,小佑這才急急忙忙地把手縮了回去,也跟著雙手合什,鞠了一躬。

    小佑向巫履介紹道:“寶言老師,這是姜真人,我大師兄。”

    姜真人雙手握于胸前,行了一個道教禮儀:“聽小佑師弟說,此地靈氣充沛,有大機緣,所以,我跟著小佑師弟,不請自來,還請寶言老師不要見怪。”

    “哪里,來者便是客,請坐。”巫履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蘇靈衣愣了一下,一共就四個石凳,請他們三人坐下?坐哪?

    苑雪笑嘻嘻地看著李寅寅:“姐姐,你們都沒有到上面的主殿去看過呢,我帶你們上去看看。”

    “好呀。”李寅寅便跟著苑雪起身,還笑著對巫履說:“你們慢慢聊,我們四處看看。”

    通向主殿的石梯很高,爬了半截,蘇靈衣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想瞧瞧巫履在跟他們扯什么,巫履似乎感覺到了,他有意無意地抬頭看了一眼他們。

    李寅寅低聲:“別看了,想想你那個看了一眼牦牛的同族!”

    “……”

    蘇靈衣腳步輕,比薛姍都要輕,時常無聲無息的出現在薛姍和黃少蕓身后,跟她們一起看偶像言情劇,看到想吐槽的地方會突然出聲,嚇兩人一跳。但是蘇靈衣本人不覺得自己是突然飄來的,他認為自己的腳步聲很響了。

    薛姍也不多說廢話,下了一個視頻,專門把蘇靈衣叫來學習:

    在青藏高原上,一只藏狐突然從草堆里探出身子,呆呆地望著牦牛群。

    牦牛看著它,它也不躲。

    忽然,一頭牦牛就向它狂奔而來,把它踩死了。

    牦牛還不解恨,又沖了一回,把它踩扁了,接著又沖了

    第3回,把它踩到泥地里,鏟都鏟不起來。

    視頻結束,薛姍舔舔爪子,沖他晃了晃爪子上的指甲:“你要是再這么突然冒出來,我就叫洪大牛來踩死你。”

    蘇靈衣語氣堅定:“你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我被踩死的。”

    李寅寅聲音溫柔:“對,我善,見不得血,我會把眼睛閉起來。”

    “你們快上來呀,到啦!”苑雪在廟門前蹦蹦跳跳向他們揮手。

    上面那座廟的規模比最早的那座山神廟大多了,從原來進門走兩步就撞到墻,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座豪宅,看起來大概有二十平方米那么大!

    “嗬,闊了啊。”

    李寅寅打量著殿內的一切:地上鋪著水泥,已經裂了幾條縫。

    供桌上供著的還是一尊無頭神像。

    那座神像的衣紋都已經磨損的看不清了。

    “供無頭神像不好吧?”李寅寅說,“信眾都不知道自己拜的是誰,怎么愿意掏錢呢?”

    苑雪十分無辜:“可是,我認識它的時候,它就是這樣嘎,我本來也想給他配上頭,可是,換了十幾個,它都不滿意,白白浪費錢。”

    “你怎么知道它不滿意?它來找你了?”

    “嗯,他晚上托夢給我嘎。”

    在房間里的一角還有一個小背簍,李寅寅看著背簍:“這是……神像自己背著磚頭給自己修房子?”

    “啊,不是的,這是我的,剛才背貢果上來,順手放在這。”

    這只小背簍很有意思,李寅寅把它拎起來,發現底下有一個破洞:“都壞了,該換啦。”

    “嗯,我已經采了竹子,一會兒重編一個。”苑雪看著背簍,憤憤道:“還說他們的茶葉好,害我背了那么遠,結果根本賣不掉嘛!還把背簍弄壞了,騙子。”

    李寅寅好奇:“哪兒的?是勐海嗎?”

    “不是嘎,要是勐海的怎么都能賣上價,哼……不過還是比我賣大樹花要賺得多一點。撿半天才能撿到幾塊,曬干了就一坨坨,四大塊才能賣十塊錢……”

    苑雪這只妖,實在是混得太慘了,她跟人類唯一不同之處,就是她還有另一個形象。

    別的什么妖術、法術統統沒有,保命手段還是媽生技能:跑。

    為了修繕這座廟,她除了神預言從別人手里討點祥瑞錢,就是進山里采摘山貨拿到集市上賣,山貨在山下集市根本賣不上價,小小的丑蘋果,跟果園里又大又紅的大蘋果放在一起,實在是沒有賣相。

    早上四點背著一簍子山貨出門,下午三點背著半簍子山貨回來,手里就多了二十多塊錢,只夠買得起幾塊磚,連一大包水泥都買不起,更別提什么黃沙、鋼筋、片石了。

    不過苑雪對未來倒是充滿希望:“寶言來了以后,他出去從有錢人那里化緣,錢就多了好多!再攢幾年,東邊也能修起來了!那邊以前有一個大官住過嘎!”

    東邊?

    李寅寅記得東邊確實好像有那么一個屋子……也不能叫屋子,只有半邊屋頂。

    墻也是破,從墻洞往里看,里面只剩下一片青青荒草地,與南京明故宮草地唯一的區別就是它的草長得比較高。

    “哪個大官?”

    苑雪驕傲一抬頭:“朱由榔!他逃亡的時候住過!”

    中國三大美食宣傳路線:乾隆下江南、慈禧躥西安、永歷奔緬甸。

    第三位雖然不如前兩位對中國美食源流貢獻那么大,但是騰沖人民還是很感謝他的,讓一個普普通通的炒餌塊,變成了“大救駕”,名頭一下子就響亮了起來。

    苑雪雙眼里亮亮的閃著光:“既然大救駕能被永歷帝抬起來,那么一定會有游客為了探訪永歷遺蹤,不遠萬里到這里來,并且花錢,然后,我就有錢修房子嘎!

    一個人收十塊,十個人就是一百,一萬個人不就是一百萬了嗎!要是每個月來一萬人,嘿嘿……我就把瓦片也換掉,那邊都漏雨了,還有給石階裝護欄……”

    苑雪已經在心里規劃好幾個方案,怎么花這筆錢。

    看著她充滿期待的眼神,李寅寅和蘇靈衣對視一眼,都不忍心打破她美好的夢境。

    李寅寅一邊聽苑雪說話,一邊分神聽銀杏樹下的人在說什么。

    那個姜真人是小佑之前拜的師父,有些真神通,給小佑說了一些事都非常準,小佑把自己賺到的錢大半都供奉給了他,希望這筆投入能讓自己得到更多的機會。

    他因為總是被人做成搞笑視頻里的填充物而在全國流行,也經常有導演看中他,讓他繼續扮演同類型的角色,他想演主角,哪怕是個能掀桌的男二呢。

    結果,姜真人說他的命數就到此為止,強求不來。

    是寶言老師突然出現,說可以施法幫他改命,讓他演男主角。

    他把自己手上全部積蓄五十萬給了寶言老師,做法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的當天下午,他就接到了一個導演的電話,說覺得他的氣質外形都很不錯,想邀請他來做自己片子的男主角。

    他高興壞了。

    不過,到深度接觸后他才知道,原來是短劇的男主角……即不是網劇,更不是上星。

    短劇自己能不能被廣大觀眾看到都得看平臺算法,一百部里能有一部數據爆了都是意外,短劇演員的片酬也很低。

    七百塊錢一天,一部短劇一天拍十幾個小時,七天就能拍完,最終獲得收入四千九百塊,由于他沒有開工作室,甚至還得按個人勞務收入交20%的稅,拿到手3920塊。

    收入甚至不如他在一部上星劇里演過的男八。

    但是……

    拋開這劇的性質不談,就問這是不是男主角!!!

    而且,短劇怎么了?!當初海南周易,那么大的公司,出的片子,個個叫座。

    那又怎么樣,他們家的三頂流之一,現在不也在拍短劇!最多他的片酬比自己高一點,兩三萬一天。

    小佑覺得是自己沒說清楚,或者說,是給的錢還不夠多,五十萬只能買來短劇的男主角,要是再多一點,是不是就能是網劇的了?如果更多呢?是不是能買到上星劇的男主角?

    所以他到處借錢,想請寶言老師幫幫忙,最好保佑他一定能接到一個大爆劇的男主角。

    這才驚動了姜真人,認定他是被裝神弄鬼的江湖騙子給騙了,跟了來,想看看這個寶言老師到底是何方神圣。

    巫履剛才跟他小小的斗了個法,開明六巫個個有本事有脾氣,從來不知道什么叫謙虛,巫履一點都沒留手,完全的碾壓姜真人。

    姜真人帶著懷疑和挑刺的心來,已經完全被巫履折服,剛開始叫“寶言老師”帶著傲慢,現在叫“寶言老師”充滿了謙卑。

    小佑還是最低的凡人訴求,簡單明了的只想求財。

    姜真人除了財之外,還想求成正果、得大道、羽化飛升。

    天色漸晚,巫履留小佑和姜真人晚上住下,秉燭夜談。

    這個姜真人在圈子里相當有名,給他送錢的人不少,給房地產老板看一下項目選址,就能進賬幾百萬,幫某大佬看父母的墓穴得到的更多。

    李寅寅覺得,巫履要是不能從姜真人手里搞到一千萬,就是巫履腦子被門夾過了。

    此地人類活動不多,靈氣相當充足,李寅寅聽見隔壁有響動,緊接著,是兩只小動物蹦蹦跳跳的腳步聲,出門去了。

    這會兒巫履的忽悠大會已經落幕,沒八卦聽了,李寅寅便跟著蘇靈衣和苑雪的腳步出門,她遠遠地看著這兩只小動物身上都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小布袋,不知道里面裝著什么。

    前方的龍乃村隔壁就是緬甸,跨一腳就到了,普通游客會到這里卡卡拍照。

    不過那兩頭小動物卻拐了個彎,順著小路躥進了山里,離城市很遠的一個山凹里,有一個小村子,房屋風格就比原始稍微強那么一點點。

    這里靠近邊境,有巡邏的邊防士兵,半夜三更有野獸路過,他們未必會管,但如果是個人往山里拱,他們肯定得把人攔下來盤問祖宗十八代。

    為避免生出事端,李寅寅化為原形,跟在藏狐和小鹿后面,想看看他們背著自己找了什么好地方玩。

    村里的人都睡下了,苑雪一蹦一跳的在前面帶路,在村子后面的山崖停下了:“到啦!”

    山崖旁有一條飛瀑,明月當空,清冷月光照在瀑布上,像一條銀練,十分漂亮,瀑布落入的水潭旁有一個石頭,看起來像一個身姿窈窕的美女坐在那里,看著遠處的山頭。

    石頭的頭上有一個半枯不枯的花環,身上披著用草葉編成的蓑衣。

    “履說,這是女神,拜一拜她,會有招人喜歡嘎!”苑雪從口袋里掏出幾顆無花果,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

    蘇靈衣從隨身的小包里掏出一大塊白色的鹽晶,又拿出一塊硬幣,兩只爪子合在一處:“求女神指點,我喜歡的人是不是也喜歡我。是就是字,不是就是花。”

    他閉上眼睛,把硬幣對天空一拋,硬幣旋轉落地,在地上滾了一小段路,在石窩里停下。

    蘇靈衣趕著過去,撿起硬幣,看他的表情,對結果非常不滿意。

    他拿起硬幣,又跑回石頭前面,把硬幣放到女神面前:“這一面叫字……”

    他又把硬幣翻過來:“這一面叫花……不要再搞錯啦!”

    “……好,再來一次……求女神指點,我喜歡的人是不是也喜歡我。是就是字,不是就是花。”

    硬幣再次飛上天空,又落了下來,看蘇靈衣的表情,應該是得償所愿了。

    但是,旁邊的苑雪說:“一次成,一次不成,這到底是成還是不成啊?要不,你再問一次呢?”

    同樣的操作又出現一回,這次,硬幣卡在了石縫里,立著的。

    “呀,女神生氣了,”苑雪忙向石頭俯下身子,“不氣不氣,他就是想確定一下……女神千萬別生氣呀,他是外地來的,是客人嘎。”

    蹲在半高山崖上看熱鬧的李寅寅露出謎之微笑,哦喲,蘇靈衣這小子春心動了啊。

    肯定是看上薛姍了,兩人整天打打鬧鬧,但是馮墨跟薛姍打鬧的時候,他就攔著不讓馮墨太過份,每次找的理由還都是:“打壞了東西,星君要生氣的。”

    哼,還拿我做擋箭牌,真沒種!有本事自己A上去啊!

    他是狐貍,薛姍是貓,要是有后代,那就是貍貓~合適!是一個跟太子等價交換的高貴身份。

    李寅寅替他倆的孩子想了好幾個名字以后,忽然想起:等等,薛姍好像對馮墨的興趣更大,畢竟一起生活了百年,青梅竹馬啊。

    不過這年頭,竹馬系打不過天降系,蘇靈衣還是有機會的。

    這邊李寅寅還在東想西想,那邊蘇靈衣又開始躍躍欲試,由于第三次扔的依舊沒有結果,蘇靈衣打算仗著“外地人”的身份,再扔一次。

    苑雪攔著他不讓,蘇靈衣不甘不愿,圍著石頭轉圈:“女神女神,真的不行嗎?要是真的不行,就下雨讓我知道……”

    天空,月明星稀,一絲絲云彩都沒有。

    李寅寅都看不下去了,她站起來,打算告訴蘇靈衣,這種事情求什么神啊,直接找她,她可以幫著跟薛姍旁敲側擊,不比問一塊石頭有用嗎!

    她剛站起來,就看見那塊石頭好像也動了一下……不是石頭動了,是石頭里面附著的東西動了!

    蘇靈衣和苑雪兩人還在水潭邊拜月,吸取月亮精華,蘇靈衣的靈力略強一點,感覺身后不對,轉頭看了一眼,嚇得拉著苑雪跑到一邊:“石……石磯娘娘!!!”

    一道半透明的人影從石頭里站起來,那是一個穿著獸皮,戴著獸牙項鏈的長發女子,她壓根就沒看一眼在邊上瑟瑟發抖的小動物。

    她抬著頭,眼神兇惡地看著崖上的白虎:“是你……受死吧!!”

    她舉起右手,指向天空,從四面八方飛來不知道多少只鳥,原本晴朗的天空被黑壓壓的鳥群遮住,不見月也不見星,黑得連水潭都看不見了,只有隆隆水聲。

    空氣急速流動,無數飛鳥發出尖厲叫聲,向李寅寅的方向沖下來。

    “吼!!!”一聲虎嘯傳遍山林,遮天蔽日的飛鳥瞬間被震開,紛紛落在地上、水中。

    月光再一次灑落大地,白虎站在山崖上,俯視著水邊的那道靈魂。

    “干嘛打我!”李寅寅惱怒。

    女人冷笑一聲:“你心里清楚!你這個始亂終棄,奪我子民的負心漢!!!”

    “啊??”李寅寅一臉茫然。

    苑雪和蘇靈衣蹲在一邊,苑雪低聲:“看不出來,她喜歡女的,還是個T。”

    “什么T?”蘇靈衣不看百合故事。

    苑雪熱情科普:“就是女人喜歡女人,處于主動身份的那個。”

    蘇靈衣的臉色都變了:“她怎么可能喜歡女人!”

    “怎么不可能!性向自由!哎?你這么著急,咯是你剛才占卜的對象,就是她嘎?”苑雪的眼睛彎起,聞到一股沖天八卦味兒。

    蘇靈衣咬牙否認:“不是!”

    “不是就不是嘎,聲音那么大干么絲……”

    他倆吃瓜看熱鬧,李寅寅懵的那叫一個徹底,她化成人形:“我是女的!負什么心!”

    “哼,你法力高的很,想變男就變男,想變女就變女!”

    李寅寅又現出本相,抬起一條腿:“這次跟法力沒關系了吧!”

    “哼,為了躲我,你寧愿割雞去蛋!”

    李寅寅:“……那你總得告訴我,你覺得我是誰吧?總不能是白虎,就是負心漢,那你的負心漢可太多了。”

    “世間雖有白虎萬千,但有這么強大力量的,只有你!廩君巴務相!”

    “……嗐,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他啊。”李寅寅十分苦惱,“他在天界待了一段時間,就去其他境界了。”

    “呵,你自己信么?”

    蘇靈衣悄悄問苑雪:“餅菌巴烏香是什么?”

    “是巴人的祖先,傳說是白虎星下凡,伏羲的后人。”

    李寅寅聽見了大叫:“他才不是白虎星!”

    “噢!”苑雪縮了縮腦袋,繼續對蘇靈衣說:“反正,就是那個人,帶著族人找新的生活地,路過鹽陽,被鹽陽之主鹽水女神看上,睡了好久。稟君覺得鹽陽地方小,不夠住,就要走,鹽水女神不讓他走,晚上睡他,白天就帶著鳥群擋路,稟君著急走,晚上把自己的綠腰帶送給鹽水女神,第二天,他就把身上有綠腰帶的鳥射死,鳥群散了,他就帶著族人走了。”

    純愛戰士蘇靈衣大怒:“真是個混蛋渣男。”

    “你說的不完全對……”鹽水女神冷哼一聲,盯著李寅寅的眼神,像能射出刀子。

    “他愿意留在鹽陽,但是他要為主,我為副,可是鹽陽部落是我的部族,怎么可能讓他一個外人做主,所以,他要離開,他要去一個他能做主的地方。我獻上鹽陽的食物、金屬和我所有的愛,都不如他要奪權的心愿重要!他把我射死以后,他怕鹽陽還有支持我的族人,要為我報仇,便帶著愿意跟隨他的人走了!哼,最后,他還想偷襲武丁!被婦好抓住,割了頭顱!在鼎中煮了!”

    李寅寅用力點頭:“雖然你可能不信,但是婦好就是我……我怎么可能殺了我,他變成白虎,那是被我吃了啊!在人前,他就是白虎的模樣,那是我第一個倀鬼。”

    鹽水女神又是一聲冷笑:“哦?那他現在在哪里?”

    李寅寅無奈:“他到底伏羲之后,伏羲來找我要人,我多多少少也要給一點的嘛,我就是這么好說話,不然也不會現在一個倀鬼都沒有了。”

    每一個倀鬼,都是一筆人情債和道德資本,李寅寅攢了好多。

    說到最后,李寅寅也擺爛了:“你愛信不信吧,你要是不信,來,我們正大光明打一場,站著的贏,躺著的輸,怎么樣?他倆看著做證!”

    “我也可以做證。”巫履還是穿著那一身藍色的對衫上衣,從一棟房子后面轉出來。

    “你……”鹽水女神見到他,愣了一下,她抿了抿嘴唇,指著巫履:“你不準幫忙!”

    李寅寅聳聳肩:“我跟他又不熟,他不可能幫我的,放心啦。”

    巫履雙手抱在胸前,微笑道:“她是不讓我幫她。她還有一個身份,是開明六巫之一的巫陽,她死后,是我將她化為石,帶離傷心地。”

    蘇靈衣悄悄對苑雪說:“他肯定喜歡巫陽!我押一個無花果!”

    苑雪看他的表情像看傻子:“他誰都不喜歡,我跟一個無花果,再加一斤刺桐花!”

    巫履淡淡道:“我有兩件事要說,第一,小藏狐,你輸了,把無花果給小鹿。”

    “第二,巫陽,你的實力離白虎星君太遠,你贏不了。但是,我可以讓你贏。”

    李寅寅活動了一下手指,微微一笑:“哦?你要一起?來吧。”

    巫履吹了一聲口哨,地在顫動。

    一個村子的人,手拿各種農具,還有砍刀、鐮刀趕到這里,他們站在巫履身后。

    “攝魂術?真下流。”李寅寅皺眉,她要是用法術殺這么多村民,今天晚上,就可以見識到什么叫九千雷擊誅仙了。

    巫履依舊從容不迫:“不是攝魂術,他們曾受我恩惠,得到保佑五谷豐登的祭祀方法,從此才能繁衍生息直到現在。有恩,自然是要還的。”

    他向一旁撤了一步,看著領頭的男子:“現在,是你們報恩的時候了,我的信徒們。”

    第66章 蘇靈衣:活著,但余華版……

    近百名身穿本地服飾的村民手持木棍與菜刀向李寅寅包圍過來,原本明亮的滿月,此時也變成黯淡的黃,如同白色絲緞面上被彈落了一星煙火,微微燒焦了一圈。

    他們不是普通人,千百年的蠻荒血祭,讓他們的身體里也帶著一絲原始的煞氣。

    如同殺了很多人的劊子手,連惡鬼都不敢接近;屠戶的殺豬刀,是辟邪圣物。

    這么重的煞氣,勾起蘇靈衣血脈中對掠食者的天然恐懼,他動彈不得,被為首的村民輕易抓住。

    此時,他那國家二級保護動物的身份在山民的眼里不值一提,他就這么被人拎著后脖頸,在人的手中晃蕩。

    一把尖刃抵在他的脖子上,刀尖已經刺入皮膚,露出一點紅。

    李寅寅看了一眼蘇靈衣,又轉臉看巫履,神色輕松:“你怎么就這么篤定,我會為了這只狐貍,就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不篤定,只不過,能被你帶在身邊的,一定不是廢物,也一定與你關系匪淺,我很想看看,他對你的重要性能到達哪個程度。”

    巫履做了個手勢,雪亮的鋒刃,對著蘇靈衣的肚子劃下一刀,鮮血瞬間涌出,浸透了沙黃色的皮毛,蘇靈衣知道如果自己發出慘叫,一定會讓李寅寅分心,那個看起來兇巴巴的女鬼會伺機傷到她,他會難過自責。

    ……如果她真的無動于衷……那……也太殺狐誅心了。

    不管是哪種結果,蘇靈衣都不想看到,于是,他硬是咬著牙,一聲也沒吭,甚至還搖晃了兩下尾巴,假裝無事發生,好像那一刀只是蹭破了一點皮。

    似乎李寅寅真的被他瞞過了,見他還在輕松的搖著尾巴,她的神態松弛,語氣從容:“我都說了,我不是巫陽要找的人,跟我打架沒有任何意義,綁了他,更沒有意義,何必在這里浪費時間。”

    巫履遺憾道:“你說你不是,我也相信你不是,可是她不相信,只有她相信了,才能從石頭中離開,得到大解脫。”

    巫陽雙眼眨紅,長發在風中飛揚,形同惡鬼,哪里還有半分上古在祭祀儀式上為天神起舞的容光。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不是拋棄你的負心漢?”李寅寅無奈,她也不指望能說服她,只希望能爭取時間,把蘇靈衣給救出來。

    巫陽冷冷地看著她:“我要你死!”

    “我都說了我不是,你非說是,你要是錯殺了,讓真正的負心漢繼續逍遙快活,豈不是白折騰一場?我說,這不是你跟稟君玩小情趣的一環吧,你心里就是想放他一條生路,但是面子上又過不去,一定得找個差不多的殺一殺,顯得你好像很堅定,很果決……是不是,被我說中了!嘴上說著要報仇,要是等真稟君出來,你就只會拿小拳頭錘他胸口,撒嬌賭氣,他說一句愿意回來,你就原諒他了,對不對!”

    李寅寅故意放話激怒巫陽,把她的思維帶到偏,巫陽果然中計,她怒氣沖天:“你胡說!”

    “我胡說?你死的時候,人神混居,天庭猶在,巫履能把你的尸體帶走,他為什么不幫你上告天庭?就算不能殺了他,至少也得罰他幾世輪回,要么是你愛稟君愛得要死,不肯讓巫履替你告狀,要么是巫履不想幫你告狀,你選一個。”

    巫陽自然是不能承認自己還愛著那個渣男,于是,她轉移目標,看著巫履:“是了,你一向為天帝祭祀,與天帝關系緊密,你為什么沒有替我出首?”

    巫履是萬萬沒想到,這事怎么還能扯到他頭上,他忙解釋道:“稟君是伏羲后人,白虎星降世,就算我去告發,天庭也不能將星星從天空摘下來。”

    “但是可以罰他下界!他射你一箭,天道會罰他被萬箭穿心、亂刀砍死、剝皮抽筋、只要你想,他還會被片成三千六百個小肉片,三天三夜都死不掉,看著自己被削成骨架子,比這里的砍頭人祭厲害多了!”

    巫陽睜大眼睛:“不可能,我不信!”

    “有什么好不信的,你家不是在巫山嗎!你現在去打聽打聽,那里是不是有一個叫龍骨坡遺址的地方!里面有一個特別大的劍齒虎骨頭架子,你猜那是誰的!哎~是我的~~”

    巫陽:“……”

    “我帶人滅了安徽繁昌人字洞全族~殺得有點過了,有傷天和,就被罰啦!那些人,連智人都不算,就比猿猴稍微高級那么一點點,天道都罰我!你可是巫,為天神獻舞的巫,天道還能不幫你?都得怪他不替你出首告狀!”

    巫陽已經被李寅寅說糊涂了,她完全失去了自己的判斷能力。

    “巫履,咱們也算熟人了,就不跟你客套,你直接說吧,當時為什么沒替她上天告狀?……不會是你把窫窳扔進了弱淵,讓他變成怪物,你自知得罪天帝,所以不敢上去吧。”

    這句話,完全是李寅寅信口胡說,隨便抓了個跟他沾邊,自己又剛好認識的熟妖,拉出來湊數,吵架嘛,講究的不是慢條斯理、邏輯嚴密,就是要大火力覆蓋,無差別傾瀉。

    她壓根沒指望巫履會有什么反應,畢竟他說過,他不管制藥和復活,他的主營業務就是與天通、祭祀諸事。

    沒曾想,巫履聽見她的話之后,眼神微變,揚起的嘴唇瞬間就落了下來,李寅寅:“……不會這么巧,被我說中了吧。”

    控制村民心智的巫履自己心智大震,那一瞬間,崖上有一道白光直沖向人群,李寅寅從村民手中奪過蘇靈衣,又把趴在一邊草叢里的苑雪一把拎起來,抓在手里。

    她看出巫履很在意苑雪,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相信用苑雪威脅巫履說點古老往事的實話,應該不是什么難事。

    就算是他把窫窳變成怪物,導致他和其他人無法上天告狀,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只是沒替巫陽告狀而已,丟臉罷了。

    李寅寅掐住了苑雪的脖子,剛想對巫履放幾句狠話,卻看見巫陽正逼視著巫履:“你為什么沒有替我出首?而是把我偷偷帶離巫溪?你有何居心!”

    當年兩人的實力就差不多,由于巫陽是女子,對天地靈氣更加敏感,修行比巫履還高一些,現在又滿含怨氣,更是巫履所不能及。

    巫履被她渾身散發出的黑氣壓得喘不過氣,連轉頭看一眼李寅寅都不能,何況控制村民。

    那些村民的靈智已經完全變成了數千年前的狀態,他說什么,他們就信什么,并且不折不扣的執行。

    巫履對他們下達的最后指令是用蘇靈衣威脅李寅寅束手就擒。

    他們對著李寅寅一擁而上。

    李寅寅試了一次虎嘯,無用。

    人類有了堅定信仰的時候,魂魄會發生奇怪的變化,會變得非常堅定,連死都不怕,這是人類能在漫長進化中,超越各種頂級掠食者,成為食物鏈頂端的重要理由之一。

    沒辦法,李寅寅不能真的殺人,蘇靈衣的傷口還在不斷流血,李寅寅企圖把苑雪扔出去砸人,怎么扔都扔不掉。

    苑雪的前肢緊抱,后肢死纏,緊緊扣在李寅寅的胳膊上:“別扔我嘎!!我什么都不知道嘎!!!你帶我走吧!他們好可怕啊!!!”

    后面村民離李寅寅只有二十多步,但是李寅寅不能用縮地成寸,空間跳躍很激烈,蘇靈衣會受不了。

    她化身成白虎,把苑雪和蘇靈衣往自己背上一扔,厲聲喝道:“你扶著他,別壓著他的傷口!”

    周圍大樹參天,樹冠將月光嚴嚴地擋在林子之外,字面意思上的伸手不見五指,身后追趕的村民有人被樹根絆倒,有人被懸吊著的樹藤掛住脖子,只剩下三十多個視力極強的資深獵手還緊跟不放。

    李寅寅的視力比他們強,但也僅是看得見而已,那些亂七八糟野蠻生長的小樹,也會擋住她的去路。

    能平A沖過去的時候就沖過去。

    太粗的樹,她也得稍微繞一下。

    糟糕的地形平等地拖累了追逐賽中的所有選手。

    兩旁的小枝杈不時刮打在李寅寅的臉上身上,劃出一道道的血痕。

    她忍不住抱怨:“靠,我從沒吃過這種虧!苑雪,你修煉了這么久,連最樸素的吃人都不會嗎!”

    苑雪生怕李寅寅嫌她是個廢物把她丟下:“……我……我是吃素的……”

    “要你有什么用!”說話間,李寅寅又被樹枝劃了一下,越發暴躁。

    苑雪十分委屈,可是她又不敢頂嘴問李寅寅:“你還是虎呢,你怎么不自己吃!”

    為了證明自己有用,苑雪努力憋出一個優點:“我會撞人!”

    “撞人……你那一點力氣,去正規按摩店上班,一天要被投訴三次沒力氣!算了,你還是好好坐著吧,蘇靈衣怎么樣?”

    蘇靈衣微弱的聲音從背上傳來:“活……著……”

    “那就行。”

    蘇靈衣想多爭取一點溫情的問候,又補充了一句:“……是余華版的……”

    李寅寅一點面子都沒給:“盜版的都行。”

    這是通向緬甸的小路,只有村子里的獵人會走,路上沒有水源,連動物都不走這條路,沒有腳步幫著把地上的雜草和雜樹踩扁,相當的崎嶇難行。

    到最后,連李寅寅的身體都要擠不過去了,身后的人類還在一百多米之外跟著。

    她小聲嘀咕:“等我回去抓住巫履,逼他教我控制人心的手段,我回去幫奎木狼升官!幫婁金狗奪取公司,最后,我們白虎七宿,號令天下,莫敢不從!”

    苑雪坐在她的背上,用盡全力扶著蘇靈衣,聽見李寅寅的聲音,她急急出聲:“能不能也幫幫我!”

    “你想干什么?”

    苑雪雙眼放光:“我想讓人類給我的廟捐錢!要清華和同濟的建筑系高材生給我重建,讓復旦的新聞系幫我做宣傳!”

    “不考慮叫北大的幫你做賬?”

    “北大?不行吧,我聽說提籃橋高級會計進修學院里都沒有北大的,應該是他們資格不夠。”

    李寅寅猛地停下腳步。

    苑雪差點被她嚇死:“我……我就隨便說說……我要北大的還不行嗎……千萬不要扔下我呀!”

    “噓!”李寅寅聽到了刀砍樹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木頭倒地的聲音響起之后,就是人類腳步挪動的聲音、馬蹄挪動的聲音。

    馬蹄聲音很悶,應該是在馬蹄上包了布。

    聲音很多,至少有二十多匹馬。

    落下的動作十分沉重,應該背了很重的東西。

    面前的雜樹接連倒下,眼看就要跟這撥不知道干嘛的人面對面,李寅寅一個閃身,幾個飛躥,爬上了路旁一株大樹,伏在粗壯的枝杈上。

    蘇靈衣微弱的聲音又響起:“不是說貓沒有教虎爬樹嗎?你怎么爬這么快。”

    李寅寅的聲音直接傳進蘇靈衣的腦中:“什么貓教的!大家都是貓科,誰比誰高貴!憑什么就是貓教虎了!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把你從樹上扔下去。”

    苑雪趴在蘇靈衣耳邊用氣聲問:“所以,她為什么爬這么快?”

    蘇靈衣:“你想知道答案嗎?”

    “想!”

    “知道答案以后,就要被扔下去。”

    苑雪:“……這么無聊的事情,誰想知道啊!”

    一棵長在路正中,有海碗那么粗的雜樹轟然倒地,李寅寅終于看清這群人。

    他們皮膚很黑,生得一張標準中南半島土著居民的臉,身材瘦小,卻肌肉結實,為首開路的兩個人手里握著一把四十厘米長的半彎砍刀,肩膀上挎著槍。

    他們的衣服很普通,但是那槍一點都不普通,李寅寅認出,那是從正經的兵工廠里出來的PP19微沖。

    “好家伙……”李寅寅不由睜大眼睛,在禁槍的中國,手造小土槍都不常見,何況制式武器。

    這群人很快與追著李寅寅而來的村民遇上了。

    負責開路的人當即伸手探向肩頭的槍帶,卻被后面的一個男人喝止。

    李寅寅聽出那個男人說的意思是:“不能殺,他們是中國境內的村民,殺了他們,以后這條道就廢了!”

    那兩個開路的人才將手收回來。

    說話的男人大步向前,站在隊伍最前面,他讓自己手下們掏出幾包煙,給村民們每人派發一支,說話特別客氣:“阿哥,你們是出來打獵的吧?我們是運貨的,借道,沒有惡意。”

    此時村民失了白虎的蹤影,巫履的命令暫時失去了指向性,他們恢復了神智。

    他們,其他事情不記得了,只記得自己確實是追著一只老虎從村里跑出來,也很合理嘛,驅趕老虎,保護村子。

    他們的注意力都被這個男人給的香煙吸引了,這跟他們自己卷的煙完全不一樣,男人要給他們點煙,他們拒絕了:“在林子里頭,莫要抽煙。”

    李寅寅:“嗬,還挺有防火意識。”

    他們拿在手里聞了聞,然后有人叼在嘴里,有人順手夾在耳朵上面。

    有人好奇地看了一眼馬隊上背的大包:“運的什么?”

    男人笑笑:“沒什么,就是一些木頭,還有石頭。”

    當地人心知肚明,所謂木頭,就是緬甸大果紫檀,又名紅花梨,高檔木材。

    石頭,就是翡翠了。

    正大光明從關口進出,要交關稅。

    偷偷摸摸走小路,這筆錢就落自己兜里了。

    中緬邊境線極長,邊境上的人家,就算自己不干,誰家還沒個干這事的親戚,就算互相撕逼吵架的鄰居,都不會舉報。

    村民露出“我懂”的了然表情,站在路邊,讓馬隊過去。

    “我們也回去吧,離村子都這么遠了,老虎也不會回來。”

    “哎,回家睡覺……我都好久沒跑這么遠了。”

    “老虎什么時候來的,我怎么都不記得了?”

    “我也不記得了……別想了,回家!”

    等村民都走完了,李寅寅才從樹上跳下來:“我們去村衛生所偷點繃帶,先給你包上。”

    “他們先傷了我,我們這怎么能叫偷。”蘇靈衣對“名份”非常看重,氣若游絲了,還要強調一下。

    要是平時,李寅寅肯定得懟他一個跟頭,再嘲諷兩句,聽著蘇靈衣快斷氣的聲音,也狠不下心,隨口道:“好好好,是拿,拿行了吧!”

    李寅寅這才發現,剛才自己已經不知不覺跑出國境線了,在疫情期間,有太多的緬甸人跑到中國來,于是,中國的邊境上也裝上了鐵絲卷。

    剛才自己一路跑過來的時候沒注意,現在才發現,原來前面有很長一條鐵絲卷子擋在邊境線上,只是有一段被人剪了,所以才能暢通無阻地跑過來。

    過了鐵絲卷,路明顯強太多,就隔了一米!

    雖然也是土路,但明顯寬了許多、也沒有那么多的雜草雜樹,在上面跑也不會刮到臉。

    “小路不都是本地人自己修的嘛,怎么比237國道上江蘇省界和安徽省界的差距還要大!”

    李寅寅正跟苑雪和蘇靈衣吐槽道路建設問題,忽然,她聽見了遠處傳來的紛亂聲音。

    人聲、馬聲,還有“啪啪啪”的脆響。

    蘇靈衣:“咦,誰大半夜放鞭炮啊?”

    苑雪和李寅寅脫口而出:“是槍聲!”

    李寅寅加快腳步,狂奔向前,在通向村子的分岔路口處,有兩匹馬倒在地上,其他的馬也在胡亂瞎跑,有的奔向村子,有的沖進密林。

    馬隊的人藏身在林子里面,每個人都拿著槍,小心地把自己的腦袋和身體縮著。

    在更遠的地方,還有一隊人,他們穿著制服,對著這邊喊話:“你們跑不了的!投降吧!爭取從輕處理!”

    “哈!老子干了這一行,就沒想著活著回去!”

    “想想你們的家人,想想你們的孩子!”

    “想個屁!誰不知道你們中國販50克就要槍斃!反正都是個死!兄弟們,跟他們拼了!”

    這人剛說完,便抬起手對著剛才喊話的方面掃了一梭子。

    對面立馬回敬了幾顆子彈。

    李寅寅抽了抽鼻子:“50克,這幫人是販毒的啊。咦,我聞到一股熟悉的味兒。”

    苑雪:“火藥味嘛,我都聞到了。要不要給這個狐貍偷**,幫他燒燒傷口,消消毒嘎。”

    蘇靈衣:“……我謝謝你啊……”

    苑雪非常高興:“不客氣。”

    李寅寅搖搖頭:“不是,是熟人味。”

    苑雪歪頭瞧著她:“你的熟人是毒販嘎?哎喲!”

    李寅寅收回拳頭:“我認識的毒販,那只能叫熟尸。”

    苑雪抱著腦袋上的包,含淚:“你認識很多毒販嘎?”

    “虎門銷煙的時候,我在現場。可惜,第二年,天庭就聯系不上了,我的靈氣急速衰退,只能進山睡覺。沒能參與一下開啟近代史的大事件,真是太虧了!!!”

    一顆流彈擦過苑雪的頭頂,嚇得她一縮脖子:“那么危險,躲還來不及,你還遺憾沒參加?”

    李寅寅:“要是我參加,就一定能贏,贏了就不用賠幾億兩白銀。

    想想看!要是想辦法把那些錢弄出來,給你修廟,能修一個好大好大的廟。”

    苑雪悲從中來:“我的錢!”

    說話間,雙方再次展開槍戰,李寅寅聽了幾秒,眉頭皺起:“不好,毒販的火力比較強,我得去幫忙,你把蘇靈衣拖村衛生所去。”

    沒等苑雪反應過來,李寅寅就已經不見了。

    李寅寅看見這幫毒販,分成兩隊,幾個人在前面開槍做掩護,其他人彎著腰,悄悄向村子方向移動。

    真讓他們進了村,村民就會成人質。

    李寅寅搶先進了村子,想張開結界,結果發現村子里已經有一個了,是巫履的結界,聽動靜,里面在拆遷。

    “你們倆先別打了,先處理外面的事。”李寅寅將聲音傳進結界里,結界打開,露出了十分狼狽的巫履,以及顯然還沒過夠癮的巫陽。

    “你還敢回來!”巫陽厲喝。

    李寅寅:“我都說我不是了,外面有毒販……他們向人類賣一種讓人失去神智的藥,人吃了以后會殺老婆吃孩子!稟君說不定就是吃了藥以后對你動手的!”

    雖然巫陽還是不知道那是什么藥,但是她聽不得“稟君”,更聽不得“殺老婆“當即便收手:“在哪?”

    李寅寅向村口那些鬼鬼祟祟的身影一指:“來了。”

    第67章 畢月烏

    十幾個黑影急匆匆向最近的民宅沖去,明明近在眼前的民宅卻怎么都過不去,面前總有一堵不高不矮的墻擋著,想爬又爬不上去,只能跟著墻繞。

    李寅寅坐在石頭上:“巫履,你不是挺能打么,去把他們殺了。”

    巫履:“你怎么不去。”

    李寅寅:“你是人類,天道對你減輕一檔,用點手段,人類也抓不著你動手的把柄。”

    巫履:“減輕也會對修為有嚴重損傷。”

    李寅寅:“巫陽,你……咦,上哪去了?”

    巫履:“她把村民都引到后山去了。”

    后山上,數百村民手捧瓜果、鮮花,對著飄在半空的巫陽,頂禮膜拜。

    剛才巫陽現查了他們的族中神話,并按照神話里的記載,展示了幾個神跡。

    按照流程,村民們必須現在!馬上!立刻!就得舉行一套祭神儀式,起碼兩小時起步。

    所以,現在村子里已經空空蕩蕩,只剩下牲畜和看門狗,一個活人都沒有。

    李寅寅:“……不愧是你們!”

    苑雪小小聲:“那我們可以回去了嗎?”

    李寅寅:“不行,要等能壓制住這些壞人的人來,不然,他們進了村民家,會拿屋里的錢、割廚房里的肉、拔地里的菜、摸匣子里的首飾。”

    苑雪:“對哦!還是星君姐姐厲害,想得這么周到,我怎么就沒想到呢。”

    巫履:“因為她就是這么干的,非常熟練。賊過如梳,兵過如篦,連鍋都不放過!”

    苑雪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李寅寅:“我那會兒又不是人民子弟兵,我……咳,他是說我打游戲的時候啦,玩角色扮演游戲的時候,誰不進屋摸寶箱啊!那是游戲策劃的鍋,還專門給我寶箱羅盤,生怕我摸不著呢!”

    苑雪恍然大悟:“噢!”

    巫履看看李寅寅,又抬頭看看天,月朗風清,并沒有急速趕來的天譴云,他悠悠一嘆:“天道不公。”

    在墻里轉了好幾圈的人也忍不住小聲嘀咕:“這個村子好邪門,那邊還有好多被砍下來的牛頭被掛在竹竿上,這里到底住的是什么人啊……”

    “沒見識,那是他們求豐收。”

    “那……那怎么會繞不出去啊。”

    “沒見識,迷宮沒聽說過啊!”

    不多時,村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是負責火力掩護的人也跑回來了,他們看見先頭過來的十幾個人,還在幾堵矮墻里轉圈,氣急敗壞:

    “你們是不是有病?不抓人質,也不躲起來,在這里等著吃槍子?!”

    “這墻有古怪!繞不出去!”

    “是嗦噻,怕不是諸葛阿公的八陣圖哦……”

    “是鬼打墻!”

    “放屁!就這么幾面墻,把它沖塌!我就不信還過不去!”

    這人著實氣性夠大,一邊罵著臟話,一邊搬起村口一個小磨盤就沖了過來,連砸幾面墻。

    這里的墻是泥巴糊的,被他輕松砸出一條直路,他罵罵咧咧地往前走:“格老子的!你們就是有病!這不是路?!”

    被他罵的其他人小聲嘀咕:“聽說說臟話能驅邪,居然是真的。”

    他們在村子里轉了半天,連沖了幾戶人家,想抓老弱婦孺給他們當抵箭牌,卻不想一個活口都沒有,連狗都跟著上山看熱鬧去了。

    “格老子的,大半夜不睡覺,都死到哪兒鬼轉精去了!”

    “他們是不是剛才沒得抓住獵物,就換別的地方打獵去了?”

    “打你媽個麻花獵,男人出去打獵,女人和娃娃也出去打獵撒?!”

    整個村子一片死寂,只有村口用來祈禱豐收的牛頭骨大陣立在那里。

    近百顆牛頭骨,白天看著都十分瘆人,何況是在晚上。

    慘白的月光打在牛頭骨黑洞洞的眼眶里,光影效果讓每一顆頭顱都好像幽怨地看著闖進村子的人。

    實在找不到人質,只能撤。

    還沒來得及往村子通向后山的路跑,后面緊隨而來的邊防與緝毒已經到了。

    毒販躲進村民的家里,以他們的墻和房子做掩護,準備偷襲。

    其中一人躲避的方向是村衛生所,蘇靈衣在里面。

    李寅寅起身:“我去看看。”

    她不擔心此人能傷害到蘇靈衣,擔心的是蘇靈衣的原形咬人咬不死,氣急敗壞之下會用法術傷人,到時候含冤被雷劈。

    那個毒販一擰門把手就進去了,下一刻,男人的慘叫和女人的慘叫聲同時響起。

    李寅寅閃身進門,看見毒販站在門口張個大嘴,男人的慘叫聲是他發出來的。

    衛生所里唯一的躺椅上,躺著一個半裸的男人……男狐?

    他的身體是人類,光著上半身,腰上纏著幾圈白色的紗布,還沒纏好,已經有些松了。

    脖子上面的頭,是一顆方方正正的藏狐頭,這會兒也大張著嘴巴,露著兩排尖牙慘叫,發出的聲音,如同女人一般尖細而凄厲。

    李寅寅:“……”

    她抬手,對著毒販的后腦重重劈了下去,男人的慘叫聲戛然而止。

    “撲通”,毒販的身體重重摔在地上,人事不省。

    女人的尖叫聲也停了,藏狐的眼睛無措地看著李寅寅。

    “他沒傷著你吧?”李寅寅的眼睛在他身上上下掃了一圈,確定唯一的傷口還是被村民割的那一刀。

    “你要么全人,要么全狐,這半人半狐的,你是想當旺雞蛋賣嗎!”

    旺雞蛋,沒出殼的小雞,地方特色小吃,以半雞半蛋狀態最受歡迎。

    蘇靈衣努力保持冷靜:“身體是狐貍狀態的話,毛太多了,傷口會被粘住。”

    李寅寅:“那就全人唄。”

    “……是我故意保留的!能把人嚇退,剛才不就很成功?!”蘇靈衣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飄乎,不像在說真話。

    李寅寅突然伸出右手按在他的胸口上,心臟跳動還算平穩,但不夠強健。

    動物化仙,本相受傷對靈息影響很大,多有變不回來的,玉石琵琶精和鯰魚精就是先例。

    村民手里的刀,不知道殺了多少生靈,煞氣十足,她擔心蘇靈衣是被煞氣所傷,所以,連維持人形都做不到了。

    李寅寅的手在他胸口來回移動,將自身靈息輸入他的心脈,消除煞氣影響。

    忽然,李寅寅感覺到手下的皮膚溫度慢慢升高。

    呀,發燒了?李寅寅又伸左手去摸蘇靈衣的額頭,毛茸茸的,什么都摸不出來。

    李寅寅將自己的靈力從右手灌進蘇靈衣的心脈,強迫他變回人頭。

    壞了!

    不用摸,蘇靈衣的整張臉都紅透了!

    這不是發燒,什么是發燒!

    就是發燒了!

    李寅寅想不明白。

    一只修煉了幾千年的狐貍,雖說天賦不強,但也不至于發燒吧?!

    這句話她差點說出來,想想這話也太傷感情了,她硬把這句話壓了下去。

    也許是因為白虎煞氣更重,自己的靈息對他來說,反而是更大的傷害?

    李寅寅松開手,蘇靈衣剛松了一口氣,李寅寅竟然翻身上來,整個人像騎在他身上一樣,蘇靈衣那口呼出去的氣僵在口鼻間。

    她要干什么?

    李寅寅俯下身子,強硬地吐出兩個字:“張嘴!”

    “啊?!”蘇靈衣全身都僵硬了,李寅寅說話時帶起的輕微氣流打在他的臉上,暖暖的,軟軟的,就是這行為,這語氣,這場合,哪哪都不對啊。

    見蘇靈衣還在發愣,李寅寅只得補了一句解釋:“把你的妖丹吐出來,我幫你在丹田里凈化。”

    這是她能想到不會造成額外傷害的唯一辦法了,她相信蘇靈衣不會以為自己是貪圖他那顆妖丹。

    “不用……”蘇靈衣偏過頭,拒絕。

    “都什么時候了,還裝,你要是死了,我還得幫你挖坑,你要是不想活了,就好起來,自己挖坑自己跳。”李寅寅以為他是好面子所以才推托,嘴里也沒好話。

    “真的不用。”

    李寅寅不管他用不用,抬手就去捏他的下巴,硬生生將牙關捏開,將嘴對上去,打算將妖丹吸出來。

    蘇靈衣呼吸急促,伸手去推李寅寅的肩膀,根本推不動一點。

    輕柔的觸感剛剛一碰,就分開了,一股涼風吹進來,李寅寅轉頭望向門口。

    衛生所的門被推開,苑雪小心翼翼地探進一顆腦袋:“他們打起來了,巫履讓我進來躲躲。你們在干嘛?”

    “他的刀傷里有煞氣,我要把他的妖丹吸出來清煞。你過來,幫我按著他的雙手。”

    苑雪進門:“不是煞氣嘎,那點煞氣,我都不怕,那是柴刀,劈竹子的,沒殺過生,但是很臟,還有銹,是破傷風嘎。”

    破傷風的致病原理是破傷風桿菌……那個破菌,也是這個世間的生靈,雖然沒有九竅,不能成精,也無靈識,但是,它屬于天道法則庇護的范圍。

    佛家說一缽水,八萬四千蟲,喝水前都得念甘露水咒,為它們超度。

    按理說,用法術殺菌不至于被雷劈,不過,誰知道會在什么地方被天道偷偷記上一筆,到時候算總賬,這就是所謂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

    李寅寅起身,熟練的翻箱倒柜:“幫我找找退燒藥在哪。”

    苑雪動都沒動:“不要找啦,沒有啦,以前有的,疫情期間,買退燒藥都要登記,要拿醫生開的條條,鎮子上的藥房都一直沒有再進貨。”

    “都過去那么久了,還不進貨?”李寅寅惱怒。

    “三年了,都習慣自己上山找草藥嘎,吃了草藥幾天不得好,就送鄉里的醫院,不吃就不吃啦。”

    李寅寅搖搖頭:“你在這看著他,幫他弄點水擦擦,我出去把他們都殺了,然后送他去醫院。”

    “噢!”苑雪痛快答應。

    等李寅寅走了,苑雪在屋里摸了一只小盆和一塊紗布,想出去打點水,卻被蘇靈衣叫住了:“不用,我沒發燒。”

    苑雪懷疑地看著他,男人生病有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我沒病。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第二個階段是:我馬上要死了。

    “真的,是她剛才離我太近了……那個……虎皮,保暖,就……特別熱……你應該懂的吧。”

    苑雪困惑地眨著眼睛,轉念一想,剛才坐在虎背上的時候,是挺暖和的……但也沒有特別熱……可能因為在森林里跑的時候有風,現在在屋里沒風?

    她覺得自己懂了,“噢”了一聲,就乖乖坐下,從隨身的小包包里摸出手機開始玩消消樂。

    外面,穿制服的一方以矮墻為依托,與藏在屋子里的毒販展開槍戰,巫履蹲在屋頂上看熱鬧。

    李寅寅站在他身邊:“你不干點什么?”

    巫履手中拈著串,慢悠悠:“人生自有命數,不管哪一方,生死都由天定,他們之中又沒有我的客戶,我又何必插手。”

    “慫貨別給自己找理由。”李寅寅給了他一個白眼,化做原形,躍上火力最猛的屋頂,她用力踩碎瓦片,落進屋內。

    屋內發出人類驚恐的慘叫,片刻后,屋子里便再無射出的子彈。

    接著是第二間、第三間,村子里又恢復了安靜。

    李寅寅閉了閉眼睛,回憶自己有沒有把毒販殺盡。

    ……不對,沒有……先后進村的人加起來一共是二十三個,現在只死了二十個。

    還有三個……

    他們不可能逃進山里,那么一定是藏在某間屋子里了。

    現在,邊防與緝毒官兵都已經靠得很近了,李寅寅也不能再以白虎的形象出現在人前。

    否則,他們手里的子彈很難說到底會不會對著自己射。

    射倒是射不死,就是很麻煩,影響她殺人。

    李寅寅再次化為人形,原想著給自己換身本地打扮,轉念一想,一開口就要穿幫,說不定會被當成同伙。

    她給自己變了身背包客的全套始祖鳥服裝,背包客出現在任何地方都是合理的。

    她給自己的人設是——進入深山原始村落的背包客,被熱情好客村民留宿,半夜聽見鞭炮聲,于是好奇出來看熱鬧。

    李寅寅寧神凝氣的聽了片刻,鎖定一間肯定有人的屋子,便出門,向那里走去,還沒忘記給自己的手里變出一只尼康單反相機,加強人設。

    邊防和緝毒的大部分人都在被李寅寅清理過的房間。

    在他們的視角里,看不見李寅寅的虎身,只能聽到屋頂瓦片碎掉,然后人類慘叫,繼而無聲。

    在他們的認知里,事情已經很古怪了,三間屋子的瓦片同時塌掉,砸死了人。

    看到尸體以后,就更古怪了,這些人不是被瓦片砸死的,是被什么野獸咬死的,緝毒警中有云南獵戶的孩子,他一眼就認出那是虎齒。

    這里確實有西雙版納虎,但是,很少聽說虎會跑進村子,還主動咬人……重點是,啥時候咬的啊?!

    正槍戰,突然,在屋里的人就被虎咬死了?

    正常的虎不會靠近如此吵鬧的地方,野生動物雖然好奇,但它們不是弱智。

    退一萬步來說,這只虎是弱智,聽見槍聲就興奮,那么,虎呢?

    領頭的男人盯著牙印看了半天:“不是虎,可能是別的小型猛獸,本來就藏在屋子里,被槍聲驚嚇,咬死人以后就逃走了。”

    “怎么可能嘛,這肯定是老虎的牙印,畢隊,不是我吹,我爸在八幾年的時候,是打過真老虎的,我還玩過虎牙呢!這就是成年老虎的牙印。”

    另一個人起哄:“那你說,虎呢?畢隊,他這么牛逼,這次行動報告讓他寫,不把老虎消失的原因寫明白,就別下班!”

    “呃……這么一想,確實有可能是像虎的其他小型生物……”

    被稱為畢隊的男人起身:“好了,報告是我寫,你們不用操心這事,先看看有沒有漏網之魚,有沒有村民受傷。”

    “對哦……這村子怪的很,一個人都沒有,大半夜都去哪了……”

    眾人分散開,對每一間屋子進行搜索。

    這村子沒有通電網的電,全靠一條小河邊的自營小水力發電站供電。

    剛才槍戰的時候,村里的變電設備被打壞了,外部照明全靠月亮,屋里只能靠手電筒。

    手電筒的光圈到底不能覆蓋整個房間,要找人就只能……

    一嚇唬:“出來吧,我看見你了!”

    二分析:看看地上有沒有帶泥的腳印,或是有家具被挪動過的痕跡。

    三隱蔽:找個能擋住自己身體要害的地方,慢慢挪,對房間進行徹底的搜索。

    連搜了幾間屋子都沒有收獲。

    直到他們進了一間有小院的屋子,這戶人家看起來挺有錢,不僅有院子,還有一道石墻擋著正門,像屏風那樣,不讓外人隨便窺見院內的一切。

    三個緝毒警手里握著槍,推開虛掩的房門,然后,悄悄走進去。

    月華如水,將院子里的一切照得很清楚,廚房門開著,里面沒有人,灶邊擺著幾只碗,碗里還有著沒吃完的臘肉炒青椒。

    簡陋的廁所門也開著,沒有人。

    雜物間推滿了木柴,碼垛得很整齊,不像是倉促之間能藏進去的樣子。

    三人繼續向前,忽然,他們聽見屋里有人說話,三人不約而同握緊手里的槍,正要沖進去,又聽見了一陣女人的笑聲:“怎么這就不行了嘛?再來呀。”

    三人一愣。

    緊接是男人說了句什么,床猛地發出“吱嘎”一聲,然后“二人語漸間染,床又從中戛戛”。

    三人:“……”

    三人雖然都是未婚,但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誰還沒看過一點奇奇怪怪的片子。

    都知道那聲音是什么意思。

    這……太尷尬了,人家夫妻……不管是不是夫妻,總之有人在辦事……

    最年輕的那個做了個手勢,意思是:我們走吧。

    正忙著的兩個人肯定不能是毒販,要是屋里藏了毒販,這兩位也不能有這么好的興致。

    另一個點點頭,表示同意。

    年紀最長的那個帶頭往外走,另外兩個緊跟著他一同出去。

    出了院門,最年輕的剛想發表一下對剛才事件的看法,卻發現年長的同事不走了。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用力敲大門:“有人在家嗎?”

    “咹??”最年輕的緝毒警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年長的同事飛快解釋:“誰說床上的兩個不可能是毒販?!”

    另外兩人一愣,對啊,剛才過了那么長的時間,脫光了往床上那么一躺,完全來得及。

    不多時,從院子傳來腳步聲,一個男人披著衣服出來打開院門,用當地話問:“你們找誰?”

    女人也穿戴整齊,坐在屋里,好奇地打量著進來的三個人。

    這對男女都是本地人長相,也是本地口音。

    不過,這里離緬甸非常近,兩國邊民互有通婚,長得一樣,口音一樣,不能說明什么。

    三人還是保持著警惕,認真對每間屋子進行搜查。

    在他們看不見的高處,有一支黑色的槍管悄悄伸出來,對著他們的頭頂。

    年長的警察對這對男女問話,問他們怎么沒有聽到槍聲,他們說以為是隔壁緬甸又打仗了,反正也不是頭一回,以前村里人還去看看,現在連看都懶得看。

    問他們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有沒有看到陌生人,都說沒有。

    另外兩個人對屋子進行搜查,很快,房間全都搜遍了,最年輕的警察連臥室里那張大床的床底也看了,一無所獲。

    女人還調侃了一句:“我們的床不結實,下面有人藏著,會被砸死。”

    說這話的時候,還向男人飛了個媚眼。

    如此直白赤裸的話,把年輕的警察說得不好意思地扭過頭。

    年長的警察站起身:“感謝你們的配合,打擾了。”

    男人滿臉堆笑:“不客氣,是我們應該做的。”

    “對了,還有一個要簽字的文件,你們順便簽了。”他從口袋里拿出一份本地政府宣傳不酗酒的文件,密密麻麻兩頁紙,要求認真學習閱讀之后簽字。

    本地男人愛喝自釀酒,喝醉了就打架斗毆打老婆,最近上頭確實在抓這事,村口也貼了告示通知。

    男人當即拿起筆,痛快地就要簽字。

    “哎,怎么就簽了?你看了沒有啊?我們這是很嚴肅的事情,不是走形勢。”年長的警察示意另外兩個警察坐下來為他們朗讀并逐條解釋。

    他獨自一人往堂屋的二樓走。

    在一樓和二樓之間,他停下了腳步,忽然一個縱身,撲進兩層之間只有大概只有五十厘米那么高的小格子。

    “啪”,從小格子里傳出一聲槍響,接著,兩人扭打著從一層半摔了下來,還糾纏在一起,未分勝負。

    與此同時,剛才還在認真聽講解的那對男女暴起,各自從腰間亮出槍,對著兩人扣下扳機。

    其中一個警察胸口挨了一槍,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接著又是一聲槍響,這次子彈從最年輕的警察頭上擦了過去,他打了一個滾,已到大門邊,看見還在地上跟人扭打的年長警察,下意識向他踏出一步,想幫忙。

    “出去,叫人!”年長警察百忙之中吐出四個字,阻止了他這種送死行為。

    年輕的警察轉身就跑,邊跑邊喊:“這里還有,至少三個,都有槍!”

    “有錢不賺,要找死,一個月幾百塊,你玩什么命啊!”那個女人一改方才的溫柔嫵媚,拿著槍,對準年長警察的腦袋。

    “我當警察,根本就不是為了錢!是為了理想!”年長警察怒喝。女人聲音溫柔:“不是為了錢,是因為錢不夠多,妹妹現在就給你一萬,放妹妹走好不好?只要今天哥哥高抬貴手,妹妹以后還會按時有孝敬。”

    “才一萬,你可別小看他了,他可是正編,一個月有一萬多呢!”一個女聲悠然在女人耳邊響起。

    女人猛然一驚,抬頭看見一個短發女人微笑看著她,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這個女人抓住,強硬的對準自己的眉心,接著,她看見自己的手指正迅速扣下扳機。

    “啪!”與她在床上演戲的男人對著李寅寅射出一顆子彈,李寅寅看都不看,徒手一撈,松開手,子彈“丁當”一聲落在地上,她歪過頭,對著男人一笑,同時,松開女人的手,讓尸體自由落下。

    男人愣在當場,他從來沒想過,印度電影里演的居然成真了。

    李寅寅果斷對著這個愣住的男人開槍,血花四測。

    她轉頭對著地上還沒被完全制住的男人太陽穴踢了一腳,將他踢暈在地。

    年長警察抬頭看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人:“你是什么人?”

    “別怕,我是你同事的好朋友,不好意思,沒經你同意殺了兩個,不過我想有這么一個活口應該夠用了。”

    李寅寅微笑把槍遞給他:“來,你先拿著槍,再開一下,記打偏一點,不然這槍上有我的指紋。”

    年長警察震驚地看著她,這話說的,一點都不像好人啊!

    李寅寅從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伸手揉了揉年長警察的頭發:“嚕嚕嚕,狗狗乖,聽話。”

    年長警察的臉色頓時變了:“你怎么知道?”

    趕來支援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他居然還想繼續聊天?!

    李寅寅的耐心消失,一把抓住他的手,對著男尸的方向隨便開了一槍,鄙視地翻了一個白眼:“浪費時間!”

    沒等他反應過來,院子里就只剩下他和兩具尸體一個昏倒的人了。

    三秒后,大批穿著制服的人沖進來,那個最年輕的警察看見院子里的情況,大張著嘴,眼睛瞪得快掉出來:“一個人干掉了三個!太牛逼了!!!”

    村衛生所里,另一隊邊防戰士發現了柔弱的苑雪、可憐的蘇靈衣,還有無助的李寅寅。

    三人說明了他們是如何眾志成城,攜手一心,才把那個闖進來的毒販拍暈。

    以及,祭祀完巫陽的村民們回家,發現村里亂七八糟,竟是發生過一場大戰。

    有邊防戰士向他們詢問村里是否有虎的時候,他們堅定地回答:“當然有,虎是我們的守護神,它變化萬千,神出鬼沒。”

    就……嗯……挺符合今天晚上的情況,不過,這么封建迷信的說法也沒法寫到報告里,最終,依舊是隨便找了個小型食肉動物受刺激的理由。

    蘇靈衣的刀傷看著挺慘烈,他平生第一次光榮地坐上了有警笛的車去醫院。

    苑雪年紀太小,筆錄寫了一頁紙:我聽到有人來了,我就躲到衛生所,姐姐讓我鉆到柜子里,別的都不知道了。

    李寅寅的劇情也差不多,就多了一個用蘇靈衣吸引注意力,她舉起磚頭砸人腦袋的內容。

    那個人甚至都沒死,就一個輕度腦震蕩。

    她很快就出來了。

    這會兒,一夜沒睡的緝毒警,還不能睡覺,該寫報告的寫報告,該查新線索的查新線索。

    畢隊長和年長警察換了便衣,急匆匆向外走,路上遇到同事拿他倆打趣:“資料還沒做完呢,你們倆逃不掉的!”

    “這可是局長親自盯的大案!脫了衣服也能把你們抓回來加班。”

    “畢隊,升職記得請吃飯啊!”

    ……

    畢隊長微笑著一一應對:“我們先去吃個飯。”“哎,一會兒還回來呢。”“升什么職啊,就這么點貨……”

    腳下越發的快了,一出門,他就看見李寅寅背著手看宣傳欄,她轉過臉:“怎么才出來?”

    附近就是分局宿舍樓,畢隊長家住三樓,他連上樓、掏鑰匙的步驟都省了,一手拉著李寅寅,一手搭著年長警察,瞬間移到房間里。

    等不及站穩,他便轉身向李寅寅下拜:“屬下畢月烏,參見星君大人!”

    他抬起頭,眼里滿是激動與興奮:“我一直想找您,但是您當初要我鎮守邊關,成為國家的第一道防線,我寸步不敢離,生怕有半點閃失,有負您的囑托,沒臉與您相見。”

    畢月烏的聲音都在不住地顫抖,他是白虎第五宿,其亮度足可與月爭輝,屬四大王星之首。

    李寅寅一直對他頗為倚重,幾乎從不將他留在身邊,而是讓他單獨執行非常重要的任務。

    他看李寅寅,就如同最親的親人,最敬的尊長。

    當年畢月烏姿容極其俊美,號稱二十八宿三大美人之一,就因為李寅寅曾對他說過,要他成為國之第一道防線,他放棄了眾多更加優渥的條件,毅然選擇了西南這片國境線最長,最難守,是非最多的地方。

    如今太陽曬黑了他的皮,熏風吹皺了他的臉,已經完全看不出一丁點俊秀少年的痕跡。

    見到李寅寅這一刻,他覺得一切都值了,他看著李寅寅的眼睛:“屬下,不辱使命!”

    “起來吧,在人間不用行這種禮了,讓人看見……你看,就傻了……”李寅寅扶著他的雙臂,讓他起來。

    三人坐下,畢月烏又是端茶倒水,又是要洗水果,做飯,被李寅寅拉住,按在桌邊坐下:“多年不見,我就想跟你說說話,吃什么不重要。”

    畢月烏有千言萬語想對李寅寅說,但又不知從何說起,說破案的那些事情,只怕太雞毛蒜皮,星君不愛聽,可是說別的,他也沒有什么太多可說,這么多年,他的人生全都是破案破案破案。

    他終于想起介紹身旁的年長警察:“這是小杜,別看它看起來年紀大,其實,才七歲,在狗里算大,相當于人類四十歲,不過做為人類登記的年齡才二十歲,身手也像二十歲……”

    說了幾句,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說話顛三倒四,亂七八糟,完全不像過去在李寅寅面前匯報軍情時的從容不迫,鎮定自若……好丟臉啊!

    他現在激動地連舌頭都有些打結了,腦子更是一片混亂,慚愧加激動,讓他臉都脹紅了。

    李寅寅看出他的窘迫,便主動問畢月烏:“這位小杜不是你的星官啊,怎么你們關系這么好呀?”

    畢月烏忙回答:“他是我戰友的孫子……”

    “啊????”李寅寅震驚了:“你說的戰友……是……緝毒犬?”

    “不是不是,他是我戰友孫子養的狗,他家滿門忠烈,功德深厚,臨走前,他們把它托付給我,我就……那個……”

    畢月烏不好意思說下去,畢竟是以權謀私了。

    但是李寅寅豈是能讓他把話憋回去的人,催逼著他說出來,畢月烏只得從命。

    畢月烏上一張臉的戰友在80年代的時候犧牲了,警號封存。

    后來,他的兒子繼承了父親的遺志,也做了緝毒警察,積勞成疾,突發心梗,警號再次封存。

    前幾年,他的孫子繼承了祖父和父親的警號,就在上個月,他在抓捕毒販的過程中,犧牲了,警號第三次封存。

    由于沒有直系親屬,那個警號將會永久封存。

    這只七歲的杜賓犬被畢月烏收養,但是它總是會偷偷跑出來,一直趴在公安局的門口,眼巴巴地望著孫子以前的那個辦公室,一有穿制服的人從辦公樓出來,它就激動地站起來,然后再沮喪地趴下去。

    它不吃也不喝,有人把肉喂到它嘴邊,它也不張一下,一天天的憔悴下去。

    眼看著杜賓犬要不行了,畢月烏實在受不了,他殘忍地告訴杜賓犬:主人是絕對不可能回來了,你要是故意尋死,你主人地下有知,他們也不得安寧。

    執拗的杜賓犬根本不相信主人死了,它認定主人只是被壞局長按住加班了而已,它要接主人下班!

    一家三代以身殉職,功德無量,早就走加急通道,轉世去好人家投胎了,就算畢月烏再有本事,也沒辦法把它的主人靈魂拉出來勸勸它。

    只得騙它說:你主人死前最大的遺憾就是那個警號從此無人繼承,我正在想辦法,讓你能化形成人,做他們家的直系親屬,要是你死了,再也沒有人開啟警號,他們從此就會被人忘記,到那個時候,他們就是真正的死掉了!

    杜賓犬相信了,它想當警察。

    畢月烏用自己的關系,違規讓杜賓犬在建國后化形成人,給他安排了身份,讓他進了系統。

    杜賓犬如愿成為一名緝毒警,警號第四次重啟。

    現在,李寅寅終于明白,杜賓犬為什么會對那個女毒販說:“我當警察不是為了錢,是為了理想。”

    它真的是為了理想,它的理想就是繼承主人一家三代的遺志。

    畢月烏帶著李寅寅去了三代人的墓地,這一片墓地很特別,雖然有碑,但是所有的墓碑上都沒有一個字,更沒有照片。

    “為免前來祭拜的親人被連累,犧牲緝毒警的墓是不立墓碑的。”畢月烏嘆息道。

    杜賓犬惱怒地咬著牙:“我就說要立!我倒要看看,誰來伏擊我!”

    畢月烏伸手搭住他的肩膀,拍拍:“你也不想看見他們的墓被人毀壞吧,你又不能一直守在這里。”

    杜賓犬緊握雙拳:那我就把認識他們的毒販都殺光!”

    “說起這個……小于,就是他……”畢月烏拍了拍其中一個墓碑,“他追查的一個案子,好像跟你這幾天住的那個廟有關系。”

    李寅寅睜大眼睛:“要是他追查的藥是開明六巫煉的,那這可就玩大了……不是,開明六巫應該不干這事吧,他們想要錢,自己挖金子就行了啊。”

    畢月烏搖搖頭:“不是錢的問題,是蘑菇粉,所有吃過蘑菇粉的人,都會幻想自己進入仙境,原來只是一些凡人受到影響,現在已經有靈能者也不受控制了。”

    李寅寅試探道:“你說的靈能者……不會姓姜吧……姜真人?”

    “姜真人……有他,不止是他。那個廟產登記人叫苑雪,可是她那么膽小,真的是她嗎?星君知不知道她有沒有跟別人往來?”

    李寅寅眨眨眼睛:“那就只有開明六巫的巫履了,說不定開明六巫除了巫陽都有份參加。”

    畢月烏搖頭:“如果是開明六巫,我應該能感覺到,可是,一點頭緒也沒有。我想,應該是在開明六巫之上的力量。”

    李寅寅明白他的意思了,在人間,開明六巫的力量與二十八宿差不多,在那之上,就不是畢月烏能打得動的范圍了。

    但是,如果是如此高的力量,為什么要用藥控制人類呢?用法術不就行了么?難道也是怕雷劈?

    真沒用。

    干壞事還怕雷劈。

    第68章 角木蛟

    這次畢月烏帶隊抓著的是大魚,里面裝的不是草,全是白貨,純度極高。

    為了這批大貨的安全,他們還舍出了一隊人,帶著不值錢的草和木頭走另一條山路,用來迷惑邊防和緝毒。

    這里是他們新發現的好路:

    大樹遮天,無人機巡邏什么都看不清。

    小路崎嶇難行,邊防一天也只夠來一趟,只要等他們走了,就可以出發。

    民風淳樸而彪悍,幾個村落里的人屬于生佤,幾乎不與漢人往來,也不懂漢話,不怕他們去告發。

    誰知道,這路上有鬼打墻,還有大老虎,專咬他們的人,最邪門的是,邊防和緝毒怎么來得這么快!

    中緬交界某村,大屋內煙霧繚繞,幾個男人嘴里叼著煙,看著電腦屏幕上的最新緝毒成果展示罵罵咧咧。

    “我就奇怪,那個村子都有一百多年了,怎么可能沒人走過那條路,肯定是他們也遇到了鬼打墻才不走的!”白衣男子皺著眉頭。

    “呵,老三就是仗著自己有槍,從來不拜神,我就知道他要出事,你們也知道,我勸過他多少次,他就是不聽!活該!”系著紅腰帶的壯漢一臉的幸災樂禍。

    白衣男子斜了他一眼:“好歹是自家兄弟。”

    “干活的時候廢物一個,分錢的時候跑得最快,我沒他這樣的兄弟!”

    一個面相慈祥的老者拍了拍桌子:“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我叫你們來,是想想辦法,找一條新路出來,不是讓你們來嘲笑別人的!要是罵老三有用,我安排你們都去探監,當面罵個夠,好不好?!”

    白衣男子將手里的煙滅掉:“我知道一條新路,那里有個銀礦村,他們以前挺有錢,開銀廠的,后來沒落了,現在都憋著主意想賺一把,只要咱們稍微給他們一點,保準讓他們就跟著咱們干了!”

    老者想了想問道:“你估計他們要多少?”

    “一家給個五千塊足夠,一個村子二十家人,十萬塊足夠,就算頭人家多給一點,十五萬!咱們走一趟貨,就能賺到兩百多萬,聽說最近管得嚴,貨少,那些大城市里的道友們都快瘋了,單趟賺四百萬都有可能。”

    老者點點頭:“好,這事就由你來負責。”

    史料記載在這片山中,曾有一個古國,自夏朝開始,直至解放前還有人曾見過他們,后來,日本鬼子進村,連滇緬一帶都不得安寧,從此,那個古國便一夜消失。

    當地老人說,他們都是仙人,原本是在地上修行的,被戰火所擾,他們就一起回到仙界了。

    曾有仙人國度的地方,必然靈氣充沛!

    從十年前開始,就不斷有人搬到這里來,有村里的好房子不住,就是要住山洞。

    這些來此住進洞里的人,都是手里有個幾千萬的城里人,光吃理財利息就能躺平一輩子。

    想再往上升一升階級,升不了。

    往下掉到為衣食所苦,又不至于。

    他們的錢往往不是靠賣體力,或是干了什么驚心動魄大事業得來的,不是撞上了時代的風口,就是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

    這種人,就特別容易吸引來“大師”,稍微忽悠幾句,他們就覺得“大師說得對啊!”

    自己能賺到錢絕是有神護佑,有天賦,跟神仙關系還不錯。

    之所以無法再往上進一步,是因為再往上就不是錢的事了,還得要權。

    大師會告訴他們:你有仙緣在身,凡塵俗事與你無緣,自然拿不到凡人的權勢。

    既然有仙緣,那么隨便修煉一番,就能擺脫苦弱血肉,白日飛升、長生不老。

    哪里有“大師”,哪里有“修仙圣地”,他們就沖。

    該上的當一個都不少,有人罵大師是騙子,他們還要替大師力證清白。

    舊日的銀礦村早已只剩下名字。

    銀礦早就被挖完了,只留下了一些人工開鑿過的痕跡,有些洞開得特別淺,挖礦的人往下挖了一段,發現礦脈絕了,便轉身離開,如今這些半天然半人工的山洞里有不少被人改造成簡單的住所。

    這片地方被稱為“洞天福地。”

    這些人一窩蜂的住進洞天福地之后,原先縣里還有人管管,勸他們別在那住著,地方太偏了有野生動物,地勢不好下雨容易塌方。

    勸不動,根本勸不動,過了一段時間,也沒出什么事,就再沒人來勸。

    村里人倒是賺得很開心,現在所有的山都是有人承包的,山洞也是有主的,住山洞也要給月租,食物和燃料也不是免費的,想要必須給錢,村里有自建的外賣平臺,不接受點菜,村里人送上去什么就吃什么。

    人也不挑,都修仙了,還執著于口腹之欲,糾結于性價比,成何體統!

    畢月烏說的那些不正常的人,就在這群人,他們全都吃過了苑雪的蘑菇粉,還親眼看見苑雪和巫履兩人登云而去。

    拍下來之后,卻只能看到天上有幾道放射狀的云彩,云上有些太陽反射的紫光。

    他們越發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神仙,神仙是不能被拍下來的!

    苑雪堅決不承認她的蘑菇粉有這種效果:“就是去結界里看看,沒有讓他們起飛嘎!我要是會飛,我還要用蘑菇粉嗎?他們肯定自己吃了什么不該吃的東西!”

    最近洞天福地出了大事,接連有三個人從高處跳下去,兩個摔死,一個摔殘。

    那個摔殘了的人躺在醫院里還在努力想爬窗子往下跳,嘴里不住的念叨:“來不及了,來不及了,門要關了!”

    護士攔著他,他抽了護士一個大嘴巴,罵護士是邪魔所化,想阻他升仙之路,還拿著水果刀追著要捅死她,要不是畢月烏的同事正好在醫院里,當場把他打暈,小護士只怕在劫難逃。

    腦科醫院掃描不出來大腦有任何病變,雖然知道他吃了蘑菇,但是那蘑菇并不是特別罕見的物種,吃完后的不良癥狀在很多文獻里都有記載,它的毒性甚至還不如見手青。

    畢月烏懷疑那些人是吃了蘑菇以后,產生幻覺才跳樓的,但是,省城,包括京里來的腦科和精神科專家,還有植物學家、毒理學家,都告訴他三個字——不可能!

    畢月烏不辭辛苦,親自帶隊走訪了整個舊銀廠“洞天福地”的居民。

    有人也聽見了神仙的召喚,但他們說,神仙讓他們好好修行,不要急于求成,仙階未成,就算踏出去了,也必然是萬丈深淵。

    “那幾個跳崖的人肯定不是聽見了神仙的聲音,是邪魔的!勾他們自輕生命,神仙怎么可能這樣!神仙就讓我每天早睡早起,五點起來爬山,呼吸林間最清新的空氣,修行吐納。”

    “就是,他們自己心思不純,引來邪魔,我們怎么就沒事!”

    畢月烏只恨自己怎么沒有曾經的力量,可以直接看到他們的腦子里面到底裝了什么。

    現代醫學是半點幫不上忙,好不容易找了一個據說經常聽見神仙說話的人,他愿意為了證明神仙的存在,自愿去腦科醫院做檢測,在頭上戴著貼滿電極片拖滿電線的帽子,戴滿24小時,檢查腦電波。

    他主動吃下蘑菇粉,過了二十九分鐘發作,整個人的肢體扭動翻轉,做出在清醒狀態下絕對做不出的動作。

    不幸的是,只有病房里的監控拍到了他扭動的狀態,監測儀……由于他動作太大,掉了下來,腦電波是一點異常都沒抓住。

    本來他自己提出要么再吃第二次?

    但是,這事已經驚動了高層,讓人吃致幻藥之后做實驗,違背醫學倫理,主動的都不行,醫院不讓做了。

    不吃蘑菇粉,他的腦電波就特別正常,看起來,他只是嘴上堅信自己是被神選中的男人。

    醫院只得判定他為“臆癥”。

    臆癥,就沒法查沒法治,否則那么多“她喜歡我,不理我是因為害羞,找別的男人是欲擒欲縱”的臆癥患者,要把腦科醫院擠爆了。

    畢月烏有一個想法,他認為除了蘑菇粉之外,也許是洞天福地那里的水質,或是日常飲食有問題,疊加出的效果,讓人腦子不正常,看到了幻覺。

    但是,他光是抓毒販子和日常排查就很忙,不可能一直蹲守在洞天福地好多天,就為了看看他們到底吃了什么犯病。

    李寅寅自告奮勇:“你安心工作,我去!”

    她拎著始作俑者苑雪一同去了舊銀廠的洞天福地。

    洞天福地所在的村子跟李寅寅想的完全不一樣,儼然一副社會主義新農村的派頭,水泥路鋪得整整齊齊,每家小院里都有代步車,家家屋頂上都頂著太陽能熱水器,村頭有電信移動聯動的網絡基站,村中間有三通一達的站點、甚至還有蜜雪冰城……的競爭對手——甜啦啦。

    除了快遞比寄大城市要慢三天左右,別的什么都好。

    見了李寅寅,村口大媽熱情非常:“你也是來修仙的?”

    “嗯!”李寅寅應了一聲。

    大媽雙眼放光:“來我家的山頭住吧,我家的洞府位置高,比別家的視野更好,方便你吸收天地靈氣,日月精華,有風道,有火爐,晚上也不冷,一天三餐我們家包送,有洗澡的隔間,還有衛生間,不用半夜出去!”

    “位置高啊?那要是有什么事爬上爬下的,多累啊。”

    大媽撇撇嘴:“能有什么事?修仙之前,就應該把人間俗事都安排好嘎!要是你成仙了,還能動不動就下凡來看看家里人?不可能嘎!小姑娘,我可勸你們想清楚了,仙有仙道……”

    李寅寅在心里跟著念:“……花有花道,流有流川……”

    大媽還在說個不停,意思就是:要是家里還惦記的人惦記的事,暫時不進洞府住著也行,可以先去她家的民宿里住著,把凡塵俗事先料理清楚,修仙就應該專心修仙,別整天惦記著有事下山,這樣是修不出結果的。

    見李寅寅還是很猶豫,大媽主動提出她可以只住一晚,先體驗一下。

    “一周吧,一晚也體驗不出什么。”李寅寅說。

    大媽很高興地答應了:“不過今天來不及,還得找人明天上去收拾一下,搬些煤上去。”

    “你們不燒木頭?”

    大媽笑道:“哪能燒木頭,現在都森林保護了,要是都燒木頭,這片林子都不夠燒的,再說,木頭也不如煤暖和啊!燒木頭半夜還得起來添柴。

    今天晚上你們就住我家的民宿,本來要三百塊一晚的,給你們算便宜點,一百塊!”

    李寅寅和苑雪兩人就這么住進了大媽家。

    在這村子里,一百塊算貴的,最便宜的十塊就能住,不過大媽家有優勢,她家是村里的老房子,她家祖祖輩輩住在這里,已經好多代人了。

    李寅寅好奇地向她打聽那個傳說中的古國。

    “就是一夜之間,人都沒啦!還有考古隊的去過,說家具都沒動,不過,他們祭祀用的銀器和玉器也都沒了,考古隊的人說,可能是他們走后,被路過的人拿走了。”

    苑雪對他們的長生更有興趣:“他們真的是從夏朝活到了民國嗎?”

    “考古隊的人測啦,他們平時用的東西,有一些是六千多年前的樣式,外頭早就不用的,還有在他們那里發現的星圖,跟現在的不一樣……還有旗子,有一塊民國的布,上面有一個圖案,考古隊的人說,那是他們的圖騰,跟畫在山洞里六千多年前的圖騰一模一樣,那就說明,那個地方,一直都是這個國家在管著。”

    在李寅寅看來,這些都不是那個古國從夏朝延續至今的證據,有些功能單一的家具,比如碗……人面魚紋盆跟現在的盆構造有什么不得了的區別嗎?

    至于那個國家的王室是不是同一個,戰國初年就有田氏代替姜氏成為齊國統治者的事情,史稱“田氏代齊”,只要國號不變,里面的人都不知道換多少輪了。

    不像南京,建城以后,每次有點風吹草動,就會被改名,一共有七十多個名字,也就輸給了有181個筆名的周樹人。

    苑雪又問起了山上死人的事情,大媽趕緊解釋:“那是他們急于求成,入魔障啦,真仙哪能讓人跳下去的,要是跳樓就能成仙,那這仙也成得太容易了,還修煉干什么。你們記著啊,仙人,都是引人向善,過得更好,不會讓人去死。”

    深夜,李寅寅拉著苑雪,以縮地成寸進入古國遺址。

    這里看起來是挺正常的小村莊,地上有用石板鋪成的路,房屋的墻壁是用磚砌成的,并不原始。

    只是因為長久沒有人居住,屋頂幾乎都塌了,地上的石板縫隙里也長滿了草,有些石板被草棵擠碎。

    還有幾棟小房子的屋頂是直接搭的石板片,沒有用房梁,還好好的立在好里。

    李寅寅走進屋子,只見桌椅猶在,林子里濕潤干凈,幾乎沒有灰,就連角落里的火塘里的灰也在。

    她進了幾個屋子,轉出來看見苑雪坐在草叢里,嘴巴一動一動,在嚼花。

    “又吃上了?”

    “嘿嘿,你也來點?那邊有好多呢。”

    順著苑雪指的方向,李寅寅發現那片荒地看起來跟周圍不太一樣,周圍都是樹,除了很大的樹可能是人為栽種之外,那些細條條,看樹齡不超過二十年的小樹,絕對是自然播種的結果。

    為什么那片地只有花草,卻沒有樹?

    李寅寅伸手按在地面上,方圓三米的大地顫動,緊接著,花花草草和泥巴,一起向高處升起,地下埋藏的東西出現在兩人眼前。

    那是幾十個大甕,還有一大片大箱子。

    每個甕和箱子上都寫著字:巴熱、朵布然格、西納、西古、頓格朗、達艾塊、那革更、央榮……

    這些都是佤族人的姓氏。

    揭開甕,里面是銅錢、銀元、還有一堆不值錢的金元券和法幣。

    箱子里則裝著各種零碎物件,包括首飾、釵環、繡品,以及看起來像是給小孩子玩的小木馬、撥浪鼓。

    有一個最大的箱子,里面裝著考古隊欲尋之而不得的成套銀器和玉器,祭祀時用的面具和各種物件。

    還有一個最小的箱子,箱子十分精美,浮雕著花草與小蟲。箱蓋上蓋著一個褐色的手掌印,那手掌很小,看起來像是三歲小孩的手。

    “這個里面不會是什么詛咒吧……”苑雪十分害怕,“等我走遠你再開。”

    苑雪化為原形蹦蹦跳跳的逃遠了:“好啦~開吧~里面有什么呀~”

    “沒事,回來吧,都是玩具。”李寅寅大聲喊道。

    里面裝的東西大概還沒箱子值錢,捏得很草率的泥人、打磨得很草率的石頭球串成的鏈子,還有一根筆直的樹枝、還有一片已經枯成粉渣的葉子……嗯,它生前應該是一片形狀很漂亮的葉子。

    “他們不是突然消失,是有預謀的消失。”李寅寅拍拍手掌,懸在半空的泥巴和花草又稀里嘩啦的掉下來,恢復原狀。

    “他們把家里的細軟都藏這了,等著回來的時候繼續過日子呢。”

    苑雪疑惑不解,手里卡卡盤著一串石頭球鏈子:“那他們去哪了呢?”

    “不知道……你拿人家鏈子干什么?”

    “嘿嘿,好看。”

    “這會兒不怕詛咒了?”

    “不怕!”

    民國以后的兒童玩具算不得是文物,李寅寅也沒管她,確定周圍沒有任何線索了,才帶著苑雪回去。

    回去后沒多久,村里傳來狗叫、人叫、車聲……

    李寅寅和苑雪看見幾隊穿著制服的人,從村長家出來,兩人抬一個人,一共有十幾個,一起上了警車,后面還有人牽著騾子,騾子背上沉沉的壓著大包。

    哦~這熟悉的場景。

    兩人如離弦之箭,跑去村長家看熱鬧。

    好多人都在村長家,村長坐在堂屋正中間,一手夾著煙卷,一邊眉飛色舞地對眾人講述那個人是怎么拿著一捆現鈔到自己家里來,要求他不要多管閑事,還要安排人幫他放哨,他是怎么請這幫人全部進自己家來喝茶,然后下藥放倒,再報警把他們都帶走的。

    有人擔憂地問:“你這樣不怕他們的人報復嘛?”

    村長嘿嘿一笑:“他們的人?死絕了就不怕報復了嘛!”

    “啷個死得絕嗦。”

    村長悠然吐了一口煙:“他們敢來就抓起來,不就死絕了嘛?”

    “他們要是偷襲喃?”

    另一個人用手肘撞撞他:“村長會法術嘎,你忘啦?”

    村長把得意的內容都炫完,神色嚴肅起來:“你們也都給我記好了,誰要是敢收黑錢,別怪我不客氣!”

    “不會不會,我們是向毛主席保證過的!”

    “要是收黑錢,就算毛主席原諒我們,十七王也要索魂嘎。”

    村長把煙卷按滅:“行了,都回去睡覺。”

    看熱鬧的村民三三兩兩散去,只剩下李寅寅和苑雪。

    村長的眼睛死死盯著李寅寅:“你是……”

    “你沒看錯。”

    村長臉上露出迷之微笑,像看別人栽跟頭,偷著得意的毛頭小子,跟剛才那個霸氣十足的村長完全不一樣。

    “是不是畢月烏把事情搞砸了,才求你來幫他做主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他就是沒用,輸了幾十個人頭,就算是你來,他也翻不了盤啦!”

    李寅寅困惑地看著他:“你在說什么?”

    “不是畢月烏眼看著跟我打賭要輸了,才求你來的嗎?哼哼,來不及了,今天晚上抓到的人,是我的!”

    李寅寅默默打起電話,撥通小天才電話手表,許久,那頭才接起,傳來青龍沙啞的聲音:“又怎么了?”

    “喜訊、特大喜訊,你們青龍星天要完蛋了!你的第一猛將角木蛟精神錯亂,胡言亂語,從此你可以安心當你的人類,青龍星天就由我幫你代管了!”

    沒聲音。

    李寅寅看了一眼,電話已經掛斷了。

    下一秒,尾火虎拉著孟清華出現在屋里。

    孟清華的神色還是很冷漠,但是一向講究外形的他,此時不僅還穿著奧特曼睡衣,更是一半夾在睡褲里,一半拖在外面,足以證明他的急切。

    角木蛟雙眼圓睜:“尾宿?是你!這位是……”

    尾火虎沉聲道:“這是我們的星君孟章大人。”

    “孟章大人?我怎么沒感覺?”村長不解。

    “我也不知道,但是,白虎星君監兵大人已經確認過他的身份了。”

    角木蛟皺眉:“白虎一向與我們爭斗不休,她說的話怎么能當真!”

    “角宿不得放肆!”尾火虎瞪了他一眼,“如今監兵大人并非下凡歷劫,哪有爭斗。”

    四極星君是正神,只有在敵對狀態才會遵循兵不厭詐的行為準則,其他情況下再騙星宿,就是品行低劣,會有虧功德。

    角木蛟仔細想想,堂堂白虎星君,確實不至于為了騙了而損功德。

    他不情不愿地只得認了,俯身下拜:“中央鈞天角木蛟拜見孟章大人,拜見白虎星君監兵大人。”

    李寅寅坐下看著孟清華:“青龍,你的人跑到我的西南地界,你有什么頭緒嗎?”

    青龍什么都不知道,青龍卡在輪回井里了,但青龍還是要替下屬撐腰。

    孟清華平靜回答:“青龍星天的人從不擅闖他人領地,如果他做了,那必然有他的道理,角宿,你說吧,只要你有理,誰也不能欺負你。”

    角木蛟心中微動,雖然他還是沒感覺到這個小屁孩就是自己的星君,但是這種熟悉的,令人安心的語氣,讓他心中的陌生與疑惑去了三分。

    “是,屬下并非擅闖白虎星天下轄之地,是白虎七宿的畢月烏與參水猿拉著屬下來的。”

    他們三人在1840年最后一次歷劫之時,打成一團,角木蛟被兩人夾擊,且打且逃……且打且戰略轉進!

    然后,西南天空爆開金光,刺得他們什么都看不見,失去了意識,再醒來,已經轉世進了昆明某位官員家中,當時不知日月,只聽家里人說老佛爺剛剛西狩。

    許多年后,角木蛟長大成人,想起自己的職責,帶著家里仆從回到班老,誓與英國侵略者不共戴天。

    老班弄王臨終前,指定他為繼承人,角木蛟沒多想,一心做好自己的事,他知道還有十六路大王與英國人對戰,其中有兩路尤為驍勇,心生結交之意,卻始終戎馬倥傯,不得空。

    直至兩年后的1934年,英國人已經擺明了要入侵佤山,要是再各自為戰,只怕頂不住。

    角木蛟終于約見了傳說中與自己一樣勇猛的兩位大王:

    蠻國王參水猿,木烈王畢月烏。

    ……上輩子死在一處的老對頭!

    三人尷尬的靜默了一秒后,同時揚起過去只有在蟠桃會相遇時,才會露出的燦爛笑容:

    “班弄王,久仰久仰。”

    “木烈王,失敬失敬。”

    參水猿眼睛一閉,雙手抱拳:“俺也一樣。”

    見面的尷尬,很快就被迫在眉睫的戰事結束,他們制定作戰方爭。

    1934年6月1日,班洪事件爆發,各族百姓紛紛聲援,四個月的戰事,迫使英國人離開班洪地區,不得不坐下談判。

    1936年1月,角木蛟看出局勢微妙,只有邊境人民,不足以給英國人施壓,他決定聯合另外十六王,向全國人民講述英國人的侵略與本地人民絕不退讓的態度。

    有幾位王還在猶豫,他們并非不想抗英,只是擔心班洪王會不會倚仗帶頭者的身份,在勝利之后,順便把他們的地盤也給吞了。

    令他們猶豫的原因還有強大的木烈王和蠻國王并沒有來參加會議,是不是說明,他們倆并不支持班洪王,或者他倆發現班洪王其實另有陰謀?

    在眾王心神不寧之時,參水猿與畢月烏來了,他們不僅來了,還帶來了大量金銀與代表著調兵權力的令牌。

    兩人同時發同誓言:“我們兩族,愿將所有金銀拿出購買軍需,所有兒郎,供聯軍調遣,如違此言,愿死于虎腹之中!”

    1936年2月2日,十七王聯盟向全國發出《卡瓦十七王敬告祖國同胞書》,并砍斷手指立誓:“誓斷頭顱,不失守土之責,誓灑熱血,不作英殖之奴。雖剩一槍一彈一婦一孺,身可碎而心不可渝也。”

    五年后,英國人趁中國抗日壓力極大,強迫中方劃下了“1941年線”,角木蛟、參水猿和畢月烏所在的班老被劃給了緬甸。

    當時二戰戰場實在壓力山大,三人也沒說什么,與英國人相比,日本人確實更不是人。

    他們深以為恥,身為華夏的二十八宿,居然待在緬甸地盤……但是他們不能走,人留在這且堅持自己是中國人,還能叫自古以來,人走了,什么都不是。

    好不容易扛到了1949年新中國成立了,還派大部隊來剿匪,三人覺得部隊都來了……來都來了,不得把班老一撥帶走啊?

    為此他們一直在努力活動,向生活在班老的各族人民說明班老一直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別忘了本,忘了祖宗。

    有個佤族族長的兒子去昆明學習,都被英國人悄悄傳播謠言,說他是被殺了。

    害得族長兒子匆匆跑回來,證明自己活著,結果還被內奸說他不是人,是變形羅剎鬼。

    三人中唯一真有法力的角木蛟不得不用他引以為傲的法力搞了一場他最瞧不上的裝神弄鬼把戲,讓大家相信,這人是活人,以及寨子里有個內奸收了英國人的錢,胡說八道,指人為鬼。

    他們三個一直在等,等國家收回班老。

    結果,1953年,匪剿完了,大部隊要退回“1941年線”。

    這可太丟人了。

    唐努烏梁海、海參崴、庫頁島被劃拉走,必然是因為玄武星天是一群什么事都不管的廢物。

    如今的西南星天有激進派角木蛟,保守派參水猿和畢月烏三個星官坐鎮,要是還守不住一個班老,還不如去十八層地獄當獄卒,別出來見人了。

    司權衡境域、殺伐劫奪之職的參水猿當即暴走,甚至想偽裝成英軍去襲擊解放軍的部隊,被畢月烏和角木蛟死活攔下來了。

    角木蛟出了個主意:給北京寫信,哭唧唧,哀求哀求再哀求。

    實在不行,再用下流手段。

    “都說要先禮后兵,哪有上來就下流的。”

    參水猿準備禮物:一把銀刀,一對象牙。

    角木蛟寫信,想他曾經是提筆寫罵戰貼,文不加點,就連文曲星都夸的一流文筆,如今卻不得不把自己強行降級:

    “……英國人打我們,因此恐懼,現在外國人經常來,假使班老歸中國,請派解放大軍去駐,保護我們,班老人民的心是永遠不變的。”

    本來到此為止了。

    畢月烏看了一眼:“感覺力度不夠。”

    參水猿叫嚷:“對,就應該說,要是你們不管班老了,我們就自己打!”

    畢月烏捂住他的嘴:“你還是別說話了。”

    又轉頭對角木蛟說:“要顯得特別特別的慘!特別特別的可憐!想想閨怨詩是怎么寫的。”

    角木蛟閉了閉眼睛,又提筆添了一句:

    “如不要班老也請回信。”

    “哎~這味就對了!”畢月烏點頭。

    可憐、心酸,又無助。

    最后,署名、寄出。

    總算是得到了來自北京的回信,班老也正式在1960年回到中國版圖。

    三人當晚立誓從此和睦相處,不再相斗。

    并為慶祝此事,喝了整整一夜的大酒。

    然后……三人成了當地女人勸誡自家男人不要喝太多酒,喝酒會喝死人的反面案例。

    再次重生,畢月烏做了緝毒警,角木蛟做了村長,兩人守著兩條不同的邊境入口,打賭下注,比誰抓的毒販和走私販多。

    去年畢月烏贏了,今年角木蛟反超。

    所以,角木蛟看到李寅寅,以為是畢月烏輸不起,搬出自家老大來偷他的業績。

    角木蛟把前情往事說完,李寅寅點點頭:“你在看到金光的時候,還能感覺到你們家星君嗎?”

    角木蛟答道:“是,但是,后面就再也沒有了,畢月烏與參水猿也沒有感覺到您的存在,我們以為四極星君都不在人間了。”

    “以為星君不在人間,還記得守衛疆土,我們白虎七宿是天命使然,青龍能做到這一點,真是難能可貴。”李寅寅又瞥了一眼孟清華。

    孟清華冷冷道:“高踞朝堂,自然要做天下表率,若是陛下不聽勸,我們便只能以死相諫,比不得你們武人有兵權,想勤王就勤王,想清君側就清君側。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娥眉馬前死。”

    角木蛟內心松了口氣,看來青龍跟白虎還是會互相刺一下的嘛,看來自己剛才對她不敬,孟章大人也不會懲罰自己。

    李寅寅本來還想再噴孟清華兩句,忽然想起一件事問角木蛟:“這村子里那個一夜消失的古國是怎么回事?還全神仙?”

    “嗐,什么一夜消失的古國,他們自己走的。”

    如李寅寅想的一樣,不是什么自夏朝延續至今的古國,只是那里剛好一直有人生活,來來去去,一會兒是這邊來逃旱災的,一會兒是逃水災的,還有逃戰爭的。

    而且,他們一丁點都不封閉,出過好幾個秀才,一個舉人。

    他們也知道外面在打仗,從1932年起,陸續有青壯男子離家參戰。

    至1942年,古國所在的村落,只剩下了老弱婦孺,村中壯丁無一人回。

    她們不愿繼續坐在家中無盡等待,她們積極要求參戰,后來被分配做了后勤,到畹町修一條路。

    那條路1200公里,80%的工人是老人、婦女、兒童,修了三年,犧牲極大,一英里兩塊墓碑。

    史稱“史迪威公路”。

    角木蛟聲音低沉:“她們將一半家財埋在土中,想著也許勝利之后,還能回到故土,與家人團聚,好好過日子。

    將另一半家產帶出來,捐了買飛機,可惜……全都落到了那個女人的手里……成了她宋家的財產。

    這是我的錯,我應該阻止她們的,哪怕讓她們捐給延安也比……”

    “與你無關!”孟清華打斷他的自責,“沒辦法,當時正面戰場就是他們,你不讓她們捐,或者不捐給那些人,很不合理。”

    角木蛟低下頭:“是,多謝星君體諒。”

    李寅寅又想到:“那這村子的洞天福地,是真有鬼?”

    她不愿意相信為抗戰而犧牲的人會引誘活人自殺。

    角木蛟搖頭:“沒有鬼,但是……我也不知道。所謂古國和洞天福地,只是我吸引游客的手段罷了……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好吧,我知道了,這事我來處理。”李寅寅轉頭看著孟清華,“看在他勞苦功高的份上,我就不計較他跑到我們西極星天搶行的事了,再見~你也早點回去睡吧,明天你還得還上早自習呢。”

    話音未落,李寅寅連帶著苑雪都不見了。

    屋內,一片安靜。

    孟清華平靜地看著角木蛟:“你在西南邊陲鎮守多年,辛苦了。你把你從什么時候來的,都做了什么事,如果你不在,西南會有多亂都如實寫下來。待我力量重歸之日,必然為你向白虎星天討回你應得的一切。”

    尾火虎與角木蛟看著他那與年齡不相符的森然神情,與記憶中高傲冷峻的青龍星君重疊在一起。

    角木蛟心中如驚雷轟響:“他就是青龍孟章大人!!!”

    第69章 陰兵過境

    “星君大人,我們一定要跑這么快嗎?”

    在縮地成寸掀起的疾風,把苑雪的頭發吹得亂七八糟,連臉都吹麻了。

    李寅寅干笑兩聲:“嘿嘿……怕他找我要賬。”

    “要什么賬?”

    在苑雪心中,天上神仙,自然是一體同心,總不能說混成神仙了,還沒進入共產主義吧?!

    面對小鹿純潔的眼神,李寅寅告訴她一個慘烈的事實:“我們是各管各的,能調用的人馬、法寶都有數,不著急的時候,年利率1%,著急的時候,九出十三歸,還是復利。”

    這輩子沒跟銀行打過交道的苑雪迷茫地看著她:“意思是你欠他很多錢?”

    “要是錢就好了……我們沒有一般等價物,都是法寶啊、仙丹啊、蟠桃啊……這小子小氣的很,上次我欠了他那么一點點,他給我折算成了一又十二分之一個蟠桃,我尋思說那個十二分之一就算了嘛,他一定要我還,還說不占我便宜,讓我按全桃給他切,桃皮和桃核都要給他十二分之一。”

    苑雪嘴巴大張:“真看不出來,他這么變態。”

    “可不是么!”李寅寅用力點頭,反正青龍也沒少在別人面前說她,她一點都不虧心。

    “你們回來啦,上頭收拾好了,可以去住了。有行李嗎,我讓我兒子幫你們拿。”大媽熱情地招呼她們。

    李寅寅這次帶上去的行李不少,除了大媽的兒子,還有三個壯漢和兩頭騾子幫忙。

    “哎喲,這么多呀,你這是把家搬過去啦?”就連見慣世面的大媽都震驚了,別的修仙者都是講究一個清心寡欲,不在乎身外之物,怎么她還有一堆小擺設。

    李寅寅笑道:“天上神仙府,人間帝王家,要是我修仙的時候就過得清苦,神仙還以為我就喜歡這種日子呢,到時候給我分配一個窮職,過得還不如人間,那我還修什么仙,在人間待著不就好了。”

    好像有道理,又好像哪里怪怪的。

    大媽琢磨了一會兒,問道:“修仙不是為了長生么?”

    “要是一堆東西不能吃,一堆東西不能玩,活那么久是為什么,是為了長長久久的受折磨嗎?”

    來幫忙扛東西的人都笑了:“就是啊!能吃的時候吃,能喝的時候喝!比什么都強。”

    從村里到山上的洞府,看起來很近,抬眼一看,就在那,但是人類不能直接飛上去,只能慢慢沿著盤山路走,上到山頂再下山,走過山谷再上山頂,連翻了兩道梁子,再慢慢走,快到的時候,居然還有一段兩米高的峭壁,要拉著鐵鏈子才能上。

    大媽生怕李寅寅和苑雪這兩個嬌貴的城市大小姐嫌麻煩,改主意不租了,急忙解釋:“這也是為了保證你們安全,晚上你們可以把鐵鏈子收起來,誰都上不了,屋里還有梯子,你們可以把梯子放下來,比鐵鏈好爬。”

    騾子上不去,全靠人力。

    幾個人先爬上去,把一個拴了繩子的木板放下來,大媽把行李一件一件放在木板上,上面的人再用力拉。

    大媽滿臉笑容:“還是很方便的吧,以后我來送飯,你們把這個板板放下來,我把飯放上去,你們就有吃的啦。”

    最后,他們讓李寅寅和苑雪也坐在木板上,拉到洞門口。

    服務相當到位。

    這個洞大概有一個足球場那么大,里面隔出了幾間屋,除了浴室、廁所、廚房,還有擺放香爐供桌蒲團之類的修行室。

    想得相當周到。

    “我們就先下去嘎,你們慢慢收拾。”大媽收了一周的房錢,帶著人離開了。

    苑雪松了口氣:“他們要是不跟著,我們早就到了。”

    “你們好呀~~~”下方有人,正沖著他們揮手。

    那人穿著道袍,扎著發髻,腕上戴著串,手上拿拂塵,圓圓的身子,圓圓的臉,笑得十分燦爛。

    “道士?!”苑雪大驚,她知道自己的法力低微,要是跟人類法師起沖突,她只有束手待斃的份。

    李寅寅笑著跟道士揮手:“你也是住在這里的嗎?”

    她壓低聲音對苑雪說:“別怕,他沒法力,是個假貨。”

    “噢……”苑雪這才發現,那個道士的面前有一個三角架,架上支著一個手機。

    道士問道:“你們剛來啊,有沒有要幫忙的?”

    “沒有,要不要上來喝杯茶?”李寅寅熱情邀請。

    道士痛快地應了一聲,順著鐵鏈爬上來了,爬的時候也沒忘記把三角架支到一個合適的位置,讓人看著他爬上去的英姿。

    然后再爬下去,把三角架收好,重爬一次。

    李寅寅笑道:“這段不是直播了吧?”

    “對,是素材,回去要剪一下。”道士笑嘻嘻。

    他抬頭看著李寅寅他們住的洞:“真大呀!快趕上玄天洞了。”

    “本來我也想住這,但是想想,沒必要,哎,你們租這多少錢?”

    “三百塊七天。”

    道士咂咂嘴:“真貴,我那個洞,一百塊錢一個月。這附近就你們住的這間最貴,我上次問的時候,還是三百塊一個月,我都嫌貴,現在漲了這么多。其他地方還有五十塊一個月的,就是條件差一點。”

    聽見這道士滿口錢錢錢,苑雪問道:“你也缺錢嗎?”

    “哈,這年頭,誰不缺錢啊。那些說賺錢不要多,夠花就行的人,就是有人兜底,沒吃過苦,什么叫夠花,啊?咱們在這,一天十塊錢的餐標,一個月三百塊,加上租金,四百塊,這叫夠花。突然生個病,去醫院一千塊就沒了,要是身上只有四百塊,那夠花嗎?不夠啊!誰能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有突然急用的時候,現在人啊,張口閉口就是等我老了就去死,呵,老又不是一秒鐘的事,今天眼睛老花看不清東西,配眼鏡要錢吧?明天骨質疏松摔斷了腿,要錢吧?……”

    道士似乎對錢有著相當的執念,一口氣說了許多,叨叨了半天才發現是自己在唱獨角戲,自我解嘲道:“哎,我說這些干什么,看你們肯定就是不缺錢的城里人,是來那個……洗滌心靈的吧?”

    李寅寅已經把行李收拾好:“不,我們就是來修仙的。”

    “哈哈哈……你們現在已經快活似神仙咯。”道士顯然不相信她的話,就面前這一套十二件的金邊骨瓷,還有放在旁邊的瑰夏咖啡豆、手沖壺、虹吸壺……光喝咖啡的物件就有四種。

    咖啡旁邊是茶盤,又是一整套的茶道工具,講究成這樣,修的哪門子仙。

    李寅寅問道:“那你是來洗滌心靈的嗎?”

    “不,我是來斬妖除魔的。”道士驕傲地抬起頭,摸了摸下巴上半長不短的胡子,那胡子生得很沒有章法,看起來是忘記刮才長出來的,而不是故意要擺個仙風道骨的范兒。

    苑雪被他的話嚇得小心肝直跳,她下意識地往李寅寅身后縮了縮。

    李寅寅笑著拍拍她的頭:“別怕,有妖魔的話,我就把它嘎吧嘎吧吃掉。”

    見苑雪還是很怕,李寅寅讓她去燒水,把帶的零食水果拿出來。

    貴果然是有貴的優勢,別的洞府喝水得自己提桶走幾百米去接水,這里有一根竹管子,直接從泉眼接過來,一天24小時不間斷供應。

    道士主動幫忙洗水果切水果,旁邊自然一直支著一個三角架,他還自帶了打光板,他蹲在鐘乳石水窩邊洗水果,看似輕松愜意,其實腦袋上圍了三塊白板,看起來特別好笑。

    苑雪都不緊張了。

    不得不說,他擺盤確實是專業的,切的水果也好看。

    他不知從哪里掏出一個微單,對著水果拍微距,還請苑雪幫忙往上灑點水,要拍水珠緩緩流下來的動作。

    擺拍了三十分鐘后,三人才總算能坐下吃上。

    李寅寅一邊吃,一邊看道士拍的鏡頭,挺唯美,頗有山居隱士的風范。

    “拍得很不錯啊,沒考慮往視頻UP主賽道發展發展?”

    “哪有這么容易。”道士搖頭,“UP主賽道現在都飽和啦,風水賽道又太講究人際關系。”

    他一邊喝茶,一邊說起自己的故事。

    他從小就能感覺到一些東西,所以身體不好,去醫院沒用,最后找的大師看,大師說他能感覺到異界磁場,靈魂會被干擾,所以身體不好,他的八字又跟大師相沖,所以大師不能收他為徒,替他解決這個問題。

    “一到考試我就生病,讀書讀不了,沒有學歷也找不到工作,只能先治病。寺廟和道觀我都去過,不行,進門就吐,難受得很,又說我與佛道無緣,只能自生自滅,或是尋佛道之外的神仙相助,我尋思著,只能去找女媧或者西王母了。”

    道士呵呵一笑:“所以,我想去一趟昆侖山看看,就是缺錢,便自己買了這身行頭和法器,沿路能賺點是一點。正好這里出事,村里人怕繼續死人,影響生意,出高價請人來看,我離著不遠,就來了。”

    “噢……”苑雪想了想,又問:“如果沒事發生呢?”

    道士笑得更開心:“那不是說明我很厲害,在這里一坐,都沒有妖魔敢來?反正錢已經收了,不會退的。”

    李寅寅不由想起了譚寧,以及他那些便宜貨法器,忍不住問:“你有法器嗎?”

    “當然有,”道士滿臉驕傲,“是我專門花高價請來的,什么妖魔鬼怪都能收服。”

    苑雪萬分好奇:“能不能給我看看呀?”

    “不行不行,法器不能隨便拿出來玩的。”

    “噢……”苑雪很失落。

    李寅寅安慰道:很多法器出鞘必然要見血,不見血不回鞘,不能隨便看的。”

    這才讓苑雪死了心。

    直到晚上十點,茶都喝得沒味了,也沒等著妖魔,道士的光榮歷史也已經說到沒話說了,說話的時候,他的手機一直支在旁邊,開著直播,全程在線人數峰值是驚人的——六個人。

    沒有一句留言,只有系統提示XX進入直播間,XX離開直播間。

    連一個免費的點亮都沒有,更別提嘉年華、大火箭、豪華別墅這些打賞了。

    苑雪小小的打了一個呵欠,認真地問:“你說的妖魔,大概幾點來?”

    道士語塞:“呃……不知道……等著吧,來就來,不來就拉倒,反正我已經收過錢了,不虧。”

    又等了一會兒,道士也覺得尷尬,這么晚了,還在女孩子屋里待著,實在有失體統,他站起身:“大概它們怕我,真的不來了,我先回去啦。”

    道士小心翼翼地順著鐵鏈子往下爬。

    苑雪眨巴著眼睛:“你不是有法術嗎?不能飛下去嗎?”

    “我沒有帶劍。”道士回答的有理有據。

    等道士走遠了,苑雪才抬頭看著李寅寅:“他怎么把自己的底都說啦?還告訴我們,他根本就不是道士……他是不是看出我們沒有錢,不值得騙?”

    李寅寅淡淡一笑:“因為我想聽真話。”

    白虎有司刑罰之能。

    她歷劫當人的時候,想聽真話得親自動手。

    要是身負神格還得費勁,那不是白有神格了。

    夜深了,各個洞府里的人們已經睡下,只有風吹樹梢的聲音。

    有李寅寅在身邊,苑雪一點也不害怕,反倒迫不及待想看看傳說中的妖魔是什么樣的。

    要是真有的話,她還能趁機賣賣祈福手串、避邪吊墜什么的。

    “嗡嗡嗡……”夜空中,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像割草機。

    接著,就是“轟”,一聲巨響,好像什么東西掉下來。

    繼而,還傳來槍響,以及英語和日語。

    李寅寅一個箭步躥出門,向聲音傳來的地方張望,苑雪變成原形,趴在李寅寅的背上,它只露出半個腦袋,緊張又激動地睜大了眼睛。

    除了她倆,其他洞府的人也聽見響動了,膽大的已經打開手電出來張望,膽小的緊閉房門,一步不出。

    他們看見了一個讓人震驚的場景,一個穿著二戰時飛虎隊衣飾的西方人在狂奔,身后是一群穿著日本軍裝的人端著槍跑步追趕。

    西方人摔倒在地,用生硬的中文高喊:“救命!救命!”

    又不知從哪里跑出兩個穿著少數民族服飾的人,將西方人扶起……每個住在洞府里的人都看見,他們拖著西方人是在往自己這里跑,后面還有兇神惡煞的日本人,他們手中的槍吐出火舌,一個少民的胸口出現一個巨大的血洞,但他竟然還扶著那個西方人向前跑,血還在不斷向外噴。

    修仙的人們嚇壞了,有人跑回自己洞府,把門關死,嘴里念著自己信仰的神佛菩薩的名字。

    有些人腿都嚇軟了,一步也跑不動,閉上眼睛大聲慘叫。

    還有幾個人像無頭蒼蠅似的,竟然往山上跑,也不管前面是什么地方,只管埋頭狂奔。

    前方已經是懸崖,看著步步緊逼的日本人,他們想都沒想就要往下跳。

    腳下剛一空,胳膊就被什么東西死死拉住,硬拖了回來,轉頭一看,卻沒有人,連西洋人、少數民族、日本人都沒了。

    一切就如同做了一場大夢,自己只是夢游了。

    李寅寅回到洞府,對滿臉期待的苑雪說:“沒什么,陰兵過境而已。”

    她說得云淡風清,好像已經看過很多次,見慣不怪了,其實她也充滿了好奇。

    陰兵過境的傳說,在全國許多古戰場和曾經發生過大災的地方都有,用迷信的話說,就是突然之間有大量的人死亡,不少人認為自己死得很冤,不肯老老實實跟著鬼差下去,普通鬼差會被暴起的亡魂揍,這種時候,就要派陰兵壓著。

    李寅寅參與的大戰中從來不會有這種事情,死在白虎手中的凡人,再大的怨氣,在白虎煞氣面前也早就煙消云散,那些靈魂像羊羔一樣聽話,一個鬼差就能把他們全部帶走。

    就是因為她從來不給地府增加工作量,才能讓她與無常和判官們今生再見如此和諧。

    用科學的解釋呢,就是山里有自然形成的錄像帶效果,到了合適的天氣就會把曾經記錄下的影像放出來,比如故宮墻壁上的宮女太監傳說。

    李寅寅半夜偷偷去過幾次,也從來沒看著什么,倒是把故宮的貓們嚇得幾天都吃不下睡不好,心急如焚的工作人員給周圍的獸醫送了不少錢。

    今天終于看見了。

    李寅寅聽見外面還有聲音,陰兵過境還沒過完,她抓了一把瓜子揣兜里,要再出去看看。

    “等等我!”苑雪飛快地往小背包里塞薯片、酸奶、瓜子、無花果,然后她把背包背身上,自己拿了一個垃圾袋,給李寅寅手里也塞了一個:“瓜子皮不要亂吐。”

    兩人一個閃現,到達聲音傳來的地方,李寅寅發現事情有點不對。

    這里是那個道士的洞府,現在,道士手握桃木劍,站在洞府前方,三米見方的一塊空地上。

    在他面前,是一隊日本兵,他們手里端著槍,眼睛死死盯著道士。

    不對!

    陰兵借道,就是借道而已,他們與普通活人沒有因果的話,是看不見活人的,不然活人在陽間的權力還沒鬼大,那真是天道何存。

    李寅寅看這假道士年紀不過三十出頭,怎么著也不可能跟二戰時的日本兵有因果。

    她想不明白,為什么他跟這幫鬼子還能互相大眼瞪小眼。

    苑雪不知道此事的異常,她打開帶的小墊子,卸下小背包,像春游開吃一樣,坐在地上,拆了一包青檸黃瓜味的薯片,嘴里一邊嚼著薯片一邊問:“你在干什么呀?”

    道士一驚,匆忙回頭,發現是李寅寅和苑雪兩人,他神色緊張,從斜挎的布包里掏出兩面令旗,用力甩到李寅寅和苑雪面前。

    苑雪嚇了一跳,只見令旗上繡著一只張牙舞爪的白虎,兩道令旗之間,瞬間出現了一道半透明的發光白線,帶著兵戈與兇煞之氣,苑雪嚇得腿一軟,當即伏在地上,動彈不得。

    “危險!你們千萬不要跨過令旗!”道士沒注意到苑雪的異常,厲聲喝道。

    “好!”李寅寅應了一聲,道士這才轉過頭,繼續與日本兵對峙。

    李寅寅將手按在苑雪的頭頂,將自己的力量輸入少許:“不怕不怕。”

    苑雪快哭出來了:“你的旗子比你兇。”

    這話李寅寅就不愛聽了,“那是我還沒開始兇呢!”

    苑雪眼眶含淚:“我害怕,我要回家……”

    李寅寅抓起苑雪的手,讓她摸了摸發光的白線:“還怕嗎?”

    “不怕了……”

    “還要回家嗎?”

    “不回了。”

    李寅寅向她伸出手:“嗯,把紅燴牛肉味的薯片拿出來,我要吃。”

    令旗后的兩人如同春游,令旗前的道士如臨大敵。

    今天一大早,他就跟所有洞府里的人都打過招呼了,說自己是來斬妖除魔的。

    剛才,所有人都聽見了外面的動靜,還有人親眼看見。

    只要今天晚上能把這事平了,這些洞府里有錢的修仙者,會對他言聽計從,他賣什么,他們買什么,他可以快樂的做個人間富家翁,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二十級軍功爵制,讓秦國橫掃八方。

    300%的利潤,讓商人愿意為之絞刑。

    道士已經一無所有了,他現在的精神狀態,跟腰上掛人頭沖鋒的秦軍士兵沒什么區別。

    他將布袋里的所有法寶都掏了出來,八卦鏡、五帝錢、鎖魂網,對著日本鬼一口氣全撒了出去。

    日本鬼向前沖鋒,道士肉眼可見的慌了神,他絕望地閉上眼睛,活人與這么強悍的陰魂接觸,還這么多,只怕靈魂都要被拽出去,到時候,他就是死路一條。

    不想,那些日本鬼卻在將要碰到他的瞬間煙消云散。

    道士等了許久,沒有感覺到靈魂被撕扯的痛苦,他睜開一只眼睛,四下偷瞄,鬼魂不見了,他開心地大叫:“真的有用!!!”

    “那是那是……”李寅寅鼓掌。

    “可是……”苑雪困惑地眨巴著眼睛,道士撒的東西,都是假貨,一點法力都沒有,她看見李寅寅屈起右指,對著鬼魂大軍彈出幾道白光,它們才消失的。

    “噓~”李寅寅往苑雪嘴里塞了一個無花果干。

    一夜驚魂,所有洞府里的人都沒有睡著,天剛蒙蒙亮,他們連行李都不要了,就想往山下跑,卻聽見錚錚古琴聲。

    道士盤膝坐在平臺上,面對泛著魚肚白的東方天空,抬手撫弦,從容不迫。

    “道長,昨天晚上……”

    道士停下動作,抱琴起身向眾人欠了欠身:“無量天尊,昨夜惡靈已除,各位可以安心住下。”

    “真的?”

    “出家人不打誑語。”此時的道士,還真有那么一點世外高人的意思。

    還真有人替道士作證:“昨天晚上我看著下面閃了一道白光,然后就安靜了。”

    “我也看見了。”

    “不過是尋常驅邪之法,不必在意,昨夜來的,不過是山精野怪,不足掛齒,貧道手中小小一道雷敕,便能讓它們魂飛魄散。”

    說著,他假裝不經意地亮出手中那塊木牌。

    它不是棗木,不是桃木,甚至根本就不是實木。

    是三合板。

    比宜家用的三合板質量還差一點,是他從垃圾堆撿來,用刀子在上面刻了個百度到的雷咒圖案。

    他手里的“真貨”不僅貴,而且還得托人,很難搞到,他可舍不得賣。

    其他人不瞎,都看出這木片片是個啥玩意兒,一人猶豫道:“這……能驅邪?”

    道士朗聲大笑:“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若無真念附之,雖金玉亦無用,若有修行,雖茅草也可誅邪除妖。”

    “可是這已經用過了,還能有用嗎?”

    “刻劃不退,法力自存!可保三年避邪遠小人,諸事順遂。”

    一人突然高聲:“道長,能不能把它賣給我!我愿意出兩千!”

    其他人也如夢初醒:“我愿意出五千!”

    “我愿意出一萬!”

    這些人能安心進山修煉,是賬戶上每個月都有二三十萬往上的被動收入,情緒上頭抬價抬得毫無心理壓力。

    最后有一個人喊出五十萬,還怕道士反悔,當場轉賬。

    不過,雖然山上的鬼魂被清掉了,修仙的人還是不敢繼續留在山上,寧愿押金不要了,也要離開。

    道士告訴他們,這事他們得爛在肚子里,就算是最親的親人也不能說,否則,被游蕩在世間的鬼魂知道,他們能看見鬼,只怕會對他們不利。

    看著他們的背影,李寅寅問道士:“剛才那么熱鬧,開直播了嗎?”

    “沒有,現在才五點,誰早上五點起來看直播啊。而且也不好看吶,跟拍賣會似的,俗!”

    李寅寅揚起眉毛,可以啊,還知道賣法器應該講究氛圍。

    村里的房東們不明白為什么房客們紛紛離開,他們追問原因,房客們只是搖頭說山里住不慣,不住了。

    包括已經在山里住了五個月的人都說住不慣。

    還是道士為他們答疑解惑,告訴他們昨天晚上發生了什么。

    村民們發愁,以前村子很窮,現在全靠修仙和好奇的人帶起了一波旅游業,現在金主們又都被嚇跑了,難道以后又得靠扶貧款過活了嘛?

    他們涌進村長家,希望他發表對此事的看法,拿個主意。

    村長不愧是他們的主心骨,他猛地一拍桌子:“我連毒販子都不怕,還怕鬼!不讓我們賺錢,就算是鬼!我也打得他們過不了鬼節!你們放心,這批客人走了,我肯定能讓新客人來!”

    村民們歡呼雀躍,為自己有個強大的村長而驕傲。

    吃了定心丸的村民們各自回家,留下了一個困惑的角木蛟。

    他在這村子那么多年了,從來沒聽說過山里真的鬧鬼,而且還是陰兵過境這種級別的鬧鬼。

    他正想找那個道士問問,道士卻自己上門了,身后還跟著看熱鬧的李寅寅和苑雪。

    道士雖然是個西貝貨,但是他對靈體的敏感是真的,他有一種感覺,昨天干掉的只是一部分,并沒有清除。

    他是來開價的。

    昨天干掉了一隊鬼兵之后,他現在充滿自信,打算談個好價格,然后把那些鬼兵斬草除根。

    李寅寅是來聽故事的:“沒有無緣無故的陰兵過境,我記得忽必烈的元軍入侵,都沒有對大理國屠城,你這里離得更遠了,崇山峻嶺的,連戰場都沒有,哪來的陰兵?”

    角木蛟仰頭指指天空:“戰場不在地上,在天上,這里是曾經的駝峰航線,前面五十多公里,就是鋁谷。”

    駝峰航線,那是中國在抗戰時的一條重要生命線,這條空中走廊,自然環境極其惡劣,再加上飛機性能不及日本的零式戰機,有80%的飛行員再也沒有回來。

    失事飛機的殘骸掉落,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這八百公里布滿金屬碎片的山間,被稱為“鋁谷”。

    有些飛行員被擊落后,跳傘逃生,被老鄉救走。有些人不幸落到了日本人手里,也有人假裝順從,然后拉響手榴彈與日本人同歸于盡。

    “戰場,確實是有的,但是……以前確實從來沒有鬧過鬼……”角木蛟百思不得其解。

    他都已經愁到病急亂投醫,決定上網百度一下了。

    他剛打開屏保,就發現電腦右下角跳出一則新聞:“某市酒店拒絕日籍客人入住。”

    關聯新聞是日方代表希望該市的國殤園拆除倭冢前的四個跪像。

    正在此時蘇靈衣給李寅寅發來一張照片,與李寅寅正在看的照片一模一樣,其中有兩個人的腦袋上被畫了圈。

    蘇靈衣還附了一句話:“這兩個是日本九菊一派的人,他們來準沒好事。”

    第70章 狹路相逢

    九菊一派,源自中國隋唐時的風水道學,屬堪輿學的分支,標志是八瓣菊花。

    苑雪托著腮:“那為什么不叫八菊一派?”

    “九菊是說他們的菊花是用九種毒物養大的,冬天不會凋謝。”

    “我養的山茶花冬天也不凋謝呀。”苑雪覺得九菊一派腦子有病。

    李寅寅記得那叢山茶花,就在她努力想要修復的寺廟第二道圍墻里,李寅寅摸摸她的腦袋:“你也不看看你的花種在哪里,無量山的櫻花十一月底就開了呢。”

    “可是,前幾年昆明的樹被凍死的時候,我的花也還得好好的呢!噢……可能是因為下面埋了尸體。”

    李寅寅驚訝地看著她:“誰的?”

    “有誰就埋誰的,英國人、緬甸人、日本人,再往前還有蒙古人、漢人……”

    苑雪看見李寅寅的表情,趕緊解釋:“不要誤會嘎,不是我殺的!是我在地上撿的嘎!都放好幾天了,肯定沒人要啦!”

    李寅寅對她那大條的神經表示無語。

    難怪,她那寺廟的生意總是不好,佛家說佛前見血,大為不吉。

    這豈止是見血,根本就是在京觀上面建了一個廟,甚至都沒邪神入住,可能這里的邪神都鎮不住這么多滾滾人頭。

    苑雪捧著臉,冥思苦想,然后,她忽然站起來,面露驚恐之色:“九菊一派的人過來,會不會是因為……他們的先人被我埋到花下面去了!我挖出來還給他們還來得及嗎?哎……那么多骨頭,我也不知道誰是誰的嘎……隨便挑幾塊還給他們,他們能認出來嗎……”

    李寅寅拉著她坐下來:“放心,肯定不是來為了花肥的事找你。他們忙的很呢。”

    這幾年九菊一派的人名頭響得很,什么上海的軍刀樓傳說,西安的**傳說,都跟他們沾邊。

    他們不是去有錢的地方,就是去傳說中的龍脈所在地,他們干成的事,不是有錢,就是有名。

    如今卻往邊境小城跑,總不能是因為吃飽撐的吧。

    說不定收集煞氣的事情,他們也有份參加。

    要不是煞氣太濃,會把上古巨魔、太古巨妖弄醒為禍人間,李寅寅也懶得繼續往下管,就讓九菊一派的人當平賬大圣得了,統統算在他們頭上,反正甩黑鍋給他們,李寅寅一點道德負擔都沒有。

    畢月烏告訴李寅寅,那些日本人在騰沖受到冷遇之后,便向北走了,應該是去貢山。

    苑雪也非要跟著去:“你要是把他們殺掉,他們的錢不就用不上了嗎,不就可以給我了嗎,我拿來修廟。”

    ……這是等著BOSS爆金幣吶?

    李寅寅搖頭:“不行,你不能跟著去,太危險了。要是有錢的話,我帶回來給你。”

    蘇靈衣也恢復的差不多了,他也強烈要求跟著去:“我對九菊一派的了解還非常的膚淺,我想再多了解一些細節,深入探討一下。”

    李寅寅:“最好他們把他們的師門秘籍送你是吧。”

    “那肯定的!是批注版我會更高興的。”蘇靈衣笑得燦爛。

    好嘛,這是等著BOSS掉經驗書。

    李寅寅答應蘇靈衣同去的要求,苑雪不干了:“憑什么帶他不帶我?他要的書,就不能也讓你一起帶回來嗎?”

    “萬一他們給的信息不對呢,我當場就可以讓他們想好了重新說。”蘇靈衣義正辭嚴,充分彰顯自己行動的正義性和必要性。

    連道士都要求跟李寅寅一起去:“我也想了解了解九菊一派,佛道不收我,興許九菊一派適合我,等我加入進去,努力奮斗,當上掌門,以后就再也不會與華夏諸門派爭斗不休,天下,就太平了!”

    聽起來,他要去的理由比蘇靈衣更崇高,更得帶著他。

    苑雪也想努力讓自己的夢想變得高大上,但是,想來想去,她真的只需要錢,錢這種東西,帶回來就行了,沒必要她親自跑一趟。

    氣得她撅著嘴趴在桌上生悶氣,被蘇靈衣塞了一根pocky,氣得她跳起來把蘇靈衣手里的pocky都搶過來。

    李寅寅勸她:“你留下來有更重要的事,上次去你們廟里的姜真人都瘋啦,你不得留下來查查是怎么回事嗎?”

    姜真人體內只剩下了三魂,七魄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李寅寅疑心是巫履搞的鬼,不過巫履堅稱不知道這件事,他想化解巫陽的冤氣,要活人的魄沒有任何用處。

    現在九菊一派的人出現,在李寅寅的優先順序里,安內必先攘外。

    這幫人不知道是什么目的,未知令人不安。

    苑雪不干:“不嘛不嘛,你跟我一起查嘛!我什么都不會!我什么都不懂!帶我去!帶我去!”

    “還是帶上她吧,”蘇靈衣緩緩開口,“如果巫履真的想要利用她,她身上也會沾上天道因果。”

    天道不像人類法律那樣,還講究分個主犯、從犯,天譴雷永遠都像沒有優化過的人工智能一樣,只管這件事情是不是有違天道。

    如果判定結果為“是”,那么一道天雷劈下來,什么主犯從犯,統統變成糊犯。

    就沖著苑雪提供蘑菇粉,讓人致幻的行為,要是巫履真的玩大了,天道順手把苑雪給劈了也合情合理。

    與苑雪相處這么多天,她沒什么心眼,傻乎乎的,內心只想修廟,想到她有可能會跟巫履一起被劈死,李寅寅會遺憾。

    “好吧!”李寅寅擺擺手:“有什么要收拾的東西,快收拾,走了。”

    三人被李寅寅用縮地成寸帶去邊境小鎮,道士看了看周圍,又打開手機地圖定位,這才敢相信自己真的已經來到數百公里之外。

    “哎,太方便了!我要是會這招,就去給人送快遞!兼職送外賣!一個站點的件我一個人都能包了!不,我可以包十個站點!一單賺三塊,一千單就是三千塊……”

    道士已經激動地算上賬了。

    李寅寅無語:“會法術,你就干這個?”

    “要是我也能帶人的話!我就帶著急去遠處出差的老板,境內的話,每人五千,去美國的話,每人二十萬,我一手拉一個,兩個人四十萬……我再背一個……”

    道士的眼睛閃閃發光。

    “挺好,保持你的純潔。”李寅寅拍拍他的肩膀,滿腦子想送貨的人,就算干壞事,也干不了出類拔萃的壞事。

    這里是丙中洛,往上五公里就是西藏的察隅,普通游客不愛往這里來,卻是背包客熟悉的“丙察察”線,春夏時節,會時不時看到自駕和徒步的背包客在村子里住。

    丙中洛縣城里有好幾家餐廳,都掛著“正宗漆油雞”的字樣,蘇靈衣雖然嘴上沒說,眼睛卻盯著那幾個招牌,步速也明顯的慢了下來。

    李寅寅注意到,停下腳步,問道:“想吃?”

    蘇靈衣點點頭。

    “吃!”李寅寅招呼道士和苑雪也一同進來:“小雪,吃過漆油雞嗎?”

    “沒有嘎,我們那里沒有,是怒江六庫這邊才有的。”

    李寅寅點了滿滿一桌菜,有牛肉有豬肉,還有兩盤蔬菜。

    “再來一份漆油雞。”李寅寅說。

    老板娘卻沒有像方才那樣在小本本上記,她認真地盯著李寅寅他們四個看了一圈:“你們以前吃過嗎?”

    “沒有,這不就是沒吃過,所以才特別想吃嘛。”李寅寅覺得她這個問題真奇怪。

    老板娘搖頭:“要是沒吃過就去別家吃,從來沒吃過的話,漆油會咬人的。”

    苑雪嚇得差點跳起來:“煮熟了還會咬人!”

    她!已經修行到能化形為人的鹿妖!

    她都不敢保證自己被煮熟了以后會咬人!

    漆油是什么東西!

    為什么會比她還厲害!

    好可怕!

    李寅寅問道:“怎么咬?”

    “就是過敏,全身紅腫,嚴重會死人的。”

    李寅寅眉毛微挑:“那你們還賣?”

    “是賣給本地人吃嘎,這菜是女人懷孕和坐月子時候吃的,娃娃在媽媽肚子里就吃啦。”

    蘇靈衣的眼神十分失落,李寅寅忍不住想替他爭取一下:“幫我們打包,我們去醫院門口吃。”

    老板娘連連搖頭:“不行不行,要吃去別家吃,不要在我們家吃。”

    意思就是要死別死我家。

    蘇靈衣的眼神越發的哀怨:“我們寫保證書,保證過敏了不訛你,行嗎?”

    “真的不行嘎,太危險啦!”老板娘連連搖頭,大概是蘇靈衣的樣子太可憐,連老板娘都不忍心強硬的拒絕他,選了一個退而求其次的方案:“我們家的抓飯也好吃的,你們要不要嘗嘗,你們這么多人,正好點一份。”

    說著,老板娘展示了照片,飯有五種顏色:白的、黑的、紫的、黃的、紅的。

    菜有七種,分別是鬼雞、炸洋芋、炸豬皮、辣子雞、牛干巴、炭火烤肉,還有烤魚。

    飯和菜都用綠油油的芭蕉葉盛著,看起來很有趣。

    老板娘努力游說:“你們先嘗嘗這個,要是吃完了還想吃,就再點漆油雞,也免得你們餓著肚子坐在醫院門口嘛。”

    蘇靈衣同意了,他又看見菜單上一種叫撒撇的東西,還寫著“檸檬撒、苦撒”,蘇靈衣不走尋常路,要點苦撒,結果老板娘跟他說:“要點苦撒,必須得喝高度白酒,不然不能吃。”

    “這還配貨啊?”蘇靈衣震驚了,在他認知里,這種買一樣東西,必須搭售別的東西的行為,除了買愛馬仕的包,就是在南京買鴨子的后腿了。

    老板娘認真解釋:“苦撒的蘸水用的是牛胃里沒消化的草,還有苦腸里的苦水,還有生牛油做的。很苦,外地人吃不慣的,而且容易拉肚子,本地人吃苦撒都要配白酒的,殺菌。”

    “別吃啦,撒撇是芒市的,又不是這的特色,要吃去芒市,我請你吃。”苑雪大方開口。

    老板娘進廚房開始做飯,道士跟著進了廚房,這里點菜隨意的很,只要架子上有菜,可以隨便要求老板娘自由搭配,他想看看還能搞點什么吃。

    李寅寅看著蘇靈衣:“你能長這么大,真不容易啊。”

    “怎么?”蘇靈衣覺得自己很正常,點的不都是菜單上的食物么,又沒有鉆到山里自己拔蘑菇吃。

    “你是怎么做到隨便點兩個,都是對外地人不友好的菜的?”李寅寅頓了頓,“幸好你沒跟在神農身邊,不然就算一百棵草里只有一個劇毒,也會被你選中,多少條命都不夠使的。”

    蘇靈衣不服氣:“總得有人知道那棵劇毒草是什么吧,犧牲我一個,幸福千萬家。”

    李寅寅豎起右手食指擋在唇前:“噓,千萬不要讓地藏王聽到了,不然,他發現你跟他的信念一樣,非要讓你當他的弟子怎么辦。”

    “那我就當唄,當地藏王菩薩的弟子,是不是跟你的身份差不多了?”蘇靈衣雙眼放光,他知道有些宗門的和尚能結婚,和尚不是問題,問題是狐妖與天上的星宿差距太大,告白這種事,他連想都不敢想,生怕李寅寅嘲笑他,或是懷疑他想借關系飛升成仙。

    李寅寅不知道他這一顆蕩漾春心,糾結的要命,隨口答道:“應該是吧,他差不多能成佛,自己放棄了。不過……”

    蘇靈衣正聽得高興,已經在盤算應該怎么跟地藏王菩薩搭上關系,求他收自己為弟子,然后選擇能結婚的宗門,再向李寅寅告白。

    結果,忽然又來了一個“不過”,他心里“戈登”了一下:“什么?”

    “不過沒事找人管你干嘛?你要是跟地藏王菩薩,那你就是佛教的人了,要聽他們的話,守他們的規矩,多沒意思。”

    蘇靈衣驚訝地睜大眼睛:“可是你不也是天庭的人嗎?”

    “嚴格來說,不是,在我走之前,天庭現在是道教的人在管,但我是先天神呀,在道統出現之前,對四極星君就有了呢~雖然我只是四極之一,但是,跟西王母、女媧、后土是一樣的,與天庭的關系是聽調不聽宣……不然你以為我怎么能這么自由,不就是除了宇宙法則天道秩序之外,沒人能管得了我。”

    李寅寅給自己倒了杯茶:“能管你的麒麟都不知道上哪兒去了,你自由自在的有什么不好,非得給自己找個部門管著……你要是這么缺人管,我把你送到朱長樂那里,他們那邊有個動物園。”

    “我才不去!”蘇靈衣一顆熱烈的心又涼了下來。

    李寅寅笑道:“那我也可以嚴格規范寵物店的考勤嘛,精確到你上廁所要幾分鐘,一天能上幾次,保證你充分享受到被人管著的體驗。”

    “……我又不是想被人管著。”

    李寅寅歪過頭:“那你想干嘛?”

    苑雪舉手搶答:“這題我會,他要權!有權比只有錢更好!我要是有了權,就讓所有人給我的寺廟捐款,修一個大大的廟!”

    李寅寅笑道:“那他為什么要權呢?”

    苑雪認真回答:“他要搞黃色!男女統吃!誰都不準拒絕他!”

    蘇靈衣的臉猛然漲得通紅:“你胡說什么!”

    李寅寅饒有興味地問:“你為什么這么說?”

    “這是他在看的書,還讓我看!”苑雪拿出手機,打開瀏覽器,遞給李寅寅。

    那是一本名叫《霸道狐王強制愛》的玄幻小說,內容是狐王與虎王平時生活在一個山頭上,狐王總被虎王嘲笑他占著山頭不搬走,就是想蹭虎族的名頭,是狐假虎威。

    一天虎王被天傷星打得奄奄一息,昏死在山中,差點被其他小妖欺辱,狐王把它帶回自己的洞府,虎王醒來見著狐王,嘴上也不客氣,氣得狐王將它綁在床上,狐王自帶魅惑信息素,熏得嘴硬的虎王也只能全身癱軟,任狐王肆意輕薄。

    李寅寅一邊看一邊念出聲:

    “虎王臉頰飛紅,兩片總是說話不饒人的嘴唇微張,不住喘息,一雙虎目此時蓄滿春水,可憐又可愛。它伸手想要推開狐王,手掌剛按在狐王胸口,便失了力氣,不似強硬拒絕,更像情人間溫柔的撫摸。狐王被它撩撥地心猿意馬,哪里能忍得住,歪過頭,一口咬在它的頸項最柔軟之處,那股濃烈的魅惑氣息讓虎王剛剛升起的反抗之念,蕩然無存,只能全身酥軟躺在石床上,予取予求,身體在狐王的撫摸下,不住顫抖……哦喲~~~”

    “別念了!!!”蘇靈衣的臉紅到脖子。

    李寅寅往后哐哐翻:“怎么虎王被狐王睡了七天七夜,就全文完啦?”

    “啊?不然還要什么?”蘇靈衣困惑。

    “虎王被欺負得這么慘,一點都不想打回去嗎?就算是狐王給治傷了,那也是違背虎王意志了啊,就算不把狐王打死,也得打個半死吧,再差再差,也得睡回去吧!哎?這虎王沒說是男的還是女的……我看看……怎么都沒有是言情還是耽美的分類?”

    蘇靈衣哼哼唧唧,聲音像蚊子哼:“說不定是百合呢。”

    李寅寅恍然大悟:“也對,我記得不少男人愛看百合,幻想妻妾和諧,自己看著看著,然后就加入。噫……看不出來啊,你竟然好這口。”

    “我……”蘇靈衣想為自己辯解,道士已經興沖沖地從廚房出來了:“我剛才炒了一個地三鮮,燉了一條魚!你們都嘗嘗我的手藝!”

    有人類出現,蘇靈衣只得把話憋了回去。

    菜端上來了,忽然隔壁桌有人說:“道士還吃肉啊?”

    李寅寅轉頭,看見了熟悉的幾張臉,是日本投資考察團。

    正要找他們,沒想到在這小店里狹路相逢。

    他們打扮得很普通,說話的人更是普通話非常標準,一丁點“大佐”味兒都沒有。

    道士不知道他們是什么人,回答道:“道士不吃牛肉、狗肉、烏魚肉和大雁肉,其他肉,我們也是能吃的。”

    正說著,老板娘端著一盤菜來了,一邊上菜一邊報名:“芹菜炒牛肉碎。”

    那桌人笑出聲。

    李寅寅開口道:“怎么?我點的這道菜,很好笑嗎?”

    “道士不是不吃牛肉么?你怎么還點?”

    李寅寅:“他不吃,跟我有什么關系,難道就因為我跟他坐在一張桌子上,我也不能吃?”

    道士微笑:“我道門中的規矩是約束自己的,不是要求別人的。”

    “就是!我只吃素,你們還不是在我面前吃肉!”苑雪大聲說。

    隔壁桌的人一笑:“對不起,我們只是好奇,并無惡意。”

    兩桌都安靜下來,專心吃飯,正吃著,李寅寅看見隔壁桌一個九菊一派的老者用左手在空氣中點點畫畫,是一個八卦圖,只是排列順序與中國的先天八卦和后天八卦都不一樣。

    死門正對著李寅寅他們這一桌。

    接著老者口中念念有詞,在普通人眼中,他就是對著食物蒸騰上去的水汽在蠕動著嘴皮子。

    李寅寅卻看見那個八卦圖的死門,緩緩吐出黑色的煙氣。

    隨著黑色煙氣的升騰,隱隱出現凄厲的鬼哭聲,煙氣向李寅寅這邊飄來,在煙氣中,隱隱現出一帶血的手臂,一只眼睛吊在自己面頰上的頭顱,還有沾滿鮮血的利齒。

    煙氣慢慢布滿房間,那些厲鬼顯出了完整的身形,其中一個長著黝黑尖指甲的男鬼伸手向道士的后頸抓去,如果被厲鬼鉆進頭頂百會,輕則人的元神被重傷,重則會被奪舍,從此身體被這厲鬼占有。

    道士忽然掐住自己的喉嚨,把苑雪嚇了一跳:“怎么了?”

    “魚刺……卡住喉嚨了……老板娘,拿點醋……”

    苑雪拿起筷子:“你別動!我看看……看到了,我給你夾出來!”

    “別鬧。”

    “沒鬧,我筷子使得可好了!”

    苑雪不由分說,捏著道士的下巴,把筷子伸進道士嘴里夾魚刺。

    與此同時,男鬼的手也按在了道士的頭頂上。

    “滋~~~”男鬼瞬間被一道白光溶解,他連慘叫聲都沒有來得及發出,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好了!拿出來了。”苑雪得意地夾著魚刺在道士面前晃來晃去炫耀。

    九菊一派的兩人神色凝重,他們知道苑雪是鹿妖,也知道她法力低微,絕不可能與他們召喚出的厲鬼匹敵……難道,竟是看走了眼?

    年輕的術士手指微動,催促一個生著利齒的惡鬼向離道士最近的蘇靈衣襲擊,這么丑的狐妖,絕不可能是有大修為的!

    魚刺去除,道士松了一口氣,端起杯子大大喝了一口水,喝得太急,嗆著了,他急忙轉頭,有些水噴到身旁的蘇靈衣背后。

    利齒惡鬼竟被這么一口溫水噴得像挨了鏹水一般,全身都是窟窿,很快消散了。

    年輕術士雙眼圓睜,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這道士,分明沒有任何法力,他最多能感覺到厲鬼帶來的威壓,絕不可能這樣輕易的將修羅道中的惡鬼除掉。

    其實他們并不知道剛才兩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剛好苑雪和道士兩人有所動作。

    如果,不是他倆的話,還會是誰?

    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落在蘇靈衣的身上。

    從這只丑狐妖的毛色來看,他應該活了六千余年。

    正常情況下,他應該已經是可以呼風喚雨的大能,他們一召喚出厲鬼,人就可以輕松把他們碾壓至死。

    兩人也探出了蘇靈衣的法力,稀松平常,不像修煉了六千多年的樣子。

    什么狐妖會活了六千多年,卻好像只認真修煉了兩百多年?還有五千多年干嘛去了?

    他們正想再試蘇靈衣,李寅寅卻招呼老板娘:“吃好啦!結賬!”

    沒等他們再結法陣,四人就已經走到街上去了,有一輛面包車老板熱情邀請他們上車。

    年輕術士恭敬地向老者請示:“師父,我們追出去?”

    “不著急……他們今天晚上也住在秋那桶,我們有的是機會。”

    背對著門口的年輕術士眼露崇拜之色:“師父果然法力高深,連他們今晚想住在哪里都知道。”

    老者高深莫測地露出微笑,沒有說話。

    那輛面包車掛著一個大大的牌子:

    縣城——秋那桶,每人十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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