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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九頭羅剎王

    早上四點半的止熱寺,還是漆黑一片,和尚很有契約精神,將寺門打開一條縫。

    遠處被系在瑪尼堆上的經幡被大風吹動,在黯淡的天光中,像無數塊黑色的人影懸停在空中,看著從前院繞過來的六個人。

    他們從止熱寺大門進去,找到了最高點,眼睛望向鬼湖的方向。

    此時東方天際最耀眼的星辰是啟明星,西方天空的月亮還沒有完全落下。

    在啟明星與月球之間正中的位置,正是鬼湖畔的一座暗紅色的小山。

    當朝陽升出地平線的瞬間,那座小山上似乎有一團黑氣從地下往天空飄,用余光才能看見。

    正對著它看,就什么都沒有了,只是一座普通的小山包。

    陽光熾烈到不可以用眼睛直視的時候,黑氣也徹底消失。

    就連穩重的前田正一都忍不住激動:“就是那里!慧海手札里記錄的魔女嘆息。”

    這個日本和尚在他的筆記里寫道:“早起誦經,見芝熱寺南方一土丘起黑氣,藏人謂之魔女之息,傳聞為雪域魔國藏身之所,我欲探之,向導力勸不可……”

    慧海還是去了那個地方,發現有一處幽深地穴,往下走了一段,只覺得惡氣逼人,令他呼吸困難,他自省修為不夠,便退了出來,此后再沒想下去過。

    在筆記中的短短數語,成了九菊一派尋找魔國遺址的線索。

    除了慧海筆記,他們也找過天授詩人,從長詩中尋找魔國相關的線索,以保萬全。

    太陽漸漸出來,寺中和尚已念過早課,熱情邀請“東京電視臺”的攝影師們留下來吃早飯,前田正一微笑婉拒。

    冒著黑氣的小山包就在鬼湖南側,整個鬼湖水質咸苦,周圍沒有一點植物遮擋,一片暗灰色的湖水在暗灰色的土地上,顯得分外荒涼。

    洞很小,如果不是湊到近前,根本看不出那里還有個洞。

    有人當即便要往下手,前田正一制止了他,他從袖中取出兩只紙做的人形式神,咬破食指,將血點在式神的額頭位置。

    式神憑空飄起,緊接著,便鉆進了洞中。

    前田正一閉上眼睛,與式神的視野相連。

    過了約二十分鐘,前田正一才睜開眼睛:“下去吧。”

    六人依次躍入洞中。

    五分鐘后……

    “我們也下去吧!別跟丟了。”藏在遠處的道士迫不及待地要跟上。

    “再等等。”李寅寅搖頭。

    苑雪有點害怕,她之所以來,完全是因為聽說魔國遍地都是黃金與寶石,只要帶著麻袋,彎下腰,隨便撿一撿,別說是重修一座廟,就算把整個上海買下來都行。

    于是,她來了,抱著兩條路上餐館老板娘免費贈送的米口袋。

    滿腦子想的都是一會兒是撿寶石,還是撿黃金。

    李寅寅看見抱著大口袋,臉上露出謎之微笑的苑雪,厲聲道:“你跟在我們后面,我說什么能拿,你再拿!”

    “嗯!好的!”苑雪一口答應的無比痛快。

    看著時間差不多,李寅寅一手拉著苑雪,一手拉著蘇靈衣,鬼金羊拉著道士,瞬移到了魔國入口。

    苑雪第一個皺起了眉頭:“什么味兒!”

    “空氣久不流通就是這種味,你要是受不了就回去。”

    “我不!”苑雪意志無比堅定,她要是回去了,誰幫她撿黃金,她的廟怎么辦!她甚至還為此買了一只金絲雀。

    哪怕李寅寅說咱們用不著,她也堅持帶著,說這樣比較有儀式感,將來可以把金絲雀做為寺廟的吉祥物供著,連開發什么樣的金絲雀文創周邊,她都想好了。

    魔國的人到底還是有形體的,他們對居住空間和生活環境有要求。

    不是像鬼那樣的精神體,也不像無傷和地狼那樣,能在地下自由活動,隨便找個地方窩著就行。

    踩在洞穴內部地面之后,苑雪還是緊閉著眼睛,害怕看到滿洞掛著內臟、頭顱和白骨。

    “什么都沒有,他們又不是變態!崩钜参康。

    “噢……”苑雪偷偷睜開一只眼睛,確實什么都沒有,才松了一口氣,睜開另一只眼睛。

    地下空間很大,從巖壁上的一些細節來看,這里是大地自動裂開的空間。

    地理學家曾說圣湖鬼湖本是一體,地殼運動后,中間地層隆起,才將圣湖與鬼湖分開。

    苑雪緊緊跟在李寅寅身邊,從某處縫隙傳來的風聲都能把她嚇一跳。

    “別怕,別說魔國現在肯定沒有活口了,就算有,也就那樣吧,說不定還打不過你呢!崩钜Φ。

    苑雪不是很相信:“為什么?”

    “他們這么牛逼,還被格薩爾王追著跑?格薩爾王當年神通無敵,連一點神通都沒給后人留下?就算在他們的神系劃分里普通農奴不是人,那貴族總該是人了吧,但凡有點神通,也不至于在1904年抗英的時候打得那么慘,總不能是英國人也有神通吧,身上抹上黑狗血,大喊刀槍不入?”

    苑雪歪著腦袋想了半天,被李寅寅說服了。

    道士看著李寅寅的表情非常的不解:“我真不明白,你們自己明明就有超自然的力量,為什么還跟個堅定的唯物主義戰士似的。”

    “本來就是么,世間萬物你管他吹得上天入地,看結果就好啦。像一堆人吹金色發晶招財,我就問,世界首富榜從第一名數到第一百名,有哪位是賣水晶的?總不能說都是隱形富豪吧。”

    李寅寅的意見很大,因為薛姍看水晶直播心動,真的下單買了七顆金發晶的水晶球,說要擺招財陣。

    那七個破水晶不支持無理由退款!

    買水晶的錢是誰付的!

    當然是李寅寅!

    婁金狗還在旁邊拱火:“哪能買個石頭就招財啊,要是這么靈,我跟五路財神、文武財神早就下崗啦。”

    “那……那湖會不會塌下來啊!毕氲筋^頂上頂著那么大一灘水,怕水的苑雪小心翼翼地問道。

    “都那么多年了,要塌也不能挑今天塌!崩钜卮。

    地下洞穴中并非沒有空氣流通,始終有不知道從哪里來的氣流吹到臉上。

    一行人并不著急,萬一魔國留下了什么機關陷阱,妖魔鬼怪,當然都交給走在前面的九菊一派的諸君趟雷。

    “怎么越走越熱了,還有一股臭味……”苑雪生活在亞熱帶的林子里,冬天最高都能超過三十度,現在她覺得地下的溫度,起碼有四十度。

    “是硫磺味,前面有地熱!碧K靈衣說,“我們過來的時候,旁邊有個牌子,上面寫著溫泉旅館向前!

    前方沒有路了,是一個斷崖。

    懸崖并不高,就五六米左右。

    “我……我不想下去!痹费┑穆曇舳荚陬澏丁

    在懸崖下,是一片翻滾著泡泡的赤紅色巖漿,灼熱的氣流吹拂到臉上,讓苑雪產生了一種全身都要被燒焦的感覺。

    在巖漿旁邊,有六個白色的小點正在移動,那是穿著狩衣的九菊一派成員,帶頭的就是前田正一。

    他們在離巖漿最近的位置,以六芒星的位置坐下,手中各執法器,口中念念有詞。

    “又在召喚什么鬼東西了?”李寅寅努力聽著。

    可惜她只能聽懂他們在召喚,卻不知道在召啥,外國人名太長太難記了。

    “他們是在召喚九頭羅剎王羅波那!碧K靈衣說。

    “哦,他很厲害嗎?”

    蘇靈衣認真思考了一下應該如何衡量羅波那的戰斗力,最后說:“他的對手是人類,并且他死在人類的手上!

    “哈,就這?”苑雪覺得自己又行了,她可是真·茍全性命于亂世,連她都沒死,這什么羅剎王居然就這么斷氣了?

    蘇靈衣看出她的輕慢,對她說:“不要小瞧他,他會幻術。”

    蘇靈衣將自己所知的信息都說了一遍,這個羅剎王是濕婆神的鐵桿粉絲,天天“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的念叨,把梵天給感動了,說可以實現他的一個愿望,他許的愿望是“誰都殺不了他”,梵天說你這影響服務器內的力量平衡,不行,必須得給幾個設定條件。

    羅剎王就許愿:天神、惡魔、阿修羅族、帝釋天族殺不了他。

    沒有把人類計算在內,最后就被人類殺了。

    李寅寅好奇問道:“濕婆呢?不拉一把他的鐵桿粉絲?”

    “就是得罪了濕婆,他太愛濕婆了,想把濕婆帶回他家,濕婆不肯,他就把濕婆住的山給抬了起來,濕婆用力踩了一腳,山掉了下去,壓住了他的手,他又跪求濕婆原諒,濕婆原諒他了,然后用了一點小法術騙過他,跑回家去了。

    羅波那很生氣,覺得自己被辜負了,從此不再天天討好濕婆,去禍害三界,他最強的能力是幻術,能讓羅摩以為自己的妻子死了,從而退兵回家,同時讓羅摩的妻子以為自己的丈夫退兵是放棄了自己,心灰意冷的被帶走了,最后羅摩知道被騙,再次出兵,殺了他。”

    李寅寅:“我是不是可以簡單理解為,這是一個濕婆的夢男因愛生恨,由粉轉黑的故事?”

    蘇靈衣說了一長段,李寅寅總結陳詞顯得相當的簡單粗暴,蘇靈衣眨眨眼睛,快速捋了捋邏輯:“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

    “不過……他們真的能召喚出羅波那嗎?”蘇靈衣望著那六個小白點。

    “根據羅摩衍那的記載,羅波那升上天國了啊。”

    李寅寅、苑雪和道士:“。俊

    這都能上天國,難道是買了很多贖罪券不成?

    蘇靈衣:“因為羅摩是毗濕奴化身,他名字有著偉大的力量,只要呼喊,就能進入天國。羅波那臨死前喊的是‘殺死羅摩’,也就進了!

    李寅寅:“……關鍵字是這么提取的嗎……我還以為天譴云像人工智障一樣,是華夏獨有,原來印度也是……”

    聽著對手似乎腦子不太好,苑雪一點都不緊張了,她笑嘻嘻地說:“關鍵字提取不是一直都這樣嗎?蘇哥哥這幾天推薦我看的好幾本小說,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地方像做填空題一樣。”

    她扳著手指數:“少女生口口戴花,彎口口子,應該口口致一些,口口生水,口口七十二,口口分成……本來我還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現在懂了!

    李寅寅笑道:“你得出了什么結論?”

    苑雪自信回答:“晉江的程序員是印度人!”

    知道對方要召喚出來的東西是什么身份后,神仙妖怪談笑風生,道士忍不住打斷她們:“我們現在不阻止他們嗎?”

    “本來是想阻止的,不過現在不用了!崩钜UQ劬。

    道士見她如此自信,也不再說什么,只是悄悄問苑雪:“你們是不是有了什么計劃?”

    “什么計劃?”苑雪茫然地看他。

    道士急了:“對我還要保密?我們都一起走到這了!

    苑雪抓抓頭:“我真的不知道唉,蘇哥哥,你知道嗎?”

    蘇靈衣笑道:“她沒有告訴我呀,一定是不重要,如果重要的話,她一定會說的,我們聽她安排就好了!

    道士睜大眼睛:“你們……就這么兩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還這么淡定地站在巖漿邊上,等著六個傻逼把史上有名的羅剎王給召喚出來?

    蘇靈衣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問題:“她出主意,我們安心做行李,負責跟隨就行。”

    道士還想說什么,李寅寅轉頭看著他:“你想知道?”

    “想啊!钡朗坎挥X得自己有什么問題,人類要是沒點好奇心,也不能下樹,直立,站上食物鏈頂端,建立文明。

    李寅寅雙手抱在胸前,笑道:“你知道在戰斗中,一個普通士兵知道戰略和戰術目標意味著什么嗎?”

    “意味著迷路了,也要對著目標打唄。”

    “對,就是一定要拿下來的意思,營長死了,連長上,連長死了,排長上……哪怕整個番號成建制的犧牲,只剩下一個普通士兵,他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把目標點端掉。我要是死了,你能替我把事做完嗎?”

    道士傻眼了,他沒想過只是聽一耳朵的事情,居然有這么大的責任:“我肯定打不過羅剎王,但是,就算把你的計劃告訴我,也沒有什么關系的吧?”

    “有的……”李寅寅伸出右手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嘴唇,“我說話就是言靈,如果你知道了我的計劃,那你就會自動接過天命,不管是不是打得過,你都會不受控制的向前沖……你要是愿意的話,我現在就告訴你!

    “別,不了,我也沒那么好奇……”道士連連擺手,人類這種好奇心如此重的生物在大自然的篩選中沒有死絕,是因為人類還有一種優秀品質“識時務者為俊杰”,在權衡利弊之后,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六芒星所在的位置發出光芒,巖漿中心翻騰地越發激烈,這是要成功的前兆,九菊一派的六人無比興奮,越發虔誠地念頌著召喚咒語,誓要將曾經在這里橫行的九頭羅剎王召喚出來,賜予他們更加強大的力量。

    忽然,滾熱的巖漿如同碰到礁石的海浪,激起半天高。

    緊接著,巖漿池中心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旋渦,旋渦越轉越急,向外溢出陣陣黑氣,空氣中的硫磺味愈發濃烈。

    苑雪皺著眉頭,捂住口鼻:“好臭。”

    連她帶來的金絲雀都在籠子里不安的又蹦又跳。

    李寅寅擺擺手:“你們出去吧,他出來的動靜比我想的要大!

    苑雪還想說點生死與共的話,胳膊驟地一緊,蘇靈衣一手拉著她,一手拉著道士,向來時路狂奔。

    苑雪雙手緊緊抱著鳥籠:“你就這么跑了?你居然都沒有說‘你不走,我也不走’!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歡她?”

    “你太不了解她了!碧K靈衣腳下一絲都不慢,“除非你出的主意比她的主意更好,否則最好是聽她的,不然她會很生氣!

    三人一鳥沖到地面,回頭再看鬼湖,赫然發現,白色的煙氣直沖天際,鬼湖的水面如同被燒開了一般的沸騰,成了一口大鍋。

    在地下,一個巨大的身軀自巖漿池中浮出,肩膀上像蘑菇似的長著九個脖子,脖子上頂著的那九張臉露出喜、怒、哀、樂、懼、愛、惡、欲八個表情,還有一張臉上沒有五官,是一張沒有臉皮的骷髏頭,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看著前田正一。

    “是你們,召喚本尊的嗎?”羅剎王的聲音如同洪鐘一般,激得巖漿翻騰。

    前田正一謙卑地躬身:“是,尊敬的羅剎王大人,我們請求您的現身,愿侍奉在您左右,只求獲得無上法力,在世上存身!

    羅剎王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存身?何必說得這么可憐,不就是想要登頂權力的頂峰,直說就是!”

    習慣于拐彎抹角說話的日本人被狂暴直接的羅剎王點破心思,齊齊俯身低頭:“嗨。”

    “你呢?又是誰?”羅剎王忽然轉身,九個腦袋一起望向站在斷崖上的李寅寅。

    李寅寅向他揮揮手:“你好,我是你鄰居,一直住在你旁邊的上面!

    “鄰居……”羅剎王正中間的腦袋露出思索的神情。

    前田正一大叫:“大人千萬不要相信她,她是天神,與謀害你的羅摩是一伙的!”

    不愧是日本人,在栽贓陷害拱火領域方面,發揮相當穩定。

    除了前田正一的話之外,羅剎王也確實從李寅寅身上聞到了來自天界的無邊星海氣息,當下不疑有他,伸出滴著巖漿的手,向李寅寅拍去。

    李寅寅閃身躲過,地上巖石被巨掌拍得裂成一塊一塊,李寅寅摸摸下巴:

    “你不都去了天國嘛,天國是哪兒沒招待好你啊,怎么氣性還這么大。”

    “你們這些虛偽的天神!”羅剎王對著她大吼,帶著硫磺味的氣息像一陣帶著火的狂風吹向她。

    “我一點都不虛偽,特別真誠,真的!”李寅寅忽然身形爆漲,亮出戰斗法相。

    “本來呢,我只是想跟你商量商量,借的無相頭顱一用。反正你還有八個呢。既然你這么討厭我,想來是沒法好好談了,那就把九個都給我吧,我用一個,還有八個,我會替你送給你的夢中情郎濕婆大神的,做為國禮,他一定會好好收藏,怎么樣,開心嘛~”

    羅剎王本來就是氣性極大,否則也不能當夢男失敗還粉轉黑了。

    現在被李寅寅連刺帶諷,更是怨氣沖天,九頭化做萬千虛像,向李寅寅發動攻擊。

    前田相一雙手插在袖中,臉上帶著微笑,看著羅剎王與李寅寅的戰斗。

    在他身后,五個門徒被高溫蒸得一身大汗,有一個修為淺的難受之極,連汗都出不來了,他忍不住向后退了幾步,在他的身后本應是堅硬的石壁,卻不知道什么時候變成一片柔軟。

    撞到人了?!

    他急忙想回頭,鼻端忽然吸入大量嗆人的粉末,接著脖子被擰成了麻花,整個人軟軟倒下。

    其他人也吸到了,只是,在這么濃烈的硫磺氣味中,他們已經分不出自己的不適到底是來自于哪里,他們甚至沒有回頭,都不知道一個同門已經命喪黃泉,他們在集中精神,抵御著高溫帶來的痛苦。

    好在看起來,戰況不會持續太久,很快,他們就可以從炎熱的地獄里解脫出來。

    一把三刃叉釘穿了李寅寅的肩膀,將她牢牢釘在巖壁之上,羅剎王的手緊緊捏住她的咽喉,她那張方才還輕松自如的臉上,此時已變得扭曲猙獰,額上青筋爆起,口中不住咳血。

    她已經快要不行了,羅剎王的長指甲刺入她的胸口,將擋在心臟前的血肉一把撕開,又捏斷了她胸前的骨骼。

    一枚正在跳動的心臟就這么暴露在空氣中,心臟中有一團銀色的光芒,似乎想要從這具已經廢掉的身體里逃走。

    那是星宿的神格。

    在銀光從李寅寅心臟離開的那一瞬間,李寅寅的頭顱無力垂下,一動不動。

    她死了。

    那道銀光被羅剎王緊緊捏住,握在手心。

    他向著六人咧嘴一笑:“誰想要她的神格?”

    凡人獲得神格,便可省了多少年的修煉,一躍飛升為仙。

    除蕭云之外的五個人的眼中皆露出了貪婪的欲望,蕭云向后退了一步:“我愿掌門飛升!

    其他人就沒有他這么客氣了,在日本傳統藝能里,除了有下級對上級的絕對服從,還有經典名場面“下克上”。

    站在前田正一身后的男子從袖中掏出一柄鋒利匕首,對著前田正一的后心刺下去。

    前田正一仿佛身后長了眼睛似的,一把擰住他的胳膊,硬生生將他推進了巖漿池中,連一聲慘叫都沒有來得及發出,整個人就著火,并且迅速碳化。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直到最后,只剩下前田正一和蕭云兩人了。

    蕭云跪伏在地:“恭喜掌門飛升!

    前田正一非常滿意他的表現,滿臉笑容,轉身望向羅剎王,看著他手中的那團銀光:“請羅剎王大人將神格賜予我,我愿生生世世服侍您!

    羅剎王卻沒有馬上將銀光給他,九個腦袋同時變成不悅的神情:“有兩個人,怎么分?”

    “這……他并不與我搶。”前田正一大聲道。

    羅剎王的九個腦袋又同時變為嘲笑:“他的心里,很想要,很想,很想……欲望并沒有在他的心中平息……”

    前田正一聞言,轉身拎起蕭云的領子,蕭云露出驚恐的表情:“我真的不想啊……我知道您是我的父親,我早就知道了!如果您能飛升成仙,自然很快也會來接我,我又何必現在動邪念呢!”

    “你知道了?”前田正一的手不由得松了勁。

    “是,我自從入門起,便知道了,我就是為了得到父親您的認可,才加入九菊一派的!男人這輩子最渴望的榮譽,不是揚名立萬,而是父親的一句贊揚和認可!”蕭云紅了眼眶。

    前田正一看著蕭云與自己有幾分肖似的臉,心中頓時一軟,手上也徹底失了力氣。

    就在此時,他的胸口劇痛,他不可置信地緩緩低下頭,看著一柄三棱刺扎穿了自己的心臟,血順著血槽不住向外噴涌。

    蕭云握住三棱刺,轉了半圈,拔出,鮮血噴了他一頭一臉,讓他那張天真俊秀的臉變得像嗜血惡魔。

    不過幾秒的時間,前田正一便咽了氣。

    蕭云冷冷地看著他:“我怎么會指望你這個拋妻棄子的人,會因為一點點的血緣關系,就接我一起飛升。只不過,本來我沒想用這么激烈的手段,是你逼我的,父親。”

    他將三棱刺擦干凈,收起,抬頭望著羅剎王,揚唇一笑:“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羅剎王再次發出大笑,向他伸出手,銀色的光芒被羅剎王按進了他的體內。

    蕭云頓時覺得身體輕盈,連空氣的灼熱也感覺不到了。

    羅剎王向他招手:“來,站到我的身邊!我們一同去天國,享有無盡的生命與極樂……”

    “遵命!”蕭云痛快地應道,迫不及待地向羅剎王跑去。

    “這是……”蘇靈衣震驚地看著巖漿中的六具焦尸,再轉頭看著手中提著羅剎王那顆白骨相頭顱的李寅寅。

    他記得李寅寅并不會分身術,她是怎么以戰斗法相狀態干掉了羅剎王,又以普通人或是普通獸形干掉了六個人類的?

    李寅寅聳聳肩:“我不知道啊,就看著他們忽然互相打起來,然后讓你打破醋壇子的那個人,把前田相一給捅死了,我尋思著他是本場MVP了,識相點,應該回九菊一派接任個掌門啥的,誰知道,他就這么一路大笑著狂奔進了巖漿……總不能是羅剎王被我砍了腦袋,他嚇傻了吧?”

    忽然,她想起一個人:“苑雪呢?”

    “我就是下來找她的,剛才我一轉頭,她就不見了。”蘇靈衣四下張望,在九菊一派原先站著的那塊石頭高處的一個突起處,看見了變回原形,嚇得瑟瑟發抖的苑雪。

    李寅寅向她招手:“在那干什么,過來呀。”

    “我~害~怕~嗚嗚嗚……”苑雪把自己縮得更緊了。

    李寅寅瞬間移到她身旁,把她拎起來,跟那雙無辜可憐的雙眼對視,唇角微微勾起:“給他們下蘑菇粉的時候你不怕,現在怕了?”

    “我也不知道嘎!他們這么這么兇殘血腥暴力的嘎!我只是想讓他們在幻覺里待一會兒,不要影響你砍羅剎王的腦袋,誰知道……誰知道他們居然自相殘殺!他們是變態!”

    李寅寅抱著苑雪,挽著蘇靈衣,從地下魔國遺址出來。

    剛站在地面上,她就看見尾火虎站在面前。

    “咦?不是跟你說我自己能搞定,你們青龍可以回去了嗎?”李寅寅想了想,“是青龍有事?”

    尾火虎恭敬地行了一禮,看著她懷里的苑雪說:“上次苑雪使用致幻蘑菇粉已經在妖管局掛了號,妖使用藥物傷害人類也是重罪!

    “重罪是有多重?”李寅寅問道。

    尾火虎頓了頓:“她使用的蘑菇粉劑量實在太大,不管是按照人類法律,還是妖類管理條例,都應該處以極刑!

    李寅寅努力:“法理不外乎人情,她害的是壞人,就沒有什么通融通融的條款?”

    尾火虎低聲道:“沒有!

    苑雪縮在李寅寅的懷里,眼淚都下來了,李寅寅的手中多出一把銀槍,在地上劃了道線。

    一般配合著這個動作的話就是:“過線者死!”

    話放出來,就代表著絕無轉寰余地。

    蘇靈衣突然出聲:“局長大人,在二十年前,曾有一個補充修訂案!

    第3章 第七條的第一款,她可以得到赦免。”

    那一條寫的是:如犯罪嫌疑妖在人類動物保護名錄之中,可酌情處理。

    國家一級保護動物:……

    國家二級保護動物:……

    下面還有IUCN標準保護級別選項

    極危:……

    瀕危:……

    易危:……

    近危:……

    無危:……

    蘇靈衣亮出《中國生物多樣性紅色名錄·脊椎動物篇》,指著一張與苑雪原身一模一樣的照片,照片旁寫著“威氏小鼷鹿”,旁邊附有介紹。

    它不僅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還是極危物種。

    就連國寶大熊貓,也只是國一易危。

    根據修訂條款,苑雪除了會受到妖管局的嚴格監管,不準再進行違法交易之外,不會受到任何處罰。

    “既然這樣……”尾火虎本來也不想跟李寅寅為敵,當下就痛快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伸手在苑雪頭頂按了一下,留下妖管局的遠程意識監管咒紋:“不準再用!”

    “嚶嚶嚶,寅寅姐姐,我以后都不能再保護你了。”苑雪得知自己無事之后,哼哼唧唧地假哭拱火。

    李寅寅知道她的心思,把她放在地上,看著她化為人形,伸手點點她的鼻子:“行了,上次那個馬導的事我還記得呢,你確實不應該再碰這種東西了,你要真這么想,就找妖管局收編了你,拿到殺人執照,你想干什么都行!

    “略略略,我才不要呢,我要修廟!痹费┳隽藗鬼臉,從山石后面拖出兩個大麻袋:“謝謝蘇哥哥幫我找魔國寶藏,我走啦~有空來我的廟喝茶~”說罷,便扛著大麻袋,一溜煙地跑得不見人影了。

    尾火虎一臉嚴肅看著蘇靈衣:“你把文物給她了?你知道文物代表著……”

    “不是文物……”蘇靈衣無奈苦笑:“魔國哪里有寶藏,他們為了活下去,早就把能賣的都賣了……是我少年時收藏的寶石,她也不容易,反正,我以后再也用不到了,都給她吧。”

    第82章 熊貓

    真正的魔國遺產,沒有繁復的雕刻、機關密道,黃金珠寶,只有幾堆石頭,幾堆燒灼過的痕跡就是他們留下的全部,如果不是專業人士都分不清火堆到底是西周的還是上周的。

    以及一個藏骨洞。

    從洞口進去是一個向下的斜坡,然后很快就是坑洞,更像垃圾通道。

    洞口很窄,大概只有身高一米四以下的瘦小者才能進去,斜坡口有幾張用石頭壓著的紙幣。

    大坑里則是不知道攢了多少年的人骨,被肢解后扔下來的不多,大多是一整個丟下來,四肢與身體離得很近。

    李寅寅對他們的品味十分不解:“他們就不想搞點值錢的東西裝飾一下門面嗎?好歹也是魔國,佛在舍衛國要了一堆金子,還有七寶,現在的藏人也喜歡用珊瑚蜜蠟,他們怎么什么都沒有?”

    “他們有權力!碧K靈衣指指藏骨洞,“里面除了戰俘之外,還有不聽話的族人,以安排他們與神明溝通為名,被扔進來!

    李寅寅撇撇嘴:“搞那么多人祭,還不是被格薩爾王追得縮在這里,再也沒見有什么長進。羅剎王上天國,又不帶他們上,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虔誠的!

    蘇靈衣笑道:“可能像飯圈?愛豆火了,賺錢了,跟粉絲有什么關系,還不是一樣為他生為他死,為他跟別人對噴。最后愛豆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倒也是!崩钜鷱谋嘲锬贸隽_剎王的白骨相頭顱,將天靈蓋揭開,從中掏出一塊赤紅色的光芒,那是九頭羅剎王的神格,然后隨手將已經無用的骷髏頭拍成骨渣扔到藏骨洞中,與其他凡人的骨頭混在一處。

    此時李寅寅才告訴蘇靈衣她的計劃。

    不管九頭羅剎王愿不愿意,他已經是天國的一員。

    李寅寅的計劃是,用九頭羅剎王的神格先去他們的天國,再看看有沒有可能從印度教的天國張望一下,看看華夏這邊的天庭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種行為,聽起來很熟悉。”蘇靈衣眉頭微蹙,認真思考是從哪里聽到這么個操作的。

    李寅寅說:“哦,就是上個月的新聞,一個人忘記帶家門鑰匙,又舍不得掏開鎖費,就從鄰居家的陽臺翻過去,然后摔死了!

    蘇靈衣:“……”

    他從來沒想過還能這樣跨宗教的“張望一下”,但是想想佛國與天庭之間也有往來,也許,真的可行?

    他又想到一個問題:“你這算不算偽造身份,非法進入?”

    “他們有管這么嚴嗎?”李寅寅也不知道,她從沒跟印度神打過交道,佛國與天庭之間也從未有過不請自來的舊事,平時他們修行他們的,只有開大會和吃大餐的時候會邀請他們,他們再過來。

    “不管了,反正看這羅摩天國也沒什么法律,對了,濕婆、梵天他們住在羅摩天國嗎?”

    蘇靈衣搖搖頭:“他們在不同的境界!

    “哦~那就更好了,我就悄悄地潛入,不讓人看見!崩钜θ琳。

    蘇靈衣看著她躍躍欲試的模樣,已經能想到她所說的不讓人看見的潛入,可能指的是誰看見她,她就殺了誰。

    悄悄張望一下的夢想很快就破碎了。

    李寅寅是外國神,即使拿著羅剎王的神格,她也看不到入口。

    國內有兩大上天的入口:成都平原的建木和西王母所在的昆侖天梯。

    蘇靈衣極力建議先去看看建木,那里是以前人神混居時,大家都走的通道,至少說明天上的那個站點,是一個位置正常,設施齊全的地方。

    昆侖天梯說是能上天,但是始終沒有見過哪位神人從上面下來過,或是地上有誰從那里上天。

    很難保證,上去之后的站點到底是什么地方,萬一是關兇獸的禁地呢。

    李寅寅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西王母現在不在家,借用昆侖天梯可能比較麻煩,她不能“白虎式”悄悄潛入白玉京,大家都多年鄰居了,鄉里鄉親的,不好。

    當年李寅寅和蘇靈衣都曾經親眼見過建木,只是那建木生得巨大無比,幾乎整個成都平原都在它的樹蔭之下,現在它的根基應該早已腐爛,與泥土融為一處,到底從哪里可以上天,這是一個未解之謎。

    建木之所以能讓人和神走來走去,不是因為它夠高,再高不能突破維度有什么用,最多一樹冠戳到火星臉上,人走到缺氧的平流層就差不多該準備斷氣了,哪里就能走著走著,就登上了第一宇宙速度才能達到的高度。

    人界與神界能往來,是因為樹干里有一股仙氣,從那里進去,到了一個位置,人就能進入另一個位面的世界,也就是神的世界。

    現在她要找的是那股仙氣的源頭,看看那股氣是死絕了,還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

    要是死絕了,她就認命,去西王母的白玉京,死皮賴臉求他們開放昆侖天梯。

    要是堵住了,就想辦法把它給通開。

    經過鬼湖一趟,道士想開了,他覺得自己在巖漿邊看六個腦子有病的人召喚羅剎王出來,還能啥事都沒有,已經說明他的運氣并沒有那么糟糕,也許只是他的命中不帶正財運,只有偏財運呢。

    “我決定留在成都了。”道士說,“我已經找到了一生的事業。”

    “肛腸科大夫?”李寅寅剛好看見身邊的XX男科醫院。

    道士愣了一下:“啊,不是,我要去文殊院擺攤,你看,那么多人呢!”

    在照片上看,文殊院附近確實有不少算命的小攤。

    李寅寅認真地想了想:“這競爭會不會太大了?”

    “我可以先搞個一天只算三卦,不靈不要錢,把名聲打響了,還怕沒人來么?”

    李寅寅若有所思:“那在你名聲沒打響之前,你吃什么喝什么?吃積蓄嗎?”

    道士得意一笑:“怎么可能!我還有別的路子!”

    他又給李寅寅看了一張照片,是位于文殊院旁邊的一家名為宮廷糕點的點心店,黑壓壓的一片人頭,都是排隊的。

    “我還能做代購!我還打入網紅店的群演小組!專門負責在新店開業的時候表演排隊的群眾,排八小時一百五十塊呢!钡朗糠浅W院馈

    “好,等我回去,一定跟別人多多宣傳,照顧你的代購生意!崩钜Φ。

    蘇靈衣看著周圍的一切:“都變了,當初我也是從川藏那條路下來的,一路什么都沒有,荒涼的很,現在……都擠不動道了!

    李寅寅閃身避開一個手端著炒涼粉的妹子:“這地方肯定擠不動道。∫膊豢纯催@是哪兒!這可是萬人坑!”

    這里是電子科大的著名“景區”萬人坑,南京的萬人坑是真的埋人,這里的萬人坑,是因為電子科大有一個萬人級別的學生宿舍,大學生多,小吃就多,

    一條建設路,被攤子和食客擠得滿滿當當,水泄不通。

    空氣中都彌漫著被熱油潑過的香辣和五香鹵味。

    “我要二十個!”蘇靈衣眼錯不見,李寅寅已經站在一個寫著“降龍爪爪”的招牌前,沖著老板比劃著手勢。

    老板痛快應了一聲,李寅寅把蘇靈衣押在攤前:“你在這排隊,我再去別的地方看看。”

    李寅寅溜跶到何師傅雞翅包肥腸旁邊,忽然聽見了一個熟悉的女聲。

    “我要四個,不要十個!

    “對塞,是十個!

    “不是四十個,是四個。”

    “知道,就是四個!

    “不是九十四個,是四個。”

    那兩張側臉,越看越熟悉,李寅寅湊過去:“黃少蕓?介老?你們倆怎么在這?”

    “介老說我來大馮這么久了,連西南都沒有來過,他就帶我來了。”黃少蕓嘿嘿一笑。

    “是嗎?只是突然想出來旅游了?”李寅寅很難想象,一個平時最遠只走到離家兩公里不到的小公園的人,居然會主動提議要出來旅游。

    她打量著介老:“是有什么事嗎?”

    “能有什么事?在家里待久了,出來透透氣。”介老頭老神在在地背著手看攤主往雞翅上灑調料。

    旁邊的錫紙烤腦花攤主喊了一聲:“誰的烤腦花加折耳根加香菜?”

    “我的,我的!”黃少蕓蹦過去接住。

    李寅寅嘆為觀止:“你居然吃得慣折耳根?”

    “本來吃不慣的,介爺爺帶我過來的時候,是坐的綠皮車,什么吃的都沒帶,就帶了兩大飯盒的涼拌折耳根,第一天我也吃不慣,第二天就習慣了!

    黃少蕓說著,往嘴里鏟了一勺烤腦花,露出幸福的笑容:“可惜馮哥哥和薛姐姐要看家,不能來,不然他們也肯定喜歡吃!

    “確實。”李寅寅點點頭,“你也不用替他們操心,小區的夜市這些都有,他們倆是不會虧待自己的!

    “倒也是。”黃少蕓幸福又吃了一勺,忽然問道:“蘇哥哥呢?”

    “在排隊呢……咦?”李寅寅發現降龍爪爪那里圍了好多人,聲音非常喧鬧,不知道發生什么事了。

    她馬上好奇地擠過去:“是不是發現腌好的雞爪桶里發現人手了?!”

    黃少蕓也很激動,緊跟在她身邊:“也可能是人腳!

    介老頭慢慢悠悠在后面跟著:“現在是法制社會,怎么會有這種事呢!

    湊到攤邊一看,當事人A,外地游客蘇某某,正在跟當事人B,一個本地大胖子吵架。

    蘇靈衣:“這是我先要的!

    胖子:“你要的是好多?”

    “二十個!

    “是嗦塞,這是十個,不是你的!

    蘇靈衣急了:“老板都說了是一爐烤不下我的二十個,先把十個給我,其他的給前面的客人,后面再補我十個!

    胖子認真地點頭:“對塞,反正你都是要等下一鍋的,不如就把這十個給我,下一爐的二十個都是你的,不就行了嘛?”

    理論上來說,胖子說的沒錯,如果他用商量的口氣說,蘇靈衣肯定讓他,但是,他這么理直氣壯地要求蘇靈衣讓給他,這蘇靈衣哪里能忍,何況一會兒李寅寅就要回來了,好歹給她十個先啃著,總不能等了半天,一個都沒得吃吧?

    連烤雞爪都守不住,他還有什么臉面在李寅寅面前轉悠。

    他見過馮墨搶購特價雞蛋的英姿,那是連資深搶雞蛋老人都被他甩在身后的利落矯健。

    他不能輸給馮墨!

    蘇靈衣已經在想應該怎么出手,再怎么一個滑鏟,從胖子手里把那十個烤雞爪奪下來,萬一胖子報警,自己又應該怎么脫身。

    雖然在體制內有關系有熟人,但是,也不能為了十個烤雞爪去找奎木狼,那也太掉價了。

    周圍的觀眾已經很多了,李寅寅從人堆里擠進去,對胖子說:“你最好客氣一點,不然,我叫人來抓你。”

    “你算……”胖子還沒說完,就看見李寅寅變了臉,變成毛絨絨,白森森,兇氣十足的虎面。

    胖子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嘴半張不張,僵在那里。

    李寅寅從他手里接過裝著十個烤雞爪的紙盒,在他們爭吵的時候,攤主的第二爐已經烤好了,他麻利地給李寅寅又裝了一盒,希望他們快點走,不要在他的攤子前面打架。

    “走吧!崩钜泻籼K靈衣離開。

    黃少蕓已經拎著五六個塑料袋等在人少的地方:“這邊這邊!有地方坐!”

    四人坐下,黃少蕓吃得非常開心,四個大雞翅,眼睛一眨就沒了,只剩下一堆骨頭,整齊地排著。

    李寅寅笑道:“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黃少蕓含混不清地說:“不是啦,吃慢了就涼了,沒那么香啦。”

    忽然,李寅寅臉上的笑容一斂,她朗聲道:“鬼鬼祟祟的,有話過來說。”

    剛才那個與蘇靈衣搶雞爪的胖子從樹后慢慢探出一個腦袋,露出訕笑:“哎呀,被你發現啦?”

    李寅寅:“……”

    她深吸一口氣:“不是,這樹一共就胳膊那么粗,起碼得有十棵才能擋住你,就這么站在樹后面,是不是有點太隨便了?”

    “哦……”胖子沒了剛才的囂張氣焰,縮頭縮腦地走過來,向李寅寅鞠躬陪笑:“嘿嘿……大王好。”

    李寅寅仰頭喝了一口啤酒:“有什么事?”

    “那個,大王神通廣大,能不能幫我一個小小的忙?”

    蘇靈衣“哼”了一聲:“剛才搶我雞爪的時候怎么沒見你這么客氣!

    胖子伸手抓了抓頭,發出“嘿嘿嘿”的憨笑。

    這胖子看著很傻,但是,蘇靈衣和黃少蕓都看不出它的原形,至少說明他們的妖力是相當的。

    蘇靈衣將詢問的目光投向李寅寅:“他是什么東西?”

    李寅寅說:“他啊,大熊貓。”

    蘇靈衣大為震撼:“!!!”

    幸好剛才沒跟他動手,他是國二,熊貓是國一。

    要是有個好歹,尾火虎肯定不會偏向他。

    要是以原形互咬,這胖子的原型肯定有一百公斤,他才四公斤……用屁股坐都能把他給坐死。

    一邊的黃少蕓則是激動萬分,跳將起來:“啊啊啊,大熊貓!你能不能變回原形,讓我抱抱!我去大熊貓繁育基地,想抱抱大熊貓,他們都不讓!我是從好遠好遠的香港來的!啊不是,我是從北美洲來的。。√貏e遠,特別不容易,讓我抱抱嘛,我想拍照發給我的家人們看。”

    黃少蕓激動地指著自己背的熊貓包包、熊貓帽子、熊貓卡套:“我超喜歡大熊貓的!”

    說著說著,她突然身形陡然縮小,變成了一只頭頂熊貓頭的黃鼠狼,連眼睛都被罩住了。

    胖子為難地抓抓頭,看著不遠處的人山人海:“呃……”

    李寅寅拉著黃少蕓的手,將靈息從脈門傳入,讓她恢復人形,再轉頭地看著胖子:“別管她,先說你有什么事?”

    “我想請你們幫我找一個人。”胖子扭捏著,搖晃著身體。

    “什么人?”

    “呃……我也不有知道……啊,我有信!”

    信上的字體十分稚嫩,在寄信人那一角歪歪斜斜寫著成都市泡桐樹小學一(1)班,看起來那字是照著描的,間架結構都很迷幻。

    信的內容也很簡單,有一大半是拼音。

    Xiong mo寶寶:

    你好!

    我是陳佳源,xi wang你kuai kuai le le的長大,不e肚子。

    下面還畫了一個簡筆畫的熊貓,熊貓身邊堆滿了竹子,熊貓正在睡覺,夢里的熊貓和一個扎著紅頭花的女孩子坐在一起,女孩子手里拿著竹筍喂熊貓。

    時間是1984年6月1日。

    “一封信就把你給感動得努力修成妖身也要找她?”李寅寅不理解。

    蘇靈衣拿起那封已經泛黃的信箋紙,似乎在想什么,忽然他問:“她捐錢給你了?”

    “嗯!迸肿佑昧c頭。

    “捐錢給他干什么?”李寅寅不明白這萬千寵愛在一身的熊貓還要捐啥錢。

    蘇靈衣解釋道:“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時候,臥龍,還有好幾個熊貓保護區的箭竹大片開花,竹子開花就會枯萎,當時投入保護熊貓的力量沒這么大,有不少熊貓被餓死。我記得號召全社會給熊貓捐錢買竹子吃,很多人都捐了,我也捐了五十塊錢。”

    “就這點?”黃少蕓做出一個嫌棄的表情,一根降龍爪爪就要五塊了呢。

    五十塊錢也就夠買十個雞爪。

    蘇靈衣奪走她手里的雞翅:“那是1984年!”

    “1984年怎么了?我阿叔剛修得人形,進公司找工作,也有兩千五百塊呢!”

    “你那是香港,我們大陸不是啊,我是學徒工,一個月就三十四塊錢!碧K靈衣憤憤咬了一口雞翅。

    黃少蕓“噢”了一聲,又小聲嘀咕:“真看不出來你是個大善人。”

    “嗐,我就是被一首歌給唱得一時沖動,現在想想,我們藏狐當時在高原吃不飽穿不暖,好不容易發現一只鼠兔,還要先跟兔猻干一架才能搶到,也沒人說要捐錢給我。”

    黃少蕓眨巴著眼睛問道:“什么歌這么感人?”

    “竹子開花羅喂,咪咪躺在媽媽的懷里數星星,明天的早餐在哪里……大街小巷都唱,新聞還有快餓死的小熊貓趴在熊貓媽媽的懷里面,它媽媽已經不動了……”

    說著,蘇靈衣忽然扭過頭,伸手擦眼睛。

    黃少蕓被蘇靈衣如此豐沛的情感嚇了一跳,李寅寅知道他是想起了自己當時的處境,滿世界找狐族大祭司,得到的全是壞消息,哪里能受得了母子死別的新聞,一沖動,就把身上的大票子就給了出去。

    胖子搓著手:“我就是臥龍保護區出生的,1984年的時候,我剛出生沒多久,差點餓死,聽說那個時候捐錢的人很多,不過像她這么小的不多,她才小學一年級,聽說她在每封信里都夾著一分錢,每個月寄一封,堅持寄了一年,可能她一個月的零用錢就一分錢!

    黃少蕓托著腮:“可是,信封和郵票錢都不止一分了吧?”

    蘇靈衣解釋道:“信封是可以自己糊的,郵票么……可能是蹭她父母單位的。那個時候,誰不蹭單位的啊!

    蘇靈衣掐指一算:“喲,她今年都快退休了。你這千辛萬苦找到她,打算怎么跟她說?說你是她曾經捐款救助的熊貓?現在化為人形,來表示感謝?然后呢?你是想送錢?還是送好運?應該不會只想說一句謝謝吧!

    “……”胖子顯然沒想到這一點,“我不知道啊,我前天剛化形,什么都不太懂!

    “前天?!怎么做到的?”李寅寅很驚訝,建國之后能化形成妖的少之又少,不僅要能吃到六十年一遇的帝流漿,還要有相當的機緣。前天顯然不是帝流漿降下的時間,他好好的怎么突然化形了?

    胖子抓抓頭:“我不知道啊,我坐在地上吃竹子,突然地上抖了一下,我忽然就能聽懂人話了,也能化身成人形了!

    李寅寅:“抖了一下?地震?”

    “不是,就像地上冒出來一股氣沖了一下我的屁股,從屁股進,從嘴里出來……我也不知道!

    “前天什么時候?”

    “不知道,早上,太陽剛升起來!

    那個時候,正是李寅寅把羅剎王的腦袋削下來的時刻。

    大地靈脈互相聯通,羅剎王的頭被削下來,魔息會在地下,順著地脈向各地擴散,有靈氣出口的地方,它就會噴出來。

    四川,靈氣出口,建木……

    李寅寅急忙問道:“你是在臥龍保護區的哪里?”

    “不是,我是在雅安保護區,我小時候在臥龍保護區,現在……”

    “具體在哪?”

    “不知道唉,我們平時就隨便亂走走,走累了就停下,也不知道在哪里!

    這胖熊貓真正是一問三不知。

    建木雖然是生長在成都平原上,但是供給它靈氣的出口,卻不一定是正好位于成都平原下方。

    李寅寅正想著,胖熊貓又說:“不過我知道怎么走,那個地方是我最喜歡坐的地方,能找著!

    “你能不能帶我們去?”李寅寅問道。

    “能啊,不過,我得先找到陳佳源。”胖熊貓小心翼翼把那封信收好。

    李寅寅一拍桌子:“好!我幫你找!”

    要找人,當然是公安系統找人最快,李寅寅找奎木狼走了個后門,不幸的是,全中國有幾十萬個叫陳佳源的,男女都有。

    按年齡篩選,也沒有好太多,那年月上學年齡相當混亂,有的人家里沒人照顧,就把4歲的孩子直接扔去了小學一年級,還有八歲上小學一年級的,等于年齡跨度有四年這么多,不能精準定位。

    直接找小學就更沒戲了,1984年的小學老師現在早退休了。

    唯一能當做線索的,是小女孩寫信用的信紙,上面寫著國營913廠,不幸的是,913廠在2004年就徹底倒閉了。

    胖熊貓很沮喪,垂頭喪氣,搓著手指:“我是不是永遠也找不到她了?”

    李寅寅最見不得人這么快放棄希望,她一巴掌拍在胖熊貓背上:“胡說!現在才哪到哪?來!干了這杯大烏蘇!明天就能找到人!”

    第83章 女司機

    913廠雖然已經倒閉了,不過當時涉及了復雜的情況,有人一把買斷工齡,徹底跟工廠斷絕關系,下海闖蕩。

    還有不少人當時三四十歲,在廠子里待了十幾二十年,人又老實沒路子,不愿意買斷,每個月硬拿六百多塊錢的安置工資,等著退休。

    為了這些等待退休的人,廠子有一個專門的安置委員會。

    委員會里有廠子里所有員工的資料,因為還涉及到獨生子女的父母退休后的政策優待問題,所以,資料里還有這些員工的子女信息。

    深夜、辦公室。

    蘇靈衣看著辦公室里唯一的一臺電腦,感慨萬千:“多少年沒見過這么大的顯示器了,記得那個時候,這種叫純平的顯示器還賣得很貴!

    再打開電腦,windows95的開機音和開機畫面冒出來,蘇靈衣感嘆:“想起當年撈外快,教別人電腦的時候了!

    “你還能教別人電腦?”

    “不然怎么辦,那幾年通貨膨脹嚴重,物價飛漲,就憑著一個月一百多塊的工資,我只能在廠區里消費,我也喜歡外面那些有趣的東西啊!

    狐族對好東西有著天然的興趣。

    埃及黑白沙漠里的狐貍,很喜歡咬游客忘記收進車里的東西。

    有單反相機,絕不咬卡片機。

    有MP4絕不咬MP3,最愛咬的牌子是索尼,不僅咬,還會拖走。

    雜牌不會被咬,只會被踢兩腳。

    蘇靈衣是一個走在時尚前沿的狐狐,流行的東西一樣不少,什么喇叭褲、**鏡、雙卡收音機,他樣樣齊全。

    為了追流行,就得有錢往下砸。

    “你怎么學的?”李寅寅更好奇了:“去書店里看書?”

    蘇靈衣搖頭:“別小看我啊,我可是在北大學的!

    “。磕阍趺锤愣▽W籍的?”

    “有心向學,要什么學籍,我又不要畢業證。”蘇靈衣說起這個,精神十足。

    “那會兒北大招收工農兵學員,就開了三個專業,漢語言文學、計算機和核物理。只要時間沒有沖突的課,我都去旁聽了。”

    蘇靈衣對自己沒聽全所有課程十分遺憾:“可惜我不會分身術,不然,我肯定都要去聽的。”

    “你是不是自己去挖點鈾礦,就能做出一個核反應堆?”

    “那不能,除了鈾,還得有好多東西呢!

    “所以,你是真的能做出來,只是材料不夠?”

    “那當然,我為了驗證所學的好不好用,參加了大亞灣核電站的建設工程!

    李寅寅被他好學的精神震驚:“你們狐族都這么好學,還是只有你這樣?”

    “都這樣,我們狐族想要修仙很麻煩的,先學盡天下鳥語,才能允許學人話,學會十種以上人類的語言,才被允許參加考試,考試通過了,才被允許修仙。”

    “你們考試考試什么?”

    “在五千個門類里面挑三千個,每個一題,錯三題就不及格,我記得我有一題沒做出來,好像是……要證明,任一大于2的偶數都可寫做兩個質數之和。還有一題沒做出來,好像是九十多種金屬,哪些金屬做成鍋以后無法使松嫩平原產出的大米變成可供人類食用的鍋巴!

    李寅寅愣了一下:“反正……汞肯定是不行的!

    “熔點低的都不行,有毒的也不行……我就想不通了,鉛有什么不用的!商朝人的酒壺里都有鉛,憑什么就算我錯了!幸好我就錯了兩題,好歹是及格了。”

    李寅寅很想問他,千辛萬苦拿到資格,怎么修仙沒修成,而且差距這么大。

    想想還是沒問出口,太傷人了。

    畢竟不是所有中考成績優秀的學生,都能當上院士的。

    她還想八卦一點別的,蘇靈衣點了點屏幕:“找到了。”

    “……牛逼!”李寅寅發自內心的夸贊。

    文件雖然就在桌面上,但是,它的名字叫——新建文本文檔(5),和其他二十多個文檔放在一起。

    它真的是文本文檔,連個表格都不是。

    最絕的是還打錯了字,小姑娘叫“陳佳源”,登記的人給打成了“陳家園”。

    蘇靈衣在八百多個家庭里,鎖定了這個名字:“除了這個名字之外,別的沒有同音的字了!

    “萬一打的是五筆,豈不是死路一條,根本找不到?”李寅寅故意問道。

    “不會的,”蘇靈衣指了指另一個地址上的錯別字,“這也是打拼音才會出的問題。我確定登記的人打的是拼音,可能是智能ABC!

    陳佳源的父親叫陳勇,母親叫白玉芬,兩人都是廠里的員工,已經退休好幾年了,一旁有地址,卻沒有電話。

    地址是913廠為員工修的福利房。

    李寅寅和蘇靈衣到的時候,卻發現這里在十幾年前就拆遷過了,不少913廠的老員工都要錢,不要房,搬到了別處。

    問了好多人,都說不認識陳勇白玉芬兩口子。

    后來問到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奶奶,是913廠的員工,總算有了點消息,老奶奶說:“他們已經搬走了。”

    “去哪了?”

    “不知道。”

    “他們女兒呢?”

    “死啦,就是女兒死后,他們才搬走的!

    李寅寅,蘇靈衣:“。。 

    “是生病嗎?”

    “車禍。”

    只有這么兩個字,是無法滿足蘇靈衣的,他覺得這樣沒法跟胖熊貓交待:“他這么想見到捐款人,肯定得去上個香再走吧!

    蘇靈衣詳細問了陳佳源是什么時候過世的、埋在哪里等等,好歹讓胖熊貓有個地方寄托哀思。

    可惜老太太一問三不知,只知道陳佳源有個養女,具體情況不知道:“有人知道,趙極,那個時候是他幫陳佳源辦手續的!

    趙極是913廠最后一批員工,進廠的時候,廠就不行了,干了兩年,廠就倒閉,他把那不值錢的工齡給買斷了,然后痛快的下海,去荷花池批發市場搞了個攤位,專門賣禮品。

    找到趙極的時候,他正跟幾個外國人扯什么天圓地方,天地玄黃……神叨叨的。

    蘇靈衣看到趙極手上拿著的兩件東西,不由瞪大了眼睛:“白圭玄璧?!”

    趙極聽見,頓時笑容滿面:“哎,這位帥哥真有眼力!這就是白圭玄璧!周穆王,就是兩千多年前,中國的皇帝,他送給西王母的禮物!不過我這是仿的,不是真的,要是賣真的,我就要被抓進去了。”

    外國人也笑了起來。

    這幾個外國人是在外企工作的職員,雖然說中文還有口音,不過,對于攤販砍價什么的,卻是門清,趙極開價五百,他們砍到二十。

    趙極說雕工都不止這個價,他們指出物件上面明顯的模具鑄造痕跡。

    雙方拉扯一番,最后以二十五塊錢的價格成交。

    送走這幾個外國人,趙極見蘇靈衣和李寅寅還沒走,便問:“兩位想看看什么?”

    蘇靈衣說:“哦,我們是想問問,您認識陳佳源嗎?”

    趙極上下打量著他們:“你們是……”

    “我是陳阿姨中學同學的兒子,我媽說那個時候,她跟陳阿姨關系特別好,陳阿姨還說要認她兒子當干兒子,我媽同意了。這次我和女朋友來成都旅游,我媽說讓陳阿姨也見見!

    蘇靈衣連眼睛都沒眨,就編出一套慶來。

    趙極看看蘇靈衣,又看看李寅寅,嘆了口氣:“唉,她啊,早就過世了,你媽媽不知道嗎?”

    “我媽考到大學以后,就沒回來過,后來又出國定居,也沒有她家的聯系電話,想著有地址,總歸不會找不到人,我按照地址找了很久,結果聽說陳阿姨已經過世了?我想替我媽好歹祭掃祭掃!

    蘇靈衣情真意切,看不出有任何毛病。

    陳佳源都已經死了,就算是兩個騙子,又能騙什么呢?

    趙極痛快地把陳佳源的墓地位置告訴蘇靈衣和李寅寅。

    蘇靈衣臨走的時候,忽然問道:“這白圭和玄璧不是傳說中的東西嗎?你怎么會有模具?”

    “噓,小聲點!”趙極著急。

    李寅寅都不知道他有什么好著急的,在白圭的側面,甚至都能看到液態塑料流下時的痕跡,就像掛在粥鍋邊的糊糊。

    趙極告訴他們:“這是跟太陽神鳥一起出土的,沒展出,我正好在那邊幫忙,覺得好看,就拓下來了!

    “哦,確實好看,給我來兩塊。”蘇靈衣說著就要掏錢。

    趙極麻利地給他裝塑料袋里:“你是佳源的干兒子,什么錢不錢的!

    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六點,趙極拍著蘇靈衣的肩膀:“我正好要收攤了,叔請你們吃飯,盡一盡地主之誼。”

    他找了一個路邊飯館,叫了幾個菜,點了幾瓶啤酒,酒過三巡,菜歸五味,趙極的酒勁上來了,他打量著蘇靈衣:“唉,要是我跟佳源在一起,生下的兒子也跟你差不多大了!

    蘇靈衣給他把酒杯滿上:“叔叔跟干媽……曾經是一對?”

    “兒豁!”趙極用力點頭。

    兒豁的意思,是“兒子才騙你”,算是成都人相當認真的發誓。

    蘇靈衣又問道:“那是怎么沒有在一起呢?”

    “唉……她非得收養一個女娃娃,我說再等等,要么給她爸媽收養,她一個沒結婚的妹娃兒,帶個孩子,這這這這……好說不好聽哇,她就是看電視劇看的,說她要當劉慧芳,要收養小芳!

    “劉慧芳是誰?”李寅寅壓低聲音問蘇靈衣。

    “《渴望》里的女主角,九十年代放的,那會兒全國都在看,真正的萬人空巷。”

    趙極嘆了一口氣:“我怎么勸都沒用,我家老漢兒就不同意了。”

    “他爸媽也不攔著?”李寅寅不明白,自己二十多歲未婚的女兒要收養小孩,這哪個正常的家長不攔?

    “哎,他們在南方打工,哪有時間管她,有兩年,連過年都沒回來,說生意特別好,暫時不回來了!

    913廠其實在九幾年就不行了,生產線全線停工,有點勇氣的都選擇停薪留職,沖到南海邊被一位老人劃了一個圈的地方試水。

    那個時候,陳佳源已經十八歲,陳勇和白玉芬兩口子果斷跟著一個很有頭腦的同事一起去了廣州,后來又去了深圳,在蛇口和珠海倒騰電器。

    陳佳源沒念大學,她聽說跑長途運輸賺錢,就學了開大車,進了車隊,像男人那樣跑長途。

    “從連云港,開到新疆烏魯木齊,你們猜她用幾天?”

    李寅寅猜道:“五天?”

    趙極抿著嘴,笑著搖搖頭:“兩天,四十個小時!

    “一千多公里?四十個小時?”

    這得是超速加疲勞駕駛吧?

    趙極點點頭:“兒豁!不停車,在車上吃飯,也不睡覺,就上廁所的時候休息一下。”

    “好拼啊,是為了多跑幾趟嗎?”

    趙極:“除了是為了多跑,還因為路上有好多地方太亂了,車匪路霸你曉得吧?那個時候,省跟省交界的地方,亂得很,根本沒得人管,是男的就殺,是女的就……哎,就那個……就算遇不到車匪路霸,還有偷油的,有父子倆開車,睡了三個小時起來,油箱里的油,一滴都不剩咯,全給油耗子抽干咯,哭都沒得地方哭去。”

    他看著李寅寅的頭發:“你干媽那個時候就剪成她這樣的發型,還要再短些,是個小平頭,衣服也穿得寬寬大大,像個男娃,說這樣路上安全。哎……別的男司機,好多都是老婆跟車,幫著打理和做飯,她一個女人,就一個人……我勸她不要干了,她說她一個月能跑八千塊,她不干了,我能養她嘛?”

    “我啷個能養得起她嗦,我一個月工資才四百塊……她還說讓我去給她洗衣做飯,我一個男人,啷個能干這種事嘛。”

    蘇靈衣小聲嘀咕:“也不是不能!

    趙極不滿地瞥了他一眼:“小娃兒,你的思想很危險!想什么不好,想吃軟飯!”

    “不是軟飯,是家里總得有分工嘛,一個人賺很多錢,沒有時間管別的事,那另一個人就負責幫她打理雜事,這個家才能維持下去!

    趙極搖搖頭,嘴里嘀嘀咕咕,大概在說現在的男娃都懶得很,一點血性都沒有……

    蘇靈衣無意糾正他的觀念問題,又問:“收養的女娃是從哪里撿的?”

    “就是跑車時候撿的嘛,好像是在定南縣那邊,我也沒問,她就說要幫女娃上戶口,給她當娃兒。我說讓她爸媽收養,她說她爸媽一年都不回來一趟,要簽字要辦事都不方便,我說等我們結婚,再收養,她說她還沒想好要不要嫁給我,我說讓她送福利院,她說福利院里的條件差……我真是沒得辦法想,她知道我家有點關系,非逼著我幫她解決娃兒戶口的問題……哎,我實在沒辦法,只好幫她。”

    “這都行?十八歲的女孩收養孩子?”

    趙極又給自己滿上一杯:“資陽,小地方,那個時候,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做不到,現在是不可能咯!

    趙極一仰頭,把杯中酒一氣飲干,說出更多跟陳佳源有關的事情。

    陳佳源十八歲跑車,二十歲正好趕上98抗洪,四川地區的災情也特別嚴重,那個時候,能上的司機都上了,往大壩送水泥、石塊。

    九江決堤,一麻袋一麻袋的石頭扔下去,連個影都沒有就被沖走了,最后用卡車裝著石頭往大堤缺口沖。

    “當時都是軍人開車沖,陳佳源說那是她女兒的故鄉,她也要幫著出份力,就混到車隊里,開了好幾趟才被人發現,給她揪下來,讓她不要搗亂,她還不服氣,說我跑得最多,憑什么說我搗亂!

    趙極想到舊日戀人明艷飛揚,意氣風發的模樣,嘴角不禁揚起一個弧度。

    他又說了很多很多,說到2008年,陳佳源去拉援助物資,然后,就遇上了車禍,他的眼圈紅了:“我都說了,叫她不要疲勞駕駛,多休息,那么多人,不缺她一個,她就是不聽。”

    李寅寅和蘇靈衣安慰了他半天,到最后,飯店要打烊了,蘇靈衣要結賬,已經癱在椅子上的趙極一把抓住他:“說好了是我結,啷個要你付喃?!”

    他很大力地將蘇靈衣推開,大聲叫服務員過來買單。

    兩人打車送趙極回去,家里有人,還沒敲門,就聽到門里傳來女人教訓不肯好好寫作寫的孩子的動靜。

    蘇靈衣敲門,開門的是一個扎著低馬尾,容貌相當溫婉賢淑的女人,與趙極口中描述的陳佳源氣質完全相反。

    她接過趙極,抱怨他怎么喝了這么多,謝過兩人,李寅寅和蘇靈衣告辭離開。

    到樓下,蘇靈衣抬頭看了一眼那扇亮著燈的窗戶:“我始終不明白人類是怎么能做到把一顆心分成那么多份的。他明明還喜歡陳佳源,怎么還能跟另外一個女人生孩子,如果說他愛的是同一個類型……這位也不是啊!

    李寅寅隨口應道:“人類的男人不是喜歡才能跟人生孩子的,只要那個功能在,他們就能生!

    “唉,我知道……喜歡男人的男人也能跟女人生孩子,還有山羊、巨蜥、樹洞、地坑、公園長椅上的洞、蘋果派、摩托車排氣管……不像我們一族,要是這么干的話,會被同族恥笑,對著不是自己伴侶的生物或者非生物,都……都一點興趣都沒有!

    李寅寅突然一笑:“你是不是想說都硬不起來?”

    蘇靈衣漲紅著臉:“不是!我才沒有那么粗魯!”

    “不用這么有偶像包袱啦,你都活了幾千年了,不用壓力這么大!崩钜χ钪募绨。

    蘇靈衣忽然問:“你不生氣嗎?”

    “氣什么?”

    “我說你是我女朋友。”

    李寅寅奇怪地看著他:“你那你還是陳佳源干兒子呢。不是編故事嗎?我氣什么?”

    “……”蘇靈衣表情復雜,他走在李寅寅身后半步的位置,不然李寅寅一定會看見他本體的耳朵都耷拉下來,尾巴也拖在地上,提不起半點精神。

    沒過一分鐘,他自己又調理好了:她不喜歡我也好,反正我都要離開她了,分開的時候,她不會難過,以后她路過白玉京的時候,也許我還能見見她,也不算白相識一場。

    李寅寅轉頭看他的時候,蘇靈衣又恢復了原本從容溫和,對世界充滿興趣的模樣。

    “什么事?”

    李寅寅說:“我想,明天咱們先去給陳佳源祭掃一下,好歹把墳頭上的灰啊草啊收拾收拾,然后再告訴胖子,別讓他看見個荒墳,太打擊了!

    “我也是這么想的,我已經跟花店訂好菊花,香燭紙錢也約好了了。”蘇靈衣沖她晃晃手機,讓她看見訂單。

    李寅寅贊嘆道:“不愧是你,連胃土雉都沒你這么周全!

    蘇靈衣又開心了起來:“真的?”

    “兒豁!”李寅寅學著趙極的腔調說了一句,自己笑起來。

    第二天一早,蘇靈衣和李寅寅一起去花店和壽衣店取預訂好的祭掃用品。

    “你到底買了多少?”李寅寅震驚,在她想來,不就是左手一捧花,右手一個裝著金元寶、紙錢的塑料袋嗎?

    眼前這個小卡車是什么意思?

    很快,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從壽衣店取出:金元寶、紙錢、招魂幡、十輛車子的模型、兩棟別墅模型、二十個紙人。

    從花店取出了十個花圈。

    花圈上寫著:

    給親愛的女兒

    給親愛的小姨

    給親愛的干媽

    給親愛的外甥女

    給親愛的侄女

    致親愛的同學

    致我最好的同事

    致可親的同行

    致曾經一起奮戰在九江大壩上的戰友

    致曾經在北川并肩的同志

    ……

    老板看著蘇靈衣和李寅寅兩人的表情十分微妙,收了錢,開了票,裝上車,老板的表情依舊十分糾結,李寅寅看不得他這么痛苦,開口:“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問我們的?”

    “哎……也沒什么……就是,呃,你們看一下這個稱呼什么的……沒錯吧……”

    蘇靈衣掃了一眼:“沒錯!

    忽然,他好像領悟了什么,解釋道:“這是同一個人,她家里人都不在這,我們是受委托……”

    “哦哦哦……懂了懂了。”店主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氣。

    上車后,蘇靈衣向李寅寅一笑:“他可能以為我們遇到了特大事故!

    李寅寅眉毛微挑:“也可能是以為我們倆謀殺了這么多人!

    今天是工作日,公墓空無一人。

    蘇靈衣和李寅寅兩人各展神通,輕松把車上所有的祭掃用品搬下來。

    待找到陳佳源墓碑時,他們赫然發現,墓前蹲著一個人。

    是一個干練的短發女性,約二三十歲,穿著警服,眼圈紅紅,她似乎在對墓碑說著什么。

    她感覺到有兩座大山向自己移過來,不由轉過頭去看,被蘇靈衣和李寅寅手里舉著的“山”震驚。

    “你好!”蘇靈衣搶先開口,然后把對趙極編過的故事再說一遍,又解釋了為什么花圈上的稱呼花里胡哨:“有一個人是干媽的故交,他從很遠的地方趕來祭掃,我們不想讓他看到干媽墳前冷清,所以就想了這么一個主意。”

    至于舉著那么多東西,也沒什么好解釋的,天生神力有什么錯。

    女警得知蘇靈衣是陳佳源的干兒子,表情緩和了許多,她向兩人自我介紹,她就是陳佳源收養的女兒,名叫陳芳鋒。

    蘇靈衣嘆道:“干媽開了一輩子的車,沒想到,會因為開車,積累成疾……”

    他小心的避過了“疲勞駕駛”的字眼。

    不料陳芳鋒聽到這句話,神色一冷:“我不相信是意外。”

    李寅寅馬上跟進:“你懷疑是謀殺?”

    “是!

    這件事其實不是什么秘密,在陳佳源剛去世的那一年,就有風言風語,說她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事,被人滅口。

    但始終沒有任何證據指向車禍是有人蓄意而為,轉眼十多年過去,證據早已湮沒無蹤。

    李寅寅猜測她想當警察,與陳佳源的死有關。

    不過輿論大風向是選擇做公共服務事業,就必須是全心全意為別人服務,不能帶一點私心,李寅寅也沒有問她是不是,反正……是不是都不要緊。

    李寅寅對她說:“我是做寵物生意的,跟三教九流都有打交道,還有不少身份特別的人是我的客戶,也許,你可以跟我說說?”

    陳芳鋒看著她,似乎在思考她是否可信。

    白虎星最不缺的就是讓人信服,愿意跟隨的能力。

    很快,陳芳鋒便對她說:“今天我輪休,到我家坐坐吧。”

    第84章 招搖撞騙

    陳芳鋒住的地方是一個位置相當不錯的小區,現在的房價之高,是許多人都得掏空六個錢包才能買得起的學區房。

    進屋后,陳芳鋒請兩人坐下,自己去廚房燒了一壺開水,取茶葉,給兩人泡茶。

    從屋子里的一些個人用品看,只有陳芳鋒一個人住,偌大的房間里很空曠,沒有玩偶擺設,也沒有任何裝飾物,字面意義上的極簡。

    裝飾的很不錯,水晶燈、木地板、電視機柜、三人真皮沙發……雖然風格是八九十年代的配方,但是在八九十年代絕對是頂極水平。

    這屋子里的氣息也證明這里很久沒有第二個人進入了,陳芳鋒不僅獨居,也沒有邀請朋友過來做客的習慣。

    在李寅寅觀察屋子的時候,陳芳鋒也沒有閑著,她并沒有那么快就相信兩人,她通過自己的渠道對兩人進行了一下調查,在奎木狼的幫助下,資料完美無瑕,甚至還有多次協助警方的優秀記錄。

    除非陳芳鋒能在背地里把與兩人相關的人類都拉出來,當面問一遍,否則什么都查不出來。

    “剛才來的時候我看到那邊是個小學,這是學區房吧!崩钜鷨柕馈

    “我就是那個學校的學生,以前是我和我媽媽住在這里!标惙间h端著兩杯茶出來,自己又折回去取了自己常用的杯子。

    身為“陳佳源的干兒子”,蘇靈衣直接切入正題:“你說干媽是被人害死的?”

    “她死的那一年,我剛上小學四年級,他們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在追悼會上當著我的面說了很多!

    陳佳源在98抗洪中的積極表演,先后被評為市勞動模范和三八紅旗手,青年突擊手,榮譽先后加身,她自己也充分感覺到幫助別人的快樂。

    開大貨可以幫助到別人,但是能幫助的有限。

    如果可以有官身,有更大的權力,就可以幫助更多的人。

    于是,她以這些榮譽為階,順利進入與防災救災相關的部門。

    別人都勸她不要去那里,多累啊,無事的時候看不出功,有事的時候還得背鍋,她依舊固執己見。

    在2008年救災的時候,她奉命去調撥一批糧食給受災嚴重地區,剛開始還沒事,她還每天打電話回來,問陳芳鋒的學習,忽然有一天,就再也沒有打電話回來。

    又過了兩天,就收到陳佳源遭遇車禍身死的消息。

    陳芳鋒在追悼會上顯得十分自閉,別人都以為她沉浸在悲痛中,關注不到周圍,就忍不住竊竊私語:

    “聽說她是去西鄉糧倉的時候出事的?”

    “西鄉那可是老大難,幾年前就出過事,也不知道怎么就沒聲音了!

    “還不是因為后臺硬!

    “是……一張?”

    “不然呢?”

    “難怪……都升上去了!

    “哎,別說了……小陳就是太……哎……她以為有那些身份,就能干什么。”

    “她就算是特級戰斗英雄,也束手無策。”

    ……

    陳芳鋒又說:“我看到檔案了,也去走訪了當時在路邊開小店的人,我媽死的時候是白天,是一個大晴天,那么寬的馬路,都沒有什么人。那個司機被判了一年,然后死在了監獄里,說是放風的時候,跟其他犯人玩躲貓貓,不小心撞死的,在他死后,他母親去銀行,存了六十萬現金,那個時候,六十萬……但是,那個時候銀行不會問六十萬是從哪里來的,如今他母親也已經去世了……”

    李寅寅輕聲吐出四個字:“死無對證。”

    “是啊!标惙间h微微抬起頭,重重吐出一口氣,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

    李寅寅十分理解陳芳鋒的痛苦,也知道陳佳源的案子有多么難搞。

    當初她的軍餉被克扣,援軍跟死了一樣怎么都等不來,在她險死還生之后,她去查過,不是國丈,就是國舅,要么是王爺,至少也是個封疆大吏……沒有一個動得了,只能秋后算賬,跟太子搞好關系,等太子登基,再一把將他們弄死。

    只是東宮太子與武將勾結這種事情,對坐在寶座上的皇帝來說更可怕,李寅寅也有幾次翻車,御史彈劾,監軍打小報告,太子被廢被殺,她要么被殺要么被迫造反。

    總之,就是不好辦。

    非常不好辦。

    李寅寅抬頭看了一眼蘇靈衣,發現他也在看著自己,眼里滿是擔憂。

    蘇靈衣雖然沒有親自經歷過那些玩心眼的事情,但是他熟讀人類歷史。

    那些所謂的“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神人,并非玄學和硬扯。

    前知五百年是讀書明理。

    后知五百年是前事不忘,后事之師。

    蘇靈衣已經猜到陳佳源遇到了什么,也知道陳芳鋒就算查到,也做不了什么,只會徒增煩惱,要么匹夫一怒,血濺五步,然后自己被抓,判個故意殺人,要么只能看著兇手逍遙快活。

    正如他自己,恨饕餮恨得要死,卻只能忍耐,沒有別的辦法,就連李寅寅都不以給他一個手刃敵人的保證。

    現在他每次看到翔龍美食城和龍家相關的消息,心里都像被一只手狠狠揪住,再重重擰一把。

    偏偏這兩個名字總是時不時的出現,就算屏蔽了關鍵詞,也會從各種角落里冒出來。

    只能含恨罵兩句,詛咒他,寄望于老天爺會懲罰他之外,對饕餮沒有一丁點影響。

    自己淋過雨,就想給別人撐起一把傘。

    蘇靈衣真心希望陳芳鋒不要像自己一樣,沒有明確的敵人會讓她牽腸掛肚,有了明確的、又干不掉的敵人,她只會更難受。

    但是蘇靈衣不能說,做為陳佳源的干兒子,他勸陳芳鋒放棄追查,這就相當的不符合人性。

    他希望李寅寅能勸勸陳芳鋒,她的身份讓她可以站在客觀冷靜的立場上去說這件事。

    李寅寅開口了,只是她的勸說與蘇靈衣想的不一樣。

    李寅寅單刀直入:“我雖然不在體制內,不過有些事情還是知道一些的,如果查到的人,是你動不了的身份,你會怎么辦?半夜蹲他家門口把他捅了,還是把他的車炸了,連夜燒了他全家?”

    相當的簡單粗暴,蘇靈衣默默扭頭,只能說不愧是她。

    陳芳鋒回答:“沒有人在做過一次惡之后,可以收手不干,他一定會做更多,露出的破綻也越多,總能等到清算的時候。雖然說遲到的正義不是正義,不會,總比永遠不來要強。我查出來,可以為自己提個醒,免得有一天,我錯把歹人當好人。”

    錯把歹人當好人,如果一輩子都不知道這事倒也罷了。

    要是哪天不小心漏了風,讓自己知道,那真的是要被氣死。

    “如果是這樣的話,也許我可以幫你!崩钜f。

    她甚至都沒有問陳芳鋒調查到了什么,不過就算她問,陳芳鋒也不會全部告訴她,誰知道這個天上掉下來干兒子的女朋友背景到底是什么呢?

    檔案記得再全,也不會記一個人跟誰吃過飯,跟誰結交過,以及朋友的朋友又是誰。

    三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再說陳佳源的死亡疑云,轉而說起她平素的為人。

    “媽媽特別熱心,04年05年的時候,她拉貨去西藏,路上經過很長一片無人區,她遇上誰的車拋錨了、上凍了,都會想盡辦法幫忙。

    就連牧民的忙她都幫,也不知道她送了多少人去過醫院,誤了的時間再自己加班趕回來。

    她說進藏的路上要是不幫別人,以后自己出了事,也別想別人幫你。后來,還真的出了一次大事,有一只羊自己忽然鉆到她的車輪下面,被壓死了,羊主人說那是一只母羊,能生很多小羊,張口就要她賠十萬,否則就不讓她走。

    幸好她曾經救過那個人的爸爸,老頭來了以后,就給了羊主人一個耳光,還把死羊煮了一鍋湯,送給她路上吃。

    不然那回還不知道怎么辦呢,聽說那個人都掏刀子了……”

    在陳芳鋒的講述中,陳佳源的性格、生平、漸漸清晰。

    陳佳源有一種在二十一世紀罕有的俠氣,那種不計報酬,對陌生人也一片熱忱。

    如果不是這樣,她也不會把自己的所有零用錢都捐給熊貓,剛成年就收養女嬰。

    這擱哪個年代都會被人說是傻子,就算是號召向雷鋒同志學習的熱潮中也不例外。

    很難說是不是小時候看多了武俠片和抗日劇,再加上沒有因為熱心腸而真的吃什么虧,所以,她才能將這樣的性格從小保持到死。

    其實,就連她的養女陳芳鋒也不是特別理解,她想要查明真相,是因為陳佳源是她的養母,對她特別好。

    如果是陌生人,她未必有這種愿意與強大反派對決的勇氣。

    畢竟在她三觀形成的千禧年,商品大潮沖擊了整個社會,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近年更是誰不求名利的干點好事,就會被人在背后蛐蛐:不知道是心虛想祈福,還是利用做好事刷知名度。

    “我的老同事里有像我媽媽這樣的人,我很尊敬他,一個懸案大家都覺得沒有希望了,他一直記得,時常翻查新的消息,有時候還會自費去嫌疑人可能出現的地方,前幾天聽說,他偽裝成送水工,把那個潛逃了二十多年的人給抓到了!标惙间h感嘆,“我很佩服他!

    李寅寅說:“你佩服他,而不是覺得他傻,已經超過大部分人了。這事要是放在網上,肯定有人說他只是自己一直沒破案,覺得沒面子,才會成了執念!

    “哈哈,我哪有這么好,我也希望能像媽媽一樣找到一個信念,不過,看到有些同事的行為……有時我也想知道我一個人努力有什么用!

    李寅寅安慰她:“也不能這么說,地藏王說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他努力這么久都沒成佛呢,你才哪到哪。等你也能堅持信念,說不定你搶先一步成佛了。”

    陳芳鋒被她說得笑起來:“你真會安慰人!

    “哎,我不是安慰,是說的實話,中國那么多凡人成神,不就是他們堅持自己本心信念,并且貫徹到底嘛!

    李寅寅順便又向她介紹了一下胖熊貓,說他是曾經得到過陳佳源幫助過的人,他一直在找陳佳源,如今陳佳源過世了,問陳芳鋒愿不愿意見見他。

    陳芳鋒答應了。

    “嗚嗚嗚……她才多大,怎么就沒了!嗚嗚嗚!”胖熊貓蹲在陳佳源的墓前,哭得像個兩百多斤的孩子。

    時間在他這里幾乎等于不存在,對胖熊貓來說,陳佳源,就是一個小學一年級的女孩子,他還專門去查了那個年紀的女孩子喜歡什么。

    他買了艾爾莎女王的小裙子、亮亮的小皮鞋、五款會發光會變形的仙女棒,二十多種頭花、小首飾、全套扮家家酒的工具……

    滿滿兩大箱。

    他看著墓碑上那張照片,里面是一個成熟的女子沖著他笑。

    胖熊貓坐在兩大箱禮物上,淌眼抹淚,悲傷萬分:

    “我這……哎,你看……我這糊里糊涂的,連年齡都弄錯了,什么都沒有帶……”

    對于這位陌生的胖叔叔,陳芳鋒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只禮節性的勸了幾句。

    胖熊貓學習的人類禮儀告訴他,對于成年人直接給紅包就好,不巧,他沒有錢,也沒有古董,想來陳芳鋒對竹筍、竹子和竹鼠也沒有什么需求……

    他快愁死了,沒等他想出有什么東西好送給陳芳鋒,陳芳鋒的手機就響了,她經辦的一個案子有了新線索,她得回去繼續工作了。

    等她走后,胖熊貓抬頭問李寅寅:“她好像心情很差,是不是因為我送的東西太蠢了?”

    “不,跟你沒關系。”李寅寅把陳佳源的事情告訴胖熊貓。

    胖熊貓聽得雙眼噴火,遠古食鐵獸的血脈覺悟,他握著拳頭,咬牙切齒:“無法無天!你肯定知道是誰干的對不對!告訴我他家地址,今天晚上我就去咬死他!我就不信,還有誰敢把我擊斃。。 

    李寅寅眉毛微動,看來這個胖熊貓沒有她想的那么傻,他不僅知道自己是國寶的身份,還知道怎么利用。

    她斷然拒絕了胖熊貓的要求:“不行!

    “怎么不行?!未成年的人殺人放火都能免罪,我族的數量,比人少多了!憑什么不行!”胖熊貓理直氣壯。

    李寅寅搖頭:“不是你會不會被判的問題,是這樣做毫無意義。”

    “怎么沒意義了!”胖熊貓不服氣。

    李寅寅耐心說:“你想,這個人憑白無故被咬死,身上是熊貓的牙印,莫名其妙的,最后查一圈,得出個結論‘我市生態環境特別好,野生熊貓晚上出來,與XXX相遇,并攻擊致其死亡’,這人干過的壞事呢,沒人知道,最后家屬還能得到一筆不少的撫恤金,對他家人的前途也沒有任何影響。

    你不覺得,起碼得讓他兒子女兒失去考公資格嗎?不然還能看著他家越過越好,節節高,最后說不定能達到《人民的名義》里最終大反派的位置。你的恩人的女兒就當一個小警察,慢慢熬資歷,最后退休了,也就是一個科級?”

    胖熊貓沒有看過《人民的名義》,也不知道科處局廳的區別,只是看著李寅寅的神色和表情,覺得應該是差距非常大的意思。

    “那你說怎么辦?”胖熊貓有些沮喪。

    李寅寅摸摸下巴:“稍微查查,有贓抓贓,沒贓栽贓!

    她說得過于正直,最后那四個字讓胖熊貓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說是栽贓,李寅寅也不想真的隨便抓一個活的湊數,主要也是免得湊完數以后,真兇突然冒出來了,那豈不尷尬。

    事情過去十幾年了,時光抹去了很多痕跡。

    但總有只字片語留下,何況當時的人還沒有死絕。

    當時負責西鄉糧倉的主管游敬濟,現在已經退休,當年他是一個精于算計,處處爭先,只求眼前利益,從不想什么天理循環報應不爽的事,在有人勸他收斂些,別老了招惹一身麻煩,他驕傲放話“我活到六十歲就自殺!”

    如今,他已經七十多歲了,每天早上一睜眼,就有二十多種保鍵品等著下肚。

    可惜,就算有人參燕窩輔酶Q10,還有那堆印著花花綠綠洋文的膠囊藥片培著,他的身體狀況還是節節衰敗,情況大不如前。

    雖無大病,但是各種小病小災總是不斷,前幾天摔了一跤,硬是沒爬起來,送去醫院一看,骨盆骨折,只能住院。

    那句六十歲就自殺的豪言壯語早被拋到九霄云外。

    他在住院的時候,順便做了一下全身檢查,結果讓他如遭雷劈:前列腺有毛病、三高、心臟不太好這些都是老毛病了,最關鍵的是還有一個早早期的肺癌。

    醫生建議開刀。

    游敬濟打死也不同意,他不知道從哪里聽說的:人不能開刀,把身子切開,就是漏了先天混元氣,那股氣一泄,本來能活一百歲的人,也得折壽二十年。

    他滿世界找“仙藥神方”,聽說哪位癌癥?漆t生的本事大,就托關系找。

    從這些大神們的嘴里,游敬濟沒有聽到想要的答案,他決定求助于——玄學!

    他看了許多“某癌癥晚期病人,遇到高人指點,跟著練了什么什么功,癌癥晚期不藥而愈”的故事。

    那些高人的形象,無不邋遢、湊合,仿佛就是為了考驗主角的誠心。

    李寅寅按著名單查人,很快就查到了游敬濟頭上,并且聽說了游敬濟正在滿世界找神仙的事。

    “呵,跛足道人、癩頭和尚的人設真是發揮穩定啊,熊熊,來,你立功的機會到了!”

    胖熊貓頂著亂蓬蓬的發髻,破破爛爛的衣衫,懶洋洋地躺在游敬濟每天清早必定要去呼吸“日出清氣”的公園石頭上。

    早上六點,游敬濟坐在輪椅上,被保姆推過來,遠遠地就看到一個邋里邋遢的大胖子枕在樹下的假山石上。

    保姆皺了皺眉頭,對游敬濟說:“領導,我們換個地方吧?”

    “嗯!庇尉礉灿X得胖熊貓看著很像“零元購”專業戶,別一會兒撲過來搶他東西,他雖然身上沒錢,但是被這胖子壓一下也受不了。

    保姆正要調轉輪椅,胖熊貓忽然悠然唱道:“慌兮惚兮喲,大道自然任遨游,云霧茫茫無盡頭,飄飄遙遙任逍逍,飄啊飄,游啊游,大道自然任逍遙~~~”

    一邊唱,一邊站起來,蹣跚著向前走,他聽了李寅寅的話,把“跛足道人”和“癩頭和尚”的人設都加在自己身上了。

    路過游敬濟的輪椅時,他瞥了游敬濟一眼,撇撇嘴,搖搖頭,自顧自的哼唱道:“肺金不通生惡氣,舊日梟雄亦低眉。邪降厄蠱得禍身,纏綿病榻再難起。”

    其實胖熊貓離游敬濟至少得有十幾米的距離,但是他的聲音既輕又清楚,卻像在游敬濟的耳邊唱的。

    雖然有些詞他聽不明白,但是“纏綿病榻再難起”這個字卻聽得真切。

    此時此刻,那胖子唱的正應景。

    再加上他剛才看著自己的眼神和表情,就好像看見一個病入膏肓,馬上要斷氣的死人。

    游敬濟忽然叫道:“先生,請留步!。 

    胖子充耳不聞,飄然而去,游敬濟馬上讓保姆追上去,沒追幾步,保姆被草地上的草棵絆倒了,再抬頭,胖子已經去了好遠。

    游敬濟只得做罷,讓保姆推自己回去,他垂頭喪氣地盯著地上看,忽然發現,草地上竟然只有一雙腳印。

    這里的草是又軟又綿的長草,就連小孩子剛剛跑過,也會留下一個個的痕跡。

    可是,剛才體重只有一百斤的保姆去追那個胖得像球一樣的胖子,地上卻只有保姆的腳印,胖子就像是懸浮在草地上一樣,什么痕跡都沒有留下。

    游敬濟目瞪口呆,不過還沒有十分的死心塌地相信胖熊貓就是神仙。

    第二天,胖熊貓出現在晨練的老人隊伍中,他走到意外摔倒的老人身邊,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一塊藥膏一貼,五分鐘后,這老人就站起來了。

    第三天,胖熊貓出現在得了白內障的老人身旁,對著他的眼睛一吹,老人原本已經近乎失明的右眼,居然能看到東西了!

    第四天……

    如果說,輕功草上飛可能是武功。

    連續出現的神跡,不由得游敬濟不信。

    當年追隨張角的人在想什么,現在游敬濟就在想什么。

    只是胖大師仿佛行蹤不定,游敬濟天天去公園都堵不著他,最后下狠心,花錢雇人遍布公園各個角落,終于讓他守著了。

    游敬濟見了胖熊貓,情真意切:“大師,我得了癌癥,醫生非得說讓我開刀,我這把年紀了,怕是要死在手術臺上,您幫我看看,能不能不開刀就給治?如果能把我治好!我愿意給大師五十萬做為酬謝!

    胖熊貓也不搭脈,只是高深莫測地盯著他看,許久之后,輕輕搖了搖頭:“你得罪了倉神……冤孽太重啊……”

    “倉神是誰?”游敬濟從來沒聽說過。

    胖熊貓捻著稀疏的胡子:“肺屬金,金乃西方白虎之征。你這肺中,有一股五谷腐敗的氣味,白虎七宿中的觜火猴,掌人間收斂之事,想必,你曾開罪于他!

    “啊?怎么可能!我一介凡人,哪能得罪神仙!

    胖熊貓“呵呵”冷笑:白虎七宿皆忠于職守,最恨有負職責之人,觜火猴脾氣最為暴躁,若是你得罪的是其他星宿,也就罷了,偏偏得罪的是他……唉……”

    游敬濟心中頓時想到自己沒退休的時候干的那些事……說實在的,還不少,他也不知道這位掌管收斂的大神是來找他算總賬,還是某件事干得特別出格,把大神給激怒了。

    他也沒想好要不要告訴這個胖子。

    在他猶豫的時候,胖熊貓依照李寅寅的吩咐,又飄然遠去了。

    跑出老遠,胖熊貓挺得意:裝完逼就跑真刺激。

    忽然,有個人迎面向他走來,胖熊貓還沒來得及反應,那人便一拳打在他臉上:“媽的,讓你拿老子的名頭招搖撞騙!

    胖熊貓抹了抹鼻子流出來的血,抬頭看著那人,只見此人肩頭上坐著一只靈氣所凝成的小猴子,那只猴子正對著他齜牙咧嘴,做出恐嚇的表情。

    那人一把拎起胖熊貓的領口,又要打。

    “住手。”李寅寅出聲阻攔,胖熊貓看見她,委屈傷心之下,化身成原形,連撲帶抱地抱住李寅寅的腿:“他打我,他敢打我!我要告到中央。。 

    第85章 熊貓神醫

    “這么多人!你變回去!”

    李寅寅試圖把胖熊貓從自己腿上推開,剛推開左爪子,又抱上右爪子,根本走不動路。

    “哪有人!”胖熊貓哭哭唧唧,就像一個腿部掛件,甩都甩不掉。

    幸好現在確實很早,老頭兒老太太們的早鍛煉集散地又在湖的那一邊,不然光是解釋這只熊貓是怎么出來的,就很麻煩。

    李寅寅沒辦法,只得張開結界,讓外人看不到這里。

    “乖啦,松開手,你是大熊貓了,又不是小熊貓,撒嬌也不怕被笑話。”李寅寅耐心勸說。

    胖熊貓還是抱著李寅寅的腿不放:“我一直都是大熊貓,出生就是大熊貓,我是國一!小熊貓是國二!哼!”

    它還轉頭瞪著坐在那人肩頭的猴子:“哼,你這個峨眉山的猴子,區區國二,敢打我!就算金絲猴來,我也不怕!我有粉絲團!我叫他們把你打得扁扁的!讓他們網暴你!”

    “你要是再不放開我的腿,我就要緊急避險了!”被成年熊貓抱著腿,實在是字面意義上的“舉步維艱”,最討厭被束縛的李寅寅不耐煩,打開關于吃熊貓是否違法的那個視頻,放給胖熊貓看。

    一個穿西裝戴眼鏡的短發男子坐在桌前比劃著手勢:“……快餓死了,能不能吃熊貓?當然能吃熊貓!見熊貓吃熊貓,見老虎吃老虎……”

    胖熊貓看了看李寅寅,以及那只蹲在李寅寅身后的虎,那只大白虎沖著它齜牙,顯然對于它抱著李寅寅的腿不松手很不滿。

    胖熊貓悻悻松開手,叉著腿坐在地上,一副不服氣的樣子。

    李寅寅把自己剛剛隨手撿的一根又長又直的樹枝遞給它玩,轉頭辦正經事。

    那人整衣下拜,連著他肩上的小猴子也趴在地上,向李寅寅行禮:

    “觜火猴拜見星君!

    “好久不見了,你跟以前不太一樣了!崩钜Φ。

    以前,觜火猴跟畢月烏是白虎七宿中性格最火爆的兩人,畢月烏是先鋒,觜火猴是運糧官。

    朝中拖欠軍餉、敵人偷襲運糧車的事情時有發生,觜火猴當年干過提著刀子殺進戶部尚書家,要他撥款,也曾暴打在眾將士都吃不飽的時候要點菜的監軍,至于為了搶回糧車,把敵方二路元帥的軍營炸飛之類的事情更是不勝枚舉。

    什么后果、危險、戰略布局之類的那是想都不會想的。

    “是啊,自從做了西羌族的族長之后,有很多事情要考慮,行事便不能像以前那樣沖動了!

    胖熊貓含恨帶怨地看了他一眼:“上來就打了我一拳,這還不叫沖動?”

    李寅寅安慰道:“他確實比以前懂事很多,如果是以前,你現在已經成死熊貓了!

    胖熊貓縮了縮脖子。

    與其他人不同,觜火猴是李寅寅在大清沒亡的時候就留在這里的,那時法國傳教士已經在云南活動非常頻繁,很多地方的云南人都信了洪秀全他哥,云南倒也罷了,四川是產糧重地,李寅寅總覺得法國人遲早要對大米下手,便讓對糧食最在意的觜火猴留在四川,盯著糧倉。

    李寅寅留下的指令是:如果外國人要搶糧田,你就把他們全殺了。別用法力,用火器。

    觜火猴趁著那時土匪土司之類的打成一團,他順利混進西羌部落,成為人人敬仰的領袖,然后為自己安排了“兒子傳孫子,孫子傳曾孫子”的路線,族人不疑有他,只覺得那么強勢的人,果然基因也夠強勢,一代一代生的孩子,“都跟他爺爺(他太爺爺)年輕時一模一樣!

    法國人沒來搶糧,觜火猴以為平安無事了,只等李寅寅再來,他就可以交差回天庭,沒想到等了一百年,沒等著李寅寅,等到了日本鬼子進村。

    他為了揍法國人而訓練出的鐵血戰士,都跟著軍隊出川去打鬼子了。

    終于等到天下太平,觜火猴的頭銜也從寨主、土司,變成了某羌族自治州糧食局的局長,管他最喜歡的糧食。

    如今他的形象是一個五十多歲,國字臉,眉毛天生倒豎,眼角也微微吊起,兇巴巴的形象。

    也難怪胖熊貓被他嚇壞了。

    觜火猴的那只猴,雖是靈氣所化,但已經有了自己的意識,已經連續多年蟬聯峨眉山猴王寶座。

    李寅寅直接問:“2008西鄉糧倉的事你知道嗎?”

    觜火猴恭敬回道:“西鄉不在我的管轄范圍之內,不過,有些事也略有耳聞,還有一些事情,我只知道結果!

    西鄉距離羌族自治州不算遠,在2008年地震的時候,他們非常積極的捐糧食,一車一車的往幾大重災區送。

    “米都是陳米,數量也不足,不過,這些事情當時被壓下去了,之后,也再也沒有人提起!

    那些米都上哪里去了,新聞在三年之后報道:“某市多處出現印有‘救災專用’字樣的物資……”

    救災物資被挪用的事情,自古代有賑災這么一回事開始,就屢禁不止,用得上的就拿回家自己用,用不上的就轉手賣掉。

    曾經有一回朝中又拿各種理由搪塞,說江南水災,災民遍地,軍糧發不出來,讓李寅寅自己想想辦法。

    觜火猴去朝中催討,卻發現京中糧商直接去戶部大庫,一車一車的運糧食,根本不像缺糧的樣子,他上去問,那馬夫腦子不大靈光,有人敢問,他就敢回答:“這是給太師家送的!

    觜火猴當時得到了李寅寅的命令:不準隨便殺人,盡量按流程辦事。

    他便向御史臺遞書,御史臺態度積極熱情:感謝提供線索,我們會查的。

    庚子年二月一日上的書,他六月去問,還在查,十二月去問,依舊在查。

    直到四年后的甲辰年,觜火猴戰死,御史臺眾官大大松了一口氣:那個總是來問東問西的煩人玩意兒終于再也不會來了。

    有的是理由,有的是借口,拖著就行,根本不需要殺人放火,殺人是最下乘的手段。

    能用嘴解決的問題,為什么要用血。

    糧食虧空一向也是大問題,不然“火龍燒倉”不會常見常新。

    李寅寅猜測陳佳源去糧倉的時候,是不是看到什么不該看的了,比如……在賬本上滿滿當當,打開門卻什么都沒有的倉庫。

    雖然看起來很合理,不過一切都只是猜測。

    就像偵探故事,如果在進度條沒過半的時候就信誓旦旦指認某人為兇手,那這個人一定不是兇手,條理再清晰,理由再充分,也不行。

    “看來,還得從游敬濟這里打開突破口!崩钜鋈煌蝓鸷铮骸澳隳茏眠@么穩當,就沒人給你送點孝敬,拉你入伙,共享富貴?”

    觜火猴笑著搖搖頭:“確實有人送,但是我奉星君之命留守在此,不敢瀆職分毫,否則,我早該升了,哪里會還在這里繼續當正處級局長。”

    “他們能容你?”李寅寅對此很懷疑,不能拉攏的人,會被排擠在圈子之外。

    觜火猴解釋道:“他們學著廈門蓋了紅樓,經常去那里‘談事情’,我就推說要去野外看星星,剛開始他們以為我說的看星星是跟女人在野外那個……什么,就安排了兩個給我,我就晾著她們,真的看了一夜的星星,不是原則問題,就算了……他們當我是個沒本事又沒花錢愛好的人,雖然不是核心圈子,不過我要辦事的時候,他們也得給我留點面子,不會添堵!

    李寅寅意味深長的發出一聲“哦”,似笑非笑:“這可不像你啊。”

    “是啊,如果是以前,我就把他們全殺了……”觜火猴笑著笑著,長長嘆了一口氣:“這么多年,見得多了,哪里能殺得完呢……還是湖南人厲害!

    他說的是2013年的衡陽破壞選舉案,一撥帶走了512個代表,431個涉案人員被立案,當時企鵝軟件都彈出特別新聞彈窗提示,成為一時傳奇。

    世事變幻,能把觜火猴這么暴的性子都給磨平了,靠仰望星空來讓別人放棄腐蝕他。

    “你跟游敬濟能說得上話嗎?”李寅寅問道。

    觜火猴回答:“可以的,我們以前有一些業務往來,他也知道我現在調到市里,有時候在這個公園見面了,互相打個招呼。不過直接從他嘴里挖消息,只怕他是不會對我說的!

    雖說對于已經退休的老干部都會從輕,不過,萬一涉的事太大……比如,真的是游敬濟安排那個司機撞死了陳佳源,那打死他都不會說的。

    李寅寅點點頭:“我明白,不用你去套他的話,我這邊已經鋪墊好幾天了,現在還缺點火候,就靠你了!

    今天胖熊貓沒搭理游敬濟,就是因為時機還不夠成熟。

    裝逼躺在石頭上唱歌,只是讓他注意,誰會跟一個臟得要命的人攀談。

    給公園里的老頭老太看病,只是讓他知道胖熊貓的人設,是可以治病的,但這還不夠,畢竟那些裝神弄鬼,騙老頭老太太退休金的江湖騙子也是這么干的。

    他未必會像虔誠的信徒那樣,在告解室里什么都往外說。

    特別是這事很大,“修女與魚”最多是個變態佬提供的樂子,哈哈一笑就拉倒,這事掀出來,影響的不止他一個人。

    但如果胖熊貓已經成為他那個層級圈子里的座上賓,性質就不一樣了,男人對著自以為沒有威脅的人,什么都敢說,不然也不會有那么多跟獄友聊天的時候說自己殺過人,然后被繩之以法的殺人犯了。

    退休老干部有自己的社交圈子,觜火猴幫胖熊貓先認識了一個肺癌中晚期的老干部,他自十六歲開始抽煙,抽得最兇的時候一天兩包,雖說也這么活到了八十歲,算是生命的奇跡,但是,沒有人會嫌奇跡展示時間太久的,他還想活到一百二十歲。

    這么大年紀,還有其他基礎病,他倒是想做手術益壽延年,但是醫生都不同意,建議保守治療。

    每天吃一堆藥,也是人參燕窩靈芝的養著。

    養著也沒什么用,只是稍稍減緩了癌癥進化和轉移的速度。

    李寅寅找到黑無常,偷瞄了那個老頭的命定死期:八十五歲。

    還有五年。

    胖熊貓不能變他生死簿上的死亡年齡,但是~他可以換個死法嘛。

    從八十五歲肺癌導致全身器官衰竭而死,變成八十五歲打麻將摸了清一色,狂笑導致腦溢血而死,也差不多。

    反正讓人按時按點下去了,再加上有李寅寅的面子在,閻王爺也不會太挑理。

    “真的!治好了!全身都檢查了,腫塊全沒了!”拿到檢查結果后的老頭滿面紅光。

    醫生在他癌癥確診時就說了,是中晚期的惡性腫瘤,那邊緣不清晰,還長在大血管上,手術風險極大。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抽煙抽得有多兇,老了以后抽的是處理過的好煙倒也罷了,年輕的時候哪有這條件,抽的都是勁很大的劣制煙。

    他就在“完了完了,我死定了”的絕望和“有沒有神醫偏方仙藥能救救我啊”的僥幸之間來回跳動。

    他的子女也積極為他到處找治療的辦法,親情是一方面,老頭一個月三萬多的退休金,頂上剛畢業的孫女半年工資了。

    所以,胖熊貓這個毫無行醫資質、看起來也很不像神醫的死胖子被觜火猴一推薦,老頭全家都把胖熊貓當貴客迎進門,同時也保證不會當醫鬧,您看著治,態度別提有多好了。

    胖熊貓裝模作樣的努力了七天,又是發功,又是給藥丸,老頭身上的腫塊就沒了。

    原先單位里的人都知道他命不久矣,甚至都已經在計劃治喪委員會的人選和具體規格了。

    居然就這么好了?!

    一時間,很多人找胖熊貓看病。

    有些人,胖熊貓二話不說就開治。

    有些人,胖熊貓或是說他惡孽纏身治不了,或是說這個人得自己把自己做過的虧心事講出來才能治。

    胖熊貓也如同傳說中很有職業道德的神父和心理醫生那樣,真的沒有把任何人告訴他的隱私說出來。

    一開始,甚至都沒有人知道,治病之前,還有一個要懺悔的過程。

    直到一個七十多歲的男人,承認自己經常在樓下亮著粉紅燈光的發廊里“放松”,并且把臟病傳染給了老婆,還把責任推到單位組織老干部旅游住的酒店馬桶圈上,老太太以前看過類似的報道,便信了。

    他正說著,正好老太太端著洗好的水果過來,聽了個清清楚楚。

    老太太一生剛直,寧折不彎,氣得當即就要跟老頭離婚。

    他倆的兒女趕來勸,老太太死活要離,早上十點聽到老頭出過軌的故事,十點半就已經叫來了離婚律師。

    一時間雞飛狗跳,

    十一點,前后三棟樓都知道了。

    下午一點,整個小區都知道了。

    下午五點,整個單位都知道了。

    晚上八點,兄弟單位也知道了。

    這場鬧劇最后以老太太為了兒女的面子,揭過此事,再不提離婚。

    找胖神醫治病,要先告解懺悔這件事,才傳了出去。

    像這種下樓打個醬油就能抓緊時間嫖一發的事情,在眾多懺悔故事里根本就不算什么,還有在海外種違禁植物,專門招待自己和圈子里的人抽的、利用各種工程搞錢的、與大械斗相關的……

    要不是病得馬上就要死了,這些人在死亡和活著坐牢之間選擇了求生,他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說。

    他們說的事情,胖熊貓一絲風都沒漏出去,這讓他們感到胖熊貓非?孔V。

    并且,他們積極向跟自己關系好的人大力推薦胖熊貓。

    嘴這么嚴的真·神醫,上哪兒找!

    游敬濟聽了那么多個不同人的推薦,心里更是急切地不行。

    跟那么多手上沾著大事的人比,他算什么,只要胖熊貓能治好他的病,他什么都愿意說。

    終于,游敬濟見到了了他夢寐以求的胖神醫。

    沒等胖熊貓開始走流程,游敬濟就自己全招了:“規矩我懂,我已經全準備好了!”

    “我插隊的時候,偷看過女知青洗澡。回城之前,我已經跟村里一個女農民發生關系,她懷孕了,我跟她說等我回城以后會接她進城,但是戶口申請不下來,我也就再也沒聯系過她……”

    游敬濟把自己干過的眾多缺德事全都抖了個干凈,包括怎么把糧食拿出去高價賣給糧商,再低價買回陳糧。以及怎么從種子化肥銷售公司拿回扣,再到普通回扣已經無法滿足,他向供銷社和農資推薦了先天不足的所謂新品種子,以及有毒成份殘留極高的農藥。

    他運氣很好,賣垃圾種子的那一年,天氣不好,極旱,用好種子播種的田也幾乎絕收,他不僅沒有被處罰,反而還因為在地頭上的表演情緒到位,獲得了當地農民的一致好評。

    最后就這么一層一層的上來了,并且平安落地,順利退休。

    等了幾秒,見游敬濟不說話,胖熊貓吐出兩個字:“沒了?”

    “啊……沒啦……”游敬濟眨巴著眼睛,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還有錯。

    胖熊貓冷冷地站起身:“治不了,告辭!

    眼見著胖熊貓已經走到了門口,游敬濟急忙叫住他:“我我我……我哎,那就是一點小事嘛……而且,又不是我叫他去干的……”

    胖熊貓伸手去拉門。

    游敬濟大叫:“我說我說。。 

    “……2008年春天的時候……”游敬濟結結巴巴地說起胖熊貓最想知道的事情。

    那是他再一次倒賣了糧食,在他管轄范圍里的四十多個糧倉,有三十個是空的。

    他一點都不懂,只等到新糧上來,總有辦法把賬做平。

    不巧的是,5月12日,地震了。

    上頭放了豪言壯語要馳援災區,陳佳源連一分鐘都沒耽擱,拿了手續就親自趕到糧倉,想點一下糧食數量,好安排車隊過來。

    糧倉保安根本攔不住她,當她看到賬面上滿當當的糧倉,實際竟是空空如也的時候,游敬濟趕到了,拿錢賄賂,拿關系說情,拿權壓人,陳佳源就是不松口。

    “那個女人實在是太固執了,工作哪能像她那么干啊,救民先救官!官都活不了,還救什么民?千千萬萬的災民,誰去發給他們賑災糧款?”

    后面這句話,是《鐵齒銅牙紀曉嵐》里的臺詞,游敬濟是真心認同這句話,看一遍就記住了。

    他說完這一串,又抬頭看了看胖熊貓的反應。

    胖熊貓并沒有指責他貪贓枉法,也沒有罵他禽獸不如,而是盤腿坐在他面前,瞇著眼睛盯著他的肺:“嗯,走了一道黑氣,還有一團更黑的。”

    好像他真的就是一個純潔的醫生,滿心只想治病。

    反正都已經說了這么多,也不差再多幾句了,大不了就坐牢。

    好死不如賴活著!

    他都七十五了,又沒有親手殺人,連死刑都對他不適用。

    說不定連判都不會判,最多取消他的退休待遇。

    這對他來說,一點問題都沒有,他的兒子兒媳孫女一家,早就已經帶著他的錢移民澳大利亞,還在美國、加拿大、法國、瑞士都置辦了房產,足夠接他過去舒服的過一輩子。

    游敬濟把心一橫,索性把自己犯的事都說了。

    “那個叫陳佳源的女人,實在是太不聽勸,還說要向巡視組舉報,本來呢,我們是不怕的,但是那個時候,全世界的眼睛都盯著這,哪能讓她鬧出來,這影響多不好啊,咱們都講究一個家丑不可外揚,她倒好,想滿世界嚷嚷。

    一個剛工作的小同志啊,他太著急了,就怕給咱們國家的形象抹黑嘛,把這事跟他的一個朋友說,他那個朋友,也是講義氣,就是想幫朋友出出氣……嗯……把陳佳源的車給撞了,也沒想著,她那么脆弱,就被撞死了!

    游敬濟想了想,又補充道:“那個人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坐了一年的牢呢!

    胖熊貓平靜地聽完,站起身,背著手,高深莫測地望著窗外:“難怪在你肺里的這團黑氣,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都要黑,原來是你還替別人背負了因果……唉……那個人只判了一年,這是有違天理的,天理循環報應不爽,殺人償命,才是天理。你替他活命,他的罪,就轉而由你負了……”

    胖熊貓搖頭嘆息,他一聲聲的嘆息,把游敬濟的心都給嘆涼了:“神醫!大仙!您說我應該怎么辦!求您給指條明路!”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再多說,就是泄露天機!迸中茇堈f完,堅定地拉開門,走出去,任憑游敬濟在后面挽留,他也沒有停下腳步。

    游敬濟把胖熊貓的話細細回想了一遍,想到“殺人償命,才是天理”,他心里起了一個念頭。

    胖熊貓找到觜火猴在城郊的小院,李寅寅就住在那里,他化成原型,跳上院子里用輪胎做的秋千,氣呼呼地蕩來蕩去:“我今天都快被他氣死了,我都要憋得炸掉了!”

    不堪重負的繩子斷開,輪胎和胖熊貓一起摔進院子角落里的秸稈堆,發出轟隆一聲巨響。

    胖熊貓更生氣了,雙手各抓住一根秸稈,瘋狂揮舞:“要是這次用手段弄不死他,我就把他咬死!坐死!把他坐成相片!讓給他收尸的人只能把他鏟起來!”

    “我支持你!要是他不露破綻,我和你一起咬死他!”李寅寅揚手扔過去一個大蘋果,胖熊貓身手矯健地接住,把蘋果當成游敬濟的腦袋,對著就“咔嚓”一大口。

    觜火猴從里間出來:“你在這生氣,不如多求求我們星君,幫你加快推進。”

    胖熊貓眨巴眨巴眼睛,一骨碌地爬起來,跑進屋里,拿起桌上的三枝筷子,像人類拜神那樣,對著李寅寅拜了三拜。

    “哎喲,熊貓燒香,好毒……”李寅寅笑道,“放心,游敬濟肯定會被你毒死!死得透透的!”

    第86章 除惡務盡

    胖熊貓在小院里玩得很開心,沒過一會兒,就在秸稈堆里睡著了,觜火猴把它抱進屋睡,它嫌棄的哼唧了幾聲,往床上一放,它翻了個身,抓抓屁股,又睡著了。

    “想得開就是好,倒頭就睡!崩钜袊@道。

    她心里裝著事的時候,除非事情完完全全的解決,否則,她會一直惦記著,一切個人生理需求都可以忽略。

    蘇靈衣找了塊小被子給熊貓蓋上肚子,熊貓翻個身,小被子掉在地上,蘇靈衣再給他蓋上。

    幾個來回,蘇靈衣索性用繩子把小被子捆在熊貓肚子上。

    “你折騰它干嘛。”李寅寅對蘇靈衣的執著不是很理解。

    蘇靈衣滿意地看著自己打的小繩結:“看它躺著,身上不蓋點東西,不舒服!

    “好吧,你過來看一下!崩钜噶酥鸽娔X上的四川地圖,在雅安和成都打了點:“你看見過別人是怎么從建木上天的嗎?”

    “見過,樹干上開了一個洞,人和神都從那個洞進進出出。不過我沒有走過,只有得到大功德的人才能進,普通人進去什么都看不到,我連樹洞都進不去,就被彈開了。”

    蘇靈衣頓了頓:“你也沒從那里下來過?”

    “沒有,我之前都是走仙井,投胎下來,死后就自己回天庭了。就在天上看過一眼建木的樣子,就記得很大。”

    天庭的建木出入口說是在西南,但其實在另一個維度,不是李寅寅的管轄范圍,要去一趟也挺麻煩的,她一直想著“反正離得近,有空去看看”,結果,就一直沒去。

    在蘇靈衣的記憶里,建木的直徑大概有四五百米,可以讓那些身材異常龐大的天神隨意進出。

    “建木的樹皮很松,一剝就掉,有很多功德不夠的人和法力不夠的妖看不見入口,以為像爬樹那樣爬上去就行,結果摔死了許多!碧K靈衣繼續回憶著自己記憶里的東西。

    “現在,我們初步猜測,建木能夠讓兩個境界的人互相往來,不是因為它夠高,而是它能進行空間轉換,切換不同維度,也許人的功德和妖的法力就代表著入場券,什么樣的人和妖能到什么境界,都早已決定。而神,是高維度生物,可以去所有他想去的地方!

    李寅寅信手在紙上畫下一個個的入口:“顓頊斬建木,絕地天通,史書上說,是為了規范社會秩序和宗教信仰,避免神靈降世干預人間事務……簡單來說,其實就是為了收攏權力,第一步,先把對宗教的解釋權收在手里,第二步,就是把君權神授,轉成君就是神,第三步,再反壓神權一頭,變成如今的神權君授……也許,顓頊已經得到了建木真正的核心秘密,知道是什么讓它實現位面轉換!

    李寅寅的這個猜測并非全無道理。

    就像1963年,世界各大強國湊在一起,搞了個《禁止在大氣層、外層空間和水下進行核武器試驗條約》,中國死活不簽。

    等計算機模擬核實驗的能力上去的2000年,中國才簽了《全面禁止核試驗條約》,但沒有批準通過。

    精神體的口子留了,整體下來的口子也得留一點。

    沒人會把路走絕,興許哪天就有用得著那些高緯度生物的時候呢。

    想完建木的原理,李寅寅又在想天庭與人間斷了聯系,到底是什么原因。

    蘇靈衣為她找了許多那個時候的人類記載,包括正經史書和民間野史,人類能看見的東西有限,但是什么半夜閃光、天上掉龍、某處大水、某處大旱……也許都與天庭的異變有關。

    李寅寅看著資料,蘇靈衣看著她。

    所謂燈下看美人,比白日更勝十倍。

    白天颯爽利落的李寅寅,此時在柔和的暖黃色側光下,竟生出了一絲溫婉。

    挺直的鼻梁、微微上挑的眉毛,專注的眼神……還有看資料時,會被資料里的內容牽動情緒的嘴角,時而微微上揚,時而不屑地扯扯,十分生動。

    以武力聞名的白虎星君,一點兇樣都沒有,更像是為了天下蒼生而殫精竭慮的慈愛神明,有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

    蘇靈衣都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他伸手搓了搓臉,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臉能被搓,腦子里的想法卻一點都控制不住,他又開始亂想:李寅寅是神仙,還是專管殺殺殺的神仙,她是不會對自己有什么額外感情的。

    她對屬下也很好,甚至對屬下的時候,還更靈動一些,有額外的情緒,對自己就沒那么隨便……可是,她親過我,雖然是為了迷惑那個日本人,但是,她應該不會隨便親屬下的吧,有沒有可能,其實我是有那么一點點特別?

    李寅寅看到他搓臉,便問道:“困啦?去睡吧!

    蘇靈衣趕緊解釋:“不是,燈烤得臉上有點干!

    “你真是嬌氣……以前在青藏高原上,你也這么講究?”

    蘇靈衣訕訕:“以前有皮毛擋著,當人了不是沒遮擋么!

    “喏,涂點。”李寅寅從外套口袋里摸出一瓶潤膚乳,放在蘇靈衣的面前,“酒店里順來的,別嫌棄。”

    蘇靈衣低頭打開瓶蓋,聞起來香氣還挺淡雅,不知道是哪家酒店里的。

    他胡亂抹了幾把,止住心中綺思,決定再找些資料,也許會有用。

    忽然,李寅寅伸手在他的太陽穴邊上輕輕抹了一下,把蘇靈衣嚇了一跳,轉頭看著她,李寅寅不僅沒有把手縮回去,還繼續旁邊摸:“這邊……都沒抹開。”

    蘇靈衣沒再動,就這么怔怔地看著她。

    李寅寅的手指一點都不細軟,可以說相當有勁,揉按著蘇靈衣的臉,就像做竹升面的師傅對待面團的態度。

    可是蘇靈衣被她這無情無義的暴力鐵手按得心臟狂跳,臉頰也開始發燙。

    李寅寅眉毛微動:“這臺燈有這么烤嗎?”

    然后,她的嘴角也在向上揚。

    完蛋了,她看出來了。蘇靈衣的心跳越發激烈,他感覺到自己的衣服似乎都跟著心臟一起在抖。

    李寅寅給他抹完臉,看看還沒有打開的大堆文件名,決定先逃避一下,她開口道:“其實,我還很好奇一件事,我感覺到,以你的能力,其實已經可以進入太乙散仙的境界,是什么原因讓你的法力又倒退了呢?”

    “沒什么,就是多管閑事!碧K靈衣笑笑,并沒有繼續往下說的意思。

    李寅寅沒想放過他,問道:“什么閑事能把自己法力散盡?”

    “救了個快死的人。”

    “然后呢?”

    “我法力耗盡,昏過去,醒來后發現她留下一大塊金元寶,走了!

    “名字呢?沒說你將來可以去什么地方找她?”

    蘇靈衣搖搖頭:“女孩子的名字哪能隨便說,那個時候兵荒馬亂的,很多地方都殺得人頭滾滾,十室九空,又哪有什么穩定的地址!

    “嗯……倒也是,你這也太拼了,救人把自己的修為都搭了進去……后悔嗎?”

    蘇靈衣摸摸下巴,認真思考了一下:“不后悔,要是看著她死了,我可能會每天半夜起來給自己一耳光‘我真不是人啊’,反正,我也沒死,還能慢慢練,她死了,進入輪回,這一世所有的事情都會忘記,說不定,她有父母、丈夫、孩子,還有幾只小寵物,在等著她回家。如果她不回去,這些生靈都會很難過!

    李寅寅笑道:“肯定的,說不定她對后世還有巨大的貢獻,要是沒有你,現在的世界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

    “嗯!”蘇靈衣眉眼彎彎。

    他以前把這個故事告訴過一些人,得到的全是嘲諷,說他蠢、說他是瘋了,教他想攢功德也不是這么攢的。

    所以李寅寅問起的時候,他很猶豫,不想說。

    如今能得到她的贊同,蘇靈衣從心里泛起的甜蜜直達眼底,他都覺得自己的眼神太直白,趕緊低了頭:“好了,還有這么多沒看,抓緊時間!

    一向都是李寅寅催別人干活不要走神,這次居然被蘇靈衣催了,她皺皺鼻子:“噫……怎么跟催孩子寫作業的家長一樣,以后要是你有了孩子,管作業的事肯定交給你了!

    “沒問題!”蘇靈衣一口答應。

    天亮了,觜火猴親自給眾人做早飯,有葷有素,有水果有牛奶。

    轉頭一看,牛奶不見了。

    再一看,胖熊貓抱著兩升裝的大桶牛奶,正企圖往臉盆里倒。

    “有杯子。”觜火猴一把奪過牛奶。

    胖熊貓哼哼唧唧:“喝得不痛快。”

    “你才能喝多少,還要痛快!滨鸷锉梢暤乜粗,給他用海碗倒了小半碗,還端出來一大盆竹筍和水果。

    胖熊貓跳上凳子,啊嗚啊嗚地往嘴里塞。

    這幾天是李寅寅給游敬濟的冷靜期,讓游敬濟自己好好想想。如果他的家人兒女都在國內,他說不定真的會舍棄自己,給后代搏一個前程。

    但是他明顯不需要這么拼,他在意的人都在中國法律管轄范圍之外,至于什么下屬、下屬的兄弟,哪有他的性命重要。

    第三天的早上,新聞報道,有一個男人在家上吊自殺了,他就是“一時氣不過”的下屬。

    他那個兄弟早已刑滿釋放出來,現在活得很是逍遙自在。

    第五天,這個逍遙自在的人忽然去公安局自首一樁舊案,說自己當初開車撞死人不是意外,是被人指使的謀殺行為。

    他說的指使者已經上吊自殺,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這事跟游敬濟相關。

    直接加害者已經被拘,在胖熊貓樸素的想法里,這口氣就已經出了。

    李寅寅沒有他這么大度:“有人拿刀殺人,刀是無辜的,人是該死的,F在自首的只是人形刀,拿刀的人還沒服法,怎么就算結束了呢?”

    胖熊貓抱著球,茫然地看著李寅寅。

    雖然它不明白刀和人的比喻是什么,也不懂教唆犯是什么意思,不過,反正直接害死陳佳源的人已經被抓,其他的人算陪葬還是算別的什么,它都無所謂。

    游敬濟被調查,不過他年事已高,且真的因為癌癥正在治療,所以,并沒有被關起來,甚至他還有路子把胖熊貓接到病房里,為他治病。

    胖熊貓現在心情很好,給他治病的時候,堅持維持人設:“很好很好,黑氣都消了,人啊,會得病都是因為孽障,不然你說怎么有的人大吃大喝,煙酒都來,能活到七八十,有人三十多歲就開始養生,結果五十九歲就死了呢……富貴命數都是天定的,命中有時當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

    “是啊。”游敬濟對自己的命數那是相當的自信,認定自己是老天眷顧的天選之子。

    不然怎么會搞假種那一天,天降大旱?

    不然怎么會在自己兒孫都已經成功到了國外,自己剛過七十五歲的這一年,舊事才被掀出來?

    命!

    一切都是命!

    雖然他不是徹底干凈,但他也無所謂,反正以他的身份,他死了身上也不會蓋任何旗子。

    他講究實際講了一輩子,死后哀榮什么的,有也行,沒有也可。

    游敬濟現在已經惦記著等著徹底把病治好,就飛到澳大利亞跟兒子一家住著。

    某地,天主教堂。

    連續三天,神父都看見一個陌生的女人走進教堂,每次都坐在第一排,虔誠地喃喃自語。

    根據神父的認知,一般來說,以前從來不進教堂的人突然進教堂了。

    必然是遇到了難處。

    所謂未到苦處,不信神佛。

    有的人,平時什么都不信,有事臨頭了,什么都信。

    剛開始神父還想跟她聊聊:“教會里都是兄弟姐妹,你有什么困難,或者可以告訴我!

    教會確實在很多時候可以起到與同鄉會相似的功能,有些買不著的東西、搞不定的關系,找教會就能解決。

    有很多留學生在國內不信,出國就信,也是因為傳教的人會在這些留學生最艱難的時候幫助他們適應陌生的環境。

    面對神父的善意,李寅寅微笑婉拒:“我自己跟他談就好,當面說得清楚一點!

    神父:“???”

    大概她不是有事求神保佑,只是想自己待著,尋找內心的寧靜。

    ……也可能是產生了幻聽,覺得自己也是天選之人。

    不管是哪一種,既然人家說了可以自己談,再多說也不禮貌,神父離開,留李寅寅一個人留在禮拜堂里。

    他以為只有一個人。

    其實,高踞在祭壇上還有一個精神體,他全身發著光,生著六翼,看不清容貌,那是戰斗天使米迦勒,打死過惡龍。

    最重要的業績是把路西法踢下地獄,第二重要的業績是告訴約翰,他老婆瑪麗亞是童貞受孕,那個孩子不是她跟野男人生的。

    在歷史上,他曾多次以人形顯圣,展示神跡,面對東方神祇的李寅寅,他就懶得掩飾了,直接以原形跟她見面。

    此時,李寅寅有求于他:

    “你管戰斗,我也管戰斗,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幫個小忙,又不難!

    米迦勒沉默地看著她。

    李寅寅繼續說:“那些人跑過去,既不幫你們傳教,也不幫你們說好話,指望他們,還不如指望我。我可以幫你們送雞蛋!

    米迦勒:“……”

    “再說了,咱們的信仰才是一致的,都是為了解決全人類而奮斗。你看教皇都收下了錘子鐮刀做成的十字架了!解放神學也是本著上帝的旨意嘛!”

    米迦勒實在被她纏得沒有辦法,義正辭嚴地說:“我不可能幫你做那些事。”

    “我也沒想你幫我啊,你只要不幫他們就行了!崩钜ばδ。

    李寅寅查到游敬濟在前幾世的時候,確實做過不少好事,所以,這輩子就算干了那么多壞事,卻依舊能逢兇化吉。

    雖然輪回報應什么的,從宇宙大觀方面來看,是沒有什么問題的,但是李寅寅知道,對于生命有限,且活一世只有一世記憶的人類來說,“下輩子我一定XXX”就是純屬放屁,遲來的正義不是正義,上輩子干的好事,不能抵消下輩子干的壞事。

    游敬濟的兒子和兒媳一到澳大利亞,就加入了教會,彌撒偶爾去,捐錢挺積極。

    不過他們不是因為虔誠才捐錢,是因為當地的教友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跟教友們打好關系,有利于萬一他們哪天需要有人庇佑的時候,有人愿意幫忙。

    李寅寅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主要是死纏爛打叨逼叨,最終,由于游氏那家人對主實在沒有敬畏,真就把捐的那些錢,當成是一種保險,就等著出險的時候有人撈他們一把。

    有時候提到信徒們的時候,語氣不善,偶爾還會嘲笑他們太蠢。

    本來這不是什么大罪,但是,有李寅寅添油加醋,拱火架梁,一路把價值上升到“你要是不同意,就是縱容他們這種褻瀆神的行為。”

    “這么大的罪你都不給點懲罰,會讓天下所有信眾懷疑,一直仰賴的主是不是一位英明的主。”

    “他們除了混天主教,還混法那個什么功呢!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這事你們都能忍得了?要我我肯定要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我可記得上帝他老人家說了,申冤在我,我必報應。你是上帝的使徒,你不幫忙誰幫忙,只要拿出零點一分當初收拾索多瑪城的魄力!不要理會他們給的那三瓜倆棗的好處!其他的事情我來做!罵名我來擔!”

    “咱們東西文化交流這么頻繁,你不給我面子,以后你們的人來我這邊辦事,你說我是應該幫幫忙,還是不應該?你們的信徒可有不少在我的地盤上爬雪山玩的,每次天氣不好,有雪崩的時候,我可都給了足夠的提示!

    ……

    從胖熊貓嚇唬游敬濟那天開始算,前兩天,李寅寅從早坐到晚,一刻不停的叨逼叨,米迦勒不為所動。

    又過了三天,米迦勒也受不了了,他終于答應無視游氏一家給教會捐的錢,只當沒他們這家人。

    第六天,胖熊貓開始給游敬濟治病。

    第九天,游敬濟的事情被調查。

    一個月后,游敬濟的病治好了,與他相關的處罰通告也正式公布:開除黨籍,沒收非法所得,退休待遇按照二級科員執行。

    沒了。

    甚至連非法所得都沒有多少,全都已經轉移到海外了。

    對他出境也沒有任何限制。

    游敬濟美滋滋地拿著自己的香港永久居民證件,買好機票,快樂的飛向澳大利亞。

    “他已經落地了!滨鸷锵蚶钜鷧R報。

    “嗯,做事做得漂亮一點。”

    “是。”

    胖熊貓不知道李寅寅和觜火猴在打什么啞謎,他只知道李寅寅很希望把游敬濟也弄死。

    但是,游敬濟沒有被弄死。

    愿望沒有實現,總會不開心的。

    胖熊貓覺得自己有責任和義務讓李寅寅開心,畢竟是他把李寅寅卷進這件事的。

    自己得到了滿足,幫捐款給自己的人報仇。

    所以……他熱情地表示馬上帶李寅寅去雅安。

    他從雅安到成都,是走過來的,從成都到雅安,就只見一句“把眼睛閉好”,“可以睜開了”。

    他就到了!

    那是他熟悉的雅安熊貓保護區!

    他帶著李寅寅去自己被仙氣吹屁屁的地方,遺憾的是,那不是仙氣,只是一個不明顯的地下洞穴里的空氣流動。

    雖然位置不對,但是,李寅寅在保護區內,明顯感覺到了強大靈力的殘留,又是一個熟悉的氣息,那是當太陽初升之時靈力最強大的星官所留。

    只是保護區不能讓普通人類隨便亂跑,巡林員查得還挺嚴,而且還有不少游客。

    胖熊貓拍著胸脯保證,他會盡量把大部分人類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次日,清晨,李寅寅和蘇靈衣進行碧峰峽,循著那一聲響亮的雞鳴,李寅寅找到了白虎七宿的最后一個失散的星官——昴日雞。

    “拜見星君。。 标娜针u是七宿之中,最寬和大度,端莊優雅的一個。

    驟然見到很久沒有消息的主君,昴日雞都忍不住喜形于色。

    “自從天庭與人間斷開,屬下就知道必有事故發生,尋找了許多年,終于找到了這里,那里……”他指著山巒之中一處被白云遮擋的地方:“就是建木把人送上天庭的所在,只是,顓頊帝砍斷之后,通道中斷,連屬下也不能上!

    “不要緊,我帶來了九頭羅剎王的神格,燒一燒,湊合用!崩钜Φ溃澳阏媸橇⑾铝舜蠊!

    忽然,在虛空中傳來一個不服氣的聲音:“我呢?”

    是觜火猴。

    李寅寅與米迦勒談妥之后,觜火猴為保事情萬全,親自去了一趟澳大利亞。

    手心手背都是肉,七宿之間時常競爭,做為星君,李寅寅早已煉成了一代端水大師。

    她故意問:“哦?你已經辦成了?”

    觜火猴以完全與他年齡不符的驕傲語調說:“那是自然!新聞里都已經有了!”

    李寅寅打開手機,觜火猴給她發了全英文的新聞鏈接。

    新聞的大意是:某澳籍華裔家庭,在出游時,全家意外身亡,只留下了一個沒有上船的老頭。

    警方在調查中發現,這戶姓游的人,利用他在澳大利亞高層里的關系,竊取大量五眼聯盟的情報,并賣給中國、俄羅斯。

    五眼聯盟是美、英、加、澳、新五個國家,他們之間情報共享,互相交流信息,包括安插在其他國家的情報人員的姓名和身份。

    游姓男子及他的妻子,賣了不止一次情報。

    甚至這次游船的目的地就是北極圈……那是什么地方,是死敵俄羅斯!

    如今死者已矣,再多的東西也不好查。

    但是,這戶人家還有一個老頭子!

    這個老頭子對移民局官員解釋他想得罪了國內高層,想申請避難。

    入籍的事情已經在走流程了。

    現在,還是別走了……滾蛋吧

    全世界哪個國家都容不下奸細。

    等李寅寅看完新聞,已經是雅安碧峰峽基地的開門時間,今天是周六,天氣很好,來了很多游客。

    正常情況下,游客們進門,就會繼續往里走,然而,大門口就出現了奇景:

    一只熊貓搖搖晃晃的過來,悄悄咪咪地搶了巡林員的自行車,騎了一圈,巡林員緊趕慢趕追上它,沒收了自行車。

    熊貓勃然大怒,它搶了保護區里狗保鏢的球,玩起了拋接。

    狗憤怒地沖它汪汪叫。

    它又搶了兩根竹竿玩踩高蹺,被保育員阻止后,它像猴子一樣爬上樹,并且跳到另一棵樹上去,甚至還展示了它不知道從哪里搶來的香蕉。

    一個小朋友興奮地問:“它是不是以為自己是猴子呀?”

    他的媽媽說:“它是在歡迎我們,在給我們表演節目,你看,連熊貓都表演節目,上次唐爺爺和李伯伯到我們家來,媽媽讓你給他們背一首詩,你怎么就不高興啦?還扔東西,你都不如熊貓可愛!”

    本來挺高興的小朋友頓時把臉垮下來了:“現在不是說拒絕動物表演嗎?熊貓寶寶一定是被迫的!是不是飼養員叔叔打它了?”

    在一邊跟著看熱鬧的飼養員冷不丁得被扣了一口黑鍋在身上,他大呼冤枉:“真不是我們強迫它表演,是它自己非要表演!

    小朋友憤憤看著他:“叔叔,你天天那么早來上班,也是自己非要來的嗎!”

    第87章 巫咸

    碧峰峽中大多數地方是開放的,沒有開放的地方都寫著禁止游客進入。

    在一處極其狹窄的山洞里,蘇靈衣聞到了一股地縛靈的死氣,他不由得皺起眉:“這人是被人推下去的?失腳掉下去的?”

    李寅寅向洞口掃了一眼:“不是,是自己鉆進去的。不管是推下去,還是掉下去,人都會下意識掙扎,這么窄的洞口,稍微掙扎一下,都不至于滑那么深!

    “自己鉆進去?為什么?”蘇靈衣在高原上捉鼠兔的時候都不會鉆到鼠兔的的洞里,他只會在鼠兔的洞口耐心等待。

    這個洞與正常成年人的體型相比較,就跟蘇靈衣硬要鉆到鼠兔窩里一樣。

    如果洞里有金銀珠寶,古董寶藏,那他還能理解。

    可是這一帶就是普通的自然區,沒有舊宮殿,也沒有大墓,摸金校尉土夫子都不會來的。

    李寅寅聳聳肩:“為了探險、好奇、有趣,也許是跟人打賭……”

    蘇靈衣不理解:“人不是最怕死的嗎?”

    “怕死的人不會好奇,好奇的人不怕死。從人類進化的進程來看,好奇不怕死的人才是大多數。

    如果人類主流的思想都是老實聽話,那么在南方古猿時代就停止進化了,世間沒有水泥森林,只多了一群在林間抓著藤蔓晃蕩的古猿,撞飛正在吃香蕉的猴子,搶走香蕉,在樹頂上捶打胸膛發出怪叫,從此不再被996的福報眷顧……”

    “他怎么進去的?”蘇靈衣想不明白。

    “用力把肺里的氣體都吐出來,把胸腔和腹腔盡量縮小,然后,進入更深的地方,他是頭朝下爬進去的,洞內是向下的陡坡,下去容易上來難。他可能以為憋著一口氣,前面就會豁然開朗,沒想到前面是更窄的通道,上又上不來,就卡死在里面了。”

    “可是……卡死在里面,他有什么好怨念的,很少見到靈力這么強的地縛靈了。”

    “也許……”李寅寅和蘇靈衣同時想到,這個洞口就是建木的靈氣之源。

    蘇靈衣大膽猜測:“也許建木是類似于電池一般的存在,這里的靈氣就像水,電解水,把水化成了氫和氧。建木把靈氣分解成能把人送上仙境的,以及讓神仙下凡的兩個不同部分!

    說了這么多,也不過是猜測,還是得把地縛靈拉出來問問,他有什么想不開的。

    普通的地縛靈只會在原地重復死亡瞬間的事件。

    高級一點的地縛靈會在原地轉悠,等著勾引倒霉蛋自投羅網,給他做替身。

    這些李寅寅都見過,還幫著地府的人送走過幾只特別兇的。

    就是沒見過像這只地縛靈這么……二逼的。

    他自己竟然自己給自己建了一個結界,結界百分之百復刻了洞里的情況。

    地縛靈使用純手工、重機械、調配火藥劑量等等超絕想法,進行多種嘗試。

    包括但不僅限于:全須全尾的救出來、打斷胳膊剁條腿的救出來、臉上皮膚被石頭磨得面目全非的救出來、出來半截人、出來半截尸、出來一坨尸骨、出來泥巴與尸體的混合物……

    目前他的實驗最好成績是上半身的器官保持新鮮狀態被取出來,然后抓緊移植給需要的人,也算是一種生命的延續。

    物理學存在一天,最理想的完整救出來都是不可能的。

    他不甘心!

    他相信物理學偶爾也會有讓步的時候。

    李寅寅無奈地看著地縛靈一次又一次的嘗試,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屢敗屢戰,屢戰屢敗:“……所以,他留在這里,不是因為覺得自己死得委屈,也不是因為含怨帶恨,單純是……”

    “是為了做實驗……”蘇靈衣接話,“我覺得,心月狐會喜歡這樣的人才!

    李寅寅十分遺憾地嘆了口氣:“可惜心月狐是搞生物的,這人是純物理,還是專攻力學,不然兩人說不定能合作搞一篇論文出來!

    “監兵星君的想像力真是令人嘆為觀止!鄙椒逯袀鱽砹肆硪粋聲音。

    云霧慢慢匯成人形,人旁邊還帶了只狗,浮在天空中與李寅寅對視。

    那人耳戴兩條蛇,身材魁梧,五官清晰可在眉間生有一道橫目,頭上戴著羽冠。

    那只狗是中華田園犬,不名貴,長得也很沒有震懾力,它為了證明自己很強很兇,努力挺著胸,把腦袋昂得高高。

    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只是一時想不起來了。

    李寅寅試探著問了一聲:“巫咸……是你嗎?”

    “你還記得我啊……”,巫咸的聲音帶著幾分欣慰和幾分無奈,“我以為您已經拋棄我們了。”

    “我?拋棄?”李寅寅不明所以,不管是十巫,還是六巫,她們與天上的星君之間從無從屬關系。

    李寅寅的腦子里是主君拋棄了屬下。

    蘇靈衣的腦子里又演起了狗血虐文故事,比如:“你是不是對他始亂終棄了?”

    “啪”,李寅寅伸手對著他的腦袋打了一下:“叫你少看那些無聊的故事。還有,巫咸是女的!整個十巫里,只有巫履一個是男的!你這只笨蛋狐貍!

    蘇靈衣抱著腦袋,揉著被敲出來的包,甩出兩條海帶淚:“可是她長得……”

    “巫咸是一個魁梧的女子!”李寅寅鄙視地看了他一眼,“你能長得唇紅齒白,膚若凝脂,就不許女子是拳頭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馬,人面上行得人?”

    在李寅寅與蘇靈衣兩人;尩臅r候,巫咸冷不丁開口:“百年不見,如今您回來,是已經掌握破局的關鍵了嗎?”

    李寅寅:“???……嗯……雖然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但是可以確定,你一定不是在說我。”

    在李寅寅的記憶里,巫咸跟她在神話時代就只見過一次,那時候,她還是一個小姑娘,穿著花花綠綠的小裙子,戴著滿頭叮叮當當的珠翠首飾,七八歲的小姑娘,板著一張臉硬裝大人模樣,莊嚴肅穆的完成祭祀活動。

    那個時候的人篤信天命在女子身上,而不諳世事,純潔無睱的小女孩更是能直接與天地對話。

    巫咸,用現代的話說,就是纖細敏感,很容易感知到環境中的氣息,太多太雜的信息,讓她產生了認知錯亂,不知道什么是人,什么是妖魔鬼怪,分不清語言系統,每天都有幾十種語言在她耳邊吵鬧。

    一直到六歲,她都像個小傻子,不愛哭、不愛笑,也不會說話。

    忽然在一個風雨如晦的中午,電閃雷鳴如在空中交織的巨網,她被雷劈了……別人都以為她死定了。

    沒想到,褪去那一身被燒焦的殼,她不僅活過來了,而且就像被天神點破了蒙住靈臺的那一層窗戶紙,無論是見識、智慧、心性,不僅比同齡人,就比部族里的成年人要強。

    從此,巫咸跟隨部落里的巫學習,如何與天地溝通,如何從日月星辰的運行軌跡判斷未來。

    再后來,她成為了靈山十巫之一。

    靈山十巫是怎么變成開明六巫的,李寅寅并不太清楚。

    當時的人王宣稱開明六巫是從靈山十巫里挑選出來的精英,將會將不死藥的秘密交給她們掌握。

    這就是李寅寅對巫咸的全部印象。

    其中還有一部分來自于巫履和巫陽的講述,還有來自窫窳臨死前的胡言亂語。

    李寅寅想了想,決定直接問:“我們上次見面是什么時候?怎么就百年未見了?”

    巫咸見她一臉茫然,輕聲嘆了一口氣:“我早說過,換形藥未煉得大成,貿然使用會有風險,不曾想,您果然……”

    “換形是什么意思?”蘇靈衣抓到關鍵詞,馬上追問。

    巫咸沉默地看著她:“您愿意讓我說出真相嗎?”

    “說吧,賣什么關子,什么真相會跟這里填著一個人相關。”李寅寅已經感覺到那個人并不是單純的探洞,也不是單純的尋死,而是有更深的含義。

    巫咸沉默地看著她許久:“我不能提那個人的名字,被他的靈識捕捉到,我們之前所做的就會前功盡棄!

    李寅寅最煩這種“不知當說不當說”,讓她直說,又這個那個的一堆理由,她惱怒道:“那你還問什么問,我讓你說了,你又不說!”

    巫咸閉了閉眼睛:“我已與天帝簽定契約,如果出爾反爾,只怕又要再生事端。如果你想知道,就去泰山吧……泰山之下的古神,不受人王契約的約束,他會告訴你真相的!

    高空中的風一陣一陣的吹拂,云層慢慢散開,很快便五官模糊,不再似人形。

    李寅寅大叫:“等等,別走,這個地縛靈……”

    “他不是普通的靈,您連這都感覺不出來了嗎?”巫咸的眼神悲傷,簡直就像一個能徒手解微積分的人,看著雞兔同籠硬是做不出來。

    “他是……”

    沒等巫咸說出口,高空突然吹來一陣強風,將云團吹了個干凈。

    真正是一碧如洗,藍得刺眼,藍得發邪。

    李寅寅站在地縛靈身旁,仔細看著他的細微動作,就連搬塊石頭,都要仔仔細細把石頭的位置畫上線,又一次失敗之后,他似乎在登記石頭的形狀、重量和角度,總結分析原因。

    他的形象與記憶中的人交疊,李寅寅脫口而出:“巫真?”

    巫咸國的二把手,巫咸負責制定方針,巫真負責具體執行。

    記得她并不是開明六巫中的一員。

    李寅寅以為她只是死了,或者因為沒有得到提拔,而心灰意冷,轉投別處。

    這在上古時候并不罕見。

    沒想到,她變成了性別模糊,意識全無的地縛靈。

    只是日復一日的做著同樣的事情。

    難怪地府的人敢對顓頊帝故鄉的地縛靈都不管不問,原來,是有理由的。

    聽巫咸的意思,巫真是被專門放在這里的。

    上古人王為了祈雨,連自己都敢燒。

    巫師殺人,巫師殺自己,那更是稀松平常。

    只是,這一切的真相,在這里都得不到答案,要去一趟泰山了。

    此時,一只熊貓已經在大門口累個半死,直到看見李寅寅和蘇靈衣出來,它才停下一人成團,引爆全場的瘋狂炫技。

    它“撲通”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喘著氣,眼巴巴地看著飼養員,發出不滿的叫聲。

    愣著干嘛,給爺端吃的。

    難不成主動加班,還沒有加班費啦!

    把活干得漂亮,就不給獎金啦!

    那還有天理嗎!

    那還有法律嗎!

    快!蘋果,竹子,竹鼠,統統給爺端上來!

    飼養員也知道在這么高強度的運動下,肯定是餓了。

    忙一手夾著一大盆吃的,放在胖熊貓面前。

    冷眼旁觀許久的小朋友憤憤:“我就說嘛!熊貓寶寶是被迫表演的!不表演就不給它吃飯!

    第88章 茅臺鎮

    “不用不用。”

    “一定要收!”

    “真的不用!”

    “又不是送給你的,這瓶是我送給泰山府君的,這瓶是我托你送酒的跑腿費!”

    胖熊貓與李寅寅正在上演“我不要,你硬塞”的大戲。

    從巫咸那里得知天庭與人間斷聯的事可能與泰山那里有關,李寅寅當即就想把自己傳送到泰山,卻被胖熊貓攔住了。

    本來,以他的本事,李寅寅想走,十個他也攔不住。

    但是,他無恥地叫來了兄弟。

    兩只大熊貓,一左一右抱住李寅寅的腿,還有幾只小的大熊貓迫于胖熊貓淫威,而跪趴在李寅寅面前,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保護區里的大熊貓都是半散養的。

    雖說大熊貓在遠古時代確實是肉食動物,攻擊性也挺強,但是,如今這國泰民安的,它們根本就不缺吃的。

    主動攻擊人類,那更是不可能。

    就算有人類送到它們面前,它們也只會懶洋洋地看一眼,也許會扒拉兩下,更多的時候是你看你的,我玩我的。

    就連飼養員要跟他們建立關系,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如今這么多熊貓同時撲向一個人,好像她是熊貓之王。

    飼養員們千辛萬苦地把熊貓拖的拖,抱的抱,全部弄走,結果,下一批又來了。

    圍觀群眾一點都不同情被熊貓絆住腳的李寅寅。

    老太太:“喲~這姑娘真俊吶,連熊貓都喜歡她!

    老頭子:“嘬嘬嘬……哎,怎么我拿竹子給它吃,熊貓都不理我。”

    老太太:“你也不瞅瞅你的臉,能跟人家小姑娘比嘛?哎,年輕就是好看呀!

    被父母帶來的小朋友:“媽媽,熊貓怎么不來抱我?”

    媽媽:“因為你不好好吃飯,你看這個姐姐長這么高,就是她的媽媽給她做什么,她就吃什么!

    什么都信的路人甲:“啊,她一定是熊貓女神,女神女神,保佑我的基金全部翻紅回本!

    ……

    “好啦好啦,別耍賴了,我去,我去還不行嘛!崩钜荒苷J輸,被好多只熊貓突然眷顧,李寅寅的臉上了各大社交媒體的頭條。

    要是這個時候,她突然出現在泰山,還被人認出來了,這就很不合理。

    她只能稍微多留一天,讓移動速度顯得正常一點。

    胖熊貓帶著李寅寅到了茅臺鎮。

    整個鎮子都飄著一股發酵的黃豆味,跟普通的酒糟味完全不同。

    “我的一個兄弟,現在在茅臺酒廠上班,當調酒師。”胖熊貓說的時候,驕傲之情,溢于言表。

    “你的……兄弟……調酒?”李寅寅腦中浮現出一只大熊貓,手里拿著銀色的調酒杯,瘋狂晃動。

    有內線幫忙安排,李寅寅和蘇靈衣得以進入茅臺酒廠,并被直接帶去了胖熊貓兄弟的工作地點。

    原來大熊貓的兄弟不是熊貓,而是一只猴。

    他的工作也不是酒吧里的調酒,而是把不同年份的茅臺酒勾兌到一起。

    猴子對熊貓感激涕零:“還得是熊貓哥!如果不是他幫我,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這只猴子是峨眉山的老猴王,說是老,其實只是“上一代”的意思,自從觜火猴一統峨眉,原本分裂在全山各地的猴,都統歸觜火猴管轄,各位舊諸侯們,只能退位。

    雖然觜火猴不欺負遜位的猴王,可是其他猴欺負啊。

    以前猴王們在任上多囂張,卸任后就被欺負的有多慘。

    這位猴王以前是十里八鄉有名的俊猴王,不僅自己族群的母猴喜歡它,隔壁幾個族群的母猴也喜歡它。

    別的猴王只是被自己族群里的公猴欺負,它是被自己加周邊五六個族群欺負,日子實在沒法過了!

    猴王決定離開峨眉山,去青城山碰碰運氣。

    結果,到了青城山,它希望能像在峨眉山那樣,隨機抽取一位幸運的猴王,跟它打一架,然后,順利奪位,繼續當猴王。

    可是,它到處找猴王,沒猴搭理它。

    問,就是猴王都在忙著釀酒,跟人類建立睦鄰友好的合作共贏。

    青城山的猴子干得非常成功,它們用獼猴桃釀出了“青城乳酒”,與青城山老臘肉一起,并列為青城山名產。

    釀酒釀的好的,才能當猴王。

    打架好有個屁用。

    要是把釀酒大師給打壞了,不用猴群吱哇亂叫,人類就會出手收拾它。

    老猴王很絕望,它一時沖動,找到觜火猴的辦公室,打算靜靜地、悄悄地吊死在他辦公室的門口。

    被觜火猴救下后,它吱哇亂叫:“你他媽弄死我得了!別把我不死不活的擱在這活受罪!

    觜火猴那會兒忙著官場斗爭,沒心思跟他斗嘴,隨手給它施了幻術,讓它會被所有的生靈都視為同類:

    “你說是我的原因讓你沒法繼續混猴群了,我給你一個機會,天下這么多種族你都能加入,去吧!你看你能混進哪里,就去哪里!

    在動物的眼中,人類是萬物之靈。

    如同高中生眼里的大學生。

    普通社畜眼里的公務員。

    底層公務員眼里的處長及以上……

    屬于“到了這個等級,就可以隨便玩了!

    于是,它高高興興地選擇加入人類社會。

    再然后,才發現,做一個沒錢、沒權、沒學歷、沒背景、沒資歷的人,還不如在峨眉山當猴。

    當初它當猴王,也不考筆試啊,覺得自己的體力和武力值達標了,就去挑戰老猴王,打贏了就上位,也不用政審。

    輸了也沒什么,反正總歸不能把它給餓死。

    怎么當人這么麻煩……

    絕望的舊猴王決定去自殺。

    他挑了一個風景很好的地方——臥龍自然保護區。

    它,跳了!

    它,砸在了來臥龍玩耍的胖熊貓身上,胖熊貓見一個“同類”敢砸自己,它憤怒了。

    在胖熊貓想一屁股坐死它的時候,路過的巡林員看見一個“人類”居然被熊貓按在地上打,趕緊趕開了胖熊貓,把它救出來。

    胖熊貓不相信自己這么圓滾滾,胖乎乎,人見人愛的碧峰峽第一帥,居然會輸給一只干癟瘦小的同類,醋意大發,遂伺機進攻。

    卻發現“同類”居然在看報紙上的招聘廣告,以為他也是熊貓精。

    一來二去,得知了猴子的真實身份和故事,胖熊貓有點同情它,便用自己的關系,幫猴子通過了茅臺酒廠的招工考試,順利進去當一個平凡的工人。

    猴王在青城山待的幾天,雖然沒學會釀酒,但是挖掘了自己的一項潛在技能:超凡味覺。

    聞一聞,嗅一嗅,就能準確說出這酒的制作流程,包括投曲時間對不對、發酵時間夠不夠,窖藏時間有多久并且能精確到天數。

    至于清香型、尖香型、醬香型……那更是信手拈來,毫不費勁。

    于是它一個在紙面上只有小學文化,實際上一天書都沒讀過的猴子,從普通工人,順利轉崗,成為全廠最年輕的國家級調酒師。

    “原漿?怎么可能直接賣原漿,難喝的要命。”猴王驕傲地展示它的業務能力,倒了七杯酒給李寅寅:“不信你嘗嘗,這是在釀酒過程中取的七次酒,味道區別很大的!

    李寅寅不愛喝酒,就算蟠桃宴上的酒,她都不怎么碰,只在大家一起舉杯的時候,意思意思碰碰嘴唇。

    喝酒誤事,酒里被人下藥,都不會像水里被下藥那樣反應及時,她習慣時刻保持清醒。

    蘇靈衣就不一樣了,狐貍愛喝酒,他在高原上偷喝過藏民的青稞酒,也曾不遠千里跑去偷喝牧民的馬奶酒,有蘇氏女子在鹿臺大宴群狐的時候,他也跟著去湊數喝了幾杯,怕自己長得太“突!北卉庌@墳群狐看出破綻把他打死,便早早偷溜走了,反倒在比干的劍下撿回一條性命。

    經那次之后,他……更愛喝了,覺得有酒神庇護他。

    李寅寅只沾了沾唇的酒杯,他悄悄挪到自己面前,被李寅寅發現后,他訕笑著解釋:“這是好酒,倒了怪可惜的,你不喝,我幫你喝。”

    “少喝點,別醉了。”

    胖熊貓拍著胸脯:“要是他喝醉了,我背他回去!

    ……

    然后……

    李寅寅看著醉倒在地上現出原型的胖熊貓和蘇靈衣,又看了看猴王:“你這酒里放了什么?才這么幾口就倒了?”

    猴王抓耳撓腮:“我也不知道啊……這這這……我想你們遠道而來,就想給你們喝得濃醇一點……”

    普通的茅臺酒,最高度數是53%。

    熱情的猴王給他們調了一個75%的。

    李寅寅:“75度哦……好熟悉的數字……醫用酒精是吧。”

    猴王急忙解釋:“真的不算很高啊,比起生命之水差好多呢!

    生命之水,蒸餾伏特加,酒精度是96%,在它面前,醫用酒精就是個弟弟。

    李寅寅揉揉太陽穴:“行了,我來處理,你別管了!

    她先拽著胖熊貓的腿,縮地成寸到了最近的臥龍自然保護區,把它給扔那了。

    再回去解決蘇靈衣。

    剛站定,就聽見調酒室外面有腳步聲,她急忙把藏狐形狀的蘇靈衣撿起來,往脖子上一圍,充做狐皮毛領。

    “侯老師……”進來的是廠里的同事,找猴王說點事,她知道李寅寅是他親戚,也沒在意,順嘴夸了一句:“好漂亮的狐貍圍脖……啷個這么重的酒味?”

    “剛才不小心手抖了一下,灑在上面了!崩钜槻患t心不跳的現編故事。

    “哦……”

    蘇靈衣以這種扭曲的姿勢被掛在李寅寅的脖子上,他其實很難受,所以想動一動,換個姿勢。

    李寅寅當機立斷,雙手分別按住他的腦袋和尾巴,好像只是在整理圍脖,她微笑告辭:“你有正經事要做,我就不打擾了,再見。”

    臨走的時候,猴王死活給她用不起眼的方形白塑料桶裝了小半桶,讓她帶著路上解解渴。

    李寅寅一手按著蘇靈衣,一手拎著塑料桶,艱難的往回走。

    回到旅館房間,李寅寅把蘇靈衣往床上一丟,看著他躺在那里一動不動的樣子,李寅寅搖頭:“真是的,你居然這么不能喝,還說什么去鹿臺喝過……酒池肉林的時候,是不是妲己邀請了所有的狐族,只有你沒收到邀請?”

    蘇靈衣閉著眼睛,嘴里嘟嘟囔囔:“我沒醉……”

    “嗯,喝醉的都這么說!崩钜粗悦院臉幼佑X得很好玩,伸出雙手去捏他的臉,“變身~梭子蟹!”“變身~大獅子!”“變身~小兔子!”

    耳朵被扒拉在一起,讓蘇靈衣感到很不舒服,他下意識變成耳朵距離相隔遙遠的生物:人類。

    正常狀態下的蘇靈衣化人,必然會帶著衣服。

    酒醉狀態下,他對自己放松要求,思想道德大滑坡,只變出了身體,沒變出衣服。

    “才喝這么一點,法力就倒退成這樣。”李寅寅伸手去揪他的胸口。

    “不要嘛,好痛……”蘇靈衣伸手抱住正在施暴的手,委委屈屈地睜開眼睛:“你干嘛欺負我?”

    李寅寅否認三連:“我不是,我沒有,別亂說!

    “你揪我!碧K靈衣哼哼唧唧,“你把我看光了!我不干凈了!你要對我負責!”

    李寅寅不接受道德綁架:“……你當狐貍的時候,難道穿衣服?連鼠兔都以看到你什么都不穿,在雪地上狂奔!”

    蘇靈衣根本就不聽,抱著李寅寅的胳膊不撒手,李寅寅要推開他輕而易舉,不過,看他垮著臉的小表情,李寅寅覺得十分有趣,便在他身邊躺下。

    蘇靈衣不依不饒的抓起她的另一只手,搭在自己腰間,還往她的懷里拱了拱,嘴里還在念叨:“王上,你怎么都不像以前那樣抱我了?為什么這么冷淡!

    “嗯?”李寅寅眼睛微瞇,雖然,她跟蘇靈衣既無名也無實,但就是莫名有一種被人當面戴綠帽的感覺。

    她也索性陪著他往下演:“因為你不乖了!

    “我很聽話的,是你變了,是你先不要我了……對我冷冰冰的,不抱我,也不喂我東西吃,你是不是變心了!”蘇靈衣越說越崩潰,一大顆眼淚順著眼角往下流。

    他微微睜開眼睛,眼眶里盈滿淚水:“為什么會這樣,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嗎?”

    李寅寅:“……你都跟別的女人跑了,還問我哪里做的不好?”

    “監兵神君不是別的女人,她像你,不對,是跟你一模一樣……她對我很好,就像以前你對我那樣……每次看到她,我就像看到你……忍不住對她動心……我是不是見一個愛一個的壞狐貍啊……怎么會這樣……”

    蘇靈衣嘴里念叨個不停,李寅寅在他耳邊輕聲問:“你已經被她迷住了,是不是連我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怎么可能!”

    “我是誰?”

    蘇靈衣的聲音含含糊糊,但是李寅寅聽得很清楚:“上圣白玉龜臺九靈太真無極圣母瑤池大圣西王金母無上清靈元君統御群仙大天尊。。 

    這一長串字有一個為人熟知的名字:西王母。

    也可以稱之為王母娘娘,先天西華至妙之氣化生,司天之厲及五殘。

    直到漢朝之后,人類熱衷于將女神降格,并且強行拉郎配,王母才從權能極大的古神,墮落成了玉皇大帝的妻子,主要職能從掌管天下的災疫和刑罰,變成了拆散小情侶,能拆一對是一對,從織女拆到七仙女,管不住的女兒,操不完的心。

    無奈在人間行走的神的神格,就是靠人類的信仰所賦予。

    就算是西王母,也不得不接受神格被削弱的事實。

    李寅寅記憶里的西王母多次跟她抱怨過此事,她想再爭取爭取一下。

    只是如今已經過去兩千年了,人類對西王母的職責范圍已經根深蒂固……哪里這么好改。

    在此之前,李寅寅對西王母抱以相當的同情,四方星君沒有被拉郎配,不是因為人類大發慈悲,放過星宿。

    而是世人都以為掌管殺戮的星宿,必然是孔武有力的強壯猛男,怎么可能是一個女子。

    三男一女,這個搭配就很不和諧,四個星君在天上開impart……那銀河豈不是那啥……

    中國人可不是印度人,印度人才能坦然接受恒河是濕婆大神在激情時噴涌出的**,還跳進去又洗又喝的。

    想到天上的銀河是那啥……這是思想保守的中國人絕對不能接受的。

    星宿神也因此逃離了拉郎配。

    現在,蘇靈衣,已經被她視為“我的小狐貍”,卻還惦記著別人,這讓李寅寅感到非常不滿。

    她也說不清這種不滿的來源是什么,總之,就是很不高興。

    李寅寅強硬地把自己的胳膊從蘇靈衣的雙手中抽出來,抓起被子,兜頭給他蓋。骸八伤,夢里什么都有!”

    說罷,她轉身離開蘇靈衣的房間,去樓下找服務員想再開一間。

    結果最近鎮上有活動,這家地勢絕佳的旅館已經客滿,只能湊合住。

    李寅寅一把抓住蘇靈衣,把他放到浴缸里,自己躺在大床上,心安理得的一覺睡到天亮。

    其實半夜時分,蘇靈衣就已經醒了,他發現自己在浴缸里躺著,短暫的困惑之后,開始反思,自己到底說了什么。

    他只是醉了,不是斷片了。

    很快,他就想起了一切。

    “完蛋了……”蘇靈衣坐在浴缸里,用力揉按著腦袋。

    他努力回憶,自己為什么會對李寅寅說那些話,好像,就是在喝醉之后,感覺李寅寅身上有一種特別熟悉的味道,就是當他還是小狐貍的時候,在白玉京時被西王母抱在懷中,還有緊跟在她身后的那種踏實安心的感覺。

    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什么會覺得司掌天下兵戈殺伐的白虎星君會像西王母,也許是因為西王母原本的神格也是司掌天下瘟疫與刑伐。

    其實,在天理教攻入紫禁城的那一年,蘇靈衣回過一次白玉京,但是,西王母卻完全變了一個人,冰冷無情,不抱他,也不撫摸他,甚至看著他的眼神,就跟看著庭院里的其他動物沒有任何區別。

    原本,蘇靈衣以為是多年不見,情份淡了,便化成原形悄悄跑到屋里,想給她一個驚喜,再順勢向她撒撒嬌的時候,卻看見西王母那雙冷漠的眼睛,她疑惑地看著蘇靈衣,并且問值守的仙娥,為什么那么大一只狐貍跑進來都沒有看見。

    不僅沒有挽回有關系,還連累了仙娥也受罰。

    蘇靈衣很難過,當天便灰溜溜地離開了白玉京,并且發誓再也不回來了,直到上次求取九鳳丹……

    把此前遇到的事情都想了一遍,蘇靈衣輕輕嘆了口氣。

    也許,與李寅寅的關系,只能止步于此了,反正,李寅寅似乎也并沒有對他有那么強烈的情感。

    做為朋友……應該,也許,還是可以相處下去的……大概……

    蘇靈衣做了一百遍心理建設,又對自己說了無數遍:“我們只是朋友……她不會因為我喝醉了喊別人的名字而打死我!

    等他覺得理由充足,萬無一失了,才站起身,走出浴室,想探探李寅寅的口風,順便再解釋解釋。

    屋里沒有人。

    李寅寅已經走了。

    連一張紙片都沒有留……

    蘇靈衣怔了許久:就這么結束了?她真的一點都不想再跟他見面了?她就這么悄無聲息的去泰山了?

    泰山府君的地盤雖然就在泰山底下,但也屬于另一個維度,以蘇靈衣的法力,是絕對不可能進去的。

    在那之后李寅寅要去哪里,他也不知道。

    斷了……徹底的斷了。

    蘇靈衣閉上眼睛,又想起與李寅寅第一次相遇時的場景,那是一種久別重逢、失而復得的狂喜。

    他貪心的想要讓這種喜悅維持得更久一點,沒有告訴她,自己與西王母的關系,比尋常的主人和寵物要更深。

    沒想到,卻讓原本可以多保留一些時間的感情徹底消失了。

    蘇靈衣在旅館里傷感的時候,李寅寅在茅臺鎮的早點攤上看到一群人圍著看什么。

    她湊過去瞧,有圍觀群眾熱心地向她介紹來龍去脈:

    這是個小攤子,就攤主一個人在忙。

    平時人少還好,喊一聲要什么粉,交錢,然后站著等。

    人一多,就全憑自覺了。

    女人說是自己先要的粉,然后去別的攤子再買個包子,結果回來,就看到自己的那碗粉被排在她后面的男人給端在手里了。

    她向男人討個說法,男人抱著牛肉粉的碗大喝了一口,然后挑釁般地看著她:“想吃我的剩飯就拿走!

    女人不甘示弱,對著男人手里的牛肉粉吐了一口口水。

    劇情,就此向著不可收拾的方向發展。

    現在兩人都擱著牛肉粉不管,在旁邊單挑,排隊的人一邊等牛肉粉,一邊看熱鬧。

    李寅寅立刻加入了看熱鬧大軍。

    擠進人群,她發現了交戰雙方是熟人。

    女人發量稀少,容貌枯槁。

    男人肚大腰圓,兇神惡煞。

    黃帝的幫手——天女妭。

    蚩尤的部將——雨師。

    嘖嘖嘖……

    這熱鬧,大發了!

    李寅寅一手端著牛肉粉,一手拿筷子,站在吃瓜第一排。

    然后,這兩人的目光同時望向她。

    “是你!”分屬兩大不同陣營的人,對李寅寅的怨念居然高度相似。

    李寅寅做為星宿,原本不應該站隊黃帝和蚩尤的任何一邊,要保持公平公正公開。

    但是,她站隊了,幫黃帝搞死了蚩尤。

    只因為她知道黃帝有人王氣運,蚩尤雖然猛,但有命無運。

    支持一個失敗者,只會讓人覺得她沒用。

    于是,她幫著黃帝聯絡上了身在昆侖以北、共工臺上的天女妭。

    天女妭干翻了雨師,所以雨師恨天女妭和與之相關的李寅寅。

    天女妭恨她,則是因為李寅寅跟她吹黃帝吹得天花亂墜,說他是天定人王,現在投資,入股不虧,將來隨便也能得個封賞。

    結果,她神力耗盡,再也回不到共工臺。

    黃帝不僅不幫她,反而說她會帶來大旱,將她驅逐至赤水之北,連名字都給硬改了,叫“赤水女子獻”。

    為了這種操作有合理性,天女妭的名字被改成了黃帝女魃,聽起來就好像是黃帝的女兒。

    一個帝王驅逐功臣,會被人視為無情無義。

    一個父親驅逐女兒,會有人替這個父親解釋:“父女情深,現在最痛苦的一定就是他了!

    “為什么要苛責一個可憐的父親?”

    “他已經夠痛苦了!

    ……

    天女妭怨恨黃帝,但是黃帝已經乘龍上天,她雖然恨,但也沒有別的辦法。

    現在,無良職業中介忽然出現在她面前,她哪能忍得住。

    看見兩位突然罷手,大有同仇敵愾的意思。

    李寅寅不跑也不躲,她飛快地把牛肉粉往嘴里塞,死嘴快吃啊,一會兒就要打架了,這么香的米粉,千萬別浪費了。

    第89章 旱魃與雨師

    蘇靈衣向旅館服務員詢問附近有沒有吃飯的地方,服務員熱情推薦了這家的牛肉粉,并力薦往里面多放折耳根:“特別香,特別好吃!

    到了牛肉粉店,食客們還在津津有味的討論著剛才的八卦:“一男一女為了搶牛肉粉要打起來!

    “兩個人還沒分出高下,又來了一個女的,那兩個人兇巴巴地把她架走了!

    “會不會是那個男的是禿頭女人的丈夫,后面那個女人是二奶?”

    “那個男的能找到那么漂亮的二奶?世界奇觀!

    “也許是圖他有錢?”

    “在這吃八塊錢一碗的牛肉粉,有錢?”

    店老板聽著不樂意了:“有錢人啷個就不能來吃了!我的粉好吃!還有人開著奔馳寶馬來吃的!茅臺酒廠的廠長都來吃!”

    眾食客聽了都笑起來。

    蘇靈衣起先沒在意,后來聽人形容,越聽越像在說李寅寅。

    他向人打聽:“那個短發的女人,是不是在耳朵邊上還有一縷白色的頭發?”

    “誒,是嗦噻,還是你娃兒看得仔細!

    蘇靈衣急忙問:“他們去哪了?”

    “不曉得!

    蘇靈衣無心吃粉,只想趕緊找到李寅寅,此時他點的粉已經煮好了。

    旁邊排隊的人見他魂不守舍,勸道:“走都走了,你現在找也來不及,事已至此,還是先吃飯吧,再慢慢找也不遲。”

    蘇靈衣謝過他:“我真的很著急,這碗粉送你了。”

    食客們看著他飛奔離去的腳步,在剛才的兩女兩男的劇情里加入了新的段落:“禿頭女的老公是胖子,短發女是胖子的二奶,胖子長得丑但也許有錢,這個年輕英俊的后生是短發女的男朋友,對她死心塌地。”

    ……

    ……

    三人在一處無人的死胡同里站著。

    “多年不見,星君一向可好?”天女妭冷笑看著李寅寅。

    李寅寅靠在墻邊:“天庭跟人間斷了往來,我也回不去了,湊和過唄。”

    “是嗎,你還能找地方湊和過,我卻只能跟我最討厭的死對頭在一起!碧炫畩偟难劬锵褚獓姵龌。

    天女妭自從被驅逐以來,感到自己的法力日漸衰弱,以為好歹能湊和過日子。

    不想她的先天神格時強時弱,什么七八月旱到地上開裂,抗旱指揮部緊急動員,還有她去重慶轉了幾天,重慶氣象局被迫往天上打了五次催雨彈,硬是被她的神力驅到別處去了,害得重慶氣象局成為全國笑柄,中央都為此安排了工作指導組。

    雨師也沒好到哪里去,走哪兒,澇哪兒,98年他在全國轉了一圈,想要找一個舒服的地方待著,后果大家都知道了。

    去年他在云南,聽說天女妭逼得云南抗旱指揮部發出通告,并且老對頭天女妭已經走了。

    他尋思著,自己可以放心大膽的去了。

    結果,他這一去不要緊,可把在大理的游客給害慘了。

    大理的洗馬潭,五月份的時候還因為大旱,而直接干透,他這一去,十五天之內,大理竟然下起了連綿雨,只有晚上八點左右才會停個十幾二十分鐘。

    習慣了陽光明媚的大理城,幾乎所有的客棧和居民區都裝的是太陽能熱水器,整整半個月沒有一絲陽光,熱水器里的水最多只有三十五六度,把所有在大理的游客凍個半死。

    五月干到見底的洗馬潭,不僅水量充沛,甚至溢出來了,圓圓的潭,變成一灘毫無章法的“積水”。

    云南從極旱轉到極澇,引起了有關部門的注意。

    講科學的部門排除了厄爾尼諾和拉尼娜,講玄學的部門發現了天女妭和雨師曾經出沒的痕跡。

    這兩位在幾千年前就在人間游蕩,惹下無數禍事,從巫的時代開始,天女妭和雨師就在人類法師那里掛了號。

    歷代大師們能勸離就勸離,不能勸離就擺大陣驅逐,驅逐不了再想別的辦法。

    兩邊相看兩相厭,還互相干不掉,只能看誰先受不了跑路。

    弄得他倆也是怨氣沖天,只是想安生過日子,何至于趕盡殺絕。

    其實李寅寅看出來這兩人是雨師和天女妭。

    只不過她知道這兩人在阪泉一戰之后,就已經徹底的失去了法力,身上那點殘存的神格,也就只能影響影響天氣。

    而且還只是影響小范圍的天氣。

    讓天女妭正面迎戰“摩羯”,她上她也麻。

    讓雨師去塔克拉馬干沙漠深處,他也吸不來多少水汽。

    她以為這兩人的神力已經衰微到認不出自己了。

    事實證明,不管是人還是神,都不能過于自信。

    ……

    “你們倆現在不是過得挺好嘛,合作共贏,讓一瓶普通白酒能賣得那么貴!想按平價購買,還得抽簽,我抽了二十多次,沒一次中的。說明你們倆很厲害啊!

    天女妭冷冷看著她:“是你告訴我,有熊軒轅有人王氣運,卻沒告訴我,我就是一將功成萬骨枯的萬骨之一!

    李寅寅攤開雙手:“這種事情是可以預見的嘛,投資有風險,入市須謹慎。拼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這些,都是經過無數次坑爹教訓之后的產物了。

    如同宋襄公在泓水之戰中讓楚軍過了河,又讓楚軍布好陣,在他信奉的價值觀里,這是合乎“禮”的行為,但是,他卻成為笑柄,

    楚懷王在沒有任何抵押的情況下,相信了張儀所謂的六百里地……

    孔子懷念上古,說春秋是“禮崩樂壞”,便足以說明當時國與國之間的信任有多糟糕。

    世界上所有的詐騙手段,都在中國的春秋戰國時期初見雛形,之后只是升級版和混合版而已。

    李寅寅拿已經飛速進化了一千多年的“防詐騙指南”去忽悠天女妭,多少是有些不講武德了。

    ……白虎星君為什么要講武德,勝利就是最大的武德!勝利就是一切!

    劉邦這個老流氓一輩子不講武德,影響他是大漢的開國之君了嗎!沒有!

    李寅寅理直氣壯到連天女妭都要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傻太天真,才會上了有熊氏那廝的當。

    先讓天女妭反思起來,雨師就更好解決了。

    “你法力不夠,被天女妭壓了一頭,但凡你是個厲害的,還能輸嗎!怪我干什么?你看看人家‘摩羯’,橫掃亞洲,直入美洲。再看看‘普拉桑’,橫掃中日韓之后,遠渡太平洋,去美國登陸了!這才叫硬實力好吧!你再看看你!”

    “再說,你們輸又不只是輸在了大旱上,你搞出了大霧,人家黃帝搞了指南車。你們就沒個什么人再破壞一下地磁?在他的車子下面裝幾塊磁鐵也夠它亂的,你們是要科技沒科技,要暴力沒暴力,不反思自己,就知道甩鍋給我,跟你這種蟲豸在一起,蚩尤怎么能奪得天下!”

    李寅寅說到興起,一甩袖子:“待你天命將盡,屆時有何面目去見兵祖蚩尤!廢物點心,你枉活千年,一生未立寸功,只會甩鍋裝死!推過于人!一條斷脊之犬,還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我我我我我……”雨師一生雖不成功,主營業務也時常被河伯、龍王、二十八宿中的好幾個搶功,但也算神格在手,是人是神好歹都給點面子,哪里吃過這種虧。

    被李寅寅罵了,他也不敢真的怎么樣,李寅寅神格與神力都在,他如今可什么都沒有,就那點小小的天賦,難道他還能靠下雨把李寅寅淹死不成。

    “咱們都是回不去的,同是人間淪落人,何必見面還要打打殺殺,湊合活著吧。”李寅寅不想再跟他們聊幾萬年前的恩怨,她只想早點去泰山,搞清楚怎么回天庭比較重要。

    天女妭看著她:“你回天庭干什么?”

    “我的事早辦完了,怎么不能回天庭了?”李寅寅不理解她這是什么意思。

    “你……莫非……真的跟天庭上的某位有奸情?”

    李寅寅正色道:“不是,我的宮殿在那里,我怎么就不能回去了?”

    “你的宮殿?在天庭?什么時候的事?”天女妭的表情不像在開玩笑。

    李寅寅困惑地看著她:“自古以來?”

    天女妭想了想,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窮則擱置爭議,富則自古以來?也好!待到你拿下天庭之日,能不能將我送回共工臺?”

    “我?”李寅寅發怔,“不是,等等,我什么時候要拿下天庭了?”

    天女妭神秘莫測一笑:“我懂,事未成時,要保密,我不會到處亂說的。”

    李寅寅越發困惑:“我有個疑問……你是不是把我當成別的什么人了?我是白虎監兵星君!

    天女妭卻還是那副“我懂,我懂”的表情:“天地之間皆有靈識,說出名字,就會觸發追蹤,這是他一貫的手段了!

    “他是誰?”李寅寅越聽越糊涂。

    天女妭伸出手指,對著天空點了點,不知是巧合還是別的什么,原本晴空萬里的天氣,被覆蓋了半天烏云。

    天女妭將手指豎在嘴唇前:“噓,看見了嗎,這就是他的威能,哪怕天庭與人間斷了聯系,他也能聽見。”

    李寅寅:“……”

    可是這里的天氣本來就是這樣啊。

    貴州,出了名的“天無三日晴”,飄來烏云又怎么樣嘛。

    只是,天女妭不愿意多說,李寅寅也不能強迫她。

    算了,就當這她是在人間晃久了,被陰謀論洗腦了。

    天女妭和雨師就此罷手,各自離去,李寅寅打算回去牛肉粉攤那邊,給蘇靈衣打包一份。

    昨天晚上把他扔到浴缸里一晚上,她的氣消了不少,早上路過浴缸的時候,看了他一眼,他變成狐貍的模樣,小小一只,縮在浴缸里,顯得特別可憐。

    那一刻,李寅寅的心里就閃過了一個念頭:“唉,跟他計較什么啊,他什么都不懂。”

    這個念頭讓她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蘇靈衣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懂,李寅寅想帶著他,就是因為他天上地下、古今中外無所不知。

    也不知道那個奇怪的念頭是哪里冒出來的。

    除了天女妭的反應比較奇怪之外,還有一件奇怪的事。

    如今白虎七宿都已經到齊了,可是,李寅寅卻依舊沒有神力回歸的感覺……如果這都不算七宿歸位,那怎么才算?

    約七宿一起吃個飯?

    還是要進行什么儀式?

    原本昴日雞是想跟著李寅寅一起去泰山的,不過李寅寅讓他留下,同時把九頭羅剎王的神格也留下,讓昴日雞一并看管。

    這玩意兒帶著滿山跑,萬一觸發什么警報裝置,讓神仙們誤以為自己是羅剎王同伙,那就不好了。

    李寅寅看看時間,打算給蘇靈衣買了粉就走。

    蘇靈衣把城區翻遍,都沒有找到李寅寅,鎮上人來人往,有人拎著剛買的菜,有人去送孩子上學,有人在路上遇到熟人,滿臉笑容在一起聊天,不大的鎮子里,大家都是熟人,見面就打招呼,充滿了熱鬧的市井氣息。

    只是這一切,都與蘇靈衣沒有關系。

    他要找的人不見了。

    他的目標……他的目標是什么?他有目標嗎?

    似乎也沒有……

    蘇靈衣怔怔地站在路當中,如果李寅寅真的不要他了,那么接下來,他應該去哪里?

    不如提前回白玉京,反正,他在人間已經沒有什么惦記的事了。

    “蘇靈衣!你要不要辣椒和折耳根?!”從不遠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不要折耳根!”蘇靈衣下意識地回了一句,同時轉身,看見李寅寅站在牛肉粉攤旁邊,跟老板比比劃劃。

    老板麻利地切牛肉,撒蔥花,一邊操作,一邊吐槽:“加折耳根才好吃呢!你們不懂……”

    “哎,這種味道比較怪的東西,不吃就不吃啦,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得慣榴蓮的!崩钜c店老板像熟人那樣瞎聊。

    “哎,你來都來了,也別打包了,就坐這吃吧!崩钜蛱K靈衣招手。

    她的態度就像關系很好的朋友一起出來玩,她只是早上起早了一點,獨自出來遛達,順便給蘇靈衣帶一份吃的回去。

    完全不像兩人鬧翻之后,又經過了激烈的思想斗爭,決定與他重歸于好這么一個復雜的心路歷程。

    蘇靈衣坐下,有一下沒一下的挑著米粉,吃得心不在蔫,沒吃兩口,他心思百結,胃口被堵住了,實在沒忍住,開口問道:“你昨天是生我的氣了吧。”

    “對!崩钜谷怀姓J。

    “我可以解釋的,我……”

    “不用解釋,我懂,一生一次心意動那種才是逆天,會喜歡上同一種人很正常!

    蘇靈衣急忙解釋:“不是,我真的覺得你身上有一種熟悉的感覺,現在在白玉京的沒有!

    “嗐,就是感情淡了唄,談戀愛的時候都說愛得深,不愛了就是你變了。”李寅寅也是看過幾本狗血言情小說的。

    此時,蘇靈衣真誠地感受到什么叫做“臣妾百口莫辯”,什么叫做“你這么污蔑本宮,本宮不知道說什么”。

    “感覺”這種東西,是最不靠譜的。

    要是有人上嘴皮碰下嘴皮,隨便對人說一句“我感覺跟你有緣”,那不是騙財就是騙色。

    連蘇靈衣自己都不能信。

    蘇靈衣吃米粉吃得心事重重,有外地游客路過,本來想點單,結果看著蘇靈衣那食不下咽的痛苦模樣,他們小聲說:“看起來好難吃,換一家吧!

    店老板關切地拿出一瓶江中健胃消食片擺在桌上:“是不是胃不舒服?”

    蘇靈衣知道自己影響老板生意了,心里有些過意不去,他努力往嘴里塞,連老板都勸他:“吃不下就別吃了,你別吃到醫院去了!

    茅臺鎮不大,滿街都是熟人。

    要是蘇靈衣吃完粉就去了醫院,醫生一照,他肚子里真有一碗粉,最多一小時,單靠人傳人,這事就能傳遍大半個鎮,牛肉粉生意也別做了。

    “走吧,老板會處理的。”李寅寅拉著蘇靈衣離開。

    某酒廠廠長辦公室。

    天女妭坐在大班椅上,在她對面坐著的是雨師。

    雨師也是一個釀酒廠的廠長。

    同行是怨家,新仇加舊恨讓這兩人見面就要打,平時王不見王。

    但是為了這里的風調雨順,又不能把對方真的打死,平時遇上氣候明顯異常,還得互相打電話,激情辱罵對方太浪,讓對方收斂一點。

    這么多年來,雙方都覺得自己委屈大發了,永遠也不可能和平共處的。

    今天,他們竟然如此平和的坐在一個房間里,天女妭甚至給雨師端上了一杯沒有下毒的茶!

    “還記得上次你給我倒的茶里面放著碧蠶毒蠱。”雨師頗為感慨。

    天女妭冷漠地說:“碧蠶毒蠱已經滅絕了,百草枯行不行?”

    “哈……”雨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要是七竅流血的從你廠里被抬出去,你的生意還做不做了?”

    “如果她真的能重連天地,我馬上就能回共工臺,這么一個小小酒廠,有什么好在乎的!

    雨師將茶杯放下嘿嘿一笑:“你回去之前,不如把這廠子轉讓給我,好歹也斗了這么多年,我想看看你們廠的下曲和蒸釀工藝到底有什么不同!

    “嗯?你不走?”天女妭不明白,雨師雖然襄助蚩尤與黃帝作對,但天庭做主的是“昊天金闕無上至尊自然妙有彌羅至真玉皇上帝”,不是他公孫軒轅,也不是有熊氏的人。

    “再說,你不是白虎七宿畢月烏的下屬嗎?如果天庭再次能夠與人間對接,你可以不用回極西星海?”

    “……”雨師沉默許久,無奈一笑:“你這個幫助勝利者的人,都落得如此下場,我幫的人早已被傳首九邊,死于血池,回去哪里有我的好!

    雨師頭一次在天女妭面前露出無奈又傷感的神情:“監兵星君兩頭下注,她帶著七宿支持黃帝,讓我們這些七宿之下的星官們支持蚩尤,無論哪一方贏了,她都有充足的理由。我的司雨之職早已歸了赤松子和四海龍王,就連畢宿大人,也被削得只剩下了鎮守邊疆之責,我要是回去……大概當天就會被綁去送給黃帝做禮物!

    天女妭也沉默了,自天地化生的古神們,毫無人性,更無溫情,所謂“蒼天不仁”,便是這個意思,一切都要用利益和數據做為衡量。

    什么“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那是不存在的。

    天女妭自己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她勞苦功高,為了跟雨師斗法,法力耗盡,黃帝得了天下,而她成了人人喊打的旱魃。

    “我們斗了這么久,挺可笑,明明已經看見輸和贏與我們無關,又何必……”天女妭閉目向大班椅靠背猛然躺下。

    雨師斜躺在三人長沙發上,一下一下的拍著肚子:“是啊,沒意思!

    “如果我回共工臺,你愿意一起去嗎?”天女妭問道。

    “我?”雨師不敢置信。

    “是啊,以我現在的神格,回到共工臺,昆侖以北都要寸草不生,那里有很多可愛的小動物,我不希望它們因我而死!

    雨師愣了五秒,伸手用力搓了搓臉:“到時候再說吧,現在說這些太早!

    他巴不得趕緊離開這個糟心的人間。

    自古以來,人類求雨的時候,先拜龍王,再打旱魃。

    要是還不能讓人類如意,人類鞭打龍王,繼續打旱魃。

    過上一個月還不下雨,不僅是龍王,所有司掌下雨的神祇,以及旱魃都得被拉出來暴打。

    ……

    雖然,自從四海龍王的信仰占據上風之后,早就已經沒有人專門建廟祭祀他了。

    但是,眾神挨打的時候,是絕對不會把他漏掉。

    雨師躺一會兒,忽然想到:“可是,她好像還沒有想起來自己是誰……她好像以為她是別人。”

    “古神這么做,必有深意,我們就不要管這么多了!碧炫畩偛焕⑹亲≡诶雠赃叺纳,思想境界就是不同。

    李寅寅想讓蘇靈衣留在這里:“你跟泰山府君又不熟,你去干什么呢?那里是亡靈之國,多少年前死掉的靈魂都在里面,上古那些魔獸長得又不好看!

    “泰山府君的信仰已經消失了幾千年,也許,需要有特別的方式才能將他請出來。多一個可信任的人幫你,不是會更好嗎?”

    李寅寅思忖片刻,蘇靈衣這么說也沒錯。

    白虎七宿現在沒一個管用的,就能力而言,還不如刻意收集天下各種雜七雜八信息的蘇靈衣。

    “好吧,那你緊跟著我,不要隨便招惹泰山的神靈和動物。”

    蘇靈衣:“……我連泰山石敢當都得罪不起,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第90章 碧霞元君

    “這里……好像……確實是山沒錯,怎么看著不那么泰山呢?”

    李寅寅站在山頂上,向四周眺望。

    山石嶙峋,確實有幾分泰山那味兒。

    可是……游客在哪里!

    寺廟在哪里!

    人工修的樓梯又在哪里!

    那可是東岳泰山!

    一覽眾山小的泰山!

    人呢!

    要是泰山這么光禿禿的,別說游客了,就連一個活人都沒有,泰安旅游局的各位怕不是要被關在會議室里三天三夜,分析、討論、整改。

    李寅寅的縮地成寸從來就沒有出現過定位出錯,比缺德地圖和度娘地圖都靠譜多了。

    實在沒有辦法,最終法力不及科技。

    李寅寅掏出手機,打開地圖定位:徂徠山國家森林公園,距離泰山玉皇頂三十公里。

    啊這……

    李寅寅正在反思到底是哪一步出錯,蘇靈衣已經在往前走:“真快,都到了。”

    “等一下,傳錯位置了!崩钜掠诔姓J錯誤。

    蘇靈衣困惑地看著她:“沒錯啊,就是這里。”

    “這不是泰山,還有三十多公里呢!

    “可是,這里就是泰山,而且,你要找的人就在這。”

    現在換成李寅寅困惑了:“?”

    “徂徠山是泰山山脈的一部分,嚴格來說,也是泰山。而且,碧霞元君就住在這,泰山府君已經不在了,我們不就是要來找碧霞元君嗎?”

    “嗯,啊,哦……我們是來找碧霞元君的?”李寅寅自己都不是很確定。

    泰山自上古時期就屬于東方天帝青帝太昊氏管轄,后來神權轉移,從太昊氏轉移到句芒,再從句芒轉移到了青龍。

    而且還有人王來封禪,李寅寅最煩跟人王皮里陽秋的說套話,所以,從來沒有來過,就連泰山府君誕辰之類的活動,她也沒有參加過,問就是在人間打仗,或者準備去人間打仗,或者剛剛從人間打仗回來。

    在她的記憶里,泰山府君的神權時強時弱,但是一直都有,什么時候泰山府君的神格換人了?

    “民國時候換的,1930年8月21日,泰山府君最后的祠廟被炸毀,他就走了。”

    “你怎么記得這么清楚?”李寅寅從不懷疑蘇靈衣的記憶力,但是精確到了天……記憶力也太好了,他的腦子內存得多大,才能記住這么細碎的事情。

    蘇靈衣的神色不善:“那一天,馬鴻逵的部下挖斷了王母池,還挖出了李隆基和趙恒封禪泰山時用的玉片,全被他一個人拿走了!

    他頓了頓,又補充一句:“三十多片呢,都是文物,很貴的!”

    他十分憤慨,好像在為流失海外的文物而痛心。

    但是李寅寅覺得,他在提到王母池的時候才是真情流露的憤怒。

    后面那句是找補用的。

    算了,這不重要。

    “你知道碧霞元君的住處?”

    “嗯,不過我只知道地形,不知道具體經緯度,我也不會縮地成寸,只能麻煩你跟我走過去了!碧K靈衣示意李寅寅跟他來。

    冬天,山中草木凋蔽,不過滿山枯黃的草葉在風中發出干裂的脆響,倒另有一番風情。

    徂徠山的石頭都很大塊,清澈見底的小溪在石板上流淌,蘇靈衣帶著李寅寅一路順著溪水向上走,在溪流分叉三次之后,兩人到了更加荒涼的一處山坳。

    這里向陽避風,是山間唯一一點有綠色的地方。

    現在地上看不出來有什么特別,到了春天便會綻放萬紫千紅,如錦緞織就的地毯一般。

    在地上,有一條用碎石子鋪成的小路,小路盡頭是一座廟,上面寫著“奶奶廟”三個字。

    “到了!

    這座小廟看起來只有苑雪心心念念要修的那座寺廟的明代部分那么大。

    跟泰山頂上的碧霞祠更是相差甚遠,簡直就是一個湯臣一品,一個農村自建房。

    干凈是干凈,大概每天都有人打掃。

    就是里面即沒有美侖美奐的大殿,也沒有雕著神人仙獸的大香爐。

    殿內的地,是青磚地。

    殿中立著一座神像:約摸二十三四歲的年輕女性形象,衣帶飄飄,氣度從容,眼神與其他主打溫柔慈愛的女神像不同,她的眼神十分堅毅,感覺好像下一刻就要去炸碉堡。

    神像前是一個香案,一個香爐。

    香案根本就是一棵大樹從中間劈開,取了一片木板做的,甚至都沒有切削成規則的長方形。

    香爐是一大塊整石從中間掏空,里面有不少香灰,看來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蕭條。

    廟里居然還有幾個年輕人,擠在香爐前面,看著神像前的字。

    一個女生好奇:“奇怪,這邊不是叫奶奶廟嗎,這奶奶也太年輕了吧!

    男生答道:“人家是神仙,青春永駐,長生不老不是很正常的嘛。”

    “你們真的沒找錯吧?門上就‘奶奶’兩個字,會不會是修廟的人自己的親奶奶?我們在這亂磕頭,瞎認親戚!

    “自己的親奶奶,要進也是進祠堂,怎么會叫奶奶廟!

    求知欲很強的蘇靈衣好奇問道:“你們怎么會找到這里的?”

    “是在網上看到的,說這里是碧霞元君真正的家,許愿特別靈!

    “是啊,在碧霞祠的人太多了,她未必能聽到。”

    “這邊就我們幾個,如果世上真有神仙,那效果肯定更好!

    “不管了,來都來了,禮多神不怪。”

    一個年輕的男人手里拿著三支香,點著之后,跪下去拜了三拜。

    李寅寅能聽見他心中所想:“我是周勇,希望大神保佑我彩票中一億以上,要是實在中不了彩票,就保佑我明年能升職加薪,能娶到董事長的二女兒馮佳,實在不行,希望他的大女兒馮美可以離婚,并且對我產生好感……入贅都可以。”

    李寅寅心里滿是不屑地冷笑,行啊,甚至還給了泰山奶奶plan B。

    入贅是什么特別巨大的犧牲嗎?

    不就是生孩子不跟自己姓,在岳父家住著,大年三十要跟女方家過。

    這有什么?幾千年來的女人不都是這么過來的,怎么陽剛的男人們這就委屈上了?

    何況贅婿還有騷操作,有“三代還宗”的玩法,就是三代以后,生的孩子又跟贅婿姓了。

    還有生了孩子以后,雖然孩子跟女方姓,但是,那個孩子自己單開一支,成為家譜上的第一頁,至于女方及其祖宗的信息,被抹得干干凈凈,大大違背了招贅的根本意圖,純純的詐騙行為。

    必須得說,以人類的審美來說,這男人生得確實還可以,難怪這么有自信,畢竟董事長的女兒也不至于饑渴到是個雄性就要。

    這個男人磕完頭,站了起來。

    站在他身邊的年輕女孩,也拿出了三支香,找男人要打火機。

    男人溫柔地笑道:“等一下,這地上連個蒲團都沒有,跪地上有點疼,我給你墊一下!

    說著,他就將自己身上的羽絨服脫下來,女孩趕緊阻止:“這么冷,你脫衣服干嘛,當心受涼。”

    “沒事,你舒服,我就舒服。”男人露出寵溺的笑容。

    旁邊的人跟著起哄:“你們哦,真是隨時隨地秀恩愛。”

    年輕女孩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卻根本藏不住偷偷彎起的嘴角。

    男人在這么多朋友面前用自己的衣服墊著她膝蓋的行為,贏得了她巨大的好感。

    她跪在黑色的羽絨服上,雙手合什,閉上雙眼誠心祈愿。

    “信女唐嘉,求泰山奶奶保佑公司開除我,賠給我N+1,希望周勇能在年前向我求婚,希望他愿意帶我回家過年,希望他的家人都很好相處。希望我能順利與周勇結婚,我想為他生下健康的寶寶,我們一家人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她拜了幾拜,把燃著的香插進香爐,剛用力往下按了按……三根香整整齊齊地斷了。

    拜神的香斷了,那是相當的不吉。

    唐嘉當即變了臉色。

    “沒事沒事,肯定是剛才放在背包里不小心給壓斷的,咱們講科學,不迷信啊,我再給你挑三根!敝苡乱笄诘奶暨x,確認每根香都結實無比,他才又點上,遞給唐嘉。

    唐嘉又拜了三拜,在心里默念:“泰山奶奶,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周勇,我知道我的學歷和容貌配不上他,但是我愿意為他做全職太太,愿意為他生兒育女,只要他愿意娶我,求您幫幫我!

    她再次將香插在香爐里,香又斷了。

    這下連周勇都說不出什么要講科學不迷信的話了。

    “可能是我剛才用的勁大了一點,本來沒斷的,給我掰斷了。”周勇干笑兩聲,“我陪你再上一次香!

    兩人同時跪在地上。

    周勇心聲響起:“如果這段時間跟唐嘉在一起,會擋我的財運,就讓我的香也斷掉!

    唐嘉心聲響起:“無論如何,我都要嫁給周勇,如果全世界都反對,我寧可與全世界為敵!”

    兩人懷著不同的心思,同時對著神像拜了三拜,上香,這次,六根香上煙氣裊裊,炷頭一絲暗紅穩定燃燒,完全沒有要斷的樣子。

    “哈,我陪著你,香就不斷了!敝苡抡Z氣無比自豪。

    唐嘉甜蜜地點點頭,嬌羞地應了一聲:“嗯!

    唐嘉的心聲響起:“泰山奶奶,你是不是暗示我這輩子的幸福,就要靠他了。”

    李寅寅站在她身后,忍不住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戀愛腦,狗都不吃。

    其他幾人也跟著下拜、上香,許的愿不是升官發財,就是能順利畢業,還有希望父母身體健康。

    等他們幾人走后,廟里就空了,外面的山風吹起荒草發出的沙沙聲,又讓這座小廟憑添了幾分蕭瑟之意。

    “碧霞元君,碧霞元君,在不在,在不在,在不在,在不在?!”李寅寅跟碧霞元君完全沒有往來,不知道應該怎么請她現身。

    只記得她好像是黃帝的部將,李寅寅覺得自己跟她是平輩,又算是戰友,這么喊一喊應該沒什么關系。

    李寅寅的腦海里響起一個清亮的女聲:“等我一下,還沒到點……好,到了!”

    一道青色虹光在廟內亮起,光芒隱去時,露出一個身披羽衣與云紗,容貌與雕像幾乎一般無二的女子。

    只是臉上有幾分疲倦和懶洋洋,不那么寶相莊嚴。

    “碧霞元君!崩钜蛩妨饲飞,行的是平輩禮。

    “使不得!”碧霞元君忙俯身,行叩拜大禮,把李寅寅給整不會了。

    等碧霞元君行完禮后,站在李寅寅身旁的蘇靈衣向碧霞元君行頓首禮。

    李寅寅心中越發奇怪:“怎么,你跟她是平輩?”

    “狐兄是您身邊近侍,自然與我同輩!北滔荚Φ。

    李寅寅在心里把自己所知的各位神仙菩薩金仙羅漢的關系捋了一遍,還是不明白為什么碧霞元君要給自己行面見尊長之禮。

    總不能是因為蘇靈衣是她平輩,蘇靈衣偷摸認自己做主人,所以,她也只好跟著蘇靈衣的輩份走?

    按說也沒這個道理……

    百思不得其解,就不思了。

    李寅寅放棄思考。

    她堅持自己的一貫作風:“都已經在人間了,不必搞這么復雜的繁紋縟節,咱們也不是親戚,也不存在師門輩份傳承,就按平輩論交吧!

    “那如何使得!”碧霞元君好像被李寅寅按頭去干欺師滅祖的行徑。

    “有什么使不得的?”李寅寅不理解,“我說可以就可以!

    碧霞元君糾結三秒后,果斷選擇服從:“請隨我來。”

    這間小廟,也不過是碧霞元君住處的入口而已,并不是她真正住的地方。

    淡淡青氣蒸騰,周圍的一切開始搖晃,發生變化,白玉地磚,青玉欄桿,碧波蕩漾,錦鯉潛游,不知哪里盛開的花朵,散發著一陣陣沁人心脾的溫暖香氣,好像烘焙奶油,加焦糖,加桂花糖炒栗子,以及一些些燃燒的松木氣息。

    是非常適合寒冷冬天的味道,聞著就像坐在溫暖的火爐邊,吃著糖炒栗子,喝著焦糖奶油咖啡。

    “好香的味道。”李寅寅夸贊道。

    碧霞元君笑道:“您上次將香方贈予我之后,我便四下尋找材料,總算調來一樣的味道。”

    “我?”李寅寅困惑地眨眨眼睛,指著自己。

    在她的記憶中,自己身上的氣味只有金屬味和血腥味,那些花花草草,脂粉香水都跟她沒什么關系。

    就算有,也是從別人身上沾染到的。

    李寅寅不由得回憶起一段往事:

    某國元帥以為她是男人,便安排了美女間諜來搞色誘,那個漂亮姑娘,全身衣服少少的,味道香香的,在她面前大跳艷舞,想借著最后一個躺在她膝上的動作,把訶子從胸口扯下來,大露特露,等李寅寅看得色心大起的時候,一刀捅死她。

    不幸的是,李寅寅對同性沒有興趣,處理完美女間諜之后,李寅寅發現軍中同袍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她。

    問了才知道,原來他們是在擔心這個帶著他們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的女人,突然之間就辭職回家洗手做羹湯,相夫教子,從此只專注于后宅婦人之爭,搞一出《大帥從夫》。

    各位副將、參將七嘴八舌地勸諫:

    “大帥,我主動入伍都是因為你!”

    “將士們還等著你帶他們打勝仗,得功勛,封妻蔭子呢!”

    “就算要結婚,也可以招贅婿嘛,以您的功勛,搞上十個二十個面首,誰能說半個不字!等將來戰爭結束了,我愿意為大帥管后宅!包管面首們老老實實不敢造次!

    別人還客氣一點,彼此知根知底的屬下胃土雉說得特別直白:“我募兵的時候,可都是打著你的旗號,說他們是跟著虎字營走,包活包立功包受賞,你信不信!你這一走,他們立馬全當逃兵!”

    李寅寅再三向他們表示自己是沾到別人身上的味道,不是她突然想嫁人了,他們這才安靜下來。

    那真是雞飛狗跳的一次,讓李寅寅記憶深刻。

    從結婚嫁人,她又想到剛才那對同床異夢的小情侶:“剛才唐嘉的香斷了兩次,是你在勸她?”

    “是的!北滔荚p嘆,“難為她走這么遠的山路過來,她實在虔誠,我便想提醒她,誰知道……良言難勸該死的鬼!

    最后那句話的語氣明顯帶著情緒。

    “現在他們年年來給我做工作,叫我一定要保證一定的愿望實現率,不管用什么手段實現,總之要實現!

    李寅寅:“他們?是誰?”

    “旅游局,他們想像雍和宮那樣,創造一個在他們任上留下的經久不衰的故事!

    李寅寅笑道:“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封禪泰山。這些已經不能滿足他們了嗎?”

    “不是他們任上的業績,F在他們不滿足于守成,還想創新!

    碧霞元君也很煩惱,她每天要按碧霞祠的工作時間去聽一聽香客們的訴求。

    根據旅游局的需求,她不用每一個愿望都實現,但是得挑人,就是那種愛表達,愛分享的人,是首選,就像有些餐館會給坐在窗邊和門邊的客人多加一些份量,或是把擺盤放得好看一點。

    現在碧霞元君也得按時上班,早上七點半到下午五點,全年無休傾聽香客們的愿望。

    好好的神,也弄得一身班味。

    她還不能拒絕,許多古神都已經消失,就連泰山府君的信仰都沒了。

    泰山這邊的管理局連泰山府君的信仰都沒恢復,就專注幫她建廟修祠了。

    這是她欠的香火,她必須為人類幫事,還清功德,不然她會很快進入“天人五衰”狀態。

    簡單來說,就像一個玩家,發現自己手里的角色技能點全部點錯,各種數值都是負的,所有活動都沒趕上過。

    做為一個正常的玩家,肯定是刪號重開,而不是千辛萬苦再把這個號拉起來。

    在冥冥之中,就有一股這種類似于玩家的力量,一般被稱為命運,也可以稱之為宇宙大意志。

    碧霞元君現在是泰山頂流,得到的香火相當之多,欠的也相當之多。

    一個一個實現單體人類的愿望很慢,為國家做事快,畢竟還有國運可以護一護。

    誰知道……她同意為國家機構做事,國家機構要求她做的就是一個一個實現單體人類的愿望。

    等于工作量一點沒減,還增加了,她得去聽年終總結大會,還得通過托夢來溝通明年的工作計劃。

    唯一的好處是有國運護著,“天人五衰”之兆完全沒有出現在她身上。

    人在需要打掃衛生的時候,就想處理工作。

    在需要工作的時候,想刷視頻。

    在刷視頻的時候,還想一會兒吃點什么。

    碧霞元君做為與人類接觸相當頻繁的神祇,也有這種不幸的習慣。

    在碧霞祠里向她許的愿,對她來說是積壓的工作。

    在這座由當地百姓修的簡陋小廟里許的愿,對她來說是調味劑,更值得聽一聽。

    結果今天來許愿的小情侶,更讓她頭痛。

    愿不是朝著李寅寅許的,她事不關已,高高掛起,她知道碧霞元君能看見人的未來命運,還頗有興致地問:“周勇會娶到董事長家的女兒嗎?”

    “不會,他沒有這個命,但是……”

    “是什么?”

    “他會給唐嘉買巨額人壽保險,然后讓她死于‘意外’!

    “能成功?”

    “可以,他命中有一筆橫財,還有牢獄之災!

    碧霞元君搖頭:“我已經把她的香折斷兩次,可是,她還是堅持,而且,她還愿意為這個男人,與全世界為敵。事不過三,警告兩次,已經是泄露天機了。不過,她在死前會過一段幸福的日子,周勇會在所有公開場合與她出席,給她倒洗腳水,和她走路的時候,會走在靠馬路的一邊……”

    李寅寅:“這幸福好廉價,有心就能做到,我還以為至少能讓她當個總裁夫人,一國國母。”

    “唐嘉的愿望就是這樣,她自己說的,不要大富大貴,只愿與周勇做一對平凡夫妻,過溫馨的小日子。她會跟周勇在一起,就是因為周勇跟她看電影的時候,手里拿著的爆米花,稍稍向她的方向傾斜一點,她當時就動心了!

    這些所有的小動作,都是周勇的精心設計,而非發自本心,只因為當時的唐嘉能幫助他留在現在的這個城市。

    現在,周勇已經留下了。

    唐嘉以為自己勞苦功勞,是不下堂的糟糠之妻,周勇一定會娶她,只是早晚的事。

    在周勇眼里,她已經沒有用了,只會影響他得到更多。

    “您也在人間游歷多年,見過那么多悲歡,一定能明白我為什么不管吧!北滔荚钜。

    “嗯,我明白!

    就唐嘉這種上頭的狀態,別說香斷了兩次,要是再斷,她能用鐵皮子把香給包上。

    就算碧霞元君當場顯圣,告訴她“他妨你”,她也不會聽的,還會沾沾自喜:“我為了愛他,連前途和未來都不要了,哦~多么偉大的愛情。 

    李寅寅又不是立志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對不聽勸的人缺乏耐心。

    碧霞元君忽然又說了一句:“不過,唐嘉身上似乎有與您相關的因果!

    “??我不認識她!崩钜_認自己不可能跟這種究極戀愛腦有任何交集。

    碧霞元君單手拈訣,閉目片刻后睜開眼睛:“是與您養的犬類有關。”

    許久沒開口的蘇靈衣捕捉關鍵詞:“我嗎?”

    “你是狐貍!犬科不是犬類!”李寅寅問道,“是一只黃黑相間的狗嗎?”

    “是,他來自異域!

    “沒錯了,就是他,馮墨,什么因果?”

    碧霞元君:“這只犬欠了她的恩情,如今您是這只犬的主人,如果它不還恩情,便要由您代償!

    “……這是什么保人體系。”李寅寅撇撇嘴,不過跟宇宙大意志叫屈,那肯定是沒用的。

    李寅寅決定告訴馮墨此事,當馮墨看見唐嘉上一世的形象,他雙眼陡然睜大:“是,她是我上一世的主人,還救了我一命!

    唐嘉上一世是道光朝一位王爺的格格,那位王爺很疼愛她,他年少看過陳端生寫的《再生緣》,十分為孟麗君遺憾,并希望能以自己的權力,把女兒托舉上去。

    他看見了世界歷史的進程,知道西洋的英吉利有個維多利亞女皇,他希望自己的女兒可以擺脫一輩子困于后宅的命運。

    于是,在慈禧才剛出生的那一年,他送唐嘉去歐洲留洋,希望她開拓視野,將來也許能在千年未有之大變局里成就一番事業。

    結果,唐嘉在歐洲認識了一個騙子,騙子知道她的家世,便故意讓唐嘉在快回國的時候懷孕。

    從歐洲坐船回國要三個月,唐嘉下船的時候,肚子已經能看出來一點了。

    騙子當面苦求,背后則是死皮賴臉地向王爺要求大筆嫁妝,再幫他在朝中謀差事和送房子,否則,就要讓王爺女兒未婚先孕的事情傳遍京城。

    王爺氣得要殺騙子,騙子連夜跑了。

    王爺又要求唐嘉把孩子打掉,唐嘉認為自己親爹是嫌貧愛富,她便要跟騙子私奔。

    她覺得有情飲水飽,就帶著一只在歐洲抱養的德國牧羊犬,也就是馮墨,一路到了上海。

    不巧的是,當時正是1842年6月,吳淞失守,英軍攻進上海,騙子靠著那張嘴,以及能溝通的英文水平,企圖在英國人那里謀個差使。

    見到唐嘉找過來,他非常開心,以為杜十娘都知道要帶個百寶箱,王爺的格格怎么著也不能差吧。

    結果,格格就帶了條狗……

    騙子越發覺得格格是個弱智,便給格格下藥,把她送到了英軍司令官的床上,孩子沒了,騙子還說是格格故意勾引英國人,給自己戴綠帽。

    格格以為自己是酒喝多了才會被別的男人鉆空子,她感到自己非常對不起騙子,從此騙子讓她干嘛,她就干嘛,并且覺得這是在彌補自己的過失。

    直到有一天,她發現自己得了花柳病,騙子則攀上了高枝,娶到了洋大人的侄女。

    格格找上門,騙子避而不見。

    格格依舊覺得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還大聲喊自己愿意做妾。

    可惜,洋大人那里沒有妾室,只有情婦。

    騙子也并不想要一個得了花柳病的情婦。

    直到咽氣,格格還在喊著騙子的名字。

    李寅寅聽完唐嘉前世的故事,嘆為觀止:“她是中了什么詛咒嗎?她是怎么做到堅持兩世戀愛腦不動搖的?……等等,她的故事里哪里有人,什么時候救的?”

    馮墨:“我第一次被帶去打獵,就受了很重的傷,被主人扔在獵場里等死,是她堅持把我救出來,給我治傷,哪怕我再也不能打獵了,她也對我不離不棄,她每天抱著我,告訴我她的心事,最后她窮困潦倒,也不會缺我一口吃的。”

    “確實是大恩,你應該還的。你打算怎么還?把周勇咬死?”

    馮墨思忖片刻:“也不是不行……我可以嗎?”

    “注意把握時間,我希望再次聽到你的消息時,你是護主英雄,而不是突發惡疾亂咬人的瘋狗!

    馮墨十分驚訝:“你的意思是……”

    “你跟她前世有交情,這一世又沒有,不得好好建立感情嗎?去吧。她會喜歡你的,說不定她會因為你,把周勇給蹬了。加油,我相信你!”

    把馮墨安排妥當,李寅寅才與碧霞元君說起此來的正經事:“那個建木的上天通道,還能重啟嗎?”

    “現在?”碧霞元君眉頭緊皺。

    “有什么問題嗎?”

    “可是……嗯,東王……”話沒說完,一道驚雷便打在奶奶廟的屋頂上,一塊瓦片滾落,砸在地上,碎成八瓣。

    碧霞元君趕緊掩住嘴,見李寅寅盯著她,她實在沒辦法:“請您隨我來!

    說罷,她打開身后的多寶閣,取出一口形似古鐘的東西,鐘上刻有金文“東皇”二字。

    她又取來鐘杵,對著古鐘連續敲擊,渾厚的鐘聲在空間里回蕩:“咣咣咣……”

    敲擊第一下,周圍的雕梁畫棟慢慢淡去。

    敲擊第二下,光線漸暗,只有一點微弱的綠色火光。

    敲擊第三下,在李寅寅面前多了一塊石碑,還有一扇頂天立地的巨門。

    石碑上畫著繁復的花紋,李寅寅認得那是西王母的印記,她在白玉京的禁地見過,翻譯成人類的語言就是“擅入者死——西王母留!

    “走啊,別愣著!崩钜钢揲T。

    碧霞元君依舊立在石碑之外:“您得把石碑上的封禁解了,否則,我過界即死!

    “我?這又不是我下的封禁!

    碧霞元君陪著笑臉:“是您立的,當日您與我交接泰山管轄權時,專門領我來看,這上面的掌印,還是您留的呢!

    李寅寅半信半疑地把左手按在石碑的掌印處,沒反應。

    碧霞元君小心提醒:“右手,是右手!

    李寅寅換了一只手。

    “卡卡卡……”巨門緩緩打開,原本被門扇隔開的鬼哭哀嚎聲,瞬間充斥著整個黑色空間,連蘇靈衣都受不了,他痛苦地捂著耳朵:“眾神隕落之地……竟然……在這里!

    太古時的神祇死于非命時,會在曠野中亂走,甚至還會留在尸體時,因而在《山海經》中,仿佛滿地都是尸體,不是王子異之尸,就是奢比尸,或是頭被砍了都死不掉的刑天。

    后來,天神們合力開辟一處空間,專門為這些不入輪回,也未寂滅,滿腔怨恨的神祇做為駐足之地,也就是現在這個地方。

    由每一代泰山神代管。

    第一任泰山神是女媧。

    第二任泰山神是西王母。

    第三任泰山神是碧霞元君,只是,她的神權被泰山府君分走了一半,需要兩神合力才能打開門。

    如今泰山府君已寂滅,以碧霞元君的力量再也打不開這扇巨門。

    李寅寅震驚地盯著自己的右手:“我是女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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