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其他人離開后, 婁尋點開任務手環,查看自己當前的外賣單量。
一打開,嚯,這數量可真不少,一頁有十單,底層導航欄只顯示十頁,剩下的都在省略號里,最后一頁赫然寫著“ 100” 。
這才剛開始工作,竟然就已經給她分配了一千單任務?
把玩家當牛馬的心真是一點都不藏啊。
但不管怎么樣,還是得先去看一看。婁尋心里有了決斷,戴上黃頭盔,騎上外賣員專用小黃車便往商業街去。
……
婁尋按照地圖的指引來到第一家店面。
這是一家專門售賣各種活雞的養殖店,透過玻璃門, 能見到擺放在貨架上的整整齊齊的籠子。
籠子里從小雞仔到成年雞應有盡有,看上去非常健康,一個個都活蹦亂跳的,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婁尋推門進去,門上的鈴鐺隨之發出清脆的響聲,讓柜臺后的老板轉頭看過來。
婁尋恰巧和她對視。
這位老板身材富態,圓臉蛋,臉頰紅潤,沒有顧客的時候在悠閑地看劇。
婁尋心想這位老板的氣息很穩嘛,看樣子身體不錯,也很健康。
老板暫停正在播的電視劇,看了她一眼, 見到她身上的外賣員服飾與頭盔后了然道:“你是來拿11號訂單的吧?稍等一下,我去給你拿。”
婁尋點點頭,安靜地看著她從柜臺出來,站在貨架前,然后用一種她很難形容出來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她,好似她是什么貨物似的,看了幾秒收回視線,從貨架上拿下一個籠子,把里面一只成長期的小雞抓出來,再把籠門關好,籠子放回去。
婁尋以為接下來就該把小雞裝好遞給她,都做好了接手的準備,沒想到老板卻從某層貨架抽出一塊砧板和一把菜刀。
菜刀邊緣極為鋒利,是室內冰冷的白光下泛著冰冷的色澤。
老板拿著這把菜刀,手起刀落,竟活生生把小雞的兩條腿斬了下來!
小雞發出尖銳嘶鳴,不住掙扎,老板卻無動于衷,只死死按住它,隨便掀開一個盒子的蓋子,把它放了進去,盒子蓋緊,不管里面傳來的掙扎碰撞聲,拿了個袋子把兩條雞腿裝進去,貼好封口貼,遞給婁尋,笑容滿面道:“給,久等了。”
婁尋和她漆黑的眼珠對上,莫名感覺后背陰寒。
她只不過是遲疑了一下沒有立刻接,老板的烏黑瞳仁就擴大了,幾乎占據了整個眼眶。
老板輕聲細氣道:“你是嫌棄這里面還有血跡嗎?”
她舔了舔嘴唇,說:“別擔心,美味的雞血也是值錢的東西。烤雞店的老板會處理好的,不會給你差評的。”
她只差舔一口雞血證明這確實很美味了。
婁尋一陣惡寒,忍著不適接過袋子,下意識看了眼那個裝小雞的盒子。
盒子安安靜靜地放在桌子上,已經沒了動靜,也許里面的小雞因為失血過多暈死過去了。
婁尋心頭浮起一絲異樣感覺,沒有急著走,調出任務清單仔細看了眼。
只見任務面板已然發生改變:
任務一地點:養雞店(進度:到達[已完成]-拿取貨物[已完成])
任務二地點:烤雞店(進度:到達[未完成]-?)
任務三地點:熟食店(進度:未開啟)
……
合著這任務面板是實時更新的?而且只有完成前一階段,才能解鎖下一階段的任務。
婁尋皺眉:這樣她就沒辦法提前根據任務來做好對策了。
除非……她可以推導出后面的任務目標。
婁尋心下有了思考,指了下盒子,問:“剩下的不給我嗎?”
老板嘴角勾起,笑容莫名:“訂單內容只有兩條雞腿,如果你想要更多,需要自己掏錢買。”
頓了頓,她說:“一只小雞1500幣,去掉兩條腿,價值1300幣。”
“怎么樣,你要買嗎?提前說一下,我這里可是不接受賒賬的呢。”
別說當場掏出1300幣了,她身上現在還欠著200幣呢。
婁尋有點想試試能不能直接搶,但這樣的話就嚴重ooc了,違背了副本規則,后果如何她也不清楚,不能冒險。
既然買不了,那就先口頭套套話吧。
婁尋假裝驚訝道:“這么貴?這小雞身上的部分,是怎么計價的?”
老板意味不明地瞥她一眼,笑起來:“你嫌貴?你竟然嫌貴?”
不等婁尋細問,她繼續道:“一只整雞1500幣,一對眼珠100幣,腦子300幣,一雙耳朵100幣,舌頭100幣,心臟500幣,雙手200幣,雙腿200幣。你想要哪部分?”
婁尋直覺老板話中有話,但還來不及細思,任務軟件就提醒她下一個客戶在催單,讓她盡快送達,否則將超時罰款。
為了不讓自己身上的債務繼續增加,婁尋沒再打探消息,當然也沒買,直接離開了養雞店,前往下一個任務地點。
養雞店位于商業街的外圍,烤雞店的位置要往里面一些,前去的路上正好方便婁尋觀察這條商業街。
外賣員的任務雖然事多錢少,但身份十分便利,她可以光明正大觀察四周而不被懷疑。
街道上很擁擠,到處都是人,如果婁尋不是騎小電瓶,可能會寸步難行。但即便如此,她的速度也比行走快不了多少。
觀察了一會兒,婁尋發現幾個奇怪的現象。
第一:
這里的秩序很奇怪,有,也沒有。
有是指還有保安在街上巡邏,控制街道秩序;
沒有是指她竟然能騎著電瓶車在這種和地鐵站交接的商業街穿行而沒人阻攔。保安就不怕她撞到人嗎?
此外,保安的武器也很奇怪。從設備上來看,這里應該是仿古藍星二十世紀的科技產物,那保安就算沒有手/槍,也該有電棍吧?
可保安的武器卻是弓箭。
古樸的弓箭和現代化的場地格格不入。這太違和了。
第二:
這里的人里面竟然沒有一個瘦子。有正常身材的,有偏富態的,還有胖些的,就是沒有一個瘦子。
街道上的所有人都面色紅潤,看起來營養均衡,吃喝不愁,身體健康。
這本該是個好現象,可放在當下的環境中,就有些奇怪了——這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個年齡段的人都有,多種打扮風格的也有,唯獨身材,竟然高度統一。
這不正常。
第三:
這里的風格也高度統一。無論是店面還是小攤,無論是地板磚還是木質地板還是粗糙的水泥地或者毯子,抑或是墻壁,都是統一的純白地面。
一眼望去,除了人和貨物是彩的,其他的都是純白。
婁尋不由得思索:難道這里的白色有什么特殊含義嗎?
白色……難道是暗指喪事?還是暗指天堂?從前兩點來看,天堂似乎相對比較符合一些, t可以理解為在天堂居住的人們生活安寧幸福,拿著弓箭的保安實際上是維護秩序的天使。
但婁尋還是覺得不太對——養雞店老板粗暴剁雞腿的畫面還盤桓在她腦海里沒散去呢。這里如果真是天堂,就這么簡單粗暴地把雞腿砍了?過后還隨意地丟到盒子里?這么沒有人道主義和人文關懷的嗎?
婁尋決定再觀察觀察。
線索太少,婁尋還沒想出個所以然,烤雞店就到了。
還沒到門口呢,她就已經聞到了濃郁的香味兒。
抬眼一看,只見門口架子上串著好幾只肥滾滾、還在流油的烤雞,正在桿子上緩慢旋轉著,香味兒便是從它們身上散發出來的。
婁尋提著血淋淋的袋子推開了門。
顯眼的裝扮讓烤雞店老板也一眼認出了她的身份,盯著她手里的黑色袋子問:“這就是我點的雞腿吧?”
他的鼻子動了動,似是聞到了袋子蓋不住的血腥味兒。
婁尋點頭,將袋子遞給他,然后看了眼任務面板。
任務面板再次發生了改變:
任務一地點:養雞店(進度:到達[已完成]-拿取貨物[已完成])
任務二地點:烤雞店(進度:到達[已完成]-拿取貨物[未完成])
任務三地點:熟食店(進度:未開啟)
……
任務三怎么還是沒開啟狀態?難道是因為貨物還沒有完成嗎?
婁尋看著烤雞店老板把兩條沾滿血跡的雞腿拎到洗手臺上,熟練地處理完后放到烤爐里,然后笑著說道:“稍等,一會兒就好。”
烤爐的溫度調得很高。
整個烤雞店的溫度都偏高。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婁尋覺得自己的雙腿似乎正在逐漸發燙。
……就好像是,有誰點燃了她的雙腿。
第112章?怎么,難道她和那只雞痛覺綁定了?即便雞腿已經脫離雞本體,她也依舊要受到影響?
——這是婁尋的第一反應。
如果真是這樣,她就不能再繼續按照任務走了。
婁尋眼神沉下, 立刻決定試探一下。
婁尋上前,在烤雞店店主不解的目光中行云流水地從烤架上拿下雞腿, 拿了一邊的袋子裝好,鎮定自若道:“顧客在催單了,我先走了。”
合情合理的理由,并不算ooc。
她的動作太自然,直到轉身,烤雞店店主才反應過來,也不見他是怎么移動的,一瞬間就來到婁尋面前攔住她,面色黑沉地道:“食物還沒有熟,你不能走。”
婁尋平靜地和他對視:“已經是可以吃的熟度了。”
烤雞店店長加大音量:“我們這里不吃夾生食物!”
最后幾個字擲地有聲,像在刻意強調。
單聽這句話沒什么問題,但配上他有些猙獰的神情,反而讓婁尋注意到了一些不同尋常。
不吃夾生食物?
婁尋眸光一閃,佯裝無事般道:“有的東西,就算是生的也能吃。”
烤雞店店長如同應激一般,立即說:“我們也不吃生的東西!”
說完后他似乎反應過來自己有點太激動了, 眼神飄忽了一下,但很快重新理直氣壯地伸手道:“把東西給我!”
婁尋這時在凝神感受自己的身體狀況。
她發現在離開烤架后,雙腿的燒灼感在慢慢消退,現在基本已經沒有異樣了。
所以,她的雙腿感知還真和雞腿掛鉤了?但為什么?是從哪一步開始的?
如果說她的雙腿感知一開始就和雞腿綁定,那在養雞店老板剁下雞腿的時候, 她應該也有痛感才是。
可是那時一切如常。
所以感知綁定應該是之后發生的事。
那么,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問題?
婁尋仔細思考著自己進入養雞店后的一言一行,并沒有發現什么異常。
進店,拿貨,套話,出店,這些都是十分正常的流程。
不!不對!婁尋想起被忽略的細節,神色微變。
如果說,有問題的不是養雞店,而是任務呢?
她在養雞店的時候沒有出現異常,直到接過雞腿出店。
在任務完成的那一刻,她和貨物綁定。
外賣員……
這里的外賣員不是向外配送賣品的騎手。這只是任務的偽裝。
實際上的“外賣員”,應該是把自己向外分賣的人。
完成任務,就等于售賣自己、交易成功。
烤雞店店主見她不答話,惱羞成怒道:“再不給我,你就別想要打賞小費了!”
這番話反而讓婁尋更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如果送外賣賺的實際上是賣命錢,那一單十個幣顯然是不夠的,就算所有任務的酬勞加起來也未必夠。打賞小費的存在正是為了彌補差價。
婁尋盯著他,緩慢道:“我不賣了。”
話音落下,她看到烤雞店店長的臉色變了。
他下意識說:“契約都——”
才說了幾個字他就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立刻把剩下的話咽下去,說:“你只是個外賣員,你憑什么說不賣就不賣了!”
婁尋從包里拿出雇傭合同,舉起道:“你說的''契約'',是這個?”
烤雞店店長眼神閃爍,說:“什么契約,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他岔開話題:“趕緊把東西還我!”說著就要伸手來搶。
婁尋輕松側身避過,淡淡道:“既然你不愿意說,那我走了。”
轉身的剎那,系統的尖叫聲在耳邊爆開:
【警告!警告! !外賣員婁尋不得擅自終止任務! ! ! 】
【警告!警告! !請外賣員婁尋繼續完成任務! ! ! 】
婁尋視若罔聞。
系統見她壓根不聽,換種說法繼續尖叫:
【警告!警告! !如果外賣員婁尋擅自終止任務,將承擔百倍罰金! ! ! 】
婁尋一轉車把,電動車如鉆入土壤的泥鰍般靈活往前行駛。
債多了不愁是一方面,還有一方面就是,依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她想按部就班地完成任務,除了要把自己拆開賣了,還要上趕著討好顧客。
與其把自己片成八千一百份變成八千一百個訂單賣掉,不如找找還有沒有其他辦法。
她始終相信副本里不可能有絕對的死局。
婁尋一邊探索地圖,一般嘗試和隊友連麥。
算算時間,每個隊友現在都應該上崗了。
最先響應的是薛梨。
“有什么事嗎?”她問。
婁尋直入重心:“你那邊情況怎么樣?”
薛梨:“還行吧。”
她似乎是嗤笑了一聲,而后道:“這個店長當得可真古怪,名義上是店長,但什么設備工具、調料食材都沒有,客人來了只能喝西北風。”
婁尋沉聲道:“你仔細看一看你的合同,看是不是有這么一條——”
“凡簽訂者,均視為加入我司。”
那邊傳來翻閱紙張的聲音。
薛梨說:“有。”
婁尋心想果然如此。
在猜到“合同”就是“契約”后,她立即把這份合同仔仔細細研讀了一遍,果然發現了幾個表述微妙的地方。
表面上是雇傭合同,實際上是賣身契。
薛梨:“這句話的意思……該不會是意味著我把我自己賣入這個公司了吧?”
〖薛梨妹妹好聰明,我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在算雞兔同籠題呢…… 〗
〖不聰明怎么能進Z區,不是上趕著送人頭么〗
婁尋頷首:“嗯。”
她把自己的猜測概括著說了一遍。
薛梨:“難怪……”
婁尋:“你沒有中招吧?”
薛梨:“應該不算,我沒有動我自己,用的是天賦能力召喚出的動植物。”
〖我作證,我親眼看見她把一株食人花拆了給客人! 〗
〖我也能作證,看上去這么柔弱的小姑娘竟然眼都不眨地把血狼牙齒掰下來打包給顧客了…… 〗
〖牛〗
婁尋有點哭笑不得,召喚技能竟然還能這么玩。
好在聽了這話,她總算放下心:“那就好。”
薛梨看了看空蕩蕩的店鋪,想了想,問:“你的電動車還能載人嗎?我和你一起,我的坐標是B街404號。”
婁尋透過后視鏡看了眼,道:“理論上不能,但我可以把外賣箱拆了。”
這時,公共頻道忽然插.進.來另一道聲音:“尋姐不用!我的快遞車上有位置,我去接小梨妹妹!”
這說話風格一聽就是蘇明亮。
薛梨有點嫌棄:“我要和婁尋一起。”
蘇明亮用心碎的語氣說:“為什么?是我不夠好嗎?你說,我一定改——哎喲!姐你怎么又捶我!”
蘇明月冷酷道:“把你那套從電視劇上學來的話術收一收,熏著我了。”
蘇明亮:“……”嚶。
蘇明月:“小尋,我派送了幾t單快遞,發現有個奇怪的現象。”
婁尋:“嗯?”
蘇明月嚴肅道:“我懷疑這里是個邪/教/傳/銷/窩/點。”
婁尋微怔:“怎么說?”
蘇明月:“我是上門派送的,目前去了五個住戶的家里,每個住戶家里都放著佛龕或者道士畫像、圣經之類的東西,還有燃了一半的香爐。我問了小亮,他那邊的情況和我一樣。”
蘇明亮狂點頭:“嗯嗯嗯!每個人家里都有這些涉及宗/教/信/仰的東西!”
婁尋沉吟:“難道這個本的BOSS和宗/教有關?”
蘇明月頷首,道:“我也是這么想的,為了驗證猜測,我特意在住戶那里多逗留了一會兒,仔細觀察了他們的客廳。”
婁尋問:“還有什么別的發現嗎?”
蘇明月:“有。每戶人家都掛著神農和李時珍的畫像,整潔干凈,和其他落了灰的一些東西明顯是兩種待遇,像是之前信過,單因為后來發生的一些事改信其他了。”
蘇明亮補充:“我還看到了灶王爺的畫像!”
婁尋心念電轉,沉聲道:“這些人家分別分布在哪里?”
蘇明月:“掛神農和李時珍畫像的主要集中在A街、B街。”
蘇明亮:“掛著灶王爺畫像的主要集中在C街、 D街。”
這句話說完后,一直沒出聲的頌扶忽然出聲:“誒? C 、 D街不是臨著地鐵站?”
她是打掃地鐵站的保潔,所以對地鐵站附近的地形最為熟悉。
這里的地鐵站有且只有一個出口,但是走到盡頭,會有一個分岔路口,一邊通向C街,一邊通向D街,相當于被這兩條街包圍了。
這兩條街是唯二相鄰地鐵站的街道。
婁尋腦海中有道靈光一閃而過,急聲道:“頌扶,你有沒有發現地鐵站的異常?”
索菲娜提醒道:“你一個人在那邊要小心。按照副本的平衡守則來看,既然你那邊的打掃區域比我少,那危險度應該比我這邊高。”
頌扶手里握著一把有她人高的大掃帚,聞言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說:“沒有啊。”
這里雖然一個人都沒有,燈光慘白,還有很多地方照不到,說話聲音稍微大一點就會有回聲,但這對于頌扶來說問題不大。
她長大的寺廟是建在山林里的,小時候經常偷跑出去玩,把山林逛了個遍,其中有一次因為走的太深入,天黑以后迷路出不來,一個人在林子里待了一晚上。
在頌扶看來,那天晚上的經歷可比現在可怕多了。
她連那時候都挺過來了,還怕現在?
頌扶很平靜地敘述道:“這里很空曠,一個人都沒有,雖然燈還亮著,但其他設備都停止運轉了,無障礙電梯坐不了,只能步行下去。”
蘇明亮:“等會兒,一個人都沒有?那我怎么聽到不止一道聲音?”
頌扶:“你聽到的應該是回聲吧,這里回聲特別明顯,除非用氣聲,不然都有回音。”
聞言,蘇明亮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這么滲人?”
他不怕人多,就怕沒人。一個人在安靜的密閉空間待久了,就算沒瘋,也難免精神恍惚。
頌扶淡定道:“這有什么?就當是被罰禁閉了。”
〖好牛的心理素質,我要有她一半,能和怪物貼臉對打〗
〖樓上別烏鴉嘴了啊啊啊,你看地面! ! ! 〗
頌扶背對著樓梯,因此也就沒看到,在她身后不遠處,扶手電梯上的黑色突然剝落了一層,變成漆黑扭曲的影子緩慢向前扭動前行。
寂靜無聲。
頌扶還要繼續描述這里的環境,突然——
燈滅了。
整個地鐵站頓時陷入一片漆黑。
頌扶乍然陷入一片黑暗里,眼睛不太適應地眨了眨。
頌扶這次停頓的時間有點久,婁尋察覺到不對,問:“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頌扶說:“哦,沒怎么,就是突然停電了。”
蘇明亮拔高聲音:“還停電了?!那你現在豈不是在黑暗里?小心來自暗處的偷襲啊!”
兩米外,黑影完美地和環境融為一體,分出數道手舞足蹈的枝杈,張牙舞爪地朝著一無所知的頌扶撲來!
也就是在這一刻,頌扶的身上忽然亮起了一道奪目到刺眼的金光!
與此同時,低沉梵音響徹整個地鐵站。
剎那間——佛光普照,金光閃耀。
這道金光光芒之強盛,照亮了以頌扶為圓心、半徑五米的范圍,不管從什么地方看都像一個巨大的燈泡,一切暗中之物在這樣的強光照射下,紛紛無所遁形。
于是頌扶便一臉茫然地看見周圍的地面上多出了幾道凝固的黑影。
這些黑影的姿態千奇百怪,有的看上去像長了八只手,有的看上去像只有一個身體,主打一個隨心所欲。
梵音消失后,它們像是突然被解除禁錮似的,因著慣性繼續撲上來,然后一個接一個狠狠砸在頌扶的金光罩上。
眨眼間,金光罩上就蓋滿了歪七扭八的異形黑影。
頌扶:“?”
婁尋也聽到那邊突然響起的梵音,擔憂道:“你那邊怎么了?”
頌扶看著那些被黏在金光罩上、努力掙扎但效果微弱的異形,慢吞吞道:“我這邊……來了一群飛蟲。”
婁尋:“?”
頌扶不太開心地皺眉,說:“它們擋住我的光了。”
婁尋:“??”
頌扶雙手合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神情慈悲:“于是佛光決定普照它們。”
話音落下,金光罩再次爆發出一陣極璀璨的光芒!
和這金光同步出現的,還有低沉莊嚴的梵音,音量較之前更大,影響的范圍也十分廣泛,頌扶甚至聽見其他地方也傳來了尖叫。
她和藹地看著被黏在光罩上動不了的異形黑影,又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只見剎那間,黑影如同被煉化的尸油般融化、順著光罩往下流淌,但很快就在佛光的普照下轉化成金色,在地面匯聚成了一灘。
等到光罩上所有的黑影全部融化,燈光仍舊沒有恢復。
入目所及的唯一光亮,來自頌扶。
她拿下佛珠手環,解開結扣,拿出一顆佛珠,放在地上那一灘金色液體中。
佛珠瞬息之間融化在這攤液體中,而后裊裊白煙升騰,出現幾個模糊的身影。
俱是身體干瘦的人類。
面頰凹瘦,四肢干枯得就像樹枝,身體仿佛一具裹了皮的骷髏,但奇怪的是,它們的肚皮卻是鼓起來的,像一個個吸滿氣的青蛙。
婁尋從耳麥中聽到了那陣悠揚的佛音,屏息靜氣,沒有出聲打擾。
其他人也靜靜聆聽著。
頌扶雙手合十,輕聲說:“我佛慈悲,今日送你等往生。”
然而這些身影沒有絲毫變化。
〖小姑娘忘了這是在副本里吧〗
〖對啊, BOSS還在的情況下,怎么可能讓她帶走自己的打工人〗
〖但這些人臉上的痛苦好像真的少了一點,雖然沒能放走他們,但能減輕他們的痛苦也不錯啊〗
系統突然出聲:
【“垃圾”已經出現,請保潔工頌扶立刻清掃! 】
【“垃圾”已經出現,請保潔工頌扶立刻清掃! 】
【“垃圾”已經出現,請保潔工頌扶立刻清掃! 】
連續三遍的系統音換回了頌扶的思緒。
她看了看四周,毫無變化。
這里和之前相比,多出來的唯一東西就是地上那攤鬼怪化成的液體。
頌扶不可思議地問:“你說的''垃圾'',該不會是這些鬼怪吧?”
系統:【請保潔工頌扶自行判斷。 】
有些時候,沒有否認就意味著承認。
頌扶生氣地說:“你休想!”
婁尋聽出了不對:“發生什么事了?”
頌扶氣憤道:“我這里出現了一些疑似餓死的鬼怪,系統就說他們是''垃圾'',要我把他們都清理掉。我才不要這么做!”
婁尋眼神也沉下了。
自己殺自己還不夠,還要殺同類?
婁尋冷冷道:“那就別理它。”
頌扶點頭:“嗯,我打算下去轉一圈,看看有沒有怪物和污染物,順手清理掉。”
婁尋:“注意安全。”
想了想,她問道:“不過,你看清楚了嗎?這些鬼怪,死因都是餓死?”
頌扶:“不確定,但我看他們面黃肌瘦的樣子,真的很像以前饑荒爆發時候的災民。那些災民臨死前就是這個樣子的。”
她回想了下,補充說:“而且我看它們撲上來的動作表情,很像是想吃了我。”
“饑荒爆發的時候,人吃人倒不算很罕見的事……那些襲擊我的黑影里面,沒有一個小孩。而且那些看上去沒什么戰力的老人和女人都缺胳膊少腿,剩下的人嘴角和身上衣服還有干涸的血跡。這些t血跡的來源,我不說你肯定也知道了。”
婁尋心情有些沉重,低聲應:“嗯。”
索菲娜接話:“所以那些人家供奉灶王爺和饑荒有關系?”
這話喚回了婁尋的思緒。
她問到:“你那邊有沒有發現什么異常?”
索菲娜:“這里很多地方都很違和。”
“我觀察過了, A街和B街所有的街邊小攤賣的東西都和草藥有關。要么是補藥,要么是藥膳。”
“但正常來說,一個商業街不可能只有吃的和喝的,必然還會有一些小飾品小禮品之類的東西售賣。但這里沒有。”
“那就假設這里是吃喝一條街吧。就算是吃喝一條街,也不可能全部賣補品。但這里賣的都是藥相關的吃食不說,顧客也吃喝得津津有味。我嘗了一點,很苦,藥味兒非常濃,但這些人喝起來就跟喝飲料一樣,臉上表情都是放松快樂的。”
蘇明月:“就像嗑.了.藥一樣?”
索菲娜:“沒那么明顯,但有這個趨向。”
婁尋穿行在街道中,減慢了速度,一邊仔細觀察著來往的每一個行人,不放過他們任何動作表情,一邊凝神細聽隊友的話語。
隨著獲得的線索逐漸增多,她腦海中的猜測不斷被完善。
等其他人都說完后,她剛要開口,就聽一直沒發言的諾蘭忽然出聲。
諾蘭說:“我沒有去做任務,進來后一直在探查地形。”
婁尋心道巧了,她現在也在探查地形。
諾蘭繼續道:“就在剛剛,我終于把這個副本全部逛完了。”
蘇明亮驚訝道:“這么快?!”
他到現在連一條街的快遞都還沒有送完。
諾蘭:“嗯。你忘了我的天賦能力?”
蘇明亮了然:“哦哦這樣。”
身為一個刺客,速度快是最基本的能力。
諾蘭沒有在這方面多說,而是繼續道:“我把地形在腦海里建了個3D模型,發現地鐵站和相鄰的C街、D街組合起來,正好是一個類似于天平的構造。而A街和B街,像一把弓。”
婁尋立刻想起自己先前見到的場景,脫口而出:“A街和B街的保安武器都是弓箭!”
蘇明月沉聲道:“ C街的保安沒有拿武器,但他們的腰上都掛著一架迷你天平。”
索菲娜忽然問:“指揮, A街和B街的整體色調是什么?”
婁尋毫不猶豫地道:“黑色。”
“純黑,不管是墻壁還是地面,都是黑色。”
索菲娜看著自己附近的一磚一瓦、一墻一地,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我這邊的墻壁和地面,都是純白的。”
婁尋蹙眉,思索著道:“難道這個意象在暗指黑白無常?”
剛說完,她就自己推翻了自己的猜測:“不對,黑白無常和灶王爺有什么關系?和神農也沒關系啊。”
她留意到索菲娜那邊陷入沉默,問:“你突然問這個,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索菲娜低沉地應了一聲:“嗯。”
她說:“你知道我的過往。”
婁尋一開始不明所以:“嗯。”
那天,索菲娜把她的過往在她面前攤開,而她接受了完整的她。
索菲娜說:“那你知道《圣經新約》嗎?”
她似是自言自語:“這本書,我曾經看了不下十遍。”
婁尋猶豫了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不知道。我不信任何宗教,所以這些宗教相關的書籍,我都沒看過。”
索菲娜輕笑一聲:“我想也是。”
頌扶突然插話:“你不信我佛?信別的?”
索菲娜:“……”
索菲娜無奈:“我現在什么都不信,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頌扶嘀嘀咕咕:“好吧,那如果你想信的話,可以來找我,看在我們是隊友的份上,我可以給你開后門。畢竟我們寺廟現在招聘要求學歷博士起。”
索菲娜:“……”
索菲娜:“謝邀,我覺得我不會有這一天。”
蘇明亮震驚:“這也太卷了吧!”
蘇明月淡定地說:“所以你要好好讀書,不然以后連和尚都當不成。”
蘇明亮:“……”嗚。
頌扶惋惜道:“好吧。”
婁尋等她們說完,才耐心地問:“這本書有什么特別的嗎?”
索菲娜說:“沒什么特別的,但它提到了天啟四騎士。”
第113章
“天啟四騎士?”婁尋喃喃重復了一遍。
她記得自己以前好像聽誰提起過。
薛梨到底年紀小,又因為家庭限制,讀的書沒有那么多,聞言陷入茫然:“''天啟四騎士''?那是什么?”
蘇明亮難得遇上自己會的題:“這個我知道!”
“據說是象征災厄的末世騎士,分別是執弓箭騎白馬的瘟疫騎士,執佩劍騎紅馬的戰爭騎士,執天平騎黑馬的饑荒騎士和執鐮刀騎綠馬的死亡騎士!”
婁尋的記憶頓時回籠了。
哦,她想起來了。
是這小子初中那會兒,不知道從哪兒看來關于天啟四騎士的說法,中二病犯了,覺得特別酷,偷拿武館的道具劍當佩劍,披一條床單當披風,拿著私藏的番茄醬就出門了。然后尋到一條白狗,用番茄醬給它染色,假裝這是一匹紅馬,騎著就出發了。
最后是小區保安通知蘇宜秀去領人的——這小子集結院子里一堆小孩兒一起玩戰爭游戲,簡直鬧翻了天。
領回來之后蘇宜秀自然修理了他一頓,然而蘇明亮可犟了,雖然被揍但還是特別大聲地哭哭噎噎嚎“嗚嗚嗚嗚你怎么可以打騎士尊貴的屁股嗚嗚嗚嗚! ”,隔壁的婁尋被動靜吵到,出來看了眼,順便給他求了個情。
蘇明亮可能覺得這是一種認同信號,忍著屁股痛,手舞足蹈地給她講解了一番。
這便是她為何覺得耳熟的緣由了。
婁尋似笑非笑地說了句:“戰爭騎士?”
那頭,雖然身邊只有蘇明月, 但蘇明亮的臉龐耳朵還是一下爆紅,小聲說:“那都過去多久啦!”
經過這么一打岔,原本沉重的氛圍輕松了些,索菲娜的眼神不自覺柔和了一點,一邊享受這種親朋好友間的打打鬧鬧,一邊和聲道:“嗯,是這樣。”
蘇明月若有所思道:“所以地鐵站這里應該是饑荒騎士的領域?”
婁尋默契地接上后半句:“那商業街應該就是瘟疫騎士的領域。”
頌扶茫然:“不是四個嗎?這只有兩個啊。”
這時,一直沒出聲的諾蘭突然出現了。
他的氣息略有點不穩:“我有新發現。”
婁尋:“嗯?你怎么了?”
諾蘭平復了下呼吸,緩緩道:“我順著地鐵去到盡頭,發現盡頭是高鐵站。”
他沉聲道:“這個副本,還有隱藏地圖。”
〖我靠,還有隱藏地圖? ? ? 〗
〖按理說都是代表隊,但我看了眼隔壁隊進度,怎么感覺進的不像一個副本呢?那邊還在勤勤懇懇做任務呢。 〗
〖看了眼,隔壁隊長是Leo ,那正常了。 Leo的過法就是求穩,他組的隊員也都是這個風格。但他這次恐怕失算了,這可是噩夢地獄級的副本,難度比高危通緝榜上那些副本還大。他現在雖然做了十個任務,但失敗了兩個,不但沒提成反而還被倒扣錢,約等于只賺了四個任務的幣。而且任務難度一直在提高,越到后面越難完成,花的時間越多,我不看好他那隊。 〗
〖但婁隊這邊也沒什么進展啊?她到現在就完成了一個任務。 〗
〖 ……?樓上看事情能不能全面點,連天啟四騎士都推出來了,還發現了隱藏地圖,你管著叫“沒進展”? ? ? 〗
〖體感婁隊過不了多久就能挖出BOSS的各種信息,提前結束副本。她自從進入游樂場到現在,就沒有一場不是提前完成的。 〗
〖附議+1 〗
〖附議+2 〗
……
副本內。
婁尋沉聲問:“高鐵站里面有什么?”
諾蘭的氣息已經趨于平穩,道:“高鐵站的門是關著的,我沒有鑰匙,進不去。出了地鐵站后是一座大廳,出大廳乘電梯上去只能到達進站廣場,進不了進站口。”
“不過透過進站口的玻璃門,我大致能看到一部分景象。里面有很多隱隱綽綽的身影。這里沒有障礙物,我不方便離太近,不能確定里面都是什么東西,只能肯定它們數量很多。”
薛梨喃喃道:“人很多……會是戰爭騎士嗎?”
蘇明亮疑惑:“那這樣的話,死亡騎士去哪兒了?難不成還有一個沒被發現的隱藏地圖?”
蘇明月低聲道:“不太可能。我更傾向于……”
她的話語驟然頓住,半晌道: t“算了,這只是我的一個猜測,聽聽小尋怎么說吧。”
焦點再次來到婁尋身上。
婁尋思忖片刻,問諾蘭:“你現在在哪里?”
諾蘭答:“高鐵站。”
婁尋頷首,道:“先別急著動手,如果是鬼怪,就留著,爭取只殺怪物和污染物。墮化者看情況。”
諾蘭:“沒問題。不過接下來我要怎么做?”
婁尋思索了下,道:“我有個猜測需要你來證實一下。”
頓了下,她說:“但這個任務很危險,你務必要小心。”
能讓婁尋說危險的,必然是真的危險。
諾蘭心中一凜,認真應下:“嗯。”
婁尋:“想辦法潛入高鐵站,拿到里面那些東西的身/份/證。或者,拿到所有乘客的身份信息也勉強可以。”
諾蘭:“遵命。”
蘇明亮好奇道:“為什么?高鐵站里有什么特殊的嗎?”
他腦洞大開:“難道死亡騎士就混在乘客里?”
蘇明月:“……”
蘇明月:“換個方向猜。”
婁尋失笑:“別急,等我確定了再告訴你。你先把地圖探索一遍,起碼把你要送快遞的那些地方全部摸清楚。”
蘇明亮不明所以,但十分聽話:“好的尋姐!”
頌扶忽然道:“我下來了。下面的燈光還亮著,我看到指示牌上寫著下一班地鐵預計三分鐘后到達,我需要上去嗎?”
婁尋沉吟片刻,道:“等我過去和你一起。如果饑荒騎士就在地鐵站里,你一個人同時應對祂和其他怪物太危險了。”
頌扶淡定道:“沒關系,沒有誰能打破我的防御。如果只防御不進攻的話,我沒問題。”
婁尋:“那行,隨時保持聯系。”
其他人都有了安排,距離薛梨的距離也越來越近,只剩索菲娜還沒安排。
婁尋思索一番,道:“索菲娜,你繼續保持通訊暢通,必要時支援頌扶。你們兩個的身份是一樣的,進入地鐵站應該不會太費力。”
索菲娜:“好的。”
婁尋想了想,繼續說:“小心一切食物和液體,以防被傳染瘟疫,最好找一些道具防護自己。”
索菲娜:“好的。”
婁尋叮囑:“有事及時聯系,通訊隨時保持暢通。”
索菲娜:“好的。”
婁尋想了想,應該沒有別的事了,便順口問道:“你的任務現在進行到哪一步了?”
索菲娜說:“好的。”
第114章
一股寒意直逼心尖。
婁尋張了張嘴, 發現嗓音有些啞:“索菲娜?”
那邊說:“好的。”
這下連蘇明亮都聽出不對了。
他語氣帶著不確定:“索姐?”
那邊仍然說:“好的。”
婁尋立刻說:“其他人按原計劃執行,我馬上去找她。”
薛梨緊隨其后:“我和你一起。”
婁尋:“嗯,我一分鐘之內到, 接了你之后一起去找她。”
薛梨:“好。”
蘇明月擔憂道:“需要我一起嗎?”
婁尋搖頭:“不了,我和薛梨兩個人就可以。”
本來人手就不夠了, 沒有多余的能分出來了。
她沉聲道:“剩下的人注意安全,每隔……”
婁尋想了想,道:“每隔半小時報點一次,有問題嗎?”
諾蘭:“有點問題,高鐵站里面''人''太多了,想要拿到這些''人''的身份證需要時間,我很難在這么多雙眼睛下隱匿太久。”
婁尋心想也是,便道:“那你覺得什么時候合適?”
諾蘭思索一番, 說:“打起來之前可以半小時報點一次,打起來之后就不確定了,我只能在開打的時候說一聲。”
婁尋:“好,那如果真的開打了,我每隔一到兩個小時喊你一次,你應一下就行。”
諾蘭:“沒問題。”
其余人的任務不像諾蘭那樣危險,紛紛應下。
婁尋這時終于來到薛梨的店門口。
遠遠地,她就看到透過玻璃門看見里面枝葉搖曳的花花草草們, 其中不乏食人花。
婁尋默默抬頭看了眼店面招牌——“梨記美食”。
嗯……如果說食人花也算“美食”的話,倒也符合招牌。
婁尋正準備停車走過去,就見到店里面跑出來一個小女孩兒。
她抱著梨子玩偶,跑起來裙擺飛揚,像個小炮彈似的直直朝著婁尋沖過來。
婁尋穩穩接住她,感覺懷里一沉。低頭看去, 小姑娘稚嫩的臉龐仰起,眼神是不符合年紀的沉穩堅毅。
薛梨輕聲說:“……等到你了。”
她對婁尋伸出手:“帶我走吧。”
婁尋握住她的手,但沒急著走,問:“店里的那些召喚物,你不管了?”
薛梨不在意道:“它們不是笨蛋,會自己照顧好自己的。”
婁尋:“……”
婁尋仔細打量她神色,道:“你認真的?”
薛梨:“是啊。要不是因為現在是白天不能關店,我一個都不會留。”
她試圖拍拍婁尋的肩,但很氣餒地發現就算自己踮腳也夠不著,遂臉色臭臭地道:“放心,我給它們留了指令,它們知道該怎么做,我會隨時監視它們的。 ”
不知想起什么,她翹起嘴角:“我的店里現在已經接待了三十位客人,賺了三百幣,已經抹消了我身上的欠債,今天結束的時候,應該能抵消我們所有人的債務。”
聞言,婁尋摸了摸她的額頭,關切地問:“你的精神還能撐住嗎?”
薛梨愣了下,才佯裝不在乎道:“你不要小看我,我現在可厲害了,暴打S級污染物都不是問題。”
顯然是想起當初她差點死在A級污染物手下,還是婁尋救了她。從此,兩人綁定。
薛梨又說:“而且我沒有那么笨,我第一個召喚的是巨型蒲公英,一百個人才能完全分掉它。店里還有食人花當打手,肯定不會出亂子的,你放心好了。”
婁尋還是有點擔心:“我記得它們受損,你也會遭到反噬?”
這是想起當初在度假村副本合作的時候,因寄生蟲被毀導致薛梨暈倒的事情。要不是她及時用了【時光檔案】,薛梨未必能活下來。
思及此,婁尋皺眉道:“這么多次的體質提升,竟然都沒能治好你的基因病嗎?”
薛梨身體僵了下,裝作不在意地道:“無所謂,反正它現在影響不到我。”
自從進入這個家,她幾乎沒再受過傷,偶有的痛覺都不算嚴重,都在能忍耐的范圍之內。在蘇宜秀和聶隨回來后,伙食水平再度提升,讓她都長圓潤了些,再不是一開始那副干瘦的、營養不良的樣子。
放在以前,這樣的生活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生活在這樣美滿的家庭里,別說這種不嚴重的痛了,就算是更難熬的痛感,她也能咬牙受住。
因為有人在等她。
婁尋摸摸她的頭:“好吧,如果有不舒服及時和我說,我現在有很多時光檔案,你可以隨便用著玩兒。”
〖靠……好羨慕,這就是大佬嗎,拿到時光檔案和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
〖樓上這是忘了現在吃飯喝水也不簡單吧……除非是最廉價的只能滿足生存需求的難吃得要命的黑面包和純凈水。 〗
〖新人時期吃過,感覺喉嚨和胃被刀剮了。后來努力提升能力頻繁進副本,都是為了能吃一口熱騰騰的湯飯啊。 〗
〖我聽說余星聯邦那里根本不救濟老幼婦孺殘障人士,很多人不是死在副本里,就是餓死渴死。據說余星聯邦的總人口現在已經少了五分之一了。那可是一個星球總人口的五分之一啊! 〗
〖你以為誰都像我國這樣?咱們華國的救濟物資大部分都是前線軍人在副本里拼殺得來的,哪個國家能做到這種程度?西國北國倒是物資充裕,但不都優先供給那些官僚貴族了? 〗
〖笑了,華國官方帶著我們共克時艱的時候,西星還在內戰吧。 〗
〖幸好我們生在華國。 〗
〖前幾天看到新公告,發現救濟政策又改了,從一天兩頓改成一天三頓了,孕婦小孩兒還有額外加餐。雖然這個舉動很好,但這么多人,物資夠不夠啊? 〗
〖剛開始難說,但現在肯定是夠的,據我所知,咱們華國排行榜前幾的那些大佬每個都捐了特別多的物資給官方,尤其是婁姐,我靠積分后面跟著的一串兒零都讓我看花眼了,更別說還有別的吃的喝的用的。 〗
〖那可是榜一大佬啊,身家豐厚怎么是我們這些普通人能想象得到的?我之前關注過她的直播間t ,還去買過她出售的那些道具、污染物肢體,有一說一,確實物美價廉,種類豐富。 〗
〖但是現在都沒了, Z區開啟前一個月,婁姐把所有東西都下架了,不再售賣,全部轉贈給官方了。以她為首的Sirius小隊所有成員都捐出了大量物資。不然你以為官方為什么忽然又提高了救濟水平?那可都是實實在在的活命東西啊。 〗
婁尋不知道直播間觀眾的熱切討論,簡單的敘話結束后,她便帶著薛梨往索菲娜最后一次出現的地點而去。
她要找到她的隊友。
那片區域婁尋還沒有去過,只覺得越往那兒騎,人越少。
等到到達的時候,街上只有寥寥幾個行人,街邊甚至連個小攤販都沒有。
目之所及一片潔白,宛如到了天堂一般。
但只有色彩如天堂。
婁尋看著街上僅有的幾個行人,身體下意識繃緊做出戰斗姿態。
薛梨坐在她后面,探出頭看去,秀氣的眉頭緊皺:“這是……?”
前方的幾個人身形枯瘦,通體漆黑,僅有的一點點眼白還全部被紅血絲占領,嘴里不斷發出“嗬嗬”的喘氣聲。
腰背佝僂,雙手掙扎著前伸,五根手指呈現不正常的扭曲形態,搖搖晃晃地在街上游蕩,時不時扒拉門縫朝里張望。
聽到電動車的動靜,這些東西不約而同地朝婁尋的方向看過來。
一雙雙漆黑的眼珠鎖定了她。
它們的嘴角流出涎水,爭先恐后地朝著婁尋撲來!
婁尋眼神不變,靈活地騎著電動車避開,還順便撞飛了幾個上前的怪物。
薛梨掌心出現碧綠的藤蔓,眼都不眨地抽飛剩下幾個試圖靠近的,讓它們狠狠栽在地上。
婁尋聽到了清脆的骨裂聲,也看到有的怪物脖子斷掉,腦袋不倫不類地垂在胸前,一雙眼珠子來回翻滾,像是下一秒就要從眼眶里掉出來。
更多的怪物手腳扭曲糾結在一起,屢次試圖爬起卻都失敗了。
按理來說,這些東西已經失去了戰斗力。
但就在這時,空中忽然飄下黑色的羽毛。紛紛揚揚,如同落了一場大雪。
這些黑羽落在怪物的身上,眨眼間就消融不見,然后怪物扭曲的肢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正常。
這個治愈場景……似曾相識。
婁尋腦海中陡然出現一個不妙的猜測。
這樣的治療場面,她曾見過。不過當時,是白羽紛落。
婁尋抬頭朝羽毛飄下的方向望去,見到一個熟悉的高挑身影。
如以往所見的那樣,她張開雙翼,懸在空中,如同天使降臨。
可那時的天使生有黑白雙翼,氣息表面尖銳內里平和。
而現在的“天使”——不如說是“惡魔”更為恰當。
她身后展開一雙幾乎能遮天蔽日的巨大黑翼,那些黑羽便是從黑翼上飄落的。
她戴著黑色面具,手指拉開弓弦,箭尖對準婁尋。
那雙碧綠色的眼瞳沒有一絲感情。
手指突然松開——
婁尋的瞳孔中映出那支筆直地對著她心臟飛來的箭。
第115章
婁尋帶著薛梨往旁邊縱身一躍,避開了這來勢洶洶的一擊。
轟——! ! !
她們人沒事,被留在原地的電動車卻被毀了個稀爛,漆黑的火焰在車身上燃燒, 氣息陰寒。空蕩的街道上憑空刮起一陣寒風,陰冷的氣息直朝人骨頭縫里鉆。
薛梨被吹得打了個噴嚏, 把懷里的雪梨玩偶抱得更緊了些。婁尋聞聲,往她面前站了站,把最猛烈的那股陰風擋住了。
系統突然詐尸:
【檢測到外賣員婁尋的工具車損壞,需賠付2000幣。 】
【當前余額:—2200幣】
婁尋沒有在意滾雪球般的債務,眼眸仍舊緊盯著天空中的那道熟悉身影。
即便那人戴著面具,婁尋仍然一眼就認出了這是誰——
是索菲娜。
那雙碧綠色的眼瞳往日大多時候都是平和的、安寧的、不屑的、冷酷的,情緒不算特別豐富,但還是能體現出她的情感。尤其在加入隊伍之后, 索菲娜的情緒一日比一日豐富。
婁尋記得初見她的時候,她的眼里只有平靜和漠然,但進入Z區前,她的眼睛里甚至會透出鮮明笑意,還會笑著和自己開玩笑,摸著薛梨的頭夸她的英文說得越來越好。
可現在,那雙靈動的眼睛里死寂一片,看不見半點屬于活人的鮮活。
婁尋啞聲喊道:“索菲娜!你還認識我嗎?!”
索菲娜看向她, 眼神冰冷,不發一言,再次彎弓搭箭——
薛梨急聲道:“她被控制了!我的植物說她身上有腐朽的氣息!”
站在薛梨肩頭的白色小花搖曳花朵,似在附和她的話。
那些怪物被黑光照耀后,已經完全恢復,流著涎水再次朝兩人沖過來。
婁尋冷靜地避開攻擊, 反擊只針對怪物進行。她不會傷害隊友。
聽到薛梨的話,她神色不變,只是過了會兒,忽然說:“不是被控制。”
她和那雙沒有一絲神采的眼眸對上,忽而道:“是禁錮。”
婁尋收回武器,低沉道:“我要找回她。”
她會救出她。
……
昏暗的長廊上,傳來連綿不絕的奔跑聲。
穿著打扮精致的小女孩提著裙擺,飛快地從一盞盞昏黃路燈下跑過,硬底的小皮鞋與地面相觸,發出不絕于耳的噠噠聲,如催命符一般叩擊她的心弦,讓她的呼吸越發急促。
跑快些……!再快些!小女孩不斷在心里對自己這么說,面頰因劇烈奔跑而變得紅彤彤的,速度卻沒有因此慢上分毫。
好像只要跑得再快些,再再快些,就能把那些骯臟的、齷齪的東西甩在后面,把那些尖利的、嘈雜的喧囂聲甩在后面。
但她畢竟還小,步子邁得再快再大,也比不過教廷精心培養的騎士。
甲片碰撞聲越發近了。
還夾雜著老人暴怒的吼聲:“抓住她!活捉她帶回來祭奠教皇冕下!”
小女孩兒聞言,只有不斷告訴自己還要更快!快到沒有人能追上她。
燈桿被昏黃的燈光在地面上投射出一道道瘦長的影子。
她埋頭奔跑時看到地面上的長影,心中兀地浮現一個念頭:要是……要是這些長影能成為她的武器就好了。
這樣,她就不必再四處流亡逃命了,她可以清除這些罪惡,可以在陽光下自由地活著。
她的心蠢蠢欲動,眼角余光不時從長影上掃過,腦海中暢想著,腳步也輕快了一點。
但很快,她的臉色就沉下來——
前方拐角處的地面上,突然出現了一道道魁梧的影子。
全身著甲的教廷騎士從陰影里走了出來,長劍的劍尖泛著冰冷的光澤,映出她驚慌失措的臉龐。
前有伏擊,后有追兵,左右密不透風,她似是已然陷入絕境。
小女孩兒握緊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
這是她唯一的武器。
所以,用出來的那一刻,必須一擊制敵。
她沒有第二次機會。
騎士們拔出長劍,無情的雙眼映出這道小身影,里面沒有分毫仁慈。
他們就像是屠夫宰豬那樣,冷酷地舉起長劍對準小女孩兒劈下!
數劍同出,讓小女孩兒的眼瞳驟然縮小。
關鍵時刻,她忽地揚起裙擺,讓長劍斬斷厚重不便大裙擺的同時,也遮住了騎士的視線。
小小的身影隱匿在散開的繁復布料后,讓那些長劍刺了個空。
她一手撐地靈活躲開,落地時正巧在一道路燈長影旁。
狹長的桿影就在她的腳旁。小女孩兒正要隱在陰影里離開,腳步忽而一頓——
她發覺自己的腳踢到了什么東西,忙里偷閑低頭一看,竟是一支箭。
樸實無華的烏黑箭體,打磨鋒利的箭頭,無一不象征著這把武器的實力。
……好像有點眼熟。她想。
然而時間緊迫,容不得她細思,那些華而不實的布料很快被鋒利的劍刃劃成碎片,散落一地。
再也沒有什么可以遮擋追兵的視線。
冷酷的劊子手們再次對幼童舉起屠刀。
小女孩兒彎腰避開一把刺來的長劍,劍刃劃破了她的裙子外層,只差一點便能制造出讓她流血的傷口。
她咬緊牙關,順手從地面上撿起了這根突兀出現的長箭。
在又一長劍刺來之時,她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怎么用手里有的東西去格擋敵人的武器。
鏗——
長劍的劍尖點在長箭上,發出一聲嗡鳴。
小女孩兒原以為長箭會斷裂。
因為教廷騎士的劍都是特殊定制,堅硬無比,就連一般的甲胄也能輕輕松松劃開。 t她手里這支箭不過隨手撿來,如何能與教廷的武器相比?
但出乎意料的是,損壞的竟然是長劍的劍尖。
它被一股大力帶著向前,在觸碰到箭體后猝然卷刃,形狀滑稽。
小女孩兒被這股大力抵到了墻上,后背撞得生疼,手臂還撞到一旁的路燈,傳來一股火辣辣的痛感,興許是被蹭破了皮。
路燈搖晃一下,掉下來一個東西,正巧砸進她的懷中。
小女孩兒定睛一看,是一把烏黑的長弓。
材質與箭一樣,色澤也一樣,只是比箭要沉得多,掉進她懷中時差點拽著她跌倒。
又一次攻擊襲來,她仗著身形小巧靈便躲開攻擊,反手使出最大的力氣狠狠砸向騎士被盔甲包裹的手臂!
砰——!咔嚓。
一聲清脆的骨折聲傳來。
騎士的手臂軟軟地垂下,不動了。
剩下的騎士本來不把這樣一個小女孩放在眼中,但眼見一位同伴失去了一半戰斗力,被驚住。本能讓他們放緩了攻擊速度,生怕下一個被廢的就是自己。
腐朽的教廷養出欺軟怕硬的騎士。他們擅長對惡人服軟,對好人重擊。
這位“圣女”在他們眼里,本來是弱小的、美麗的一朵需要人們精心呵護的嬌貴花朵。
可現在,他們突然驚駭地發現,原來花朵不止有柔軟的花瓣,還有淬了毒的尖刺。
雖然是第一次見到這把弓箭,但小女孩兒卻莫名對它有一種熟悉感。
仿佛它是陪伴自己許久的伙伴。
小女孩兒拿起長弓,將箭搭在上面。
以她的力氣,本該無論如何都拉不開弓,騎士們也是這樣想的,但那把弓竟然真的被她一點一點地拉開了。
甚至直至拉到滿弓,小女孩兒的額頭都未曾出現吃力的汗珠。
她平靜地射出長箭。
最當前的騎士舉劍橫擋,卻仍舊被刺穿胸口,雙眼瞪大軟倒在地,心臟停止跳動。
剩下的騎士們齊刷刷往后退了一步。
小女孩兒垂眸看著手中的弓箭,若有所思:原來這就是掌握絕對的力量的感覺么?
她莫名感覺指尖有點發癢,下意識撫過弓弦,只見下一刻,弓弦上竟然憑空凝出一把漆黑長箭!
騎士們驚駭莫名,再次齊齊后退一步。
不知是誰哆嗦著喊出一句:“這——這是怪物!”
“是怪物!殺了她!殺了她!!殺了這個怪物!!!”
仿佛在印證這些騎士的話,先前被射死倒在地上的騎士尸體忽然抽搐了一下。
然后,在剩下活人的驚恐視線中,那具身體竟然緩緩站起來了。
它的眼珠不知何時變成了深沉的黑,身形僵硬地走到女孩兒身邊,做出拱衛的姿勢。
小女孩兒看了它一眼,腦海中似乎有誰在和她說話。
『看,你有這樣強大的潛力,只要把你的血涂抹在箭上,就能讓低等紅血人類為你所用。 』
『去吧,報完仇,回到我這里。 』
『我會賜予你更強大的力量。 』
那聲音絮絮叨叨,忽遠忽近,讓她的腦海持續疼痛。
一句句話就像一根根釘子一樣往她的腦子里扎,似乎只要她不點頭,這聲音就永不消停。
小女孩兒彎弓搭箭,再次射出一箭。
黑箭以一種勢如破竹般的力道擊穿了騎士的防御,將他變成只聽她號令的傀儡仆人。
剩下的騎士眼露驚駭,想要退走,但身后又來了一批人,他們不敢露怯,怕回去之后被主教處死。
主教的手段,沒人想體驗。
騎士們決定一擁而上。
她再厲害,也不可能一次性解決這么多人吧? !只要有一個人能靠近她,她就別想再射出這詭異的箭矢了!
小女孩兒站在原地,任由他們蜂擁而上,眉眼冷淡,還帶了一絲因頭疼產生的暴躁。
她還沒動手,左右的傀儡仆人手中長劍已然融化塑成漆黑弓箭。樣式和她手中的一模一樣,只是要小一些、色澤黯淡一些。
無須女孩兒親自動手,傀儡仆人替她解決了膽敢襲擊的敵人。
不死軍團在她身側聚集,卻不能讓她的臉色好轉。
殺的人越多,她的頭越疼,腦海中的聲音愈加紛雜。
她狠狠閉了閉眼,想緩解一下愈演愈烈的頭疼,闔上的眼前卻出現一片迷亂的光點。
這些色彩各異的光點組成奇形怪狀的圖案,扭曲,卻又迷人。她的注意力不自覺被吸引著。
恍惚間,那些圖案變成了旋渦,強大的吸力傳來,像是要把她的靈魂都吸進去。
配合著腦海中的聲音,她整個人的意識都渙散了。
她無意識地舉起弓箭,對準不遠方影影綽綽的人射去。
“砰”的一聲,似乎是什么器械被擊碎了,一陣塵煙飛起。
不過那兩個人似乎沒事。
她見到她們躲開了。
眼前重影愈發嚴重。
在她的眼中,那些人影扭曲拉長,如怪物一般張牙舞爪,對她虎視眈眈。
她再次彎弓搭箭,腦海中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對……就是這樣……殺了她們,這樣就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你了。 』
『你是最強大的戰士。 』
『最鋒利的刃。 』
聽到最后一句,她準備松開弓弦的手指一頓。
這句話,她好像聽誰說過。
她想起記憶中那個病骨支離的女人。
那個女人面黃肌瘦,站著時更像一具裹著衣服的骷髏架子而不是一個人。
她枯瘦的手環過她的肩背,嗓音喑啞,語氣顫抖得厲害。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們為什么把你養成了這樣。”
“你不該是一個工具,也不該是一把武器,你是一個人啊。”
“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對不起,媽媽沒能保護好你。”
而她只是冷酷地推開這個干枯的女人。
女人這樣瘦,輕輕一推就推開了,如一片沒有重量的落葉。
“與你無關。”她似乎聽見了那個自己冷漠的聲音。
于是女人裹挾著鮮紅的血氣從記憶中消失了。
可她的眼前還是赤紅的。
腦中的不知名喃語仍在諄諄誘導著:『把你的匕首放在弓弦上,射出去,徹底解決這些阻礙你思緒的人類。 』
『清除她們,你的未來將會一片坦途。 』
心臟一個隱秘的角落忽然抽痛了下。這痛覺來得猝不及防,讓她短暫地屏蔽了腦海中喋喋不休的不知名喃語。
她聽見了另一道聲音。
堅定的,生命力旺盛的聲音。
雖然此時啞了些,但依舊具有高辨識度。
那聲音穿透迷霧,直直沖進了耳膜里——
“索菲娜!你還認識我嗎?!”
她的手一顫。
一剎那的顫抖讓她沒能穩住弓弦,匕首飛射而出,直直撞入急速靠近的女孩身體里。
但女孩沒有停。
她明明看見對方的傷口洇出血跡,染紅了衣服,但這個人沒有管。
這個人抱住了她。
這雙臂膀并不粗壯,但是很有力,落入這樣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她并不排斥。
熟悉的淡淡梔子香甚至讓她生出了不知從何而來的懷念。
好像……她有一個梔子花香味兒的香囊?
可她不會做香囊。
這個香囊,是誰做了送給她的呢?
她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便聽見對方沉聲在她耳邊道:“索菲娜,我來接你回去。”
又一個小身影上前,聲音沙啞而熟悉。
新來的小姑娘說:“怪物全部解決了。”
她越過女孩的肩頭,看見追殺自己的那些騎士倒了一地。
更遠些的地方,躺著教皇和那個男人的尸體。
那些曾讓她日日夜夜不得安眠的夢魘,此刻像破布一樣癱在地上,了無生機。
無名風起,吹散了這些漆黑煙塵,露出潔凈的大地。
干干凈凈,不染一絲塵埃。
我的仇人……都死了?她恍惚地想。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腳和身體。
原來我已經長得這么大了啊。她想。
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母親看見了,應該會高興的吧?
風是自由的,我也是。
漆黑的骨翼一寸寸變成純白的羽翼。
骨骼之上覆上新羽,如同生出血肉。
世界讓她遍體鱗傷,但傷口長出的卻是翅膀。
傷口創造了現在的她。 *
我不是怪物。她在心里說。
我現在有伙伴,有朋友,還有……家人。
她在舌尖蜷了蜷“家人”這個詞,覺得很新鮮,心里還覺得很高興。
遇到危險的時候,我的伙伴會來救我。
陷入險境的時候,我的朋友會來助我。
墜入深淵的時候,我的家人會來拉我。
多好啊……我的伙伴、朋友、家人,都是同一個人。
現在,她來到了我的身邊。
于是——
懸崖邊的旅客有了拉住她的安全繩。
鋒利的刃有了專t屬刀鞘。
我終于完整了。
缺失的一部分,被補上了。
索菲娜笑著回抱住婁尋,輕聲說:“謝謝你,指揮。”
活生生的我,從夢魘里回來了。
她逐一反駁腦海中的聲音。
『我不是刃,我是人。 』
『她們不是阻止我的人,是和我同行的人。 』
『清除她們,我的未來才會一無所有。 』
那聲音說:『她們走的路很危險,你確定你要跟上去? 』
她肯定地說:『當然。 』
她不信危險的盡頭是死亡。
她堅信,前方一定屬于生命。 *
她會跟著指揮,活著和伙伴們一起抵達終點。
第116章
忽然間, 天光大亮。
婁尋被刺得瞇了下眼睛,下一刻抬眼望去,便見根本不是天亮了,而是天空中燃放了一朵明亮的煙花,無聲卻盛大,照亮了整個地下城。
索菲娜松開婁尋微側身往上看,薛梨趁機往兩人中間擠了擠,隔開索菲娜和婁尋,并悄悄抱住了婁尋手臂,一副獨占姿態,然后才滿意地看向天空。
索菲娜喃喃道:“這個符號……有點眼熟。”
這朵煙花和市面上常見的煙花形狀沒什么區別,唯一特殊的就是它正中心藏了一個小小的符號,光澤也較外圍黯淡許多,眼力不好連看都看不見,更別提看清它的模樣了。
好在在場幾人目力都極佳,沒有一個近視,都看的非常分明。
戰術耳麥突然被連通,頌扶的聲音傳來。
“這個符號,我認識。”
頌扶嚴肅地說:“卐是佛教的一種符號,大意是物反必極,意味著虛假,是一種詛咒符號,和卍的吉祥之意完全不同。”
薛梨疑惑道:“我記得現在,這兩個符號都代表著吉祥之意?”
經頌扶這么一提醒,薛梨想起自己的父母在弟弟出生以前,曾經帶她去過寺廟,她在寺廟中見過這個符號,但只是匆匆一眼就略過了。
頌扶解釋說:“歷史上有段時間,這兩個字的含義是相反的,后來才演化成都寓意吉祥。”
婁尋若有所思:“原來是這樣。”
她沒有宗教信仰,自然也就不關注這些、不了解這些,此時經過頌扶的解釋,才明白怎么回事。
她剛準備說什么,天空中的煙花就黯淡下去,在消失不見的那一刻,廣播的聲音乍然響起:
【叮!夜晚即將開始,在多姿多彩的夜生活開始之前,需要先檢查居民們是否有足夠的資金參與。嘻嘻,現在就讓我們進行結算,盤點一下諸位居民的身家吧,尤其是今天入住的幾位外來客人~ 】
【外賣員婁尋:身家-2190幣
外賣員諾蘭:身家-200幣
快遞員蘇明月:身家-150幣
快遞員蘇明亮:身家-120幣
保潔工索菲娜:身家-100幣
保潔工頌扶:身家0幣
店長薛梨:身家200幣】
婁尋皺眉,竟然這么快就結算了?這里的時間流速竟然這么快?還是說只在白天會格外快?
她記得先前那個中介曹叔說過,如果結算的時候資產是負數,會被送去勞教……
下一秒,廣播不懷好意的聲音繼續響起:
【啊呀,竟然有這么多客人的資產沒達到及格線呢,那只能送你們去勞動改造,接受再教育啦! 】
【只有保潔工頌扶和店長薛梨可以繼續參加今晚的夜生活哦~】
語畢,還不待婁尋叮囑幾句,眼前畫面斗轉,他們轉眼就來到了另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一個蛛網遍結、廢墟坍塌的荒城。
目之所及,荒無人煙,先前繁華的街道已然消失不見,耳邊靜得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婁尋環顧四周,沒有見到隊友的身影,應該是傳送的時候被分開了。
廣播的聲音再度響起,不過這次不復先前的流暢,多了些卡頓,如同年久失修一般,還帶著滋啦滋啦的電流聲。
【人已到齊,現在宣布勞動改造與接受再教育的流程。首先,因為各位客人是因為懶惰不干活才負債的,所以為了鍛煉各位的積極性,需要各位自己前往城市,尋找自己對應的身份牌。 】
【需要特別注意的是,身份牌是可以被損毀的。一旦損毀,身份牌上的線索信息就會丟失,對應的客人就永遠不知道自己的任務,也永遠出不去了哦。 】
【尋找身份牌的過程中,客人們會遇到一些“垃圾”,需要一一清除它們哦,這是勞動改造的過程。 】
【找到身份牌后,請所有客人前往市中心的廣場接受再教育,屆時將發布新的規則~ 】
【完成再教育后,才可以回去哦! 】
婁尋盯著面前荒蕪的廢墟,忽然開口:“被送到這里的''客人''一共有多少個?”
廣播沒應聲。
婁尋順著聲源的方向找去,在一個不起眼的縫隙里發現一只破破爛爛的喇叭,想必她這里的播報聲就是這只廣播發出來的。
她提起喇叭,晃了晃,面無表情地說:“問你話呢,沒聽見?”
可能沒見到來了荒城還這么不客氣的游客,喇叭一動不動,像是死了。
婁尋耐心等了兩秒,見它仍然沒有詐尸跡象,索性伸手一用力——“咔嚓”,廣播的一角硬生生被她掰了下來。
比金屬還堅硬的特殊塑料在她手里和水豆腐一樣柔軟,一折就折了下來。
婁尋把這塊碎片夾在拇指指腹和食指指腹間,用力一摩擦再松開,雪白的粉末頓時紛揚而下。
她冷笑一聲,說:“再不說話,我就把你拆了碾成粉。”
粉末落在地上,仿佛預示了廣播不久后的命運。
婁尋以實力證明自己不是在開玩笑后,廣播終于有了動靜。
仍然是年久失修般的破爛聲音,先是“滋啦”一聲表明自己不是擺設,隨后便道:“一共八個!”
就算算上自己,己方也只有五個人,還有三個是誰?
婁尋捏著廣播,問出了這個問題。
廣播不情不愿地回答:“除了你們五個,還有外賣員凌云、保潔工江津、快遞員布蘭特。”
那就是另一支隊伍的人了。婁尋心想。
〖 ?里昂隊長的隊伍里竟然還有欠債的隊員? 〗
〖本來是沒有的,但是煙花出現前不久,凌云得罪了顧客慘遭投訴,不但那一單的工資沒了,還被倒扣錢,扣成了負數。江津清掃“垃圾”的時候被偷襲,情急之下把掃帚舉起來擋了一下,損壞工具,賠償費讓他的工資一下變成負數。布蘭特么,最后想要趕時間多完成幾單,結果在人群里飆車的時候出了車禍,賠給NPC的醫藥費和修車費讓他一下變成了負債的窮光蛋。 〗
〖 …… 6 ,里昂隊長要是知道這仨人這么不靠譜,得氣壞了吧。明明單人實力都那么強,結果組隊之后竟然這么一言難盡。散是一團火,聚是一坨史是吧。 〗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之后,婁尋暫時放過了喇叭,但還是把它揣在腰間帶著往前走。
不用問都知道,涉及身份牌的機密信息廣播就算死了也不會說,但除此之外的不重要信息,還是可以逼問一下的。先帶著好了,沒準后面還要它當導游呢,還能順便把它當有聲地圖用。
廣播試圖逃跑,動了動想從她腰間摔下去,被婁尋牢牢按住動彈不得。
那只手看著修長纖瘦,但竟有那么大的力量,兩根手指就按住它所有掙扎。
廣播試了又試,發現逃脫無望,頓時有氣無力道:“你還有什么想問的?趕緊問,問完快放了我。”
婁尋沒應聲,只是走了一段路后,忽而道:“我的隊友們都在哪里?”
這段街道,她越走越覺得熟悉。
除了建筑街道毫無相似之處,布局幾乎一模一樣,連路牌的位置,都同先前的商業街一模一樣。她不信這是巧合。
副本里最不可能出現的就是巧合。
她現在走在A區,那隊友們會在哪里?也會在初始工作地點嗎?
廣播頑強地不吱聲,被婁尋錘了一下:“問你呢,別裝死。”
廣播這才不情不愿道:“我只是個廣播分播,探查不到那么遠的距離。”
雖然它可以聯系總播詢問,但要是被總播知道它身為堂堂高階怪物,竟然被一個人類威脅,泄露信息,它一定會受到懲罰的!總播一定會把這些事報給那位大人,然后它就不能分食這些人類了!
這可不行,人類是多么美味的食物啊,就如它身邊這位,還沒被拴在她腰上的時候,它都聞到了那股源自血液的香甜味道。要不是副本里的規則制約著它,它早就忍不住開動了!
聞言,婁尋嗤了一聲:“廢物。”
廣播:“……”
廣播不服氣地反駁:“我t是怪物!才不是廢物!”
婁尋:“呵。”
廣播:“……”
可惡的人類,等你被大人制服后,我要第一個吃了你!
婁尋沒管廣播心里的彎彎繞繞,她在思考要先從哪里找起。
這里完好的建筑寥寥無幾,大部分建筑物不是這里缺了一塊就是那里少了一角,婁尋特意去那些缺口的地方看了眼,沒找到任何有用線索。
空蕩蕩的街道上只有她一個活物,連一點流動的風都沒有,這地方如同一個死城。
站在這里會有一種被世界拋棄的錯覺。
婁尋壓下心里那股莫名其妙被放大的情緒,仔仔細細思考起來。
身份牌會藏在哪里呢?
思索間,她的視線不經意掃到了自己的手臂,臉色頓時微變。
她的皮膚一向是白皙的,陽光曬不黑,天生冷白皮。
但此刻,她的手臂皮膚之下,聚了一團又一團黑色素,就像是得了什么可怕的病癥。
“咕嚕。”肚子突然叫了一聲。
明明體質那么強大,正常情況下幾天不吃飯也沒問題,但身體出現黑斑后,胃部竟然還出現了燒心般的饑餓感。
婁尋眼神一沉,想到先前的部分推測——饑荒和瘟疫。
這是副本給的倒計時和隱藏的坑?必須在瘟疫病毒致死之前完成勞教?在這個過程中,極致的饑餓不但會干擾她的思考,還會擾亂她的身體內部系統,讓瘟疫病毒能更快擴散到全身?
好陰的設計。
想通其中關竅的婁尋“呵”了一聲,“呵”得廣播外殼發涼。
第117章
思索無果, 婁尋決定先憑直覺走一個方向看看。
廣播依舊被她揣在身上,必要時候充當一下氣氛組,給這條死氣沉沉的街道增加一點生氣。
沒走多久, 她就遇上了一個怪物。
這只怪物酷似人形,都是一個身體一個頭和一雙手腳, 然而那顆頭卻與人類大不一樣:
它的臉上有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眼睛,擠滿了那張并不大的臉龐,生生把鼻子嘴巴都擠到了別的地方。每雙眼睛眨的頻率都不一樣,唯一相通之處只有那時時刻刻都在滴溜溜旋轉的眼珠。
最離譜的是,它的頭顱竟然也是旋轉的。
那顆頭頂在脖子上,就像支棱起來的風車,無風自動,摩天輪一樣轉個不停。隨著頭顱的轉動,那些眼睛也眨個不停。
婁尋一陣惡寒。
廣播見到怪物,欣喜極了,大聲喳喳:“大人!我在這里!”
婁尋反手關掉它的開關,從系統背包抽出武器,心隨意動,提著長刀模樣的武器就迎了上去。
管它長什么樣呢,能被砍下來的頭顱就是好頭顱。
她看見這個怪物后,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雖然荒誕, 但這個怪物的模樣比她的猜測更荒誕,詭異地給了婁尋一些信心。
于是她決定快速證實一下。
眼見婁尋不閃不避地迎來,怪物那一頭的眼睛眨得更快了,幾乎令人眼花繚亂。稍一對視,就會感到頭暈眼花。
以免被干擾,婁尋干脆閉上眼睛, 憑借流動的空氣來判斷怪物的方位。
比金屬還要堅硬的表皮在她的刀下比紙還脆,眨眼間,怪物的頭顱已然滾落在地。
婁尋這才不急不緩地重新打開廣播的開關。
被解除禁言的廣播:“…………”
婁尋把怪物的頭顱拎起來看了眼,立刻被那一頭的眼睛激起一身雞皮疙瘩:這玩意兒的頭發里怎么也藏著密密麻麻的眼睛! ! !一頭皮都是眼睛! ! !
她毫不猶豫地丟開怪物頭顱,讓這辣眼玩意兒遠離自己,然后才拽著怪物身體的衣領子把它提溜起來,仔細觀察了下它脖頸的斷口。
幾秒后,她用刀尖挑開某處組織,從里面翻出來一張血淋淋的小卡片。
用怪物衣服把小卡片擦了擦后,勉強能看出來一部分字:安吉拉蛋糕店。
然后便是糊作一團的地址和聯系電話,只能勉強看到幾個字,沒辦法完整認出來。
新的線索出現了。
婁尋順手把血糊糊的紙條塞進廣播里,在腦海中思考了下安吉拉蛋糕店在商業街的位置,才繼續往那里走。
得虧她雖然沒再繼續送外賣了,但還是花時間把商業街大體逛了逛,不然她現在可能根本摸不到這家蛋糕店的位置。
廣播被紙條上殘留的血跡里的威勢壓得瑟瑟發抖,卻不敢吱聲。
能一個照面就把更高階的怪物殺了的人,簡直比怪物、不,比污染物大人還要可怕!嗚嗚嗚!
婁尋來蛋糕店的路上再次遇到了一個線索包。
這次的線索包也是一個形似人類的怪物,只不過左右手都有十根手指,掌心一攤開,里面擠滿五張蠕動的嘴,嘴巴里是細細密密的牙齒。
怪物的掌風逼近的時候,婁尋甚至聞到了它掌心的口臭。
婁尋:“嘔。”
她不想和這玩意兒直接接觸,也不想讓武器和這玩意兒接觸,干脆拿下腰間掛著的廣播,在廣播的尖叫聲中用它擋住了怪物那一手的嘴和牙齒,然后利落地拔出劍左右砍下,卸了怪物的一雙胳膊。
這異變手的怪物弱點正在于手,砍下手臂就如同挖出人類的心臟,很快就倒地死去。
婁尋這才把廣播掛回腰間,然后發現廣播的邊緣竟然少了一塊。
她一怔,目光挪向死去怪物的掌心——其中一張嘴里還嚼著一點白色殘渣,顯而易見是剛剛才咬下來的。
婁尋看了眼廣播,心想這小怪物還挺脆的,照這個速度下去,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要報廢了。
一回生二回熟,這次婁尋在手腕處翻出了新的小卡片,照舊擦了擦后,上面指出的地址是香香飯店。
但問題是,她現在還沒走到安吉拉蛋糕店,就多出一個香香飯店,她該先去哪個呢?
婁尋覺得這里面肯定有虛假信息。
這種虛假信息不但難以區別,而且還有一堆潛藏的坑。故意浪費玩家的時間還是小事,就怕它指引的錯誤地點埋藏巨大的危險,一個不慎就會丟命。
婁尋仔細端詳這兩張小卡片,失望地發現從外表上來看,這兩張卡片一模一樣,連糊作一團的地方都沒有一絲區別。
那該怎么辨認哪個才是她要去的地方呢?
如果實在難以辨別,都去可不可行呢?
想到就干,婁尋立即在腦海中構建出商業街的地圖,定位到安吉拉蛋糕店和香香飯店的位置后,發現這兩家店中間隔著兩條街,想順路都去一遍是不可能了,只能二選一。
婁尋思考片刻,決定還是沿著之前的路線走。
如果再遇到更多的怪物,得到更多的卡片,再看看能不能推導出規律吧。
在接下來的路程中,婁尋又遇見了好幾個線索包。
這些類人怪物有一個非常明顯的共同特征:身體只有某部分變異,且線索卡片通常就藏在變異的肢體里。
這些怪物長得千奇百怪,一路走來,婁尋覺得自己未來三天都不會有任何饑餓感了。
終于來到安吉拉蛋糕店前,店門是意料之中的緊閉,但透過臟兮兮的玻璃門,隱約可見里面景象。
店里面一片狼藉,柜門歪歪扭扭地倒在一邊,像是被誰暴力打開仍在旁邊不管了。玻璃櫥柜上有數道裂縫,似乎是什么東西狠狠撞到上面砸出來的。地面上有許多凌亂的腳印,還混著一些不明的深色干涸液體。簡直就像被打劫了一樣。
思及此,婁尋心中一動。
她拿出手里的卡片一一查看,確定這上面所有的店都和“食物”相關,每家店里,都有食物。
難道她的身份牌和饑荒有關?婁尋一邊猜測著,一邊緩緩推開那扇不知塵封多久的玻璃門。
第118章
門一開, 一股塵封已久的霉味兒便撲面而來,嗆得婁尋咳了一聲。
她屏住呼吸等了兩秒,才往里走。沒想到剛邁一步,腳底下就猜到一個軟綿綿的東西,還伴隨著“咔嚓”一聲響。
婁尋低頭一看, 看見一截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的胳膊,已經風干變脆,一腳下去血肉成泥骨骼脆斷。
這截胳膊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不知道是哪個倒霉蛋留下來的。
婁尋抿抿唇,往旁邊移了下, 沒想到又是一聲脆響。
她:“……”
婁尋站在原地沒動,仔仔細細看了遍地面,發現地面上幾乎全是殘肢, 不是斷手就是耳朵之類的肢體器官,幾乎讓人無從下腳。
因著這些東西早已被血跡染透,變得骯臟不堪,和t地上其他垃圾混在一起,教人難以分辨。
婁尋沉默了下,踮起腳尖往前走,小心地避開那些殘肢。
就這樣一路來到店里面,繞過柜臺進到里面, 看見桌子底下露出半截小腿。
柜臺里面倒是干凈很多,起碼沒有密密麻麻的血肉骨骼,讓她能自如地蹲下來查看桌子底下的情況。
她戴上手套,拽住這截小腿往外一拖——
一具面色青白雙眼圓瞪的女尸登時出現在直播間的畫面之中。
〖我靠靠靠這是什么東西!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嗎? ! 〗
〖 ……根據我淺薄的經驗來看,這應該是一個死于瘟疫的女人。 〗
〖那她怎么還有力氣把眼睛瞪得那么大?得了病不應該又痛苦又虛弱嗎? 〗
婁尋的腦海中也冒出這個問題。
她垂眸看向女尸的手指, 默念了聲“得罪”,把對方的手指掰開,發現了一小把烏黑的頭發。
從頭發的長度來判斷,像是女人的。
婁尋又仔細翻了翻這團頭發,在里面發現一個精巧的小鈴鐺銀飾。很難得,過了這么多年,竟然還沒變色。
她正準備把這東西收起來,視線忽然一頓——
鈴鐺里,似乎有東西。
婁尋輕輕地提起鈴鐺,用小刀對準鈴鐺中間的那條縫,用力一撬——
里面竟然睡著一只晶瑩剔透的蟲子。
這條蟲子通體透明,連體內的幾條經絡都看得一清二楚,就像一塊摻了幾根辣條的椰奶果凍。
它安靜地躺在鈴鐺里,一點動靜也沒有,像死了一樣。
婁尋小心地合上蓋子,把鈴鐺收好。
通過剛剛的觀察,她很快就確定這條蟲子還是活著的——它體內那幾根辣條一樣的紅色經絡一直在輕輕蠕動,如同人的呼吸。
這玩意兒說不定是個重要道具,得收好。她想。
收好鈴鐺,婁尋又仔細查看了下女尸的狀態。
然后她發現,現在的女尸身上許多地方都已經腐爛了。
先前婁尋還在疑惑為什么其他殘肢都軟得跟泥似的,只有這具女尸的硬度和剛死不久一樣,現在這個疑問終于得到了解答。
女尸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化,婁尋掏出鈴鐺,靠近她——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女尸的腐化進程竟然停住了!
等到婁尋把鈴鐺收回來,女尸又開始快速腐爛,很快就出現巨人觀的趨勢。
這種因瘟疫死亡的尸體體內極可能還含有毒素,婁尋立即站起來遠離了柜臺。放眼望去,這家一眼就能看完的蛋糕店沒有其他異常,也該離開了。
臨走之前,婁尋想了想,從系統背包里拿出一件干凈的長風衣蓋在女尸的身上,才快步走出蛋糕店。
出門后,她整理了下手上的卡片,分別是香香飯館,好吃壽司店,農家土菜館,美味湘菜館,山城火鍋和尊享牛排店。
這幾張寫了地址的卡片形制都一模一樣,看不出有什么區別。
婁尋思考片刻,接通耳麥:“我這邊殺了七個怪物,得到七張寫著地址的卡片。我剛剛探索完第一家,找到一只能阻止尸體腐化的蟲子,準備繼續找下去。你們那邊情況怎么樣?”
蘇明月那邊傳來一陣噼里啪啦漏電般的聲音,她的嗓音在狂躁的電音中顯得尤為平靜:“我電死了五只怪物,順便解剖了它們,不過除了卡片暫時沒有找到其他有價值的東西。”
婁尋:“……”
不愧是你啊月月姐。
諾蘭的語氣有點古怪:“我找到了一張身份牌,但不是我的,是布蘭特的。”
婁尋:“?詳細說說。”
諾蘭:“我殺一只逛一家,逛到第三家的時候發現這張身份牌。這東西外表上看起來是一張血色請柬,上面寫著布蘭特的名字。我試了下,打不開,然后試著撕了一下,撕下來一個角,說明很容易就能毀壞這東西。”
“對了,因為我現在只找到這一張身份牌,所以我不確定是不是所有身份牌都長這樣。”他補充道。
婁尋若有所思,又問:“小亮和索菲娜呢?”
索菲娜沉穩的聲音透過耳麥傳來:“我殺了三只怪物,得到的三張卡片。這三張卡片上的店鋪唯一的共同之處就是都和食物有關。我找了第一家,找到一串和店鋪格格不入的鑰匙。除此之外暫無其他發現。”
她說完后,蘇明亮有點心虛地說:“我殺了二十只怪物……那二十張卡片也都是和吃喝有關的店。”
畢竟相處這么多年了,哪怕他沒直說,婁尋也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所以你一家店都沒去?”
蘇明亮小小聲地應:“昂。”
蘇明月氣笑了,“呵”了一聲,說:“爸媽現在都在看直播,你還敢這么狂?”
蘇明亮淚汪汪:“嗚。”
婁尋無奈:“下次嗨上頭的時候控制一下自己,不然我也幫不了你。”
蘇明亮積極認錯:“嗯嗯嗯!我下次一定不會這樣了!”
婁尋:“好了,言歸正傳。既然諾蘭能找到對方的身份牌,那對方很有可能也會拿到我們的身份牌。接下來探索地圖的時候,要重點關注一下那三個人的蹤跡。 ”
蘇明亮應的最積極最響亮:“好嘞!”
婁尋繼續說:“諾蘭,你把你收集到的地點卡報上來,還有你拿到身份卡的地點也報一下。”
她一邊說,一邊找了家花店走進去,把盆里的土倒在地上充當沙盤,折了根枝椏當筆,諾蘭一邊說,她一邊憑著記憶在地上畫出路線圖。
等到諾蘭說完,簡易版地圖也繪制完畢。
婁尋摘了些不同顏色的花,一一放在不同的位置。她用藍色代表諾蘭收集的地點卡的位置,用紅色代表自己收集的地點卡的位置,看著這些花朵在地圖上的分布,若有所思。
蘇明月和婁尋朝夕相處多年,和她心有靈犀,聽她這么說就猜她有了主意,于是諾蘭說完后,婁尋還沒繼續問,她便主動把自己收集的地點卡信息也說了出來。
婁尋在心里給蘇明月比了個大拇指,用紫色的花代表她的位置。
接下來,索菲娜和蘇明亮也把自己收集的地點卡信息一一說出。
蘇明月:“小尋,你是有了什么新發現嗎?”
婁尋沒有立刻回答,仍舊蹲在地上,盯著面前的簡易“沙盤”,手指懸空虛虛描繪著花朵們構建出的圖案,忽然間眼神一亮。
“我找到規律了!”
雖然現階段沒有收集完全部的地點卡,但現有的已經是很大一部分了,尤其是蘇明亮,他一個人就貢獻了二十張地點卡,直接拼出了一條完整路線。
婁尋沒賣關子,快速道:“你們還記得之前那個煙花形狀嗎?卐字符。”
她一邊用手指描繪,一邊說:“我們現有的地點卡拼起來后,能看出來顯現的大致圖案,和卐完美吻合。”
“我又比對了一下諾蘭拿到的那張身份卡的位置,對剩下的身份卡位置有了猜測。”
蘇明亮歡快道:“尋姐你說!我立刻去!”
婁尋:“八張身份卡,分別分布在''卐''的八個節點處。最邊緣四個,轉折處三個,正中心一個。”
她喃喃道:“我想想……這樣的話,這八個地方對應的分別是吉祥面館、小林徽菜館、金色大廳咖啡館、香甜奶茶店、真香燒烤館、富貴大排檔、吃得多冒菜、天天麻辣燙。”
諾蘭立即說:“我是在吃得多冒菜里找到的布蘭特身份卡。”
索菲娜接話:“所以接下來我們只要去剩下的七個地方就可以了。”
婁尋:“嗯,理論上是這樣,但我不確定店鋪名字一定準確,只能確保大致方位正確。到了具體地方之后,還要你們自己判斷一下。”
蘇明亮:“尋姐說的一定是對的!我還記得小時候我們一起去公園玩兒,我跑迷路了,最后還是你找到我帶我回去的。我就算不信諾蘭哥也不能不信尋姐的方向感!”
諾蘭:“…………”
諾蘭:“我還沒退。”
聞言,蘇明亮干笑兩聲,說:“哥下次我幫你洗碗!”
進入Z區前的一個月,為了方便磨合,諾蘭也搬了進來,并主動分擔家務,和蘇明亮輪流洗碗,非常和諧。
諾蘭哼笑一聲,沒再說什么。
蘇明月:“好,我正好在富貴大排檔附近,馬上就過去。”
婁尋:“嗯,大家每找完一個地方都說一聲,防止白跑一趟。”
眾人:“沒問題!”
身份卡的位置推斷出來后,這次臨時會議就要暫時結束了。雖然耳麥沒掛斷,但眾人都默契地尋找最近的地點前往,沒再廢話。
婁尋也起身前往下一個地點。
想了想,t婁尋叮囑道:“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打斗上,遇見怪物直接避開,先找到身份牌解鎖下一階段的任務。在黑色素蔓延到全身之前,我們一定要離開這里。”
蘇明亮附和:“對對!而且感覺動得越多餓得越快,我現在都餓得前胸貼后背了,唉。”
索菲娜:“……?你進副本前吃了五碗飯,我沒記錯吧?”
蘇明月涼涼地補充:“還喝了兩碗湯。”
諾蘭:“以及一堆零食餅干氣泡水。”
蘇明亮小聲狡辯:“……我還在長身體呢!多吃點怎么啦!”
婁尋:“嗯,你要是能最先找齊身份卡,我再給你多盛一碗飯。”
蘇明亮又快樂了:“好!”
他興沖沖地沖了出去,耳麥里都能聽見被破開的風聲。
蘇明月沉默了下,雖然沒親眼看到,但她腦海里卻莫名腦補出了一個飯桶模樣的火箭發射出去的樣子。
弟弟憨憨,但實在勇猛。
婁尋沒有遇見另外三個人,但索菲娜和蘇明月遇到了,蘇明月先來一步,拿到身份卡,索菲娜來遲一步,凌云已經拿到身份卡,而且正巧就是他自己的,索菲娜便立即趕往下一個地點,終于成功拿到一張身份卡。
有了婁尋找出的規律做輔助,眾人沒過多久就集齊了所有身份卡。
婁尋打開手里請柬模樣的身份卡,兩個血色字體映入眼簾——
【鏡子】。
這是她的關鍵詞。
鏡子?婁尋皺眉,這和她先前的猜測完全對不上。
系統忽然出現:
【恭喜各位客人找到自己的卡牌,接下來請前往中央廣場,那里已經有引路使等候。 】
婁尋看了眼安靜如雞的廣播,心道這次居然不是廣播播報了?
難道說,廣播作為怪物,播報內容不利好玩家,而系統作為中立方,宣布規則一向公平公正?所以在頒布下一階段任務的時候,是由系統來頒布,以此維持副本的公平性,讓副本不至于因規則失衡而崩塌。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個“引路使”也許不是怪物或污染物。
也許……她馬上就要見到這個副本的第一個鬼怪了。
“引路使”會是關鍵鬼怪嗎?
第119章
婁尋根據記憶里的地圖前往中央廣場,遠遠地,就看見廣場上有一個穿著洛麗塔裙子的小女孩兒。
這個小姑娘打扮得非常精致,裙子精美,小皮鞋一塵不染,長發梳起,帶著白手套的雙手交疊放在身前,姿態優美,如出身名門的富家小姐。
但當她轉過頭來,露出的卻是一張不屬于活人的青白面龐。
婁尋的腳步一頓,心想這個小女孩兒的年紀看起來和薛梨差不多。
眾人到齊后,小女孩兒才開口:“我是你們的''引路使''薇妮。接下來,將由我帶你們到接受教育的地方。”
她的嗓音很啞,如同聲帶受過傷一樣, 讓婁尋若有所思地多看了她一眼。
薇妮說罷,也不等眾人反應過來,轉身就走。
擅長和人打交道的蘇明月和婁尋對視一眼,主動走上前想和薇妮聊一聊,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有用信息,而婁尋便留在后面,一邊不急不慢地跟著走,一邊打量觀察另一支隊伍的三人。
進入Z區之前, 余勁松曾給他們介紹過有可能進Z區的幾大隊伍,并盡量詳細地分析了這些人的性格和能力。婁尋很認真地聽了,還做了筆記分析。
但有的人是沒辦法分析的,因為他們根本沒有公開信息。
比如里昂這一隊。
里昂和他的六個隊友出生地已不可考, 據說他們來自余星聯邦,在十幾歲的時候買通蛇頭, 偷渡到了南星,自此在南星扎根定居。
他們七個人一直一起生活,默契非同尋常,思維高度同步。據論壇里和他們同場過的玩家所說,簡直就像一個人。過了新人副本后,他們再也沒有分開過,一直同進同一個副本,七位一體不過如此。
不過婁尋當初注意的點不是這個。
她覺得能干出偷/渡這種事的怎么也不可能是膽小怕事之輩,也不該是畏畏縮縮之流,最起碼也該是膽大心細的。但她翻遍了論壇里有關這七個人的信息,發現對這七個人最多的評價就是——謹慎。
婁尋又去翻他們唯二的早期副本回播——之所以是唯二,是因為只有新人副本強制開直播,等到后面不強制開直播了,這七個人再也沒開過直播,關于他們的異能資料也近乎于無——她認真地看了每個人唯二的兩個回播,認真地從他們的動作、微表情等方面來分析他們的性格,發現除了隊長里昂,剩下六個人的膽子都挺小的。
通過在少得可憐的資料里摳細節,婁尋大致明白了這支隊伍的作戰方式——七個人共用一個大腦,和她的隊伍運作模式有點像,都是無條件服從隊長的一切命令,就像是依附于主人的傀儡一樣。
所以,里昂既是他們的隊長,也是他們的腦子,更是他們的膽子。
這給婁尋一種很微妙的感覺。
她說不好這種奇異的感覺具體要怎么表達,但她可以肯定,這位里昂隊長絕對不像他體現出來的那么簡單。
婁尋微瞇著眼看著那三個低頭走路的人,心想沒準這三人因失誤來到廢城里也是他計劃好的一環。
這個里昂隊長,究竟想干什么?
在一路的沉默中,薇妮停下腳步,嗓音嘶啞:“到了。”
婁尋抬眼望去,見到一座富麗堂皇的別墅。
這棟別墅一共三層,大門是精致的雕花鐵門,透過鐵門縫隙,可以看見一條鋪滿瑩潤鵝卵石的小道。在小道兩側,還種著許多花花草草,只是現在都已經枯萎了。花草之上另有其他,左側是玻璃花房,右側是一些供小孩子游玩的娛樂設施。
只不過,這些東西現在都蒙上了一層霧蒙蒙的色澤,像是已經許久沒有打理,已經荒廢了。
薇妮拿出鑰匙打開鐵門,率先進去,淡淡道:“進來吧。”
她熟門熟路地就像進自己家一樣。
婁尋一邊跟上,一邊心想這說不定真是她的家。
進去之后,婁尋習慣性打量起周圍環境。
這棟別墅的裝修風格有種雜交歐風的感覺,主題是歐風,但又混了些其他的奇奇怪怪的裝扮。
一樓的客廳里鋪著一張圖案繁復的針織地毯,上面擺了一張小幾,小幾上放著幾支造型很有情調的香薰蠟燭。沙發呈半包圍狀包住小幾,上面錯落地擺了幾個靠枕。
地毯的左邊是吧臺,上面歪七扭八地放著幾瓶一看就價值昂貴的酒,還有幾個凌亂的高腳杯。右邊是一座室內的小型游樂場,放著許多小孩子喜歡玩的玩具和各種娛樂設施。
地毯的前面是門,后面則是一座已經熄滅的壁爐。
婁尋盯著壁爐看了幾秒,聽到薇妮冷淡的嗓音再度響起。
“在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之內,你們需要通過【故事接龍】的形式,理清這棟別墅發生了什么事。”薇妮平靜地說。
“每個人的手里都有【關鍵詞】,你們所編造的故事需要基于這棟別墅的信息和關鍵詞來敘述。換而言之,【關鍵詞】就是你們故事的主題。但是游客在第四輪故事開始前,不得泄露自己的【關鍵詞】,否則直接淘汰。每個游客都要參與講故事,懲罰和淘汰規則是找出其他人故事里的漏洞,找出一次懲罰一次,累計懲罰三次淘汰。”
“你們可以把別人的故事編進自己的故事里,畢竟,你們的故事都是基于別墅里的信息進行創造的,本是同源。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如果你們編造的故事不屬于別墅發生的事件,那它將會在每輪講述結束后發生在你們的身上。”
薇妮說完規則,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現在,你們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來探索別墅,豐富已知信息量。”
“倒計時開始。”她宣布。
話音落下,凌云、江津、布蘭特三人對視一眼,立即分頭行動,一個人負責一層樓去找線索了。
蘇明亮湊過來撲閃著大眼睛問:“尋姐,我找哪里啊?”
其他人也都看向她,靜等安排。
婁尋想了想,有條不紊地指揮道:“小亮和月月姐去第三層,索菲娜去第二層,諾蘭去外面,我負責第一層。”
“沒問題!”蘇明亮利索地應,然后往下一蹲,嚷道,“姐你上來,我速度快體力好,背你上去!”
蘇明月:“……”
她的技能點主要點在智力上了,論體力確實沒有這個憨弟t弟好。
但——
蘇明月一指右邊,涼涼地說:“你沒看見右邊有電梯嗎?”
蘇明亮:“?”
他茫然地一轉頭,發現在玩具屋后面確實有直達電梯。他的注意力全被左邊豪華的旋轉樓梯吸引了,竟然沒發現右邊還藏著一個直達電梯。
婁尋扶額,心說讓月月姐跟著果然是對的。小亮雖聽話,奈何太憨直。
眾人得了任務后便四散開來,一樓只剩下婁尋、凌云和薇妮。
薇妮優雅地走到沙發前坐下,坐姿端正優美,像一個精美的娃娃,不言不語,只用那雙玻璃珠似的眼珠盯著婁尋二人,身體不動,只有頭顱跟著她們的動作轉動,有些滲人。
她的頭第一次轉過一百八十度的時候,被她盯著的凌云腿一軟,差點當場跪在玩具屋的泡泡球里,還好及時扶著滑梯穩住了。
對比明顯的是婁尋,不論被盯多久,怎么盯,她的心態依舊超穩,連眼皮都不抬,就像這里只有自己一個人一樣松弛。
找了一會兒后,她甚至還敢主動開口找薇妮聊天:“被淘汰的游客會怎樣?”
薇妮像許久沒人說話了似的,十分配合,問一句答一句:“留在這里,成為我或它們的同伴。”
這么狠?連進險境副本這一步都省了,直接永久留在副本里被同化?
婁尋皺眉,心想等會兒得提醒一下其他人,務必求穩。
她又問:“你會一直留在這里嗎?”
薇妮:“當然,我現在是這座別墅的主人,也是你們接下來的裁判。”
現在是這座別墅的主人?難道以前不是?
婁尋心里琢磨著,嘴上不停:“能問你關于別墅的信息嗎?”
薇妮拒絕得很干脆:“不能,這是違規行為。”
意料之中,婁尋沒有氣餒,繼續和薇妮一問一答。
旁邊的凌云都看傻眼了。
她她她一點都不怕這些高階鬼怪?這可是地獄級副本啊!這個鬼怪看著年紀小,實力至少有SS !這種級別的鬼怪想要她死,也就是一個動作的事。
凌云根本不敢和這種高階鬼怪對話,生怕一個不小心觸怒它們,被直接抹殺。
她想往旁邊挪遠些,但又舍不得婁尋和薇妮談話中透露出的信息,十分糾結。
她腦子在糾結,身體倒是很誠實地往婁尋的方向靠,支著耳朵聽,心思都跑遠了,等到薇妮說“一個小時時間已到”時,才驟然驚醒。
她還有不少地方沒有查看!
凌云還想繼續找,但是一股不知來源的龐大壓力卻泰山般壓來,讓她動彈不得,只有試圖往沙發那邊走時,壓力才會消失。
看來這就是別墅的控制機制了。
雖然婁尋已經找完了一樓,但她沒有急著回去,嘗試了下做別的動作會有什么后果,摸清了這里的一部分強制機制后,才不緊不慢地往回走。
其他人在重壓下也陸陸續續地回來了。
八個人分別坐在兩張沙發上,中間隔著一個坐著單人沙發的薇妮。
薇妮清透的眼珠轉了一圈,細長的手指指向坐在左側沙發最外面的凌云,輕飄飄道:“就從你開始吧,按逆時針順序。”
這話話音很輕,但落在凌云耳朵里卻像一記炸雷,讓她瞬間面色慘白,本就惴惴不安的心態直接崩潰,嘴唇都在哆嗦。
同樣坐在最外面的索菲娜見狀,微微皺眉,開口道:“我也坐在最外面,不如從我開始。”
凌云感激地看著她。
索菲娜卻沒看她,只是平靜地和薇妮對視。
薇妮直勾勾地盯著她看了幾秒,忽而一笑,露出兩排細細密密如鯊魚齒的牙齒:“好啊,那就從你開始吧。”
里昂隊伍的三人離開里昂后,就如失去勇氣BUFF一樣,膽子較平時小了許多,坐在一塊就像三只排排坐的鵪鶉,緊張害怕的姿態就像復制黏貼似的。
離薇妮最近的布蘭特不敢正視她,只敢用余光小心地瞥她,雙手握成拳頭放在膝蓋上,坐姿是顯而易見的緊張。
在薇妮笑的時候,他也依舊在用眼角余光看她,而后視野里出現一抹突兀的紅色。
他大腦空白一瞬,下一秒反應過來后整個人都抑制不住地哆嗦起來。
那——那分明是牙齒上沾染的血跡和肉末!
第120章
薇妮似是察覺到了他的偷偷觀察,突然轉過頭,那雙無機質玻璃珠般的瞳孔直勾勾地盯著他,卻沒有映出他的臉。
她緩緩靠近布蘭特,輕聲說:“你在害怕什么?”
布蘭特下意識看向她的嘴唇,卻發現那兩排牙齒潔白如雪,哪里有紅色血跡和肉末?難道他看錯了?誤把她鬢邊的紅寶石發卡看成了血肉末?
布蘭特被她這樣注視著,思緒一片混亂,莫名其妙就開始反省起自己,最后哆嗦著說 :“我、我……”
“我”了半天“我”不出個所以然。
兩秒后,一股腥臊味兒悄然彌漫開來。
薇妮的臉色瞬間變了, 她一字一句地說:“你弄臟了我的沙發。”
布蘭特撲通一聲滑跪在地,眼淚滾滾落下:“我、我不是有意的!我給你洗干凈!”
他越說越恐慌:“我手洗!一定給您洗得干干凈凈!”
極度的恐懼之下,他對她的稱呼也改了。
薇妮冷漠地看著她,剛抬起手,手腕卻突然被抓住。
她轉頭一看,是之前留在一樓的那個留著半長發的女生。
她毫不懼怕自己,微微傾身攥住自己將落手腕,看似隨手一握卻讓自己動彈不得。
薇妮眼神沉下,冷聲道:“你這是要干什么?”
婁尋靠回去,無法掙脫的力道把薇妮拉的偏向她那邊,淡淡道:“還不開始嗎, 裁判。”
薇妮咬牙:“你先松手。”
婁尋:“松手后就正式開始?”
薇妮青白的臉色氣成了青紅色,她不太情愿地點頭:“嗯。”
婁尋這才松開手。
布蘭特還軟在地上,還是他旁邊的江津把他拉回沙發上。雖然屁股底下坐著濡濕布料不舒服,但是現在顯然沒辦法那么講究了。
而且真要細究起來, 這還是布蘭特自己尿濕的,只能忍了。
出了這么一個小插曲,原本想的正式開始前簡單交流一下各自發現的計劃也沒法進行了。
還好之前搜尋線索的時候,婁尋已經通過戰術耳麥和隊友們互相聯絡過,不至于毫無頭緒。
薇妮冷淡道:“補充一個細則:講述故事時,必須使用第一人稱,且編造的故事不得脫離選擇身份的視角,否則直接算一次bug。”
她一揚下巴,道:“故事接龍正式開始。”
除了布蘭特還有些恍惚,其他人的目光都聚焦到索菲娜身上。
新補充的規則讓眾人都措手不及,婁尋這邊還好,對面的三人已經眼露茫然。
婁尋見狀,微蹙起眉,覺得很不尋常——這支隊伍的隊員心理素質差得超乎她的意料了。
遇見高階鬼怪竟然會怕成這個樣子,根本不像是一個精英玩家的樣子不說,面對突發狀況的表現也毫無可取之處,和那些初進游樂場的新人也沒什么區別了。
她之前在【克拉肯號】合作過的晴雅晴宇也來自余星聯邦,表現就很出色,個人素質簡直甩這幾個人一大截。為什么那么優秀的晴雅晴宇沒能來,卻讓這幾個人來了?
難道那個里昂隊長一個人可以把整支隊伍的平均實力,拉高到比晴雅晴宇的水平還高?
思索間,索菲娜已經組織好語言,沉穩開口:“我選擇的身份是【妻子】,也就是別墅的第一任女主人。”
她說到“第一任女主人”的時候,薇妮的眼睛微瞇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坐直了。
索菲娜察覺她的變化,瞥了她一眼,但表情不變,仍繼續道:“我自小家境優渥,被家里人寵著長大,高中畢業后就出了國。在國外留學時也沒有吃過一點苦頭,回國后更是順風順水,嫁給家族為自己挑的丈夫,婚后生活美滿,生了一兒一女。”
這段故事很童話,對面三人組的表情慢慢放松下來,但索菲娜的下一句話,讓他們剛放松的身體重新僵硬起來。
“但這只是外人眼里的我的生活。”索菲娜說。
婁尋用眼角余光注視著薇妮的反應,唇角微勾。
索菲娜的語氣還是很平靜,但現在的平靜卻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當然,他們那么覺得,其實沒什么問題,我的丈夫確實對我很好。他每天都會親手為我穿衣服,親手做飯給我們一家人吃,我和孩子們的衣服鞋子,全部都是他親自挑選、親自購t買的。”
“可我偶爾不太喜歡他買的衣服,我不喜歡純白的衣服,但他給我買的所有衣服都是純白的。于是有一天,我和他說了這件事。我以為他會生氣,畢竟他花了那么多的心思給我們挑衣服買衣服,但他只是笑了笑,讓我去選自己喜歡的衣服。”
“我挑了一件很明艷的紅裙,導購說我穿上非常漂亮。我轉身想要給我的丈夫看一看,但轉身后,他的神態好可怕,我說不上來那是什么感覺,我感覺他想殺了我!不過連一秒都不到,他的表情就恢復了正常,我想,那可能是我的錯覺吧。我的丈夫明明是那么溫柔體貼的一個人。”
薇妮臉上的表情已經完全消失了。
她冷冷地看著索菲娜。
索菲娜渾然不覺似的,語氣依舊平緩:“我穿著這條自己挑選的紅裙子,去參加了和朋友的聚會。”
“說起來,自從嫁人之后,我好像就再也沒參加過這種朋友間的聚會了。明明平時也不是很忙,但不知道為什么,好像朋友一約我,我的丈夫也會帶我和孩子們出去兜風。唉,那我就只能拒絕朋友啦。”
“我的丈夫送我去了聚會現場,讓我聚會結束給他打電話,他會來接我。我說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這么擔心我,但心里還是很甜蜜的。瞧,我的丈夫把我放在了心尖上,一刻也舍不得我離開他的視線呢。”
“但我萬萬沒想到!我的朋友的朋友信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教,說要送我們去見她的神,給我們每個人都下了迷藥!天哪!渾身無力看著她殺人的感覺實在太可怕了!好多血!好多血!還有好多血濺到了我的身上!我的眼睛也被血濺到了,我看不見東西了!我聽見朋友們的尖叫,我的心臟怎么跳得這么快,我好害怕,誰能來救救我,誰能來救救我!對了!我的丈夫!我可以給他打電話!”
“他把他的號碼設成了我手機的求救號碼,我只需要按一下那個鍵……我趁著那個人還在虐殺別人,顫抖著按下了按鍵。”
“在等待的幾分鐘里,我像是度過了我的一生。這場聚會的人不多,那個人馬上就要殺到我了,我以為我的丈夫來不及趕到了,也許他只能為我收尸,因為他的公司離聚會地點那么遠。”
“可我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及時來了!在劊子手朝我走來的那一刻,他破門而入,救下了我,說他一定會把這個劊子手送進監獄。他耐心地安撫我,溫柔地親吻我,我在他的懷里發抖,任由他擦去我臉上的血污,然后看見我裙子上的血跡。真刺眼啊,那血色簡直要和紅色融為一體了,我害怕得抓緊他的手臂,哆嗦著說我以后再也不要穿紅裙了。”
“我愛他,我愿意穿他給我挑的白裙子,一塵不染,真干凈。我以后都只穿他給我買的衣服。”
索菲娜說完這句,看向薇妮,碧色的眼睛藏了點探究,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她的神情,一邊說:“我的故事說完了。”
薇妮避開她的注視,冷冷地說:“符合實際。下一個。”
說完,看向下一個人——是蘇明月。
索菲娜的打樣被肯定后,蘇明月對故事的基調也有了定性。
她不急不緩地闡述:“我選擇的身份是——”
蘇明月看向薇妮,似笑非笑地說完后半句:“——別墅主人的女兒。”
薇妮眼神森冷。
蘇明月毫不畏懼,坦然地講述:“我從小就知道,我的父母很恩愛,父親也很愛我。至于為什么只說父親,是因為母親的眼里只有父親,她只愛父親。”
“我不知道為什么,但我很想得到母親的愛,我就偷偷地聽他們的講話。我聽到母親嗚咽著說如果沒有父親,她早就死了。父親救了她,她會一輩子愛父親,只愛父親。”
“我很好奇母親為什么這么說,趁著有一次父親不在,偷偷去找母親——至于為什么是偷偷,是因為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有些怕父親。明明他總是笑著的,從來不對我發脾氣,但我還是莫名其妙地害怕他。我想,也許是因為他懲罰了所有和我交朋友的同學吧。”
“他一定不知道,他告訴老師那番話會被我聽到。他說同學們帶壞我,讓老師懲罰他們,還逼他們轉學,告訴我,是他們為了更好的環境資源離開的,他們主動拋棄了我,這個世上,只有父親是永遠不會拋棄我的。”
“可我對此只感到害怕。”
“我偷偷跑去找到母親,但母親只會摸著我的頭發告訴我,父親是唯一會對我們好的人,讓我一定要尊敬他。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是我從來沒見到的狂熱,就像虔誠的信徒供奉神明,讓我后背發冷。”
“我跑出去,遇到哥哥,和哥哥說了我的想法。可哥哥罵了我一頓。”
“哥哥也狂熱地信仰父親。”
“我很迷茫,難道我的想法才是錯誤的?其實父親真的是為了我們好?從我記事開始,母親就再也沒交過朋友,也再也沒獨自出過門,她說她只要有父親就夠了。哥哥說他只考到第三名,這么差,父親竟然沒有放棄他,僅僅只是訓了他一頓。他感激父親,說他一定會永遠尊重父親,按照父親的要求去做,絕不讓父親失望。”
“可是,這樣的父親,真的是一位好父親嗎?”
“我不知道,但為了不成為家里的異類,我也表現出一副崇拜父親的樣子,不拒絕他的任何要求,遵守他為我們制定的各種規則。”
“于是,我們的家庭生活一直很和諧,外人都說我們家真幸福。母親和哥哥也這么說。”
“雖然其他人是西瓜子,而我只是一粒芝麻,但沒關系,混在鮮紅的瓜瓤中,誰也發現不了我的不同。”
蘇明月對一直盯著她的薇妮微微頷首:“我的故事也說完了。”
薇妮面無表情地說:“符合實際。下一個。”
對面三人組的姿態從一開始的驚懼到后來的稍放松又到現在的坐立難安,簡直時時刻刻都如坐針氈。
〖 111我怎么覺得這三人看起來就跟尿頻尿急尿不盡似的…… 〗
〖樓上,扣一佛祖也不會原諒你。 〗
〖但我也覺得奇怪,能進Z區的玩家怎么會這么膽小?看他們的樣子也不像是裝出來的啊。 〗
〖感謝Z區比賽強制開直播,我切去里昂隊長的直播間想去看看他在干嘛,沒想到他竟然在睡覺!我靠誰能想到他在睡覺啊,這種環境他也能睡得著? ? ? 〗
〖他白天拼死拼活工作,干到晚上累了想睡覺也不是不能理解吧。 〗
〖這不是想不想的問題吧……這明明是能不能的問題。在這種地方睡覺,他是真不怕一覺醒不來啊。 〗
〖 ?你們都覺得他在睡覺? 〗
〖那不然呢?不睡覺他閉眼躺床上干嘛?還給自己蓋好了被子,很明顯的睡覺姿勢啊。 〗
〖我切去他們隊伍另外幾個人的直播間看了,另外幾個人都沒睡。剩下的三個隊員全出去了,都在街上游蕩呢。 〗
〖哪有這樣的?實力最強的隊長躺屋里睡大街,把膽子比含羞草小的弱雞隊員派出去找線索? 〗
〖那如果……里昂不是在睡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