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副本中。
下一個是蘇明亮。
他清了清嗓子, 跟自我介紹般說道:“我選擇的身份是別墅主人的兒子。”
蘇明亮很有儀式感地理了理衣領,才聲情并茂地道:“我一直覺得我很幸福,因為我有一對恩愛的父母, 還有一個聰明的妹妹。”
“我的父親是著名的商業巨擘,我一直以他為我的學習榜樣。別人家小孩在玩的時候, 我在學習,別人家小孩在睡覺的時候,我還在學習。妹妹過來勸我休息,我搖頭拒絕了她。”
“我怎么可以休息呢?父親還在看著我呢。我這么對她說,但妹妹卻說,父親和母親已經睡下了。”
他停頓了一下,做出一個不可思議的表情:“我不高興地問妹妹,說你為什么要騙我,父親明明一直在注視著我。”
“每當我感覺疲憊的時候,只需要往旁邊的地上一掃,就能看見那道巍峨的身影。我知道,那一定是父親。”
對面的三人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眼露驚恐。
而婁尋仍然靠在沙發上,雙臂抱胸認真聽著,臉上沒什么表情。
“妹妹覺得我瘋了,生氣地離開, 但我卻很茫然,我沒有騙她啊?”
“我低頭看向我腳下的黑影,它長得蔓延到窗臺t,比我的身體還要寬, 映出的身體輪廓和我完全不同,這明明是父親的影子。”
“父親每時每刻都在關注我,我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竟然能得到父親這么多的關注。”
“我決定瞞著妹妹,不然要是妹妹嫉妒我,去找父親怎么辦?那我豈不是會失去父親的注視?這可不行。”
“我可不愿意離開父親的注視。沒有父親看顧的小孩,是會死掉的。”
“故事說完了。”蘇明亮微微一笑,看向薇妮,“裁判,我的故事還合格嗎?”
薇妮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頷首:“過了。下一個。”
蘇明亮得到肯定,下意識轉過頭想往婁尋身邊擠,一邊擠一邊小聲嚷嚷:“尋姐你都沒去樓上,竟然還全部說對了——”
他一轉頭,和似笑非笑的諾蘭對上視線。
蘇明亮:“…………”
他的話頓時卡在了嗓子眼里。
哦天哪,他怎么忘了,現在多了個諾蘭哥和小梨妹妹,尋姐身邊已經沒有他的位置了。
想想真是傷心,等回去了,他也要聽尋姐講故事!
蘇明亮的下一個是諾蘭。
薇妮從這個男人身上感覺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威脅感,她不由得坐直身體,淡淡道:“你要選擇什么身份?”
諾蘭的語氣很隨意:“既然其他身份都被說過一遍了,那我就挑別墅的……嗯,最后一任女主人吧。”
薇妮眼神一凝:“哦?你確定?”
她難得好心地提醒:“如果你選擇這個身份,需要具體到第幾任。”
諾蘭點頭,再開口時已經進入狀態:“我選擇的身份是別墅的最后一任——也就是第五任女主人。”
“我的家境不太好,父母工資微薄,還有個剛上大學的弟弟,僅憑那點工資,根本供不起他讀完大學。于是,在先生帶著豐厚的聘禮來的時候,我的父母很爽快地同意了這樁婚事,把我嫁給了先生。”
“我的學歷只有初中,而先生卻是名牌大學的博士,我想不通他為什么會看上我。我只是他公司里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職員,只遠遠地見過他幾面。在公司里,我什至都沒有資格和他說話。”
“我們門不當戶不對,和那些千金小姐比起來,我的皮膚也不夠柔嫩,長得也不算特別驚艷,比我好看的女人有很多,先生怎么會看上我呢?我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問自己 ,但總是得不出答案。 ”
“我也不敢問先生,他的氣場太強大了,光是回答他的話,就已經耗盡了我全部的勇氣。”
“不過,先生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他主動告訴我,他需要一個賢惠的妻子來照顧他的一雙兒女。”
“我連忙答應了。當天,我就見到了這對兄妹。”
“少爺對我的態度很普通,就像是對待一個陌生人那樣。他的視線一直跟著先生,我想,他應該是非常崇拜先生的。”
“小姐……我說不上來這是什么感覺。小姐看我的眼神有點奇怪,好像有點憐憫,又好像很厭惡,好像還有些別的情緒。但當我仔細打量的時候,這些情緒全都消失不見,小姐看我的眼神也像看一個陌生人。”
說到這里的時候,諾蘭停了停,看向薇妮。
薇妮恰好也在看他,用那種冷冰冰的、像看戒備的陌生人一樣的眼神。
諾蘭微笑了下,繼續說:“先生的命令我不敢不遵從,于是從這天起,我承擔了一切屬于保姆的活計,除了做飯,其他家務活都是我一手全包。至于為什么除了做飯……因為做飯竟然是由先生來做。”
“天哪,先生這樣的人物竟然也會親手做飯嗎?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簡直想象不出來他穿著圍裙進廚房的模樣。”
“我站在廚房外面看呆了,連小姐什么時候走到我身邊都不知道。”
“還是小姐的聲音喚回我的注意力。小姐站在我旁邊,像是隨口一說:''在我還沒出生時,家里的每一餐飯都是由父親親手準備的''。”
“她說完就走了,我還在回味她話里的意思,就看到先生不知什么時候抬頭看向抽油煙機。即使小姐走了,他也仍舊盯著抽油煙機的某一塊地方看了足足五秒。”
“我一開始沒懂,直到后來有一天先生不在,我好奇地進了廚房,站在他的位置看向他那天看的地方,然后在锃亮的外殼上看到架子上的花瓶。”
“那瞬間我從頭到腳都在冒涼氣——因為那天,小姐和我說話時,我們站的位置就是在花瓶那里。”
話音落下,他聽到有人倒吸一口涼氣,雖然聲音極力壓低,但在當前的場景中仍然很明顯。
諾蘭當沒聽到,繼續講述:“我慌慌張張地想離開廚房,但卻不小心碰撒了鹽罐。玻璃罐落到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的鹽也撒了一地。我趕緊拿紙來擦地,好不容易把這些鹽都擦完了,卻不知道要怎么處理玻璃碎片。”
“我很害怕被先生發現我進過廚房,還打碎了鹽罐。正焦慮不安,小姐悄無聲息地出現了。她給了我新的玻璃罐,還指導我加了新的同分量的鹽,說明天上學的時候會幫我買一袋一模一樣的鹽。我非常感激小姐,就問玻璃碎片要怎么處理。”
“小姐沉默了下,說:''那你就把這些玻璃碎片埋在壁爐的灰燼里吧,藏嚴密一點,明天上學的時候我會把它們當垃圾一起帶走''。”
“我想不出別的辦法了,就按小姐說的方法去做了。”
“在小姐的幫助下,我收拾好了殘局,惴惴不安地等著先生回來。期間我悄悄觀察了小姐,發現她還是那么平靜,好像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小姐的心理素質真好啊,從氣勢上看,我覺得小姐比少爺更像先生。”
“我突然也有點怕小姐了。”
婁尋聽到這的時候,抬眼看了眼薇妮,便見她神色淡淡,看不出在想什么。
倒是一如既往地平靜。
“晚上先生回來了,我害怕他發現,一直提心吊膽地在廚房外不遠處等著。但這回我長了個心眼,特意挑了個抽油煙機映不出來的死角待著。先生似乎沒有發現異常。我松了口氣。”
“直到當天晚上入睡前,先生都沒有異常舉動。我想,他應該是沒有發現。于是我放心地洗漱睡覺,但剛閉上眼睛,就感覺有一道陰影籠罩在我臉上。”
“我驚慌地睜開眼,看見整個人都被籠罩在黑暗里的先生,他手里好像拿著什么東西,泛著冷光。”
“我想大叫,但嘴被捂住了,叫不出來。我想逃走,但手腳都被先生捆住了,動彈不得。”
“先生說,我不該有那么旺盛的好奇心。”
“然后我眼前一亮又一暗,睡了人生中最安穩的一覺。”
諾蘭禮貌地頷首,道:“我的故事說完了。”
薇妮的表情不太好看,但還是點了下頭:“過。下一個。”
下一個是婁尋。
她不急不緩地說:“我要選擇的身份是——別墅的男主人。”
這話一出來,對面三人組齊齊發出一聲驚呼。
薇妮似笑非笑道:“哦?你確定?溫馨提醒,一旦選擇身份,后續不可更改,而且每人不得選擇已被選擇的身份。”
江津冷汗涔涔,驚怒上頭,竟然強行插話:“這條規則,你之前明明沒說!”
薇妮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看螻蟻一般,輕描淡寫地說:“我是裁判,我想怎么增加規則,就怎么增加規則。”
婁尋注意到她說的是“增加”,而不是“修改”。
所以,薇妮雖然是裁判,但只能增加規則,不能改動規則,也不能刪改規則?那就好辦多了。
婁尋微笑著應:“沒問題。”
她懶散地靠回沙發,淡淡道:“我的身份是別墅的男主人。”
“從記事起,我就發現我似乎和其他人不一樣。”
“其他人照鏡子只會看見自己,但我照鏡子,除了能看見我自己,還會看見一個高高壯壯的黑影。”
“我看見鏡子里的我被黑影勒住脖子,露出痛苦神色,感覺我的脖子好像也有點疼。”
“于是我伸手一摸,在脖子上摸到一道凸起的勒痕。”
“可我在照鏡子之前,脖子明明是好好的。”
第122章
婁尋說著,輕輕撫摸了下脖頸,似乎那里真的有條凸痕。
“我看向鏡子,看到里面的''自己''也摸上脖子——然后, 黑影的手消失了,''我''的手變成了黑t色的。”
“也就是在這一刻,我感覺我的手好像有哪里不一樣了。我嘗試著握了松開,松開再握,但沒有發現異常。我想,這也許是我看錯了吧。”
“我轉身離開鏡子。在離開房間之前,我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眼鏡子的方向,看見那個擁有一雙白色人手的黑影在對我笑。它笑著的牙齒是血紅色的。”
“我不敢再看,趕緊把門關上了。”
諾蘭垂著眼眸,彎著唇并起食指和中指,不輕不重地在腕間的手環上敲擊兩下。
對面的布蘭特瞬間就跳了起來,一臉驚恐地左張右望:“誰?!誰在敲門!?”
諾蘭懶懶道:“給隊長的故事增加點氛圍感罷了,不要這么大驚小怪。”
婁尋看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安靜點,別嚇人。
諾蘭乖巧點頭,順勢往她那邊靠了些,肩膀幾乎和她貼在一起。
婁尋沒挪開,默許了這種親近, 繼續講故事。
“我明里暗里試探過家里的傭人,但我很失望地發現,只有我一個人能看到黑影。”
“在照鏡子時,在沐浴時, 在喝水時,它無時無刻不在注視我。”
“剛開始它只是注視我, 但后來,它開始接觸我。”
“在睡夢中,我突然感到一陣窒息,用盡全力掙脫,從小照顧我的張媽把我抱在懷里安慰我,哄我,說睡覺的時候不要把被子蓋住臉,容易窒息。我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因為那根本不是被子蒙臉,是那個黑影!它蒙住了我的口鼻!它想殺死我!它想替代我!”
“可是張媽不信。”頓了頓,婁尋放低了聲音,緩緩說道。
“他們看不見黑影,他們覺得這是我的臆想。不論我怎么和他們說,他們都覺得這是我的臆想。他們覺得我瘋了,想把我送進精神病院。”
“但是他們不知道,黑影也盯上他們了。在我被送進精神病院之前,黑影殺死了他們。”
“家族里反對的聲音都消失了,我繼承公司,成了新的家主。”
“但我知道,黑影仍然沒有消失,它一直在我身邊。”
婁尋說完,看向薇妮,淡淡道:“我的故事也說完了。”
薇妮和她對視,半晌,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你只在一樓活動,竟然還能知道這么多。”
便是默認過了的意思。
婁尋回以一笑:“不會帶團隊只會一個人干到死。”
薇妮臉色發青,覺得她這話意有所指。
她轉開臉,冷硬地說:“下一個。”
下一個是布蘭特。
故事接龍進行到現在,大部分角色都已經被選過了。由于薇妮新加了規則,現在留給布蘭特三人的身份只剩別墅男主人的第二、三、四位妻子。
這需要他們對這三位女士有足夠的了解,不然很難不出錯。
布蘭特顯然想到了這點,額頭冷汗涔涔而下,支吾幾聲,才在薇妮的催促下勉強開口:“我、我選擇的身份是男主人的第……”
他眼里閃過掙扎和猶豫,道:“第四任妻子。”
薇妮輕點了下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這冷淡的眼神讓布蘭特越發緊張起來,大腦一片空白,之前找到的那些線索就像突然被塵封了,一個也想不起來,必須拼命在記憶的犄角旮旯里扒拉,才能勾起一點印象。
他汗如雨下,磕磕巴巴地說:“我、我的家境還可以,雖然算不上大富大貴,但從來沒吃過苦。后來,我偶遇了一個英俊的男人。”
“雖然他大我不少歲,但他身上那種屬于成熟男人的氣質深深讓我感到著迷。所以當他向我求婚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就答應了。我的父母卻沒有立刻答應,他們警惕地問他,喜歡我什么,我有點不高興,心想我難道不值得別人喜歡嗎?但想想還是忍住了,想聽聽他怎么回答。”
“他果然沒有讓我失望。他說了一大堆我的優點,最后說,他最喜歡的就是我的天真爛漫,他看到我的笑容心情就會變好。”
“其實我也是,我一看到他就忍不住想笑,想撲進他懷里。我深深地迷戀這個男人。”
“在我的堅持下,我的父母最終還是同意了這門婚事。婚禮很盛大,在婚后我搬進了別墅。正式入住的第一天,我給兩個孩子都帶了禮物。但只有男孩接受了,女孩沒有接受。我有些沮喪,心想也許她不太喜歡我,女孩子通常會更親近母親,而我并不是她的親生母親。”
“除此之外,我的婚后生活很幸福。丈夫很疼我,從來不會讓我下廚,孩子們的教育也不用我費心,他們聰明又自律,根本不需要督促。我覺得我簡直是天下最幸福的人。直到有一天,我發現家里有一個上鎖的房間,我很好奇,問丈夫,但他卻只是摸著我的頭發岔開了話題。”
“雖然當時被轉移了注意力,但我還是好奇極了,于是后來趁他不在,我偷偷找開鎖師傅打開了那扇門。”
“——我簡直要驚呆了!那扇房間竟然全部是鏡子!墻壁、地面全部都是鏡面,我不過震驚之下扶了下門框,上面就留下了我的手印。這鏡面到底是什么材質做的?竟然擦不掉手印!我拼盡全力,也沒辦法完全消除痕跡。”
“還好我比丈夫矮很多,手也比他小很多,他應該不會注意到這個小細節。我送走了開鎖師傅,惴惴不安地等丈夫回家。”
“但是他今天回來得格外遲。直到孩子們都放學回來,他也還沒有回來。繼子回房做作業了,繼女沒有。她站在樓梯上看著我,突然問了一句:''你上過三樓了?''。”
“我嚇得差點摔碎手里的杯子——因為那個上鎖的房間就在三樓!”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發現的,這個繼女雖然話少,但是一向非常聰明。我時常覺得,她比她的哥哥要聰明得多。我嚇壞了,連否認都說的結結巴巴。 ”
“我不知道她信了沒有,她輕輕笑了一聲,那笑聲聽得我毛骨悚然。”
“她也轉身回房了,轉身之前,卻留下一句話:''別等了,點個外賣吃頓好的吧。''。”
“家里只有我們三個人,繼子回房了,那繼女這句話是和我說的?她、她是什么意思?”
“我想問,但她已經進了房間。她進房間之后如非必要不會再出來,我便想那就明天問吧,我和她的相處時間還多著呢,不急這一晚。”
“但我再沒能問出這個問題。”
布蘭特講完,咽了下口水,小心地覷了眼薇妮的神色,說:“我、我說完了。”
薇妮微微一笑,在布蘭特期待的目光中殘忍地搖頭:“你說的不完全對。”
布蘭特的心一下涼到了谷底。
他確實沒發現那么多細節,也沒有推斷出全部的故事。他說的這些,都是根據自己找到的線索和先前的四個人故事拼湊得來的。
婁尋微蹙眉,心想他不應該說那么多的。在不完全了解的情況下,多說多錯。
等下看看能不能幫一把吧。
薇妮:“第一,沒有接受禮物的是繼子,接受禮物的是繼女;第二,繼女沒有問那個有沒有去三樓的問題。”
她看了眼布蘭特的手指,輕飄飄地說:“既然你也去過那個房間,難道不知道只要碰了那個房間里的鏡子,接觸的地方會留下痕跡?”
布蘭特瞬間面色慘白,攤開手掌,果然見到指腹和掌心有不明顯的濕滑黏膩感。他以為是出汗導致的,但汗怎么可能擦不掉?
他拼命地用衣服去擦指腹和掌心,卻只是徒勞無功。
薇妮憐憫地看著他:“講錯故事的人,將會代替故事中的人接受懲罰。”
布蘭特頓時臉色煞白一片,他張開嘴巴卻發不出聲,嘴唇劇烈抖動后突然從嗓子里擠出一句尖利的叫喊:“我不想死!!!”
薇妮卻只是搖頭。
這種事,由不得當初的那個“她”,自然也由不得他。
下一秒,布蘭特的身體劇烈一抖,嘴里發出一聲慘叫:“啊!”
他緊緊握住自己的手,卻不能阻止鮮血不斷地從指縫中滲出來。
手掌的面積是有限的,只能覆蓋一小片區域。于是很快,眾人便看到有血痕勻速地沿著手指往上蔓延,皮膚被看不見的刀割開,露出其下紅艷的血肉和森森白骨。
布蘭特捂著手臂慘叫,痛苦地在沙發上翻滾,他的隊友們按住他防止他亂動擴大傷口,卻對他目前的情況無計可施。
江津驚慌道:“怎么辦?再這樣下去,傷口就要蔓延到脖子了!如果大動脈也被割開,誰都救不了他!”
話音未落,他眼角余光一晃,似是有人影掠過,下一秒,他看見原本應該t坐在對面沙發上的婁尋到了眼前。
她一只手中握著一把銳利的匕首,另一只手扣住布蘭特捂著傷口的那只手臂用力往外一掰,讓那傷口的源頭出現在視野之中——正是那沾染了鏡面痕跡的指腹。
江津愣愣地看著她冷厲的面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旁邊的凌云見到她舉起的匕首,若有所覺,急促地開口:“你——”
一句話還沒說完,婁尋已然動手。
——她利落地把布蘭特整只手切了下來。
斷手掉在地面上,布蘭特發出聲嘶力竭的慘叫,雙眼一閉痛暈過去。
與此同時,已經蔓延到布蘭特鎖骨的傷口奇跡般地停住了,就像是失去了氣味的警犬,茫然地停在那里,不知所措。
場面一片寂靜,只有江津和凌云的呼吸聲粗重可聞。
婁尋盯著那道傷口,確認它真的停止蔓延后,松了口氣,慢慢坐回原處。
果然,那道痕跡就是殺戮發生的起因,只要斷開人和起因之間的連接,殺戮追蹤不到源頭,自然會停下。
婁尋坐回去,發現自己的掌心也出了點汗。
她抿了抿唇,知道這是因為自己也緊張,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但如果不試一試,布蘭特必死。好在她終究還是成功了。
婁尋想收起匕首,但看了眼上面的血跡,頓住了。
就在這一秒的停頓間,旁側伸來一只修長好看的手,輕柔地接過匕首。
諾蘭含笑看著她,輕聲說:“我來擦吧。”
婁尋沒吭聲,但松開了握著匕首的力道。
匕首被諾蘭接去,細細擦拭。
那邊蘇明亮看著呆愣的兩人,急急道:“你們倆還愣著干嘛?快給他止血啊!”
江津和凌云這才反應過來,急急忙忙給布蘭特止血,還給了他喂了補血的藥劑。
布蘭特慘白的面色這才好轉了點。
薇妮看了眼婁尋,說:“你倒是熱心。”
婁尋難得沒判斷出來她到底是正常說話還是在陰陽怪氣,思考兩秒,回道:“舉手之勞。”
這個鬼怪倒是和以前遇到的那些都大不一樣。婁尋心想,她一開始覺得這是鬼怪,但是后來在她刁難玩家的時候,又覺得她很可能是墮化者。
但現在看來,薇妮并不太像墮化者,因為她對人類的惡意沒那么大。至少不像正常墮化者那樣一心想著要置所有人類于死地,不然她剛剛完全可以阻止自己。
那么,關于薇妮當前的真正形態……還是再觀察觀察吧。婁尋想。
薇妮看向江津,再次恢復冷淡的態度:“下一個。”
江津不安地搓了搓手,有了布蘭特的前車之鑒,讓他現在每說一句話都要經過大腦考慮。
但再怎么考慮,選擇余地就擺在這,他只能二選一。
江津咬咬牙,說:“我選別墅男主人的第四任妻子。”
薇妮輕揚下巴,示意他繼續。
江津緊張地咽了口唾沫,不安地搓動手掌,緩慢地、一字一句斟酌著說:“嫁進來之前,我聽說過關于先生的事。很多人都說他克妻,連續娶了三任妻子都死了,而且間隔時間都不長。但我覺得這都是迷信,我從來不信這些命理學說。”
“而且,我家里只剩我一個人了,我怕什么?大不了就是賠一條命咯,運氣好的話我還能過幾年闊太太生活。”
江津的額頭上冒出汗珠,眼珠飛快轉動,語速卻很慢:“我做了很多心理準備,但沒想到,婚后生活竟然會這么和睦。丈夫寵我,繼子女雖然和我不親近,但表面上還是比較孝順的,從來不會頂撞我。”
“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經常去逛商場,買那些從前只能遠遠看一眼的高奢。有一天我逛得太上頭忘了時間,等回去的時候已經晚了。我有點心虛,進門的時候就刻意放輕了動靜。”
“我以為丈夫可能會在客廳等我,因為客廳的燈是亮著的。但出乎意料的是,客廳沒有一個人。我后知后覺感覺到有點不對勁——家里為什么這么安靜?”
“就在這時,我聽到樓上傳來輕微動靜。我輕手輕腳地上樓,看見我和丈夫的臥室里透出燈光。我來到臥室門口,悄悄將房門打開一條縫。”
“然后我震驚地瞪大雙眼——因為丈夫竟然在對著鏡子自言自語!”
“我忍不住去聽他在說什么。”
“但等我聽到的時候,卻渾身冰冷。明明是三伏天,但我卻冷得渾身都在發抖,骨頭縫里都在冒冷氣。”
“我聽到他在說——”
“''有小老鼠進來了,她在偷看你。''”
“''好吧,也是偷看我們。你說得對,我們是一體的。''”
“''你又餓了?''”
“''好吧,那你吃吧。''”
“再之后,這些談話還在不在繼續,我已經不知道了。”
“我只能聽到一種聲音。”
“——我的骨肉被咀嚼的聲音。”
第123章
江津緊張地咽了下口水, 小心地說:“我的故事說完了。”
他雙手規矩地放在膝蓋上,安分的像個等老師回答的小學生。
在他忐忑不安的等待中,薇妮終于開口了:“她不是自愿的。”
江津一愣:“什么?”
薇妮一字一句慢慢地說:“如果不嫁給男主人, 她就會死。”
江津下意識反問:“可她嫁給男主人最后也死了啊?”
薇妮淡淡道:“是啊。”
江津還沒反應過來,婁尋已經快一步出聲提醒:“眼睛!”
薇妮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婁尋,輕哼一聲,說:“你沒有說對她的故事,將會經歷她的結局。”
江津瞬間臉色慘白,喃喃道:“我——我不要被吃掉!”
他想起婁尋的提醒,一咬牙, 狠狠心當場挖出了自己的一雙眼珠!
“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徹整個客廳,江津手上臉上全是鮮血,痛得渾身痙攣。旁邊的凌云急忙幫他包扎止血。
等到包扎完畢, 江津身上也沒有出現別的變化。
他被喂了止痛藥,漸漸緩過來了一點,虛弱地說:“謝謝您。”
如果不是婁尋提醒,他就算能避免這個懲罰,也不會這么及時,必然還要受更多的傷。
婁尋淡淡道:“舉手之勞。”
薇妮哼笑一聲,說:“你還挺愛''舉手''。”
婁尋沒理她,雙眼微闔,在腦中復盤目前知道的所有線索,嘗試推理完整故事。
畢竟,在完整故事被推出來之前,故事接龍會一直進行。 Sirius小隊成員她倒是不擔心, 但對面三個就未必了。這才第一輪,已經出現大大小小的傷, 照這樣下去,這三個人未必能走完第二輪。
還是得盡快結束“游戲”啊。
在婁尋思索間,最后一個玩家凌云也開始講述她的故事。
她只有一個角色可供選擇——別墅男主人的第三任妻子。
婁尋睜開眼,靜靜地聽著。
凌云盡力忽略身邊濃濃的血腥氣,讓自己的注意力保持集中,慢慢敘述:“我選擇的是別墅男主人的第三任妻子。”
“嫁進來之前,我就知道他已婚兩次,但我……”
和之前的兩個隊友不同,凌云對婁尋有著莫名其妙的信任。也許是因為她也是女孩子,給了凌云一種莫大的安慰感,所以她講述的時候時不時就會看一眼婁尋的表情。
而這次,在即將說到“她”的心情時,她看見婁尋微不可查地對她輕輕搖了下頭。
凌云從記事起就跟著里昂他們混在一起,相依為命地長大。里昂很有作為領頭人的風范,他們幾個都很服里昂,遇到大事都是里昂吩咐,他們無腦照做。
久而久之,凌云似乎就不會自己思考了,思索一件事時,大腦轉得很慢,需要好一會兒才能反應過來。
但這次,她和婁尋清明的目光對視,身體忽然輕微一震,腦子第一次轉得這么快——她竟然在電光火石間理解了她的意思!
婁尋的意思,是讓她避開主觀情緒,只闡述線索提供的客觀事實。
這樣才是最不容易出錯的。
凌云領悟后立刻頓住語句,一秒后,生硬地轉向另一個方向:“我知道我嫁給先生只是為了他能幫助我的家族渡過難關,所以即便已經是這個家名義上的女主人,但我仍然處處謹慎。”
凌云皺著眉頭,小心地避開那些涉及主觀判斷的地方:“在我的努力經營下,我和先生一雙兒女的關系都不錯。”
“我和先生的關系也不錯。他對我很體貼,甚至還親手為我吹頭發。他事事親力親為,根本不需要我為他做什么,這t讓我感到很不安。我只是個鞏固家族利益的工具罷了,他為什么對我這么好?甚至還會親自陪著我回家,應付那些虛偽的親戚。”
“我知道先生不愛我,雖然他笑得很溫柔,但愛和呼吸一樣都是藏不住的,不愛就是不愛,再怎么偽裝,也裝不出來。我覺得很可怕,他為什么要裝□□我?”
“我不知道,我也猜不出他的用意,只好小心翼翼陪著他演。”
“但和先生相處時間越長,我就越害怕。這種恐懼來得沒有根據,我疑心自己得了被害妄想癥,總覺得洗澡的時候有人在監視我,睡覺的時候有人在監視我,散步的時候有人在跟蹤我。我受不了這樣的日子了,我想離開這里。”
“哪怕一無所有,我也要離開這里。”
“我精心策劃了一場死遁,每個環節都考慮到了,計劃開始前還反反復復地檢查過,確定沒有任何問題。”
“我這才和先生說,我想回家看看父母。我刻意挑的他出差的時間,知道他絕對不會拋下重要的的合作伙伴和幾十個億的大生意來陪我一起回去。”
“先生盯著我,摸了摸我的頭發,手掌從我的頭頂滑到我的頸側,頓在了大動脈的位置。”
“他說我很久沒有理發了,頭發都快及腰了,這次出去,可以剪短一些。”
“他按住我的大動脈,笑著說:''這個位置就不錯''。”
婁尋微微蹙眉。
時刻關注她的凌云話語一頓,發現自己竟然再次不自覺代入進去揣摩人物心情,趕緊從故事中抽離出來,緊張地繼續說道:“我最終還是決定按照原計劃死遁,但我出發前檢查過好幾十遍的計劃為什么會出現疏漏?!”
“我死在車禍里,飛濺的玻璃碎片劃過我的皮膚,切割我的頭發。閉眼前的最后一秒,我看見我的長發被玻璃碎片劃斷,發尾正好斷在頸側大動脈的位置,被噴薄出的鮮血染成深色。”
“我的故事說完了。”凌云緊張地看向薇妮。
薇妮神色淡淡:“有點小瑕疵,但和關鍵詞結合得還可以,過了。”
凌云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懸著的心終于能暫時放下來。
薇妮看向索菲娜:“第二輪開始。”
“等等。”婁尋突然出聲。
薇妮的神色不辨喜怒:“嗯?”
婁尋平靜地說:“不用再繼續游戲了,我已經盤出了完整的故事。”
薇妮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哦?你確定?只要你有一處出錯,你將會承受八個人的總懲罰。”
她到底只有一個人,想同時在八種懲罰中保全自身,堪稱天方夜譚。
蘇明月蹙起眉,目含隱憂。
她知道婁尋很強,也很聰明,但在這種關乎性命的大事之前,她無法克制自己的擔憂。
除了婁尋和薇妮,全場最鎮靜的竟然是諾蘭。
他一副勝券在握的神情,如果臉上能寫字,他恐怕會寫上“信隊長沒問題”。
凌云恍恍惚惚地想:他看起來比婁尋大佬本人還要更信任她自己。
婁尋沉靜地頷首:“嗯,我確定。”
聞言,薇妮冷淡地點頭:“那就開始吧。”
婁尋不疾不徐道:“別墅的富豪男主人患有被害妄想癥,總覺得周圍人想殺了他。在一日復一日的精神壓力下,他衍生出了第二人格,第二人格殺死了那些他認為對自己有威脅的人。
但總殺人也不是個辦法,他不想進監獄,也不想進精神病院,所以他必須偽裝成一個正常人,娶妻生子,將身邊人置于一個可控的位置。他的控制欲極強,必須時時刻刻知道妻子和孩子的動靜,包括他們的想法。妻子是個成年人,他只能慢慢給她灌輸自己的想法,但孩子們還小,他可以肆意洗腦,讓孩子們唯他是從。雖然小女兒似乎天生情感缺失,對他沒有大兒子那樣濃烈的崇敬,但沒關系,時間還長,他可以慢慢塑造她的三觀。
第一任妻子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想出門交友,但他怎么可能允許呢?見了別人,聽了別人的想法,就有可能脫離控制,而他絕不容許自己的附屬脫離掌控。
于是他策劃了那一場意外。果然,自那之后,妻子再也沒有提起過出門聚會。可他還是不滿足。他總覺得想要出門交友的妻子已經不再忠于自己。哪怕她對自己唯命是從,他也依舊覺得這副溫順的皮囊下是一顆違逆的心。
他一日比一日懷疑妻子,最后終于忍不住殺了她,把尸體埋入花園地下,等尸體的養分被吸收完后挖出來,用螺絲和鐵架把骨架固定好后刷上白色油漆風干,裝成骨架模型。于是,仍然沒有人發現他殺了人。他繼續披著上流紳士的皮混跡在社會上層,仍然是高貴的人上人。
這位''高貴''的人上人在數次犯罪中享受到了控制與殺戮的樂趣,于是他又娶了幾任妻子。
可惜啊,這幾任妻子都沒能通過他的考驗,他只好處理了這些''失敗品''。
在這個過程里,他發現小女兒似乎不像他以為的那樣是情感缺失。她只是演得好,表面淡漠。實際上,他的小女兒和他是截然相反的兩個人,她柔軟多情,憐憫同情泛濫,竟然試圖插手他的調/教過程。
他當然忍不了,于是,他喊來自己的長子,讓他了結自己的妹妹。
這也算是他對長子的一個考驗。只有通過了這個考驗,他才能算是他的繼承人。長子答應了。
他想,他的教育總歸成功了一半。
但長子失敗了,小女兒重傷但沒死,從此失蹤。長子向他請罪,但他只覺得憤怒。廢物!連個小女孩都解決不了!
他知道小女兒沒死,也許就在某個地方幽暗地注視他。這個想法讓他不寒而栗,害怕突然某一日,某一刻,小女兒回來報仇。
他以同樣的方法殺了長子,希望能讓小女兒看到他的誠意。瞧,他親手懲罰了那個差點殺了她的兇手,這還不夠有誠意嗎?
但沒用,他仍然能感覺到那仿佛無孔不入的視線。到最后,哪怕他站在花園里,每朵花上都像藏了一雙眼睛,幽幽地、冷酷地注視他,像暗處盤踞的毒蛇,要在他松懈下來的那一刻置他于死地。
他一個人住在別墅里,整天提心吊膽,最后終于想出一個''好''辦法,用芝麻粒填滿全身每一個毛孔,把自己變得烏漆嘛黑,藏在黑暗陰影中,這樣,就沒有任何人能發現他了。
這個瘋子在別墅里戰戰兢兢、渾渾噩噩地活著,連外界瘟疫爆發蔓延都不知道。
沒過多久,走投無路的流民闖進別墅想找食物,發現這樣一個披頭散發、瘋瘋癲癲的東西,在恐懼中爆發勇氣,一刀一刀砍死了這個瘋子。
瘋子的尸骨被扔在壁爐里,只有余灰為他收尸。 ”
說完,婁尋頓了頓,迎上薇妮的目光,輕聲補充上最后一句:“他至死都不知道,他的小女兒早就已經死了。那樣重的傷,一個孤身的、不敢去醫院的小女孩兒要怎樣自愈?
他不知道,但他心里有鬼,所以,他心里的''鬼''殺死了他。 ”
第124章
薇妮面色不變,直勾勾盯著她,輕聲說:“既然你知道了事情的全貌,那你知道要怎么走出這棟別墅了嗎?”
蘇明亮:“?”
蘇明亮左右看看, 選擇和他姐小聲咬耳朵:“不是完成游戲就能出去嗎?”
蘇明月嘴唇不動,面帶微笑地用氣聲說:“你可憐的腦子已經退化成這樣了嗎?”
蘇明亮:“……嗚。”
那邊婁尋沉默一秒, 答:“殺了這里的BOSS。”
聞言,對面三人組唯一理智清醒的凌云一驚,下意識出聲:“可是這里的BOSS不就是——”
她看向了薇妮,未語之意不言自明。
她分不出鬼怪和怪物的區別,只知道薇妮很強大。所以, 在她的認知中,薇妮這種執念強大的存在一定是BOSS級的。
坐在她對面的索菲娜輕輕搖頭:“不是,她只是普通的鬼怪。”
婁尋接話:“害死她的, 才是真正的BOSS。”
對面的江津終于在極度的痛感中慢慢找回了理智,啞聲問:“那我們該怎么找出BOSS ?”
婁尋沒有答話,只是忽然起身朝著薇妮后面走去。她剛一動,她身邊的諾蘭也立即起身,跟上了她。
蘇明月也立刻拉著蘇明亮跟了上去,剩下的索菲t娜雖然沒有起身,但掌心朝上一番,一把精致的黑金長弓已然出現在掌中。
索菲娜拉開弓弦, 箭矢瞄準了壁爐的方向。
婁尋目標明確地來到壁爐前,不用多說,蘇明月精準控風拂開了里面的灰燼。
余灰被吹開,露出其下不知掩埋了多久的森森白骨,一截又一截隨意地插在里面,甚至連一具全尸都拼不出來。
婁尋心想要是頌扶這時也在就好了, 直接念個咒超度它,說不定能直接免了打架。
可惜沒有如果。
她看了眼蘇明亮,蘇明亮立時領悟,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氣,【人猿】狀態啟動,肱二頭肌鼓起,力量感十足地揮出一拳——
轟——! ! !
灰塵四散,暫時遮蓋住壁爐的景象。
婁尋緊盯前面,厲聲道:“防御!”
不消多說,頌扶不在的時候,蘇明亮就是第一坦克。
他立即切換成【泰山】形態,如巍峨山岳般立在眾人之前,穩穩接下來自前方的第一道攻擊。
尖利的爪子從他的身上劃過,卻只是劃破了衣服,連他的皮膚表層都未能劃破。
灰塵漸漸沉淀下去,攻擊眾人的生物出現在眼前——是一只有兩米高的骷髏。
身上空蕩蕩,青白的骨骼暴露在外,每個關節處都有往外暴凸的利刺,整具身體都像是一臺殺戮機器。
骷髏的空洞的眼眶中跳動兩團黑灰色的火焰,雖然沒有聲帶,但憑借力量和空氣共鳴,硬是發出了類似說話一樣的聲音:“我就知道她會來殺了我!我就知道!遲早有這么一天!哈!那就盡管放馬過來吧!看看究竟是你殺了我,還是我殺了你!”
沙發上的小姑娘緩緩站起身,腳下沒有任何影子。
她靜靜地看向自己血緣上的父親,冷漠道:“我殺你,不正是如了你的愿?”
她冷笑著嘲諷:“畢竟,你腦子里時時刻刻都在想有人會殺你。”
骷髏被戳中痛處,暴怒著撲過來:“逆女!!!”
卻被輕松擋住。
在身形高壯魁梧的【人猿泰山】面前,骷髏的體型簡直弱小得可憐。
蘇明亮咧嘴一笑:“尋姐!它就交給我好了!區區SS級,看我捶碎它!”
沙發上癱軟的三人組聞言直接傻眼。
區區?這可是SS級啊! ! !怎么在他的嘴里就像D級一樣弱? !
更關鍵的是,他的隊長竟然也默許了?
這支隊伍的實力竟然已經強到這種程度了嗎?連雙S級的鬼怪也可以隨便殺?
婁尋往后退了幾步,給蘇明亮留出足夠空間,淡淡道:“不用顧忌,這個東西已經快要完全成為墮化者了,打死算你積福。”
蘇明亮響亮地應:“得嘞!”
畢竟是SS級的半墮化者,雖然他嘴上說的輕松,但行為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大意。
眨眼間,增強力量的特制拳擊手套已經戴上,骨節處的釘刺反射銳利寒光,看上去竟比骷髏的利刺更嚇人。
在絕對的力量壓制面前,一切技巧都成了無用功。
攜著破空力道的一拳重重砸到骷髏身上,直接將那處骨頭砸出幾道裂縫,突兀又丑陋。
骷髏被這又猛又重的力道砸的一個踉蹌,剛剛站穩,另一擊已然再次降臨!
它早已不是人,多年的沉睡讓它無法再如臂使指地控制自己的身體,哪怕能通過氣流判斷出攻勢,也因速度趕不上而無法避開。
骷髏在重擊之下不斷發出憤怒的咆哮,音波攻擊一層又一層擴散開,但有婁尋的精神力屏障幫忙擋著,蘇明亮一點都沒受到影響。
在看到骷髏身上橫七豎八的漆黑裂縫之后,他更加興奮了,眼眸赤紅,掄拳速度快得什至出現殘影。
從最開始有規律的“砰——砰——砰——”到現在的“砰砰砰砰砰!”,蘇明亮完美達成從勢均力敵到碾壓式暴揍的轉變。
就在他打上頭時,再一次落下的拳頭忽然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接住。
他警惕而不解地轉頭,看見單膝跪在他肩上的女孩兒。
和他碗盆大的拳頭比起來,接住這股力道的手掌瘦削單薄,皮膚白得近乎半透明,如精美的藝術品。
但這個精美的藝術品卻接住了暴力機器全力以赴的一擊。
蘇明亮一怔,頭頂被溫柔的力道摸了摸,熟悉的聲音在耳側響起:“別打了,剩下的交給我。”
他下意識說:“我還能繼續!”
耳朵被彈了下,那聲音嘆了口氣:“我當然知道你能繼續,但我不希望你被力量控制。以后''嗜血''這個BUFF還是盡量少用吧。”
婁尋從他的肩膀上跳下去,如貓一般輕盈落地,示意諾蘭把他拉走。
這么個巨人佇在這,讓她不太方便發揮,可能會誤傷。
諾蘭聽話地把蘇明亮拽走了。
婁尋看著面前和一堆碎骨渣沒什么區別的骷髏碎片,彎腰伸出食指,在它的腦門上輕輕點了下。
下一秒,熟悉的系統提示框彈出:
【“湮滅”狀態已使用,請選擇是否保存到狀態欄。 】
【是/否】
婁尋點了“是”,又勾了個“記住此選擇”,才漠然看向逐漸分解徹底消失的骷髏。
這還是她第一次正式用這個DEBUFF。好久沒用天賦能力了,都快忘了這種感覺了。
雖然婁尋因為不想變得依賴天賦能力而盡量減少使用,但好久不用確實有點生疏。看來以后該用還是得用用,不但能保持熟手,還能減少麻煩。
目視骷髏湮滅在空氣中,婁尋轉身看向薇妮。
薇妮沉默著對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婁尋順著看過去,看到一路敞開的大門。在最后一扇大門的盡頭,可見一團隱隱綽綽的明亮光團。婁尋知道,那就是這座廢城的出口。
忙活了這么久,出去的“通行證”終于拿到手了。
眾人陸續往外走,婁尋照舊殿后。
在臨出門之前,她下意識再次看了眼薇妮,見到薇妮手中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只鐘表。
薇妮似乎早就等著婁尋看過來了,見狀絲毫不驚訝,對她微笑了下,纖長手指撥弄鐘表的指針,讓分針往前轉了一圈后,又操縱它往后轉了一圈,于是時針還在最初的位置。
她垂著眼,在時針位置復原后,再次重復了一遍這個操作,然后是第三遍、第四遍……
薇妮沒有抬頭,沒有再看婁尋,只是垂眸一直重復進行這個動作。
門外傳來蘇明月催促的聲音:“小尋?”
婁尋如夢初醒,應了句:“這就來。”
她跨出別墅大門的那一刻,腦海中出現的仍然是薇妮莫名其妙的反常舉動。
薇妮想告訴自己什么?她為什么不說出來,而是要借這個方式隱晦地傳遞給她?
難道是因為這個副本的污染物BOSS?
祂一直在監視副本里的一切?
婁尋還沒想出個所以然,面前忽然多了一道身影。
凌云一手拉著一個隊友,認真地鞠了九十度躬,鼓起勇氣直視她,嚴肅地說:“謝謝您,婁隊。”
“雖然您可能看不上我的力量,但如果您有需要,隨時吩咐,我一定會盡全力報答您的恩情的!”
旁邊的江津和布蘭特跟著連連點頭。
婁尋笑了下,說:“好啊,我的吩咐就是好好活著。”
對面三人齊齊一愣。
婁尋收斂笑意,表情很正經:“我沒開玩笑,保存有生力量,就是我的吩咐。”
“活下去,拼盡全力活下去。”
……
拜別婁尋等人后,凌云的心態還是很復雜。
好像是第一次,有人這么期待她活下去,不為任何目的,不為任何利益,只是單純希望她能好好活著,堂堂正正地活著。
她想起里昂曾經說過,他們七個永遠是一體的,他永遠不會拋棄他們。
可是這次,他沒有來。
凌云其實不笨,從在別墅里開竅后,她就隱隱感覺不對勁。
怎么就那么巧,她完成最后一單的時候里昂發布新的命令,讓她不得不先完成里昂的任務,以至于任務超時得罪顧客。
她被扣款的時候,里昂明明是有能力救的。他完成的任務那么多,撈他們三個一把完全足夠。
可他沒有。
他默許他們被副本懲罰。
凌云想到這里心頭發冷。
在看到前方不遠處等著的身影時,心頭更冷了。
銀發黑眼的男人走上前來,和他們逐一擁抱,語氣歉疚:“抱歉,沒能及時救出你們,我一直在想辦法,但是總是找不到入口。”
江t津和布蘭特像以前一樣安慰他說“沒關系,哪有人能次次都成功的”。
凌云反常地沒說話。
里昂察覺到了,轉過頭看她,那雙眼睛溫柔而憂傷:“凌云,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凌云調動自己全部的演技露出一個笑:“當然不是,我只是……還沒有反應過來。副本的懲罰太可怕了,我差點就死在里面了。”
這話說完,里昂眼眸里的光微微一閃。
他的語氣是恰到好處的難過:“是我這個做隊長的失責了,這次回去,我會寫檢討。”
江津和布蘭特連忙安慰他。
為了融入進去,凌云也勉強露出笑容安慰他。
在隊員們的安慰下,里昂總算停止自責,帶著他們往住處走去。
凌云跟在后面,不住看向里昂的背影。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哪里違和。
也許是第六感在預警,她忽然知道哪里怪異了——里昂的喉結……怎么在后脖頸處?
而且,他以前從來不戴手套的,這次來接他們,為什么戴了這么厚實的手套?甚至連手部的曲線都不太能看得出來了。
仔細觀察的話,他的發量好像也少了許多,只是長發披著很難看出區別。
凌云心里突然涼得厲害——她有一個極其大膽極其不可思議的猜測。
凌云聽到自己極力偽裝鎮定的聲音:“里昂。”
里昂回過頭,對她露出一個疑惑的笑:“怎么了?”
凌云的視線從他平面的五官上掃過,緩緩搖頭:“沒事,就是突然想喊你了。”
里昂笑笑:“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你發現什么了呢。”
他重新轉過身去,聚精會神地聽江津和布蘭特描述廢城里發生的事。
凌云悄無聲息地加快腳步,來到他的后面,顫抖著伸出手——
撩開了他腦后的頭發。
長發下面,赫然是一張剛剛才見過的、熟悉至極的面容。
只不過,這張一模一樣的臉此時此刻緊閉著雙眼。
里昂? !
不對,凌云恍惚地想:如果后面這個是里昂,那正面那個,是什么東西? !
第125章
也許是感覺到了后腦的涼意, “里昂”轉過頭來,含笑的雙眼注視著凌云,輕聲說:“怎么了?”
凌云一步步后退, 心中無法抑制地升起寒氣,從頭涼到腳。
她試圖找隊友求救,卻發現江津和布蘭特兩人不知何時定在原地,維持著側頭說話的姿勢,臉上什至還帶著劫后余生的笑。
這感覺實在太恐怖了,就像世界被定格住,只剩自己獨自面對惡魔。
不, 污染物分明比惡魔還要可怕——
凌云轉身就跑,卻還是后心一疼——
她低頭一看,一支純白的羽箭穿透了她的胸膛。
……
另一邊, 婁尋和凌云等人分離后,右眼皮莫名其妙跳了幾下,她的步伐不由慢下來。
走在她旁邊的諾蘭第一個察覺,問:“隊長,怎么了?”
婁尋微蹙眉:“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頓住腳步,嘗試聯系薛梨那邊。
薛梨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微啞:“你們終于出來了?”
婁尋:“嗯,你和頌扶那邊怎么樣?”
薛梨那頭沉默了幾秒,說:“我們被困在地鐵站了。”
婁尋一秒反應過來:“所以你們現在是在地鐵站的哪里?報個位置, 我去接你們。”
薛梨:“負一層二號線開往普陽路方向的地鐵站臺。”
婁尋:“好,我知道了。”
薛梨等了等,只聽到婁尋和其他人交代,沒等她問自己,憋不住主動開口:“你不想知道我們這里發生了什么嗎?”
婁尋言簡意賅地道:“我邊走你邊說,我聽著。”
此刻她身邊已經空無一人。
諾蘭和蘇明亮被她派去高鐵站了, 蘇明月和索菲娜前往商業街,而她自己則獨身前往地鐵站,安排得明明白白。
薛梨沉默著沒有立刻答話,耳麥里卻仍舊響起了聲音,是頌扶。
她小聲問:“是隊長要來了嗎?”
薛梨“嗯”了一聲。
婁尋聽到頌扶發出一聲歡呼,快樂地嚷道:“太好了,我的外置大腦終于要來了。”
婁尋:“……”
婁尋哭笑不得,應:“嗯,等我三分鐘。”
薛梨卻突然開口:“等等!別過來!”
這一聲讓旁邊的頌扶都猝不及防,疑惑地問:“怎么了?”
薛梨緊緊盯著自己面前的面板,聲音低啞:“……我們的余額全部清零了。”
頌扶:“?!”
她急忙也調出自己的面板,看到上面的數字后,撓了撓頭,說:“雖然我的余額也是0,但我睡覺前特意清點了一下,當時我好像就是0.”
薛梨:“……”
頌扶關掉面板,認真地看向她:“所以只有你還有正數余額哦。我們都是窮光蛋。”
薛梨:“…………”
雖然婁尋沒有親眼看到這一面,但她能想象出薛梨被噎到的樣子,不自覺勾起唇角:真是難得啊,高冷雪梨被噎到說不出話。
可惜沒能親眼見到。
薛梨調整了下情緒,深吸一口氣道:“我大概知道為什么我們會被困在這里出不去了。”
婁尋:“嗯?”
頌扶:“嗯?”
薛梨嚴肅地說:“我先說一下你們消失后發生的事。”
“你們消失后,我就去找頌扶了。一個人待在夜晚的商業街很不安全,所以我打算去和她會和,輪流守夜。守夜過程中果然出了一些意外,好在都被我們順利解決了。”
她輕描淡寫地略去和污染物的激烈打斗,繼續說:“''夜生活''結束后,新的一天開始,我打算出去轉轉看看能不能發現新的線索,頌扶硬要和我一起—— ”
頌扶小聲說:“我擔心你嘛。”
薛梨假裝沒聽到,接著道:“但這時候,我們出不去了。因為不知名的原因,我們一直在經歷''鬼打墻'',不管是走樓梯還是乘坐扶梯還是坐無障礙電梯,上樓后依舊是負一層的場景。我們被困在了負一層。”
婁尋思索著道:“所以?你現在發現了什么?”
薛梨一時半會兒沒有說話,只是盯著一米外的地鐵車廂中,露出的那些隱隱綽綽的人影。
那些東西也在看她。
——扒著玻璃門,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大大小小的眼睛和嘴巴貼在門上,貪婪地盯著她們,嘴角流下涎水。
頌扶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一開始還不明所以,說:“這些怪物我一個人就能對付,你別擔心,我會保護你的。”
薛梨只是道:“你再仔細看看。”
頌扶不解地瞪大眼睛仔細觀察這些怪物,在掃到某一張臉時,忽然頓住了。
然后,她的眼神也凝固住了,喃喃道:“這玩意兒,我昨天不是已經把它打得渣都不剩了嗎?”
婁尋停住腳步,聯想到離開別墅前,薇妮那個看似莫名其妙的舉動。
她似乎明白,薇妮想告訴她什么了。
接下來,薛梨的話映證了她的猜測。
“這是一座不死城。”薛梨沉聲說,“不管前一天發生了什么,這些東西第二天都會照常出現。”
“所以我的余額會消失,因為現在回到了''第一天''。”
之前沒想通的地方一下子就得到了解釋,婁尋低聲道:“所以23 : 59的時候結算資產,因為零點時,所有余額會全部歸零。”
聞言,頌扶震驚道:“那我們豈不是永遠賺不夠八萬一千幣、完不成任務了?”
“除非我們搶在時間循環前完成目標,但一個人一天之內怎么可能賺到八萬一千幣?除非搶劫銀行,不然怎么可能辦得到啊!”
薛梨幽幽道:“就算你想搶銀行,商業街也沒有銀行給我們搶。”
婁尋停住腳步,看著眼前的地鐵站入口,思路漸漸捋清。
“不,不需要一天之內賺夠八萬一千幣。”
“只要打破輪回,限制自然會消失。”
頌扶虛心請教:“那該怎么打破輪回呢?我捶碎地鐵可行嗎?”
薛梨:“……”
薛梨面無表情地說:“你以后還是少和蘇明亮說話吧,別學他一根筋的做派。”
頌扶:“嗯?我覺得他很真誠啊,和他說話永遠不會冷場。”
婁尋打斷這兩人的發散思維,說:“打破輪回的關鍵不在地鐵。”
她沉聲道:“——是買賣交易。”
婁尋想起自己那一環套一環的外賣任務,終于撥開了困擾她的迷霧。
她耐心道:“想要打破輪回,必須終結交易循環。”
頌扶乖巧地等自己的外置大腦發話:“需要我去做什么嘛?”
薛梨則從t安靜下來的背景音里察覺出了什么:“你是不是已經到地鐵站了?”
婁尋:“暫時不需要,等我理一下。嗯,我現在在地鐵站門口。”
薛梨立刻說:“別進來,我會想辦法出去和你……和你們會和。”
頌扶聞言,看向自己的二號大腦:“什么辦法?我能做什么?”
在她們說話的間隙,地鐵停靠到站,鈴聲和播報聲同時響起,車廂門緩緩打開。
在怪物們撲上來之前,頌扶支起了金剛罩,牢牢護住兩人。
薛梨的視線從緊緊扒在金剛罩上的怪物身上掃過,稍頃,勾起唇角:“找到了。”
她精準地指向隱藏在怪物群中的一個小小身影,語氣冷酷:“殺了祂,我們就能出去。”
頌扶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驚訝地睜大眼睛:“啊?你說的是那個女人嗎?我怎么看不出她和其他怪物的區別呢?”
薛梨的視線和那只污染物的目光對上,冷冷道:“當然不是那個女人,她只是個普通鬼怪。”
“我說的,是她背包上的那個娃娃掛件。”
頌扶這才把目光挪到那個娃娃上。
那只娃娃做的酷似人類,只是眼睛大得不正常,占據了整張臉大半面積。
當頌扶看過去的時候,那雙漆黑的大眼珠和她對視,輕而肆意地眨了一下,被縫起來的嘴巴忽然裂開笑了笑。下一秒,不見祂如何動作,身上的黑線自然脫落,娃娃一躍而下,混入怪物群中不見蹤影。
薛梨面色不變,手掌一揮,一株柳樹便拔地而起,很快就頂到天花板上,無數柳條狂舞,抽飛一個又一個怪物。
她冷冷地嗤笑道:“被發現了就想跑?沒那么容易。”
另一頭的婁尋聽見她們的對話,微微挑眉,問:“找到核心污染物了?”
薛梨:“本來不確定,但祂一跑,我就知道我找的沒錯。”
婁尋:“需要我進去幫你們一把嗎?如果真是饑荒騎士,那絕對不止一個污染物,祂的坐騎也一定是污染物。”
薛梨坐在樹枝上,一邊操控柳條尋找跑掉的核心污染物,一邊蹙眉:“我沒有看到坐騎。”
婁尋微微皺眉:“沒看到?”
按理來說,饑荒騎士應該和坐騎一起出現才對,怎么可能只出現一個呢?
頌扶一棍子掄飛一只怪物,不解地嘀咕:“怎么找不到……祂剛剛明明就是在這個地方消失的啊……”
她再次錘爆一個怪物的腦袋,甩了甩棍子,忽然頓在原地,開啟金剛罩護身,棍子立在地上不動。
薛梨看見,問了一句:“怎么了?”
頌扶皺緊眉頭,不確定地說:“梨梨師妹,你有沒有覺得地面在搖晃?”
由于耳麥還是接通的狀態,這句話清晰地傳到婁尋的耳中。
她心中一凜,腦海中忽然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婁尋上前一步,腳尖緊貼著門口,手掌撫上門框——
不似看上去的金屬材質那樣冰冷,而是有溫度的、軟硬適中的奇異觸感。
她掌心里的門框輕微地一起一伏著,如同生命體在有規律地呼吸一樣。
婁尋的眼神變了,她立即奔進地鐵站,厲聲道:“你們現在立刻聚在一起!頌扶,金剛罩的防護力度開到最大!立刻!”
頌扶不明所以,但她一向很聽話,聞言立即用棍子當做撐桿,往旁邊一跳,就跳上薛梨在的那根樹枝。好在她和薛梨都很輕,這根樹枝同時撐著她們兩個也毫無問題。
薛梨還沒動作,頌扶已經麻利地撐起了金剛罩,并按照婁尋的吩咐把強度開到最大。
一時間,金剛罩上的金光把柳樹都染成了金色,甚至把離得近的那些怪物也映成了金色。
整個負一層都金光閃閃,熠熠生輝。
薛梨習以為常地掏出墨鏡戴上,收斂了那些不斷飛舞的柳枝,把它們收回來在樹身外圍編織成了一個巨大的繭,人為地在金剛罩外又加了一層防御。
她一邊透過樹繭的縫隙看向外面那些張牙舞爪的怪物,一邊凝神感受著身下的顫動,神情凝重:“……地面確實在搖晃。”
婁尋直接從樓梯的扶手上滑下,看到不遠處那個透著金光的巨大綠繭,稍微放下心:還好,趕上了。
變故就在此刻發生!
她前一秒剛站上負一層的地面,后一秒,整個地鐵站都劇烈搖晃起來,怪物們像是被某種威壓震懾,紛紛尖叫著逃開。
只是短短幾秒,地鐵站就已經大變模樣。
地面突兀地鼓起一道道尖刺和一塊塊棱形凸起,似是某種獸類身上的鱗甲。
地鐵的門和樓梯像奶油一樣融化掉,化為某種粘稠液體在地面上流動,凡是退得遲被這液體沾上的怪物,像被蛛網纏上的昆蟲一樣動彈不得,化為養料融進液體中,繼續向著四面八方蔓延。
婁尋三步并作兩步攀上柳樹枝構成的繭,目色凝重地抬眼向上看去——天花板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
照這樣下去,她們三人的結果不是被地面的尖刺洞穿,就是被天花板和地面擠成肉泥。
頌扶看見婁尋后立刻擴大金剛罩的范圍,把她也納入進來。
但是這樣一來,她的金剛罩就比繭先一步接觸到下降的天花板。那沉沉的重力通過金剛罩,全部傳到了她身上,如泰山壓頂一般,壓得她額角青筋爆出,眼白蔓上蛛網一般的紅血絲。
薛梨蹙眉,操控柳條外擴,擋在金剛罩外面。
但柳條的硬度怎么可能和金剛罩相比?才擋上不久,就被壓成了一灘翠綠的汁液,滴落到地面被那粘稠液體吸收。
召喚物受創,讓薛梨也遭到了一定程度的反噬。
她面色一白,從未像此刻這樣痛恨自己的天生基因缺陷。
明明只是個小傷罷了,卻被放大到這種程度……她死死咬著牙,再疼也不肯吭一聲。
薛梨忍著極度的痛楚,沒有心力去注意其他,直到自己忽然被攬入一個懷抱,才詫然抬頭。
她見到頌扶閉著眼睛的面容。明明被重力壓得青絡盡顯,抱著她的力道卻很輕柔。
“別怕……我會保護你的。”頌扶啞聲說。
薛梨想笑她逞強,卻不知為何笑不出來。
她以為自己是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頌扶,但實際上她只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然后順從地把臉埋在頌扶的頸窩里。在溫暖可靠的懷抱里,她一點一點松開緊皺的眉頭。
身體好像沒有那么疼了……她想。
繭之外,婁尋召出武器,冷漠地目視地鐵站的種種變化,心說果然,騎士與坐騎必定是同時出現的。
只不過,在此之前,誰都沒有想過,饑荒騎士的坐騎竟然就是這座地鐵站。
一整個地鐵站都是坐騎。
沉眠的時候,祂是地鐵站,現在蘇醒了,就是另一個恐怖的SS-級污染物。
婁尋面無表情地給自己叩了個“增力”BUFF,又分別給兩位隊友也叩了BUFF,減輕她們的痛苦后,才揮劍斬出——
剎那間,雪白的劍光甚至壓過了金光閃閃的佛光,勢如破竹般切入天花板中,撕紙一樣輕而易舉地把天花板撕開了一道大口子。
裂口處一片漆黑。
但并不是純然的黑。
婁尋望著裂口中自己的倒影,默不作聲地握緊了手中劍柄。
這個注視她的……是什么東西? !
——不管什么,殺了祂!
她腦海中劃過這個念頭的同時,手中長劍閃電般刺出,直直命中那只窺視的眼珠!
第126章
然而長劍刺出的剎那, 她卻聽到“叮”的一聲響——那分明是劍尖撞上了另一個同樣堅硬的金屬物體才會發出的聲音!
婁尋閃電般撤回長劍,目光如電,還沒來得及細看那只眼珠, 就見一大蓬鮮血兜頭澆下,腥臭的味道撲面而來!
她立即后撤幾步, 避開了被鮮血淋到的下場。
那些黑紅的血液落到地面上,竟然將地面腐蝕出了一個個深深的大坑,甚至可見埋在地板之下的鋼筋——更確切地說,應該是“骨骼”。
刺耳的尖叫聲響徹整個狹小的空間,婁尋剛準備劈開天花板,就見鋸齒般的葉子橫掃過來,裁紙般將天花板撕開一道又一道縫隙。
婁尋抽空轉頭一看,便見趴在頌扶背上面色慘白的小姑娘。明明已經疼得連抬手都費力,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勁又召喚出一株植物來幫她打下手。
婁尋仔細看了眼,確定頌扶已經放棄攻擊,全面防御, t將兩人護得嚴嚴實實,讓她不需要再額外擔心,才收回視線,放手對付眼前的污染物就行。
頌扶在地震山搖般的巨大動靜中扯著嗓子喊:“隊長——你不用管我們!我會照顧好自己和梨梨師妹的!”
婁尋沒回頭,比了個“OK”的手勢。
頌扶看見,沒再說什么,快速帶著薛梨尋找安全地方茍著去了。
一個遠程召喚師和一個防御類坦克,在現在這種一看就是輸出為主的環境中發揮不了太大作用。還不如找個地方先安頓下來,然后再讓薛梨操控召喚物幫助場上的隊友。
婁尋心分二用, 一邊在震蕩的環境中尋找平衡,一邊緊盯天花板之上那只污染物的行動。
在最開始的那一大波鮮血淋完后,她終于看見擋住自己劍尖的是什么玩意兒——一支看上去十分眼熟的黑金箭頭。
據她所知,用黑金長箭的只有……
婁尋抬頭,透過被撕得千瘡百孔的縫隙,見到高懸于空中的一道熟悉身影。
漆黑的骨翼張揚地在身側展開,升到九級的天賦能力讓她的頭頂多出一圈半虛半實的黑金光環,隨著能力的使用,正忽明忽暗地閃爍著。
是墮天使形態的索菲娜。
雖然兩人間差距甚遠,但耳麥可以解決距離問題。
婁尋:“索菲娜?你怎么來這里了?”
那邊頓了一下,才傳來索菲娜的聲音:“沒注意,追著它過來的。”
婁尋握住天花板破開的縫隙,戰術黑手套牢牢護住她的手掌不被鋒利的邊緣割破,還額外提供摩擦力讓她順利借力躍上地面,得以看清四周景象。
她見到地面上除了一個巨大的還在咆哮的獸頭,還有一個捂著臉頰的男人。慘綠的液體從他的掌縫間滲出,滴落的液體把地面腐蝕出一個個冒白煙的坑洞。
“這什么東西?”婁尋隱約覺得這人有點眼熟,雖然臉捂住了看不見他長什么樣子,但身形很熟悉。
索菲娜的聲音透過耳麥傳來:“掌管商業街的瘟疫騎士。”
婁尋驚奇道:“你這么快就把祂找出來了?”
索菲娜沉默了下,含糊地帶過過程:“嗯。”
總不好說她剛進商業街就直接切換成了戰斗形態,因為廢城里那個惡心的男主人,心口還憋著氣,正巧遇到不長眼的怪物上來挑釁,直接無差別對著掃射,恰好掃到了這個偽裝成普通NPC混在怪物堆里的SS級污染物。
還好婁尋沒細問,只道:“那祂的坐騎呢?”
這點讓索菲娜也很疑惑:“我沒找到,祂出現的時候只有一個,我沒找到同氣息的第二個污染物。”
想了想,她補充道:“對了,這玩意兒一開始暴露真身的時候還挺大個,但不知道為什么,被射中一只眼睛后就像被戳破的氣球一樣迅速癟下來了。體型恢復人形大小后,鮮血從黑紅色變成了具有腐蝕性的紅綠色。”
索菲娜嗤笑一聲:“總不能祂的坐騎就是祂的眼睛吧。”
這時,被射瞎一只眼睛的污染物終于止住血,放下了捂著臉的手。
祂姿態優雅,絲毫沒有受傷的狼狽模樣,甚至還有閑心從胸前的衣兜里掏出一塊手帕把自己臉上的臟污擦干凈。
隨著那些污漬被擦凈,婁尋終于得以看清祂的模樣。
這張臉? !
婁尋驚詫出聲:“里昂?!”
這不是凌云隊伍的隊長里昂嗎!
他怎么會變成SS級污染物瘟疫騎士?怎么可能,人類不可能直接變成污染物總轄,就算被污染,也會先變成墮化者,實力再怎么暴增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就達到SS級。
而且他在進入比賽前一定是人類。監察者07可一直看著呢,絕不可能讓污染物混進人類隊伍。
所以,里昂隊長到底是怎么回事? !
里昂聽見她的聲音,不急不緩地回頭,露出一個還不是很熟練的微笑:“你認識我?”
婁尋冷聲道:“我只認識人類里昂。”
聞言,瘟疫騎士模仿人類的樣子嘆了口氣,遺憾地說:“那真可惜,他已經死了。”
“不對。”祂忽然改口,“也不算是死了。我賦予他永生,他會和我一起見證新時代的到來。”
稍慢一步趕到的蘇明月正好聽到這句,立刻表達了自己的聽后感:“呸,不要臉的東西。”
這大概是婁尋第一次聽到她這么直白地表達自己的喜惡。
蘇明月毫不客氣地嘲諷:“偷了別人的皮囊還要硬給自己扯一面道德大旗,惡心。人類皮囊只有一張臉,你可省著點丟吧!”
聞言,瘟疫騎士卻說:“我有兩張臉。”
說著,祂撩開后腦——準確來說應該是頭頂的頭發,露出后腦的另一張臉。
那張緊緊閉著眼睛的臉竟也和里昂長得一模一樣!
只不過,其中一只眼睛已經瞎了,露出黑洞洞的孔洞,隱約能看見里面空蕩蕩的骨架,所有細胞血管之類的組織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
見狀,饒是見多識廣如蘇明月,也被小小震驚了一把。
婁尋表情不變,只是眼神凝重幾分。
她的視線快速在瘟疫騎士身上梭巡一圈,在那張毫無生氣的面孔上停留了幾秒,身體忽然一僵。
她想,她也許知道那個消失的“坐騎”在哪里了。
也許是心有靈犀,索菲娜的聲音忽然通過耳麥傳過來。
她喃喃道:“我剛剛……是不是一箭射殺了真正的里昂?”
雖然知道對方不一定能看見,但婁尋還是下意識搖了搖頭:“不是,他早就死了。”
“在他被強行奪取身體改造、被污染物奪舍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死了。”
剩下的,不過是一個只有身軀的空殼而已。
索菲娜那邊沒有再說話,只是粗重的呼吸聲慢慢放輕,直到恢復正常。
一來一回交談間,蘇明月來到婁尋身邊。
她抬頭往上看了看,不無遺憾地說:“可惜這地下看不見天氣,不能提供增幅。”
因為特殊的天賦能力,當她的能力狀態與當前場景吻合時,威力會得到加強,根據契合程度加強10%-100% 。
婁尋說:“提供不了額外加成也沒關系,九級的天賦能力本來就很強了。”
完成了這么多副本,眾人的天賦能力早已升到滿級,自身的精神力和體質都有了質變,外力的加成已經不再那么重要。
“也是。”蘇明月笑了下,凝神看向前方的污染物,“那就——開始了!”
話音未落,滿地沙塵突然拔地而起,無風自動,飛快演化成沙塵暴往瘟疫騎士的方向卷去,一次呼吸時間都不到便已牢牢將祂裹住。
如果副本里能具現化污染物數值,眾人一定能看見代表防御力的數值正在節節下降。
正是沙塵暴的作用——降低敵方防御力。
在【天氣之子】升到九級后,所有天氣全部解鎖。在經過多個副本的歷練后,蘇明月對這些能力的掌控已經到了如臂使指的程度,心隨意動,輕而易舉就能調配出最適合當下的狀態。
這九種狀態已經深深印在她的腦海中:
⑴晴天:己方受到傷害減免;
⑵陰天(多云):敵方攻擊傷害減免;
⑶降雪:暈眩/短暫定身敵方(根據雪勢大小,產生的威力不同);
⑷下雨:敵方減速,己方增速;(特殊形態:結冰)
⑸冰雹:群體攻擊(根據冰雹大小,產生的攻擊力不同);
⑹霧霾:降低能見度,時間久吸入有害物質,遲鈍思維;
⑺沙塵暴:降低敵方防御;
⑻龍卷風:增強己方傷害;
⑼雷暴:麻痹/單體攻擊(根據強度決定威力);
⑽閃電:極高溫。
搓出沙塵暴后,蘇明月并未停止動作,修長手掌靈活做出各種手勢,一道又一道BUFF增加到隊友身上:
婁尋的長劍上覆上一層細微的旋轉風流,只需她一揮劍,劍上覆蓋的龍卷風就會隨之飛出,增強劍氣,造成更強的傷害;
索菲娜的箭矢上縈繞著噼里啪啦的細小電弧,在箭矢射出的剎那,雷暴將會立即在箭頭凝聚,既能削弱敵方也能配合己方。
她正準備繼續召喚更多狀態,耳麥里忽然傳來一道沙啞聲音:“還有我。”
隨著聲音一同傳過來的,還有漸漸逼近的腳步聲。
蘇明月一扭頭,便見到毛發青黑、四肢修長,馬蹄燃燒著烈焰的青焰馬。
這一看是薛梨從異世界召喚來的坐騎,最大的t特點就是來無影去無蹤,速度奇快無比。
蘇明月:“原來小梨也在啊,我怎么沒看到你?”
頌扶:“她和我在一起呢,月師姐放心,我們現在很安全。”
蘇明月:“原來福娃也在啊,那我就不擔心了。”
她知道頌扶的金剛罩甚至比蘇明亮的泰山還要結實。
薛梨努力忽略喉中癢意,一刻不敢放松地梭巡四周。
心大的頌扶大大咧咧問:“怎么了梨梨師妹?你別害怕,我的金剛罩很結實的,能硬抗SS級污染物的攻擊。”
薛梨:“……你別烏鴉嘴了。”
頌扶還沒表達自己的疑惑,就忽感金剛罩受到了一陣劇烈的撞擊。
這忽如其來的強勢攻擊重重擊打在金剛罩上,就像有人重重對著她腦袋拍了一巴掌,讓她整個人都斷片了一瞬。
還好為了保證防御力度,她把金剛罩的范圍開到了最小,幾乎緊貼著兩人的身形外廓。所以雖然遭到了這樣猛烈的攻擊,金剛罩仍然完好無損。
——就是頌扶頭暈暈的。
等她好不容易緩過來,就猝不及防和面前的東西來了個近距離貼臉——
面目詭異的大眼娃娃和她臉對臉。嘴巴上的縫線裂開,露出沾滿血跡的棉絮。
祂“嘻嘻”笑著,大而黑的眼珠子緊貼金剛罩,幾乎要將瞳仁擠壓得變形。
饑荒騎士做出一個擁抱的動作,抱住金剛罩,眼里是興奮而惡意的光。
“Surprise!My food!”
第127章
頌扶愣了下, 雙手合十說道:“我佛聽不懂洋文。”
然后反手掏出長棍,暢通無阻地穿過金剛罩,把趴在罩子上的污染物打飛出去, 在地上滑行好一段距離才停下。
剛準備出手的薛梨:“……”
她面色復雜地望了頌扶一眼。
你佛不聽洋文,但打洋人(。
饑荒騎士完全做到了不拋棄、不放棄,即便被擊飛,穩住后立即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嗷嗷叫著再次朝頌扶沖過來,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她,硬是沖出了決一死戰的氣勢。
一邊沖,一邊還不停說著嘰里呱啦的外文。
頌扶納悶道:“我都說了我佛聽不懂洋文了,祂怎么還說?怎么,是華文太難學了嗎?”
她的耳麥一直沒有關, 婁尋也聽到了她這句話,短促地笑了下,說:“不一定是華文太難學,可能是因為祂沒吞噬華人。”
頌扶:“嗯?什么意思?”
婁尋側身避開瘟疫騎士的攻擊,還有余力給她解釋:“我的一個猜測,不確保一定正確。”
頌扶有點驚訝地反問:“你說的還能有錯的?”
婁尋:“?”你對我是否有些太信任了。
婁尋一邊反手刺出長劍,一邊說:“我認為祂之所以會說西文,是因為吞噬了里昂, 提取了他的記憶后學會了這門語言。”
頌扶疑惑:“但吞噬里昂的不是瘟疫騎士嗎?現在和我對打的明明是饑荒騎士啊?”
婁尋:“這就涉及到了另一個問題——這個副本里的天啟四騎士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
聽到這里,索菲娜也加入了對話:“天啟四騎士里,我們現在只遇到了饑荒和瘟疫,還有兩個一直沒出現。我猜高鐵站那里也會藏著一個,大概率會是戰爭騎士。但這樣的話,死亡騎士在哪里?”
蘇明月看了眼高空之上的墮天使,說:“我們想到了一起。”
頌扶禮貌地問:“請問我能加入你們的腦電波嗎?”
她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婁尋笑了下,剛要說什么,耳麥里忽然插/入一道急促的男聲:“戰爭騎士在往地鐵站的方向逃!攔截不了,這玩意兒會把自己碎成臊子,你們注意下,別被創到了。”
婁尋詫然:“諾蘭?”
諾蘭:“嗯。”
他的聲音被夾在一片呼嘯的風聲中有些失真,因此他加大了音量:“戰爭騎士是凌云!”
“……”頌扶感覺自己的腦子好像宕機了。
誰?
一片混亂中蘇明亮的聲音竟然還是那么突出:“諾蘭哥我又沒攔住啊啊啊!這狗比又裂開了!祂分成四塊逃走了!”
諾蘭:“……又雙叒叕裂開了?”
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現在碎成多少份了?”
蘇明亮快速叭叭:“我算算哈……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分成了兩份……對戰的時候又一分為八……逃跑的時候又不斷分裂……”
他念叨了一會兒,震驚道:“哥,祂現在一共有兩百份!”
婁尋:“……”
〖此時無聲勝有聲,婁姐的眼睛里寫著“廢物”兩個字。 〗
〖雖然但是,面對這種能無限分裂再生的污染物,誰能全部攔住啊? 〗
〖我剛剛才從諾蘭的直播間過來,有一說一,那污染物分裂的速度太快了,上一秒還在打架呢,下一秒就突兀變成了倆,左右夾擊。要不是諾蘭反應快,可能已經受傷了。 〗
〖 ……說到這個,在諾蘭戰斗的時候,有沒有能看清他動作的大佬啊?見鬼了,我5.0的視力竟然都跟不上他的行動。 〗
〖看不清,根本看不清。這波我愿稱之為刺客大戰臊子。 〗
〖小亮:?終究是我錯付了。 〗
〖難怪我覺得少了什么,原來是漏了小亮大廚。這個家不能沒有廚子,那就改成刺客切臊子給大廚做菜之戰吧。 〗
彈幕滾動間,破風聲由遠及近,如炮彈般直直沖著索菲娜撞過來!
高空中的墮天使一回頭,便見數百個不明物體像蝗蟲一樣飛快地沖自己而來。
幸好她沒有密集恐懼癥。
索菲娜的主要攻擊技能是單體攻擊,群攻的冷卻時間長而且很耗費精神力,不到特殊時刻她一般不會輕易動用。
她感受了下這些玩意兒的氣息,確定碎得越多實力越低,雖然量大,但并不值得她耗費大量精神力搞波大的,遂準備避開。
索菲娜剛準備降落,就見到地面上一道金色光柱突然拔地而起,斜著朝自己籠罩過來!
頌扶大喊:“都站在原地別動!等我佛來個佛光普照!我佛不怕蝗蟲愛吃臊子!”
薛梨在她旁邊聽完了整個過程,優秀的記憶力自動和之前的所見所聞串聯上。
她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抬頭瞅頌扶:“你師叔是不是沒少揍過你?”
雖然她不是佛門弟子,但也知道不能什么話都安給佛祖。佛祖真的有這么多話嗎?
頌扶想了想,認真地說:“那倒沒有,我師叔一般不動手。”
師叔最喜歡逼她抄經書了,說這樣能讓她多認字。
薛梨一靜,試探著問:“他和你說過最多的話是什么?”
頌扶:“''我佛沒有說過這話''。”
旁聽全程的蘇明亮:“哈哈哈哈哈哈!”
蘇明月:“你還笑?戰爭騎士都快踩著你姐頭頂降落了!”
蘇明亮:“!!!”
他一扭頭,頓時見到一大片烏壓壓的、跟著索菲娜一起降落的戰爭騎士。
忽略前因后果,這場景非常像地獄之主帶著一眾惡魔前去找婁尋大決戰。
蘇明亮喃喃:“索姐霸氣……”
霸氣的索姐在污染物切片們追上之前被金剛罩籠罩進去,婉拒了臊子們的跟隨。
靴子觸地,索菲娜站到婁尋面前,眉眼冷肅:“接下來需要我怎么做?”
婁尋看著飛速跑去和臊子們會和的瘟疫騎士與饑荒騎士,嘆了口氣:“阻止不了了,等最終戰吧。”
頌扶很坦然地說:“我沒聽懂。”
然后乖巧地等著外置大腦的回復。
她覺得人的腦子要是能具象化,她的頭頂現在指定在冒煙。
婁尋耐心地解釋:“這個副本一共有三個地圖,分別是商業街、地鐵站和高鐵站。從目前已知的線索可知,這三個地方分別由瘟疫騎士、饑荒騎士和戰爭騎士統治。那就出現了一個問題:死亡騎士呢?”
蘇明亮:“對哦,死亡騎士呢?沒有第四塊地圖給祂當領域了啊。”
蘇明月:“動動你的腦子,瘟疫、饑荒和戰爭會帶來什么?”
薛梨淡淡地接:“會帶來死亡。”
頌扶感覺自己好像抓住了點什么,不由得皺眉苦思起來。
婁尋:“所以答案很明顯了,其他三個騎士合在一起,就是死亡騎士。”
蘇明亮:“那祂為什么還要把自己碎成臊子?直接合并不就得了?”
諾蘭:“第一,如果祂不把自己切片,祂根本逃不出去;第二,在這種情境下,臊子反而能充當黏合劑。”
頌扶聞言,看向天空,驚訝道:“真的誒!”
只見天空之上,那些碎片就像是膠水一樣,把里昂模樣的瘟疫騎士和凌云模樣的戰爭騎士黏在一起,變成新產生巨人t的四肢。
蘇明亮看著緊閉雙眼的凌云,難過地說:“我們出來的時候不該分開的。這樣,凌云說不定就不會死了。”
婁尋投去疑問的目光:“我還沒來得及問,凌云怎么會變成戰爭騎士?難道也像里昂那樣被污染物吞噬轉化了?”
諾蘭裝不出很難過的樣子,干脆垂著眼不說話,讓腦補代替所有演技。
于是照舊是蘇明亮來說:“我和諾蘭哥是在高鐵站外面遇見凌云的。因為看她只有一個人,我就主動上去問她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行動。畢竟就算從外面看,也能看出高鐵站的候車大廳里巨多怪物和污染物,她一個人進去肯定危險。”
“但是我剛往她那兒走了一步,衣領子就被諾蘭哥揪住了。”
諾蘭抬眼,懶聲道:“不攔住你,看著你去送死嗎?”
蘇明亮撓撓頭:“那我哪知道她那時候已經死了啊!”
索菲娜皺眉:“已經死了?”
蘇明亮點點頭:“嗯。”
“但是她當時的狀態很奇怪,至少從表面上看,她和活人沒有區別。臉色正常,和我們打招呼的聲音語氣也都沒有異常,朝我們走過來的動作也很正常。”
婁尋:“那你們是怎么發現她是活死人的?”
蘇明亮:“我被諾蘭哥拉回去之后,諾蘭哥投出一把飛刀,凌云閃開的時候露出后背,我才看到她后背上有一個已經干涸的血洞。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在這種貫穿要害的傷勢里活下來。”
婁尋看向諾蘭。
蘇明亮是看見致命傷才確定的,那諾蘭呢?他為什么只見了一面,就看出了凌云的真實狀態?
諾蘭坦然地和她對視,說:“保持對危險的敏銳度是一個刺客的基本修養。”
“她身上的血腥味,我隔著幾公里都能聞到。”
蘇明亮震驚:“哥,你鼻子竟然比我還靈!”
諾蘭:“……”
這應該是夸他吧?諾蘭不確定地想。
諾蘭表面上裝的一本正經,暗地里卻心虛地瞥了眼婁尋。
……其實他瞞了一部分沒說。
他之所以能這么快發現凌云成為污染物,是因為污染物身上的氣息。
這股味道普通人聞不到,但對他來說卻刺鼻極了,就像把他關在一個剛剛裝修完的房間里一樣,只要一呼吸,那股濃烈的油漆味就迫不及待地鉆進來。
簡直讓他反胃。
諾蘭不動聲色地往婁尋身側站了站,滿足地嗅了嗅。
好聞。
感覺活過來了。
頌扶強行插話:“我佛說你們兩個的鼻子都很靈。”
“現在可以繼續說后續了嗎?”
蘇明亮摸摸鼻子:“哦哦當然可以。”
“然后我就嘗試和凌云進行對話,剛開始她還有回答我的問題,但當她發現我們已經發現她的秘密之后,立即性格大變,不但不再和我們說話,反而瘋狂地攻擊我們。 ”
“我和諾蘭哥一開始只防御不還手,直到諾蘭哥發現凌云身體里的細胞組織還有內臟器官全部都不見了,和我們對打的只是一個空殼,才開始反擊。”
“占據凌云身體的東西打不過我們,就分裂逃開了,我和諾蘭哥就一路追過來,邊追邊殺。再然后就是你們看見的這樣了。”
婁尋:“那你們有看見另外的人嗎?”
諾蘭知道她說的是誰,搖頭道:“沒有。出別墅分別后,我再也沒有看見任何一個其他隊伍的人。”
蘇明月皺眉:“我和索菲娜也沒有發現別的人。”
她看向空中已經成型的縫合怪,喃喃道:“難道……”
索菲娜沉聲道:“也許我們沒見到的那些人,都在里面。”
婁尋的聲音及時拉回眾人的注意力。
“準備戰斗!”
半空中的縫合怪雙手在身前圍成一個圈,一個急速轉動的能量旋渦已然成型。
里面的能量波動讓人膽戰心驚。
薛梨看著那個最多只能算是個人形輪廓的玩意兒,有點驚訝:“死亡騎士竟然不是人形?”
婁尋仔細感受祂的氣息,搖頭:“這不是死亡騎士。”
她的目光緊盯縫合怪頭頂的一個小黑點:“這東西只是死亡騎士的坐騎,真正的死亡騎士,坐在祂的頭頂。”
在她的感知中,這個縫合怪塊頭雖大,氣息卻不過爾爾。祂頭頂那個黑點身上的氣息,才如淵獄般深不可測。
“唰”——
漆黑的骨翼展開,索菲娜一手握緊長弓,一手掌心凝聚出新的箭矢。
她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緊盯那個極小的黑點,彎弓搭箭,在滿弓時松開——
“咻——!”
砰!
長箭與高速旋轉的能量團相撞,發出震耳的爆炸聲。
然而在爆炸中心,火焰般的能量團依舊光芒奪目,沖散了能量箭矢后沖勢不減,依舊氣勢洶洶地朝索菲娜飛來!
一根翠綠的藤蔓立即攔在它的必經之路上,但只堅持了一秒就被燒成灰燼。
頌扶立即開啟金剛罩,險而又險地把這個能量團擋在了外面。
但下一刻,她面色一白,唇角溢出鮮血。
而此刻的金剛罩外,能量光團如電鉆一樣對準某個點快速轉動,隨著轉速的加快,頌扶的臉越來越白,幾乎襯得她眉心那抹朱砂痣如血一樣紅。
婁尋、諾蘭、蘇明月和蘇明亮已經呈前后左右之勢圍住了縫合怪,要么借助道具要么憑借天賦能力懸在空中,從各個方位對污染物發起進攻,暫時無暇顧到下面。
索菲娜咬牙彎弓搭箭,一下聚集三支能量箭矢,一次又一次對著能量團射過去,不斷削弱它的能量。
弓箭之后,無數藤蔓也揮擊在能量團上,讓它的色澤越來越黯淡。
等到光團縮小到只剩原來三分之一的時候,薛梨召出食人花,一口包下了能量團!
雖然代價是食人花被炸的四分五裂,但能量團也在爆炸中徹底消散了。
索菲娜面色凝重。
這是這么久以來,她遇到過的最強大的污染物。
甚至不是本尊親自出手,只是坐騎的一擊,就需耗費她們三個人的力量才能化解。
漆黑的骨翼悄然轉化成純白的羽翼,圣潔的治療光芒灑在奄奄一息的小女孩身上,緩解了她被反噬的痛苦。
頌扶讓薛梨靠在自己懷里接受治療,看著她慘白的臉,皺眉道:“接下來你不要再動用天賦能力了,你今天已經被反噬兩次了,要是再來一次,你的身體會受不住的!”
這是她第一次這么疾言厲色地說話。
薛梨卻只是看向天空。
鉛灰色的天空上,她的親人還在繼續戰斗。
薛梨收回目光,緩慢但堅定地搖頭:“不。”
只要她還活著,就會一直戰斗。
薛梨垂眸感受著自己體內逐漸恢復的經絡器官,輕聲說:“治療力度再加大些吧。”
她得盡快恢復好,才能去幫那個人。
索菲娜也皺起眉:“這不是無痛治傷,沒有麻藥的情況下,你會清醒著感受傷口逐漸愈合的過程。這會非常難受,加上你本來的那些痛苦,可能會讓你直接疼暈過去。”
薛梨卻只是闔眼,輕聲說:“拜托了。”
“……”索菲娜眉頭緊擰,到底還是加大了圣光的輸出率。
……
高空之上。
即便有婁尋等人創造機會,諾蘭仍舊很難接近縫合怪頭頂的那個小黑點。
祂太不起眼了,只占據了頭頂中央的一小塊地方。哪怕諾蘭速度提到最快來到縫合怪的頭頂處,往往來不及出手就會被縫合怪擋開。
離成功最近的一次,大概是他被擋開前把影刃投射出去,砸向死亡騎士。
力道、準頭都沒有問題,但和天賦能力密切相關的影刃在到達祂周身一米范圍時,竟如遇到炙火的冰雪那樣悄無聲息地融化了。
天賦武器被毀讓諾蘭也受到反噬,氣息略凝滯幾分。
婁尋扶了他一把,問:“你還好嗎?”
諾蘭不動聲色地抹去唇角血跡,低聲道:“我沒問題。”
他低估了排名前三的污染物總轄的實力。
這具人類的軀殼,上限還是低了些。
婁尋松手,回到原來的位置。
她掃視一圈,看見蘇明月已經摘下發簪,長發在空中獵獵飛舞,神情如堅冰一般,數種不同的天氣隨著她手勢的變動一一施加在縫合怪身上。
蘇明亮的上身衣衫已經完全破裂了,肌肉鼓脹到夸張的地步,每揮出一拳,空氣都會因承受不了這種極致的力量而列出黑洞。
但不管他們怎么攻擊,沖擊波最多到死亡騎士周身兩米的范圍就會無緣無故消失。
——就像祂的身體外面有一層透明的保護罩,不管是什么,都無法越過這層結界。只要沾上, t就是永遠的消亡。
她本來想試一試能不能直接叩開對方的【死亡之門】,但只是稍微嘗試了一下,精神力便大量流失,讓她腦袋一暈差點直接從空中摔下來。
差點被吸干所有的精神力,也只不過是讓死亡騎士的【死亡之門】叩開了一條縫隙,讓祂受傷。如果想要祂死亡,恐怕就算抽空她的精神之海,也辦不到。
這個污染物的實力……超乎想象的恐怖。
留在地面上的三人恢復好之后,也加入了攻擊的隊伍中。
但結果和之前區別不太大。
雖說婁尋的【叩門】讓祂受了些傷,但這只污染物的抗壓能力極其強大,最明顯的表現竟然只是結界往里收縮,本來兩米的距離縮成了半米。
——攻擊照樣落不到祂身上。
婁尋褪下手腕的發繩,扎起頭發,露出光潔額頭和那雙冷酷的眼睛。
這樣不行。
照這個局面來看,就算他們體力耗盡,也最多只是斬殺污染物總轄的坐騎,沒辦法殺死這只難纏的污染物總轄。
而且……
婁尋微瞇了瞇眼,試探性地發出一擊,通過觀察攻擊泯滅的距離,驗證了心中的猜測。
這只污染物總轄身上的時間,竟然也是輪回的。
每隔倆小時,那層透明結界就會稍微往外擴一點點,雖然非常細微,但積少成多,還是能看出痕跡的。
這無疑代表祂正在恢復。
得想個辦法打破輪回,起碼不能讓祂這么恢復下去了。
至于打破輪回的關鍵……當然是終止交易。
終止交易的關鍵,則在商業街。
婁尋:“我要回商業街拿個東西,你們先擋一陣子,我會盡快趕回來。”
眾人:“沒問題!”
婁尋立即脫身離開,縫合怪見狀,不知道是受什么刺激了還是收到新的命令,攻擊的力道和頻率猛然加快,一時讓剩下的六人都有些吃不消,紛紛暫避鋒芒。
在一片混亂中,最頂端的那個小黑點動了。
祂如一粒塵埃般飄然而下,刻意收斂氣息避開其他人的感知,輕飄飄落到婁尋的必經之路上。
一眾人中,只有諾蘭若有所覺地往下看了一眼,然而脆弱的人類軀體讓他沒辦法立刻脫身前往。
但如果換回本體,只有兩種結局:一是副本立即停止并出現崩塌跡象,二是他主動離開副本以保證副本仍正常運行。
諾蘭眉眼冷郁,一聲不吭地加大了攻擊力度,哪怕身上不斷增添新傷也毫不在意。
軀殼沒了可以再換,但……沒了,就真的什么都沒了。
另一邊。
這是婁尋第一次距離這么近地觀察死亡騎士的模樣。
從打扮上來看,祂和一個英倫紳士沒有區別。
禮帽、禮服、手杖等配備齊全,只可惜衣服里面套了個骷髏架子,讓祂顯得不倫不類。
“初次見面,你好,婁尋。”這只污染物說的竟然還是標準的華語,“我久聞你的事跡。”
祂甚至彬彬有禮地彎腰行了個紳士禮節。
在這種時候,婁尋竟然還想到了頌扶。
如果頌扶看到這一幕,大概會回敬一句“我佛不受洋禮”。
她想到這里,冷肅的眉眼稍微柔和了一點,但對著污染物總轄的語氣仍然是不客氣的:“讓開。”
污染物總轄那雙空蕩蕩的眼眶正對她的方向,明明沒有聲帶,也不知道聲音是從什么地方發出來的。
“婁尋女士,我想你可能對我們的族群有些誤解。也許我們需要坐下來好好聊一聊。”
婁尋:“我和你沒什么可聊的。”
她橫劍前指,冷漠道:“不讓的話,就打一架吧。”
如果這個污染物真要擋她的路,她是繞不過去的。
那不如速戰速決。
但就在這時,她看見污染物身后正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公主裙,小皮鞋,精致得就像一個洋娃娃。
正是薇妮。
她看似不急不緩地邁步往這邊走,實際上速度卻極快,只是一眨眼的時間,便倏地往前“走”了一大截。
距離污染物總轄還有一百米距離的時候,污染物總轄嘴角的笑容消失了。
祂轉頭看向身后那道小身影,冷冷道:“我記得我和你約定過,彼此之間互不干擾。”
薇妮停下腳步,淡淡道:“當初說的是不踏入對方的領地。”
她注視著污染物總轄,嘴角忽地一彎,語氣嘲諷:“但這一切的前提建立在,這里確實是你的領土的基礎上。”
婁尋本來打算趁著薇妮和死亡騎士說話的工夫離開,誰想剛要走,眼角余光發現了薇妮手上拎著的籠子。
小巧精致,似乎是個鳥籠,上面還蓋了一層絨布,看不清里面具體裝的是什么。
但婁尋的心跳卻悄悄加快。
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個籠子里裝的,就是她要拿的東西。
薇妮還在和污染物總轄對峙。
薇妮冷冷道:“但這里一直都是我的地盤。藍星,從來不是污染物的土地。”
“之前我容許你暫時在我的領地活動,但現在,我決定收回這份權利。”
“滾出我的地盤。”她昂著下巴,傲慢道。
死亡騎士卻道:“我所在之處,即是我的領土。”
“小姑娘——你們人類是這么稱呼幼崽的,對吧?你沒有意識到一個前提:規則的建立需要極致的暴力。而很顯然,你沒有能打敗我的實力。”
“我能吞噬同化你的父親,自然也能吞噬同化你。只是你現在還沒有成長到可以引起我注意的地步,所以我允許你在我的領土內繼續成長。”
“現在么……差不多可以''吃''了。”
祂往前走了一步。
看似很普通的一步,走出去的剎那卻讓薇妮的臉更白了——無形的威勢從頭壓下,讓她抵擋困難。
但下一秒,她的臉色就恢復了正常——婁尋神情淡淡地往她那里走了一步,分走了她全部的壓力,但臉色竟然絲毫沒有變化。
薇妮不由得心驚:看來之前在別墅時,她還是隱藏了實力的。
死亡騎士見狀仍舊淡定,動作神情還是紳士的、溫和的:“你們對我們族群的了解還是太少了。”
“我的實力等級在你們人類口中,是總轄,對吧?”
“但總轄也是有高低之分的。之前的那些,按照你們的評級是SS-級。既然有個''-''的符號,就注定祂們永遠不可能是真正的【總轄】。”
“整個族群中,和我同實力的,不過寥寥幾個而已。實力高于我的,更是只有一位。”
污染物總轄再次往前走了一步。
隨著這一步的邁出,無形的波動以祂的身體為圓心往外擴散,所過之處,萬物凋零。
“讓我來告訴你們真正的【總轄】實力是怎樣的吧。”死亡騎士微笑著展開雙臂。
頓時,颶風突兀出現在原地,如扶搖直上的大鵬一樣轉瞬間籠罩住整個戰場,旋即分散成更多的細小風流朝著遠處擴散而去。
婁尋臉色一變,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她的直覺告訴她必須立刻阻止污染物總轄的行為,不然將會發生很嚴重的后果。
婁尋以被風刃割傷為代價,來到薇妮近前,拿過她手中的鳥籠。
絨布一掀開,里面赫然是一具小雞骨骼。看品種和大小,赫然正是副本連環任務第一家的養殖場出品。
從哪里開始,就從哪里結束。
婁尋閉上眼睛,用力將這具小雞骨骼捏成了齏粉。
剎那間,周圍的風詭異地靜止了一瞬。
污染物總轄的身體也僵住了。
幾秒后,風才重新開始流動。
污染物總轄活動了下身體,嘆道:“真可惜,輪回復生的能力沒有了。”
“但沒關系。”祂微笑著說,“你們還不具備讓我死亡的資格。”
話音未落,隨著“砰”的一聲巨響,一大片殘肢碎尸從高空墜落,七零八碎地散落在地上各處。
正是死亡騎士的坐騎。
Sirius小隊的其他六人回到婁尋身邊。
蘇明月警惕地看著死亡騎士,對婁尋說:“其他污染物都已經解決了。”
只剩這個終極BOSS了。
先回答她的卻是死亡騎士。
這只高等級污染物搖了搖頭,露出一個神秘莫測的微笑:“定論不要下得太早。”
話音剛落,不遠處忽然傳來萬馬奔騰般的劇烈響動,連地面都在震顫。
蘇明亮:“怎么回事?!”
他仗著變身【人猿泰山】后個子高,看得遠,率先看向遠處,然后臉色立馬變了:“尋姐!商業街和高鐵站的那些NPC全部都在往這邊跑!”
薛梨熟練地順著他的身體往上爬,踩在他的肩膀上看向遠處,語氣嚴肅地補充:“已經不是NPC了。”
“往我們這邊狂奔來的, t全部都是高階墮化者。”
這個詞一出,在場所有人都齊齊沉默了。
墮化者,還是高階,還有這么多,誰都知道這意味著什么,誰都知道這代表著怎樣的難度。
死亡騎士放下臂膀,微笑著說:“這才是高階總轄該有的實力。”
“凡我所在之地,皆為領土;
凡領土之上生物,皆為臣民。 ”
“只要我想,隨時可以把它們轉化成你們口中的【墮化者】,不管它曾經是鬼怪還是怪物還是污染物,現在都只會是臣服于我的墮化者。”
祂輕蔑道:“不要拿那些連SS級都沒達到的失敗品來和我相提并論。那些劣等基因,怎配和我并肩?”
婁尋感到自己體內的力量在躁動。
如果不克制的話……她將會馬上進入一度燃血狀態。
然后,她的異變程度很快就會加深。
不過,也許并不是一件壞事。
婁尋沒有刻意壓制體內力量的沸騰,于是沒多久,她的臉頰和頸側就出現黑曜石般的細密鱗片。
一度燃血狀態,完成。
甚至在SS+級污染物總轄的領域加成下,她的實力比以往還要更強些。
墮化者大軍近了。
婁尋剛想囑咐隊友們,就愕然地看見一雙雙跳動著不同火光的眼眸。
她的伙伴們竟然也進入了燃血狀態? !
婁尋蹙眉:“這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我一個人就夠了,不需要你們也燃血!”
頌扶說:“不是好玩啊,是如果不燃血,我們可能沒法兒從這么多高階墮化者的手里全身而退。”
“這些兼顧污染物實力和人類狡猾的東西很難處理的,一不小心就會被拖進陰溝里。”
她嘆了口氣,悶悶不樂:“這下,這個副本里沒有任何鬼怪可以幸存下來了。”
索菲娜搖頭,視線緊盯某一處:“不,還有一個。”
頌扶意識到了什么,立刻順著看過去,然后看到正在艱難和體內力量對抗的薇妮。
婁尋單膝跪地扶住薇妮,嘗試吸走她體內的暴動能量,幫她穩住情況,可惜效果不太理想。
薇妮冷汗涔涔而下,咬牙道:“不用管我,我能控制住我自己。”
她雖然虛弱,嘴上卻仍然不饒人:“倒是你,我都把關鍵道具給你送過來了,你可別讓我失望啊。”
婁尋認真地承諾:“我一定會把祂趕出你的地盤。”
諾蘭拍拍她的肩,適時地說:“墮化者交給我們,你專心對付污染物總轄。”
婁尋沉沉地應了聲“嗯”,深吸一口氣,舉劍迎上!
在接近污染物總轄的過程中,她體內沸騰的力量沒有一刻停歇。
二度燃血!
三度燃血!
四度燃血!
五度燃血! !
六度燃血! ! !
鋒利的骨翼在她身后展開,每一塊尖刺都是最銳利的武器。
而她是眾兵器的王。
污染物總轄臉上那副虛偽的笑容總算收起來了,祂感受著面前這個人類節節攀升的實力氣勢,喃喃道:“怎么可能……”
屏幕外的研究人員也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目前最高記錄是三度燃血,就這都差點永遠失去神智,再也救不回來!”
“但婁尋已經六度燃血了,看她的樣子神智還是很清醒啊!和燃血之前沒有任何變化!”
“她不需要任何輔助,也不需要任何藥物幫助,就抗住了六度燃血的精神污染?!”
“有史以來的最強【火種】,毋庸置疑。”
副本內。
婁尋和污染物總轄的戰斗還在繼續。
一個如風一般輕盈,攜來的每一片樹葉里都藏著致命的殺機,一個穩穩站在原地,死亡結界抗住一切攻擊。
婁尋冷笑:“果然,越是強大,缺點越致命。你空有指揮掌控其他生物的能力,空有最強的防御結界,卻沒法主動攻擊。”
沒有攻擊能力,就只能被動挨打。
從婁尋第一次攻擊到現在,死亡結界的范圍已經縮小到只剩一分米。
由于已經失去輪回恢復的能力,死亡結界每次縮小就是永久縮小,再也沒有恢復原來范圍的可能。
這就意味著污染物總轄只能像木偶一樣呆站在原地,不然只要祂稍微一動就會離開1分米的保護范圍,直面攻擊。
污染物總轄終于意識到了這個年輕女孩兒的強勢力量,想要逃跑。
但祂的“子民們”現在被Sirius小隊的其他成員攔住,根本無法為祂提供幫助,集攻防于一體的坐騎又已經死亡,祂現在是各種意義上的“孤家寡人”,只能靠自己。
污染物總轄想努力閃避婁尋的攻擊,但這個女孩兒的攻擊就像長了眼睛,祂避開的動作反而像主動把自己的弱點和要害送上去。
只要積累得足夠多,哪怕是一陣微風,也能吹死一個人。
更別說是硬生生承受了這么多下攻擊的污染物。
一劍、兩劍、三劍……每一劍的刺出都伴隨著精密計算,準確無誤地擊打在骷髏的關節處。
骷髏逐漸被拆卸成零件,垃圾般橫七豎八地堆在地上。
“你的死亡結界,不過如此。”
婁尋彎腰從爛泥般的污染物總轄身體內掏出源晶,冷淡道。
隨著源晶被掏出,王與王的戰斗分出勝負。
婁尋收回武器,風中的殺機終于止歇。
婁尋把污染物總轄的尸體拖到薇妮面前。
“給你處置了。”她說,“祂死了,這里的掌控權應該重新回到你手上了吧?”
薇妮愣了好一會兒。
好不容易回神后,她拎起裙擺,一手撫心,對婁尋鞠了一躬。
“是的,掌控權完全歸到我手里了。多謝。”
婁尋擺手:“不用道謝。有幫有還的朋友間互助而已。”
薇妮再次愣住了。
這次回神的時候,她的眼里是真誠的笑意。
“嗯,我的朋友。”
婁尋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摸了摸她的頭,溫聲說:“我記得副本完美通關后,核心鬼怪可以直接轉世投胎?”
“如果你投胎之后還能記得這些,可以來我家做客。我家的地址是……”
人聲在系統播報聲里漸漸變得遙遠。
核心污染物死亡,墮化者們失去領袖,動作紛紛慢下來,面面相覷,眼神里閃爍著算計的光,但這已經不是婁尋等人該考慮的事了。
BOSS死亡的那一刻,副本自動通關。
“【狂歡商業街】副本已完成。”
“本次評分:S。”
“恭喜Sirius小隊率先完成副本,全員通關,存活率100%。”
“獎勵正在結算中……”
第128章
“游客婁尋獲得【時光檔案·破繭】。”
“游客婁尋在【狂歡商業街】達成完美結局, 天賦能力【叩門】增強,精神力增強,體質增強, 獲得1000000生活積分和1000000副本積分。”
“游客婁尋殺死SS+級污染物總轄SIFIUE,獲得編號SS3污染物*1, 獲得99999999生活積分和66666666副本積分。”
“游客婁尋殺死并獲得編號……”
……
婁尋選擇性忽略腦海中那一連串的播報聲,閉了閉眼緩解自己的頭暈后,立即看向隊友們。
還好,隊友們沒有她這么強的異化表現,解除燃血狀態后,逐漸恢復正常。
薛梨跑過來捧著她的手臂,小臉快要皺成包子:“為什么你手臂上的鱗片還沒消失?”
蘇明月走到婁尋身邊,撫上她的耳廓, 臉色也很難看:“還有你的耳朵……”
即便不照鏡子,婁尋也大概能猜出自己現在是個什么樣子。
無外乎就是尖耳和手臂覆蓋或多或少的黑曜石晶體而已。
婁尋安慰擔憂地圍過來的隊友們,溫聲解釋:“不用在意,只要我的心臟和大腦還是好好的,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說到底,人斷了手臂還能活下去,但沒了心臟和大腦,卻只有死路一條。
索菲娜蹙眉:“我記得你有個在官方研究院的好友?能不能聯系她預約一下身體檢查?”
薛梨聞言精神一震, 立刻打開手環聯系于醒,婁尋想攔都沒攔住。
她無奈道:“真的沒事,這些痕跡過一段時間就會自己消下去的。”
但這次連一向大大咧咧、非常信任她的蘇明亮和頌扶都半信半疑。
蘇明月:“小尋,我們比賽的時候是強制開直播的,你想好要怎么和爸媽解釋了嗎?”
婁尋看著自己胳膊上的黑鱗,陷入沉思。
要不挖了吧?
眾人都圍在婁尋身邊,只有諾蘭站在兩步開外的地方。
好在他夠高,即便離的不是那么近,也能看到婁尋的情況。
所有人中,只有諾蘭從始至終沒有說話。
他一向掛著笑的臉上罕見得t沒有任何表情,微微皺眉看向婁尋的心臟處。
人類是感知不到本源結晶存在的,但他能。
畢竟這股力量某方面來說可能還和他是同源。
而現在,他哪怕閉著眼睛,天生的掃描雷達都能掃出婁尋心臟處的一塊漆黑結晶。
雖小,卻已經成為心臟的一部分,不可割舍。
甚至顱內也有半晶體。
燃血程度太深,現在的他很難逆轉這樣的異變。
如果……倒是可以,但她能等到那時候嗎?
婁尋注意到諾蘭的目光,抬頭看過去,正好和他的視線對上。
那雙往常總是帶著笑的眼眸里看不到任何情緒,只有沉郁的黑。
他……這是生氣了?婁尋不確定地想。
要哄哄嗎?
等回家后找個獨處機會哄一哄他吧。難得看到他黑臉,還挺新奇。婁尋覺得有點奇妙,但是并不排斥這樣的感覺——
回去的路上,衣袖突然被扯了扯,婁尋低頭一看,是薛梨。
小姑娘板著臉,眼神卻是掩不住的擔憂:“你還痛嗎?”
她往婁尋的方向走了走,就快走進婁尋的懷里。
薛梨輕咳一聲,秉持著“只要我不說就不會有人發現我在害羞”的掩耳盜鈴精神,說:“如果你痛的話,我可以給你吹一吹。”
婁尋哭笑不得:“我不是小孩子了。”
蘇明月說:“這話你可以留到爸媽面前講,看爸媽是不是也這么覺得。”
婁尋:“……”
那必然不可能啊。不管他們幾個多大,在蘇宜秀和聶隨的眼里都是孩子。
婁尋蔫巴巴地繼續往前走。
明明回去的路程并不長,婁尋卻走出了一種無盡大道的感覺。
拋開隊友們的話語神情不談,光是動作,就讓婁尋差點把鞋扣破——頌扶很不放心婁尋的身體狀況,堅持要用佛光普照她,婁尋沒坳過她,同意了。
于是索菲娜跟著展開天使羽翼,精準地把圣光播撒在她身上。
然后整個回去的路上,婁尋都是被左邊佛光和右邊圣光一路普照回去的。
雖然確實好受很多,身體暖洋洋的,很舒服,但太社死了。
還好游樂場擴張以后,以前繁華的街道現在都空蕩蕩,沒有行人,不然婁尋以后都不想再出門了。
在社死的威脅下,婁尋回去的步伐比以往快了很多,幾乎是一路跑回去的。
遠遠見到家門時,她幾乎要喜極而泣了。
終于到家了!
雖然還隔著一段距離,但婁尋已經聞到了濃郁的飯菜香。
明明在副本里大戰許久都沒覺得餓,這會兒回家了,饑餓感卻一瞬間就蔓延上來了。
婁尋揉了揉胃,快樂地從熟悉的香味猜大概是哪些菜。
她開心地準備和蘇明月對答案,但看過去后卻愣住了。
除了她,竟然沒有一個人是開心臉。
隊友們都皺著眉,一個個都愁眉苦臉的,不像才完美通關一個地獄副本,獲得勝利,馬上就能到家吃上美味的飯菜,反而像是輸了比賽即將去蹲大牢。
婁尋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她好像低估了自己在隊友們心里的分量。
她把他們當家人,他們也在把她當家人。
雖然心情不好,但對周圍環境的警覺性還在,蘇明月感到有人在看她,順著視線來源望過去和婁尋對上視線,下意識露出一個溫和的笑:“餓了?還有幾分鐘就到家了,回家就能吃上熱騰騰的飯菜了。”
蘇明月看了眼其他人,其他人get到她的眼神,也陸陸續續露出笑容。
只是其中有些演技不行的,一眼就能看出笑臉是硬擠出來的。
唉。
婁尋在心里嘆了口氣,不想隊友們再為自己擔心,主動說:“我會聯系余將軍做身體檢查的,等結果出來了就拿給你們看,好不好?”
蘇明月摸了摸她的頭,嘆息著擁住她:“其實我希望你不要那么懂事。”
婁尋沉默著沒有說話。
她的人生經歷注定她不可能不懂事。
過早懂事是她幼時生存的最大憑仗。
蘇明月顯然也知道這點,嘆了口氣,沒有接著往下說。
就算她再怎么想,也沒辦法回到過去,沒辦法在小婁尋自己一個人生活前就遇到她,接進家里。
“不說這個了,馬上就到家了,都開心點吧,別讓爸媽和陶奶奶她們也跟著擔心。”蘇明月說。
眾人一聲不吭地點頭。
來到家門口的時候,索菲娜和頌扶都收起了圣光和佛光,不需要收拾的婁尋則迫不及待地推門進去,連可能會發生的責問都不怕了。
還是家里最讓人安心啊。
一進家門,她整個人都松懈下來了。在副本里繃得極緊的那根弦一松開,疲憊便如潮水般漫上來。
真想回到房間里那張柔軟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覺。
不過肯定得先吃完飯。
婁尋慢吞吞地蘇宜秀和聶隨的方向挪,連頭都不敢抬,老實等著被訓,卻只聽到了招呼自己來吃飯的聲音。
婁尋詫異抬眼,發現蘇宜秀和聶隨的表情動作和以往一樣沒有變化,一邊麻利地盛飯端菜,一邊像往常那樣招呼他們洗手吃飯。
預想中的責問并沒有發生,婁尋卻并不覺得高興,反而很不安。
她想開口問一問,但話到嘴邊就是說不出口。
直到吃完飯,飯桌上都沒出現比賽副本這個敏感的話題。
甚至連飯后,蘇宜秀都沒讓他們去洗碗。
蘇宜秀:“你們比賽了這么久,多累啊,怎么能還讓你們洗碗呢,都回房去睡一會兒吧,家里其他事有我和你聶叔呢。”
蘇明亮扭捏道:“媽,真的不需要我洗碗了?”
蘇宜秀笑罵道:“臭小子,等這一天等很久了吧?真的不用你洗了,快回房休息去吧。”
蘇明亮歡呼一聲,抱住蘇宜秀還想轉個圈,還好被踹了一腳及時止住了這個危險的想法。
“謝謝媽!媽我愛你!那我回去啦!”
他走歸走,還強行拽走了諾蘭和薛梨。
諾蘭看出了他的意圖沒有反抗,薛梨看出來了但不想離開,卻還是敵不過蘇明亮的力氣,被強行扛走了。
他們三個前腳剛走,后腳蘇明月就帶著索菲娜和頌扶也離開了。
陶奶奶祖孫主動去收拾餐桌廚房,于是客廳只剩下婁尋和蘇家父母。
蘇宜秀看著忐忑不安的婁尋,嘆了口氣,上前抱了抱她:“你們都大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和老聶不會干涉你們,但只有一條,一定要記著——活著回來。”
聶隨拍了拍婁尋的肩,語重心長道:“有事情不要自己一個人硬抗,咱們家里沒有人是廢物,多多少少能給你幫點忙。如果覺得累了,就回家來歇一歇,我給你們做好吃的,放松放松。”
婁尋覺得鼻子有點發酸,喉頭干澀。
她乖巧地點頭,神情認真,表示自己都把這些話聽進去了。
“去吧,你也累了,回房睡一覺吧。”蘇宜秀摸摸她的頭,掌心一如既往的溫暖。
“嗯。”婁尋應下——
婁尋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去諾蘭房間找他。
想去找,但又怕他已經歇下了。
好在上樓后,她糾結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她看見諾蘭正靠在她的房間門口等她回來。
第129章
婁尋罕見有點心虛。
她慢吞吞走到房間門口,沒急著開門,看了眼諾蘭后快速移開視線,低聲問:“生氣了?”
諾蘭的視線在她耳廓的漆黑晶體上停留了一秒, 道:“進去說吧。”
婁尋:“好。”
她打開門,率先進去, 諾蘭在她身后進來,順手關上了門。
婁尋的房間很簡單,沒有多余的花里胡哨的東西,只有簡簡單單的床、桌、椅和柜子,墻壁上是最開始的墻紙, 除此之外沒有海報之類的東西。
房間里很整潔,還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花香。順著香味兒來源看過去,可以看見窗戶前的一盆薔薇。它被打理得很好,莖葉翠綠,花瓣舒展。
諾蘭還看見衣柜旁有個比人還高的玻璃柜,里面分門別類地擺放著婁尋從小到大得到的獎狀和獎杯,連年份都細心地用標簽貼貼起來了。
不過十歲以后的標簽貼上的字跡就變了。
婁尋順著諾蘭的視線看過去,頓了一秒,語氣沒什么起伏地說:“以前那些是奶奶寫的,奶奶去世后,就是我自己寫了。”
難怪后面的字跡不一樣了。諾蘭點頭, 移開了視線。
“你坐這兒吧。”婁尋指了指書桌前的椅子,自己在床邊坐了下來。
她的私人地盤從不會準備第二人的東西,所以只有一把椅子。
諾蘭順從地坐下。
一低t頭,就看見桌子角落有數朵手工畫上去的小紅花, 每朵上都有一個代表心情的小表情,有的是笑臉, 有的是哭臉,還有的是嚴肅臉。
他數了一下,一共是18朵。
諾蘭若有所思:他記得婁尋今年18歲。
所以,小紅花的數量是代表她的年齡嗎?
婁尋見他目光頓住,也看過去,然后臉上快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
她輕咳一聲,耳廓泛紅:“以前不懂事的時候畫著玩兒的,不用管。”
諾蘭看出她不想多說,從善如流地應:“好的。”
他把話題引回正題:“那么現在,我們來聊一聊你身上出現的異常情況吧。”
婁尋挑眉:“你還懂這些?”
諾蘭的理智在坦白和不完全坦白之間搖擺了會兒,選擇了后者。
“略懂一些。”
他朝婁尋攤開手心,那雙好看得像藝術品的手就那么靜靜放在她的面前,如同某種邀約。
“我能幫你恢復。”
婁尋這下是真的驚訝了:“你還有這能力?”
諾蘭沉默了下,謙虛地說:“不能完全恢復,但可以幫你把表面上那些都消除。”
這不算說謊,以他現在的身體,沒辦法承受凈化心臟結晶的后果。
婁尋探究地盯著他,不知道他是真的看出了自己體內的情況,還是想詐一詐她。
最后她決定當沒聽出來。
婁尋把手放在諾蘭的手心,道:“好吧,那就信你一次。”
諾蘭一笑,反手握住,自信地說:“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一股有些熟悉的暖流順著兩人手掌相接的部分傳遞到她體內,順著經絡血管一路蔓延到身體各處。
婁尋明顯感覺到有結晶覆蓋的地方——比如耳后手臂這些地方泛起一陣又燙又疼又麻又癢的奇特感受。要不是她意志力強大,可能當場就把手抽回來了。
為了轉移自己注意力,婁尋把心思放在了別的地方。
話說回來,這股暖流……好像有點熟悉?她當初第一次燃血之后,好像也感受到了這股力量?當時醒來以后,她以為是自己太疼了做的夢,難道那竟然不是一場夢嗎?
婁尋剛想問出來,手臂就傳來一陣剜肉般的強烈痛楚。
“唔——!”
她下意識看向疼痛來源,還沒見到手臂的樣子,后腦就覆上一只寬大的手掌,溫柔但有力地把她按向一個寬厚的懷中。
低緩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會有點難受,睡一覺吧……睡一覺起來就好了。”
她怎么不知道諾蘭還有催眠的能力……婁尋在莫名其妙涌上來的困意中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腦海中的最后一個念頭是:那絕對不是夢!
她當時一定是被這小子哄睡著的! ——
還是敲門聲叫醒婁尋的。
她有點迷茫地睜開眼,大腦還沒完全恢復運轉,便聽見蘇宜秀的聲音。
“尋尋,出來吃晚飯了。沒睡好的話,吃完飯再繼續睡。”
婁尋下意識應道:“好,我馬上就來。”
她本能地坐起來準備穿衣起床,在意識到自己目前的狀況時,混混沌沌的大腦驟然清醒。
她記得諾蘭來找她,還說能消除她身上的部分源晶……然后好像有點痛,還有點舒服,她就在這樣的感覺中睡著了。
婁尋蹙眉看向自己:衣服整整齊齊,人也整整齊齊地待在被子里。
被子被蓋的很嚴實,連邊邊角角都捻嚴實了,看起來諾蘭還是一個細心的人——不對!他人呢!
婁尋掀起衣服看了眼手臂,發現那些晶體都消失了,再一摸耳朵,其他地方的晶體也消失了。
她東摸摸西看看,最后確定除了體內的源晶沒變化之外,所有表面晶體竟然都不見了。
諾蘭說的竟然是真的,他真的有能力消融這些晶體。
婁尋興致勃勃地下床穿鞋直奔餐廳,想問個清楚,卻發現眾人都陸陸續續齊聚餐廳,唯獨少了諾蘭。
“蘇姨,你有看到諾蘭嗎?”婁尋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說他有點事,要先回去一趟。”蘇宜秀說。
她打量著婁尋的面色,問:“你找他有急事嗎?”
婁尋搖頭,想想還是不放心,又問:“他走的時候有什么異常嗎?比如臉色和行為,有什么和平時不一樣的地方嗎?”
蘇宜秀耐心地回想了一番,搖頭:“沒有,一切正常。”
“哦對了,他讓我給你帶句話,說不用擔心他,他辦完事就立刻回來,不會耽誤比賽。”
這么說的話,那他應該沒事吧?
婁尋點點頭,壓下心里的思緒:“嗯好,吃飯吧。”
嘴上說著沒事,吃飯的時候卻還在想這件事。
諾蘭有事離開了?他能回哪去?想到這里,婁尋的面色一臭。
……她好像還沒有問過諾蘭具體的信息。
她只知道諾蘭之前一直都住在研究院,后來Z區即將開啟后,為了方便訓練才搬過來。
但更多的,她就不知道了。
婁尋一向不喜歡窺探別人的隱私,除了必要情況,其他的都是讓隊友自己決定,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
要不吃過飯去研究院找找吧?要真有什么事,她也能幫個忙。婁尋心想。 ——
研究院辦公室。
余勁松被氣到跳腳:“你知道你這具身體價值多少錢嗎?!!!”
諾蘭淡定地說:“性能跟不上了,多快能換個更好的?”
余勁松捂著胸口感覺自己快要厥過去了:“你還嫌這不夠好?你知道為了這具身體,研究院的研究員們加班加點廢了多少個方案多少份材料才制作出這么一具嗎? !”
諾蘭還是很淡定:“但它的強度在現在的副本里有點不夠看了,而且我也沒辦法為她清除更深層次的源晶。”
聞言,余勁松震驚:“你說誰?!誰體內的源晶?!”
如果說之前有七八分都是演的,現在有七八分都變成真的了,余勁松感覺自己快要喘不上氣了,揣著最后一絲希望問:“你說的——應該不是婁尋吧?”
諾蘭奇怪地反問:“除了她,還能有別人?”
余勁松顫巍巍坐下,抖著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也是,我就沒見過第二個能讓你另眼相待的人。”
諾蘭很不見外地在他對面坐下,問:“所以能給我這具身體搞個升級換代嗎?”
余勁松聞言手一抖,茶水灑了一半。
他沒好氣地說:“不能!現在用的材料已經是最頂尖的了!”
諾蘭遺憾道:“好吧。”
被這么一嚇,余勁松沒了繼續喝水的興致。
他面目嚴肅地盯著諾蘭:“婁尋體內的源晶是怎么回事?”
諾蘭平靜地說:“就像你們看到的那樣,六度燃血留下來的后遺癥。”
余勁松喃喃道:“連她也沒辦法完全消除燃血帶來的后遺癥嗎……”
諾蘭不客氣地說:“她的情況已經算很好了。據我所知,其他五個星球的最高記錄才三度燃血,而且燃血后差點失去理智,成為【墮化者】。相比之下,她身上只是出現一些異化癥狀已經很輕了,起碼她的神智還是完全清醒的。”
余勁松:“你不能拿螢火蟲和太陽比。”
諾蘭:“你也知道她是太陽啊?你對太陽就這么沒信心?”
余勁松:“…………”
欲言又止,因為言不出來。
余勁松被諾蘭神一樣的邏輯打敗了。
他:“嗯嗯嗯你說的都對。”
諾蘭起身,道:“我會盡量幫她消除負面作用,但這具身體能做的有限,如果是十度以上的燃血,除非回歸本體,不然我也沒辦法再壓制了。”
余勁松震驚地起身,連儀態都顧不得了:“十度?!?!不行,六度已經很極限了,你要多勸著她,千萬不要冒險!”
諾蘭卻搖頭:“不冒險是沒法把那些東西徹底趕出去的,這個道理你應該比我更明白。”
“……”余勁松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行了,沒其他事的話我就走了。”諾蘭懶洋洋地揮手,轉身離開。
“研究有新進展記得及時聯系我。”
在他走后,余勁松頹然地坐下,揉了揉臉,又揉了揉臉。
為什么“安”和“定”總是不能共存呢? ——
婁尋吃完飯就溜溜達達出門了,準備去研究院一趟,路上還能順便消個食。
讓她沒想到的是她前腳剛出門,薛梨后腳就跟上來了。
婁尋和薛梨大眼瞪大眼。
婁尋:“你不在家寫作業,跟過來干嘛?”
薛梨倔強地昂著頭:“你不是說過不會丟下我?”
婁尋:“……是,我是這么說過,但我不是要丟下你,我還會回來的。”
薛梨:“我不管,反正我就要跟著你。”
兩人繼續大眼瞪大眼。
半晌,婁尋屈服了:“好吧。”
她伸手拉住了t薛梨,帶著她一起往前走。
路上,婁尋若有所思地打量著薛梨,冷不丁道:“你長高了。”
薛梨眼中立刻出現笑意,甚至抬頭用視線比劃了下自己和婁尋的身高差,滿意道:“吃好喝好睡好,肯定長得好。”
婁尋又說:“也比以前開朗了。”
最明顯的變化就是,她比以前愛笑了。
婁尋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小姑娘滿臉的冷漠與防備。
即便后來加入隊伍,除了在她面前,其他時候從來不笑。
但現在,她的笑容明顯變多了。
比如說,今天在飯桌上,頌扶和索菲娜給她夾菜的時候,她非但沒有拒絕,還笑著說了句“謝謝”。雖然笑容弧度很小難以發覺,語氣也很別扭,但是熟悉她的婁尋一眼就看出來了。
內向小孩終于逐漸變得活潑開朗,她很欣慰。
聞言,薛梨頭一扭,哼道:“我一直是這個樣子。”
脾氣倒是沒什么變化。
還是那個別扭的孩子。
婁尋忍笑,順毛道:“嗯,你一直是這樣。”
兩人說笑間,婁尋看見前面不遠處有一家書店,道:“等下去書店買些書本文具吧,我記得你和琪琪的草稿紙快要用完了吧?”
薛梨:“我才不用草稿紙。”
頓了頓,又說:“但我可以陪你去買。”
婁尋看著小大人樣的薛梨,笑著應:“嗯。”
現在的世界中,積分才是硬通貨。
多次的副本經歷讓婁尋攢下不菲的家底,再也不用擔心吃了上頓沒下頓,也可以放手買買買了。
雖然臉上很嫌棄,但是行動上卻很誠實。
在來到書店門口時,薛梨主動伸手,先一步推開書店門——
下一秒,她的身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副本載入成功,歡迎游客來到街道特殊副本【紅娘子】。”
“【紅娘子】難度等級:SS級。”
“副本人數:1/1。”
“您的身份:小學老師。請維持您的人設,不要ooc。”
“請在一天內找到副本主線任務并完成。”
“祝您生存順利。”
……好熟悉的一腳踏入新世界。
薛梨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的新世界,面無表情地聽完了系統的播報,面無表情地想:
讓一個小學生來當小學老師?
第130章
婁尋下意識伸手去抓,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只抓到虛無的空氣。
她臉色難看極了,用力推開書店門走進去, 但書店里面空無一人,連書架上的貨物都沒了。
忽然間,婁尋發現柜臺上放著一本紅色封皮的書。
她走過去拿起,先是因入手奇怪的觸感皺了下眉,才看向書籍的封面。
很普通的一本課外讀物,《十萬個為什么》。唯一特別的,大概就是……
婁尋拿起書, 放在鼻前嗅了嗅,聞到一股已經發臭的血腥味兒。
這本書的紅色封皮,是被鮮血染紅的。
婁尋凝神感受了下,在這本書的周圍感知到一層若隱若現的空間波動,其邊緣正好囊括了書店大門。
所以……
她睜開眼,目光不善地看向手里這本書。
薛梨被拉進的新副本,和這本書有關系?難道這本書的主人是這個副本的關鍵鬼怪?
但這個副本很不對勁。
婁尋蹙眉,仔細感受了下附近的能量波動。
這股能量的峰值足有SS級,但在幾個不規律的瞬間會忽然弱下去,只有S級。如果不是她細心,感知力又足夠強, 很有可能就被糊弄過去了,以為這是一個SS級的地獄副本。
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這個副本并不穩定?
一想到薛梨進了一個不穩定的超高危副本,婁尋就感到心焦。
不管對外表現得多成熟多聰明,薛梨終究只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 讓她一個人進入不穩定超高危副本,婁尋完全克制不了擔心。
但以婁尋現在的實力, 沒辦法撕開SS級副本的結界強行進去。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現在能大幅度提升實力,然后在這個街道副本的能量值落到S級的時候抓住機會沖進去。
后者很容易就能做到,但前者……
婁尋目光一頓,想起自己系統背包里的一樣東西。
回來后,要么在吃飯,要么在休息,加上六度燃血的后遺癥讓她心有余悸,到現在都沒有吸收那股能量。
婁尋攤開掌心,拿出系統背包里那枚剛得到手不久的SS級污染物源晶——出自編號SS3的污染物總轄,那個逼她用出六度燃血才殺死的超高危污染物。
即便只是拿在手上,婁尋都能感受到里面蘊含著的磅礴能量。
毫無疑問,如果吞服進去,她的實力絕對會迎來一次質的飛躍。
婁尋思考著,無意識摸了下自己的耳朵——上面的晶體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她的后遺癥已經減輕了很多,所以……應該可以再冒一次險?
婁尋深吸了一口氣,拿出防御道具在自己身邊擺好,原地坐下,盯著手心里的源晶看了一秒,果斷送入嘴里。
下一刻,光怪陸離的畫卷在她眼前徐徐展開……——
此刻正處于副本內的薛梨也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
這個副本的能量似乎有些異常,她想。明明是SS級的副本,但給她的壓迫感卻遠遠沒有【狂歡商業街】那個污染物總轄帶來的強。
難道副本的等級也能注水?
不管怎樣,先看看這里什么情況吧。
既然身份是“小學老師”,那她的主要活動地點應該在學校。
薛梨一邊走,一邊觀察沿途的環境。
這里的科技發展水平和經濟發展水平都不高,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落后。
腳下的路是她只在資料片里見過的泥巴路,高低錯落的屋子大多是土屋,偶爾見到的磚屋比起來簡直氣派極了,連院墻都要高得多。
環境非常原生態,一路走來,她甚至不小心踩到了隨處可見的雞屎。
“……”薛梨嘴角抽了抽,用力把鞋底的雞屎蹭在土地上,接下來走路愈發注意。
因為各方面都很落后,所以這個村子的人看起來還挺團結,房屋都是建在一起的,沒走多久,薛梨就找到了村里唯一的小學。
說是“學校”,其實只是一間低矮的小土屋而已,只在外面豎著個寫著“學校”的木牌。
薛梨在門口站住,順著打開的門往里看了一眼,和里面數個孩子對上視線。
……怎么說呢,有點出乎意料。
薛梨以為這里面的孩子就算不是污染物,也可能是怪物。因為小孩子就是一張白紙,會更容易被污染,進而被同化,或是直接墮化。
但這里面的五個孩子,竟然全部是鬼怪,而且……
薛梨的目光在五個孩子的臉上掃了一圈,不動聲色地道:“你們就是這里的全部學生?”
最大的那個孩子看上去大概才五六歲,原本該是上幼兒園的年紀,但顯然,這個山村里并沒有幼兒園。
她是第一個回答的,嗓音清脆,還帶著小孩子特有的奶聲奶氣:“對,就我們五個。”
薛梨走進教室,先是站在講臺后面,發現站這兒只能露出一個頭后,臭著臉走到旁邊,面無表情地看著下面一溜排小崽子,莫名感覺自己好像成了孩子王。
她問:“先把你們的名字和年齡都報一遍。”
薛梨指了指最大的那個女孩子,說:“就從你開始。”
女孩子倒是挺聽話的,乖乖地回答了:“我叫可兒,我娘喊我大丫,老師也可以這么喊我。我六歲了。”
第二個也是女孩子:“我叫招娣,老師可以喊我二丫,今年五歲了。”
第三個還是女孩子:“我叫賠錢貨,不過我娘喊我三丫。我四歲。”
第四個是男孩子,長得比前面三個女孩子都結實:“我叫大寶,三歲了。”
第五個是個剛剛學會說話的小孩子:“我叫二寶,今年二歲啦。”也是個男孩子。
薛梨面無表情地聽完了全程,大概知道這村子是個什么德性了。
女孩子就起名“渴兒”、“招弟”、“賠錢貨”,男孩子就“X寶”,很明顯的重男輕女。女孩子在這里恐怕一點人權都沒有。
薛梨的視線從他們相似的眉眼間掃過,突兀道:“帶我去見你們的娘。”
大丫驚訝道:“可是今天是新學期開學,老師應該要上課!”
二丫和三丫重重點頭:“上課!我們要學知識!娘說了,只有學了知識,才能走出大山!”
大寶和二寶不明所以,只跟著起哄:“學知識!學知識!”
薛梨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在三個女孩子身上重點停了t停。
她說:“我有事要和你們家長商量,你們五個都是一個媽……一個娘,所以直接找她豈不省事?”
頓了頓,她嘲弄道:“難道要我去找你們那個血緣上的''爹''?”
大丫和妹妹弟弟們面面相覷,顯然是有點困難地消化著這番話。
薛梨補充:“我知道你們不是普通的小孩子,實力挺強,但我比你們更強,要是真打起來,你們五個加一起都沒勝算。”
“所以,是直接帶我去找你們娘,還是被打一頓再帶我去找你們娘,自己選吧。”
這五個孩子能好端端生活在超高危副本里,當然不是普通的孩子——他們個個都是S級的鬼怪。
但薛梨也不是普通人,她早就已經升到滿級了,實力早就不止S級,要對付五個S級的娃娃還是輕而易舉的。
聽了這話,三丫很明顯地縮了縮肩膀,拉了拉大丫的袖子,清澈的大眼睛里是鮮明的懼怕:“大姐,我不想再挨打了……”
二丫雖然沒明說,但也不自覺瑟縮了下,雙臂抱住自己。
大寶見狀,展開雙臂站在三個姐姐面前,氣勢洶洶地盯著薛梨:“不給打我姐姐!”
走路都走不穩的二寶也晃悠悠來到他旁邊,握住小拳頭:“娘說了,要保護姐姐們!”
薛梨心想這兩個小男孩倒不算無可救藥,還能教一教。
但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她揚手打了個響指,身旁便出現一只比她自己還高大的黑狼。
薛梨故意威脅小孩子:“不聽話的小孩子都會被狼吃掉!”
這只黑狼足夠S+級,比五個小孩的實力等級都高,成功讓他們嚇白了臉。
就在這時,大丫的耳朵忽然動了動。
接著,像是接收到什么訊息似的,她點頭說:“好吧,娘同意見你,你跟我們來吧。”
聽到這話,薛梨沒有收回召喚物,反而看了黑狼一眼。
黑狼看懂她的指令,順從地俯身,薛梨騎在黑狼背上,指揮道:“行,帶路吧。”
大丫和二丫在前面帶路,左右跟著大寶和二寶,三丫在后面殿后,五個孩子圍著薛梨往某個方向而去。
路上,薛梨狀似無意地套話:“你們娘不是這個村里的人吧?”
大寶心直口快地驚訝道:“你怎么知道?”
被大丫瞪了一眼后立刻捂住嘴,一副絕不會再開口的樣子。
薛梨看了眼二丫,意味深長道:“因為她告訴你們學了知識才能走出大山。但靠山吃山的人,尤其還是落后山村的村民,是不會有這種思想的。”
“有這種思想的,只能是外來者。”
她淡淡道:“你們的娘,是被拐/賣來的吧。”
二寶好奇道:“什么是拐/賣呀?”
薛梨說:“就是讓人背井離鄉,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當奴隸。”
二寶震驚又害怕:“好可怕!”
他晃晃悠悠地加快腳步想去拉二丫的手:“二姐姐,二寶害怕……”
二丫拉住弟弟的手,面色不善:“你不要嚇他。”
薛梨淡淡道:“我只是實話實說。”
她環視一圈,說:“你們娘究竟是怎么來到這個地方的,來了之后過的又是什么樣的日子,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不是嗎?”
這下,五個孩子全部沒再說話,神情低落,連最小的二寶都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他小聲說:“爹經常打娘……還要打姐姐們。娘每年都要生哥哥姐姐,生弟弟妹妹,肚子里揣著小寶寶還要繼續干活。”
他看向薛梨,怯生生問:“這是''奴隸''嗎?”
薛梨答他:“是奴隸,也是生育機器。”
二丫點了點他的腦門:“說了不要再叫''爹''了,娘會不高興的。”
二寶捂著腦門點頭:“二寶以后不會再這么喊了。”
說說走走間,他們來到一間還算齊整的土屋,起碼一眼看上去方方正正,沒有哪里破漏。
大丫說:“這里就是我們的家了,你往里走,走到最里面,就是娘的屋子。”
薛梨頷首:“嗯。”
她跳下黑狼的背,不用多說,黑狼自動跟在她的身旁,陪著她一起走進了這間土屋。 ——
眼前景象斑駁,畫卷像是褪色老照片,人與物都朦朦朧朧,只能看個大概。
婁尋忍著渾身骨骼經絡重塑一般的劇痛,努力凝神看完了全程。
她看見形似燕子的生物從堂前飛出,飛過長長的巷子,飛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在其中一處低矮的屋檐下停住。
“燕子”離開的府邸中,穿著烏衣的中年人沉默地看著這一幕。
半晌,確定那東西在外筑巢定居,不會再回來后,他露出松了一口氣的模樣,低聲道:“終于走了……也許它離開后,我王家能再回到往昔盛況。”
同樣的情景也出現在巷子里另一戶宅邸中。
“終于離開了啊……以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了,謝家子嗣終于可以全部平平安安地活到大了。”
畫面緩緩淡去,又逐漸出現新的場景。
她看見有一個文人模樣的中年男子正在紙上書寫什么,因畫面模糊不清,她只能看清部分字跡,似乎是“庭有枇杷樹,吾妻……所手植……亭亭如蓋矣”。
婁尋的目光沒有在紙上停留太久。
她看向庭院中那棵枝繁葉茂的枇杷樹。
那棵樹正無風搖晃著,茂密的枝葉發出“簌簌”的響聲,還不知道從哪兒發出柔婉的聲音。
它似乎在呼喚誰:“歸郎……”
在一聲聲的呼喚中,中年男子終于擱筆,看向庭院里那棵不斷呼喚他的枇杷樹。
他走向枇杷樹的那一刻,畫面驟然中斷。! ! !
婁尋驟然睜開眼,胸腔里的心臟跳得極快,似乎下一秒就要沖出喉口。
她急促地呼吸著,好一會兒才從最后那突然黑下去的畫面中脫離。
那感覺太可怕,像是連靈魂都被濃重的黑暗吸進去一樣,差一點,她就以為自己再也回不來了。
不愧是SS級的源晶啊……力量有多大,危險就有多大。
但好在,她終于安然無恙地度過了這一危險歷程。
強大而蓬勃的力量充斥全身,不刻意控制的情況下,她隨意一揮手,就能劃破面前的空氣,露出漆黑的空間裂縫。
她付出了應有的代價,也得到了相應的力量回報。
這次冒險是值得的。
婁尋站起身,收好那些防御道具,閉著眼睛感受了下周圍的力量波動。
在副本的力量落到某一點時,她閃電般出手!
空無一人的書店內憑空出現一扇忽明忽暗的“門”。
婁尋邁入這扇空間之門,在她的身影消失后,“門”緩緩消散。
書店再次恢復平靜,似乎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
只有柜臺上的《十萬個為什么》還血淋淋地躺在那里。 ——
狹窄、逼仄。
這是薛梨的第一感受。
越往里走,越狹窄,越昏暗,還有股不知從哪兒透出的腐爛潮濕味道,讓她很不適。
長久住在這樣的環境里,就算本來沒病,也要悶出毛病了吧?
薛梨走過一間又一間屋子,在最里面那間最小、最暗的房門前停住。
她輕輕敲了敲門,里面傳來一聲沙啞而虛弱的“進”。
薛梨推門而入,接著屋內豆大的燭光勉強看到床上坐著的人影。
那張面龐比她想象中的年輕很多,看起來還不超過二十歲。
除了那個躺在床上的年輕女孩兒,床邊還趴著兩個小嬰兒,似乎是一對龍鳳胎,長得一模一樣,正警惕地盯著她。
兩個小家伙身上的氣息竟然也是S級。
而年輕女孩子身上的氣息足有SS級。
一個強大的SS級的鬼怪,還有七個對她忠心耿耿的S級小鬼怪。
看來,這就是這個副本的核心鬼怪了。薛梨不動聲色地想。
“坐吧。”年輕女孩子從床上坐起身,咳了幾下,沙啞地說。
薛梨隨意坐在桌旁的條凳上,盯著她:“你就是他們的''娘''?”
她還是感覺很不可思議:“這七個小孩都是你生的??”
年輕女孩兒:“嗯。”
幸好她的視力不受昏暗的光線影響,在黑暗中也能正常視物。
薛梨皺眉看她:“但你明明這么年輕。”
年輕女孩兒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平靜地說:“來的路上,二寶不是已經說了嗎。”
“我每年都在生孩子。”
“來了初潮的那一年,我被強行破身。從那一年起,我每年都在懷孕,每年都在生孩子。”
……從其他人嘴里聽說,終究沒有從本尊嘴里聽到來得震撼。
薛梨眉頭越皺越緊,看著她一身的紅,聲音干t澀:“你身上這些……都是血?”
年輕女孩兒:“嗯。生最后一對龍鳳胎的時候難產,大出血死了。”
薛梨問:“我該怎么稱呼你?”
年輕女孩兒沉思了會兒,說:“我死的時候,渾身都被自己的血染紅了,于是后來他們就喊我''紅娘子'',你也可以這么喊我。”
薛梨沒有問“他們”是誰,只道:“這樣太不尊重人,你還記得你來這里之前的名字嗎?”
紅娘子說:“太久了,早就不記得了。”
薛梨想了想,說:“那我喊你阿絳吧?”
她認真地解釋說:“這個名字五行屬火,代表在火中涅槃重生,迎來嶄新的、積極向上的新生活。”
紅娘子意味不明地和她對視幾秒,忽地說:“你的精神體不是純正的白色,你不是一個好人。”
言下之意就是:你為什么這么好心,還幫我取一個好名字?
薛梨聞言,垂眸盯著自己懷里的雪梨玩偶看了會兒,才道:“也許是因為我遇到了值得我真心相待的人。”
薛梨看向紅娘子,問:“你有試過逃跑嗎?”
聽了這話,紅娘子卻嗤笑一聲。
她冷笑一聲,掀開了被子,露出自己的腳。
那赫然是一雙被纏得變了形的小腳。
紅娘子咬牙切齒地道:“我被拐來這里后,那些畜生就強行給我裹了小腳。一年又一年過去,哪怕他們后來放松戒心,不再把我拴在屋子里,我的腳也已經徹底變形,再也逃不出去。”
興許是被勾起了傷心事,紅娘子的眼神不再平靜。
她憤恨地怒視薛梨:“你懂這種感覺嗎?!”
不等薛梨回答,她又冷笑一聲:“呵,看你的穿著打扮,肯定是被嬌寵著長大吧?你絕不會明白這種絕望的感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活著的時候每一天都在想死,真正死了的時候,卻在想我死了,我媽媽該有多傷心。”
“她帶我出來買書,卻弄丟了我。她那么愛我,我曾經過的也是和你一樣的日子啊……”
薛梨卻搖頭。
她說:“你說的不完全對。也許你以前過的,確實是我現在的日子,但我以前過的,卻不是你以前過的日子。”
“我血緣上的親人重男輕女,尤其是血緣上的爹以及爺爺奶奶。在弟弟沒出生之前,我過得勉強還行,起碼能有口熱飯吃,冬天能有厚衣服穿。等個幾年也能等到一件新衣服。但弟弟出生后,我就徹底變成了隱形人,這些所謂的''親人''再也不會管我,我也不能再上桌吃飯,只能等他們吃完,吃點冷掉的剩飯。”
“但就算是這樣,他們還是看我不順眼。”
“在幾個月之前,他們突然對我好起來,說要帶我去游樂園玩,我就知道他們終究忍不下我了。”
“我偷聽他們打電話,知道他們想賣了我,買家和他們約好在游樂場見,因為游樂場人多,弄丟個小孩子不會有人懷疑的。只要他們不報警,誰也不會知道我被拐/賣失蹤了。”
“但他們沒想到這個游樂場可不是單純的游樂場,我們所有人都被拉進了副本里。他們對我好了很多,也許是因為我能讓他們活著出副本。但沒多久,我們就被拉進街道聯合副本。這個副本對當時還是新人的我們來說難度很大。”
“在這個副本里,我們遇到了生死危機。其實我有想過的,在這個世上沒有人愛我,沒有人在乎我的死活。如果真的到了生死時刻,我是愿意以命還命報答生恩的。”
“但我沒想到的是,在生死面前,我先一步被拋棄,被推給污染物。我血緣上的父親還說,養了我這么久,我這個廢物終于可以發揮一點作用了。我血緣上的母親一向唯唯諾諾不敢違背父親的命令,跟著他一起離開了。”
“雖然早知道他們是什么德行,但我還是有點傷心。所以力竭后,我就不想再抵抗了,我想這樣死了也好。”
“但……我被救下來了。”
“救我的那個人還說要給我一個家。”
“我喜歡現在的家。”
最后兩句說的有些沒頭沒尾,但紅娘子還是聽懂了她的意思。
她沉默了一會兒,突兀地問:“你覺得我慘嗎?”
薛梨說:“嗯。”
紅娘子:“……哈?”
她沒想到這個小姑娘這么坦誠,而且還不像一般人那樣安慰討好她。
要知道,以前進入這個副本的所有玩家,聽了她的故事后就算裝也會裝成痛哭心疼的模樣,然后假情假意地安慰她。
那虛偽的表情簡直讓她想吐。
薛梨繼續說:“但不止你一個人是慘的。如果當初我血緣上的爸媽真的把我賣了,我的下場應該和你差不多。可能比你還要痛苦些,因為我有基因病,對疼痛的感知力非常高,是普通人的數十倍。”
紅娘子的表情微微變了。
薛梨難得這么有傾訴欲,也許面前的是一個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會說出去的鬼怪。
故事說在這里,也會爛在這里,不會被帶出去。
薛梨:“你聽過童話故事嗎?”
紅娘子:“聽過一點。”
薛梨:“那你聽過《灰姑娘》的故事嗎?”
紅娘子:“沒有。”
薛梨坐在條凳上,慢悠悠晃著腿,不急不緩道:“那我給你講一個《灰姑娘》的故事吧。從前有個失去了母親的姑娘,在父親續娶后一直遭受繼母和兩個繼姐的苛待。后來因為一次奇遇,盛裝打扮去參加王子的宴會,并被王子喜歡上。”
“王子拿著灰姑娘落下的鞋子去全國尋人,尋到灰姑娘家里時,她的兩個繼姐因為腳大穿不上鞋子,甚至還拿刀削下一部分腳,當然最后都被識破了。灰姑娘被尋到,完美試穿這雙鞋,被王子帶回皇宮舉行婚禮,從此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薛梨說完故事后,頓了頓,看向紅娘子,淡淡道:“懂了么。”
紅娘子難得懵了:“ ?懂什么?”
薛梨翹起腳,一本正經地胡編:“腳小的人最有福氣。”
“你看,我的腳和你差不多小,這說明我們都是有福氣的人。”
“我之前說的那個給了我一個家的人,她說從此以后我就和她綁定了,她說她永遠不會丟下我。”
說著說著,薛梨的眼里出現淡淡的笑意,語氣也真誠許多。
“我已經等到了我的福氣,你肯定也會等到的。”
紅娘子:“……謝謝你的祝福。”
這句話說完后,房間里陷入短暫的沉默。
良久,紅娘子才說:“你是在等那個人來救你嗎?”
薛梨坦然地應:“是啊。”
不知道為什么,她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婁尋一定會來找她的。
紅娘子說:“那我們要不要打個賭?”
薛梨直截了當地拒絕:“不賭。”
紅娘子:“……為什么?”
薛梨:“賭狗一無所有。”
紅娘子:“……”
紅娘子還是不放棄:“我認為這個賭約很有價值。”
“如果那個人真的來救你,我直接放你們出去;但反之,如果一炷香時間內她沒有來找你,你就要永遠留在這里陪我,怎么樣?”
薛梨毫不遲疑地說:“你必輸無疑。”
紅娘子:“這么自信?那來賭嗎?”
薛梨還沒說話,紅娘子的面色就變了。
只見她忽然跳上房梁,床上的兩個小童也有了動作,齊力掀開床板,露出下面一團又一團黑色霧氣。
那龐大的能量波動讓薛梨變了臉色。
她終于知道為什么這里的能量波動那么奇怪了,原來這個副本原理上應該只是個S級副本!
被壓在床板下面的霧氣都是被壓縮的村民污染物和村民怪物,因為數量太多還被強行壓縮在一起,導致能量匯聚在一起,表面上達到了SS級的強度。
但實際上,最強的村民污染物只有S級,按理來說是根本達不到SS級的副本評級的。
所以在村民掙扎特別厲害的時候,能量會短暫溢出,于是能量波動會回落到S級。
這個副本唯一的變數大概就是出了紅娘子這個SS級的鬼怪。
也不知道是怨氣太濃還是死因太凄慘,讓她的實力突破桎梏達到SS級,加上七個對她言聽計從的S級鬼怪,竟然真的把這一個村子的村民全部打包壓縮在床底下,千百年地鎮壓著。
紅娘子放出這些污染物和怪物,她似乎有什么獨特的控制方法,把這些東西都放了出去,不知道要干什么。 t
灰黑色的霧氣出了房門后就恢復成人形,張牙舞爪地撲向不知名的方向。
薛梨興致缺缺地移開視線。
她不幫著徹底殺死這些污染物和怪物就已經是她最大的仁慈了。
……
婁尋進入副本后,立即感受到某個方向傳來劇烈的能量波動。
只需一瞬間,她就確定那是副本的核心所在。
這個山村都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婁尋便猜測薛梨應該也在核心那里。
她那么聰明,這么快找到核心也是合理的。
婁尋立即往能量波動最劇烈的地方趕去。
然而路上,卻遇到無數村民污染物和村民怪物阻擋。
這些東西似乎是受了什么控制,一個接一個沖上來送死,偏偏臉上每一塊皮膚都在訴說恐懼。
對于這種S級的污染物和怪物,婁尋甚至都懶得動手,最多只在看到祂們的時候抬手虛叩一下。
于是這些污染物和怪物還來不及靠近婁尋,便化為飛灰湮滅在空氣中。
來攔的東西越多,婁尋越擔心,也越暴躁。
她罕見地展現出了暴戾的一面,手下一點沒留情,一路殺到了紅娘子的住所,在外面對上了五個S級小鬼怪。
大丫害怕得瑟瑟發抖,但還是堅定地擋在妹妹弟弟們面前,哆嗦著指著門說:“你是來找老師的嗎?老師進去了,就在最里面的房間,娘也在里面。 ”
還算識相。
婁尋頷首,沒有對她們出手,徑直推門進去。
……
屋內。
紅娘子身為這個副本絕對的核心,能感受到副本里所有的變化。
紅娘子的眼神有點奇異,她看向翹著腳等人的薛梨,忽然道:“我覺得我也等到了。”
薛梨:“嗯?”
她還沒來得及問,下一秒就感知到熟悉的氣息。
薛梨瞬間跳下條凳,驚喜地看向門口。
房門被暴力破開,婁尋就站在門口,見到她后,冰冷的臉上終于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大步走進來抱起她。
“你曾經問我會不會拋下你。”
“我來了,這就是我的答案。”
薛梨剛要回答,就忽感周圍地動山搖。
她詫異看去,就見到紅娘子的身上忽然亮起了刺目的紅光。
下一秒,熟悉的系統音響起:
“SS級鬼怪【紅娘子】自愿放棄輪回轉生,成為召喚師【薛梨】的綁定召喚靈,請問召喚師【薛梨】是否愿意簽訂契約?”
“溫馨提示:
1.在遭受致命攻擊的時候,守護靈可以替命。
2.召喚靈必須全身心奉獻給召喚師,奉召喚師為主人,才可以成功締結契約。 ”
薛梨其實不太想締結契約。
比起成為只能跟著主人一起生死的召喚靈,她更希望紅娘子可以轉世輪回,投一個家庭幸福的好胎,安安穩穩、健康幸福地長大,過完一生。
但因為核心鬼怪近乎“獻祭”,副本崩塌,薛梨選擇的時候被晃了一下,不慎手抖選擇了“同意”。
于是她眼睜睜看著紅娘子化為淺紅光芒朝自己飛過來,而后變作一條深紅的絲帶纏在手腕上。
絲帶上還綴著七個閃亮亮的小鈴鐺,四粉三藍。
鈴鐺上的光芒慢慢減弱后,深紅的絲帶顏色也逐漸轉淡,最后變成了看似柔和無害的淺紅色。
副本徹底崩塌。
劇烈的轟鳴聲中,她被婁尋牢牢護在懷里,聽著她的聲音在自己頭頂上放出響起。
“別怕,我帶你出去。”
薛梨默默往她懷里縮了縮,小聲說:“我不怕。”
雖然說著婁尋一定不會丟下她,但薛梨心里其實是沒底的。她原本打算在紅娘子那兒坐一會兒,套到足夠的信息就自己去解開副本,沒想到真的等來了婁尋。
這回,她終于清楚地知道了自己在婁尋心里的分量。
從今以后,她都不會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