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她有做過傷害寧若歡的事情嗎?
洛顏之的憤怒被短短幾句話抽離,轉化為濃重的不解,口腔中泛起淡淡的鐵銹味,是她的舌尖被咬爛了。
她恍若未覺,擋住寧若歡將要離去的身形,眼尾的紅暈逐漸加深:“你說什么?”
她近乎咬牙切齒的聲音回蕩在街巷中,一字一句地說:“你要我和寧雨聯姻?寧若歡,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事情的發(fā)展遠遠超過了她的預期。
寧若歡這是還在和她鬧脾氣?
她緩下聲調,迎著面前人琥珀色的瞳孔看去:“之前的事都過去了,姐姐沒必要揪著不放,說這些讓你我都不高興的話。現在你有異能了,我們兩人從訂婚到未來的結婚都會水到渠成,甚至如果姐姐愿意,我們明天就可以去領證結婚。”
她和寧若歡生活了五年,這五年中,她們相互了解了很多,洛顏之自信自己會是寧若歡唯一的選擇。
點出寧雨,不過是因為上一次,寧家最后的人選換成了寧雨而已。
意氣用事,她理解。
街巷兩側被墻壁圍堵,靠近出口的兩端有陽光延伸進來,金黃色的芒延展到她們的鞋邊,落在寧若歡純白的運動鞋上。
她理了理垂落的碎發(fā),將相機鏡頭保護蓋蓋上:“洛小姐,我還有事,失陪了。”
她側身就要繞開面前的人,卻被洛顏之直接扯住胳膊,強硬地將人禁錮住。
洛顏之堵在胸腔的氣壓不上不下,她握緊拳頭,呼吸不順暢地吸入兩口氣,眼白處的紅血絲像是許久沒有休息好。
“你還要置氣到什么時候?”洛顏之積攢的耐心耗盡,身體每動一下都像是被刀割一般疼痛,“我那時也無奈之舉,你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一下。”
寧若歡皺了下眉,空閑的手拽下洛顏之禁錮她的肢體,話中帶了重音:“洛小姐,請自重。我和你并不相識,今天不過是我們第二次見面,對于你話中的那些,我不知道,我也沒興趣知道。”
她五官凝重,真的很費解苦惱的樣子。脊背與身后的墻壁不過幾公分之距,洛顏之但凡再往前一步,她就會因為不得不后退而被逼到和墻壁直接接觸。
灰塵在光線中有了形狀,懸浮的如霧般懸浮。
寧若歡抵住鼻息,屏住呼吸,減少灰塵的吸入,默念面前人不要再靠近了。
但事與愿違,洛顏之無法感知到她的心聲,朝著邁了一步。
洛顏之比寧若歡稍微低一些,清淡的果香如絲如霧地鉆入呼吸。
寧若歡沒有后退,她別開臉,手掌握住洛顏之的肩膀,在對方難掩的神色下,將人向一側推開。
她力度把握的很好,能穩(wěn)穩(wěn)的將洛顏之推開,卻也不會弄疼對方。
當然,更多的是洛顏之自信寧若歡不會這么對她,毫無防備。
當寧若歡將手放在她肩膀上的時候,她下意識的以為對方要與她擁抱。
可當腳步不受控制地往旁邊而去,原先被她擋住的人幾個大步跨到街巷的盡頭處,她才意識到寧若歡做了什么。
女人的后背還處在黑暗中。
洛顏之從后面,看見寧若歡拿出手機,不知做了什么。
隨后寧若歡舉起相機,自顧自地利用街巷和外面那棵枝葉繁茂的大樹所形成的構圖關系拍攝了幾張照片。
寧若歡往前了幾步,拐彎,在路邊邊走邊看剛剛拍攝的那幾張照片。
洛顏之的出現宛若無法引人注意的小插曲,被她輕飄飄地遺忘了。
街巷中的人呆愣了數秒,低下頭,觸碰過寧若歡的手掌微微顫抖。
寧若歡就這么走了,還說不認識自己。
頃刻間,不甘和酸澀涌入鼻腔,感官被占據,她顧不得在外,處處是行人,小跑著往外追去。
寧若歡旁若無人地走走拍拍。
“寧若歡。”洛顏之再度追上前面的人,直呼對方名姓。
寧若歡無可奈何地停下腳步,轉身:“洛小姐,還有事?”
良好的修養(yǎng)讓她對洛顏之說不出重話,更無法做到在對方叫她時,視而不見的直接離開。
注意到寧若歡眉宇間的疏離和不耐,洛顏之的心停滯了一拍,莫名的慌與亂一并沁入。
就像放在流水中的手,分明感知到了水流的溫吞,可怎么也抓不住,好不容易在掌心留下一絲水跡,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干涸。
她生出早已經握不住寧若歡的錯覺。
寧若歡對她真的沒有感情了。
不知為何,這個消息一下子鉆入跳脫的大腦中,震得她大腦嗡嗡直響。
但下一秒,她直接否決了這個想法。
不會的,這個世界上,只有她愛寧若歡。
只有她愛寧若歡。
洛顏之重復了數遍,堪堪穩(wěn)定住心神,她狀若無意地整理長袖,青紫色的點一閃而過。
她說:“怎么才肯原諒我。”
寧若歡歪頭:“洛小姐在說什么?”
翻來覆去的話語,用來敷衍人極為好用。
洛顏之平靜地說:“上次是我做的不對,我向你道歉,”很少主動說這種話,她還有些不習慣,干巴巴地說,“滿意了嗎?”
滿意了嗎?寧若歡被最后的反問弄笑了。她一沒讓洛顏之向她道歉,二也沒有聽對方道歉的意思,怎么就成了她滿不滿意了。
好像是她逼迫洛顏之向她道歉的一樣。
可她根本不需要這些。
寧若歡嘲諷地彎下唇,她忽然發(fā)現,記憶中,稚嫩陽光的洛顏之印象越來越模糊。
當初的印象被她強行加上了一層濾鏡,而今,這層濾鏡被樣貌同樣年輕稚嫩的洛顏之親手扯了下來,狠狠地摔在地上。
四分五裂。
寧若歡后退兩步,又想起一件和洛顏之在一起時發(fā)生的事情。
具體的事件忘得差不多了,只記得,那是一個陰雨連綿的日子,雨點被風裹挾著吹入傘下,她一如既往地將傘傾斜到洛顏之身邊。
不知道是她的哪句話踩到了洛顏之的雷點,洛顏之將一枚硬幣扔在了腳邊的水坑中,而后對她說:“姐姐,我的幸運硬幣掉下去了,你能幫我撿起來嗎?”
她沒有多想,但地面盡是泥濘,這讓向來有潔癖的人犯了難,沉默片刻,在洛顏之的催促下,她連找個工具的時間都沒有,徒手將那枚硬幣撿出,放入洛顏之攤開在掌心的紙張中。
那日,她隨身攜帶的濕紙巾被洛顏之要去,她本要問洛顏之要紙巾擦手,卻見她將數張紙包裹住那枚干得透徹的硬幣上,然后在她開口前,將所有的紙張丟入垃圾桶。
那枚硬幣也被洛顏之隨手給了路邊手腳健全,卻在地上乞討的男子碗中。
當天晚上,洛顏之心情好了,也如今時今日這般向她道歉。可她當時沉浸在相機進水,急需處理的心境中,給出的反應不大。
洛顏之誤以為她還在不滿白日發(fā)生的事情,陰陽怪氣地說了今時今日差不多的話:“白天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對,我向你道歉,”后續(xù)也是極近施舍的加了句,“滿意了嗎?”
不論是當時還是現在回想起來,寧若歡都只覺得幼稚,二十多歲的人竟然可以做出這種莫名其妙,無厘頭的事情。
本質還是浸透在骨子中的倨傲和惡意。
“沒有滿不滿意的。”寧若歡輕笑一聲,溫柔的五官舒展開來,“洛小姐如果是為今日這般冒犯而道歉,沒有必要,不要再纏著我即可。如果是為了別的事情道歉,”她頓了下,繼續(xù)說,“更沒有必要,我不在意,也不想糾結于過往云煙。”
發(fā)生過的事情即使能在回溯中重來一遍,可帶來的傷痛卻不會輕而易舉地消散。
人是有感情的,人心都是肉長的,會疼,會難受。
為什么回溯后,不能把自己的記憶一并抹除。
寧若歡點了下快門鍵。金屬質感和邊角硌疼了她的肌膚。
“不能不在意。”洛顏之不死心地說,“無意糾結,那就重新走一遍。就當上一次發(fā)生的事情不存在。我們還是我們……”
“沒有我們了。”寧若歡打斷她的話。
洛顏之梗塞,指尖微不可查的顫抖。日光下,裹得嚴實的衣衫都阻擋不了她此刻身體中的涼意。
體溫一寸寸的涼下去,酸澀和苦意在喉頭流走,洛顏之習慣性地咬住舌尖,刺烈的疼比之上一次咬更加疼痛。
還沒愈合的傷口破開,鐵銹味愈加濃厚,她無力地說:“姐姐,一定要這么絕情嗎?”
寧若歡:“洛小姐嚴重了,我們之間,何來絕情一說。”
她看了眼相機屏幕上不斷跳動的時間,估摸著差不多了,眼睛一瞟,果不其然,不遠處一輛黑色賓利漸行漸近,她釋然一笑:“洛小姐的精神狀況或許出了問題,我不久前發(fā)消息告訴了您的母親,她馬上就會接你回去。”
不說別的,光是大熱天將自己裹得跟個粽子似的,就不太正常。
她記得洛顏之是怕熱的。
可能是她在洛顏之展開的空間異能中使用了時間異能,使得對方的空間異能被迫加速運轉,造成了異能值的大幅度消耗,導致精神失常。
寧若歡無心多管洛顏之的精神狀況,一切交給對方的家里人就是。
洛清韻很快從車內下來,看見洛顏之時,還有幾分驚訝,她急忙上前:“寧總,不好意思,是我教女無方,讓顏之給你添麻煩了。”
寧若歡保持得體禮貌的微笑:“見外了,洛阿姨。既然您來了,我就不多留了。”她看了眼洛顏之,瞧見對方嘴唇邊緣沾上點點猩紅色血花,動了惻隱之心,“洛阿姨,您女兒的情況有些不太對,建議您帶她去醫(yī)院專門的異能檢測室查查。”
洛清韻臉色微變,快速掃了眼洛顏之,臉頰兩側的肉因為瞬間的緊張跟著顫動了兩次。
寧若歡察覺到一絲異樣。
洛清韻賠笑著說:我等會就帶顏之去,多謝寧總提醒。”她扯了扯洛顏之的胳膊,“快感謝寧總。”
洛顏之眼中血色濃厚,除了淺色的瞳孔外,眼白幾乎被紅色吞沒,詭異而不正常。
“不用了。”寧若歡同時發(fā)了消息給她的專屬司機,此刻也已經快到了,“舉手之勞,碰巧遇見。洛阿姨還是盡早帶您女兒前往醫(yī)院吧,別耽誤了最佳時間。”
“好好好,寧總再見。”洛清韻說。
“寧若歡。”沉默不語的人出了聲,洛顏之一字一頓地說,“誰都有資格讓我去檢查異能,唯獨你不可以。”
你怎么可以和她們一樣,將她往那種地方推。
洛清韻忙將洛顏之推上車,解釋:“小孩子脾氣犯了。”
寧若歡微微頷首,只覺得洛顏之適才的那句話中的語氣,很不對勁。
像是染盡了悲傷和沉悶。
洛家的車子駛離,另一輛黑色的賓利車緩緩駛停在此處。
車門自動打開,寧若歡長腿一邁,對駕駛位上的司機說:“回去。”
司機:“好的,寧總。”
一個小時后,寧若歡將今日拍攝照片導入電腦中,一張張地放大,調整,隨后選擇了八張,又從之前拍攝的攝影照片中,選擇了一張云湖的攝影照,湊成了九宮格。
云湖的攝影照放在了最中間。
她點開自己的關注頁面,上面并沒有解渺。
上傳的九張攝影顯示發(fā)布成功,幾分鐘內,點贊和評論已經起來了。
寧若歡回復了幾個熟悉的人,又回復了幾條詢問攝影問題的消息。
兩個小時后,一條新的評論彈出。
【請問博主可以將九宮格中間的那張照片發(fā)一下嗎?我上次去云湖,沒能碰見霧面升騰,覆蓋湖面的朦朧美景,很是遺憾,網上找了很多,都沒有您拍攝的這張這么有意境。如果不可以的話,直接忽視我這條就可以啦。】
發(fā)送人,渺小的我在自我開解。
是解渺的社交賬號名。
寧若歡彎下唇,手指快速在鍵盤上按動:【當然可以,我私信你原圖。】
她點開解渺的社交賬號主頁,將原圖以私信的方式發(fā)了過去。
緊跟著,一條被關注提示跳出。
【渺小的我在自我開解關注了你。】
寧若歡忍住想要立刻回關的手,等待界面上解渺的消息。
渺小的我在自我開解:【謝謝姐妹。】
寧若歡回復:【不客氣。】
聊天告一段落,她和解渺算是有了初步聯系。
她點回對方的社交主頁,解渺發(fā)布的內容很多,將這里當成了朋友圈發(fā)送,最新的一條是兩個小時發(fā)布的。
【我以為是在開玩笑,結果是認真的?這是什么魔幻情節(jié),竟然降臨到我頭上,太恐怖了。】
云里霧里的,沒有直說是什么事。
寧若歡對這件事了解不多,不好冒然詢問,又翻了解渺幾條內容,大多是分享美食和美景日常的照片。
看得出很享受生活。
寧若歡關了手機,休息了會,將施文整理好的項目文件閱覽了遍。
*
自從那日洛清韻將洛顏之從寧若歡身邊接回來后,洛家這段時日都不太平,先是快到手的項目被別的公司中途截胡,又是合作方臨時變卦,使得洛清韻焦頭爛額。
洛顏之對此毫無反應,她當然知道這件事,上一次這些事也發(fā)生過,她自是知道應對之策。
但她暫時沒心思管這些,一個勁地想寧若歡到底是什么意思,對方是真的不記得她了還是故意不記得的。
若是說,回溯時間具有讓異能使用者失去記憶,倒是可以理解。
但寧若歡給她的感覺,分明是記得自己,不想和自己相認。
前一種還好,不記得,她自會有辦法就寧若歡喜歡上她,后一種的話……就是寧若歡有意為之了。
為什么要故意當做不認識她,還在因為聯姻人選的臨時改變而生氣嗎?
洛顏之手肘支撐在玻璃桌面上,萬云心翹著腿,懶懶散散地靠在松軟舒適的沙發(fā)上,頭戴耳機,貓兒似地瞇起眼睛,跟著音樂哼唱幾句。
卜若煙嫌棄地往旁邊坐了坐:“云心,你五音不全的嗓音還是沒變。”
明明說話聲音很好聽,怎么一唱起歌,調就能跑到百八里遠,她掰開手指,說:“七個字,你跑了五個音,剩下兩個還沒聽清。”
萬云心戴著耳機聽得不清楚,她拉開一側的耳機:“什么?”
卜若煙:“夸你唱歌好聽。”
萬云心得意:“那還需要你說,我早上去我家旗下的娛樂公司唱了幾句,那里的人一個勁地夸我是天生吃這碗飯的。可惜我對娛樂圈沒興趣,不然,下一個天后巨星就是我。”
卜若煙:“……她們也挺不容易的。”
洛顏之垂著眼簾,一瞬不瞬地注視著玻璃反射出的虛影,她抬起手,一枚小小的立方體在她手中拋棄又落下。
她問:“殷凡呢?”
卜若煙搖搖頭:“不知道,她挺忙的,好長時間沒看見她了,下次遇見問問吧,說不定是家里有事,分不開身。”
洛顏之輕輕合攏手掌,虛擬立方體在她掌心消失,到現在為止,她被殷凡的那枚空間印記還沒被使用。
正想著,手機發(fā)出“叮咚”一聲。
洛顏之睫毛顫動,明知不可能,可生出細小的期待。
會不會是寧若歡。
她記不得寧若歡的各種賬號,但寧若歡對她的各種賬號可以說是倒背如流。
顯然,終究還是失望的。
信息是殷凡發(fā)來的。
【顏之,我現在需要使用空間印記。分開使用,先用七天。】殷凡。
洛顏之從失落的情緒中抽離出來,她打字:【好。】
空間異能跨區(qū)域調動,殷凡眉心的空間印記飛出,下一瞬,在殷凡的提示下,落在了另一人身上。
洛顏之將此枚印記的地理位置知情權全然交給了殷凡。
卜若煙察覺到洛顏之使用了空間異能,好奇地問:“突然用異能做什么?”
洛顏之隨口說:“殷凡需要空間印記。”
卜若煙眨眨眼:“你竟然舍得將給別人一枚印記,多長時間的?”
洛顏之隱瞞了下:“七天。”
卜若煙放心:“那還好,對你的精神力沒有太大影響。”
精神力。
帶您女兒去醫(yī)院專門的異能檢測室查查。
寧若歡的話撞入耳膜中,洛顏之忍不住閉上眼睛。
寧若歡她究竟想要怎么樣,到底要和她鬧脾氣到什么時候?
她還要怎么哄。
更關鍵的是,她根本無法找到寧若歡的位置,更無法靠近對方,在回溯前,她使用的空間異能有一部分落在了寧若歡身上,讓她可以感知到對方的位置。
可那枚立方體在她前幾日調動查找寧若歡后,耗盡最后一絲能量,破碎了。
萬云心取下耳機,哼歌哼的喉嚨干澀了,她給自己倒了被茶水,又問另外兩人喝不喝。
洛顏之搖搖頭,卜若煙沒跟她客氣,指揮她倒了一杯。
洛顏之思來想去許久得不到答案,她猶豫了會,故作不經意地詢問卜若煙:“若煙,你說,一個跟你關系很好的人,突然不愿意和你相識,甚至還說不認識你,會是什么原因?”
卜若煙捧著茶杯:“嗯?”
“這還不簡單?”萬云心直接插話,“做了讓人傷心的事情唄,要不然就是利益沖突,不能當朋友了。”
洛顏之:“……傷心的事情嗎?”
萬云心八卦的心思上來:“顏之,該不會你和誰鬧矛盾了吧?”說完,她猛地一拍大腿,四處看看,一幅她知道了的樣子,“你和殷凡鬧矛盾了,所以她今天沒來。”
卜若煙扶額,剛剛洛顏之還說給了殷凡一枚空間印記,要是她們鬧矛盾了,洛顏之怎么可能會給?
這人耳朵真的跟沒長沒區(qū)別,虧萬云心的異能還是和五感有關的。
洛顏之淡淡地瞥了萬云心一眼:“不是。”
萬云心“哦”了聲,開始一本正經的分析:“你和她有利益沖突嗎?”
洛顏之想了想:“談不上。”
以她對寧若歡的了解,不可能是因為利益關系而不認她。
“那不就明了了,你做了傷害她的事,或者是她做了對不起你的事,無顏面見你。”萬云心手一拍,分析得頭頭是道,“只剩這兩個原因。”
卜若煙認可地點頭:“一般來說,和云心說得差不多。”她好奇,“不過你和誰出了問題,讓你這么為難。”
洛顏之除了她們三個關系玩得好的外,對其她人,都是漠然疏離的態(tài)度,她不免疑惑誰能讓洛顏之出現這種糾結的情緒。而且,看樣子,大概率是洛顏之做了傷害對方的事情。
卜若煙好奇。
洛顏之又陷入了安靜中。
傷害對方的事,她有做過傷害寧若歡的事情嗎?
她垂下手臂,或許有。
第32章 無形的妒火,不甘和憤怒將她燒毀
萬云心見她長久沒說話,考慮的沒有卜若煙多,轉頭大大咧咧地追問:“顏之,到底是誰啊?你該不會背著我們,偷偷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吧?”
卜若煙瞟了萬云心一眼,默默和對方拉開一定的距離,果然下一秒,一個抱枕直直砸到萬云心的頭頂。
扔的人用的力氣不大,打打鬧鬧的玩笑事。
萬云心被砸了個正著,她理理被砸亂的長發(fā),也不生氣,撿起懷中的抱枕扔回去。
“哎,你怎么一言不合就動手昂,大家都是文明人。你不如跟我們說說,我們幫你出出主意呢?”
說完,她調皮地眨了下右眼,挪動身位擠到卜若煙身側,將下巴搭在對方的肩膀上,“你不相信我,還能不相信若煙嗎?說說唄。”
她實在太好奇洛顏之心里藏著的事兒了。
洛顏之上半身傾斜,將丟回來的抱枕抱在懷中擠著,雙腿曲起,側臉貼在抱枕上。披散而下的墨色長發(fā)如瀑般垂落而下。
她低聲呢喃:“見不得人的事?”
瞧她這個反應,萬云心的眼睛一亮,頓有所悟地說:“我悟了。”
卜若煙肩膀抖了下,嫌棄地側過身子,輕輕地推開某人貼過來的臉,皺皺眉:“你又悟什么了?離我遠點,別波及傷害到我。”
萬云心遞過去一個高深莫測的眼神,清了清嗓子,干咳兩聲:“你說,顏之是什么時候開始出現現在這種心不在焉的情況的?”
洛顏之掀起眼皮看她。
萬云心更興奮了:“沒錯,就是這段時間!那這段時間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卜若煙眉心緊鎖:“什么大事?”
萬云心舔了下唇:“顏之先前是不是提了一嘴,寧洛兩家要聯姻的事嗎?”
洛顏之瞳孔猛縮,直勾勾地盯著萬云心。
萬云心頓時覺得自己的猜測方向是正確的,于是繼續(xù)道:“你再回憶一下她前面問的問題,那肯定是咱們顏之現在有喜歡的人了,但又不能違抗家里的安排,得和她寧家聯姻。而所愛之人現在得知了這個消息,一氣之下,便當做不認識顏之,想要和顏之分道揚鑣,然后顏之對她念念不忘,想要挽回,所以才會這樣。”
說完她煞有介事地砸了下手,“對,就是這樣!”
卜若煙扶額,更加嫌棄了。她就知道,萬云心清奇的腦回路分析不出什么正經東西,虧她還聚精會神地將這些廢話聽完了。
可一回眸,余光瞥見洛顏之深思的神色,卜若煙心里一咯噔。
該不會真的讓萬云心說對了吧?
仿佛印證她的猜想般的,洛顏之說:“然后呢?該怎么挽回?”
卜若煙:“……”
萬云心眼睛亮了起來,可算讓她拿到一手八卦了:“細說,你不細說,我怎么幫你出謀劃策。”
洛顏之盯著她沒有出聲,認真思索片刻道:“其實我有一個朋友,因為家里的一些原因,不得不和別人聯姻,但是我朋友已經承諾了只愛她一人。后來又因為一些原因不需要聯姻了,我朋友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她在一起了,那人反倒說不認識她,說過往于她而言,只是云煙。”
說這話時,洛顏之的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出寧若歡當時的神情。
似笑非笑的,陌生又有距離感。
好像真的是云煙,是她的夢一樣虛幻。
萬云心和卜若煙對視一眼,一起瞪大了眼睛。
信息量有點大。
洛顏之沒有注意到她們二人的神情,只簡單將回溯前和寧若歡發(fā)生的事說了一遍,并刻意避開了一些關鍵信息,以及異能的使用情況,最后總結道:“大概就是這樣。”
萬云心少見的磕巴起來:“你這也太渣了吧……哦,不對,是你朋友,你朋友也太渣了吧,一點都不知道尊重人的嗎?這一開始不就明擺著讓她做三。我要是她,不扇你朋友兩巴掌就不錯的了。”
洛顏之臉色微沉,指腹陷入綿軟的抱枕中,呼吸堵在胸腔。
卜若煙見她臉色不對勁,不著痕跡地拐了下萬云心的胳膊,萬云心抿唇,憋住了下面的話,眼珠子轉動,將話題往回拉:“為什么一開始你朋友不能和她在一起,現在又可以了?”
洛顏之睫毛顫動,在下眼底打下一片淺薄的陰影,她微垂著頭:“因為……”
她遲疑著說不出原因。
因為寧若歡上一次沒有異能,這一次突然有了。
可她不能直白地告訴兩位好友,應付地說:“各種原因吧。雙方都有做的不對的地方。”
萬云心挑眉,不打算輕易放過這條炸裂的消息,戴著逼迫性地問:“什么原因。”
洛顏之喉嚨滾動,半晌后,微微搖頭:“我不知道,我朋友沒跟我說。”
萬云心:“……”
真把我有個朋友演上癮了,這個朋友難道不是你自己嗎?
她忍著戳穿對方的沖動,甩甩手,直接道:“都有不對的地方那就各打五十大板,然后美美在一起。”
在一起。
洛顏之眸子深沉,她是抱著這種想法和寧若歡接觸的,可對方不是這樣想的,那種陌生人般的忽視每每想起,她連呼吸都帶著疼。
近乎難堪地,洛顏之說:“她不愿意和我朋友在一起。”
卜若煙拉住萬云心的胳膊,示意對方不要再刺激洛顏之,眼下,洛顏之的情緒起伏明顯有問題,她怕萬云心再說兩句,引得洛顏之更加煩心。
但洛顏之口中的所愛之人會是誰?她和洛顏之關系甚好,從未見過她對誰上過心,更沒有聽說過她提起某個人。
怎么突然多出個心上人,還一幅要死要活的樣子。
卜若煙想了想,委婉地說:“顏之,你要不跟你朋友好好說說,讓她跟她心上人道個歉。畢竟你朋友真的有點過分,過于不尊重人了,這些話無論是誰聽了,都會不舒服的,更何況是當事人。”
洛顏之輕聲說:“道歉了,她不接受……”
她已經放下身段主動去找寧若歡求和了,可對方的反應跟她原先預料的并不一樣。
洛顏之拉了下衣袖。
萬云心又想說話,被卜若煙一個眼神定住,她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表示自己絕不說話。
洛顏之忽而想起,在回溯前,她對萬云心和卜若煙說起類似的事情時,她們二人的反應和現在差不多,也是震驚和不可置信。
她真的做的很過分嗎?洛顏之反省。
倨傲的性子被養(yǎng)了太多年,她一時間分不出哪里不對勁。
她不尊重寧若歡,她對寧若歡說得話不好聽。這是她從兩位朋友的話語中提煉總結出來的。
可這些都是事實,她只是將事實說出來了。她當時的選擇也是迫不得已的,后續(xù)她也想過彌補,但彌補的方式好像出錯了。
喉嚨似被一只大手卡住,洛顏之眉頭緊鎖,身體更加涼了,她無意識地裹緊了衣衫,整個人近乎蜷縮在沙發(fā)的一角。
如果寧若歡在的話,這個時候,一定會將她擁入懷中,溫柔耐心地詢問她:“是不是冷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然后妥帖的將她照顧好。
時間仿若靜止,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陷入詭譎的安靜中。
但這份安靜沒有持續(xù)太久,萬云心壓制不住說話的念頭,呼出一口氣,靠在沙發(fā)背上:“不接受就讓你朋友接著道歉啊,態(tài)度好點,要知道,做錯事最多的是你朋友,傷人話說得最多的也是你朋友。你朋友總不能想當然的以為道個歉就輕輕松松獲得原諒吧。”
她小聲嘀咕地說:“道歉值幾個錢?我要是那啥心上人,我這輩子都不想看見你朋友。”
她這句話說得聲音很小,洛顏之咀嚼復盤她前面的那句話,并未留意到后面的低語。
反倒是卜若煙指背抵了下唇。
從洛家出來,卜若煙若有所思地上了車。
萬云心大大方方地和送她們出來的洛家人告別,慢半拍地上了車。
她甫一回頭,就看見卜若煙沉思的表情,開玩笑地說:“怎么,你也有難處理的事情?”
卜若煙瞥了她一眼,認真地說:“顏之的朋友和她心上人的事情,你之前聽說過風聲嗎?”
萬云心好笑:“你還真以為她說她朋友的?分明是在隱喻自己,”她狐疑地看著身側坐著的人,“你該不會連這都看不出來吧。”
“不是。”卜若煙說,“但在這之前,你知道洛顏之有喜歡的人嗎?”
萬云心怔愣住,是啊,她沒見過,更沒聽說過。
她試探性地問:“真有這個朋友啊?”
洛顏之說的那些事都太真實,真實到她們帶入故事中的另一人都會氣的程度,不像是編造的,而且洛顏之沒有編造這些欺騙她們的理由。
卜若煙不確定地說:“不知道,我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事件發(fā)生的時間聯系不上。”
她搖搖頭,放棄糾結這些:“算了,顏之需要我們幫助自會說。”
萬云心聳肩:“也是。”
客廳內,洛顏之孤寂地抱著抱枕,思緒游離,兩種截然不同的思想不斷拉扯著她。
一方是讓她繼續(xù)和寧若歡道歉,另一方是讓她放棄寧若歡,等寧若歡主動回來找她。
洛顏之輕笑出聲,寧若歡不會主動來找她了,那日她看自己的眼神都最基本的情感都沒有了。
她真的像兩位好友所言,傷透了寧若歡的心。
“如果你朋友的心上人對你朋友說出這種話,你朋友會怎么想?”卜若煙臨走前的一句話將她問到。
換位思考,如果寧若歡對她說,要和別人聯姻,她會怎么想。
她想象不出,也不敢去想。
腳步聲響起,洛顏之咬住唇,傾瀉的情緒被一點點收回。
洛清韻走到她身前,投下的陰影落在她的身上:“你到底在做什么?和寧若歡關系沒有進展就算了,你知不知道,因為你冒然行動,惹得寧家不快,洛家這段時間的項目或多或少都出了問題。”
洛顏之吸了下鼻子,眼底一閃而過的厭惡和煩躁:“洛家項目出事跟我有什么關系?媽,你怎么知道是寧家動的手,而不是其她因素影響?”
洛清韻拿不出證據:“你前腳剛和寧若歡說完話,后腳洛家就出事了。”
洛顏之輕笑一聲,這也能成為理由證據了嗎?她不屑地勾起唇角,站起身,頎長的身形下,洛清韻被逼的后退半步,腳后跟抵在茶幾腿上。
洛顏之咽下干澀的情緒,眼中的紅血絲比前幾日少了很多,她說:“我會處理好這些事。”
對于女兒的能力,洛清韻心中有數,她緩和了面色,安撫了句:“媽沒別的意思,就是太巧了,你上次在寧家駁了寧家的面子,媽疑心她們會使絆子。”
洛顏之笑了笑:“她不會的。”
寧若歡不會做這種事。
*
寧若歡的確沒有因為洛顏之的無禮舉動而特意給她使絆子,甚至她都不知道這件事,還是從寧蘭口中聽說的這件事。
寧若歡正在書房整理各類照片,剪輯視頻,寧蘭就坐在書房的沙發(fā)上,修剪書房水養(yǎng)花瓶中的花束。
“洛家這些天被牽住了手腳,也沒時間來說聯姻的事,你堂妹整天對著窗外,看著挺讓人心疼的。”寧蘭狀似無意地提起這件事,“你身為她堂姐,有時間去安慰安慰她。”
寧若歡“嗯”了聲。
寧蘭又說:“還有寧氏的事情,也別都交給施文,畢竟她不姓寧,寧家小輩能力出眾的人不少,我看你堂叔家的兒子就不錯,你看看給他安排個職位?”
寧若歡素手一點,按下回車鍵,淡淡地說:“能力出眾?他之前不是因為打架斗毆進去過一次,還鬧上了熱搜。”
出了名的酒囊飯袋,到了寧蘭口中,搖身一變,成了能力出眾的人,也是有趣。
寧蘭語塞,磕磕巴巴地找了個理由:“知錯能改,你得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實在不行,讓他從小事做起,給他隨便一個部門總經理的職位,磨礪磨礪。”
視頻剪輯完成,寧若歡按下空格鍵重新播放看了下,確定無誤后導出。
寧蘭見她不說話,喏喏地開口:“你要是嫌他有案底,就回溯一下時間,去那個時間點攔他一下。還有小雨的事,你順便也回溯到洛家來的那天,直接拍板定下小雨和洛顏之的婚事,洛顏之再不滿意,也反抗不了洛家的安排。”
她進入書房前就和寧雨商量好了話術,寧若歡向來孝順,不會不同意的。
寧若歡關上軟件,雙手交疊撐在書桌上,消息欄彈出兩條文件接受信息,是施文發(fā)送來的。
一閃一閃的。
她掃了眼,繼而抬眸,眸光沉沉地望向寧蘭:“那我呢?回溯時間對我造成的影響呢?”
寧蘭不是不知道這些,可還是能理直氣壯地提出這些要求。
似是沒想到寧若歡這次會拒絕,寧蘭微愣,僵硬地說:“她們是你的家人,有血緣關系的,你幫幫她們,她們也會對你感恩戴德。再說了,你的異能值會慢慢恢復的。”
寧若歡嗤笑一聲,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她點開施文發(fā)過來的文件,大致瀏覽了一遍,敲了一行文字發(fā)送回去。
寧蘭得不到準確的答復,越發(fā)著急。
這時,書房的門被人敲響,寧若歡按了下書桌上的按鍵,管家恭敬的聲音順著電子屏幕傳入:“寧總,小孟總來了。”
寧蘭臉色一遍,著急地站起身。
寧若歡悠閑地關了電腦:“我不覺得她們值得我耗費異能回溯時間。至于堂叔的兒子,想往上升,就從員工開始做起,一步步往上爬。至于寧雨,她想和誰聯姻都可以,只要她有這個本事。”
她頓了頓:“媽,以后這些不重要的事,不用和我說。我沒有義務幫助一而再再而三的幫助她們。”
說罷,她門邊走去,細長的手指按在門把手上,拉開,走廊上的光與書房內的光共同照在她身上。
孟夏邁著輕快地步伐迎上來,笑瞇瞇地說:“沒想到吧,今天的我還沒回H市。”
寧蘭收拾好表情走出:“夏夏。”
孟夏笑容微斂:“寧阿姨。”
寧蘭客套地說:“上次來阿姨也沒能和你多說幾句,這次來可一定要多待幾天。”
寧家和孟家的關系算是比較友好的,兩家競爭不多,聯系相應的也不多,最近兩年,才慢慢近了些。
孟夏乖巧地應“好”。
孟夏的到來緩和了母女倆僵硬的氣氛,寧蘭沒說兩句有事離開了,大概率是去和寧雨說書房內發(fā)生的事情。
孟夏等她走后,親昵地湊到寧若歡身前:“若歡姐不好奇我為什么還沒走嗎?”
寧若歡配合她,溫和地問:“還有事情沒處理嗎?”
孟夏伸出一根手指,意味深長地搖了搖:“不是哦,是因為還沒拿到若歡姐為我畫的那副畫。”
這幾日她本孟家在S市分公司的事務拖住,沒能來找寧若歡,今日好不容易閑下來,找了個理由就過來了。
她笑著說:“當然,若歡姐要是還沒準備好,下次也是可以的。”
寧若歡的確還沒準備好,這幾天她沒這么畫畫,多是在拍攝各種照片,修飾攝影圖,順便再看看施文發(fā)來的項目總結。
但上次已經讓孟夏空手而歸,這次再讓對方空手而歸就不禮貌了,她思索片刻,說:“有興趣當我的模特嗎?”
孟夏歪頭:“繪畫模特?”
寧若歡笑說:“攝影模特。”
孟夏開玩笑地說:“那若歡姐可要等等我,我得好好化個妝,換身衣服再過來。”
寧若歡淡笑不語,去書房內的相機柜中取下一臺單反,配好鏡頭后,才是真誠地說:“你這樣就很好。”
拍攝的場地就在寧家別墅前不遠處的湖畔邊,風景秀麗,有專人每日打理,湖中,有幾只鳥獸落于其中,平添了自然風貌氣息。
寧雨在自己的房間內,開窗即看見湖畔邊的兩人,她緊緊握住窗沿,身后是寧蘭喋喋不休的安慰聲:“若歡忙,沒時間回溯,等過幾天,我再去和她說說,她最是心軟,到頭還是會同意的。”
“我知道的,伯母。”寧雨背對著她,皮笑肉不笑,“堂姐有自己的想法。”她的聲音委屈了起來,“但我真的很需要堂姐的幫助,伯母,你一定要幫我多在堂姐面前提提。”
寧蘭嘆了口氣:“我會的。”
她也不確定能不能成,寧若歡這些天給她的感覺很不一樣,以往她提起這些事,寧若歡雖也有不愿,但她多說兩句也就同意了,不會像今日這般,拒絕的這么干脆利落。
她還在其中,感受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
寧雨:“謝謝伯母,我就知道伯母最疼我了。”
說著,她語調降低,似乎看見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
寧雨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雙手撐著床沿向外探去。
湖畔邊,停了一輛車。
在植被樹木的遮擋和視野差的作用下,不會被湖畔邊的人發(fā)現。
但寧雨居高臨下,下方場景盡收眼底,她尤是不信地拿出手機,打開相機,將倍數拉到最大,模模糊糊地看見那輛車的車牌號。
是洛顏之的車。
寧雨被喜悅沖擊,可下一秒,她生出疑惑。
洛顏之怎么會突然出現在這里。
寧蘭不解地問:“怎么了?”
寧雨說:“沒事,我看堂姐在下面拍照,有點興趣,我去看看。”
寧蘭沒多想,只囑咐她慢點。
車內,洛顏之凝視著樹影后露出的人形,五指緊緊握住方向盤,指腹泛起一層白邊。
她聽進了卜若煙和萬云心的話,反省了過去的行為,于是過來,準備給寧若歡真誠的道歉,然而再談及兩人聯姻的事。
可誰知剛到這里,眼神隨意一瞥就看見湖畔邊上的人。她欣喜地要迎上去,卻在下一秒,看見一名女人朝著寧若歡跑過去,探頭湊過去,和寧若歡額頭相貼,不知在看些什么。
那人的背影與她在那日畫展上撞入的相同,是同一個人。
洛顏之開門的手收回,一瞬不瞬地注視著親密交談,對視而笑的兩人,無形的妒火,不甘和憤怒將她燒毀。
那個女人到底是誰,為什么寧若歡會對她露出那么溫柔的表情。
她強忍著平復心情,空間異能蠢蠢欲動,她想像上次在江岸邊一樣,將寧若歡禁錮住。
但終歸只是想想,沒有付諸實踐。
她用力按了下喇叭,拉開車門,又重重將車門關上,她確信,湖畔邊的人聽見了聲響。
第33章 是她親手將這一切打破
寧若歡微微彎腰,將相機屏幕分享給孟夏,與她近乎額頭相貼人的發(fā)絲隨著湊過來的動作落在她的臉上,風一吹地掃過,帶過幾分癢意。
寧若歡偏過頭,借由整理自己發(fā)絲的舉動,不著痕跡地拉開了些許距離:“看看,構圖光影方面有沒有不喜歡的,色調后期可以修改調整。”
孟夏勾起垂落的發(fā)絲別在耳后,微笑著說:“若歡姐拍得很好看,我很喜歡,到時把這些照片傳給我?”
寧若歡點一點頭:“晚點發(fā)給你。”
“砰”。重物閉合的沉悶聲響起。
寧若歡和孟夏同一時間抬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透過交縱重疊的樹影,可見一輛黑色的車子停靠在一邊,車型看得不清楚。
還沒等兩人扭過頭,又是一聲重重的閉合聲。
這次寧若歡看清了車門打開又閉合的過程,她垂下手臂,單反相機跟著貼到腿邊,相機帶繞著寧若歡的手腕一圈。
孟夏好笑地說:“這是哪家的孩子和家里人鬧脾氣了吧,拿車門撒氣,還是第一次見到。”
“我以前見過幾次。”寧若歡提氣相機,朝著湖畔的另一端走去,她選擇了個背景不錯的位置,手指彎曲點了點,“孟夏,繼續(xù)嗎?”
孟夏幾步跨過去,笑意盎然:“當然繼續(xù)啦,等回去了拿給我媽她們看看,省得她們又說我不知道和她們分享日常生活。”
相機聲又起,寧若歡半蹲下來,視線凝聚在液晶屏中,指腹點在金屬質地的快門鍵上,自下而上的拍攝不遠處的女人。
開關車門的聲音停下,拍攝間隙,寧若歡又朝那里看了眼。
幾番下來,都沒有打擾到拍攝中的人,洛顏之咬住下唇,將車窗完全降下,推門而下。
“若歡姐,你那么忙,我會不會浪費了你太多時間。”孟夏有些不好意思地問。
寧若歡調整相機焦距:“不會。”她打趣似地說,“將工作全部交由施文了,忙的是她不是我。”
孟夏忍不住笑了:“那若歡姐這樣算不算是壓榨員工啊?”
寧若歡故意裝作面容嚴肅:“這種話怎么能直接說出來?要心照不宣,藏在心里。”
孟夏配合地:“對,心照不宣,不說就不算。”
她彎下唇,瞧見寧若歡在轉移場地,雙手背在身后虛虛地握在一起,慢悠悠地跟上去。
對上次來寧家遇到的事有所好奇,她問:“若歡姐,為什么寧家會選擇和洛家聯姻呢?”
寧若歡轉身:“老一輩的安排。”
孟夏若有所思地問:“若歡姐對聯姻的看法呢?”
寧若歡望向遙遠的天際,似是在回憶什么事情,好半響才說:“沒什么看法,兩方愿意就好,強求不得。”
總感覺寧若歡在說這句話時,流露出一種無法言明的傷感,仿佛她曾經與人聯姻過,還被辜負了。
但怎么可能,寧若歡至今都沒有傳出過和誰走的很近。
除了被她一手扶持起來的施文。
但……兩人是單純的上下級關系。
這股傷感從何而來,孟夏找不到依據,再看向寧若歡的表情時,對方已然恢復到溫和和煦的模樣。
孟夏搖搖頭,只當是直覺出錯了,她靠近寧若歡,抬手端起相機的下方,掌心不經意地觸碰到寧若歡的手背。
她故作無意地問:“若歡姐會為了寧家的利益選擇和其她家族聯姻嗎?”
寧若歡琥珀色的眼眸中蕩漾著清淺的漣漪,猶如一團漩渦吸引人往里看,妄圖在里面窺探到探看者的面容和眼眸主人隱匿在最深處的情緒。
孟夏呼吸慢了幾分,莫名有種被看透的感覺,她躲開對視的目光,繼續(xù)說:“若歡姐可以不回答的。”
誰知寧若歡只是搖搖頭,一如往昔:“以前或許會,但現在不會了。”
那股悲傷感又一次被孟夏察覺到,一次可能是錯覺,但第二次,就是真真正正的了。
孟夏追問:“為什么?”
寧若歡頓了頓,孟夏的追問過于直白了,也過于凌厲了。
話音剛落的人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但話已然脫口,收回是不可能的了。
孟夏笑了笑,求問的急切被很好的隱藏:“抱歉,過于好奇了。”
寧若歡沒多心:“沒事。不過會所托非人,傷人傷己。”
所托非人,傷人傷己。
洛顏之僵硬地站在原地,還未靠近,耳邊鉆入這句話,一時間,臉色血色褪近,她像是被人丟棄的雕塑般,孤寂無望地停駐。
在寧若歡的眼中,那五年是所托非人,她就是那個非人,讓寧若歡覺得傷己。
心慌和無力感順著血液流淌,到達身體的各個部位,她咬緊紅唇,想要逃離這個地方。
可抬眼就是,寧若歡與孟夏極近的距離。
她挪不動腳步,離開和前進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看著。
這一刻,洛顏之有瞬間的頓悟,她過往所言所為對寧若歡的傷害真的很大,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大。
指甲嵌入掌心,細密的疼拉回了洛顏之的思緒,胸腔劇烈起伏起來,酸澀和被刻意忽視的心梗,讓她喘息不上來。
似是察覺到那道長時間注視的目光,孟夏抬起頭,直直地望向數米外的女生。
女生身上也有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傷感,和她在寧若歡身上捕捉到的傷感差不多。
唯一有所區(qū)別的,大概是寧若歡身上還有種硝煙散去的平和,而女生則是深陷其中,不加掩飾的難過。
她順著女生的目光看過去,盡頭處是寧若歡。
她在看寧若歡。
孟夏蹙眉。
寧若歡眼角的余光瞥見孟夏怪異的舉止,頭也不抬地問:“怎么了?”
孟夏說:“若歡姐,來了個人,可能是附近居住的。”
寧若歡這才抬起頭。
四目相對,寧若歡低頭繼續(xù)擺弄相機:“不熟。”
孟夏懸著的心放下:“應該是路過的。”
洛顏之紅潤的唇被咬破,鼻腔酸意涌入大腦,在眼眶處交合,泛起微弱的疼。鴉羽般的睫毛欲蓋彌彰地快速眨動,想要將急欲而出的液體堵回去。
她微微仰起頭,云層匯聚,頭頂是一片白色。
洛顏之舌尖抵住上顎,吸了吸鼻子,別開臉快速地抹了下臉頰。
寧若歡不動聲色地握緊了相機,側過身子:“去下一處拍吧,這里拍得差不多了。”
孟夏繞是再遲鈍也發(fā)現了不正常,這位新來的女生認識寧若歡,而寧若歡也在避著對方。
這兩人一定認識,之間可能還發(fā)生過什么。
是什么能讓溫柔如寧若歡這樣的人避而遠之。
不由得多看了兩眼洛顏之,有幾分眼熟,是曾經在哪里見到過,她不忘回答寧若歡:“好的,若歡姐。”
兩人一同轉身,并肩而行,去往下一處拍攝場地。
洛顏之總是忍不住了:“姐姐。”
寧若歡身形一頓,繼而繼續(xù)往前。
孟夏奇怪地回頭看了眼洛顏之,走得遠了,才是開口問:“若歡姐,她剛剛是在叫你嗎?”
寧若歡無波無瀾:“不是,認錯人了。”
孟夏不是很相信,但寧若歡沒有說的意思,她何苦追問,其中的淵源對她來說,不存在威脅便好。
今日不是提及聯姻的好時候,可被剛才出現的女生影響,孟夏含在口中許久的話經不住說出:“若歡姐有和孟家聯姻的打算嗎?”
寧若歡坐在了秋千上,單手握住特質的長繩。
這是寧雨讓人做的秋千,如今倒是能用來休息會。
寧若歡悠閑地前后晃動:“嗯?”
孟夏坐在了寧若歡十數公分之隔的另一處秋千上:“隨口一提,但強強聯合,對于寧家和孟家都很有利,不是嗎?”
寧若歡:“孟總讓你向我提的嗎?”
孟夏語塞,悶悶地說:“不是,我媽有這個意,但沒有明說。”
“這樣啊。”寧若歡笑了笑,將相機遞交給孟夏,真誠而又認真地說,“孟夏,你無法確定與你聯姻的那人會是什么樣的,你是孟家唯一的繼承人,你的選擇有很多,沒必要現在就框定,將人生放置在一段不確定的感情中。”
她雙腳撐著地面,有一下沒一下地蹬一下,借力使得秋千擺動起來,在微風中輕盈地來回:“寧家有你喜歡的人嗎?如果有,你問過那人的想法嗎?她愿意嗎?如果愿意話,聯姻自是雙方可見的最好的選擇,但她若是不愿意呢?聯姻只會成為束縛你們的枷鎖。”
她偏頭:“你和她都不會快樂。一方是你,另一方是寧家人,無論哪一方我都不會強迫,更不會因為一方的意志而不顧另一方的意見。”
孟夏啞口無言,過了會,她輕笑出聲:“所以,雙方同意才可以。”
她晶亮的眼神快速地掃過身側的人,想要繞過這個話題,可又無法完全繞過:“若歡姐有喜歡的人嗎?”
寧若歡撐著地面,秋千停下:“沒有。”
孟夏心頭的烏云散開,那她還有機會,慢慢來。
剛才見過的女生樣貌一閃而過,孟夏雙手握住長繩,莫名感到一絲威脅。
*
洛顏之失魂落魄地望著遠去的兩人,向來倨傲的神情被空洞掩蓋。
不熟,現在的她出現在寧若歡眼前,得到的僅有一句不熟。
寧若歡甚至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就這么不愿意和她有交集嗎?
她突然覺得好委屈,回溯時間后的這段時間所感受到的委屈比之前半生都要多。
對于她的到來,寧若歡甚至沒有一個陌生人察覺的快。明明很久之前,她哪怕是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寧若歡身后,對方也能很快的找到她,將她抱住,詢問關心她。
她生出一種,即使和寧若歡道歉了,取得對方的原諒了,對方也不會再和她在一起的錯覺。
為什么會發(fā)展到這個地步……
“顏之。”寧雨氣喘吁吁地跑到洛顏之的身邊,遏制不住地驚喜,“你是過來找我的嗎?”
洛顏之茫然空洞的眼神轉動,定定地看見寧雨,數秒后,她嘲諷地笑出聲來。
回溯前,她不就準備接受母親的安排,和寧雨聯姻嗎?現在,寧若歡都直接為她安排了。
寧雨被洛顏之嚇到,趕忙跑過去抱住洛顏之的胳膊,關心地問:“顏之,你怎么了?身子怎么這么涼,你很冷嗎?”
洛顏之的身體涼得嚇人,寧雨不解地望向天空,今天的溫度不至于低到這個程度吧。
“顏之,你跟我回寧家,我給你拿件衣服。”寧雨說,“我打電話給家庭醫(yī)生,讓她過來給你看看,別是生病了,這個季節(jié),最是容易生病。”
她手忙腳亂的又拿手機,又是抱著洛顏之的手臂。
耳邊嗡鳴聲不斷,洛顏之大腦被炸得疼痛不已,她捂住額頭,一手推開抱著她的寧雨,腳步虛浮地往旁走了幾步:“別碰我。”
寧雨呆愣在原地:“顏之?”
洛顏之面色慘白,說話的聲音都是顫抖地:“別碰我。”
她憑著本能往車的方向而去,搖搖晃晃的。
寧雨趕忙追上她:“你這樣怎么能一個人開車回去,我送你回去。”
好吵,頭好疼。
洛顏之眉心緊鎖,不耐煩地躲開過來的人,冷厲道:“別碰我,你聽不懂嗎?”
在外,別人向來是順著她的,如今寧雨一而再,再而三的違背她的話,吃的軟釘子在此刻爆發(fā),她扶著小腹的位置,一字一頓:“別跟著我。”
寧雨張了張唇。
洛顏之呼吸更加急促,眼前的場景出現重影,她用力眨著眼睛,勉強將眩暈感逼回去。
她坐回車上,趴在方向盤上,指腹緊緊扣著方向盤,指甲劃拉出刺耳的聲音。
洛顏之猶如聽不見般,不知疲倦地滑動。
不知過了多久,車窗被人敲響,以為是寧雨,她沒動。
車窗又被人敲響,她側臉,孟夏正彎著腰,隔一段時間便有節(jié)奏的敲擊兩下。
洛顏之記得孟夏的臉,當初她和寧若歡剛在一起時,和寧若歡來回極為密切的人,后來不知道什么原因,孟夏和寧若歡的交流變少,直至后來,她都快要忘記孟夏這個人了。
偶有生意場上見面才會想起。
從外面并不能看見里面,洛顏之確定寧若歡不在外面,她拍了拍臉頰,收拾好心情,漠然地將車窗降下。
“你好,我是孟夏。”孟夏率先開口,“不知該怎么稱呼你?”
洛顏之冷冰冰地丟出三個字:“洛顏之。”
孟夏眉梢一挑。
洛家人。
孟夏指了指外面的天色:“洛小姐是找寧總商討寧洛兩家聯姻之事嗎?”
洛顏之不言語。
孟夏謙和有禮,抬起的手遞起一件外套,意有所指地說:“天色漸冷,洛小姐別受凍了,有人讓我將這件衣服給你。”
洛顏之眼底染上點點希翼:“是姐……寧總讓你給我的?”
孟夏:“不是,是寧雨小姐。”
說罷,她看向一個方向。
洛顏之跟著看過去,寧雨正站在那。
沒有寧若歡的身影。
洛顏之眸光黯淡下去,丟下一句“不需要”,而后升起車窗,啟動車輛,離去。
孟夏曲起指抵了下鼻梁,將外套交還給走來的寧雨:“寧小姐,她沒要。”
寧雨接過衣服。
孟夏回身欲走,忽見寧家別墅三層陽臺上,一道頎長的身形不知立在那多久。
寧若歡在陽臺上看了會,孟夏和寧雨的交流落入她的眼中,那件外套從孟夏手中交由到寧雨手中。
至于先前那輛離去的黑車,寧若歡并未過多注意。
她轉身回到臥室,將今日為孟夏拍攝的照片逐一看過,而后去書房,導入電腦中。
之前已經拖過孟夏畫像的事情,寧若歡不打算繼續(xù)拖著照片了。她選擇了幾張效果很好,不需要后續(xù)的照片發(fā)給孟夏。
寧若歡:【這幾張很好看。】
孟夏回復的很快:【若歡姐,只是這幾張嗎?】
明顯是在打趣。
寧若歡:【都很好看,只是這幾張的構圖,光影,色調之類的都不需要調整。很完美。】
孟夏:【若歡姐拍得好。】
寧若歡回復了兩句,專心手中的事物。
一個小時后,她將剩余的照片逐一發(fā)送給孟夏,不出意外的再次引得孟夏夸贊。
寧若歡配合地聊了幾句。
她打開社交軟件,消息欄中跳出很多條消息,多是求原圖的,畢竟自帶的水印如果截去,多少會破壞掉原圖的美感。
寧若歡參照著她們所求的圖,挨個將原圖發(fā)送過去。
隨后,又發(fā)布了一組新的圖片,還是之前拍攝的。
解渺這次沒有私聊她,只是在數個小時后,給她點了一個贊。
*
經過那一陣的緩和,洛顏之穩(wěn)定了許多,她一路開回到家,在管家和一眾傭人驚奇的目光中,快步跑回房間中。
她打開電腦,大腦快速地閃動,各種不全的昵稱在大腦中游走,她一次次地輸入,一次次的在用戶中尋找……
都沒有找到寧若歡的社交賬號,她開始刷同城,眼睛看得干澀發(fā)疼也不停下。
都沒有。
同城的范圍也很大,根本難以尋得。
洛顏之握緊鼠標,但凡當初多一點耐心,多記一點寧若歡相關的事情,也不至于現在一頭散亂,盲目尋找。
扔在桌子上的手機亮起,將洛顏之暗沉的臉照亮。
寧雨:【顏之,你到家了嗎?】
洛顏之瞥見屏幕上彈出的消息,心頭煩躁更甚。
寧雨:【到家了和我說一聲,多喝點熱水,再量一**溫,別生病了。】
寧雨:【顏之,還沒到家嗎?】
寧雨的消息一條接著一條,洛顏之混亂的思維更加麻木,她憋著一口氣,砸了下桌面。
寧雨久久等不到洛顏之的回復,轉念要給洛清韻發(fā)消息確定對方的安全,剛點開和洛清韻的聊天界面,洛顏之的消息跳出。
洛顏之:【到了。】
寧雨打字:【量體溫了嗎?】
洛顏之:【有事。】
冷冰冰的兩個字,極盡敷衍之態(tài),寧雨霎時間繃緊手指。這時,寧若歡從樓上下來,很輕很慢地掃過她。
寧雨轉移了仇恨目標,都怪寧若歡,若不是她,洛顏之怎么可能會不看自己。
她暗暗咬緊牙關,面上還是帶著笑容地站起身:“堂姐。”
寧若歡“嗯”了聲。
寧雨:【你忙,注意身體。】
洛顏之懶得再看再回,早已將手機丟到別處,眼不見心不煩。
是夜,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閉眼,就是白日寧若歡為孟夏拍照,和對方額頭相貼的場景,再一睜眼,又是前段時日前,寧若歡和孟夏一同看畫展,為對方整理頭發(fā)的場景。
隨之而來的,是她去寧家時,寧若歡對她的視而不見,談及聯姻時的無動于衷,街道相遇時,避讓的陌生,以及今日的那句“不熟”。
對比鮮明而慘烈。
一根根尖銳的刺緩而慢地扎入心頭,疼痛悠長而刻骨。
洛顏之身體顫抖。
可之前,寧若歡也曾邀請過她去畫展,提及過為她拍攝照片,記錄生活,可這些,統統被她拒絕了。
以嫌畫展無聊,拍攝麻煩拒絕了。
所以,寧若歡選擇和別人做這些事,她有什么理由阻止,又有什么資格和身份阻止呢?
她和寧若歡連最基本的羈絆都沒有了。
她親手將寧若歡推遠。
是她不識好歹,以為未來漫長,總有時間去做這些事。
可忘記了人的熱情會在一次次的推拒和傷害中被消磨殆盡。
洛顏之扯了扯唇角,發(fā)現連假笑都牽扯不起來。
她無法控制地自我內耗,自我折磨。
寧若歡是不是喜歡上了孟夏,是不是打算和孟夏結婚。
是不是再也不要她了,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和她相識相認……
她伸出手,床的另一邊是空的,是微涼的,再也觸及不到溫軟的身體,再也不會有人將她抱入懷中,一遍遍地哄她入睡。
曾經唾手可得的東西,因為她的不珍惜,離她而去。
“好啦,睡不著嗎?要不要給你講個故事?”
“嗯?還冷啊,都成人形掛件了,把手伸進我的睡衣了,別亂碰,早點休息。”
“被子蓋好,多大的人了,怎么還會有踢被子的習慣。”
“是是是,是你一個人的,我也只愛你,晚安,寶貝。”
“……”
寧若歡過往哄她睡覺的話一字字的清晰起來,一句句的在她耳邊回蕩。
蓄滿液體的眼眶承受不住愈發(fā)濃重的情緒,洛顏之閉上眼睛,淚珠溢出,順著肌膚流入鬢發(fā)中,打濕了枕頭。
原來在她那段自以為是的時光中,她們也曾真心相愛。
是她親手將這一切打破,連帶著寧若歡對她的愛意。
第34章 姐姐,求你,幫我
寧洛兩家有關聯姻的事宜一拖再拖,寧蘭和洛清韻兩方都有些著急了。
寧蘭是因為寧雨整日在她面前晃蕩,楚楚可憐地訴說少女的心事,她于心不忍。
雖說前一次洛顏之明確地拒絕了和寧雨聯姻,但未嘗不可以再試一次,不過是幾句話的事,無傷大雅。
而洛清韻則是因為急于借助寧家的勢,以此為跳板,向上躍升。
兩家各懷心思,商定了新的日期。
洛顏之再一次同洛清韻前往寧家。
私下早已經串聯了具體的人選,這幾日,洛清韻不斷提及寧雨的好,就連在車上的這段時間都不放過。
洛清韻一條條的羅列:“寧雨雖說是普通異能,但滿心滿眼都是你,未來你和她結婚,大小事宜她都會順著你,婚后定會和諧美滿,又有寧洛兩家在后作為你們的依托,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是最好的選擇。”
她放棄了洛顏之可以撬動寧若歡的妄想,與其不切實際,讓寧若歡對洛家心生不滿,不如直接選定寧雨,皆大歡喜。
寧雨雖說帶來的好處不及寧若歡多,但至少有寧蘭在后面為她撐腰,寧若歡多多少少也會更為照顧。
洛清韻思及此,繼續(xù)說:“我跟你說了這么多,你聽進去多少?”
洛顏之失神地怔愣,沒回答。
洛清韻皺了皺眉頭,讓司機將車停在無人的路邊,擋板升上來,隔絕前后的空間。
洛清韻側過身子,語氣嚴厲了許多:“顏之,你長大了,很多事,即使我不說,你也應該分得輕重緩急。”
洛顏之目光空洞,淺色瞳孔在眼眶中慢悠悠地轉動一圈,好似才從發(fā)覺洛清韻在同她說話,慢半拍地,她扭過頭,從嗓子深處擠出一個“好”字。
不知她聽沒聽進去,但總歸得到了回答,洛清韻面色緩和下來:“你最是讓我放心。”
不知是哪個字戳中了洛顏之的笑點,她看向窗外,無聲地笑起來,額角青筋浮動。
隔板被升上去,洛清韻讓司機繼續(xù)開,司機不經意看了眼后內視鏡,觸及到洛顏之詭異的笑容,頭皮發(fā)麻地別開目光,安分地做好本職工作。
寧家一如上次那般為了表示對洛家人的重視,提早在外等待。
寧雨勢在必得地站在寧蘭身側,其余的寧家小輩自知是來充數的,不像寧雨穿的那么隆重艷麗,更多的是怕搶了寧雨的光芒,事后被穿小鞋。
誰知道寧蘭為什么那么重視寧雨,視若己出的照顧在身邊。
邁巴赫緩緩駛入大門,寧蘭揚起客套的笑容,不忘低聲叮囑寧雨:“等會你主動去為洛顏之開門,她畢竟是空間異能的擁有者,自是有傲氣的。”
寧雨忙不迭地點頭:“伯母,我知道的。”她咬唇猶豫,“這次堂姐還會出來嗎?”
寧蘭微微搖頭:“不會,她對這種事情不感興趣,我沒告訴她今天洛家人要來,洛顏之就算問起,也能推說她去公司了。”她頓了頓,直接明示,“今天是你的主場,不用擔心。”
吃下一顆強效定心丸般,寧雨的心安穩(wěn)下來,她瞥了眼身后的其她姐妹,不屑地扯了扯唇角。
都是為了襯托她而來的綠葉。
待到邁巴赫停下,寧雨提起快要垂地的長裙,快步來到車邊,等到車門自動打開,她手臂抬起,手背貼合在車框上,挽起溫婉和煦的笑容:“顏之,小心點,別撞到頭。”
洛顏之掃了她一眼,又看了眼車外的一排寧家人,長而翹的睫毛與羽翼般輕顫,車內,洛清韻不著痕跡地推了她一下,讓她承接寧雨的好意。
“顏之,你看人家小雨多體貼,你也多學學人家,別一天天地板著個臉,除了小雨,還有誰會這么細心地哄你?”洛清韻打趣道。
兩道聲音交疊在一起,類似的話她也曾對寧若歡說過,如今聽別人對她說這話,只覺得心中憋屈煩悶得厲害。
她需要被哄嗎?她說過她要被哄嗎?洛顏之設身處地地感受到寧若歡當初不曾說出口的感受。
她緩和心情,低頭彎身下車。
寧雨順勢牽住她的胳膊,又不敢牽地太緊,生怕洛顏之一個不高興,甩開她,讓她再次丟臉。
洛清韻從另一側車門而出。
“這倆孩子,只顧得對方了。”寧蘭狀似無可奈何地去接洛清韻,“都忘了你還在車內。”
寧雨不好意思地笑笑:“洛阿姨。”
洛清韻笑說:“你們聊,不用在意我,今天你們才是主角。”
洛顏之面無表情。
洛家母女在寧家人的帶領下進入了議事廳。
這次的氛圍比上次嚴肅了很多,兩方都想要快速將聯姻之事蓋章翻頁,省得夜長夢多。
剛一落座就直奔主題,話里話外直言聯姻之事。
洛顏之像是個精致的洋娃娃,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她的視線好似能穿過厚重的墻壁,看見外面的景象,定格在一點。
耳畔邊的說話聲不間斷,主要是寧蘭和洛清韻,間或伴有一兩句寧雨的聲音。
“那就這么定下來了,洛顏之和寧雨兩人聯姻。”寧蘭總結性的發(fā)言,“然后選個好日子將這個消息公布媒體。”
洛清韻點點頭:“可以。”她意思性地問了下當事人,“顏之,小雨,你們的想法呢?”
寧雨嬌羞地“嗯”了聲,小心翼翼地去看洛顏之的表情。
洛清韻:“顏之?”
洛顏之臉色白了一分,她收回空間異能,將手臂從寧雨手中抽出:“你們不都商量好了嗎?”
見她沒有拒絕,寧雨懸著的心平穩(wěn)落地,一切都將塵埃落地,她和洛顏之將會成為人人艷羨的情侶。
寧雨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唇角不住地上揚。
洛清韻和寧蘭也松了一口氣。
場面頓時和諧起來,話題轉向聯姻后的安排。
洛顏之找了個理由出去,洛清韻和寧蘭都沒有多問,但還是以培養(yǎng)感情的由頭,讓寧雨陪同洛顏之一起。
洛顏之沒有拒絕。
出了會議室,洛顏之只覺得呼吸都清新了許多,眼角的余光掃了眼緊緊跟在身邊的人,眼底一閃而過的不耐。
根據空間異能釋放時所感知到的,寧若歡此刻正在這座別墅三樓的某個房間中。
她手指和拇指揉捏在一起,問寧雨:“可以給我拿一件衣服嗎?”
她垂下眼眸,計算著時間,單薄的長袖遮蓋了她大部分肌膚,她用手背快速碰了下寧雨露在外的胳膊,將冰涼的觸感傳遞給對方:“有點冷。”
寧雨因洛顏之主動的觸碰而感到驚喜,說:“有的,我讓管家給你拿。”
說罷,她就要喊站在墻壁處,將存在感降至最低的人,下一秒,洛顏之的聲音先一步響起:“你幫我拿吧。我不想經過太多人的手。”
洛顏之的性子向來多變倨傲,寧雨了解一些,何況對方剛剛答應了和她聯姻,她自是不可能佛了對方的意,但讓洛顏之一個人等在這,也不好。
她順著說:“顏之,你跟我去臥室?”
洛顏之“嗯”了聲,“幾樓?”
寧雨說:“二樓。”
二樓,再往上就是寧若歡所在的位置。
在寧雨的帶領下,兩人上了樓,期間寧雨在洛顏之耳邊說了些什么,洛顏之應付性地嗯了幾聲。
沉寂在聯姻喜悅中的人沒能注意到這點,依舊自顧自地說著。
“顏之,你還沒進過我的房間。”寧雨笑著說,“也不知道我布置的風格,你喜不喜歡。”
洛顏之抬眼看向通往三樓的階梯,敷衍地回:“等以后再進吧,我在這等你。”
寧雨:“啊?”
洛顏之后退一步:“還沒結婚,保留點神秘感不好嗎?”
神秘感,這只是一間臥室而已,又不是婚房,至于所謂的神秘感嗎?
寧雨想說點什么,可瞧見洛顏之眉宇間的疏離和抗拒,邀請的話堵在了喉嚨中,她點點頭:“好,我很快出來。”
臥室的門沒關,寧雨進入與臥室相連的衣帽間,認真挑選給洛顏之穿的衣服。對于這種穿她人衣服的親密行為,寧雨自是想要鄭重些,結合洛顏之本身的性格和穿衣特點,寧雨最后選擇了一件純色印花外套。
然,等她帶著衣服出了衣帽間,視線穿過臥室,卻并沒有看見等在門外的人。
寧雨心中驀然一晃,快步走出。
一定是視野原因,洛顏之就站在門的兩邊,因為墻壁的阻擋,所以她才沒有看見。
可等她走到走廊上,依舊沒能看見洛顏之的身影,心中的恐慌變大,她一邊掏手機給洛顏之打電話,一邊問經過二樓的傭人。
“寧雨小姐,洛小姐剛剛上了三樓。”傭人回答。
寧雨神情一僵,猛地望向三樓,緊緊攥著手中的那件外套,褶皺以她五指為中心生出。
打出去的電話無人接通。
*
三樓書房內,坐于書桌后的女人姿態(tài)端莊,骨節(jié)分明的指捏著鋼筆,指骨發(fā)力時,滑露出流暢清晰的線條。
寧若歡正在簽施文讓秘書送過來的文件,有些文件還需要她過目同意才能繼續(xù)進行。
過到一半,她抿了口微涼的茶水,口感帶著淡淡的苦味,失去了茶本身的醇香。
是放置太久的原因。
金屬質地的鋼筆身和茶杯相撞,寧若歡又想喝口茶水潤喉,觸及到更加冰冷的杯身時,恍惚意識到茶水已然苦澀,難以入喉。
她放下鋼筆,無意讓她人幫忙,起身準備重新煮一壺新茶。
“咚咚”。
書房的門被人敲響。
寧若歡掀起眼皮,在她進入書房前,她就與人說過,不要進來打擾。
或許是有重要的事情,寧若歡坐了回去:“進。”
簡短清潤的話語順著書房外墻壁上的電子屏傳出,在細密電流的加持下,傳入人耳中,酥酥麻麻的癢。
沒有刻意的生疏,很平常的語調,洛顏之心狠狠顫動起來,干涸的眼眶漸漸濕潤起來,柔軟的掌心包裹著門把手,久久無法按下。
她似是喪失了開門的力氣。
外面空了聲音,無人入內。
因為突兀的打斷,敗了品茶的心情,寧若歡拾起鋼筆,埋首于桌岸上的文件。
輕微的摩擦聲響起,門開了一條縫,走廊上的光線順著這條縫隙鉆入,與書房內部的光線融為一體。
一道人影隨著光線一并鉆入。
寧若歡頭也不抬地問:“什么事?”
來人沒有出聲,寧若歡審閱完手頭這頁,落下簽名才抬起頭。
琥珀色瞳孔中撞入極為熟悉的身形,鋼筆滑落,在文件上落下一團墨點,好在主人眼疾手快,不至于暈染更多的墨色,造成影響。
寧若歡悠悠地蓋上鋼筆,身姿慵懶隨意地向后靠去,看著入內的人關了書房的門,緩步走到書桌前。
“洛小姐,這里不應該是你可以隨意出入的地方。”寧若歡淡淡地起身,端起涼透了的茶水倒入垃圾桶中。
新入的茶葉泡入壺中,寧若歡斂眸:“出去。”
浸潤的液體搖搖無力地蓄滿眼眶,晶瑩的水珠沾染過睫毛,粘黏在一起,迎合著主人最后的倔強,不愿落下來。
洛顏之揪著衣衫,近乎抿成一條直線的唇揚起微末的弧度,借由茶壺熱氣升起,寧若歡垂目的小間隙,她快速別過頭。
透明的液體墜落,在半空中拉出水滴狀。
寧若歡微不可查地動了動,尾指觸及到鋼筆的金屬筆身。
“時間是被回溯了,對嗎?”洛顏之聲音壓著無法克制的顫音。
經過這幾日的分析,她越發(fā)確定寧若歡一直都是擁有異能的,只是通過某種不為人知的方式避開了異能檢查。
想想也是,時間異能的擁有者,又有施文從旁協助,躲過異能檢查還不是輕輕松松。
寧若歡靜靜地注視著面前的茶壺:“出去。”
冷漠而不留情面。
洛顏之不動,她執(zhí)著地問:“是因為我的緣故,你才選擇回溯時間的,對嗎?”
寧若歡掀起眼簾,內里平靜無波,宛如面對一位陌生人般:“誰讓你進來的?”
沒有她的允許和寧家人的帶領,洛顏之怎么可能上得了樓,恐怕剛踏上臺階,就會被管家攔住。
洛顏之語塞,半晌道:“寧雨帶我上樓的。”
寧若歡了然,拼湊出事情的完整經過:“以什么理由哄她帶你上樓的?”
心思被人直接洞穿,不留余地地指出,洛顏之頭一次生出了難堪到想要逃離的想法,寧若歡的目光太過銳利,話語太過不留情面。
真的一點不顧及她。
明明早已經知曉的結論,再次被驗證還是控制不住地抽疼,她無端拉了拉單薄的長袖,小聲說:“我對她說,我冷。”
“冷?”寧若歡看了眼洛顏之,對方包裹的沒有在街巷中那么嚴實,冷白的肌膚在暖光的照耀下,隱隱鍍上相同的色調,“寧雨的房間在二樓,不經過主人同意,擅自在她人住處隨意走動,洛家就是這么教導洛小姐的嗎?”
洛顏之頭越來越低,高傲的脊梁彎曲了一瞬:“我想見你,姐姐……”
沙啞地喊出熟稔的稱呼,洛顏之舌頭有種轉不過彎的錯覺,往日習以為常,不假所思就能脫口的稱呼,此刻卻像是在嘲諷她的不力量力。
她和寧若歡都沒有關系了,還有什么資格叫對方姐姐。
寧若歡倒了杯茶水:“見過了,可以出去了。”
三句話不離讓洛顏之出去。
洛顏之咽了下喉嚨,忍住羞憤難當,將原先的那句話重復:“是姐姐讓時間回溯的嗎?”
還在執(zhí)著于這個答案,還懷抱著一絲幻想。
寧若歡把玩著那只價格不菲的鋼筆,深藍色的鋼筆身折射出燈光的形狀:“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又或者說,你怎么確定你說的回溯和我理解的回溯是一回事?”
洛顏之說不出話,她的確無法確定,甚至如果寧若歡回答不知道所謂的回溯,她也一點辦法都沒有。
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測,是她憑借直覺做出的猜測,她給不出確切的證據。
五指不自覺地合攏,身體的涼意越來越濃郁,她忍不住地發(fā)抖,虛無縹緲的冷氣貼著衣衫沒入肌膚。
“你不會撒謊的,姐姐。”洛顏之突然說,“如果你真的沒有回溯時間,你看著我的眼睛,對我說一遍。”
這是她最下下策的選擇。
寧若歡被她這句話逗笑了,她雙手交叉,手肘撐著桌面,溫和地望著面前的人,一字一頓:“洛小姐,寧洛兩家是有交情,但還不夠讓你在我面前,一再的要求我。”
她輕笑一聲,意味深長地補充:“洛小姐以為這里是洛家嗎?還是覺得,我是寧雨,會事事順著你?”
輕描淡寫地將回答推走,空氣中混合著四溢的茶香。
每一個字落在洛顏之的耳中,都不在乎是一次重擊。
過往的寧若歡就是會事事順著她啊。
寧若歡細長的手指點在書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點動,幽遠的記憶盤旋在腦海中。她看著面前的女人,青澀和穩(wěn)重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混合在一起。
青澀的是洛顏之現在的年紀,穩(wěn)重的是那五年中在身上留下的痕跡。
可一聽這人說話,還是有種幼稚的感覺。
回溯前的五年歷練,沒能讓她有更多的成熟。
她不是很明白,洛顏之矛盾的點在哪里,她既然看重家族聯姻所帶來的利益,又為什么跑過來追問這些意義不大的問題。
哦,對,她現在是寧家的掌權人,與她聯姻,洛家和洛顏之會獲得更多的利益。
算盤打得很好。
今日洛顏之來寧家的目的也明了了,她端起茶杯,輕輕吹過茶面,凝視著茶面蕩起的一圈圈漣漪:“洛小姐能和寧雨自由出入,想來寧洛兩家的人選已經確定了。洛小姐有何需要,只管提,寧家會竭盡全力滿足洛小姐,確保你和寧雨的婚事可以順利進行……”
“寧若歡。”洛顏之突然打斷寧若歡的話,她直直地喊出女人的名字,咬著牙問,“你一定要這么侮辱我嗎?”
真的將她推給寧雨,還確保婚事順利進行,她壓根就不打算和寧雨結婚,一切都是權宜之策,寧若歡怎么會看不出來。
寧若歡面不改色,溫潤依舊:“在很久之前我就說過,洛小姐的選擇,我無從干涉。至于洛小姐剛剛所提及的侮辱,我只是按照流程進行,談何侮辱?”
按照她的選擇給她安排,還要被扣下侮辱人的帽子,寧若歡無辜地抿了口茶水。
新泡好的茶茶味醇香綿長,回味有股很淡的甘甜。
她忍不住又抿了一口,隨后說:“洛小姐既然不滿意我的安排,可以向寧雨提,或者由洛家安排,后續(xù)寧家該給的也不會少。”
洛顏之胸腔起伏劇烈,呼吸凝固數秒后,全身的器官都在急切地渴望氧氣,迫使她急促地呼吸。
她知道這幅身體這幾日不能有太多的情緒起伏,強硬地讓情緒平穩(wěn)下來。
寧若歡不經意地抬眼,敏銳地發(fā)覺面前人的怪異,畢竟是在寧家,又在她面前,不能真的讓人出事,她放下茶杯:“你怎么了?”
洛顏之脖頸處那條美人筋跳動:“對不起。”
寧若歡瞇起眼睛。
洛顏之又說:“對不起,那五年是我不對,我不該那么對你,不該忽視你的感受,你心中有氣,怎么對我,怎么拿我發(fā)泄,我都可以接受。”
她揚起秋水般的眸子,哽住道歉卑微的難堪,逼迫著自己說出完整的話來:“但唯獨……能不能別這么對我。”
把她當成陌生人一樣對待。
女生抽泣地說著,氣音游移:“別裝作不認識我。”
寧若歡避開那雙清亮的眼睛,唇角噙著的一抹嘲諷慢慢收斂。
“姐姐,我知道錯了。”午夜夢回,從噩夢中驚醒的時候,她下意識地想要尋求那個溫暖的懷抱,可帶給她的只有數不盡的涼意,洛顏之抽泣地說,“我真的知道錯了。”
她不知不覺間走到了書桌邊,近乎居高臨下地看著端坐在書桌后的人,水潤的眸子濕漉漉的,眼睛紅腫,面頰高熱得發(fā)紅。
“我給管家發(fā)消息了,很快她就會過來帶你離開。”寧若歡起身,繞過棕黑色的書桌,要離開書房。
洛顏之一把攥住寧若歡,淚珠積蓄到一定程度,眼眶無法承盈,順著臉頰滾動,墜落而下。
瞬間的滾燙和冷卻后徹骨的涼。
寧若歡繃著臉:“你到底要做什么?”
洛顏之低聲說:“我不想和寧雨聯姻。”她祈求,“現在的我無法反抗洛家的意愿。”
“你們家的事,”寧若歡說,“無能為力。”
洛顏之淚珠滾落:“姐姐,求你,幫我。”
第35章 一個人怎么能有這么多面孔
洛顏之哽咽地低下頭,指腹緩而慢地在寧若歡的手腕上摩挲,空間異能凝聚成星點,順著指腹,不著痕跡地注入女人的手腕中。
洛顏之掀起眼簾,鴉羽般的睫毛下,一雙鹿眼楚楚可憐地眨動,又是一顆淚珠砸在寧若歡的肌膚上。
將她從失神的狀態(tài)中砸回。
洛顏之含著泣音,小心翼翼地尋求女人的憐憫:“求你了,姐姐。我不想和一個我不喜歡的人朝夕相處。”
寧若歡眉心緊鎖,她看著面前人沾滿水漬的臉龐,視線向下,落在洛顏之握著她腕骨的手上。
洛顏之因為她的這一眼瑟縮了下,卻沒有把手掌移動,身體小幅度地抖動了下,泄露出幾分驚恐的情緒。
又是類似的場景,寧若歡忽而想起,那時洛顏之在寧洛兩家人面前選擇她時,是否也會像今日這般,請求當時的寧家掌權人。
但很快,她就將這個可能性排除了。
不會的。
眉頭舒展,寧若歡放下為了方便簽署文件而挽起的袖子,絲綢質地的襯衫袖子輕柔地覆蓋住肌膚,連同洛顏之搭在她腕部的手也被掃過一部分。
洛顏之的心前所未有的緊張起來,透明的星點完全沒入女人的皮膚。
她狼狽地松開寧若歡,慌不擇路地后退兩步,紅腫的眼眶發(fā)酸發(fā)澀,哭泣造成的心理性抽泣讓她說話變得斷斷續(xù)續(xù):“對不起……我又給你帶來困擾了。”
說完,她又一次低下頭,無力地盯著腳下的地板,雙手無措地來回勾動在一起,僅她可見的立方體虛影轉動半圈。
嘴上說著對不起,實際卻沒有離開的行動。
寧若歡往前走了兩步。
“真的不能幫幫我嗎?”可憐細小試探的聲音從洛顏之口中傳出,“姐姐……”
寧若歡腳步一頓:“洛小姐,這些不是我能決定的,你自己做出的選擇,就要自己承擔后果。我沒有義務幫你,更沒有義務陪你一次次地浪費時間。”
堂堂空間異能的擁有者,若是真的不情愿,誰又能強迫于她。
這種哭鬧的戲碼演的可以了,沒必要陪著繼續(xù)演下去了。
書房門被人有節(jié)奏地敲擊了三聲,寧若歡抬眸望去,沒有說話,直接將書房門打開。
管家惶恐地站在門口,在看見里面的洛顏之時,連忙說:“寧總,是我做事不利,沒能告知洛小姐不能打擾您。”
寧若歡說:“沒事,送洛小姐下去。”
管家松了一口氣,繼而對洛顏之說:“洛小姐,請跟我下來。”
洛顏之轉過身,背對著書房門,一遍遍地擦拭臉上的淚水,管家垂目不看。
數分鐘后,洛顏之收拾好心情,揉了揉泛紅的眼睛,對著寧若歡微微鞠了一躬,真誠地道歉:“抱歉,寧總,顏之不應該冒然打攪您,真的很對不起,還望您能原諒我。”
寧雨著急地在三樓樓梯口來回徘徊,在管家話傳出時,她忍不住擔心起來。
洛顏之真的跑到了寧若歡的面前。
可管家說完話后,再沒有聲音傳來,連關門聲都沒有,她不免好奇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礙于寧若歡在場,她根本不能探頭查看。
好在,不久后她就聽見了洛顏之的聲音。
帶著微微沙啞的和寧若歡道歉。
寧若歡邊整理袖扣邊往外走:“送洛小姐下去。”
管家:“洛小姐,請。”
寧雨立刻轉身要下去,還未完全轉身,寧若歡出現在樓梯口。
“堂……堂姐。”她磕磕巴巴地喊了聲。
寧若歡瞥了她一眼:“嗯。”
洛顏之緊隨其后,寧若歡沒有過多停留,直接下了樓。
“顏之,你,”寧雨知道問了也沒結果,她轉變話題,“我們下去吧。”她將拿著的衣服遞給洛顏之,關心地說,“顏之,你要的衣服,別受凍了。”
洛顏之沒有接:“不用了。”
說罷,她也下了樓。
寧若歡將兩人的對話盡收于耳,她都不知道是該心疼寧雨的悲哀還是對洛顏之做法的嘲弄。
平白利用了別人,到頭來一點好處都不給。
會議室內,一名傭人小跑入內,湊近寧蘭的耳側,小聲說了什么,寧蘭臉色當即一遍。
洛清韻笑容斂住,莫不是又發(fā)生了什么事:“怎么了,阿蘭?”
寧蘭僵硬地扯出笑容,與僅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顏之跑到三樓去找了若歡,現在兩人一起下來了。”
洛清韻:“一起下來了?”
她當即坐不住了,想知道兩人私下說了什么,又為什么一同下來,但寧蘭都還沒發(fā)表意見,她身為客人,怎么能冒然出去查看情況。
寧蘭也坐不安穩(wěn),生怕又發(fā)生什么變故,扯出牽強的笑意:“清韻,我們去看看那幾個孩子又背著我們做什么了。”
正合洛清韻的意:“這些孩子啊。”
寧家小輩們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也想跟著一同出去,卻被寧蘭以她們許久沒好好聯系家族情的由頭給按住了。
寧若歡剛下樓,就撞到剛從一樓會議室出來的寧蘭和洛清韻。
“媽,洛阿姨。”她謙和有禮地同兩位長輩招呼。
洛清韻瞧見緊隨而下的洛顏之,用眼神詢問對方發(fā)生了什么事,洛顏之沒理她,面色和嘴唇是不正常的紅。
洛清韻按下去的心思又活絡起來。
寧雨比她們兩人稍慢一點下樓,手臂上還搭著一件外套,她氣有些急:“伯母,洛阿姨。”她快步走到洛顏之身側,將那件外套披到女生身上,“顏之,還是穿著吧,感冒了會很難受。”
洛顏之肩膀聳動,不耐煩地拽入外套的領口,掌心力度帶起,將外套拉下,帶起的風使得她長袖往上提了下,幾點不引人注意的青紫色針點露出。
但很快長袖垂下,將其遮蓋住。
洛顏之將外套塞回寧雨懷中,幾步走到了洛清韻身側,眉眼間閃爍著念想,她徑直叫住往外離去的人:“寧總。”
沒想到下樓會直接撞到寧蘭和洛清韻,在兩家長輩面前被叫住,表面的功夫還要做到位,寧若歡側轉過身。
洛顏之說:“寧總,我對寧洛兩家的聯姻存有異議,可否借一步說話。”
寧雨瞳孔猛縮。
果然還是有變故。她不由得攥緊了衣服,她就說洛顏之今天在會議室的態(tài)度怎么會那么順從,一切都是為了見到寧若歡做準備的。
無論是和洛清韻還是寧蘭提及對聯姻有異議,都會被幾句話敷衍過去。
但寧若歡不一樣,上次的變故就是因為寧若歡的存在,這一次,明明都隱瞞了這件事,卻不料忽略了洛顏之這個變故。
又要被羞辱一次。
寧雨不甘地咬緊后槽牙。
她將一切原因歸結到寧若歡的頭上。
寧若歡沒動。
洛顏之繼續(xù)說:“我希望取消寧洛兩家的聯姻。”
洛清韻拉住洛顏之的手臂:“顏之,注意措辭。”
怎么能和寧家取消聯姻。
洛顏之下來時的神情明確說明了在樓上和寧若歡發(fā)生了什么。
而這,無疑是個很好的信號。
洛顏之不管不顧地說:“我并不覺得,寧洛兩家的聯姻處于平等的地位。”她繼續(xù)說,“要么換人與我聯姻,要么取消聯姻。”她頓了半秒,“寧總不愿意取消的話,我們洛家也會選擇換人。”
寧若歡看她。
洛顏之說:“洛家的影響力在S市僅次于寧家,我又是空間異能的擁有者,洛家下一任的繼承人。我想,現有的條件不足以圈定我為聯姻人選之一。”
寧若歡余光瞥見毫無血色,唇色慘白的人,心底默默嘆息了聲。
她覺得她應該同情被人當著面說不夠格的寧雨。
洛顏之說話還是這么不給人留有情面。
“寧雨,”寧若歡問,“你的想法呢?”
寧雨渾身發(fā)抖,說不出話來。
寧若歡又看向另一邊的寧蘭:“媽,你覺得呢?”
寧蘭支支吾吾地說:“聯姻是老一輩定下來的,我們這些后輩怎么能說取消就取消……”
她顧及的是上一代和寧家的臉面,當初寧洛兩家約定聯姻時,知道的人不少,冒然取消,一定會引發(fā)外界猜測,到時撲風捉影,各種消息都能編出。
寧家丟不起這個人。
洛家亦是如此。
“好,我知道了。”寧若歡微微頷首,“洛小姐想要誰與你聯姻?”
洛顏之微微一笑:“寧總心中知曉。”
寧若歡又是一點頭:“那換人吧。寧洛兩家都換人,”她側頭說,“既然此次聯姻無關洛小姐的事了,后續(xù)就不需要來寧家商討了,寧家這輩若有自愿前往洛家……”
“暫時可能不行。”洛顏之微笑地打斷寧若歡的話,“寧總,目前洛家僅有我一個適齡的聯姻人選。”
其中意味很明確了。
寧若歡頓了下,差點被洛顏之氣笑了,一方面覺得寧家選的人配不上她,要求換人,另一方面,洛家目前只有她一個人選。
取消不行,繼續(xù)也不行。
洛顏之這是直接倒逼她。
她真是小看洛顏之了,一開始的哭哭啼啼恐怕也是為了降低她的警惕性,引她下來。
一個人怎么能有這么多面孔。
她淺淺地吸了一口氣:“那就往后推,等寧洛兩家皆有自愿的了,再商討此事。”
說罷,她讓管家備車去公司。
寧蘭強撐著僵硬的笑送走了洛家母女。
終究還是沒有撕破臉面。
洛清韻知曉被女兒戲耍了,忍著怒氣:“你最好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洛顏之意味不明地用指背抵了下唇:“咬得好疼,”隨后又說,“我們演得很像那么回事吧?”
洛清韻:“……”她狐疑,“你和寧總故意的?”
洛顏之沒有回答,只說:“媽,總要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洛清韻沉思片刻,事已至此,她已無法改變,若真的像她所想那般,寧若歡和洛顏之有更深層次聯系的話……
洛顏之看她樣子,彎彎唇。
她攤開五指,空間印記傳出被標記人的方位。
第36章 洛顏之笑容凝固
寧氏集團董事長辦公室內,一道頎長的身形立于巨大的落地窗前,俯視而下,透明的玻璃不規(guī)則的倒映出女人的面容。
寧若歡微垂著頭,神色不明地望著外部的景色,還是白天,這座城市的繁華還未完全顯露出來。
身側,施文錯開半個身位,尋著寧若歡的視線看過去,放置于手邊的藍色文件夾已經打開:“寧總,這些文件不需要您親自送來的。”
寧若歡搖搖頭,沒接這句話,她忽而道,“施文,”頓了半秒,她小幅度地蹙了下眉,“洛顏之也有回溯前的記憶。”
她本不想直接告訴施文,惹得施文對此事多想,耗費太多時間防備洛顏之。
但早晚會知道的。
她扭過身,半邊面容暴露在落地窗外的陽光中,她的皮膚很薄,眼皮垂下,被照耀著,那種淺薄更明顯,能看見隱匿其中的青紫色的細小紋路。
手中的文件傾斜,施文流露出幾分驚訝,這種事情在第一次回溯的時候并沒有發(fā)生。
但她很快想到了回溯前,她們處在的位置。
洛顏之的空間異能內。
“寧總,她知道您的異能嗎?”施文問。
寧若歡轉回去,繼續(xù)看向窗外:“猜到了點。”
施文抿唇,欲勸又止。
寧若歡擺擺手,避開話題的延續(xù):“不用擔心,我和你說,只是想讓你知道一下。你剛才說的那個宴會是怎么回事?”
施文今早剛從C國出差回來,甫一落地就趕到了公司,不可謂不辛勞。
她不能真的當個甩手掌柜,也該出去見見人了。
施文低下頭,從西裝口袋中摸出一本小冊子,她翻動幾頁,金絲邊紋一閃而過:“寧總,邀請您的宴會是孟家組局舉辦的,意在加強對異能的了解,同時,也為了幫助想擁有異能的普通人獲得異能,探討異能的必要性。”
她合上小冊子,剖析表面之下的內容:“明面上是這么說的,但宴會上少有一群人聚集談論這些的,給外界一個好的名頭而已。”
宴會那么多人,各懷心思的尋求真正能帶來利益的伙伴,結交想認識的人而已。
施文問:“寧總,需要為您回絕嗎?或者由我替您參加。”
孟家組的局,寧氏不可能決然決絕,寧若歡不去,也要有個能代表寧氏的人,更何況還有孟夏的關系在。
于情于理,都不好回絕。
偏偏多了個洛顏之,洛顏之既然有回溯前的記憶,施文必然不希望寧若歡和對方再碰到。
那日洛家人來,管家上來請寧若歡時,她就應該往這方面想的。
是她疏忽了。
寧若歡很自然地說:“不用,不是什么大事。”
平靜地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對于宴會上可能會遇見的人,也毫無波瀾。
施文分不清寧若歡的真實想法,那日露臺上,寧若歡回來后,無心作畫的場景歷歷在目。
她遲疑片刻:“寧總,您即使不去,小孟總也會理解您的。”
寧若歡知她心意:“總不能所有的事都推了。”
寧洛兩家的交情尚在,兩家的合作,未來峰會等各種事宜,碰面的機會不會少。
況且,她為什么要躲。
施文抿唇:“好的,寧總,我會安排好一切事務。”
寧若歡笑了笑。
公司高層沒想到今日的會議寧若歡也會在,正在匯報的部門經理大氣不敢喘,屏幕上的PPT變化著。
“有關于異能的研究,按照現在的條件和資料,我們做了如下評估:依據目前掌握到的技術,不足以單項研究發(fā)展,可以選擇和洛氏合作。”部門經理將洛氏在此方面的優(yōu)勢羅列出,“洛氏在異能研究方面領先我們很多……”
寧若歡抬了下手,部門經理的聲音戛然而止,略顯慌張地咽了下口水,以為是哪里說錯,惹得寧總不滿。
寧若歡說:“寧氏在這方面做到哪一步了?”
部門經理說:“剛摸到一部分異能的特性。”
寧若歡點頭,示意她繼續(xù)說下去。
會議結束,施文跟著寧若歡重新回到辦公室。
“跟洛氏的合作你親自對接,在異能方面,我們的確不如洛氏,她們出技術,我們出資金。”寧若歡想了想,“實驗室的選址建設由我方參與。”
施文應下,不免擔憂:“寧總,洛……洛總會卡我們嗎?”
寧若歡抬眸望向走廊的盡頭處,分割的陽光被切割成數塊不規(guī)則的矩形,散落的影子在光影中浮動。
她悠哉地說:“兩家合作,跟私事無關,她如果聰明的話,應當知道分寸。”
寧若歡想到之前的事:“對了,那些項目都接到寧氏了嗎?”
是說施文回溯前的集團項目。
提到這,施文臉色有些不好看:“洛氏截胡了幾項,還有幾個本屬于寧氏的項目,也被洛氏截胡了。”
起先她還在想這一次的洛氏怎么如此的有遠見,到頭來,是洛顏之有未來五年發(fā)展的記憶。
她的速度也要加快了。
寧若歡了然:“無礙,對寧氏造成不了多大的影響。”
施文的臉色稍稍好了些,這倒是,如今的寧氏再怎么發(fā)展,也比落在寧家其她人手中好多了。
*
宴會如期而至,寧若歡許久不曾到過這種名利場,車門打開,望著蹲守在兩邊的記者和不斷閃動的閃光燈,骨子里的厭倦涌現。
她果然還是無法很好的適應,迎合這種場合,教養(yǎng)和多年來的習慣讓她舉止有度,微微向迎接的侍者點頭示意,而后在不間斷的拍攝聲中入了宴會廳。
介于她特殊不為人知的異能,又因寧氏所擁的權勢,寧若歡的出現給本就略顯喧鬧的宴會廳帶來短暫的安靜。
風吹佛過她挽起的長發(fā),寧若歡抬手接過施文從侍者盤中拿過的香檳,悠然散漫,只是站在那,就如眾星捧月般引得所有人的目光。
而后,是妄圖與寧家結交的人紛紛湊過來,尋著各種話頭攀談。
寧若歡溫和有禮地回應,三言兩語,斷了有心人的靠近。
作為主家,孟夏自是最先靠近寧若歡的,她在寧若歡入場后,舉著香檳杯與對方輕碰了下,沒了私下的笑意盈盈,多了穩(wěn)重的氣質:“寧總,許久不見。家母也很是惦念您,特叮囑我要招待好寧總。”
寧若歡微笑:“多謝孟總掛念。”她環(huán)顧四周,“孟總今日不在嗎?”
孟夏說:“在,稍晚就到。”她低下頭,接由抿酒的姿態(tài),湊近了寧若歡,放低聲音說,“異能檢測局也來人了,我媽在招待她們。”
寧若歡揚眉,倒是有幾分驚訝,但想想也是合理,宴會打著的不就是有關異能的名號。
小范圍的躁動引起說話人的注意,孟夏看了眼,是有新入場的人,來頭不低,她不好長久在這:“寧總,失陪。”
寧若歡扮演著和孟夏熟又不熟的姿態(tài):“小孟總先忙。”
余光順著新入場的人看去。
洛顏之一襲月白色禮裙款款入內,收攏的腰部很好地勾勒出女人絕佳的腰線,禮裙的下擺點綴著墨色水山,頗有古意靈動之感。
寧若歡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仰頭喝了口香檳,淺黃色的酒液沒入口腔,在舌面上游走,流入體內。
施文去與其她人攀談項目往來,加深彼此間的聯系交流。
風一陣陣地侵襲,侍者端著托盤在宴會廳中走動,隨時為需要酒水以做開場的人提供便利。
寧若歡捏著香檳杯,內里的酒液晃動著還剩小半,又一次和前來交談的人聊完,獲得一小片安靜時光。
她轉頭往晚宴的長桌邊走去。
她很少喝酒,有點微醺了。
長桌上擺放著精致的糕點,幾家相熟的千金在這邊吃邊聊,見有人過來,紛紛收斂嬉笑的面孔,各自掛上溫和地笑容,代表起了各家顏面。
“寧總。”
“寧總好。”
“……”
對于這個一入場就吸引眾多人注意的女人,她們自是不敢怠慢,想要上前攀談,又怕和之前那位借故靠近的人一樣,被拒絕。
寧若歡疏離而不失溫柔,矜貴自持:“你們好。”
偏冷色的燈光打在她的周身,讓她也沾染上似有若無的冷意。
她捏起長桌上一塊糕點,乳白色的糕點與她指骨相稱,端的是一幅賞心悅目。
幾位大小姐換到了另一邊,無形的和寧若歡拉開距離,年長一輩在她這都討不到幾句話,她們又何必自找事做,平白在姐妹面前多了難堪。
糕點遲遲未入口,寧若歡掃過長桌上其余點心,多了分計較。
“我記得她,洛家的那位大小姐,前兩天正式接手洛家絕大部分產業(yè),絕對是洛家下一任的繼承者。”
“她怎么也到這里來了?”
“要與她打招呼嗎?”
“她挺傲氣的,小聲點,人都快到面前了……”
聲音順著風飄進寧若歡的耳中,還不待她抬眼,清淺的果香縈繞周身,絲絲縷縷地鉆入鼻息。
“洛總”,“洛小姐”的聲音響起。
“寧總。”洛顏之清潤的聲音緊隨其后,她站定在寧若歡身側,細長的手指捏著紅酒杯,猩紅的液體隨著輕晃打在杯壁,“好久不見。”
寧若歡回以:“洛總。”
拾起的糕點不上不下地提著,指腹在柔軟的表面撫過,寧若歡將其放回到一側專屬的廢物托盤中。
孟總入內,人群中絕大部分的目光被吸引而去,洛顏之趁機悄悄往寧若歡身邊靠近,語調輕慢:“姐姐,又見面了啦。”
她捏起寧若歡原先選擇的那份糕點,嘗了口:“很好吃,”接著遞到寧若歡唇邊,“姐姐要嘗嘗嗎?”
寧若歡偏開頭:“多謝洛小姐好意,但我堅果過敏。”
洛顏之笑容凝固。
第37章 姐姐,我好難受
洛顏之笑容凝固,捏著的糕點丟也不是,不丟也不是。她收回手,慢吞吞地將那塊乳白色的糕點含入口中。
寧若歡側頭詢問恰好經過此處的侍者,哪類糕點沒有加入堅果。
隨后,她捏起一塊牛乳糕,不緊不慢地吃著。
新入場的孟總成為新的焦點,落落大方地與迎上來的人打招呼,親近隨和地談論此次宴會的主題。孟夏在她身邊,溫婉地與周圍人點頭示意。
寧若歡悠悠地收回目光,拿起剛送來的手帕,細細擦拭指尖。
那塊糕點被洛顏之放置到廢棄托盤中,與寧若歡先前放置的那枚疊放在一起。
她仰頭抿了口紅酒,沾染了酒液的唇更加紅潤,她輕盈地轉過話題:“姐姐酒量不好,等會少喝點。”
寧若歡淺淺地掀起眼皮,有些好笑洛顏之這句話里透露出來的關心,復又覺得無趣,抬步往孟總那走去。
她從侍者的托盤中取了一支紅酒。
洛顏之抿住泛著水光的唇,垂目凝視杯中深紅色的酒液,舌尖在上齒上滑過,她追隨著寧若歡的腳步而去。
孟茵剛與人說完話,孟夏不著痕跡地拐了下她,孟茵無奈地看了眼自家女兒,而后抬眼而去,不出所料地看見走來的寧若歡。
“寧總。”孟茵揚起公式化的笑容,“好久不見,剛一進來就在找你。”
寧若歡淡笑:“孟總。”
話音剛落,孟茵看見了誰,正欲和寧若歡講的話頭轉變,對著一側微微舉了下酒杯,笑著說:“洛總。”
洛家的繼承人,孟茵或多或少見過幾面洛顏之,尤其是這幾日,洛家的大動作,更是讓她多留意了幾下這位傳聞中身具特殊異能的繼承人。
有意無意地,洛顏之緩而慢地掃過孟茵身邊的孟夏,過了半秒才是揚起客套的笑容,半舉了下酒杯:“孟總,許久未見。”她似是初次見到孟夏,“這位是……”
孟茵介紹:“我女兒,孟夏。前段時間她還去過S市,只可惜時間不長,沒能和洛總遇上。”
洛顏之揚眉,唇角笑意加深:“很巧,我和孟小姐遇見過,”她頓了下,“在寧家。”
孟夏小幅度地歪過頭。
孟茵露出幾分可見得的驚訝:“嗯?小夏都沒和我說
她眼睛轉動,聽聞過寧洛兩家的事,在入宴會廳后,見這兩人待在冷餐桌邊,如今又一前一后的到來,當下了然:“應該是寧總牽線的吧。”
她自知自家女兒對寧若歡的心思,一直沒有明說,現下洛顏之的這句話倒有了幾分考究。
而且,寧洛兩家的聯姻,空間異能和另一種不知名的特殊異能結合,無疑是讓兩家更進一步。
但……孟夏回來提過一次,寧家選定的人是寧雨。
這兩人是不準備聯姻嗎?如果這樣的話,孟夏的機會會增大許多。
為了女兒,孟茵試探性地問了句:“寧總和洛總認識多年,想來時常相聚。”
寧若歡啟唇:“不常,今日不過是我和洛總見的第……四面。”
洛顏之攥緊了酒杯,面上維持著表情。
孟茵更驚訝了,但很快收斂起故意做出的表情,輕笑:“這樣啊,那真的是巧了。”
孟夏適時地說:“那次見面太倉促,沒能認出洛總,是孟夏的失禮。”
她自罰地飲盡了杯中酒水。
洛顏之不得不假情假意地陪著喝了一杯,回味的苦澀滿上口腔,喉嚨處也被酸澀和苦意掩蓋,眉宇間晃蕩著說不清的悲傷。
孟夏再一次感知到那日在洛顏之身上捕捉到的哀涼,就好像是被拋棄無視的小動物……
她為什么會有這種錯覺,不僅如此,就連寧若歡對洛顏之的態(tài)度也有所存疑,不像她所說的只見過四面那么簡單。
這些年,她和寧若歡不像年幼時交流的那么親密,可對方骨子里的隨和溫柔是改變不了的,唯獨面對眼前的這位洛總時,寧若歡有種不自然的疏離。
連她都能察覺到的刻意疏離。
“無礙。”洛顏之皮笑肉不笑,將空酒杯放入侍者的托盤中,“那次我也沒能認出孟小姐,顏之也有錯。”
她接著說:“寧總說得是,我們的確沒見過幾面,以至于到現在都沒互換聯系方式。”
她不知從哪抽出一張燙金名片:“未來還有多方合作,寧總,不如趁此機會,多點聯系。”
有孟茵在,表面的功夫還有做到位,寧若歡溫和地接過洛顏之的名片。
洛顏之抵了下鼻梁:“寧總不給我一張名片嗎?”
寧若歡手機不在身上,不能當場加聯系方式,這點讓洛顏之有些煩躁,出了宴會廳,她給出去的那張名片十有八九會落入某個垃圾桶中。
甚至等不到出去,就已經躺在某處角落,被人隨意地踩在腳下。
對于其她人,她何須有這種擔憂。
寧若歡淡然地說:“抱歉洛總,沒有隨身帶名片,下次吧。”
洛顏之微笑:“好。”
孟茵看完全程,隱約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可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勁,她索性不去想。
還有其余合作伙伴需要見,她不能在此逗留太久,客氣地和兩人告別后,帶著孟夏轉向下一人。
孟夏回頭多看了幾眼洛顏之。
“姐姐,”洛顏之淺淺地呼出一口氣,抬手點了點寧若歡捏著邊角的名片,低聲說,“私人名片,別忘了聯系我。”
她湊近寧若歡,呵氣如蘭,酒香醉人:“或者姐姐報一下聯系方式?”
寧若歡冷冷地退后半步,低聲回問:“告訴你了,你記得住嗎?”
洛顏之咬唇,環(huán)顧四周,空間異能緩緩展開,宴會廳內其余人的身形漸漸模糊。
寧若歡防備地看著她。
洛顏之輕笑一聲,曖昧地回望回去:“姐姐不試試,怎么知道我能不能記住。”
寧若歡懶懶地垂下眼皮,下眼底投射出一小片薄薄的陰影,隨著眨眼而輕微地上下移動。
許久以前,洛顏之也喜歡把她禁錮在空間異能中,漫不經心地詢問一個個問題,又或者是說些令人心跳不止的話。
她有段時間很喜歡這樣,未婚妻對自己占有欲強,是件很令人高興的事。
但現在,再次進入空間異能,她只能想到江岸邊的那次,無盡的厭倦和心煩意亂。
她隨口說:“抱歉,我從不記這些,等下次遇見了,我再給你。”
無意多爭論,壞了宴會的氛圍:“根據規(guī)定,異能不能隨意使用,洛總不要壞了規(guī)矩。”
洛顏之收了異能,周圍的場景頓時清晰起來。
施文一早就發(fā)現洛顏之纏上了寧若歡,礙于無法脫身,只能心里擔憂著,好不容易從應酬場里出來,她快步來到寧若歡身側。
“寧總,”她轉頭看向洛顏之,似是不認識對方地打招呼,“洛總也在。前幾日寧氏想與洛氏就異能研究方面達成合作,洛氏至今沒給回復,今日幸得遇見洛總,本次宴會亦是與異能有關,洛總看,寧洛兩家集團的合作……”
施文。
又是守在了寧若歡身旁。
若說是巧合,洛顏之半點不信。
“抱歉,在這方面,洛氏不打算與任何人合作,若是有其她方面的合作,洛氏隨時歡迎。”洛顏之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寧若歡蹙眉,她想問洛顏之是不是意氣用事,不愿合作。
施文替她問出:“洛總是真心不想合作,還是不想與寧氏合作?”
洛顏之微笑:“施總,我說的很明白,只是這一方面,不影響其它項目。”
異能在如今社會中越來越特殊,有人掌握了有關的技術,想要獨自獲利倒也正常,回溯前,洛家就靠此技術徹底地站穩(wěn)了跟腳。
如今洛顏之保留著記憶,洛家在這方面的研究進程會加快許多。
寧若歡壓著指腹,若有所思,半晌,她說:“既然如此,寧氏就不勉強了。我還有事,洛總自便。”
“等會。”洛顏之叫住隨時準備走的人,笑著攔住另一邊的施文,問,“施總記得寧總的聯系方式嗎?”
施文:“……不記得。”
洛顏之似笑非笑:“施總倒是有些不稱職了。”
施文反唇相譏:“洛總很稱職。”
稱職到五年的時間,都記不住一串數字。
寧若歡的聯系方式因為商業(yè)等各方面原因,不能輕易替換。
洛顏之哽住,無法反駁。
寧若歡和施文走遠后,施文擔憂地問:“寧總,洛顏之沒跟你說些什么不好的東西吧。”
寧若歡將洛顏之遞給她的名片塞給施文,平聲道:“沒有。”
目送兩人離去,洛顏之不甘地閉了下眼,眼角的余光瞥見有人走過來,她憋著的氣有了發(fā)泄口,轉身離開,無端讓想與她攀談的人碰了軟釘子。
十數分鐘后,在宴會廳沒能看見寧若歡的身影,洛顏之蹙眉沉思。
腦海中,空間異能釋放而出,虛擬的立方體轉動,定位到寧若歡新去的位置,她眼睛一亮,邁步離去。
洗手臺前,寧若歡認真地清洗十根手指,巨大的鏡子倒映出身后的人,短短一會兒,又碰見了。
機器運轉,手中的水分被蒸發(fā)。
洛顏之斜斜地靠在門框邊,眼尾被酒水蒸得發(fā)紅,白皙的面容也染著緋紅,細微的顏色蔓延到脖頸處,延伸向未知的地界。
寧若歡視而不見,看了眼腕上的祖母綠外殼的表,她可以從后門離開這處名利場了。
洛顏之像是個小尾巴跟在她的身后,默不作聲。
施文還在與別人周旋,沒想到洛顏之會找到寧若歡。
“你還要跟我到什么時候?”無人的地方,寧若歡停下腳步,語氣中有著淡淡地無奈。
洛顏之舉起手機:“想和姐姐加個聯系方式。”
寧若歡不動。
洛顏之頃刻間委屈巴巴地彎下腰,慢慢地蹲在地上,雙手懷抱在大腿上,頭埋入胳膊中,側著臉。
暗處的燈光使得她一半在埋沒在陰影中,一半位于微亮中,她抽泣了兩聲:“姐姐,她們欺負我剛入商場,一個個地過來灌我酒。”
她捂住喉嚨,脖頸伸長哽了下,很難受地模樣,露出的肌膚都是一層紅粉,質地考究的禮裙垂在地上,她猶如未覺地掀起眼簾,濕漉漉地看著寧若歡:“姐姐,我好難受。”
她沒力氣地耷拉著腦袋,長發(fā)從一側灑落,好似隨時會破碎的美玉,渴求誰的幫助:“姐姐,哪里都難受。”
“心好疼。”洛顏之咬唇,朦朧迷離地眼神落在不遠處幾乎陷在昏暗處的人,“姐姐,我真的好難受。”
“你能抱抱我嗎?”
第38章 姐姐……我知道錯了
女生楚楚可憐地看著她,眼睫處掛著細碎的水珠,細聲細語地尋求庇護,好似真的弱不禁風,隨時會被人欺負了一樣。
但誰會欺負她呢?陰處有些冷,風一刮,冷氣一個勁地毛孔里鉆。
寧若歡半支起眼瞼,隨意地說:“洛總出來,沒人陪同嗎?這個時候,洛總應該與你的秘書聯系,而不是撐著難受的身體,來找我。”
她邊說邊往光亮處走去,待到整個人沐浴在柔和的燈光下,才是繼續(xù)說:“畢竟,我不是醫(yī)生,無法為洛總治療。倒是寧氏旗下有幾家私人醫(yī)院,洛總可以去看看。”
寧若歡的聲音漸行漸遠,到最后幾個字的時候,已經模糊到快要聽不清了。
洛顏之埋著的頭從胳膊中提起,指甲攥緊手肘處的衣衫,細密的褶皺以此為中心,向四周輕慢的蔓延開。
她低低地呢喃一聲:“姐姐。”
墨色天空浸潤著蒙蒙細雨,寧若歡站在后門看去,如同銀針般連綿不絕地往下墜。
司機早已等候在此,見到寧若歡出來,趕忙撐著一把黑色的打傘去接她。司機半彎著身,將傘遞過去:“寧總。”
寧若歡輕輕推了下司機的手臂,溫潤的聲音如此刻并不惱人的細雨:“不會被淋到。”
司機被迫將傘往自己的方向稍微移了點,然后趁著寧若歡不注意,重新傾斜到上司的頭頂。
寧若歡仰頭,雨水從傘沿滾落,她思緒飄飛,莫名想到許久前的一日,也是這樣的雨天,只是比這場雨大很多,她和洛顏之被困在一家商場內。
又想到了剛才女生懸掛著的,將落未落的淚珠。
“寧總,是送您酒店還是?”
司機恭敬地聲音拉回了游離的想法,寧若歡側目,微笑著說:“回酒店吧。辛苦你了。”
司機不敢受用,忙說:“不辛苦。”
本次的宴會舉辦地是H市,孟夏本意是讓寧若歡住在孟家,但今日宴會人多眼雜,又有多方媒體報道,寧若歡無意引起任何話題,增加不必要的麻煩,是以拒絕了。
孟夏沒有強求她。
富麗堂皇的酒店內,在大廳經理的引導下,寧若歡進入了施文一早為她準備好的房間,里面的生活用品都是她慣常使用的。
施文總是很細心,在方方面面。
梳洗完畢,寧若歡習慣性打開平板,瀏覽過今日的財經新聞,首頁自動推送了今晚宴會的內容。
入目的第一條就是洛顏之從車上下來,儀態(tài)萬千地和周遭記者友好致意的畫面,六宮格的動圖,從車門打開,到進入宴會廳,近乎完整的流程。
寧若歡瞥了眼,往下滑動,下面推送的多是她近期瀏覽最多的類型和關注人點贊的內容。
其中有一條是解渺發(fā)送的新內容。
渺小的我在自我開解:【超喜歡今天的天氣,大雨傾盆,最適合睡覺。】
配圖是幾張在昏暗室內拍攝的幾張拉上了的窗簾。
隱隱約約能看見窗戶的輪廓,關鍵信息被有意識地打了碼。
寧若歡點了個贊,繼續(xù)往下翻動。
一條信息跳出。
渺小的我在自我開解:【姐妹好,我前幾日去云湖,拍到了差不多的照片,和你分享一下。】
緊接著,霧氣彌漫,遮擋大部分湖面的照片傳出。解渺的拍攝角度與她不同,這張照片沒有過于在意光影和構圖的影響,就像是用手機隨手拍下來的。
寧若歡放大看了會:【嗯嗯,看見啦。】
解渺又私發(fā)了幾條別處的風景照,和剛才的那張給她的感覺差不多,都是隨手一拍,隨性得很。
【勉強能看。】解渺私信。
寧若歡認真地逐一看過:【謙虛了,都很好看。】
解渺:【姐妹好夸,其實這些照片不是我拍的,是我朋友幫我拍的。捂臉.jpg】
怪不得沒有發(fā)社交賬號,但解渺又是個喜愛分享生活的人,這些不分享出去,心癢癢。
不知為何,寧若歡給她一種很親和的感覺,所以在看見對方給她點贊的第一時間,就選擇了私聊對方。
果不其然,寧若歡給了她很好的情緒價值。
又聊了幾句,兩人互道“晚安”。
施文發(fā)來了一條消息。
【寧總,您在酒店嗎?我見您晚上沒有吃什么東西,讓人給您做了宵夜,您要吃點嗎?】施文。
寧若歡不愿佛了施文的好意:【好。】
酒店的餐廳位于十二樓,酒店臨江而建立,坐在床邊,可以俯瞰整個江景。
施文坐在寧若歡對面,安靜地陪對方一同。
餐點很簡單,是H市特色的湯包,兩碗白粥,外加幾碟精致的小菜。
寧若歡輕笑:“有點多,可能吃不完。”
她胃口不大,晚上喝的那杯酒還在胃里作用,勉強將這碗粥喝完就差不多了。
施文說:“據說這家酒店湯包一絕,寧總可以嘗嘗。”
寧若歡沒跟她客氣,夾了一只放在碗邊的小碟子上,正欲吃時,一道人影自上而下地落下,將她包圍住。
執(zhí)筷的手頃刻間繃緊了一瞬,很快又松懈下來,湯包被夾出一道口子,橙黃色的汁液流出。
施文猝然間站起:“洛總,”余光瞥見餐廳內的人以及跟在洛顏之身后的洛氏高層人員,她忍了忍,“您也在這?”
她的這句問話已經顯露出幾分敵意。
在預定酒店時,施文特意選擇避開洛氏預定的那家酒店,就是為了防止和洛顏之碰上。
千算萬算,沒想到還是碰上了。
洛顏之笑了笑,抬手,身后的洛氏高層紛紛有眼色地去了餐廳的另一邊。
短短幾日,就拿捏了一群老油條,倒是有幾分能耐。
施文快速地掃了眼離去的幾人,又是說:“我記得洛總不住在這。”
“姐姐,我們好有緣。”洛顏之旁若無人地坐在寧若歡身側,手肘支在餐桌上,手掌托舉著下巴:“施總不允許我們臨時轉換地方嗎?”
臨時轉換地方,施文都不知道改怎么形容了。她保密工作做的極好,H市又有數家有名的酒店,沒想到洛顏之這么快就找到了,甚至于,對方身上的禮裙還沒換下,看樣子是直奔此地而來的。
運氣就這么差,吃個飯都能遇上。
洛氏一眾人也是有苦說不出,跟著一群人虛與委蛇了那么久,宴會結束,本以為可以休息了,卻又被總裁直接拉到了這里。
還不是回房間休息,而是跑到餐廳來吃飯。
怎么想怎么不對。
但這幾日,她們被洛顏之折磨到沒脾氣,私下里一個個被叫到辦公室,開門見山地指出她們利用職務之便做的事,三言兩語,嚇得她們大氣都不敢喘。
誰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這些事的。
現在誰敢去頂撞這人。
“當然不是,洛總喜歡就好。”施文打太極地還回去,“私下時間,不談論工作之事,洛總有事,等回到S市再詳聊。”
洛顏之莞爾:“我分得清,不需要施總提醒。既然是私下時間,我找寧總聊聊非工作的事總可以吧。”
施文冷笑一聲。
洛顏之自顧自地拿了雙筷子,自然地夾起寧若歡小碟子中的湯包,眼角彎下:“不介意吧,寧總。”
寧若歡推了下那方小碟子。
“哎。”滾燙的汁水滴落,引得女生小聲驚呼,白皙的肌膚瞬間出現紅色的印子,洛顏之下意識地將手遞到寧若歡身邊,“姐姐,要吹吹。”
施文:“……洛總,您面前有紙巾。”
洛顏之沒理她,倔強地保持抬臂姿態(tài)。
寧若歡慢條斯理地夾了一根筍絲放在白粥上,一并咽下。
油溫降下,洛顏之嘆息著收回手,抽出紙巾給自己擦拭:“我好可憐吶。”
有了洛顏之的加入,點的餐食勉強吃完。
時間不早了,施文起身:“寧總,我送您回去,”轉頭對她身側的人說,“洛總,我和寧總先走了。”
洛顏之慢悠悠地放下筷子,瞳孔在眼眶中轉動,身體向后一靠,懶慢而隨意地歪頭,笑意不達眼底,語調輕浮而不屑:“有你說話的份嗎?”
施文臉色一變。
寧若歡眸光寒下去。
洛顏之笑盈盈地勾起禮裙上的一根裝飾帶,記恨著之前施文給她施壓,將寧若歡帶走:“我和姐姐都沒說話,你插什么話,你是不會回去嗎?還是姐姐認不得路,非要你送?叫你一聲施總,還真把自己當一回事了……”
“洛顏之!”寧若歡低喝一聲。
洛顏之身體顫抖,剩下的話語堵在了胸口,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她咽了下喉嚨,別過頭,不情不愿地說了句:“對不起,施總,是我失言。”
她深吸一口氣,軟了聲:“姐姐,我道歉了。”
餐廳內人不多,洛氏的人在另一邊,無人注意到此地。
寧若歡脖頸筋脈跳動,極力忍著怒意:“你究竟什么時候才能學會尊重人?”
蘊含著不加掩飾的失望和責問,洛顏之的心頃刻間被重重砸過,呼吸沉重發(fā)痛,無法言明的苦痛從心口蔓延。
寧若歡從來沒有兇過她。
這次卻為了一個外人兇她。
委屈更甚,比寧若歡故意裝作不認識她更委屈。
她強忍著發(fā)燙的眼眶。
寧若歡無意與她糾纏,煩悶到了極致,但坐在臨窗的位置,洛顏之擋住了她的去路,她沉聲說:“讓開。”
洛顏之低吟:“姐姐……我知道錯了。”
施文臉色緩過來,起身:“洛總,麻煩讓一下。”
洛顏之發(fā)顫,感覺靈魂都在被剝離,心口被砸出一個口子,顧不得施文在,她急忙攥住寧若歡:“姐姐,我會改的。”
寧若歡握住她的小臂:“放開。”
不知是握到了哪里,洛顏之霎時唇色蒼白,五官扭曲了瞬,壓抑著呼了聲痛。
用的力氣不大,寧若歡心中有數。
她帶著施文離開:“等你什么時候真正學會尊重人了,再來跟我說這些。”
第39章 姐姐,你也來這放松心情
宴會結束的第二天,施文帶領一眾寧氏集團的代表回到了S市。
寧若歡被孟夏盛情邀請,又因為之前答應為對方作的畫還沒有下落,便留了下來,晚幾天再回S市。
各種顏料規(guī)整地擺放在寧若歡身后的小架子上,孟夏考慮到了她對畫種的熟悉性,將油畫顏料和水粉顏料分開放置,中間用畫紙隔絕。
畫架也被提前架好。
H市的天不冷不熱,最適合室外繪畫。
寧若歡好笑地坐在畫凳上,一條腿彎曲著,另一條腿伸直,放在了畫架下方。她打開一盒水粉顏料的畫筆,放在水桶中,又將海綿放入桶中,浸濕而后捏干水分。
在自己的地盤上,孟夏更加隨和,姿態(tài)慵懶,米白色的羊絨毛衣讓她看上去溫暖而有親和力。
孟夏撐著椅背,也不坐上去:“若歡姐,這樣方便你畫嗎?”
這是要畫全身像的節(jié)奏,寧若歡抬眼,棕黑色的筆桿從畫板后伸出:“站得會有些久,你確定要這樣嗎?”
孟夏仔細思考,坐回了椅子上,雙腿交疊,掌心自然貼放在大腿上,唇角揚起的弧度淺:“還是這樣吧。”
寧若歡不打攪她,等她確定好后,才是動筆。
空曠而無人打攪,專注度達到了最高,寧若歡時不時掀起眼簾看坐在對面不遠處的人,點上顏料。
畫筆在畫桶中提起又落下,桶內清澈的水變成了棕黃色,又有種奶油的色調。
筆落下,寧若歡抽出濕紙巾擦拭被水花濺到的手背,孟夏從座位上起來,興致勃勃地跑到畫架邊上。
畫面上,女人五官精致,明媚的笑容陽光有活力,米白色的毛衣內藏著各種色調,真實而復又生活感。
近乎是和女人等比例刻畫出的,孟夏受不住驚喜:“若歡姐,未來你要是辦畫展的畫,能不能把這張畫作為首展?”
寧若歡淡笑著擦拭手指:“有點夸張了。”她不無向往地說,“如果有機會的話,可以考慮。”
孟夏滿心歡喜地將這幅畫小心翼翼地取下,觀賞了許多,依依不舍地交由附近的保鏢,仔細叮囑:“好好拿著,讓人裝裱了,掛我臥室。”
“好的,小姐。”
寧若歡順手將顏料蓋好,畫筆放回水桶中:“一幅普通的畫而已。”
孟夏不認同:“若歡姐太謙虛了,這幅畫我真的很喜歡,一定會好好珍藏的。”她調皮地眨了下眼睛,“以后有機會,若歡姐能再為我畫一張嗎?”
很簡單的事情,寧若歡同意了。
本著東道主的原則,孟夏這兩日帶寧若歡逛遍了H市聞名的景區(qū)和地標性建筑,招牌美食也吃了一圈。
引得寧若歡不由得苦笑:“這趟來,恐怕要胖十斤。”
孟夏笑說:“怎么會?”
在離開前的一晚,寧若歡是在孟家住的,孟茵也提前回來了,單獨和寧若歡聊了聊有關異能研究的事情。
洛氏在這方面獨大,加之其不愿與其她家合作,導致另外幾家準備聯合起來,一同研究,沖破洛家在這方面的封鎖。
孟茵做了個“請”的手勢,為寧若歡倒了被剛泡好的茶水:“寧總對這件事如何看待,如今異能雖說有專門的法規(guī)約束,但掌握在手里的才最踏實,日后洛家培養(yǎng)出一批一批的異能者,一家獨大,后果不是我們可以想見的。”
寧若歡笑著說:“寧家的產業(yè)涉及一部分在此,自然希望能好好發(fā)展。”她抿了口茶,出乎意料地說,“寧氏也不打算與各家合作。”
孟茵沒料到寧若歡拒絕的這般干脆,鏡片后的眼睛露出幾分鋒芒:“寧總是與洛總達成某種協議了?”
寧若歡搖頭:“并沒有。誠如您所言,異能的影響說大不大,說不大也影響著方方面面,但一味的放大異能,得不償失。”
孟茵身子向后靠了些,幽深的眸光落在茶杯中,半晌,她放下茶杯,上半身向前微伸,降低了聲音說:“寧總,我聽人說,洛氏在異能研究方面之所以領先我們這么多,是因為她們用……實驗。”
她中間刻意斷了下,省略的字很好猜。
人體實驗。
孟茵緊緊盯著寧若歡的表情,試探地問:“寧總知道這件事嗎?”
寧若歡瞇起眼睛,微光浮現,指腹在杯身上隨意地點動了下,學著孟茵的模樣,身體微曲,笑意不減:“不知道。”
不可否認,寧若歡在聽見這條消息的第一反應是震驚,第二反應就是不可能。她對洛顏之雖說不上完全了解,但這種有違人道的事情,對方做不出來。
洛顏之本性倨傲,說話做事不顧及,但骨子根里還沒壞到這種境地。
茶霧升騰出虛無縹緲的白煙,越往上越模糊。
“我也是聽說,”孟茵打了個哈哈,“寧總千萬別當真。”
寧若歡翹了翹唇,沒再發(fā)表意見。
氣氛陡然間變得尷尬,但都是精明的人,這幾秒的尷尬很快被打破。
話題切入點轉變,孟茵朝著角落中瞥了眼,心下無奈,她笑著問:“寧總,未來大事有過考慮嗎?”
潛藏著的話就差直白地說出來了,寧若歡彎唇,笑意不達眼底:“還早,不急。”
不動聲色地將這個點破去:“短時間內不考慮這些。”
孟茵是聰明人,眼下寧若歡這句話將她堵地嚴嚴實實的,她不好繼續(xù)下來。
兩人就寧孟兩家未來的合作聊了些。
天色漸晚,墨色暈染,期中灑落點點白顏料,化作一顆顆繁星。
寧若歡站在窗邊,月光晃蕩,不知怎么地,孟茵的那句洛家為何在異能研究方面如此領先入了她的心。
她并非介意洛顏之隱瞞她,商業(yè)機密不是可以輕易泄露的。
但縱觀回溯前的五年還是現在,除了洛家,無一家掌握后天異能技術,這點的確令人生疑。
算了,寧若歡后退著抵到床邊,影子被燈光照成一團,縮在腳底,迎著主人的動作而蠕動。
一夜好眠,寧若歡搭乘數小時的飛機返回S市。
施文一早讓人在機場外等待。
黑色的邁巴赫平穩(wěn)行駛在高架橋上,寧若歡雙手交疊放于小腹,閉目養(yǎng)神。
半個多小時后,車子緩停在寧氏集團總部前。
迎著大廳一眾的“寧總”“寧總好”,寧若歡搭乘專屬電梯直達頂層,施文正在組織會議,寧若歡叫來了秘書,讓她將這幾日寧氏與外的重大合作項目文件拿來。
她一一審閱,期間與洛氏達成的合作項目一直計劃到兩年后,期間還有大大小小未拿來給她入眼的。
寧若歡心中了然,讓秘書煮了杯咖啡。
“寧總,”施文開完會,聽聞寧若歡已經到公司,掉步拐入董事長辦公室,“您回來了。”
寧若歡“嗯”了聲,放松下來:“順路過來看看。”
說到這,寧若歡腳步一蹬,辦公椅轉動半圈,她沉吟片刻,說,“加大對異能研究部的投入,將現有資料整合,盡早研究出后天異能的產生條件。”
施文心有疑問,但是盡職盡責地:“好的,寧總。”
*
不知是不是她在餐廳的那句話起作用了,未來的一個月時間,洛顏之都沒有出現在寧若歡的眼前。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寧若歡漸漸放松了對周圍環(huán)境的戒備。她每日會去半日寧氏,接手部分事務,另外半日,則是自由活動,投身于大自然中。
這一個月,她和解渺的關系拉近了許多,兩人從開始的互關到私聊再到互換聯系方式,水到渠成。
解渺現在應該還在S市,至少從對方的ip屬地可以看出。
寧若歡思索,她要不要提醒一下解渺,但從對方社交軟件上發(fā)布的內容已見端倪,已經被人纏上了。
輕重尚不可知。
冒然提醒會引得解渺多心,寧若歡暫時放棄了這個打算。
她驅車前往S市特定季節(jié)才會出現美景的大道。
秋季將葉片染成黃色,紅與黃交織的葉片在風中飄散,幻夢美好的好似虛幻。
每到這個時節(jié),大道兩側的楓葉不要命地散發(fā)美麗,引得各地旅客前來打卡拍照。
寧若歡對楓葉有種說不清的情結,雖已經極力避免人流多的時候來,但大道上早已匯聚了一批人。
選擇了處行人較少的地界,寧若歡漫步其中,偶爾有楓葉落下,飄飄然地落在她的肩頭,壓住長發(fā),又被她輕輕撿起,捏著葉根,輕輕轉動。
一陣風刮起,十數片楓葉紛紛揚揚地散落,一瞬間遮擋了幾分畫面,淺棕色的風衣一角隨之闖入眼中。
風止葉停。
寧若歡舉起脖頸上的相機,對準頭頂的楓樹。
洛顏之雙手塞在風衣口袋中,臉色比之上次,有種病態(tài)的白。
她同樣仰起頭,追隨寧若歡抬起的相機,待到鏡頭再度移動,薄唇張合:“姐姐,你也來這放松心情。”
鏡頭捕捉到楓葉落下一瞬間的景象,是從楓樹枝頭晃動數下,有靈性的牽掛著一絲紅綠色的細絲。
最后細絲承擔不住,任由紅葉離開。
洛顏之亦步亦趨地跟著寧若歡走了幾步,見對方又舉起相機,對準了她。
懸浮的心提起,但下一刻,她挪動腳步。
寧若歡的鏡頭沒再跟著挪動。
洛顏之轉身,身后,綿延無盡的大道鋪滿了楓葉,紅得迷了人眼。
十數分鐘后,寧若歡放下相機,蹲下身,毫無顧及地學著路人,坐在了道路牙子上。
只不過她在地上鋪了幾張紙。
洛顏之站在她斜側,頗有種居高臨下的意味,似乎知道這樣與人說話不對,她彎下腰,任由影子籠罩住身下人。
第40章 姐姐還愿意給我一次機會嗎?
落在她肩膀上的楓葉隨之飄動,在兩人中間翩翩起舞,寧若歡視線不由得跟隨著這枚楓葉。
在某個位置,四目相對。
洛顏之心漏了一拍。
但僅僅只是一瞬,寧若歡眸光下移,視線定格在柏油路上。
洛顏之漏的那拍,以一種無法言喻的速度沖撞著脆弱的心,她自嘲地彎了下唇,反身坐在了寧若歡身側。
四周只能聽見行人的說話聲以及腳踩在落葉上,發(fā)出的清脆的響聲,在雙方寂靜的環(huán)境中,突兀的不正常。
寧若歡垂眸翻閱著剛剛拍攝的照片,將不滿意的一張張刪除,翻閱到下一張時,她指尖頓住。
那張照片好巧不巧地拍到了洛顏之,雖然只占據了整張相片的小小一角。應該是當時過于專注,而洛顏之又是突然闖入的緣故。
整張構圖,光影和景色都無可挑剔,甚至因為洛顏之的入內,使得畫面明亮鮮活了許多。
不得不承認,在茫茫人海中,洛顏之的長相是一眼可見的出挑。
由于停留的時間過久,洛顏之也看見了這張相片,以及相片中的自己。她埋于風衣口袋中的手無端攥緊了些,拇指用力按壓著食指側面,有種想要將相機直接拿過來的沖動。
但她知道她不可以。
她故作無意地笑了下,低聲說:“姐姐不喜歡,刪除就是。”
寧若歡還在看這張照片,片刻后,她如洛顏之所言,按下刪除鍵。
洛顏之哽住,想象和親眼所見還是不同。
晚風漸起,大道上的行人多了起來,多是情侶和父母孩子出來散步,三三兩兩,溫馨而讓人向往。
大道兩側的路燈亮起,似是為了更好的烘托楓林之美,燈光也是暖色調的。
洛顏之裹緊身上的風衣,她忽而想起,截止到她出現為止,寧若歡一句話都沒有同她說,而她,也僅僅只和對方說了兩句話。
詭異到不可思議。
她們之間的話已經少到這個程度了嗎?還是說,寧若歡對她,已經比陌生人還要生疏了嗎?
陌生人坐在她身邊,寧若歡還要關心一句,尋對方聊上一兩句,可對自己,真的無話可說。
洛顏之吸了吸鼻子:“姐姐,冷不冷?”
她抬手覆在寧若歡的手背上,感知到溫熱的溫度后,立刻撤回手:“天氣轉涼,姐姐注意保暖。”
掌心殘留的溫度轉瞬即逝,快得留不住。
頃刻間覆蓋上來的冰涼讓寧若歡皺了皺眉,她凝視著大道上的兩位女生。
兩人很明顯是情侶,不久前,寧若歡見過她們在路燈下接吻。
其中一位身材高挑的女生脫下外套披到稍矮一點女生的背上,隨后又說了什么,引得矮個子女生嬌羞地挽住她的胳膊,親昵地踮起腳尖,吻了下高個子女生的臉頰。
寧若歡別過頭:“你很冷嗎?”
洛顏之沒想到她的第一句話是這個,怔愣了下:“還好,不冷。”
說這話時,她情不自禁地將白色毛衣往上拉了些,遮擋住冷風的侵襲。
寧若歡沒看她,但眼角的余光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她沒說什么,休息好了,起身。
夜晚的楓葉大道比傍晚時更加吸引人,寧若歡甩動發(fā)麻的手腕往前走。
知道寧若歡不想和她說話,洛顏之就安靜地跟著,保持著小半個身位。在寧若歡舉起相機時,自覺地停下腳步,以免誤入鏡頭,使得一張照片報廢。
小心謹慎的不像她自己了。
洛顏之也不知道是哪天心態(tài)發(fā)生改變的,也許是夜夜孤寂地回味以往,又或許是每次與寧若歡相見的碰壁,又或許是那日在餐廳,寧若歡兇她的那句。
她意識到,以往的任性是有人托舉著,當那位托舉者不愿意繼續(xù)托舉了,她便沒了在對方面前驕縱的底氣。
“咔嚓。”相機聲響起。
不是從身側人的方向傳來的。
寧若歡也察覺到了這點,本著對鏡頭的敏銳,她轉過頭,半秒后,尋到了另一位舉著相機的女生。
是解渺。
她和解渺竟然在此地相遇了,提前了近乎五年的時間。
她和解渺沒有交換過照片,解渺自是不可能認出她。
“解渺?”洛顏之低喃。
江岸邊的解渺和此刻出現在楓葉大道的解渺相貌重疊,女生此刻的樣貌較之五年后更加青澀,但活潑和自來熟一點都不少。
洛顏之望著快步走來的解渺,輕聲問:“姐姐和她約在這里見面的嗎?”
不等回答,解渺已經出現在兩人面前,她舉著一臺拍立得,欣喜地將剛出的相片拿出:“抱歉,一時沒忍住,給兩位姐姐拍了張合影,還請兩位姐姐不要介意。”
實在是這兩人看過去太般配了。
她將相片拿出,正面朝上,欲要遞交給寧若歡,但對方正拿著一臺相機,她轉手遞交給了她身旁那位泛著病態(tài)的女生。
出于禮貌,她沒有多問對方的身體情況。
“這是剛出的相片,交由兩位處理。”解渺笑意盈盈。
掛在脖頸上的粉藍色拍立得被貼上了可可愛愛的貼紙,軟萌軟萌的。
這個時期的解渺還很明顯的保留著少女的趣味。
“謝謝你。”寧若歡輕聲說。
解渺擺擺手:“應該是我謝謝你,讓我能拍到如此和諧的畫面。”
雖然最后的底片不在她手里。
但這一秒的美好被保存下來了,不是嗎?
洛顏之低頭,解渺拍得很曖昧。
相片中,寧若歡的鏡頭對向路燈下的楓葉,歪著頭,由于錯位的原因,她似乎在認真傾聽洛顏之的意見,而洛顏之的目光則是落在寧若歡身上,兩人唇邊是若有若無的微笑,看上去親密無間。
可只有兩人知曉,這其中布滿了多少條裂縫。
洛顏之苦澀地收起相片:“謝謝。”
解渺又是擺擺手:“不用謝啦。主要是二位真的很配,冒昧地問一句,你們是情侶嗎?”
洛顏之咽了下喉嚨,不想從寧若歡口中聽到那句拒絕,先一步說:“不是,我們是……朋友。”
寧若歡沒有反駁,只是問解渺:“你也是來這打卡的?”
解渺聳聳肩,往后一點:“不是哦,是為了躲人,結果刷到了楓葉大道,看不是很遠,就過來了。”
她輕描淡寫地帶過,對于跟隨之人毫不在意。
寧若歡抓住她的關鍵詞:“躲人?”
這個時期,躲得應該就是后面讓她離開S市的人。
許是因為寧若歡帶著的相機很專業(yè),以及身上那種讓她感覺到親近的親和力,解渺大大咧咧地說:“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人有跟蹤人的喜好,有種被變態(tài)盯上的即視感。”
寧若歡微微頷首:“這倒是。”
洛顏之本就蒼白的臉色又白了一分。
解渺回頭看了眼,更加無奈了:“好啦,我還有事,有緣再見啦。”
寧若歡回以微笑:“有緣再見。”
在解渺匆匆離去數分鐘后,又一位熟悉的人出現。
殷凡看了眼洛顏之,眉頭微不可查地蹙起,沒多說什么,追著解渺離去的方向跑去。
寧若歡抿唇。
這兩人不愧是好朋友,惹人的程度一個比一個高。
今年的秋天比往年的更冷,寧若歡感覺到有風順著衣領的縫隙鉆入。
她穿著一件淡黃色的印花衛(wèi)衣,里面的薄絨取不了太多的暖意。
相機的金屬機身有些涼手了。
“姐姐,起風了,回去嗎?”洛顏之問。
寧若歡終于看向她,又或者說是看向她捏著的那張相片。
洛顏之注意到她的目光,指腹加了點力,不舍得將相片遞出:“姐姐要么?”
寧若歡這才看清相片上的內容,怪不得解渺會生出那樣的疑問,這張相片拍得暗示性太強了。
如果她是局外人,也會覺得,相片中的兩人是恩愛有加的情侶。
可惜她是局內人。
她移開目光:“丟了吧。”
洛顏之慢慢地垂下頭,將這張相片裝入風衣口袋中:“嗯,等會找到垃圾桶了再丟。”
兩米外,就是并列而放,分工明確的垃圾桶。
說完,洛顏之也注意到了一點,低著的頭更低了。
寧若歡沒她那么多想法:“隨你。”
散步般地走到楓葉大道的盡頭,來回的人群在這里交織,無論是打車還是讓人來接,這里都不是很好的位置。
要通過紅綠燈,順著橫欄走一段距離才可以。
寧若歡本意給司機發(fā)消息,讓她來接,但轉念,她點開打車軟件,叫了一輛車。
這樣更快。
“喂。”洛顏之接起電話,手機那頭的聲音有點吵,巨大的音浪讓她聽不清萬云心的話。
過了好一會,萬云心出了喧鬧之地,飄遠的聲音漸漸清晰:“顏之,在哪呢?這一個多月都不見你的影子,今晚出來玩嗎?”
洛顏之扯了下唇角,壓下憋悶。
路邊的女人在對照著屏幕上的車牌號。
“不出去了,晚點還有事,下次吧。我請。”洛顏之說。
萬云心:“得,大忙人,忙著吧。活該你單身。”
洛顏之“嗯”了聲,接話:“活該我單身。”
身體越來越涼了,洛顏之握著手機。
寧若歡沒有避開她的窺視,屏幕上顯示,司機距離她還有一公里,堵在了一個紅綠燈那。
上面顯示的倒計時是三十秒。
加上過來的時間,還有一分鐘。
“姐姐。”借著所剩不多的時間,洛顏之不無厭惡地說:“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其實我知道姐姐有回溯前的記憶,不然不至于這么對我。”洛顏之直白的將話吐出,“可我還是放不下。”
一輛黑色的賓利停在兩人面前,是來接洛顏之的。
“姐姐還愿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