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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功勞

    楊弘深不知道的是,正是他的表現,讓皇上和皇后不絕而同的在第一時間選擇了相信,因為以他的性格,若無可圖,或者說是很有把握,絕對不會如此犧牲自己的形象。

    更何況事關地動這種爆發得突然,破壞力還極強的災難,絕對不容輕視和拖延。

    圣旨和被迅速謄抄出數份的應急避險措施,都在第一時間被送了出去,柳明月又趕緊對宮中做出安排。

    派人盡快安置好那些珍貴的文書和案卷等物品,干完活與沒干活的人,都要盡快收拾好各自的貴重或是重要物品,留在空曠地區,不得滯留在建筑中*。

    蘇福的反應速度也很快,已經與趕過來的高長庚一起,帶著大批太監在奉元殿正前方的大片空地上搭帳篷。

    等到應召而來的大臣趕進宮中時,宮中已井然有序的忙了起來,皇上與皇后是在已搭建好的帳篷里接見的他們,勤務殿、御書房里的東西,正在被轉移中。

    崔丞相難掩焦慮的趕緊問道,“陛下、娘娘,這是怎么回事?發生了什么?”

    看這場景,就知道宮中有大事發生,可他身為百官之首,竟然還一頭霧水,這讓崔丞相既然覺羞愧,又覺茫然無措。

    向前去宣他趕緊進宮的太監打聽,人家也不知緣由,只知奉令行事,還急著趕往下一家宣詔。

    皇上頭也不抬的回道,“來了啊,坐下說吧,楊御史的家人進京時,在城外看來各種飛行禽走獸都出現異常反應,朕令人去尚駟監之類的地方確認了一下,發現那些被馴養的牲畜,也都已經開始出現躁動跡象,這很有可能是將要出現地動的預兆。”

    剛坐下的崔丞相聞言,被驚得差點跳起來,但也顧不上繼續坐了,焦急的說道。

    “陛下,這確實是大事啊,我們要趕緊通知下去,讓城中所有百姓都要盡快做好防范準備才行。”

    皇上指了指旁邊的文書,“這些,都是朕與皇后已派人發出去,你們先看一下,都動動腦了,看看還有什么要補充的,若有疑問之處,問楊御史即可,他來得早,知道朕與皇后目前已做了哪些安排。”

    盡量做好災前的防范工作,肯定要比等到事后再做救災工作來得方便,也能盡量減輕損失。

    楊弘深此刻也很忙,皇上與皇后第一時間做好安排后,就現場征調他,讓他抄寫應急避險措施,抄寫一道道圣旨、詔諭和文書做備案,總之就是筆耕不倦。

    可他還不能抱怨什么,因為這絕對不是皇上與皇后在針對他,那二位才叫做真忙,一邊要擬旨擬文書,一邊還要安排各種事務。

    親眼看著二位在應對緊急事務時,沉著而又冷靜的即時做出那些應對措施,楊弘深才隱約明白,為什么當年沒被他放在眼的這位連襟,竟能當上皇帝,曾被他妻子反復拿捏的這位妻妹,能在前朝取得那般高的威望。

    隨著被急召來的大臣們陸續抵達,又都相繼領旨而去,整個京城內外的官府人員,都在短時間內,被迅速調動起來,爆發出超高的工作效率,夜幕降臨,整座京城都被火把燈籠等物,給照得燈火通明。

    隨著城衛軍三五成群的騎著馬,分別在不同區域中喊話,百姓們也不敢無視朝廷的詔令,都忙著往空地上搬家中的重要物品,人也不敢留在屋內,還要想方設法的按照朝廷的要求,盡量做好防雨防寒措施。

    楊家在京中的宅子里,楊宛如坐在搭在院子里的帳篷中,聽著外面傳出的動靜,喝著熱茶,笑得志得意滿。

    宮中越重視,官府反應越大,證明她所提供的這個消息的價值越大,回頭論功行賞時,她一定能得償所愿。

    在平陽府時,她本來還一直在考慮,要勸她爹以什么樣的方式,才能把京中將要發生地動的消息提前報上去。

    從而好用這個功勞,換取她與平國公府大公子的賜婚圣旨,同時還不會暴露她身上的秘密。

    畢竟她宮中的那位姨母,似乎與她有著同樣的經歷,她肯定要小心謹慎些,至于她姨母會不會搶先將事情說出來,讓她無法立功的事,楊宛如倒是不太擔心。

    因為她覺得自己都需盡量設法掩蓋自身的秘密,不敢輕易透露自己知道的秘密,她姨母肯定也會如此。

    沒想到她爹竟然被召入京中任職,也算是給她提供了一個大好機會。

    為此,她完全是掐著時間點抵京,為的就是方便她能以合理而又不讓人懷疑的借口,將夜里將要發生地動的消息透露出去。

    雖然這樣一來,因時間太短,即便朝廷能做的不多,但是足夠讓宮中和那些朝廷大臣能及時做出應對,避免部分人員傷亡和重要財務的損失,她的功勞絕對不小。

    不過宮中的反應,比她預想的要更快些,連京中的普通人家,也都有及時得到消息。

    那些城衛軍或是巡防營的人,在外面的大街小巷中喊話,不僅直接下令要求百姓不得留在屋內,還提供了多有效應對地動的措施,甚至在防雨防寒方面,都有明確要求。

    這讓楊宛如有些意外,畢竟在她的上輩子,因這場地動是發生在近半夜子時,人們睡得正沉的時候,不僅宮中損失很大,京城里的百姓,更是死傷無數。

    地動還伴隨著大雨,此時已是十月底,天氣寒涼,大批房屋在地動中倒塌的京中百姓無家可歸,即便有朝廷盡量提供救濟,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朝廷與百姓皆損失慘重的同時,還民怨沸騰,當今連下三道罪己詔,才勉強平息民怨,可他也因這次的打擊而到了幾乎油盡燈枯的地步。

    太子妃則因在這次的地動中受到驚嚇,早產生下太子的嫡長子。

    原以為那個生得不是時候的皇長孫是個福薄的,沒想到他竟然比他爹有運道多了,遇上個有情有義的堂伯,小小年紀就當了皇帝,還有人替他平息叛亂,收復失地。

    不過這輩子,那孩子可不一定還能有這么好的運道了。

    忙到晚上亥時,也就是九點左右,才盡量做好各方面的安排,柳明月和皇上才稍松了口氣,如今他們能做的都盡量做了,結果將會如何,只能交給天意了。

    被分派各種工作的大臣,也都陸續回來交差。

    “……已在城中各處空曠區域搭起帳篷,家庭條件不便的百姓,現已陸續遷至這些公用帳篷中,各方面的措施,也已按照陛下與娘娘的旨意,準備妥善,確保不會讓他們凍著渴著餓著。”

    皇上回來后,才官復原職的工部秦尚書前來交差時,說起這些,心中頗為感慨,他是真沒想到,他們這些官吏和各營將士,竟然還能被這么使喚,在災難將要來臨之際,身先士卒的忙著干活。

    可結果已經表明,他們這些人還確實都挺好用,不僅能及時將消息傳達到位,還能及時按照皇上、皇后的要求,把那些看似很難完成的活,都在短時間內給干好。

    隨著城中那些牲畜也都出現明顯的異常反應,大家對于將要發生地動這件事,都不敢再抱著僥幸和質疑,十分配合官方的安排,百姓被安置好后,還會主動幫忙干活。

    聽到秦尚書介紹完他們工部負責區域的各種進展,皇上滿意的點頭。

    “這樣就好,你要盯好你們工部負責的區域,讓人維護好秩序,要盡量杜絕各種欺凌現象,讓百姓們都能安心在公用帳篷中,度過這段艱難時期。”

    柳明月隨之接過話囑咐道,“秦大人,人多容易生亂,廁所衛生方面尤其要注意和抓緊,要勤灑石灰和燒艾,還要隨時喊話叮囑著,還要保證隨時供應熱水,對于生病的百姓,也要確保他們能得到及時的救治,百姓無小事,你們切不可疏忽大意。”

    聽到堂堂一國皇后,親自操心百姓喝水上廁所的問題,在場眾人都莫名感到有些心酸,心情也有些復雜,也相信皇后絕對是真心認為百姓無小事,才能考慮得這般面面俱到。

    不過也正因如此,誰都不敢陽奉陰違、敷衍了事,畢竟皇上、皇后這次給他們各部都分派了我沒有,哪一部負責的工作沒做好,很容易被突顯出來,讓部里丟了臉,他們的上司絕對不會饒過他們。

    因宮中的這番大動作,京城內外的絕大多數百姓,都不敢睡下,亥時末,京城周圍突然開始下雨,氣溫也隨之驟降。

    子時剛過不久,眾人都能清楚的感覺到,腳下突然傳出一陣極為明顯的抖動,頭發暈人都有種站不穩的感覺,周圍的物品更是直接挪移了位置。

    誰都知道,這是真的發生地動了。

    好在因朝廷通知到位,防范工作也做得到位,提前有了心理準備,百姓們雖有受到驚嚇,但在總體上并不算恐慌,更沒出現難以控制的混亂現象。

    接下來的時間,在眾人的擔憂中,又陸續發生過多次余震,等到次日天大亮,發生余震的次數已明顯減少,且抖動的幅度也越發的輕微。

    此時的夜間大雨已轉為雨夾雪,走出帳蓬,就能看到不遠處的建筑有些只是受損,有些直接倒塌的凄慘景象,周圍打著雨傘,或是披著蓑衣出來查看情況的人,哭聲一片。

    會住到公用帳篷里的百姓,除了住客棧的旅客,大多是因家中房屋簡陋,沒有院子,或是院里的面積小,以及沒條件自行在外搭帳篷的百姓,家中經濟條件基本都不怎么好。

    看到周圍一些用料比自家房子好的建筑都倒了,就知道自家的房子肯定也保不住,心中難免會感到悲傷。

    幸虧有朝廷的提前預警,還給他們準備了安置點,讓他們不僅能保下家中的貴重物品,還能在這樣又是雨又雪的寒冷天氣中,有個安穩的存身之處。

    朝廷免費發放的熱水和食物,也在極大程度上緩解了百姓們的悲傷與焦慮情緒。

    接到各處一早呈交上來的各種統計數據,雖然統計下來,城內依舊出現了上百人的傷亡記錄,但是柳明月也覺略松了口氣。

    這年頭無法確認地震等級,但是從房屋倒塌數,以及個人的親自經歷上,不難判斷,這次地震等級不算低,地震爆發的時間點,又是人們最沒有防備的半夜子時。

    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遭遇這么一場地震,那個死傷,絕對是難以計數,而這惡劣的天氣,則會讓本就糟糕的局面變得更加雪上加霜。

    皇上也覺稍松了口氣,這樣一場大災難,只出現這么個傷亡人數,足以彰顯朝野上下在昨晚忙了大半夜的成效。

    至于那些傷亡者,多是不聽官方人員的再三提醒和警告,心存僥幸,堅持要偷偷留在家中的人,對此,不僅皇上,連向來重視人命的柳明月,都沒有多少感覺。

    他們都已經竭盡全力,堅持不配合的人,只能為他們自己的選擇負責。

    “唉,朕現在最擔心的是城外的情況。”

    柳明月也是,城外百姓住得相對分散,倒不怕尋不到空地避災,關鍵是,不確定昨晚有沒有將消息傳遞到位,百姓聚居地周圍有沒有發生山體垮塌等災難。

    “是啊,現在最讓人憂心的是城外,城里目前的態勢還算穩定,不過我們接下來需要做的事情還多,負擔也不小啊。”

    災后重建將是一項大工程,柳明月打算干脆借此機會,將那些房屋倒塌嚴重的區域,都重新規劃一番。

    讓那些受災百姓以工代賑,無論男女老少,都需干些力所能及的活,爭取能早日蓋成新房,讓他們各自歸家,連實在干不活的老人,都可以負責照看五歲以下的幼童。

    聽完柳明月的想法,皇上有些震驚。

    “倒也不必如此吧,那些男丁去干活,婦女負責準備飯食即可,至于那些老少,就免了吧。”

    柳明月卻搖頭道,“老人閑著容易多思多慮,小孩閑著容易生禍事,距離蓋好房子,讓他們住回去,還有較長的一段時間,還是都給他們找些事干,才能讓他們都消停些。

    朝中大臣們聽說這些安排時,也很震驚,他們甚至忍不住懷疑,皇后是不是因為見不得那些人吃閑糧,才會想出給那些災民,不分男女老少,都給安排活干的操作。

    柳明月才不在意那些人如何非議她,京城及周邊區域的地動損失都統計出來后,她才放下一直提著的心,城外的受災情況相對還算好點,也有出現房屋倒塌與受損現象。

    只是與城內百姓相比,城外不少上了年紀的老人的生存經驗更足。

    即便是在沒有接到官方提醒的區域,他們根據家中貓狗、牲畜的異常反應,也有意識到情況不妙,并即時做出反應,所以人員的傷亡數,甚至還不如京城里的多。

    至于距離更遠的一些府城與村鎮,也有不少受到影響,但因震感不算強,損失也就更小了。

    如此一來,朝廷當下面對的最大壓力,就是要做好安置好受災百姓,做好災后重建工作,為此,柳明月拉著皇上,再次大出血,捐贈了大批的錢和物,尤其是水泥。

    對此,朝中文武百官表示,不管怎樣,皇后別的方面不說,論大方這一點,絕對是無人能及,遇到事兒,她是真舍得。

    楊宛如對地動這件事,當然是抱著高度關注的態度。

    當她得知,京城內外的傷亡人數只有不到三百,失去房屋的受災百姓,也都得到朝廷統一的妥善安排,沒有出現任何騷亂現象時,實在有些不敢相信。

    畢竟從她爹進宮,到發生地動的時間點,中間只隔區區三個多時辰而已,宮中怎么可能做到力挽狂瀾?

    【作者有話說】

    82

    第82章

    為難

    花了幾天時間,才將因這場地震而引發的種種后續事務都給安妥善,一切都重回正軌后,論功行賞的這一步驟,才被正式提上日程。

    誰也不可否認的是,及時進宮報詢的楊弘深,當居首功。

    只是楊弘深本就是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突然被皇上任命為四品京官的,若非柳明月已在朝中確立起了自己的口碑,旁人肯定少不了會認為他是因裙帶關系,才得以當上左僉都御史的。

    不過即便如此,仍有不少人在暗地里對他升官一事表示質疑。

    如今有了這樁功勞,也算是即時幫他坐穩了目前的位置,而皇上也不便再在短時間內,再提升他的官位。

    楊弘深顯然也對此有心理準備,所以皇上在朝堂上問他想要什么賞賜時,他謙虛的回道。

    “啟稟陛下,對于這次的事,微臣實在不敢居功,若非微臣的大女兒進京時發現了此事,又及時告訴微臣,微臣根本無從知曉此事。”

    皇上笑著點頭道,“嗯,幸好你家女公子是個心思靈敏的,能及時注意到那些異常現象,確實當得起這個首功,朕理應重賞她才是,依你之見,朕該賞她些什么合適?你盡管提,無需顧忌,她能立下如此大功,受得起一切重賞。”

    重賞一個姑娘家,可比重賞一位朝堂重臣容易多了,因為頂天了也不過是賞個公主身份而已,皇上可不在意這個。

    楊弘深當然能聽得出皇上要重賞他女兒的誠意,遲疑了一下,才回道。

    “臣確實有個不情之請,臣女已到摽梅之年,只是這親事尚未有著落,若能勞煩陛下幫忙指門親事,乃是臣女和楊氏的無上榮幸。”

    皇上聞言,心中很高興,還下意識瞥了皇后一眼,因為他已察覺到皇后認為他擅自給人指婚,乃是在亂點鴛鴦譜,并不支持態度。

    可是如今,他連襟親自開口求他幫自家女兒指婚,皇后總不至于反對吧,不過他還是要問一下。

    “哈哈,這事簡單,楊卿家可有中意的人選啊?”

    想到憑借女兒的功勞,這事肯定能成,楊弘深直接坦言道。

    “臣曾聽人說,平國公長子是個英勇善戰且人品貴重的好少年,便有意招他為婿,還請陛下成全。”

    皇上愣在當場,有些沒反應過來,柳明月迅速開口道。

    “楊御史應當知道,平國公一家,這幾年一直駐守在西南邊境,咱們對他家的情況都不了解,事關令媛的終身大事,本宮認為這結親,還是要慎重些為好,而且,你可曾征詢過令媛的意見?”

    聽到皇后竟然為他女兒的事情開口,楊弘深莫名感到有些受寵若驚,其他大臣也覺得,這親戚終究是親戚,皇后對外甥女的親事,還是很關心的,楊弘深拿女兒這么大的功勞換賜婚,實在糊涂。

    “有勞娘娘關心,微臣不甚榮幸,微臣在家中時,曾與小女提起過此事,她表示愿聽長輩安排。”

    也就是說,這是人家父女倆商量好的事,柳明月只是微微點頭,皇上已趁此機會收拾好心情。

    “賜婚的事簡單,只是平國公府不在京中,朕只知道他家世子還沒成親,但不確定他有沒有定親,這樣吧,待朕派人傳信確認過后,若那孩子還沒定親,朕就幫你們兩家定下這門親事,若已定了人家,朕與皇后會為你家女公子另擇一門好親事,絕對不會委屈了她。”

    楊弘深趕緊謝恩,他當然知道,皇上這么做,也是對這件事確實很上心的表現。

    不過他對這門親事還是很有信心的,畢竟根據他女兒夢中的情況看,那平國公長子應該是在過了而立之年后,依舊無子,才會扶持太子的兒子登上帝位,自己只當個攝政王。

    但他不便將這個真相說出來,如今唯有耐心等待平國公府那邊的回信了,楊弘深只顧著為即將達成目標感到激動和欣喜,壓根兒就沒注意到,他說的是平國公長子,皇上說的卻是世子。

    當然,他就算注意到也不會在意,平國公若已為長子請封世子,被皇上稱之為世子,當然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下朝后,皇上忍住在勤務殿中來回踱步,明顯是心情很煩躁的樣子,柳明月邊翻閱最新送過來的奏折,邊問道。

    “何事竟讓陛下如此為難?”

    皇上嘆了口氣,欲言又止,猶豫片刻后,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抱怨。

    “你說這個楊弘深,他是怎么想的,一邊給朕上了那么一份奏折,一邊又盤算著想將女兒嫁到平國公府,他這是想干嘛?想左右逢源的話,也不至于這么干吧。”

    柳明月聽明白了,那平國公府也有涉及到兵部的案子。

    “看來楊弘深對那件事,知道的很有限啊,沒搞清楚狀況,就急著來陛下面前爭功,還真是急狠了。”

    皇上深以為然的點頭,“是啊,雖然現在的事實表明,朕可能有些高估了咱們這位大姐夫,但他再怎么樣,也不至于干出這種前腳剛得罪人家,后腳就將女兒往對方家里嫁的事。”

    說起這件事,皇上忍不住嘆了口氣,煩惱道。

    “再怎么說,那楊家大姑娘,也是咱們外甥女,這次又立下這么大的功勞,即便不說要如何拉拔人家,怎么著,也不能干出將人家往火坑里推的事啊。”

    說起這件事,柳明月也很想嘆氣,搖搖頭道。

    “依我看,這件事估計沒那么簡單,要是不僅人家爹愿意,姑娘自己也愿意,咱們好心阻撓,可能還會被人家當成是壞他們家的好事。”

    平國公府作為徐氏皇族中,目前看著最顯赫的一支旁脈,即便沒有被封王,在婚嫁市場上也確實很具有吸引力。

    皇上最煩惱的也是這個,若那楊弘深不是當朝提出這樁親事,他還能在私下里暗示對方一番,可是對方憑借自家女兒的功勞,當朝請旨要這么個賞賜,他也將話放出去了,可就不好再收回了。

    如今消息已經傳開,若是不找平國公府確認,直接拒了這門親事,將來更加不好收場,若是真去問了平國公府,若是人家世子已經定親了還好,若沒有定親,他將騎虎難下。

    “要是清平還在就好了,他才是正經的平國公長子,以他的人品才能,配那楊大姑娘,朕雖覺得有些委屈了他,但也不用這么左右為難,唉!”

    楊明月現翻了下原主的記憶,才找到與平國公長子有關的詳細內容,那平國公長子是平國公原配發妻所生,而其發妻因生孩子大傷元氣,在孩子不滿四周歲時過世。

    只是如今說起平國公長子,基本都是指現在的平國公世子,是平國公的繼室所生,也就只有像皇上這樣的少數人,還記得曾經的那位真正的平國公長子。

    “陛下不必如此憂心,您先給平國公府去信,問問他們對這門親事的態度,臣妾也以姨母的身份,將咱們那位大外甥女召進來問問,看她自己是個什么態度,只要她本人對這門親事稍有抗拒,我們就拋開顧慮,替她作這個主就是了。”

    皇上嘆息著點頭答應,每次提起那位真正的平國公長子,也就是他的大侄子,他總會感到意難平。

    柳明月仔細了解過原主所知道的那些信息后,也忍不住為那位少年的經歷感到惋惜。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的事,從不是個例,平國公原配的孩子在外祖家長到十六歲后,因其外祖父外祖母過世而回到生父身邊。

    平國公能在后來的那三年中屢立戰功,全賴其長子的鼎力輔助,所以皇上很喜歡這個與他很投緣的大侄子,這份喜愛,從某些方面講,甚至連他的親生兒子都有所不及。

    開國立朝后,皇上原本給平國公擬的是親王爵王,還將這個大侄子直接立為王世子。

    結果還沒等到新朝正式舉行祭天大典,那平國公長子就在奉令出京辦事的途中,接連遭遇刺殺,從此杳無音訊,皇上親自派人調查此事,得出的結果竟是平國公派人刺殺了他的長子。

    皇上在當年因此事而勃然大怒,他都沒想著要誅殺功臣,他這個族弟倒好,靠著長子才能立下那些戰功,功成之后,首先想著要將長子給除掉。

    哪怕平國公拒不承認此事,皇上也直接取消了原定的親王爵,只給其封了個國公之位。

    事后兩人心里其實都清楚,平國公本人可能確實沒想著要殺掉自己的長子,是備受其寵愛的繼室夫人,以他的名義派的人。

    可是即便如此,皇上也對這個族弟失望透頂,在得知他最喜歡的那個大侄子被迫逃到海上,從此下落不明,生死難料后,他對族弟夫妻更加沒有好感。

    原主曾因皇上只給平國公封個國公之位的事,與皇上理論過,皇上無奈之下,只好與她說了這件事,原主因此而非常憎惡平國公的那個繼室夫人,想要嚴懲對方,卻因沒有切實證據而只能作罷。

    而那平國公不僅沒在事后為此與其繼室夫人算賬,還以長子病逝的名義,將長子從族譜上劃去,奏請皇上將繼室所生的長子立為世子。

    皇上利用降爵的事情出了口惡氣,在對方請封世子的事情上,倒也沒有為難對方,直接準了,在他看來,他那大侄子就算還活著,估計也不想再與這樣的親爹扯上關系。

    因為他自己對此深有體會,有那種不慈的父母,還不如徹底斷掉關系來得舒心。

    皇上早就打算好了,只要他那大侄子能活著回來,他會直接給對方封個王位,可惜這都正式開國立朝這么多年了,對方一直處于杳無音訊的狀態,不知是生是死。

    【作者有話說】

    83

    第83章

    秘密

    楊宛如接到宮中皇后的召見時,京中的楊府上下都喜氣洋洋,楊弘深也不例外。

    通過這次的地動一事,楊弘深算是徹底知道了皇后的能耐,以及皇上對她的信任和重視程度,關鍵時刻,甚至能以皇后的那些建議與安排為主導,后來的事實也證明,那些安排確實是極有成效的。

    所以當皇后表現出對他女兒的關注時,楊弘深當然希望自己的女兒能趁機獲得皇后的喜歡,與皇后打好關系,這是對她與楊家都很有好處的事。

    相較而言,唯有楊宛如沒那么高興,她甚至還有些擔憂,擔憂她那位疑似也是從上輩子回來的姨母,會挑破她的秘密,會壞她的前程,阻撓她與平國公長子的親事。

    此時的楊宛如很慶幸他爹這次還算是說話算話,沒有將她的功勞占去為自己與楊家謀利,而是當朝提出拿功勞為她換賜婚,這樣一來,就算皇上與皇后不贊成這門親事,也不好出爾反爾的拒絕。

    不過她還是有些擔心,皇上與皇后會不會在平國公長子是否已定親的事情上動手腳,還有皇后這次召她進宮,是不是也是為了勸她放棄與平國公府的親事。

    對于在旁人看來,代表著榮耀的皇宮之行本身,楊宛如壓根就沒放在心上,畢竟她上輩子可是在宮里住了好幾年,后來還曾一度成為宮中最有權勢的貴人之一。

    由于沒有這輩子進京后的兩年多時間的記憶,對現在楊宛如而言,這次是她這輩子第一次進宮。

    在內侍帶領下,一路來到坤元宮時,楊宛如總覺得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宮中這些建筑沒變,沿途遇上的宮女內侍看著也有幾分眼熟,也沒什么變化,但是給人帶來的感覺變了。

    這些在她的印象中,都不怎么起眼的底層宮女內侍,好像變得格外鮮活,在給她福身施禮時,態度謙和有禮,沒了她印象中的卑躬屈膝和怯弱。

    當她被留在熟悉的延明殿外等候時,從門外看到的殿內場景,更加讓她感到震驚,里面除了她那皇后姑母常坐的位置的,又多擺了幾套桌椅。

    不僅太子妃坐在距離皇后最近的桌邊,她印象極深的邱宮令、葉蘭、芳儀、卓公公,也都在那里有著一席之地,幾人坐在那里都很忙的樣子。

    得知楊家大姑娘到了,讓人將她帶到偏殿后,柳明月將手中的一份文書交給紅綾,又交待了幾句,才起身前往偏殿。

    柳明月早將大部分時間和精力都放在前朝和宮中產業上,對于后宮的事務,她如今更多的只是負責把把關,基本不再親自處理。

    楊宛如被帶到偏殿時,還有些擔心,她那位皇后姨母會不會因為上輩子的事,將她晾在這里等著,給她來個下馬威,然而沒等她多想,就見對方已經來了。

    柳明月本人與楊家,與這位楊家大姑娘,都沒什么恩怨可講,哪怕她對楊大姑娘會關注到地震前預兆的說法,存在一些疑問,但是不管怎樣,她都會承認對方這次的功勞。

    也很感謝,因為對方的預警哪怕只是提前了六七個小時,但是這也成功給朝廷挽回了巨大損失。

    “臣女見過皇后娘娘!”

    柳明月態度溫和的笑著點頭,并抬手示意道。

    “不必多禮,坐下說吧,你這次能提前發現地動的預兆,幫朝廷立下了大功,我們都很感謝你。”

    聽到這話,楊宛如有些驚訝,她沒想到,對方見了自己,毫不掩飾的直接表達對她的贊譽,這個態度,仿佛……是她多想了?

    不過她還是沒有掉以輕心,露出大家閨秀該有的落落大方中透著此許不自在的羞赧模樣。

    “娘娘過譽了,臣女不過是憑心做了件身為大安子民的份內之事,實在不敢居功。”

    她這是在演我?柳明月借喝茶的動作掩去目中的驚訝和意外,隨即便放下茶杯,若無其事的接著說道。

    “本宮與陛下從來都是賞罰分明之人,該是你的功勞,就是你的功勞,誰也無法抹煞,你既立下大功,就該重賞,只是以你父親的意思,是想利用這份功勞,為你換取一份與平國公長子的賜婚,本宮考慮到功勞畢竟是你的,此番召你進宮,就是想要征詢一下你個人的想法。”

    聽到對方直接言明召她進宮的目的,楊宛如一直緊繃著的心神略松了一些,面帶羞赧卻又語氣堅定的回道。

    “多謝娘娘對臣女的關照,臣女只是閏閣女子,在姻緣一事上,自當遵循父母之命,對于父親的決定,臣女并無異議。”

    果然,還真是人家父女已在私下商定好了的,不過考慮到這畢竟是件關系這個女孩終身的大事,她忍不住多提醒了一句。

    “都說女子嫁人,相當于是第二次投胎,如果本宮以姨母的身份提醒你,那平國公夫人并非慈善之人,那平國公長子可能并非良配,你可愿改變心意?”

    果然,這才是對方召見自己的真正目的嗎?還打著姨母的名義,她可不稀罕。

    “多謝娘娘的好意,只是……請娘娘見諒,這是父親的決定,臣女不忍拒絕父親的好意。”

    柳明月嘆了口氣,最后又問了一句。

    “你確定不會后悔?”

    楊宛如大膽的抬頭,目光堅定的對上皇后。

    “臣女絕不后悔!”

    對此,柳明月表示,她算是確定了,這個女孩有野心、有想法,這樁親事還指不定是他們父女中的誰的決定呢。

    反正于公于私,她都已經盡到責任與心意,既然對方不領情,她也只能作罷。

    只希望這個女孩的運氣好,能收到平國公府已定親,也就是拒絕這門親事的回應。

    “好吧,這個世道,女子生存不易,本宮希望你在將來的任何情況下,都能記住今日的堅定和勇氣,做到既能拿得起,也能放得下。”

    若放不下,這個女孩的將來可就難了,哪怕她現在看上去對自己的選擇很自信的樣子。

    很自信?柳明月不動聲色的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個女孩,她在此前只注意到對方有些演,現在仔細一看,才發現對方除了莫名的自信,從其眼角眉稍處,還能隱約看到些許不以為然和不屑。

    還沒等柳明月細想,就見楊宛如已迅速換了個神情狀態,語氣恭敬的回道。

    “娘娘說得是,臣女一定會銘記娘娘的教誨,不過臣女有一事不解,只是說起來,可能有些冒昧。”

    看著她那故作遲疑的神情,柳明月不動聲色的回道。

    “你且說,本宮恕你無罪。”

    楊宛如抬頭露出個看似不好意思,實則眼中難掩幸災樂禍與試探的淺笑。

    “啟*稟娘娘,臣女聽說樂怡公主殿下的駙馬實非良人,罔顧朝廷法規,在私下畜養婢妾,娘娘為何沒有過問呢?”

    得,她可真是一片好心被當作驢肝肺,被記恨上了,柳明月皺眉問道。

    “本宮與陛下都未曾聽說此事,不知你是如何得知這個消息的?”

    楊宛如悄悄觀察上首那個看起來年輕得不像是中年婦人的女子,發現對方真的只對此感到驚訝和意外,不像是知道卻故作不知的樣子。

    “臣女也是在這次進京途中,在一家驛棧休整時,聽到旁邊有人在私下里議論,才知道此事,聽他們說得言之鑿鑿,不像是虛言,才在見到娘娘后,忍不住提及此事,還請娘娘恕罪。”

    柳明月神情凝重的回道,“你也是一片好心,本宮理應感謝你,當然不會怪罪于你,本宮定當派人徹查此事,若消息屬實,肯定要按規處置。”

    楊宛如之所以說出這件事,既有回敬對方說她認定要嫁的人‘并非良配’的想法,也有試探對方到底是不是與她有著一樣經歷的打算。

    此刻聽得出來,對方是真的不知道二公主駙馬的行徑,可是對方如果也有著上輩子的記憶,肯定不會忘記這件事才對。

    畢竟楊宛如很清楚自己的這位姨母有多疼愛自己的女兒,上輩子聽說女兒嫁到夫家,受丈夫的蒙騙和鉗制,受了許多委屈的事,被氣得當場吐血。

    “娘娘不怪罪臣女冒昧就好,臣女實在當不起這您的感謝,只盼一切都是外人妄加揣測之言才好。”

    柳明月可沒錯過對方此前的幸災樂禍,不管是對她,還是對二公主,這位可都沒懷什么好心。

    “嗯,希望如此吧,既然已經知道了你對平國公府這門親事的態度,本宮也就不再多過問了,這是本宮與陛下為表彰你的功勞,為你準備的一些禮物。”

    馮含寧迅速將提前備好的一份禮單,送到楊宛如面前,而楊宛如在注意到這個身穿中品女官服的年輕女子時,臉色瞬間變了一下,眼中更是難掩驚恐之色。

    柳明有將這一幕看在眼里,她可沒忘記,當年她當眾宣布,要將馮氏姐妹接入宮中撫養時,這楊宛如明明也在現場。

    為何她此刻會在看到馮含寧后,露出如此震驚和不解,還對馮含寧有所忌憚和畏懼的反應?

    要知道,這楊宛如在見她這個皇后兼姨母后,也只是在表面上裝出恭敬、溫順的反應,實則對她充滿防備與試探,絲毫不存在本該有的敬畏和忌憚。

    見楊宛如迅速收斂好情緒,一臉恭敬的接過禮單的后,起身行禮謝恩并告退,柳明月笑著頷首,令馮含寧送其離開。

    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消失,柳明月若有所思,這個楊宛如的身上,也藏著秘密啊!

    與此同時,楊宛如正試圖向馮含寧套話。

    “馮妹妹怎么會想到進宮當女官了?你進宮多長時間了?”

    馮含寧抬頭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太明白這位怎么會這么問,她們馮氏姐妹被接入宮中撫養,卻主動選擇做女官的事,在京中不是早就人盡皆知嗎?

    何況這位之前住在上陽伯府時,隨伯府的夫人們出席宮宴時,她們都曾見過,打過交道,現在鬧得是哪出?不過她還是很配合的回道。

    “我們姐妹是在承天四年進宮的,距今已有兩年半,娘娘人品貴重,十分令人欽佩,我們姐妹很想留在娘娘身邊受些熏陶,若能習得娘娘……”

    話未說完,就見一個錦衣少年拎著一只桶,往她們這個方向迎面跑來,見到她們,少年趕緊緩下腳步,快步走到她們面前停下,向二人略施一禮后,笑問道。

    “馮二姐姐,娘娘這會兒可有空閑?”

    馮含寧拿出帕子給他擦了下額頭的汗水,微笑著回道。

    “你也算是來得正巧,娘娘剛見完客,應當有一會兒空閑,你有何事,竟然這般急著要見娘娘?”

    少年揚了下手中的木桶,笑容燦爛的回道。

    “秘密!謝謝馮二姐姐,我先去找娘娘了,您先忙著,我先去了。”

    馮含寧笑罵一聲,“真是個猴子轉世的,天天這么精神。”

    楊宛如當然也有注意到那個說了兩句話,就匆匆走過的小少年,她還認識,知道那是太子妃的弟弟。

    只是在她的印象中,這個少年從來都是陰郁冷漠的,即便是在有他姐姐在的場合,那小年也只是神色稍溫和一些,從沒見到過對方臉上露出這么燦爛的笑容。

    燦爛開朗得仿佛他不曾經歷過父母雙亡的打擊,沒有受到任何欺凌,活得沒有一絲陰靄,讓人看著他,只會覺得世界美好,生活也很美好。

    “這位應該是太子妃娘娘的弟弟吧?”

    馮含寧笑著點頭道,“是啊,這孩子肯定又是在忙著給娘娘獻寶呢,哼,還當人不知道他那點小心思。”

    看著這個身著女官服的女子,同樣笑容燦爛的樣子,與太子妃的弟弟一樣,周身沒有曾讓她印象深刻的那種苦大仇深的怨恨,只有讓她感到陌生的爽朗與活力。

    楊宛如只覺得這個世界都變得讓她感到很陌生,明明人還是那些人,可是每個人都變了,忍不住有些茫然無措的問道。

    “馮妹妹,你們進宮后,過得開心嗎?”

    馮含寧看了她一眼的同時,毫不猶豫的回道,“開心,當然開心,能跟在娘娘身邊,再開心不過了。”

    【作者有話說】

    84

    第84章

    堅持

    楊宛如是帶著滿心疑惑回家的,不管是馮家姐妹被接進宮,還是郭錦昭被接進宮的事,她沒問,也就沒人跟她提起過。

    看到那馮含寧和郭錦昭在宮中的樣子,以及她試探皇后,卻發現對方可能并不像她所以為的那樣,與她有著相同經歷的結果,都讓她的心中充滿疑惑與不解。

    不管是郭錦昭,還是馮家姐妹,都有著國公府的出身背景,在她的上輩子,他們的成長經歷都很坎坷,都曾短暫的輝煌過,又都如曇花一現般的早早消亡,甚至還背負著滿身罵名。

    可是這輩子的他們,都早早的出現在皇宮中,過著明顯安逸而又快樂的生活,仿佛都不曾遭遇過什么不幸。

    更重要的是,若她的那位皇后姨母沒有上輩子的記憶,那么她的身上為什么會出現那么大的變化呢?

    這一切,都讓楊宛如感到深為困惑。

    楊弘深沒有注意到女兒的情緒有些不對,他正滿心滿眼的看著隨女兒一起被回來的大批賞賜,皮草、布料、首飾、各種金銀器物等,都是非常實在的好東西,足以彰顯宮中對他大女兒的滿意和重視。

    用大額荷包恭送走前來宣賞和送賞的內侍后,楊弘深心滿意足的坐在廳中,看著府中下人在他的心腹管事的指揮下,小心的將那些賞賜送入庫中。

    “還是當京官好啊,當京官,這親戚之間的往來就方便多了,前幾年,也是你爹我太小心謹慎了,一直沒有進京,要是我早進京了,你們姐妹也不至于在京中平白蹉跎了兩年多。”

    楊宛如有些不走心的附和道,“爹說得是,還是得有您在,咱們才能在這京中擁有一席立足之地。”

    說完,楊宛如終于還是忍不住問道。

    “爹,您對平國公府的情況可了解?”

    想到女兒這次進宮,皇后肯定問過她對與平國公府的這們親事的態度,楊弘深笑著回道。

    “不太了解,爹早年曾見過他,只知道他一直跟在皇上身邊,做些跑腿的活,為人低調謹慎,不顯山不露水的,不過在皇上登基的前幾年,他好像突然變得厲害起來,開始獨立帶兵,接連打了好幾場勝仗,聽說因他既有戰功,又有皇族宗室身份,皇上卻只封他當國公的事,還有不少大臣替他鳴不平,與皇上爭了起來。”

    不過從后來的結果看,就算有人覺得不平,也沒能讓皇上改變決定,在楊弘深看來,皇上在封爵方面,屬實太過小氣了些,不過也正因如此,他竟莫名感到有些平衡。

    畢竟若是按照那些前朝開國皇帝的慣例,他這個開國皇帝的嫡親連襟,大小也該被封個爵位才是。

    這本來是件讓他感到失落和不滿的事,可是當他看到皇上大封功臣與宗室的結果后,除了警告自己一定要低調小心,絕對不能讓記仇還小氣的皇上惦記起來外,就對爵位再沒什么多余的想法了。

    對于平國公,他連當年的皇上都沒放在眼里,又如何會關注當時跟在皇上身邊,跟個隨從差不多的人。

    “那,平國公夫人呢?”

    雖然當時感到有些不屑,認為是這是她那位皇后姨母為針對她,想要阻止這樁親事,才會那么說平國公夫人,但在確認過皇后沒有上輩的記憶后,楊宛如就忍不住在意起皇后的話了。

    楊弘深有些不解的看了眼自己的大女兒,想著可能是這次進宮,皇后可能跟她說了些什么,讓她感到擔憂了,耐心回道。

    “進京后,為父也曾跟人打聽過,那平國公夫人據說是個出身不高的人,可能因為這個原因,平國公發跡后,她的地位跟著水漲船高后,就變得對規矩禮儀特別重視,在外人看來,有些不大好相處的樣子,不過以你這任誰都挑不出錯處的教養,不必憂心這個。”

    聽到她爹的話,楊宛如就覺踏實多了,看來皇后可能確實沒在這件事情上欺騙她。

    有個不好相處的婆母,確實是個大問題,不過知道那平國公夫的不好相處之處,她這心里就有底了,同時還有些慶幸。

    畢竟她這輩子的規矩禮儀,是上輩子在宮里教養出來的,在哪都能讓人挑不出毛病。

    其實她那位皇后姨母也是個極為重視規矩禮儀的人,只是她的重視,主要呈現在她自己身上,努力讓自己在處處做到盡善盡美。

    跟在這樣的人身邊,哪怕對方沒有提出什么要求,自己也會不自覺的跟著好好學、好好做,上輩在后來沒什么機會展現,這輩子倒是正好能用得上。

    何況根據她上輩子聽說的消息看,平國公長子與他父母之間的關系,似乎并不怎么好的樣子。

    據說平國公帶人滅掉占據皇宮的叛賊后,曾趁機登上皇位,卻在后來被他的長子給趕了下去,堅持要將皇位還給皇室正統嫡脈。

    不過她當初一直處于被囚禁的狀態,并不清楚外界的事,根據從旁人口中聽到的只言片語,拼湊出的內容,很難確定真假。

    唯一可能肯定的是,平國公長子絕對是個有情有義,還有勇有謀的人,將終身托付給這樣的人,再怎么樣也不會差。

    想到這些,楊宛如徹底拋開因皇后的幾句話,給她帶來的那點猶豫和隱憂,再次堅定了一定要嫁給平國公長子的決心。

    而宮中的柳明月在見完楊宛如后,正想去與皇上說說這次的談話結果,就見郭錦昭興匆匆的拎著一只木桶進來。

    “娘娘,您看,我在荷花池里釣到一個好東西!”

    看著他那高興的模樣,柳明月配合的往那桶底看去,只看到黑黑的一片。

    “這是什么好東西?本宮沒有認出來?”

    郭錦昭難掩得意的將手伸進桶中,往那黑呼呼東西上敲了敲,看到那東西迅速伸出一個腦袋,往郭錦昭的手上咬去,將柳明月嚇了一跳。

    好在郭錦昭的反應還算快,沒有被咬著,讓柳明月放下心的同時,直接給這小子的腦袋來了一巴掌。

    “你這小子真是太冒險了,拿東西戳下就行,你直接上手,被這么大的家伙咬個正著,你那手指可就不保了。”

    郭錦昭嘿嘿笑著,“昭兒也是看到這家伙很老實的樣子,總將頭腳都往殼里縮,沒想到它還會咬人。”

    柳明月哼了一聲道,“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這么大的一只烏龜,都不知道它已經活了多少年了,論保命的本事,可比你強得多。”

    郭錦昭對此很不服氣,指著桶底大盆口大的烏龜道。

    “娘娘,這大烏龜可是我親手釣上來的,它要是像您說的那么有本事,怎么還會被我釣上來呢?我還打算讓人把它給燉了,給陛下、娘娘、姐姐夫補身體。”

    在柳明月的認知中,像這只活了不知多少年,也算得上是野生的烏龜,是保護動物,哪怕換了個時代,沒了動物保護法的說法,但在沒有特殊情況,也不愁吃喝的情況下,怎么能把它給燉了呢。

    “像這種活一看就知道,已經活了很多年的烏龜,向來是長壽吉祥的象征,燉了太可惜,你把它好好養著,當作今年的年禮送給陛下吧。”

    聽到皇后的建議,小家伙有些迷茫,下意識撓頭道。

    “娘娘,這縮頭烏龜是用來罵人的話,我卻將烏龜當禮物送給陛下,不大好吧?”

    柳明月笑著道,“我說可以就可以,它是不是用來罵人的,需要看場合,你送陛下這么一大只長壽的活烏龜,當然是件寓意很好的禮物。”

    聽得出皇后不是在開玩笑,而是很認真的在建議他,郭錦昭鄭重其事的應下。

    “好,我聽娘娘的,回去把它洗干凈后,給陛下送去。”

    烏龜的身份由食物變成了禮物,郭錦昭對它也更重視了幾分,離開時,都沒敢再像來時那樣不管不顧的跑。

    柳明月笑著搖搖頭,之后又忍不住嘆了口氣,皇上身體不好,壽元不多,送只象征著長壽的烏龜,他肯定不會拒絕。

    見到皇后,皇上第一時間問道。

    “對平國公府的那門親事,那楊家大姑娘是個什么態度?”

    想起之前的見面過程,柳明月有些無奈的搖頭道。

    “臣妾見她態度堅持,出于好意,好心提醒了她兩句,反倒把她給得罪了,事到如今,我們也不必再有什么顧慮了,尊重他們父女的決定吧。”

    皇上有些驚訝的挑眉,“哦,那姑娘還真是好大的氣性,竟然敢給你臉色?”

    柳明月端起手邊的茶水,一口喝下大半。

    “臣妾之前還真沒看出來,她竟是個挺有野心的小姑娘,以后將那平國公府盯緊些吧,我倒要看看,那一家子到底有什么過人之處,竟能讓人如此上趕著。”

    看得出來,提起這件事,皇后的心情實在不怎么好,皇上端起茶壺,親手給她添了些茶水。

    “還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呢,你何必與她一般見識,就憑她如此不識趣,堅持相中了平國公府,她的將來就有得苦頭吃。”

    柳明月哼了一聲道,“臣妾提醒她,那平國公世子非良配,她說在進京的路上,聽人議論,說是樂怡的駙馬實非良人,在私下里畜養婢妾。”

    皇上聞言,也臉色不佳。

    “不管真假,朕都會派人好好調查此事,那張皓若膽敢做出此事,朕絕不輕饒!”

    “陛下倒也不必因此動怒,且不說那姑娘說這話,有回敬臣妾之嫌,就算是真的,若是樂怡堅持維護駙馬,咱們當父母的,也拿她無可奈何。”

    說起這個二女兒,皇上也有些頭痛。

    “樂怡這丫頭,真是被你給寵壞了,當年朕給她挑的人,也就長相略差了點,考得名次稍靠后了些,可那個是個心有成算的,她非要相中這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寵壞二公主,是原主的鍋,皇上也沒少出力,柳明月可不想背,但她又甩不掉,只能據理力爭,減少自己的責任,慢慢改變皇上對原主寵孩子的印象。

    “若非陛下將張皓給點為榜眼,又告訴樂怡,您會從新科進士中給她挑選一個駙馬,然后她自己上心了,挑了這個張皓,與臣妾何干?”

    皇上聞言,不禁有些心虛理虧,因為事實還真就是如此,他點張皓為榜眼,并不是因為看重對方的那辭藻華麗的文章和才名遠揚,而是看在他的出身背景上面。

    同樣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雖然他對張皓不算滿意,但在二公主說她要挑張皓為駙馬時,他只勸了兩句,并沒有反對。

    因為在開國之初,將二公主許給沒落了的前朝世家大族出身的張皓,符合朝廷和他自己的利益需要。

    反倒是皇后,當時對這門親事很擔心,想要勸他們父女要多考慮一下,卻被他們一致拒絕。

    “當年想著那張家即便沒落了些,那也是有底蘊的世家大族,應該是個有講究的人家,哪想到……唉,算了,事已至此,再說這些也晚了,我們還是先派人去江城調查一下此事,等到結果出來后,再商量如何處置的事。”

    柳明月點頭道,“理該如此,就有勞陛下多費心了,臣妾剛代理朝政那會兒,樂怡來信,要求我將二駙馬調回京中,我一看就知道他們在打什么主意,只斥責了她幾句,沒有理會她的要求,她后來可能有些生氣,就沒怎么與臣妾聯系了。”

    說起這些,柳明月忍不住嘆了口氣,為她那便宜女兒的無腦表現感到無言以對,竟在相隔這么遠的情況下,試圖拿捏母愛,真是可笑。

    當然,換成吃她這套的原主,肯定早就努力滿足對方的要求,寫信說軟話、送寶物,哄女兒開心了,可是現在換成她,豈會吃她那套?

    皇上還以為皇后是在傷感的嘆氣,對那個二女兒更覺失望。

    “皇后看開點吧,孩子大了,這心思也雜了,何況樂怡確實有些不像話,都嫁人了,還這么不懂事,一點都不能體諒我們當父母的不容易,只看到我們是皇帝、皇后,就覺得我們能隨心所欲,滿足她的一切要求,不對,現在是二駙馬張家的一切要求。”

    柳明月本就是演給對方看的,當然不至于真為便宜女兒的反應感到傷心難過,此刻得到對方的勸慰,便從善如流的點頭應下。

    “唉,臣妾也是考慮到這些,才會堅持拒絕她那些不合理的要求,人心向來是欲壑難填,有些口子一定不能開,一旦開了,就會沒完沒了,臣妾能在前朝立足,靠的就是這份六親不認的堅持,娘家人不行,女兒女婿同樣不行。”

    【作者有話說】

    85

    第85章

    改變

    集慶府那邊的船隊終于要正式啟航,皇上不便去,柳明月很想親自去送一送,但她身為皇后,獨自出行,還是去那么遠的地方,哪怕走水路耗時不那么多,也多有不便。

    朝堂上的那些大臣們知道后,肯定少不了又要彈劾,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柳明月也只好遺憾作罷。

    而戰隊的大批船只和人員出現在集慶入海口,與船隊匯合的消息,也隨之被傳了出去,隨后就有人上奏彈劾皇后在私下時訓練私兵一事。

    尤其是一些兵部的人,在朝堂上的聲音最大,因為在他們看來,皇后此舉,這完全是將兵部不放在眼里。

    雖然早知道皇后當年為給出海船隊準備護航人員,還曾將她招募的數千人都送到御林衛接受訓練,但是這次出現在船隊中,給出海船隊護航的戰船多達上百艘,戰斗人員更是多達上萬。

    再加上船隊本就有的數千人,這個規模之大,實在是遠超所有人預期。

    同時也讓許多人迅速聯想起,活動在大安周邊海域的那群據說戰無不勝的海盜,再仔細想想,就能發現,時間也能對得上。

    只是此前大家都沒敢將海盜與高高在上的宮中貴人聯系起來,也就從沒發現過真相。

    何況受以往的觀念影響,只要那些海盜不登上大安的陸地搶掠,內陸的人對與自己的生活無關的海上一切,并不怎么關心。

    會受到影響的沿海百姓和漁民,算是在戰隊的庇護下,才得以擺脫從前那提心吊膽的生活,他們當然不會在意那些‘海盜’是打哪來的,只要知道他們是盜亦有道的好人就行。

    如今既然發現了那群在海上威名赫赫的海盜的來歷,再聯想到皇上、皇后突然變得富裕起來的私庫,就能知道那些錢是打哪來的了。

    敢情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皇上、皇后竟然在私下養著一批海盜,替他們在海上斂財,最讓人感到憤慨的是,竟然不帶上朝廷,錢都進了私囊!

    即便都明知那些錢進了私囊后,又被花在了哪里,仍有人覺得不甘心,揪著問題不放,竟然反復上奏彈劾,且在朝堂上公開抨擊此事。

    柳明月本來抱著不予理會的態度,結果眼看有些人不依不饒,非要借此機會抨擊她,想要落實她豢養私兵、侵占朝廷資產、意圖不軌等罪名。

    即便有皇上解釋,也有不少大臣幫忙分辨,認為那些只是為出海船隊訓練的海上護衛隊,只在訓練護衛隊成員的作戰能力時,去清剿過一些海盜巢穴,那些人依舊抱著‘我不聽’‘我不聽’的態度。

    “即便是豢養私兵,也不過是為本宮與陛下訓練一批私衛而已,至于意圖不軌?你們是想說本宮欲造反吧,本宮要反誰?反大安,反陛下、反太子、反本宮自己嗎?本宮的丈夫是皇帝,兒孫是未來的皇帝,在大安,誰能比我們一家更忠于大安,更想給大安朝廷和百姓謀福祉?”

    柳明月指著那些跳得最高的人,當廷怒斥道。

    “別以為本宮不知道你們在打什么主意,總想將朝廷的權利據為己有,打著為公的名義,實則不過是因覺得自己沒有撈到好處,就眼紅而已,是人皆有私心,本宮本來不欲與你們多計較,只是你們這貪婪的嘴臉,實在讓人忍無可忍!”

    柳明月忍無可忍的結果,就是她親自上奏彈劾那些人的各種違法違規的行徑。

    因為明白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所以自柳明月代理朝政以來,以她那嫉惡如仇的性格,真的忍了很多的事,也忍了很多的人。

    但她愿意忍,并不代表著她會放縱和無視,暗地里的各種針對性的調查取證卻沒少過,不過是將某些人的把柄都捏著而已。

    這些跳得最高的人,背后其實是兵部的某些人與某些勛貴,對于宮中豢養私軍的行為,他們是最無法容忍的。

    哪怕他們也知道,兵部可以趁此機會提出要求,將那支海上勢力收入兵部麾下,但是在他們看來,這依舊是皇后對兵部的無視和挑釁。

    只是他們中的許多人身上,都還背著懸而未決的案子,不敢公然冒頭,就指使一些依附他們的人出頭,想要利用輿論威逼皇上,再挑動其他大臣一起對付皇后,最好能趁此機會將皇后拉下來。

    而柳明月針對那些人的彈劾,又直接牽扯出以兵部尚書為首的一大群人,那件本該在前些日子就被正式揭開,卻因突發的地動而被擱置的案子,就此正式被曝露出來,引得朝野上下一片嘩然。

    朝廷因此而再次陷入繁忙狀態,每次的朝議,都會吵得不可開交,各方都在據理力爭,想要保下自己想保的人,或是想要趁機將己方的對頭摁死。

    至于海上作戰隊的事,已被人徹底給拋之腦后,他們再次見到了皇后的厲害。

    在人不知不覺的時候,就已將人查個底調天,只要有需要,隨時都能一邊彈劾,一邊上證據,直接將人當場下詔獄,一舉徹底摁死的能耐,誰敢不懼?

    雖然都很眼饞皇后利用那支戰隊賺取的大筆進賬,更眼饞那支據說規模極其龐大的船隊出海回來后,將會給宮中帶去的巨額收益。

    但是誰也不敢像兵部的那些人般,理所當然的將那些視為該屬自己的,被宮中拿去,就是在侵占他們兵部的權利和利益。

    跟瘋了似的派人針對皇后,然后成功將自己也曝露出來,被來場大清算,前賬后賬一起徹底清算的那種。

    皇上當然沒有息事寧人的想法,那些人不聽他的解釋,無視宮中產業他雖然沒有直接過問,但有份額的事實,堅持要針對皇后的用心和企圖,也是他所絕對不能容忍的。

    同時,通過這件事,也讓他更加看清了許多事,這才開國短短六年,許多他曾自認很了解的人,實則早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徹底變了嘴臉。

    即便現在朝野上下都在吵,到后來,甚至有無數的奏折像雪花一樣,源源不斷的被從全國各地,快馬送入京中,讓他與皇后承擔著超強度的工作和巨大的壓力,皇上也堅持要徹查。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收到了平國公府的回稟,說是平國公世子還沒有定親,他們平國公府非常樂意與楊家結親的意愿。

    即便是在百忙之中,皇上依舊對這樁親事表現出高度重視的態度。

    “真要就這么給他們兩家賜婚?”

    若是在見楊宛如之前,面對這件事,柳明月多少還會有些不忍心,至于現在,她只會抱著尊重與祝福的態度,面對皇上的猶豫,她不以為意的回道。

    “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我們又何必要做壞人好事的惡人?陛下成全就是了,路是他們自己選的,至于的將來會如何,就要由他們自己受著了。”

    皇上嘆息著提筆親自擬了一份賜婚圣旨,交給蘇福道。

    “你親自去宣旨吧,先告訴楊家,宮中已收到平國公府的回信,信中表達了他們對這門親事欣然接受的態度,最后再問一次楊家對這門親事的態度,若他們態度不改,再當場宣旨。”

    蘇福恭敬的應下后,領旨退了下去。

    柳明月知道,皇上這是看在親戚的份上,終究還是心軟了,決定再給楊家最后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

    “依臣妾看,陛下的這番苦心,想來是要注定被辜負了。”

    皇上搖搖頭道,“唉,辜負就辜負吧,朕發現,自打這身體不行了后,朕這心啊,真是越來越軟了,略盡心意罷了。”

    “能遇上陛下,是他們幸運,就看他們會不會把握機會了,這次的事,牽扯到那么多的人與勢力,但凡別那么急功近利,知道要審時度勢,就該知道自己該怎么做,才是正確的。”

    柳明月倒是有些理解皇上目前的心態,就像她自己,何嘗不是因為自身的神奇經歷,也改變了許多,最明顯的是,心性變得更加灑脫大方了許多。

    之前那些人針對時,她其實并沒像表現出來的那樣,真的那么生氣和憤怒。

    因為在真正了解過人性的本質和命運的無常后,她好像是以有些類似局外人的身份態度,活在當下的世界中。

    那種感覺,可能有些類似在玩全息游戲,她或許會在游戲中,為其中的人與事,真情實意的感到生氣、傷心、高興、憤怒與遺憾過,但她近乎本能的會保護自己,讓自己不會被那些真正傷害到。

    不過與皇上在經歷過生死劫難后,有些看開了,從而會變得心軟不同的是,她在這個世界,好像變得冷漠與心狠了許多。

    在她自己的世界,她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竟有動輒就下令拿人下獄,眼不眨的判人死刑或是服苦役的一天。

    可能這正是她很喜歡郭錦昭的原因,將一個命運坎坷的小孩,養得陽光開朗、活潑可愛,真的是件很能讓人感到安慰的事情。

    讓柳明月稍感欣慰的是,不管怎樣,即便已經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了兩年多,她的三觀與思想并沒有變,謙虛謹慎的本心沒變,沒有因身份地位的改變而膨脹。

    不像那位明顯有著秘密在身的楊宛如,不知對方有何依仗,竟然在她這個能直接掌握其生死命運的皇后面前,還透著超然的優越感。

    所以柳明月已徹底放下了對那楊宛如的關照,既然她認為自己是超然的存在,想來也有本事應對未來的一切變故,只是這些想法,她不方便對任何人透露而已。

    【作者有話說】

    86

    第86章

    好奇

    近日朝廷上下所充斥著的各種暗流涌動,楊弘深當然也有察覺到,皇上沒有拿出他的那秘折,兵問的某些人,就在皇后的操作下,相繼被下大獄。

    下獄不到一天,兵部在過去幾年里,肆意挪用軍資的事情,就被正式公開。

    皇上趁勢立案,令大理寺少卿常明仁主審此案,又點了幾位大人協助調查此案,并沒有提及他,這讓楊弘深暗自松了口氣。

    眼看兵部一案曝光后,引起了朝野上下的巨大反響,有人極力上奏必須要徹查嚴懲,不能放過一個漏網之魚,也有人上書說情,想求皇上念在涉案人員昔日的功勞上,網開一面。

    可是尚在偵察中的這樁案子,以極高的效率,不斷審出一個又一個涉案者、知情包庇者,牽扯面越來越廣,牽涉到的人,當然是越來越多,查出來的內容當然也更多,更令人感到觸目驚心。

    事到如今,朝野上下已無人在意最初被皇后上奏彈劾,還直接用充足的證據將罪名直接摁實的那個大臣,都在關注兵部的這樁驚世大案。

    也是直到現在,朝廷上下才發現,皇上固然在大封功臣時,略顯小氣了些,但他真沒有虧待那些功臣,給了他們極大的權力和信任。

    這才有了這樁,讓人越往深處挖,挖出所牽涉到的錢財物資和官位等利益交換之多,之復雜,都讓人無比心驚的大案。

    最重要的是,現在被查出來的涉案人員,基本都是功臣出身,這讓楊弘深忍不住擔憂,擔憂平國公府會不會也有涉案。

    畢竟平國公府可是功臣勢力中的中堅力量,又是手握兵權駐守邊境的人物,實在太容易被牽涉其中了。

    聽到自家父*親的擔心和遲疑,楊宛如信心十足的回道。

    “爹,您就放心吧,那平國公府不僅是功臣,還是宗室呢,他家怎么可能會摻合到這種事情里。”

    在楊宛如看來,就算平國公在上輩子也對皇位起了心思,可那也是時勢造英雄的緣故,又不是平國公逼得她太子表哥禪位。

    不過她也沒有想到,兵部挪用軍資一案的走向,竟然也與她印象中的不同。

    在她記憶中的上輩子,這個案子只查出兵部的一批中低層官員,以及那些與他們有勾結的地方駐軍將領。

    壓根就沒像這次般,開始就直接拿下兵部地位最高的三大高官,從而被審查出一批又一批的人,鬧得朝野上下皆受震動。

    聽到女兒如此有信心,楊弘深的心里倒是踏實了點,但為保險起見,他還是忍不住建議道。

    “如兒,要不,你與平國公府的親事,暫先別議,還是等到這樁案子落實后,咱們再議吧。”

    楊宛如不高興的回道,“爹,你怎么可以這么說,這樁親事本就是我們拿功勞換來的,若是平國公府應了,我們卻要推遲再議,那不是明擺著告訴人家,我們楊家只愿與人家共富貴,不愿與人共患難嗎?”

    楊弘深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可是看著當前的這個形勢,他實在對女兒的決定感到有些不放心。

    “這不是趕巧了嗎?不過是多等一段時間的事,若那平國公府也有涉案,咱們卻在這個時候與人家結為姻親,那不是……”

    楊弘深的話未說完,就聽到官家匆匆趕來稟報,說是有天使駕臨,父女二人立刻意識到,這是宮里有回信了,說不定就是直接送賜婚圣旨的。

    打發管家趕緊去做準備的同時,楊弘深下意識看向女兒,楊宛如沒等他開口,就態度堅定的回道。

    “爹,我不會改變心意的,就算那平國公府涉案,以那平國公長子的本事,也一定能另外闖出一番功績,即便要與他共患難,女兒也認定他了。”

    見大女兒如此堅定,考慮到自己能有現在的這些,也都是沾了女兒的光,楊弘深只得放棄再勸,趕緊回去換衣服,準備接圣旨。

    蘇福是新上任的大總管,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以及大臣們面前的威望,都比何忠差不了少,所以他做事也更謹慎一些,姿態當然也會相對較低些。

    所以對于皇上的交待,他是一點都不打折扣的執行,先征詢楊弘深父女是否堅持要結這門親事。

    聽到這個問題,就知道這是皇上最后再給他們一次選擇機會,剛下定決心的楊弘深下意識轉頭看向跪在他側后邊的女兒。

    楊宛如毫不猶豫的點頭,楊弘深只好強笑著謝恩,表示他們父女堅持,不愿放棄這門親事。

    得到這個答復后,蘇福也不多話,隨即就拿起安放在身旁內侍手中托盤里的圣旨,直接宣讀了起來。

    除了一份賜婚圣旨,還有一份表彰楊宛如的功勞,將她封為四品鄉君的圣旨,足以充分表達皇上對她的功勞的嘉獎。

    楊弘深父女都對這個封賞感到驚喜不已,對他們而言,這絕對是個意外之喜,可以極大的提升楊宛如的身份地位,讓她到了婆家,也有足夠的底氣。

    蘇福在宣完旨后,收下楊家給的荷包,沒有多做停留,就帶著的人離開。

    得知楊家的反應,不管是皇上,還是柳明月,都不覺得意外,反正他們已經做了自己該做的。

    至于那份封楊宛如為四品鄉君的圣旨,完全是封賞給外人看的,讓人知道皇上絕對是個有功就賞的人。

    這樣一來,就算將來平國公府涉案的事情被曝出來,楊宛如受到牽連,外人也不能指責皇上什么。

    “看來這平國公府,可能還真像你說得那樣,藏有什么巨大好處,要不然,他們父女應該不會在這種情況下,還非要堅持這樁親事才對。”

    柳明月笑著點頭道,“是啊,所以臣妾是真的很好奇,目前看來,那平國公府藏得還真深啊,這么難以拿到他們的致命把柄,足以證明,他們府上有高人啊。”

    皇上嗤笑了一聲道,“什么高人,估計就是他那個世子,論真正的本事,比清平差得遠了,但他很有些小聰明,再加上徐繼宗的那個陰狠毒辣的繼室夫人劉氏,能做到這步,不算稀奇,不過只要我們盯緊了,他們終有會忍不住露出馬腳的那天。”

    從那劉氏在開國之初,就迫不及待的想要除去原配長子的舉動上,就不難看出她不是個能忍的性格,就算他們在這風口浪尖上,不敢輕舉妄動,但是只要時間久些,他們肯定會忍不住有所行動。

    “依臣妾之見,收到您的賜婚圣旨后,那平國公府一定會迫不及待的盡快定下這門親事,畢竟現在的楊大姑娘,可是位很有價值的存在,他家肯定比誰都不希望看到這樁親事出意外。”

    楊宛如剛因立下大功而被封為鄉君,又被皇上親自賜婚,之前還曾受到皇后的召見,收到大筆賞賜,再加上她是皇后親外甥女的身份,絕對稱得上是很有價值。

    對平國公府而言,在這個緊急關頭,能有機會娶到這么一位很受宮中重視的世子妃,絕對是件事大喜事,同時也是皇上對他們平國公依舊信任有加的表現。

    皇上心領神會的點頭道,“是啊,到那時,可能就是他們放松警惕,最有可能露出馬腳的時候,我們耐心等著就行。”

    這也是皇上會心軟的原因,在他看來,楊宛如再怎么樣,也不過只是個少不更事的小姑娘,又為朝廷立下大功,哪怕是她主動上趕著湊上來的,他也難免感到有些過意不去。

    相較而言,柳明月對這件事沒什么心理負擔了,因為她已意識到楊宛如身上存在秘密,并且對此有所猜測。

    對她而言,無論楊宛如是她猜測中的哪一種情況,既然對方堅持要走這條路,無論結果如何她都冤,更談不上可憐委屈。

    因自身這種在她所生活的時代,被稱為穿越的神奇經歷,柳明月在暗自分析楊宛如身上可能存在的秘密時,猜測的方向,當然也是結合她的穿越經歷來的。

    從楊弘深遠在平陽府,就能知道兵部發生的事,以及楊宛如在皇上受傷之初,曾派人去西北窺探帝蹤的行徑,以及這次能提前預警有地震將要發生的表現上,不難看出,她最大的依仗,可能是提前知道這個世界會發生什么。

    有了這條線索,楊明月就不難猜到,這個楊宛如不是重生的,就是穿書的。

    可是從對方對她的身份毫無異察覺的表現上,又不難看出,對方應該不是穿書的,至少不是從她所在的時代來的。

    因為世人皆知皇后手下人貢獻出的水泥方子,在重修蒼河大壩和修凱旋大道的兩項超級工事上,都發揮出了巨大作用。

    若對方與她的來歷相似,那么對方肯定會在第一時間盤算是要不要與她認老鄉,而不是在她面前秀優越感。

    所以柳明月現在已基本可以判定,那楊宛如應該有著類似重生的經歷,那平國公長子,很有可能是最后的大贏家,她才這么堅定的要嫁給對方。

    就是不知道,對方所惦記著的那個平國公長子,到底是現在的平國公世子,還是皇上一直惦記著的好大侄。

    也不知道在楊宛如所知道的將來中,有沒有她的存在。

    可惜為了不崩人設,柳明月對此再怎么好奇,現在也不便輕舉妄動,因為她本身也有秘密,若是在對方所知道的將來中,只有原主沒有她的出現,那么她在戳穿對方的同時,也很有可能會曝露自己身上的異常。

    何況在對方沒有犯下罪大惡極的罪行前,以柳明月的心性,也實在做不來直接向對方出手的行徑。

    【作者有話說】

    87

    第87章

    委屈

    正如柳明月所料,平國公府在接到正式的賜婚圣旨后,反應相當熱情,趕緊令人收拾京中的平國公府的同時,平國公夫人劉氏也奉旨帶著她長子進京完婚。

    而劉氏母子在進京后的次日,就來宮中請安謝恩,柳明月這才第一次親眼見到這位平國公繼室夫人。

    因出身經歷方面的巨大差異,原主與對方之間,僅有點頭之交,接觸并不多,但也沒有什么不好的印象。

    直到皇上跟原主說了這位竟然派人刺殺平國公原配長子的事情后,她就對這位充滿憎惡,再見面時,連表面上的客氣都維持不了。

    只因這位所做的事,在原主看來,實在太過惡毒,有違婦道,畢竟原主當初再怎么對常貴妃母子充滿忌憚和戒備,也沒想過要人家母子的命。

    這位表面上看著是個溫婉賢惠的,竟然能做得出派人暗殺繼子的惡行,讓原主實在無法接受。

    如今親眼見到這個劉氏后,結合原主的記憶,柳明月發現,原主之所以在后來對其那么反感,也有這位在人前給人留下的印象,太具欺騙性有關。

    雖說這劉氏是前朝被沒入教坊司的罪臣之女出身,打小在教坊里長大,但在她的身上竟然看不到半點風塵氣。

    而且她看上去十分的溫婉端莊,任誰都會覺得這是個教養很好的婦人,極具欺騙性。

    若非原主更相信她的丈夫不會在這件事情上說謊騙她,柳明月也更相信皇上的判斷,真的會很難相信這么一位看上去很賢淑的婦人,竟然做得出殺繼子的惡行。

    不過眼下不管她心里怎么想,人家來給她這個皇后請安謝恩,柳明月還是要好生接待著。

    “劉夫人不必多禮,坐下說吧,這一路舟車勞頓的,辛苦了!”

    劉氏恭敬的道過謝后,儀態優雅的坐到的坐到錦凳上。

    “多謝娘娘體恤,家里能有幸結下這樣一門四角俱全的親事,都是陛下和娘娘的恩典,臣婦一家上下,都萬分感念陛下和娘娘的恩德。”

    柳明月淺笑著回道,“能結下這門親事,是你們兩家孩子自己的緣分,本宮和陛下可不好居功,幾年不見,你們一家去了西南那邊,可還適應?”

    這次進宮,劉氏本已做好又要面對皇后的冷臉的準備,卻沒料到,幾年不見,這位竟像是換了個人般,對她的態度居然改善發了不少。

    不過她她雖覺有些意外,但她并沒敢就此放松下來。

    “有勞娘娘惦記,西南雖是窮苦偏僻之地,遠不及京中繁華,但是那里風景秀麗,人心淳樸,在那里住久了,不僅很適應,還會喜歡上那里,說句不怕娘娘見笑的話,反倒是如今驟然重回這京中,臣婦還有些不適應。”

    真是個很會說話的人,既點出當年被派往西南荒僻之地的委屈,又展現出了他們不慕京中繁華,淡泊名利的淳樸之心,還不動聲色的表達出自己一家忠君奉上,沒想過要回京中的態度。

    皇上現在倒是不介意將這一家子調回京中,就是不知他們舍不舍得離開西南那荒僻之地。

    “沒事,一場親事籌辦下來,所需耗時可不短,劉夫人有得是時間適應,對了,你們兩家可曾議定好吉日?”

    柳明月不接招,劉氏也就不確定對方有沒有聽懂她的話音,笑著回道。

    “娘娘說得是,我們兩家在此前曾通過書信聯絡過,暫先提了幾個日子,具體會確定哪個日子,還要看親家那邊的決定,玨兒的年紀不小了,臣婦和國公都很希望能看著他早日成親,也好讓我們能早日抱上嫡孫。”

    對方急著將兩家的親事早日定下,還盡快成親的真正目的,彼此都心知肚明,劉氏嘴上說得這些,不過是面子上的光堂話而已,連她自己都不會相信,她若急,那平國公世子的親事就不會拖到如今的二十出頭。

    讓柳明月比較在意的那是對方口中的‘抱上嫡孫’,以劉氏在人前的謹慎性格,會這么措辭,很可能是因她已有了庶長孫。

    不過看破不說破,柳明月即便察覺到了,也不打算多事,想來以那楊宛如的本事,應該能應會得了,對于這兩家的親事,她與皇上的最好應對方式,就是放任其便。

    “那么,本宮就在此祝賀劉夫人與平國公這次終能得償所愿了。”

    雙方又你來我往的寒暄客氣了幾句,在平國公世子見過皇上,又來給皇后磕頭謝過恩后,劉氏就很識趣的主動提出告辭離開。

    柳明月當然不會多留,只在其走時,象征性的賞了些被對方夸贊了茶葉點心,外加一些衣料等物。

    東西不多,也不處太貴重,不過是個面子情,但是比起原主連面子情都不愿維持,柳明月做得這些,算是相當給平國公府面子了。

    連皇上在見了她后,都笑著調侃道。

    “朕還以為,皇后又會跟以前那樣,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僅用一杯茶水就把那劉氏給打發了呢。”

    柳明月笑著回道,“這說明,陛下又小看臣妾了,過去是臣妾見識少,才會眼里容不得沙子,不喜她,就直接表現出來了,可是托陛下的福,讓臣妾在前朝大開過眼界,長了不少見識,這才發現,這劉氏做的那點事,真要論起來,其實算不得什么。”

    劉氏所做之惡,若非受害者是皇上最喜歡的大侄子,根本不至于到了讓皇上寧愿背負質疑和罵名,也要堅持給平國公降爵的地步。

    何況即便如此,依舊沒能讓這個劉氏受到什么實質性的處罰,這些年來,她依舊在當國公夫人,在西南一帶風光無限。

    柳明月也看不得這種惡人沒有惡報的結果,但她這輩子所處的位置和環境,只是表面上看著仿佛可以讓她隨心所欲,實則卻是一言一行都需注意,因為有前朝后宮的人都在盯著,等著抓她的錯處,好將她拉下去。

    之前的那些人無視養‘海盜’的操作,皇上也有份的事實,堅持要抨擊她,希望能一舉將她拉下,就是一個非常明顯的例子。

    只因她現在所擁有的身份和權力,都是由皇上所賦予了,一旦皇上收回對她的信任和重視,或是將她逼到連皇上都護不住的境地,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能隨時被剝奪。

    何況她又發現了楊宛如這個疑似重生的人士,即便現在無法確定在她其上輩子,到底有沒有她的出現,她也要盡量維護原主的人設,讓自己身上的改變盡量變得有跡可循,有說服力一些。

    在這個信奉天地神靈和祖先的時代,若被人發現是異類,絕對沒有好下場。

    好在那楊宛如看著挺有野心,實則卻不大聰明的樣子,柳明月相信,即便被對方發現什么異常,只要她盡量維持原主的人設,對方也想像不到她的真實來歷。

    因為對方即便是重生的,只要不是天賦異稟,其思想仍局限在當前時代,無法超脫,就注定發現不了她的真實秘密。

    不過從楊宛如放著那難得的大功勞,不好好武裝在自己身上,卻花在抱大腿的操作上,柳明月就能基本確定,這位在前世今生,都沒什么特殊天賦,也沒魄力在冒著曝露自身秘密的前提下,非要指證出她身上的那些能解釋得了的異常。

    而劉氏母子在回到平國公府后,也談起了宮中的帝后,以及這樁由楊家主動提起,卻是他們平國公府在當前形勢下最需要的親事。

    “母親,皇后這次見您,態度如何?”

    說起這件事,劉氏忍不住皺眉。

    “態度很好,處處都讓人感到無懈可擊,跟咱們當年離京時比,簡直是天差地別。”

    當年平國公被派往西南駐防邊境,他們一家去宮中給皇后辭行,皇后待他們可謂是態度冷漠,敷衍至極。

    平國公世子聞言,有些欣喜,笑著道。

    “看來幾年不見,皇后的變化挺大啊,不過從這件事也能看得出來,她對這門親事,也比較認可的,母親為何反倒不悅?”

    劉氏哼了一聲道,“也就她命好,能嫁給皇上,又深得皇上對原配發妻的信任和重視,才能有今天。”

    說起這個,劉氏就覺得不甘心,論能力手段,她哪樣不比皇后那個性格古板無趣的女人強,可對方不僅出身比她好,嫁的人也比她強,處處都能穩壓她一頭。

    過去她還能用自己能將丈夫拿捏在手掌心,來安慰自己,皇后那女人再怎么命好,自己沒本事,不得丈夫喜愛,將來還不知會落得什么凄慘下場。

    可是她在西南等了一年又一年,不僅沒能等到皇后被廢的消息,還等到皇后深受皇上信任,獲得代理朝政之權的消息。

    又等了又等,不僅沒等來皇后代理朝政出錯的消息,還等到了皇上還朝,宣布讓皇后繼續臨朝輔政的消息。

    平國公世還是比較了解自家母親的,知道她的心結,笑著低聲安撫道。

    “母親何必跟她計較這些,她才當了幾年的皇后,不過是風光一時罷了,母親往后的日子還長著呢,兒子將來一定會讓那些敢讓母親受委屈的人,都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聽到這話,劉氏心中高興,感慨的拍著兒子的手道。

    “母親的這點委屈不算什么,主要是我兒委屈,若非眼下的形勢對家里不利,我與你爹怎么也不能答應這門親事,那楊宛如不過是個四品小官的女兒,縱然有個鄉君之位,也不過是面子上看著光鮮,配我兒,還是差得遠了。”

    平國公世子笑著回道,“母親也不必替兒子感到委屈,不過是個女人而已,就憑她是皇后嫡親的外甥女,她爹能靠著連襟身份入朝,成為四品京官,便值得讓兒子許她一個正妻的位置,就是可惜婉兒了。”

    劉氏不以為意的回道,“以你婉兒表妹的身份,本就沒資格當你的正妻,給她一個貴妾的位置,足夠了,何況將來等到你成事,有的是機會補償她,當務之急,是你一定要把那楊家女給籠絡到手心里,讓她能為我們所用。”

    平國公世子對此顯然是胸有成竹,自信的一笑道。

    “母親放心,這有何難!何況這樁親事,本就是她家主動求來的,那楊家女,肯定早對兒子上心了,都用不著兒子多費心思,她就會很聽話。”

    劉氏聞言,也為此感到頗為自得,她最驕傲的長子,向來優秀,可不比……誰差,連皇后的那個太子兒子都多有不及。

    不過差點想到那個‘誰’,還是讓劉氏的眼中閃過一抹陰沉,那是她心頭之恨,因為對方害得他們一家丟了王爵,也讓她一再遭受皇后那個賤人的羞辱,所以即便對方已葬身大海,她也恨意難消。

    【作者有話說】

    88

    第88章

    錯過

    平國公世子回京后,可沒閑著,在迅速與楊家定下婚期后,迅速往外派發請柬,一些在京中有影響力的權貴人家,甚至是他親自上門送請柬。

    崔丞相的妻子王夫人招待完客人,又讓大管家將平國公世子送走后,才去見她丈夫。

    “人已經走了,再怎么說,人家也算是宗室子弟,何況你與他爹也算是故人,對他一個小輩,你干嘛連親自招待一下的面子都不給?”

    崔丞相哼了一聲道,“老夫與他爹,可算不上是什么故人,老夫當年不過是因欣賞他那個大哥,才與他家有些往來而已,可惜那么好的一個棟梁之材,竟然喪命在他娘手上,老夫怎么可能還會給他面子?”

    王夫人聞言,也嘆了口氣。

    “也是,那一家子真是自毀前程,咱們遠著些,是對的。”

    不過王夫人又在隨后道,“也不知道皇上和皇后娘娘是怎么想的,怎么就同意將那楊家大姑娘,嫁給這樣家風不正的人家了呢?”

    崔丞相道,“這可不是皇上、皇后的意思,是那楊弘深挾女兒提前預警了之前的那場地動之功,當朝向皇上求來的這門親事,娘娘當時還勸阻了一下,可惜那楊弘深態度堅持,聽說娘娘后來又親自召見一次楊大姑娘,發現那姑娘與她爹一樣,都認定楊家這門親事后,只得作罷。”

    王夫人聞言,頓時目中閃過一道精光,低聲道。

    “老爺,該不會那平國公府也……不清白吧?”

    崔丞相沒有直接回應,而是微不可見的略點了下頭,王夫人的心里就有數了,瞬間皺眉道。

    “那你還讓我去招待他?”

    崔丞相趕緊解釋道,“這件事現在還處保密中,我們當然不便在外露出痕跡,老夫不親自見他,他心里知道原因,若連你都不去見他,可能就會讓他起疑了。”

    當了這么多年的丞相夫人,王夫人的政治敏感度,還是極高的,瞬間領會到丈夫話中的深意,低聲問道。

    “你說,這樁親事,該不會也是上面……”

    崔丞相摁下她豎起的那根手指,“別瞎猜,在這件事情上,老夫可以確定,確實是那楊家主動湊上來的,絕對不是什么人算計的。”

    頂多也就是被順勢利用了而已,在崔丞相看來,在這件事情上,皇上、皇后做得是真漂亮,聽說皇上派人去楊家宣賜婚圣旨時,還曾給了最后一次反悔機會,得到楊家父女不改初衷的回復后,才正式宣旨。

    而他為什么會得知這么多本該不被外人所知的消息呢,當然是因有人有心想要讓別人知道這件事。

    要不然,等到事發之后,誰能知道皇上、皇后已對楊家仁至義盡了呢。

    崔丞相越來越覺得,皇上與皇后一起臨朝,簡直是讓他們這些大臣沒有出頭之日,明知自己被人家兩口子算計得死死的,也不得不得按照對方已規劃好的路線走。

    對此,崔丞相無比慶幸自己是個謹慎性格,過去的那些年,一直跟遵循著皇上的心意行事,沒敢去摻合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要不然,遇上這么兩口子,他勢必也將在劫難逃。

    平國公世子親自去崔府送請柬,沒能見到崔丞相的事,雖讓他暗自記恨,但他也確實沒放在的心上。

    記恨的當然是崔丞相等人都與皇上一樣,眼里只有他那個短命的大哥,都看不上他,還因他大哥的早死遷怒于他與他父母。

    仿佛是為了證明什么,平國公府與楊家將婚期定在有些蒼促的年前,據說是為了表示平國公對這樁親事的重視,還特意從西南采購了大批的騁禮。

    由于是臨時采購,多花了些時間,才采購齊全,比平國公夫人母子晚出發了一些日子。

    消息傳出,頓時在京中引起熱議,都說平國公府做事大氣,很給新婦和楊家面子,沒有因為是女方先提的親事,就拿喬與怠慢。

    楊宛如聽說消息時,更為自己的選擇感到自豪,在她看來,這更證明了平國公長子果然如傳說中的那樣,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接到賜婚圣旨后,她爹終究還是有些不放心,去向一些與平國公府走得近的人家打聽過,那些人都十分肯定的說,平國公長子是個非常優秀的年輕俊杰。

    這些人中,甚至還包括崔丞相,聽到這眾口一辭的贊譽,楊弘深算是徹底放下了心頭的那點隱憂。

    當楊家上下都在籌備著大小姐的成親事宜的喜慶氛圍中時,柳明瑤則是臉上毫無喜意。

    她比女兒晚了一個多月才進京,等到她進京時,不管是她大女兒因提前預警了地動而受封賞的事,還是她大女兒的親事,都已塵埃落定,她什么都沒趕上。

    柳明瑤過去一直覺得大女兒最像自己,所以她雖然不像自己的母親,一心偏向大女兒,但她在兩個女兒中,絕對是更重視和嬌寵大女兒。

    可是大女兒這次做下的事,卻讓她非常失望,且不說大女兒在自己的親事上,竟然從不征詢她這個母親的建議,直接與她父親擅自定下的行為,讓她有多傷心和失望。

    對于他們選擇的結親對象,柳明瑤也不滿意,她知道現任平國公夫人只是繼室,平國公的原配與原配長子都早死的事,也知道平國公的這位繼室夫人出身不堪的事。

    在她看來,就算對方有著國公府的門第,也不配做她的親家,那繼室所生的平國公世子,也配不上她精心教養得樣樣出挑的大女兒。

    “如兒,你聽娘的,那平國公府世子真的不是良配,那平國公夫人,也不是個好的,你若嫁過去了,怕是沒好日子過啊。”

    聽到她娘再次舊話重提,楊宛如是真心感到煩不勝煩,也為她娘在她即將大婚前,仍在說這些掃興話感到不悅。

    “娘,這些話,您都說過多少遍了?女兒也跟您再三解釋過,女兒想要嫁給徐世子,不是圖他的家世,而是圖他那個人有本事,有潛力,您就放心吧,女兒這次的選擇一定不會錯。”

    柳明瑤傷心而又無奈的看著大女兒臉上的不耐煩,忍不住抹眼淚。

    “可是娘實在擔心,擔心你會所嫁非人啊,只要你現在說個不字,娘即便是去你姨母那里跪斷腿,也會求她幫你退掉這門親事。”

    楊宛如覺得她娘都有些不可理喻了,要不是看在她娘在上輩子,是唯一愿意在她身陷囹圄時,幫她奔走,在自身處境也很不好的情況下,仍會盡量關照她的人,她早就對其失去耐心了。

    “娘,您就放心吧,女兒對那平國公府的人和事,也知道一些,爹也在外打聽過了,那平國公世子確實是個很有本事的人,女兒實在看不上您在平陽府時,挑來選去的那些人。”

    楊宛欣終于忍不住道,“姐姐,母親也是關心愛護你,才會這般不放心,我們家之前跟平國公府從沒打過交道,你怎么就認準了那平國公世子呢?”

    就算那平國公世子在外有些才子名聲,但是在楊宛欣看來,那些都是靠不住的虛名,她姐姐一向比她精明,怎么會在自己的終身大事上,如此的草率?

    眼看她已大婚在即,楊宛如實在很不想聽到自己的母親,總在耳邊絮叨些不吉利的話。

    只是面對她的母親時,她還要盡量壓著自己的脾氣,此刻面對妹妹的質疑,她就不客氣了,直接不耐煩的敷衍道。

    “這可能就是我和平國公世子之間的緣分,妹妹的年紀也不小了,家里現在的光景正好,母親也該給你好好相看起來了,等到妹妹的親事定好了,你可能才能明白我現在的心情。”

    眼看楊宛如是真的鐵了心,甚至還因她的苦心勸說,對自己這個母親生出反感,柳明瑤只覺寒心,放棄想用一樁與平國公夫人有關的秘聞,勸女兒放棄這門親事的打算。

    那樁秘聞是她這次進京后,回娘家時,她大嫂特意講給她聽的,這也是她一直想要勸女兒改變心決,放棄這門親事的原因。

    在她看來,她自己都不算是什么好人,但也沒敢做出真正傷害人命的惡毒事。

    可那平國公夫人劉氏,出身不堪也就罷了,竟然還這么的心狠手辣,她當然不愿看到自己最疼愛的大女兒,竟攤上這么個惡毒婆婆。

    可是楊宛如所表現出的對這門親事的堅定態度,又讓她不敢輕易將那樁秘聞說出口,怕她女兒即便聽了,依舊堅持要嫁到平國公府,又仗著知道那樁秘聞,在平國公府言行無忌,得罪了婆婆和丈夫還不自知。

    母女二人此時都沒意識到,她們這次竟在無意間,錯過了僅有的一個可以讓楊宛如發現某個真相,及時取消這門親事的機會。

    而柳明瑤放棄勸阻后,楊宛如只覺松了口氣,滿心歡喜的期待著吉日的到來。

    卻不知,宮中的帝后二人,也在此期間收獲滿滿,欣喜之余,對她這個主動湊上來后,在無意間立下大功的關鍵人物,著實有些心情復雜。

    若非楊弘深當朝提出,想用他女兒立下的大功勞換取與平國公府的賜婚,平國公府不可能會這么積極的接受這門親事,劉氏母子也不會這么配合的奉旨進京完婚。

    然后也就不會有平國公府試圖借送聘禮的機會,用大船往京中運送大批黃金和武器的操作,更不會出現被他們派的人手給一舉截獲的結果。

    更重要的是,皇上與皇后派往西南的人,還趁這對主事的母子離開的機會,發現了平國公府在西南勾結當地蠻族,合伙偷采金礦的大量證據。

    其中不僅有金礦的地址,還有平國公將礦工以兵勇的身份報到朝廷,讓朝廷出資幫他們養著大量礦工,又用勾結兵部的人,合伙挪用的大批軍資,偷偷豢養私軍的罪證等。

    看到秘報中的平國公府,在過去的幾年中,在西府的種種行徑,皇上勃然大怒,哪怕早有心理準備,他也沒能想到,平國公一家,遠比他所以為的更加貪婪,野心更大。

    柳明月見狀,趕緊安撫道。

    “陛下何必為這些不值得的人如此動怒,您又不是不知道那一家子都是什么德性。”

    皇上氣恨難平道,“朕是覺得,那徐繼宗,實在有負朕的信任!”

    柳明月故作驚訝的回道,“陛下竟然會對那徐繼宗心存信任?臣妾一直以為,您是為堵悠悠之口,又想著眼不見心不煩,才將他們一家打發到西南邊境的。”

    皇上聞言,一肚子怒火瞬間泄了大半,因為他發現,事情好像還真是如此。

    西南蠻族這些年還算消停,將徐繼宗派過去,說是讓他駐守邊境,還不如說是讓他在那邊當個吉祥物,剛好他的身份夠分量。

    至于說信任,皇上發現,因為足夠了解這位堂弟*的無能,他好像對其還真沒產生過那種情緒。

    就算當年曾經有過,也是因為他對自己的大侄子足夠信任,才會順帶著分其一點,從沒真正信任過徐繼宗本人。

    【作者有話說】

    89

    第89章

    心虛

    承天六年注定是不平靜的一年,也將會被在史書上記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在這短短一年中,發生了太多甚至能改變大安未來走向的大事。

    無論是上半年的西北戰事與皇后代理朝政,還是在此期間修建的新蒼河大壩和凱旋大道,都值得被記錄在史書上。

    但是與那些相比,下半年爆出來的兵部大案,似乎才是真正的重頭戲,只因這件事足以震驚朝野,牽連出來的文武官吏,多到令人難以置信。

    柳明月搞出來的稽查司,在此期間,再次發揮出巨大作用,甚至還提前發現數起駐軍將領意圖叛變的事件,好在都能被及時給處理掉。

    京城中的刑部天牢和大理寺的詔獄,不時被送出一批,依舊時常處于人滿為患的狀態,朝野上下的各種聲音一直都沒停過。

    得利的那方,想要請求皇上能網開一面,利益受損的那些,紛紛上奏要嚴懲、要補償。

    同時還有不少所謂的中間派,以江山社稷的安穩為由,希望皇上只嚴懲首惡,不要繼續擴大案件的牽涉范圍。

    每天都要面對大批的這類奏折,無論是皇上,還是柳明月,都有些煩不勝煩,可是事情還是要做,尤其是那些出自有影響力的地方官員之手的奏折,都不能疏忽。

    而且從這些奏折中,也能看出不少隱藏在字里行間中的個人思想與偏向,這些對上位者而言,都是很重要的信息來源。

    柳明月為此準備了好多個本子,按照區域給她那些官員制作人個信息簡介和履歷表,也就是進行信息的整理和歸類。

    “還是皇后的這個法子好,這么一來,等到將來想要了解哪個官員的具體情況時,就方便多了。”

    關鍵是這里面的許多重要分析與評價信息,都是出自他們兩人,看到時,印象會更深些,而不像從檔案司調過來的那些案卷般,里面的信息多來自相應官員本身及其上司。

    柳明月卻對此不算滿意,畢竟這些對她而言,還是太原始,太不便了些,可惜,現實條件注定了,她在這個時代,再也享受不到曾經的便利。

    “這些能展現出的信息還是有限,好在我們身邊有人可使喚,要不然,真到需要調取其中某個人的信息時,仍然很不方便。”

    皇上覺得,皇后的要求總是很高,那些在他看來已經做得很好的事情,她卻總覺不夠滿意。

    而且他還不知道的是,柳明月其實還有令人在做另一項工作,所需收集和匯總的信息更為龐大,相當的繁瑣,還需要隨時對其更新和增減,但是有了那個,將來會更方便一些。

    即便如此,柳明月仍覺難以滿意,畢竟她曾是習慣使用一鍵搜索和思維導圖的人。

    哪怕她能理解這個時代的大環境條件有限,但是許多事情都讓她感到種種不便,也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哪怕她一直在努力適應與改善。

    至于滿意,是不可能滿意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真正滿意,能湊合著過,就算是很不錯了。

    不過對于這些,柳明月注定只能憋在自己心里,不便向任何人訴說她的苦惱。

    說完這些鎖事,兩人又商議起正經的國事。

    “看這進度,或許能趕在年前,讓那些無家可歸的受災百姓,都住進自己的新房子,過好安穩的新年。”

    柳明月也這么認為,“是啊,能將那些受災百姓都安置好,我們也能安心過好這個年了。”

    看到翻修貢院進度的折子,皇上有些不解的問道。

    “朕一直忘了問,你為何會批準讓他們這般大費周折的翻修貢院?這都相當于是重新修建一個貢院了吧。”

    雖然貢院在地動中的損毀也不小,但也用不著像這般,幾乎是重新規劃重建一般的大修,兩者之間的費用差距大著呢。

    柳明月對此表示,她是因為實在看不慣一國考試重地竟會如此簡陋和埋汰。

    “年初的時候,禮部的王尚書就在奏請此事,當時的首要事務,是要給西北籌備物資,以及修蒼河大壩,這銀錢方面,就不那么湊手,像修繕貢院這種非緊急工事,就被臣妾給推后了,為了安撫那幫讀書人,臣妾就在當時許下了會給大修的承諾。”

    為了給地動的受災百姓找活干,柳明月就在地動后,將修貢院的工事,也給安排了下去,讓人結合她提供的規劃草圖,對貢院做重修規劃。

    皇上聞言,頗有些感慨。

    “皇后的這些安排是對的,現在想想,咱們還真就只是表面上看著風光,既忌憚武將,又怕得罪文臣和讀書人,還怕失去民心,每天都要絞盡腦汁的盤算著,要如何做,才能平衡好這些復雜關系。”

    說起這些,柳明月對此也覺煩惱,憑他們的至高身份和地位,若能拋開顧慮,倒也能不管不顧過得輕松而又愉快。

    可他們兩個都是責任感很重的人,這樣一來,就成了那種很容易內耗的人,身份和地位沒有成為能讓他們放飛自我、隨心所欲的依仗,反而成了他們身上的枷鎖和負擔。

    “您是天子,這也是天命使然,我們除了接受,沒有更好的辦法。”

    面對柳明月故作輕松的調侃,皇上笑著搖搖頭,將那有些不甘的復雜心情拋之腦后,繼續專注手中的事務。

    柳明月見狀松了口氣,不管是在她所熟知的歷史上,還是這個時代的歷史上,都不乏想在死前不管不顧任性享受一把的皇帝,她可不想看到徐慶業也這樣。

    大安建國時間還不夠長,縱然目前看著還不錯,但也經歷不起太大折騰。

    尤其是在他們執意要徹查兵部大案后,若非有個還算給力的稽查司和皇上的情報網,現在說不定已經戰亂四起了,實在是樁案子牽涉到的人與勢力太多,太過龐雜。

    若是在這種形勢下,皇上再出點問題,她這輩子想在太平環境中養老的目標,就難以實現了。

    兩人正說著話,就有內侍匆匆前來稟報,說是太子妃發動了。

    兒媳婦生孩子,皇上顯然不便出面,柳明月既有著明面上的婆婆這個身份,她本人又挺喜歡太子妃,當然要親自過去守著才放心,與皇上交待幾句后,就趕緊前往東宮。

    太子大婚近三年,在柳明月的堅持下,太子現在不僅沒有正經的妾侍,連通房之類的女人都沒有,問就是她身為母親,關心兒子的身體,不欲讓他耽于女色。

    實則卻是柳明月想盡量讓太子妃過幾年舒心日子,在她自己看來,夫妻二人之間,但凡只要多出個人,像根刺般杵在那里,就不配再說什么夫妻情深,也注定無法真正過得舒心。

    太子妃進宮兩三年,她本人不僅和太子夫妻關系和睦,還備受皇后寵愛,被皇后親自帶在身邊教導的事,宮中上下都有看在眼里,何況她還早早的就掌管了宮務。

    在既有身份地位,又有實權的情況下,太子妃在宮中的威望當然也很高。

    而她跟在柳明月身邊兩年多,做事的見格與思路,都有學到不少,所以東宮上下都被她給打點得井然有序,連她生產之事,也有提前做好各方面的準備。

    柳明月還要堅持要過來親自守著,除了圖自己的心安,也為做最后的把關,在這種人命關天的事情上,她從不敢心存僥幸,有任何懈怠。

    知道婆婆在聽說消息后,立刻放下手中的政務,親自趕過來坐鎮的消息,正在穩婆的建議下,堅持在房中走動的太子妃驟覺心安的同時,也很感動。

    她能感覺得到婆婆對自己的喜愛和欣賞,這份感情不是因為她是對方的兒媳,而是對她本人的。

    她堅信這不是自己的錯覺,因為她已隱約感覺到,婆婆對她的丈夫,也就是太子,都沒有對她好,但是對于這點,她一直藏在心里,暗自珍惜著。

    她并不清楚這里面的原因,但這并不影響她暗自為此感到竊喜,即便在面對丈夫時,難免會感到有些心虛,可她依舊不會放棄繼續在婆婆面前表現,爭取獲得更多的欣賞和喜愛。

    如今有婆婆親自過來看護著她生產,太子妃覺得自己可以徹底沒有后顧之憂了,至于太子在不在,她是真沒怎么在意。

    作為一個母胎單身的女青年,柳明月本人當然不會有生兒育女的經驗,也就注定無法從前輩的角度,給出什么有效的建議。

    不過她在這個時代,曾親自把關過幾個產婦的生產過程,所以對于生產流程,她還是相當熟悉的。

    所以柳明月到后,先寬慰了太子妃幾句,隨后就令人再做最后的大徹查,令太醫和醫女檢查一切有可能藏有貓膩,對生產不利物品、空間,又令穩婆沐浴更衣,換上確保不存在問題的干凈衣物。

    生產過程可能會用到的器具,也都需進行酒精消毒,再用開水煮過,所有要求都極為細致。

    面對皇后所展現出的對太子妃高度重視的態度,東宮上下當然是更加不敢敷衍怠慢,哪怕被指揮得團團轉,也不敢有絲毫的抱怨。

    畢竟皇后在他們心中,絕對是能夠直接掌握著他們生死的存在,甚至比太子更具威信。

    等到太子匆匆趕過來時,各種產前準備工作都已徹底完成,太子妃也已進入將要正式生產的階段。

    柳明月目光銳利的看著這個便宜兒子,讓周圍人退下去后,低聲責問道。

    “你媳婦生孩子這么重要的事情,你在哪里?就算是你去了京郊大營,接到消息后,也該早就及時趕回來了,為何會拖延至此?”

    面對積威日重的母親,太子本能的感到心虛,小聲回道。

    “兒臣在曲少師府上,兒臣聽說,女子生孩子,從發動到生產,需要一段時間,才沒及時趕回來。”

    柳明月看著這個被原主當寶,她現在只想將其當叉燒的便宜兒子。

    “你老實說,那曲少師府上,究竟有什么,使得你常在那里流連忘返,連自己的媳婦生孩子這么重要的事情,也能被你拋之腦后?”

    太子聞言,下意識抬頭,正好對上柳明月的那雙充滿失望和痛心的眼神,讓他的心下意識咯噔了一下,但是話到嘴邊,他還是忍不住試圖隱瞞。

    “沒……沒什么,就是曲少師給兒臣講史,讓兒臣聽得太過投入。”

    柳明月閉了閉眼睛,冷漠無情的回道。

    “本宮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說實話,要不然,本宮就以曲宏嚴道德敗壞,教唆太子不敬尊上之罪,將他一家全都下獄!”

    太子聞言,不敢置信的看向柳明月。

    “母后,您一向公正賢明,怎么可以如此做?”

    柳明月赫然睜開雙眼瞪向他,“因為本宮并沒有冤枉他,你當本宮是好糊弄的嗎?他曲宏嚴到底講了什么內容,竟能讓你罔顧將要生孩子的發妻,流連在他府上不思歸家?”

    【作者有話說】

    90

    第90章

    擔憂

    見柳明月態度堅定,目光犀利,再不見往日的寬和與鼓勵,太子莫名感到有些恐慌,這才低頭囁嚅著回道。

    “兒臣在曲少師家,認識了他的侄孫女,與那姑娘談論詩詞,不小心忘了時間。”

    早在發現太子不在,詢問過后,知道太子近來常往曲府跑后,柳明月心里就已對此有數,現在聽到他親口坦白,情緒并沒怎么受影響,只面色平淡的吩咐道。

    “這個孩子滿半周歲后,本宮會答應你父皇欲為你納妾的建議,在這半年中,你給本宮好好的呆在東宮養孩子,曲少師罔顧師德,引誘太子沉迷女色,此乃重罪,本宮斷不能容他!”

    太子再次不敢相信的看向他的母親,趕緊跪到柳明月身前。

    “求母后息怒,兒臣已經按照您說的,如實坦白了啊,為何您還要給曲少師定罪?”

    柳明月失望的看著這她真的用心教過的少年,言語冷漠的回道。

    “就憑本宮與陛下將一個善良淳樸的好孩子交給他,卻被他給教成了一個試圖欺瞞、忤逆父母,在結發之妻將要生孩子之際,依舊在外與人談論風花雪月的無情無義之徒,他曲宏嚴就罪不可赦!”

    太子震驚的看著眼前這個一向對他慈愛有加的母親,實在無法相信,她竟然會有這般嚴厲而又冷漠的斥責自己的一天,心中羞愧不已的同時,還感到悲憤和委屈。

    “母后,兒臣……兒臣沒有,兒臣也不敢,兒臣只是不想讓你失望,才不敢在第一時間跟您說實話。”

    柳明月點點頭道,“看來你還沒到徹底無可救藥的地步,多少還算知道點廉恥,知道自己干的不是人事,才說不出口。”

    盯著對方羞愧到漲紅的臉,柳明月伸手抬起他下巴,目光淡漠,語氣冰冷的低聲道。

    “今天本該是大喜之日,本宮不欲和你多做計較,接下來,你就算是裝,也要在太子妃和孩子面前,給本宮裝出男人對自己的妻子和孩了,該有的擔當和關愛,要不然,曲宏嚴只是一個開始,那些膽敢教壞你的狗東西,本宮是一個也不會放過!”

    太子驚愕的對上母親的眼睛,知道在那看似平靜而又淡漠的眼神下,燃燒著的滔天怒火,下意識回道。

    “母后息怒,兒臣再也不敢了!”

    柳明月松開他的下巴,冷哼一聲道。

    “雖然你父皇跟本宮說,孩子大了,心思也雜了,但是本宮一直覺得,本宮的兒子生性仁厚,就算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那也正常,反正本性在那里,終歸差不到哪兒去,沒想到你今天,就給本宮送了這么一份大禮。”

    太子俯首磕頭稱罪,“讓母后失望,是兒臣的罪過!”

    “你可還記得,承天三年,本宮聽說你大姨母家的兩個表妹進京后,是怎么教導你的?你的警惕心呢?哪個好人家的正經姑娘,能做得出明知你的妻子在生孩子,仍拉著你談詩論詞的行徑?”

    太子這才回想起,當年他的母后是怎么教導他的,之后的幾年,他又是怎么堅持的,然后就是不知從何時起,竟然不知不覺的將他母后的那些教導拋之腦后了。

    如今再結合他母后當年的教導,太子赫然發現,自己在曲府偶遇曲少師的侄孫女,并與對方相識,以及通過簡單的幾句交談,就覺得兩人志趣相投,在后面又因各種意外而再遇,且逐漸加深了解的過程,竟然與他母后曾為他講過的案例如出一轍。

    看著太子明悟過來后,渾身失去力氣的攤坐在那里的反應,柳明月冷笑道。

    “你總算想起來了?遇到事兒時,你竟一點都沒回想起來?”

    他當時也覺得那些場景有些熟悉,只是當時的他以為,那莫名的熟悉感,是源自他能與那曲姑娘注定相遇相識相知的緣分。

    想到這些,太子懊惱到恨不得甩自己兩巴掌,只要他在當時沒被那種錯覺迷住神智,及時回想起他母后的教導,事情怎么也不至于發展到如今的這一步。

    “都是兒臣愚鈍,錯信于人,才會遭人算計成功!”

    柳明月臉色稍緩,繼續問道,“那么現在,你還覺得本宮欲給那曲少師定罪,是在挾私報復他嗎?”

    事到如今,太子當然已經意識到,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曲家上下的算計與配合,他的曲老師甚至很有可能就是主謀。

    “兒臣慚愧,只是曲少師教導兒臣多年,兒臣實在不忍見他落得個晚景凄涼的下場。”

    這時候倒是想起要展現自己的仁厚了,柳明月再次冷下臉,幽幽問道。

    “所以依太子的意思,是要就此作罷?那么,該讓誰來為他們教壞太子的惡行負責呢?”

    柳明月對東宮的那幾個拿著高官厚祿,卻不思為國為民的太子之師,一心只想將太子教成符合他們利益需要的新一代掌權者的惡行,早就到了忍無可忍的境地。

    對這個太子,也很失望,這次的爆發,更多的不過是借題發揮而已。

    面對他母后的詰問,太子再次感到壓力山大,總覺得不管如何回復,都會讓事情朝著他愿意看到的方向發展,有違他的本心。

    見對方回答不了,柳明嘆息著搖了搖頭,在心中盼著皇上能盡量多活幾年,有這么個太子當皇位繼承人,實非大安之福。

    “你先起來,這件事回頭再議,記住本宮之前的警告,我說得出就一定能做得到。”

    因各方面的準備工作都做得很到位,太子妃也很配合,熬過前面那段有些漫長的時間后,到正式生產之際,沒有花費太長時間,在產房傳出幾聲有些凄厲的痛呼聲后,就順利產下一子。

    聽到芳儀喜笑顏開的過來回稟,說是太子妃母子平安后,柳明月才放下一直提著的心。

    在等候太子妃生產的這段時間里,她才發現,自己需要準備一個珠串,好在關鍵時刻用來排解心中的煩憂與急躁。

    太子也很高興,看到被包在襁褓之中的孩子,他才真正體會到初為人父的感覺。

    看過孩子,柳明月又不顧身邊人的阻止,進產房看太子妃,安撫了幾句,讓她好好消息后,才離開東宮。

    回到坤元宮,就見皇上已經等在那里了,他當然已經收到太子妃順利產子的消息。

    “太子那邊發生了什么事?聽說你很生氣?”

    柳明月也沒瞞著,將她去了東宮后,發現太子不在,問過后,才知道已經派人去通知太子,眼看太子遲遲不歸,她逼問太子的心腹,才得知太子在近期與曲府的一個姑娘十分投緣的事,都給講了出來。

    “臣妾早就教過他,在外面一定要防備那些想方設法湊上來的有心之人,結果他還是入了人家的圈套,還在他媳婦正在生孩子之際,在外與人糾纏,實在太讓我失望了!”

    皇上對此有些不以為然,“你何必為這點小事如此動怒,反正他又不是姑娘家,在外面能吃什么虧,大不了也不過是將人納入東宮罷了。”

    “臣妾氣惱的是那孩子不爭氣,臣妾早就提醒過他,結果他被人算計了還不自知,還有東宮的那幾人,野心也太大些,將好好的太子教成這樣,還想利用女色在后院掌控太子,實在可恨!”

    在這件事情上,原主可能認同皇上的這一觀點,可是換成是柳明月,兩人之間的代溝,就實在太寬太深了。

    哪怕柳明月心里清楚,這才是當前這個時代的主流觀點,她所努力堅持的那些,才是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另類思想。

    可她始終還是無法坦然的讓自己接受這一切,即便她現在已到了不得不接受和面對的境地,這也是她承諾在半年后,會任由皇上為其納侍妾的原因。

    與其讓太子在外被人以各種方式引誘,還不如允其納妾,放在東宮,更便于太子妃掌控。

    好在她早就提前給太子妃做過一些心理建設,倒不擔心太子妃會戀愛腦,因太子有了別的女人而傷心痛苦。

    聽到皇后提起東宮屬官,皇上終于開始正式這件事情的嚴重性,神情嚴肅的點頭道。

    “皇后說得有理,若只是太子年少,經不起女色的誘惑,還只是小事,若是出自東宮屬官的算計,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也怪朕當年圖省事,為展現對曲宏嚴他們那些人的重視和信任,將太子交給他們教導,結果他們只是表面上看著高風亮節,嘴上說得好聽而已。”

    柳明月也知道這件事情上,皇上確實需要負一部分責任,可是原主同樣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即便是她這個后來者,也不是那么的無辜。

    不過問題的最大根源,還是曲宏嚴等人太可惡,太子自己也不爭氣,讓他們合起伙來抓住了性格弱點,加以利用,哪怕后來得到了她的提點,太子也始終沒有意識到自身的問題。

    柳明月便直接將自己欲拿曲宏嚴開刀的想法講了出來,皇上聽后,有些猶豫的在廳中踱步,一時下定不了決心。

    皇上也知道,如今太子在他們的教導下,也越來越像他們那些人了,表面上看著很優秀,卻經不起實踐的考驗。

    以前還能說是他因擔心太子勢大會影響到他的權威,給太子真正參與朝政的機會少,可是在他受傷還朝后,不僅沒了繼續壓著他的想法,還與皇后一起培養他。

    結果從近兩三個月的情況看,他的表現可以說是處處都很讓人失望,只會嘴上說得頭頭是道,卻沒有足夠的魄力與手段,很容易被人給拿捏,對他那幾位老師依賴太過等等,皇上都不愿多想。

    他實在想不明白,這么精明厲害的自己與皇后生下的嫡子,為何會如此令人失望,若非還有個很可靠的皇后在,皇上覺得自己肯定會死不瞑目。

    “兵部的案子還沒了結,又動曲宏嚴的話,怕是會引起那些世家大族與仕林的集體反對,那些人在讀書人中的名聲實在太好,哪怕只是動一個,那個影響,也會非常大。”

    柳明月當然知道這個道理,這也是她一直對有些人一忍再忍的原因。

    “可是任由那些人繼續下去,太子可就廢了。”

    雖然太子其實只得了那幾人的數年教導,后面的三年多,還一直有她從旁試圖糾正他的思想與認知,但是事實證明,還是那些人的影響力更大。

    這也是皇上最擔憂的地方,不過見一向寵孩子的皇后也能有這樣的認知,他心中的那些擔憂,突然就消減了大半。

    “我們這不是有太孫了嗎?太子廢了,我們就好好教導太孫,朕爭取能盡量多活幾年,再加上你還年輕,肯定能堅持到太孫長成的那天。”

    皇上想到的是好好培養那個剛出生的小嬰兒,柳明月想的卻是,還不如好好培養那個小嬰兒的娘,太子妃可比那對不靠譜的父子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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