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自從月吟幾日前不告而別,謝行之就再也沒見過她了,有關她的一切,他還是從旁人口中得知的。
謝行之本以為能和月吟能在夢里相見,然而并不如他的意。
那藥效消失了。
謝行之沒有再夢見月吟,月吟從被接走以后,就仿佛消失了一樣。
聶松父子被捉,關押牢中等待斬首時,聶濤一夕之間成了等待處決的牢犯,他一時間接受不了,怒而大罵謝行之,借此發泄心里散不出去的怒氣。
謝行之這才知道兩人之所以共夢,原來是因為那叫鴛鴦散的情藥。
鴛鴦散比一般的情藥,藥效要猛烈,也和一般的情藥不一樣。
中了鴛鴦散的人,會念著和她親近過的人。
親近的人亦是如此,會日思夜想,夜里只要想念,那一親芳澤的姑娘便踏夢而來。
相見的場景全憑自想象。
月吟和謝行之先后中了鴛鴦散,那些難以啟齒的夢便也越來越頻繁。
但鴛鴦散的夢也是有時限的,只有四個月。
四個月過后,藥效慢慢消散,之后那些難以啟齒的夢也消失了。
謝行之竟不想月吟被接回宣平侯府的這段時間,恰好是鴛鴦散失效的時候。
今日,是謝行之沒見到月吟的第五日,他念得快瘋了。
偏偏魏衡在他耳邊喋喋不休,比樹枝上的麻雀還要聒噪,嘰嘰喳喳吵個不同。
魏衡炫耀,他已經同爹娘提了求娶月吟的事情,爹娘也同意了,只等小妹魏佳茹偷偷打探月吟的意愿。
“若是不出意外,我和表妹的親事就這樣定下了!蔽汉飧吲d地拍了拍謝行之肩膀,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樣,“我和表妹成親那日,我要多敬謝兄幾杯,在定遠侯府的時候,表妹多虧了謝兄的照拂!
謝行之看著魏衡臉上喜悅的笑容,說道:“何須讓旁人去問?我就能給魏兄答案!
答案,現在有了,魏衡也知道了。
秋風蕭瑟,卷起荒蕪地上的枯葉,沙沙作響。
謝行之松開月吟,往小道拐角處頭去目光,與魏衡打了個照面。
與魏衡投過來的目光相撞,謝行之慢慢眨眼,唇上微微揚起一抹笑。
魏衡眼底落寞,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背影略顯落寞。
倏地,月吟一氣之下推開謝行之,生氣地從他身邊越過,離開枯井。
謝行之拉住月吟纖臂,大力之下把人拽回身邊。
月吟臉上的淚痕還沒干,仰頭氣鼓鼓望著謝行之,她感覺自己被謝行之玩弄了,只覺方才的自己像個傻子一樣。
“謝世子放開我,我要回府了。”
月吟心里悶了一股氣,她哭啼窘迫的模樣還被謝行之看見了。
她又生氣,又難為情。
謝行之沒松手,手掌反而滑下,握住她纖白手腕,“還是方才的全名好聽!
月吟抿唇,耳尖不自覺紅了起來。她轉了轉手腕,試圖從謝行之手里掙脫出來,可卻沒有結果,手腕被他握得更緊。
兩人在枯井邊僵持了有一陣。
月吟放棄了,任由手腕被謝行之握住,她還生著氣,櫻桃小嘴都能掛油壺了,“大騙子,騙人一點都好玩!
“那我先給阿吟賠個罪!
謝行之認真給月吟賠了個不是,又認真哄了她許久,嘴巴都快說干了,才見月吟抿抿唇,臉上的小情緒斂了幾分,但仍在生氣。
謝行之垂眸,看見月吟腰間系了他贈的那枚鏤空鎏金香囊球,唇上有了淺淡的笑。
月吟下意識遮了一下香囊球,心跳快了幾分。
香囊球內殼刻了字。
月吟抿唇,對謝行之認真道:“以后不要拿這件事騙我出來,我才不會上第二次的當。”
“管你掉到哪里去了,我才不來找你,等你自身自滅,等別人來救!
月吟語氣有些兇,白嫩的香腮鼓了鼓,狠狠瞪了謝行之一眼。
謝行之沒被她這副模樣惹惱,眼底反而有了笑意,道:“阿吟如今可認清了自己的心?”
月吟另一只手抬起,捂住心口,仿佛不讓謝行之窺探心思一樣。
謝行之挑明道:“阿吟方才擔心害怕,怕我有個閃失。阿吟還是一如既往地緊張我,阿吟心里是有我的!
月吟眼睫垂下,梗著脖子支支吾吾解釋道:“我、我就是……”
月吟語速快了幾分,像是遮掩什么一樣,“我就是擔心謝世子出事,謝世子這個怪病,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謝行之搖頭,顯然是不相信她的話,“阿吟說謊了。阿吟覺得這支支吾吾又蹩腳的話,能騙得了我?”
謝行之:“心跳是不會騙人的,突然躥升的情緒,也不會騙人。”
月吟心里一緊,一只手腕被謝行之握住,仿佛能被他斷出脈搏,而她捂住心口的手,能感受到砰砰亂跳的心,仿佛真的被謝行之說中了一樣。
和謝行之待在一起時,她有時會莫名其妙地心跳加速,也會不由自主地緊張,還會因為他的某個舉動,擾得心頭鹿撞,特別難為情。
但也有感覺心里暖暖的時候。
月吟擰了擰眉,“我不知道。”
她抬頭看了眼謝行之,有些茫然無措,“我真的不知道!
她也是頭次遇到這樣棘手的問題,真讓人頭疼。
在揚州時,她接觸的外男不多,基本上都是因為身世排擠、欺負她的男子。
他們哪跟謝行之一樣。
她真的不知道要不要和謝行之。
謝行之問道:“阿吟想知道答案?”
月吟抬頭怔怔看著謝行之,須臾后迷茫地點了點頭。
倏地,謝行之往前一步,松開月吟手腕,而那松開的手,忽然環住她纖纖細腰,攬入懷中。
謝行之低頭,吻上她微張的唇。
兩唇相貼,在片刻的靜置中,謝行之吻著她,極盡溫柔,抬手托著她后腦勺。
耳邊再無其他聲音,彼此熟悉的氣息混在一起。
月吟腦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愿意去想,但能感受到砰砰亂跳的心,渾身上下的血液都比以往流快了些。
不知過了多久,謝行之才緩緩松開她。月吟恍惚,整個人懵懵地站在原處,愣住看著他。
謝行之伸手,指腹斂去她嬌艷紅唇上的水光。
“阿吟現在知道答案了?”
月吟晃過神來,看著謝行之時,臉不自覺就紅了起來,著急忙慌地避開他視線,垂眼看著他衣襟。
謝行之把她抱在懷里,她頭剛好貼著他胸脯,“阿吟,我們成婚吧!
“媒人擇吉日,去宣平侯府提親。待長輩們定下良日,我們就完婚。”
月吟羽睫輕顫,心跳驀地慢了半拍。
在良久的沉默中,月吟像是下了巨大的決心一樣,紅著臉,緩緩點了一下頭,“我……”
沉重悠揚的鐘聲倏地響起。
余音悠長。
悠長的余音方停,鐘聲又響起了。
月吟愕然,聞道:“這鐘聲是?”
謝行之斂了下眉,面色微變,“宮t里的喪鐘!
謝行之:“陛下,駕崩了!
月吟雙眼睜大,不敢相信地看著謝行之,愣怔了好一陣。
“那我娘該何去何從?”月吟擔心害怕,攥緊謝行之衣袖,話一說出來都是顫抖的,“娘會殉葬嗎?”
不久前,皇宮。
魏貴妃端了碗熱氣騰騰的藥來到宣靖帝寢殿。
太子正在龍榻前守著宣靖帝,見魏貴妃這一來,他起了身,讓開龍榻前的位置。
魏貴妃端著藥走到龍榻,居高臨下看著瘦脫相的宣靖帝,“陛下,時候不早了,該喝藥了。”
碗里的藥棕黑粽黑的,濃濃的草藥味撲面而來,光聞著就很苦,讓人一口也不想喝。
看起來,是一碗良藥。
“臣妾親自為陛下煎的藥,再由臣妾親自喂陛下喝下。”
宣靖帝怒發沖冠,氣得臉都歪了,憤怒地看著榻前的兩人。
一個是他的好兒子,一個是他還算寵著的妃子,萬萬沒想到竟是這兩人起毒殺他的歹心,這皇宮里里外外都被兩人控制了。
宣靖帝胸脯起伏,氣紅了臉,費了好大的力氣的才說出一句話,“狼、狽、為奸!
他半抬起的頭,因為無力支撐,又重重回了龍枕上。
大抵是這一動彈,宣靖帝耗了太多力氣,正大口呼吸著。
太子立在榻前,單手負在身后,像是聽了個笑話一樣,冷聲反問道:“父皇難道到現在還覺得所做的一切理所當然?”
“父皇看看宮中這些妃嬪,她們身上或多或少有母后的影子,父皇甚至還納了一名比兒臣還小兩歲的女子為嬪。她們有心悅之人,可這也沒打消父皇把人留在身邊的念頭!
“父皇待母后情深意重,兒臣恭送父皇去與母妃團聚,如此父皇便不用睹物思人了!
太子道:“這段時間兒臣替父皇將朝中政務打理得井井有條,百官贊不絕口。父皇可以安心去了!
話畢,太子看眼魏貴妃。
“臣婦崔魏氏,請陛下賓天。”
魏瑤欠身,靠近龍榻,將一喝即亡的毒藥灌入宣靖帝嘴里。
碗里的藥大半灑了出來,但也有不少入了宣靖帝的口。
魏瑤擦干凈灑出來的藥汁。
須臾后,宣靖帝在一陣掙扎中,斷了氣。
魏瑤閉上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
俄頃,太子傳了只為宣靖帝號脈問診的御醫進殿。
實則那御醫早就是太子的人了。
御醫在龍榻前跪下,“太子殿下,魏貴妃,陛下他……他藥石難醫,駕崩了。”
宣靖帝駕崩的消息迅速傳開,一時間舉國哀傷,但也有人覺得痛快,在心中暗自歡慶。
京城大街小巷氣氛凝重,在先帝駕崩服喪期的二十七天里,文武百官入宮,到陵寢前哭唁。
先帝駕崩,帝位毫無疑問由早前就代為攝政的太子即位,這與先帝數年前立下的遺詔一樣。
然而遺詔中還指定了殉葬的妃嬪,其中便有和先皇后酷似的魏瑤。
魏瑤一身白衣,烏發隨意盤了起來,發髻上除了朵白花,什么都沒有。
她從陵寢守靈出來,披麻戴孝的七皇子也跟著她一起出來了。
“母妃!
七皇子知道了母妃要被殉葬的消息,已經哭紅腫的眼睛又開始流淚。
魏瑤看著他,沉默片刻終究還是走了過去。
魏瑤擦了擦兒子的眼淚,“小七以后在宮中要聽陛下的話,等成年后就可京中覓塊府邸,搬出皇宮了。小七素來聽話,陛下待小七還算親厚,母親也能放心離開了!
這段糾葛中,宣靖帝強迫她生下的兒子,才是最無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魏瑤道:“小七裝病,想讓母親來照顧你,母親都知道。母親也知以往待你不好,母親給小七賠個不是。這種母親,小七就忘了吧。”
七皇子抱著魏瑤,哭著搖頭,“不,母妃。兒子不怪您。兒子知道母妃心里有苦,一切都是父皇的不對,兒子早就不怪母親了!
魏瑤有些愕然,垂眸看著兒子。
須臾后,魏瑤抱了抱兒子,她眼眶逐漸有了潤意。
魏瑤摸了摸兒子的頭,語重心長說道:“小七不哭了。你舅舅也沒有把我們的恩怨遷怒到你頭上,小七還有舅家可以依靠。二表哥待你和善,小七往后在宮里不開心時,可以跟二表哥說,別把事情憋在心里!
“小七很乖的,母親相信你能照顧好自己,別再使苦肉計了!
七皇子哭著應了下來,“母妃,我舍不得你。殉葬以后就再也看不到母妃了!
魏瑤輕輕拍了拍兒子的頭,明明已經做好了決定,然而到快要分別時,她竟越來越舍不得兒子。
……
一丈白綾賜給魏瑤那日,新帝來了。
偌大的殿中只留了新帝的幾名心腹。
魏瑤一襲素衣,跪拜新帝,“肯請陛下替本宮照顧好小七!
“那是自然,太妃且安心!
“謝陛下!
白綾繞頸,魏瑤一襲素白衣裳,宛如一朵白花正逐漸凋零。
曾經的先帝寵妃,香消玉殞……
夜色漸暗,一輛馬車混在入宮哭唁的文武百官中,逐漸駛離皇城。
秋日清晨,連著幾日的陰天,今日終于出了太陽?|縷輕柔的薄霧在霞光的照耀下,宛如條順滑的綢緞,連接著天地。窗外柿子樹垂著的柿子都被霞光照紅了,恍若成熟。
雀啼鳥鳴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菱花鏡中里映出兩張有些相似的容顏,年輕稚嫩的嬌顏和另一張面容逐漸重合。
篦子慢慢梳到發尾,一縷烏發被斂至月吟后背。
“娘,我今日要梳那個發髻,就是我們重逢時,娘給我梳的那個!
月吟看著鏡子里的母親,她眼里藏不住的高興。
魏瑤道:“滿足阿吟。阿吟的頭發烏黑茂密,雖了你爹。娘以后要天天給阿吟梳頭發,把以前的都不回來。”
月吟高興地點頭,“每天都要梳不一樣的發髻!
“好。”
魏瑤挽起一撮烏發,卷了個樣式,“娘把阿吟打扮得漂漂亮亮。”
魏瑤從首飾盒里選了個好看的發簪,別到梳好的發髻上。
因先帝駕崩未滿一個月,還在國喪期,月吟衣裳和發簪都比較素。
但她打扮得越素雅,反倒是好看的,有種小家碧玉的雅致,惹人憐惜。
而畫了艷妝,又媚而不妖。
月吟從椅子上轉過去,面向魏瑤,大有一副先讓母親欣賞的模樣。
魏瑤眉眼彎彎,笑道:“真好看。在娘心里,阿吟是最好看的姑娘!
月吟不好意思,害羞地揉了揉面頰,“娘又打趣我!
“娘之前擔心死了我,我還以為娘真的會被拉去陪葬,在路上哭了好久。”
月吟一把抱住魏瑤,“真的以為我們母女剛相認、剛見面沒幾天,娘就要離開我了,可傷心了。”
還是謝行之安慰了她好久,拿他自己的性命擔保,娘親不會出事,她的心這才安了一絲下去,但也沒完全放松,仍寄掛著娘親。
魏瑤輕拍月吟肩頭,“一場戲罷了,這樣才能換個身份活著,重新回到宣平侯府。”
從她與太子結盟那刻后,她就想過往后的退路。
若是沒有宣靖帝的那道遺詔,魏瑤也會讓“魏貴妃”消失在這個世上,她和太子原本的計劃是,她主動去守皇陵,不久便傳回她失事喪命的消息,從此再無先帝寵妃魏氏,只有宣平侯魏老夫人失散多年的女兒魏蓁蓁。
蓁蓁是魏瑤的小名,也是當年她和崔昦在揚州時,她用的名字。
在先帝中風那段時間,宣平侯府換了一批仆人,把見過魏瑤的仆人全打發走了,留下的幾名皆是府里信得過的忠仆。
魏瑤看了看月吟,“收拾好了我們就去你外祖母那里請安。”
“好。”月吟甜甜應了聲,松開母親。
她從椅子上起來,挽著母親的手離開淺云居,“娘不在的時候,我每日都在外祖母那里,陪著外祖母聊天!
“外祖母跟我講了好多好的娘小時候和年輕時的事情!
月吟邊走邊說,母女在去的路上遇到了從岔路口走來的魏衡。
魏衡率先打了招呼,“姑姑,表妹!
月吟福身行禮,“表哥!
魏衡頷首,因她今日梳了個新發髻,人也較往日活泛了些,他不自覺多看了片刻,但僅僅是片刻又收回了目光。
魏衡道:“姑姑和表妹也去外祖母那里請安?”
魏瑤點頭。
“娘和妹妹在前面,侄兒先走一步,在外祖母那里等姑姑與表妹!
魏衡拜別兩人后,轉身大步流星離開。
他心t里已經有了答案,表妹心里那位是謝行之,他不過是一廂情愿罷了。
謝行之其實也行,至少魏衡知根知底,他也算放心,謝行之婚后是不會虧待表妹的。
月吟看著魏衡遠去的背影,有些恍惚。
她能感覺到魏衡似乎在疏遠她,與她刻意保持著距離,不像以前那樣湊近關切她。
月吟整個人頓時放松了,也不用去想如何婉拒魏衡才會讓往后的表兄妹關系不尷尬。
壽安堂。
魏老夫人一見女兒,整個人容光煥發,臉上的笑就沒停過,她拉著女兒的手,輕輕拍了拍,涕泗橫流,“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若女兒嫁給旁人還好,這實在念得緊,還能讓女兒回娘家一趟,可這入了宮,再見面就難了。
這十一年來,魏老夫人攏共才見了女兒十次面。
而這十一年以前,還有五年的時間,因為先帝妄奪臣妻,害她女兒不得不劫了崔昦,在揚州躲躲藏藏。
這五年期間,魏瑤不敢傳一絲音訊回來。
母女兩人闊別重逢,抱在一起淚流滿面,一切盡在不言中。
“母親,女兒想等國喪期過了以后,去揚州一趟。女兒想去看看他,到他墳前親口告訴他這個消息,再與他說說話”
魏老夫人點頭,她當年本就屬意崔昦,是皇帝奪人所愛,“去吧去吧!
月吟道:“我跟娘一起回去,我帶娘去找爹爹。”
她還有去祭奠另外兩個人。
魏老夫人:“這一趟去了回來,一些身份就名正言順了!
兩人陪魏老夫人一上午,用罷午飯后才從壽安堂離開。
斗轉星移,日子漸漸過去,很快到了國喪期之后。
半下午的時候,月吟午睡起來,在美人榻上逗小貓玩。
這貓是不久前謝行之送她的,說是怕她在宣平侯府悶,給她解悶的。
可她才不悶呢,佳茹表姐可好玩了,給她看手相,還給她講星宿天象。
這廂,玉盞從外面進來,在月吟耳畔低聲道:“姑娘,謝世子給您送東西來了,在二公子那邊等您過去!
“他怎么又來了,前幾日剛送了瓜果!
月吟嘴上雖抱怨著,但心里卻甜滋滋。
她把小貓抱下美人榻,輕撫它背,安撫道:“我出去一下,你乖乖待在淺云居,別亂跑。聽話,回來就給你小魚干吃!
小貓喵叫一聲,似乎是答應了。
月吟唇彎了彎,從桌上的七巧粉彩瓷盤里隨手抓了幾顆飴糖,腳步輕快地離開屋子,往魏衡那邊去。
假山之上的觀景亭。
月吟拎著裙裾走完最后一節臺階,也看見了亭子里等她的謝行之。
他今日穿了官服,儼然是剛從大理寺下值。
但月吟瞧了眼日頭,這離下值還早吶。
“阿吟過來坐,我買了你喜歡吃的糕點!
謝行之去到桌邊,打開帶來的食盒,端出幾盤精巧的糕點。
是謝行之很早之前帶她去食樓吃過的茶點果子。
月吟落座,沒著急吃糕點,“世子把手伸出來,我也有東西給世子!
謝行之倒是爽快,想也沒想就把手伸了出來。
月吟把一直攢在掌心的東西放到謝行之手里。
兩顆被彩紙包住的飴糖落在謝行之掌心。
月吟把手縮回袖子里,有些不好意思,“我前幾日做的飴糖,也給世子嘗一嘗。”
謝行之看著手里的兩顆糖,發自內心的笑。
他看了又看,連包糖的彩紙都可愛好看,里面的飴糖定是比街鋪賣的還好吃。
謝行之合上掌心,準備把兩顆糖放進懷里。
月吟有些失落,嘴巴不高興地嘟起,“世子不嘗嘗?這飴糖里有世子前幾日送來的水果粒!
謝行之:“阿吟只給了兩顆,吃了就沒了!
“那世子打算什么時候吃?”
“不吃。”
謝行之想也沒想就回了她。
月吟下意識瞪大眼睛看他,頗有微詞。
謝行之有了妥協,“那我吃一顆,留一顆!
月吟笑了笑,滿意點頭,期待他吃下那顆飴糖,“娘和表姐都說好吃,世子快嘗嘗!
謝行之撕下彩色糖紙,含了小巧的飴糖在嘴里,細細品鑒。
他將包飴糖的彩紙捋平,疊好,斂進懷里,之后才在月吟期待的眼神中說道:“阿吟,你這飴糖的味道……”
謝行之欲言又止,故意賣了個關子,倒讓月吟有些急了,“怎么了?世子不喜歡嗎?”
謝行之:“阿吟你湊近些,我小聲告訴你。”
月吟探起半個身子,上身前傾,湊了過去,等著謝行之的答案。
倏地,謝行之在她面頰上落下一吻,帶著飴糖的香甜,還有淡淡的水果味。
謝行之:“阿吟的飴糖,很甜。”
月吟眼睫輕顫,心跳如擂,輕輕一碰就離的吻,讓她愣住在原處。
臉慢慢紅了。
謝行之在她耳廓低語:“剩下的那顆,等我們成婚時吃。”
成婚。
兩個字順著月吟耳畔鉆了進來,在她腦中忽然炸開了,讓她呼吸驟然快了起來。
上次,她好像是點頭了。
但是剛答應了謝行之,宮里的喪鐘就響了。
皇帝駕崩這一個月,誰還敢明目張膽辦婚事?
如今月吟再從謝行之口中聽到成婚一詞,還是忍不住悸動。
謝行之又道:“成婚吃阿吟做的飴糖,最甜糖要留到最高興的時候吃。”
第62章
后來,月吟慌慌張張逃出了假山觀景亭,連謝行之送來的糕點也沒來得及品嘗。
被謝行之吻過的臉頰燙燙的,不論泛著涼意的秋風怎么吹,都降不下去那抹灼燙。
月吟跑遠了,躲在棵大樹底下,藏了藏身子。
借著樹葉的遮擋,月吟悄悄抬頭,往假山觀景亭偷瞄了幾眼。謝行之站在觀景臺欄桿處,登高望遠,他唇上還帶著笑意,目光落到了她藏身的這處,仿佛已經透過即將枯黃掉落的樹葉,看到了正偷看的她。
月吟心驚,飛快斂了目光,梗著脖子往后縮了縮,后背幾乎快貼到粗壯的樹干了。
她雙手交疊捂住胸口的砰砰亂跳,耳根子慢慢紅了起來,有些不知所措。
一顆心撲通亂跳,跌宕起伏,也不知是被那個臉頰吻擾的,還是謝行之的“成婚”兩個字。
月吟抬手,不自覺摸了摸被謝行之親吻過的臉。
指端像被燙了一樣,月吟羞赧,拎著裙裾從樹下跑開。
假山觀景亭,謝行之垂眸,目光跟隨著樹下那抹竊藍色倩影,他唇彎了彎,心里慢慢蕩出片漣漪。
唇腔里的飴糖漸漸化開,他嘗到了月吟放進去了水果粒。
不酸,也和飴糖一樣甜。
蘅蕪苑。
畫案上鋪了一幅畫,畫卷上是位威風凜凜的將軍策馬揚鞭,案前的人正在一張干凈的畫卷上提筆作畫。
筆鋒游走,在魏瑤的幾番勾勒下男子的輪廓漸漸出來。
月吟拎著個食盒進屋,“娘,我給您帶了些糕點來!
魏瑤聞聲抬頭,沖她笑了笑,“阿吟又做糕點了?”
月吟抿唇,她把食盒放到桌上,端出糕點,說道:“食樓買回來的,想和娘一起吃。”
她逃似的離開觀景亭后,謝行之差人把糕點送到了淺云居。
謝行之買太多糕點了,她一個人吃不下。
“阿吟先吃,娘再畫一會兒就過來!
魏瑤笑了笑,低頭把繼續作畫,打算把最后一筆畫完就過去。
月吟來到畫案邊,勸道:“娘在畫案旁好一陣了,歇一歇再作畫,仔細眼睛!
“馬上,把這一筆畫完!
魏瑤溫柔說道,筆鋒一收,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睛躍然紙上,和另一幅畫上那凌厲的眼睛截然不同,但兩個畫中人都是同一個。
“娘畫的才是我記憶里爹爹的眼睛,和謝世子那幅畫不一樣!痹乱骺戳丝茨赣H尚未完成的畫,又看了看謝行之送的那幅,“兩幅畫風格不同,是不同人眼里的爹爹。”
魏瑤將毛筆放在筆托上,笑道:“阿吟,你爹爹在世時,就特別喜歡謝世子,常逗他玩!
魏瑤說著,拉著女兒的手離開畫案,去了桌邊落座,看了眼擺在桌上的糕點,笑道:“我聽說謝世子又來過了,這糕點是謝世子送來的吧!
被說中,月吟不好意思,解釋道:“謝世子買多了,我和娘一起吃,這樣小廚房那邊就不用再做糕點了。”
月吟拿起芙蓉糕,遞了過去,“娘,您嘗嘗這個,清甜不膩。”
魏瑤接過糕點,掩唇輕咬一口。
月吟也拿一塊糕點吃,魏瑤輕呷茶水,說道:“國喪期剛過,謝世子就送了只溫順乖巧的獅子貓過來。瞧著日頭,還沒到下值的時候,食樓的芙蓉糕只在下午售賣,去t晚了可就售罄了,謝世子怕是特地去買的。”
月吟囫圇吃著芙蓉糕,“謝世子平素就這樣,下值有早有晚,估摸著是出來查案,順道買的糕點!
“是嗎?”魏瑤笑笑,將手里的芙蓉糕放下,拿錦帕擦了擦手。
月吟一個勁點頭,“在定遠侯府時,女兒住謝世子隔壁閣樓,清楚著!
月吟低頭把剩下的半塊芙蓉糕塞嘴里。
魏瑤看破似笑了笑,問道:“暫住在定遠侯府那陣子,定遠侯夫人待阿吟如何?”
月吟如實說道:“大夫人對女兒關懷備至,吃穿用度沒少女兒的,謝四姑娘有的,女兒也有。女兒生病那段日子,大夫人讓廚房變著花樣做菜,給女兒調養身體。謝三夫人也很好!
魏瑤笑道:“那就好。”她拉過女兒的手放膝上,“秋獵過后快兩個月了,娘也從深宮里逃出來了,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阿吟有個好歸宿。娘瞧著謝世子便不錯,阿吟意下如何?”
月吟臉不自覺紅了臉,砰砰亂跳的心快要從胸口跳出來了。
問的還是秋獵那會兒的問題,但月吟的回答卻不同了,面上帶了小姑娘的幾分嬌羞,“女兒都聽娘的!
魏瑤拍拍她手,高興道:“那就靜等謝家那邊來提親,不過怕是要等我們從揚州回來后了。國喪期剛過,謝家就上門提親,會落人口實!
“娘親,不急的。就讓他……”月吟抿唇,情不自禁又害羞了,“讓他多等等!
左右他都等了好幾個月,也不差這段日子。
魏瑤摸摸她頭,“你這孩子!
但有人就是等急了。
月吟說道:“娘,其實以前女兒是不想嫁人的!彼蛄嗣虼剑案杏X這世上就沒有白頭到老的愛情,都是讓人傷心的。女兒當時就想好了,認祖歸宗后,就替娘在外祖母身邊盡孝,一輩子不嫁人!
魏瑤斂眉,屈起指節重重敲了下月吟額頭,面色冷了些,“小小年紀就胡思亂想,才見過幾對有情人就以偏概全了。姑娘家哪能一輩子不嫁人,娘思量對比好久,才同意的這門親事!
月吟吃痛一聲,捂住被敲疼的額頭,輕輕揉了揉,“娘親,我往后不瞎想了!
月吟探過身去,挽住魏瑤手臂,岔開話題道:“娘,我們什么時候回揚州。颗畠浩炔患按恕!
……
三日后,天蒙蒙亮。
一輛馬車從宣平侯府駛出,清晨的街上行人少得可憐,沿街的早食鋪子陸陸續續來了食客。
魏瑤只帶了曾經的貼身丫鬟,月吟帶了跟著她從揚州來京城的玉瓶玉盞,一行人到碼頭的時候,紅日初升,纖夫們已經在碼頭拉貨了。
動身前,月吟叮囑過兩名丫鬟,不準把她懼水,怕坐船的事情告訴母親,是以到母親到現在還不知曉此事。
從京城下揚州,沿著運河一路南下,比走陸路快大半個月。
然而月吟萬萬沒想到,她們在碼頭邊碰到了謝行之,他不知什么時候到的,貌似是在專程等她們一樣。
月吟有些意外,如今這時段謝行之正是準備去上值,“謝世子本就公務繁忙,不用來送的!
謝行之看著月吟,她披了件桃夭色披風,披風下是杏色纏枝芙蓉交領襦裙子,整個人比花還嬌艷。
他斂了神色,說道:“我也去揚州!
月吟一驚,愣愣看著眼前認真的男子,眉頭皺了皺。
她和娘親回揚州的事情什么時候傳到了謝行之耳中?
謝行之:“陛下派我去揚州,代天子巡狩!
月吟點頭,小聲嘟囔道:“那還挺巧的!
她又看了眼謝行之,他一位侍從都沒帶,孤孤單單一個人。
月吟擰了擰眉,總感覺有些怪怪的。
謝行之轉眸對魏瑤道:“瑤嬸,雖然小船行進快,但是大船平順穩定,我便臨時包了艘大船,已經差人把你們的行囊箱子搬過去了。”
魏瑤點頭,“光想著快些到了,還是你這孩子想得周到。時候不早了,咱們啟程吧!
?看a頭的大船裝飾華麗,只等著她們一行人登船了。
魏瑤率先登船,她進了船艙,給后面那一對留了相處的機會。
河水拍岸,濺起水花,泛起陣陣漣漪。
月吟看著,到底還是有些懼怕,站在碼頭邊遲遲不敢走上甲板。
這廂,謝行之從她旁邊越過,站在登船甲板上,朝月吟伸手,“我牽著,就不怕了。”
月吟看著伸到她面前的手,愣怔片刻后伸手搭到謝行之掌心。
謝行之五指收攏,握住她手,溫暖的掌心包裹住她略涼的手指。
他轉身,牽著她慢慢走上甲板,步子緩慢,徐徐前行,不時回頭來看她。
月吟心莫名踏實了,也沒那么害怕了。
她一手拎著裙裾,一手牽住謝行之,跟在他后面,小聲道:“我懼水的事情,謝世子別告訴娘親,娘會擔心的。”
謝行之斂了斂眉,沉默一陣后無奈應了下來。
知她懼水,他特意換了她們提前包下來的小船,改成了寬敞平穩的大船。
月吟說道:“我上船后就進船艙待著,不出來看水面就不會害怕了,娘親不會知道的!
月吟是這么想的,但這一路她都待在船艙,都快悶出病了。
魏瑤還是知曉了月吟懼水的原因,對先帝的恨意又深了幾分。
一個月左右,一行人終于到了揚州。
已是秋末冬初,蒼翠欲滴的銀杏樹葉子正漸漸轉黃,待最冷的時候,金黃的葉子就該掉光了。
水路轉了半日的陸路,已近黃昏,一行人才在客棧安頓下來,謝行之包下了二樓所有的天字房。
月吟和母親的廂房相鄰,謝行之則住在月吟對面,中間隔了個觀景臺。
一路舟車勞頓,月吟沒什么胃口,晚飯吃了幾口就放了筷子,回了廂房歇息。
然而月吟在床上躺了一會兒,肚子像和她唱反調一樣,忽然就餓了,肚子咕咕作響。
她探身看了一眼,桌上的蠟燭還沒燃一半。
月吟擰了擰眉,她餓得也太快了。
糾結一陣,月吟從床上起來,穿好衣裳去了窗邊。
客棧臨街,窗戶一推開街上熱絡的煙火氣撲面而來,此時離宵禁還早,正是夜里熱鬧的時候。
烏木牌坊邊是餛飩攤,鍋蓋一掀開,熱氣騰騰。幾張方桌坐了三三兩兩的食客,正低頭吃著熱騰騰的餛飩。
挑著食攤的商販走走停停,吆喝著攬客。
石拱橋邊的戲術臺前站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小孩子擠不到前面,便被父親架在肩上從高處看。
月吟看得心癢癢,探身關了窗戶,悄悄出了廂房。
她輕手輕腳關上門,轉身的時候對面廂房門突然打開,她和謝行之打了個照面。
月吟愣了愣,順著護欄朝謝行之走去,與此同時他也正朝她大步流星走來,她還沒走到樓梯口,謝行之就到了她跟前。
謝行之看著穿得有些單薄的月吟,斂了斂眉,問道:“不是歇息了?廂房住不習慣?”
月吟有些難為情,“肚子突然就餓了,去街上轉轉!
話音剛落,她那肚子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月吟尷尬,忙用垂下的衣袖掩住肚子,她臉慢慢紅了起來,恨不得找個地縫藏起來。
謝行之倒是沒笑話她,伸手揉了揉她頭,“回廂房系上披風,我們出去吃!
街邊燈火璀璨,藏藍色披風旁邊跟著抹桃夭色倩影,謝行之走在最外面,將月吟護在最里側。
“揚州雖然沒有京城繁華,但別有一番風味!痹乱鹘o謝行之指了遠處石拱橋邊的戲術臺,笑著同他講道:“我和婉星姐姐,我們想看皮影戲的時候,就悄悄從縣衙溜出來,來這里看。我們兩個每次都出來得很早,因為這樣就能占到最前面的位置了!”
月吟側過頭去看謝行之,笑起來一雙杏眼亮晶晶的,同他炫耀道:“我們自帶板凳,占的位置是整個戲術臺最好的位置!”
謝行之笑著,順勢牽住她露出來的手,問道:“除了看皮影戲,阿吟還喜歡什么?”
溫暖的大掌握住她手,月吟心跳慢了半拍,雖說天色暗了,但兩人在大街上這般親昵,會惹來異樣眼光的,她想把手抽回來,低聲道:“世子,你松手,都被人看見了!
話音剛落,從他們身后走出一對也牽著手的男女。
謝行之順眼看去,道:“那也是先看見前面的。”
他非但沒松手,反而握緊了些,握住她冷涼的手,“阿吟指尖都是涼的。這次帶我送的暖手爐沒?”
月吟點頭,“帶了的,這趟出門,再回京t城的時候,都是臘月了,肯定要帶暖手爐的!
她低頭,借著披風將兩人牽住的手遮掩住。
很快,兩人到了餛飩攤。
老翁在一旁收拾桌子,老媼在灶臺邊守著灶里的柴火,熱絡地招呼兩人,“郎君、娘子來碗餛飩?”
“來兩碗!敝x行之先付了錢給老嫗。
老媼:“二位里面挑位子坐,稍等片刻。”
月吟坐了靠里面那桌,里面暖和。
老翁先端了兩碗熱湯,“夜里涼,二位先暖暖,餛飩馬上就來!
兩人道了謝。月吟捧著湯碗,滾燙的熱湯把碗壁都燙熱了,她捧著沒多久雙手就暖和了起來。
月吟說道:“冷的時候,就喜歡吃些熱乎乎的湯食!
謝行之將兩個勺子在熱湯里燙了燙,約莫等了十來個數,這才遞給月吟。
“謝謝世子!
月吟接過,客氣地道謝,用他燙好的勺子舀熱湯喝。
兩碗餛飩很快端了上來,“二位慢用!
月吟說道:“世子嘗嘗,我們揚州的餛飩和京城的味道不一樣!
謝行之目光去越過月吟,看著她后面,示意她轉過去看看。
月吟好奇之下轉過頭去,只見她身后那桌坐了對小夫妻,兩人夜里出來吃餛飩,那位郎君正舀了勺餛飩喂他家夫人,甜蜜恩愛著。
月吟恍惚一陣,回正身子的時候謝行之不知何時把他面前的那碗餛飩推到了她這邊。
月吟疑惑,好奇問道:“世子都給我吃?可兩碗太多了,我真的吃不下。”
謝行之搖頭,把那碗他的餛飩與她那碗并排,給她使了個眼神,仍舊指向她身后的小夫妻。
月吟腦中忽然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臉不自覺就紅了,“我喂世子?”
謝行之很快應聲,“好!
大庭廣眾下,月吟難為情,“那只就只喂一勺。”
謝行之只她臉皮薄,便也沒強求。
月吟低頭,握著勺子,攪了攪熱氣騰騰的餛飩湯碗。剛出鍋的餛飩燙,她勺子里舀了一個,又晾了一會兒,估摸著不燙后,這才遞了過去。
餛飩還沒喂給謝行之,光在遞過去時,她那顆心又開始不聽話得砰跳了,像只在林間迷路的小鹿,到處亂撞。
月吟喂他吃完那勺餛飩,臉上早已紅霞飛,跟丟燙手山芋一樣忙把手縮了回來。
她把勺子放出去,將他那碗餛飩推了回去,“該世子自己吃了。”
“我肚子餓了,要開始吃餛飩了。”
月吟低頭,捧著她那碗,先喝了一勺熱湯,這才開始舀餛飩吃。
慢慢地,那顆怦怦亂跳的心恢復平靜。
許久沒有吃過家鄉的餛飩,月吟不知不覺把那碗熱餛飩吃完了,一抬頭,謝行之正看著她,他臉上有笑意,似乎是方才一直看著他。
他碗里還剩半碗餛飩。
月吟不好意思,垂著頭倒了杯茶漱口,拿錦帕擦了擦唇。
“吃好了?”謝行之溫聲問道。
月吟點頭,從長凳起身。
吃了碗熱氣騰騰的餛飩,她感覺整個身子都暖和了。
謝行之自然地牽過她手,帶著她離開餛飩攤,“戲術臺的皮影戲還沒收場,我們過去看看!
月吟跟著謝行之往那邊去,有些遺憾,“可惜現在太晚了,人太多了,都沒好位置了。”
“不過那些皮影戲我都看過了,閉著眼睛都能把劇情說出來!
謝行之偏頭,笑著看她,“阿吟如此厲害!
月吟眉梢微微上挑,帶著幾分驕傲地承認了,“是呀。我和婉星姐姐都看過好多好多次了!
還沒到石拱橋邊,兩人路過成衣鋪和脂粉鋪前放置的花雕小魚池,月吟忽然停下腳步,指了指那小魚池,“世子,還有這個小魚池,這蓮葉下面藏了些小金魚,我和姐姐上街買東西,總喜歡在小魚池邊停一停。只有往小魚池里扔些魚食,小金魚全出來了,爭先恐后搶魚食吃。”
“世子明日可以來喂一喂!
月吟說起一些趣事,總是很高興,雙眸比天上的星星還要好看。
謝行之忽然有了新想法,“阿吟既然都看過皮影戲了,那我們就不去了。我們在附近這附近走走。”
月吟想了想,左右現在都沒好位置了,便遂了謝行之的意。
謝行之牽著她手,略過圍了人群的戲術臺,來到石拱橋上。
蜿蜒的小河流過石拱橋,夜里河水中倒映這各色燈籠的影子。
兩人在橋邊駐足,月吟倚靠橋上欄桿,給謝行之指向橋底的小河,“世子,白天這條河有烏篷船駛過,可以坐船賞景。春夏之交,姐姐就喜歡坐烏篷船賞景,但我懼怕掉水里嘛,一次都不敢坐!
“往后我陪阿吟,阿吟不會再掉水里了。”謝行之心疼地攬過她肩頭,“別怕。”
月吟點頭,抬頭沖謝行之笑笑。
她又指了指石拱橋另一邊的梧桐樹,“那棵梧桐樹聽說快一百年了,長得枝繁葉茂。梧桐樹底下放了個棋盤,曾經有位聾啞的老媼常在這里下棋。我每次受了委屈想哭,不想讓姐姐看見擔心時,就從縣衙偷偷跑出來,到這里來跟老媼邊下棋邊哭訴,左右老媼都聽不見,她也不知道我是誰。”
謝行之忽地想起他幾年前尋來揚州時,他向本地人打聽崔叔,見梧桐樹下棋盤邊坐了位老媼,他找老媼打聽情況,說了好一陣才發現那老媼根本聽不見,他笑自己心急,尋了人便問。
謝行之去了一旁坐下,他拿出輿圖,正想著下一步往那個方向尋去,旁邊忽然路過名哭啼的小姑娘,瞧著約莫十二三歲的。
那小姑娘一骨碌坐上棋盤旁邊的石凳,跟那老媼一邊下棋,一邊哭訴。
哭哭啼啼的小可憐,他當時還覺這小姑娘有些笨,連那老媼聽不見都看不出來,還一個勁跟老媼哭訴,也不知在家受了多大委屈。
哭著哭著,小姑娘趴著棋盤睡著了。
當時正值秋風瑟瑟,謝行之給她背上搭了件披風,之后就離開了。
謝行之驀地一笑,“原來那哭訴的小姑娘是阿吟!
月吟一愣,眼睛下意識眨了眨,“什么?世子曾經見過我?”
謝行之:“三年前,我來過趟揚州……”
月吟驚訝,“原來那披風是世子的?我、我醒來以后還給老媼了。”
謝行之揉了揉她發頂,“沒事,我不怪阿吟!
夜色漸深,慢慢降了寒霜,謝行之牽著月吟離開了石拱橋,往客棧的方向走。
迎面走來挑著烤番薯賣的商販,香味飄了一路。
月吟拉了拉謝行之衣角,“世子,我想吃烤番薯。秋冬吃烤番薯暖乎乎的!
“給阿吟買!
謝行之笑道,牽著她去買烤番薯。
老板給挑了個烤的外皮有些流糖的番薯,拿紙皮包了包,“剛出爐的烤番薯,燙手,娘子小心!
“謝謝老板。”
月吟接過,香噴噴的烤番薯味道撲鼻而來,“紙皮包著,不燙的!
月吟捧著紙皮包裹的烤番薯,和謝行之往回走。
她暖了陣手,待不燙了才把番薯分兩半,十分大氣地給了謝行之一半,“世子也吃!
番薯是紅心的,看上去就很甜吶。
謝行之沒接,和她面對面站著,只微微張嘴。
月吟想起方才吃餛飩的場景,耳尖慢慢紅了。
她抿唇,低頭把烤番薯皮剝下來,有些害羞地抬手,喂謝行之那半塊烤番薯。
謝行之咬了一口,“甜的!
他這才接過那半塊烤番薯,反喂月吟,“阿吟也吃。”
月吟愣怔,此時謝行之已經將烤番薯遞到她唇邊了。她便就著他遞來的咬了一小口,而后在心跳如擂中飛快低了頭。
她慢慢咀嚼唇腔里的烤番薯。
是甜的。
然而月吟后知乎覺才發現,她咬了那個,是方才喂謝行之的。
頃刻間,月吟臉頰通紅,跟手上的烤番薯一樣燙。
她羞赧,忙抬腳離開,可一抬頭,發現客棧那邊,娘不知何時推開的窗戶,正笑著看著街上的兩人。
月吟腦中一片空白,呆在原處,有種**壞事被母親當場抓包的感覺。
她方才和謝行之牽手在一起……
母親都看見了?
63
第63章
◎行之哥哥◎
謝行之跟上月吟,他們兩人就在客棧附近,他一抬頭就看見了二樓窗戶旁的魏瑤。
不像月吟的愣怔不知所措,謝行之鎮定自若,他站在月吟身旁,抬手間,隔空朝魏瑤行了個禮。
魏瑤笑了笑,沒說什么,伸手把窗戶關上,沒再看兩人了。
月吟面紅耳赤,手里的烤番薯也沒吃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恰逢此時謝行之又重新牽住她手,月吟掙扎一番,難為情地小聲說道:“世子松手,娘方才都看見了,保不齊待會兒又打開窗戶了。”
她臉愈加紅燙,整個人宛如一只煮熟的螃蟹。
謝行之沒有說話,牽著她手往客棧里走。此時一樓大堂沒什么人,兩人一路牽著上了樓梯,謝行之把月吟送到廂房門口才松開手。
擔心母親突然出來,月吟放低聲音說道:“我進去了。”
謝行之頷首,分別前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發頂,直到月吟進屋關上門,屋子里燃起燭光,他這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這廂,月吟回到屋子,那被牽過的手仿佛還有謝行之的氣息,她看著微微失神,然后又不自覺笑了笑。
而她另一只手里還拿著分下來的半塊烤番薯,香香甜甜的味道還是和方才一樣。
月吟撕開外皮,番薯黃澄澄的,一看就很有食欲,她低頭小口小口吃著,軟暖的香甜在唇齒間化開。
吃完烤番薯,月吟心暖暖甜甜的,她下意識看了看緊閉的房門,猶豫一陣,她從繡墩上起身,就著蠟燭昏黃的光來到房門口。
月吟頓了頓,輕手輕腳把門打開一條縫隙,她探出頭去瞧了瞧,對面廂房里也點了蠟燭,她估摸著謝行之此時正在洗漱,他這個人最是講究,也不知道揚州小縣城的客棧他住不住得慣。
月吟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很快對面廂房就吹了蠟燭,房中一片漆黑。
知謝行之歇下了,月吟這才關上房門,簡單洗漱一番也上床歇息了。
這幾日舟車勞頓,加之夜已經深了,月吟一沾枕頭就困了,很快進入夢鄉,不知夢到了什么,她唇上揚起一抹甜甜的笑。
翌日是一個大晴天,暖陽初升,薄霧在朦朧柔和的陽光中漸漸散去。
“當年爹去世后,就葬在了家后面的那片小竹林里!
月吟挽著魏瑤,慢慢進了竹林,“每年爹爹的祭日,我都會來祭拜,和爹爹說好多心里話。但是今年我來京城了,就沒祭拜爹爹!
謝行之跟在兩人后面,手里拎著祭奠用的東西。
一行人來到墓前。
墳墓周圍滿是枯敗的竹葉,墳邊是用石塊堆壘起來的,墓碑極其簡單,只刻了幾個字
“崔三郎之墓”“愛妻蓁蓁”“女崔月吟”
魏瑤看見墳墓的那刻,眼眶里打轉的淚便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整個人傷心欲絕。
謝行之放下祭奠的東西,將墳墓前打掃干凈。
“三郎,我回來了!
魏瑤跪在墳墓前,一邊燒紙錢,一邊啜泣著,“蓁蓁來看你了,十一余年沒見了,三郎別不認識我呀。阿吟找到我了,可你卻不在了。”
“三郎,我替你報仇了,來世我們還做夫妻!
竹葉沙沙作響,紙錢的灰燼盤旋著往空中去,仿佛是亡靈回來了,也聽見了親人的聲音。
躥起的火焰映紅了月吟的臉,“爹,你看,我把娘親都找回來了。爹跟我說的話,我都記住了的,我姓崔,京城!
“我在京城找到了親人,以后再也不是無依無靠的人了。爹,我還帶了一個人來見您,您現在肯定認不出他來。”
月吟看了眼身邊低頭燒紙的謝行之。
謝行之沒說話,這一路他都沉默著,直到燒完手里的紙錢才緩緩開口,坦言身份。
魏瑤望著墓碑的字,有些恍惚,她感慨道:“三郎,一晃眼他們都長大了!
“阿吟,你和謝世子先離開吧,娘想在這里再待一待,跟你爹再說說話。”
月吟很聽話,帶著謝行之離開了小竹林。
她給謝行之指了指前面破敗的屋子,“那就是我們的家,十一年沒住人了,屋里屋外雜草叢生,破敗得不成樣子!
謝行之握住月吟的手,說道:“去看看!
兩人走過去,屋子雖破,但雜草叢生間有幾棵樹。柿子樹粗壯高大,枝繁葉茂,枝頭墜著黃橙橙的柿子,讓人垂涎欲滴。還有那兩棵桂花樹,若是早來些時候,還能聞到沁人心脾的桂花香。
忽然看到了什么,月吟眼前一亮,拉著謝行之的手跑過去。
那是一架已經破敗腐朽的秋千。
“這個秋千是爹做的,”月吟給謝行之指了指秋千旁邊那叢長勢不好的月季花,“從前這些月季花因為娘的打理,開得特別艷麗。娘就抱著我坐在秋千上,蕩來蕩去!
她笑著看向謝行之,“我小時候最喜歡蕩秋千了,蕩著秋千一會兒看看這邊的月季花,等秋天的時候,還能看那邊的桂花!”
謝行之回她一笑,“回去以后,我讓人在鷲梧院支個秋千,再種些好看的月季花!
鷲梧院支秋千?
月吟細細品了謝行之這一番話,忽然明白了他的畫外音,她臉頰登時就紅了起來。
他都還沒來提親呢。
月吟抬手揉了揉發燙的面頰,慢慢平復心緒。
“對了,我家院子里還有一棵梧桐樹!”月吟惋惜一聲,略有遺憾,“可惜那棵樹早被砍了,否則現在比那棵柿子樹還要高呢。”
月吟伸手跟謝行之比劃著。
他滿眼都是她,見她這般開心,也跟著笑起來。
“娘經常在那棵梧桐樹下彈琴,爹就在一旁舞劍!
“那阿吟呢?”謝行之揉了揉她頭,好奇問道。
月吟笑著說道:“我就坐在小板凳上看著!
謝行之心里早已軟得一塌糊涂,看著她這甜甜的笑,忍不住把她攬進懷里。
月吟猝不及防地被抱,有些不知所措,緩緩眨了眨眼睛,在快了幾分的心跳中緩過神來。
她不明白謝行之怎么又抱她了,但心里莫名生出了股甜意,比吃任何飴糖都還要甜,也是用錢買不來的甜。
月吟頓了頓,伸手回抱謝行之。
之后,兩人轉道去祭奠了謝蕓和柳婉星。
宋姨娘母女現已伏法,而此地的新縣令現已上任。
從山林里出來,謝行之斂去月吟發髻上落下的枯葉,牽她進了馬車。
山下的路平穩,馬車慢慢駛向城里。
月吟被謝行之攬著靠在他臂彎,忽生感慨,“若是定遠侯的人早十天半個月來揚州就好了,這樣姐姐就不會遇難了。姐姐會帶著我一起來京城,姐姐點子多,肯定能早些讓謝老夫人給柳伯母做主!
“說不準,我早早就知道了身世!
謝行之攏眉,頗有微詞。
早早知道身世,便早早回了宣平侯府。
馬車駛進城里,街邊有賣拔絲糖葫蘆的,月吟讓車夫停下馬車。
月吟看著謝行之,討好似笑了笑,“世子等一等,我下去買個拔絲糖葫蘆吃!
謝行之撩了撩車簾,正值下午熱鬧的時候,街上人來人往,那買拔絲糖葫蘆的攤位旁圍了好些孩童。
“我陪阿吟去。此處離客棧不遠,我們慢慢走回去。”
月吟沒意見,朝謝行之笑了笑,高高興興下了馬車。
謝行之欲牽她下馬車的手落了空,只余下她離開拂過的一陣馨香。謝行之斂了手,從一旁拿起她放著的桃夭色披風,起身離開馬車。
“等等!
馬車旁,謝行之叫住月吟,將桃夭色披風搭在她肩上,長指捻起兩根系帶,系了個好看的蝴蝶結,“現在可以過去了。”
涼颼颼的秋風時不時吹來,月吟身上搭了披風,一絲涼意都感覺不到,整個身子反而暖暖的。
月吟不自覺笑了笑,被謝行之牽著往攤販那邊去。
老板拿出提前備好的山楂串,然后把它放進融了滿糖的鍋里,讓每顆山楂都沾了融化的糖,而后從鍋里拿出來,雙手掌心按住竹簽,掌心再飛快地來回轉動竹簽。
眨眼間細如發絲的糖絲將帶了糖漬的山楂包住。
地上墊著的草席落了些掉下來的糖絲。
兩人前面排了三個人,月吟沒等多久就拿到了拔絲糖葫蘆,她先咬了一口脆甜的糖塊,又小口咬了裹了糖漬的紅山楂。
酸酸甜甜的,還是熟悉的味道。
月吟拿著拔絲糖葫蘆,另一手被謝行之牽著,兩人在街上走得慢,陽光照耀下的影子仿佛泛著甜意。
月吟沒有像昨晚一樣把拔絲糖葫蘆分給謝行之嘗,就算謝行之想嘗,她也不給。
街上人來人往,不似夜里。
就在兩人往客棧去時,街拐角突然出現四五名帶刀捕快,為首的捕頭年紀輕輕,正抱著只蘆花雞,與同行的人說笑。
一捕快豎起大拇指,贊道:“頭兒,這都能被你找到,高,實在是高!
抱著蘆花雞的捕頭對這話頗為受用,“沒什么是你們頭兒辦不到的。”
一行人迎面走來,月吟下意識從謝行之掌心抽回手,又借披風擋了擋。
謝行之忽愣,微微斂眉。
這廂,那抱著蘆花雞的捕快看見月吟,他愣了愣,停住步子,不是很敢認,“月吟?!”
月吟笑著點頭,熱絡道:“小馬哥!
馬捕頭又驚又喜,“阿吟妹妹,真的是你!你今日這身打扮,我都不敢認!我乍一看,這哪兒來的仙女?原來是阿吟妹妹!
這話倒是讓月吟不好意思了。
馬捕頭轉頭就把蘆花雞交給旁邊的捕快,“阿吟妹妹什么時候回的揚州?這次回來還去京城嗎?離開大半年了,我們大伙兒都念著你。”
謝行之攏眉,看著突然叫住月吟并和她攀談的陌生男子,他面色驟然沉了下來,顯然是有了不悅的情緒。
“前兩天剛回來的。”月吟手里拿著吃了一半的拔絲糖葫蘆串,看著那只被抓住的蘆花母雞,滿腹疑問,“小馬哥,你跟大伙兒……你們這是?”
馬捕頭指了指前面的石拱橋,說道:“那邊王阿婆下蛋的蘆花雞失蹤了兩天,今日來縣衙擊鼓,懷疑是隔壁的張阿公偷的,兩人在公堂上爭論了好一陣,王阿婆就認準了是張阿公偷的蘆花雞,犟得那叫一個讓岳縣令頭都大了。這不我帶著兄弟們一番游走,在那個洞口給王阿婆把蘆花雞找回來了!
馬捕頭給月吟指向他們剛過來的街巷,他又吩咐手下道:“你快把蘆花雞給王阿婆送回去,讓她別犟了,和人張阿公好好道個歉!
那幾名捕快有眼力見地都離開了。
月吟總算是聽明白了,她咬了一口拔絲糖葫蘆,點頭道:“王阿婆就指這這只蘆花雞每天下蛋,這下心踏實了!
“可不是!瘪R捕頭又道:“前陣子縣衙里的大黃產崽了,生了兩只黑狗,一只灰狗,三只小狗可乖了。”
月吟滿眼都是高興,“大黃也乖,它還幫我咬過壞人。”
馬捕頭神色變了,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柳縣令被革職查辦抓去了州府大牢等候審判,宋姨娘剛被斬首,朝廷任命了新的縣令,現在阿吟妹妹不能隨便進縣衙了,不過我可以把小狗都抱出來,給阿吟妹妹看!
“阿吟妹妹,你現在住哪?我娘摘了柿子,已經烘熟了,知你喜歡吃,我給阿吟妹妹拿幾個來。我娘前陣子還在念叨,說你這一去京城不知道還回不回來!
提到這個,月吟這才后知后覺,她和馬捕頭敘舊忘介紹謝行之了,她轉過頭去一看,果真看見冷沉著臉的謝行之。
月吟心里咯噔一聲,暗道不妙。
馬捕頭隨著月吟的目光看去,被謝行之凌厲的目光嚇得心顫了顫,只覺這貴氣的男子氣場壓人,莫名有股壓迫感。
馬捕頭忙把月吟拉到他身后來,小聲嘀咕道:“阿吟妹妹,他是誰?看上去不好相處,你聽小馬哥一句勸,離此人遠點!
謝行之聽得一聲冷笑。
謝行之凝眸看向旁人身后的姑娘,沉聲道:“阿吟,過來。”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讓月吟頭皮發麻,背脊頓時僵直,雙腳不聽使喚地邁向謝行之。
月吟站回謝行之身旁,介紹道:“小馬哥,這是定遠侯世子、大理寺少卿謝行之。”
馬捕頭震驚,雙目圓睜,頓時對謝行之肅然起敬。
原來這就是柳縣令夫人娘家人,婉星姑娘的表哥。
月吟又道:“謝世子,這位是縣衙的馬捕頭。馬捕頭的父親是縣衙里的牢頭,小馬哥常來縣衙,我們算是一起長大,小馬哥一家平日里很照顧我!
謝行之唇瓣緊抿,不置一言,周身的氣氛沉了下來。
馬捕頭拱手,沒了方才的隨性,整個人變得有些局促,“原來是謝世子,失敬失敬。”
謝行之斂了斂眉,頷首看他,正欲說話,這時街上傳來陣騷動。
“抓小偷!抓偷了錢袋子的小偷!”
一婦人正追趕名男子。
那男子橫沖直撞,邊逃邊把行人往后推,擋住追來婦人。
那婦人看見有衙役,頓時看到了希望,求救道:“馬捕頭!抓小偷!”
馬捕頭握著腰間的配刀,忙追了過去,小偷見捕頭在前面,撒丫子往另一邊跑。
小偷像腳底抹油一樣,逃得極快,手里抓到什么就往后面扔,場面一度混亂。
倏地,謝行之連續幾個空翻,凌空越過馬捕頭,往前追去,眨眼間便擒住了那小偷。
謝行之反扣住小偷的手,膝蓋頂住小偷后膝,只聽“噗通”一聲,小偷跌跪在地上。
小偷吃痛,告饒道:“饒命,饒命,我就只偷了這一個錢袋!
馬捕頭這才氣喘吁吁趕來,然而此時小偷已經被擒住,不敢造次。
馬捕頭掏出隨身攜帶的麻繩,纏了好幾圈,綁住小偷雙手,“這趟出來還撈到了意外收獲,你小子,偷到我面前來了,跟我回去到吃幾天牢飯!
馬捕頭拿麻布堵住小偷的嘴,把人架起來,笑著對謝行之道:“這次多虧了謝行之。”
謝行之頷首,單手負后,聲線冷淡道:“馬捕頭還是快些帶人回縣衙吧!
馬捕頭往縣衙去,路過月吟時,問道:“阿吟妹妹住哪個客棧?我等下給你送柿子來,我娘烘的柿子,你最喜歡吃了。”
“城東的如意客棧!痹乱骰亓笋R捕頭,但婉拒了他的好意。
幾番話下來,馬捕頭終于不堅持了,帶著小偷往縣衙去。
馬捕頭離開后,月吟小聲嘀咕道:“沒想到這街上還遇到了小馬哥,太巧了!
謝行之冷哼一聲,胸腔里泛起的怒意逐漸大了,“是啊,一起長大的小馬哥,可不巧。青梅竹馬的兩人久別重逢!
謝行之怒上心頭,冷冷看了月吟一眼,拂袖離開,周身散發著怒氣。
月吟攏了攏眉,拿著沒吃完的拔絲糖葫蘆追了上去。
“世子?”
月吟跟在謝行之身邊,試探性喊了一聲,聲音拉得長長。
謝行之沒理她,仍舊冷著一張臉,步子邁大了些。
月吟拎著裙裾,大步流星跟上謝行之的步子,偷瞄一眼他頗沉的臉色,“世子生氣了?”
謝行之還是沒說話,大步流星走著,腳下像踩了風火輪。
月吟幾乎是小跑才能跟上謝行之,“不是生氣,那就是吃醋了?”
謝行之抿唇,忽然停下,沉眸看她一眼,僅是一瞬又重新啟步,大步流星走遠。
男女步伐懸殊,男子的腳步本就被女子的大,加之謝行之醋上心頭,有意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月吟小跑著跟上有些吃力。
她輕哼一聲,拿著糖葫蘆停下步子,帶著些小情緒沖那背影道:“你走太快,又不等我,我追不上了。我不走了!
月吟生氣道:“我、我去找小馬哥了!
謝行之登時停下步子。
他轉身,冷著張臉來到月吟身邊,咬牙切齒道:“你敢!”
話畢,謝行之攔腰抱起月吟。
月吟心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下意識把頭埋進謝行之胸脯,羞怯道:“你放我下來,白日里在街上讓人看見像什么話!”
“不放!”
謝行之冷聲道,反而讓她手臂圈住他脖頸,冷哼一聲道:“放了阿吟,阿吟不就去找你的小馬哥了?”
謝行之就這樣在街上眾人紛紛投來的目光中抱著月吟回了客棧。
月吟全程不敢抬頭,整張臉埋進謝行之胸脯,因羞赧而面紅耳赤。
這一路格外漫長,她又擔心母親比他們先回客棧,正在客棧等著兩人。昨夜便讓母親看見她和謝行之牽手逛街,兩人還互喂了烤番薯吃,如今讓母親瞧見謝行之這樣抱著她,她……
月吟光想想就心跳如擂,羞得不知該如何面對母親。
謝行之橫抱著月吟上了樓梯,送去了他的廂房,卻沒放她下來,反而抱著她坐在榻上。
月吟懸著的心安定了一絲,意識到謝行之這次的醋意很大,她及時改口解釋道:“馬捕頭比我大,我只當他是兄長,而且馬捕頭會幫我教訓欺負我的富家子弟。馬伯母也常做些好吃的送給我!
“當兄長?”謝行之抱她岔坐在他膝上,眉梢染了寒意,“阿吟妹妹不也把我當兄長,可還記得對你面前這位兄長做過什么?”
月吟面露羞紅,低頭抿唇道:“不一樣!
“什么不一樣?”
謝行之寒眸低垂,挑起她下頜,迫使她抬頭看他,“確實不一樣!
“我這剛認識大半年的假兄長,是沒阿吟的小馬哥親!敝x行之嗤笑道:“開口閉口的,阿吟妹妹!
發沉的聲音里帶著濃濃的醋味,月吟眉心擰了擰,只覺都能沾餃子吃了。
月吟嗔謝行之一眼,揭穿道:“你就是吃醋了,還不承認!
謝行之斂眉,面色更冷了。
月吟忽然抬手,圈住謝行之脖頸,軟著聲音道:“小澄”
哥字還沒喊出來,她感覺這樣喊不太好,便及時改口,“行之哥哥,就別生氣了!
聲線拉得長長,頗有幾分撒嬌的味道。
謝行之愣怔,喉結下意識滑了滑,垂眼看她,道:“你叫我什么?”
月吟心里一緊,忽然沒了底氣,也不知謝行之吃不吃這一套,戰戰兢兢看著他,低聲試探道:“行之哥哥?”
謝行之耳尖悄然染了抹薄紅,他咽了咽嗓子,嗓子略帶沙啞,“再叫一遍!
月吟忽而松了一口氣,眼底泛起笑意,嬌聲喊了一聲,“行之哥哥!
“行之哥哥別生阿吟的氣了,行之哥哥……”
話音剛落,謝行之倏地抬手扣住她后頸,吻上她張開的唇。
舌毫不費勁地哺到一片柔軟,口津。相換……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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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第64章
◎唯愿阿吟,朱顏長似,頭上花枝,歲歲年年。◎
月吟纖臂挽著謝行之脖頸,正伏在他頸窩換氣,嫣紅的唇瓣翕合,渙。散的雙眸盯著他被揪皺的衣襟。
溫熱的氣息灑在謝行之頸間,她身上有一股淺淺的甜香,與方才他嘗的有些許不同。
謝行之伸手,斂去她唇上的水光,指腹溫柔。
月吟沒有回避,乖順地伏在謝行之頸窩。方才那纏綿一吻,謝行之仿佛把她所有力道都奪盡了。
月吟暗暗慶幸,得虧不是夜里,否則謝行之親著親著,兩人就都躺到這榻上了。
謝行之長指斂去她額前的碎發,看著她伏靠身上嬌盈盈的模樣,道:“往后的稱呼,阿吟該改改了。大表哥是假的,謝世子太生分,我倒是覺得阿吟適才的稱呼最為合適。謝魏兩家是世交,阿吟喚我一聲哥哥再正常不過!
月吟臉上紅熱,抿著唇拒絕道:“不成,我害羞!
行之哥哥,這是她情急之下才喊出來的,拿來哄謝行之消氣的。
一聲聲“行之哥哥”在大庭廣眾喊出來,讓人聽去了,她恨不得找個地縫藏起來。
謝行之手臂攬上她細腰,聲音冷了幾分,說道:“小馬哥就叫得,偏生行之哥哥就叫不得?”
謝行之垂眸,見月吟攏著眉,抿著唇瓣似乎是在想如何辯駁他的話。
“我看是那青梅竹馬的哥哥在阿吟心里的分量重,剛才不還執意送阿吟烘熟的甜柿子?”
月吟抬眸瞧向謝行之,她自以為那幾聲行之哥哥和綿長的吻已經把謝行之的醋意消去了,哪知他還念著。
月吟伸手摟著謝行之,說道:“當初我假冒姐姐的時候,表哥來定遠侯府,謝四姑娘也才喚的魏二哥;還有表姐,不也是客客氣氣地喚聲謝世子?大家都這樣客客氣氣地打照面,怎么到我這里就一定要改稱呼。”
話至尾音,聲音拉得有些長,帶著幾分嬌嗔,她秀眉輕擰,抬眸看著謝行之,顯然是對他那話的反駁。
謝行之斂眉,沉默著沒說話,手仍然搭在月吟細腰上。
片刻后,謝行之低頭,在月吟耳畔小聲說著話。
也不知說了什么,月吟耳尖慢慢紅了起來,臉上浮出一抹嬌羞。待謝行之把話說完,她臉上已是一片紅霞。
謝行之垂眼看她,等著她的回復,月吟嬌羞地抿著唇,在謝行之的等待中緩緩點了點頭。
月吟一顆心怦怦亂跳,她臉頰蹭了蹭謝行之的頸窩,說道:“我都點頭答應了,行之哥哥便別揪著這件事不放了,也莫再亂吃醋了。”
有了滿意的答案,謝行之眉眼間有了些許松動,他俯身,輕啄她唇,“依阿吟的!
她唇軟軟的,柔軟溫香,即便吻過數回,但謝行之仍有一種初次相碰的感覺。
與心悅之人相處,總是不自覺地想親近。
謝行之心頭微動,忍不住又吻上她唇。她就被抱坐在他膝上,頭剛好到他下頜處,謝行之一低頭就能吻到她唇,這次的吻,不似方才夾雜著醋意的宣誓主權,而是帶著纏綿的柔意,極盡溫柔。
月吟在不知不覺中雙臂挽著謝行之脖頸,甚至情到濃時,手腕帶了力道,不自覺將謝行之脖頸往下帶了帶。
這次離開揚州后,月吟也不知下次回來是何時了,接連幾日都帶著謝行之去了各處游逛,如數家珍地與謝行之分享曾經發生的趣事。
每天的日子都是在愜意中度過,但是沒過多久,縣城里接連發生了件大事。
三戶在縣城里有頭有臉的鄉紳富豪相繼被查出十余年間未向朝廷交納應交的,知府派人來查時,心虛地竟想將這些年間的賬本都燒掉,幸是官差手快,從火堆中搶回一部分。
茶樓看臺,月吟目光透過窗楹,看著街上被官差押去州府縣衙的一行人,心里逐漸泛起疑惑。
她拿起碟盞里的紅豆糕,小聲嘟囔道:“奇怪,怎么偏偏是他們三戶人家?”
這三戶人家的孩子就是小時候到頭排擠月吟的公子姑娘們。
一個接一個的,竟都在一夕間被抄了家。
謝行之看著對面思忖不解的月吟,問道:“阿吟在嘀咕什么?”
月吟回了神,沖謝行之盈盈一笑,“沒什么,忽然有些感慨而已!
她低頭,小口小口咬著手里的紅豆糕。
謝行之倒是沒有繼續追問,修長分明的手端起茶盞,輕輕晃了晃茶盞。茶水泛起波瀾,微微蕩漾開來。
謝行之垂眸,溫潤清雋的眉眼滑過陣冷涼,讓人不寒而栗。他唇勾了勾,端了茶盞輕呷。
夜里回了客棧廂房,謝行之從袖中拿出張記了串名單的紙。
謝行之將那名單湊近蠟燭。
頃刻間,那紙名單被點燃,愈燃越烈,終成了火盆里的灰燼,化為烏有,但名單上的人卻一個也沒逃。
一行人離開京城時,是秋日,再回來時已經是寒冬臘月,再過十余天便要過年了,年味漸濃。
京城大街小巷隨處可見大紅燈籠,三三兩兩的孩童拿著燃香在家門口放炮仗,炮仗聲一處著一處,似在比誰攀比誰放的炮仗聲大。耍傀儡戲的看臺圍滿了人,劇情到了精彩之處,便掌聲雷動,叫好連連。
和謝行之在碼頭分別時,月吟把一個不大不小的盒子給謝行之,說道:“這些是給謝四姑娘帶的禮物,煩請謝世子回府以后幫我轉交給四姑娘。”
謝行之斂了斂眉,看著她抱著的盒子,神色微變,“為何只有四妹妹有禮物?”
他緊接著提醒道:“阿吟忘記給我的禮物了!
月吟微訝,沒想到謝行之連這個事情都計較,懷里還抱著盒子,嗔他一眼,說道:“謝世子和我們一起去的揚州,這些禮物還是謝世子陪著我去買的,哪有人跟去揚州,還討著要禮物的!
謝行之問道:“若我沒和阿吟同路去揚州,阿吟回來時也會給我備上一份禮物?”
月吟抬眸看著謝行之,順著他的意思點了點頭,安撫他說道:“那是自然,行之哥哥和旁人不一樣!
謝行之唇角微揚,這才接過月吟懷里的盒子,說道:“朔風寒涼,快回馬車去!
月吟和謝行之分別,回了馬車。
馬車動了,緩緩離開碼頭,朝宣平侯府去。
魏瑤放下車簾,把裝了炭火的暖手爐給月吟,笑著打趣道:“謝世子這一路跟來,到分別的時候還戀戀不舍盯著這邊,這不等阿吟離開后才進的馬車。倒讓我不禁想起了你爹爹,我和你爹爹剛定情那會兒,你爹爹片刻沒見我,就心欠欠。”
魏瑤笑道:“若非臨近年關,趕著回京城過年,咱們怕是要在揚州對待幾日。謝世子專程而來,這一路對阿吟的照顧,娘看著眼里,甜在心里。”
“娘!
月吟不好意思,低頭之下耳尖浮出一抹嬌紅,她捧著膝上謝行之送的暖手爐,說道:“謝世子是奉命去的揚州,代天子巡狩。在揚州時,謝世子確實暗訪了揚州一些地方,抓了一批為非作歹的人!
魏瑤知道女兒面子薄,也不抓著這件事不放了,但不管是在揚州,還是在去時回來的路上,兩人之間的相處,她都默默看在眼里。
“阿吟,有件事情你還不知道!
月吟抬頭,不解地看向母親,“娘親您說。”
魏瑤看著兩個孩子兩情相悅,便也不打算瞞著女兒了,“你爹爹在阿吟還沒出世時,便把你許給了謝世子。那時別說是阿吟,就連娘也還沒和你爹爹成婚。原本是你爹爹與謝世子口頭的一句玩笑話,但娘現在看阿吟和謝世子兩情相悅,頓覺這是樁和和美美的姻緣。”
月吟竟不知還有這樣的事情,斂了斂眉,驚訝道:“爹爹真有這么喜歡謝世子!
她攏著眉,忽想起謝行之在知道她身世后,與她相處的那些日子,難怪謝行之認定了她必須嫁他。
魏瑤摸了摸月吟的頭,“娘問過謝世子了,即便沒了你爹爹這句玩笑話,謝世子也是要求娶阿吟的。這就是你們之間的緣分,有緣之人,兜兜轉轉總會遇見的!
月吟微微愣神,有些許恍惚。
還真是和謝行之的緣分。
月吟本以為謝行之會年后上門提親,哪知從揚州回京的第三日,謝家請的媒人就來了宣平侯府。
大箱小箱的聘禮堆滿了淺云居,一時間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魏家長輩們和定遠侯夫婦在堂廳商議兩個孩子的婚事,月吟抱著謝行之送她解悶的獅子貓,看著籠子里的一雙鴻雁有些出神。
月吟摸著獅子貓,小聲嘟囔道:“才從揚州回來三日,三日時間怎么就突然生出這么多聘禮來?”
她蹲在地上,跟籠子里的一雙鴻雁說話,仿佛它們能聽懂,也能回答她一樣,“你們是今早才從集市上買回來的嗎?”
在一堆綁了紅綢的聘禮箱旁邊,披了件白色狐裘披風的月吟膝上抱了只純白小貓,蹲在籠子旁不知和那雙鴻雁嘀嘀咕咕說些什么。
她輕擰著眉,又時而一笑,眉宇間都舒展開了。
謝行之來到淺云居,看到的便是這樣的一番景象。他笑著走了過去,月吟似乎是聽見了腳步聲,偏頭看了過來,見是他來了,愣怔半晌,有些意外地望著他。
月吟略顯局促,抱貓起身,問道:“世子怎么來了?不是在和長輩們在堂廳議事?”
謝行之柔和的目光落到月吟身上,毫不避諱對她的思念,“三日沒見阿吟了,親事定下后我立刻就來了。”
兩人的婚事暫定在三四月,具有哪日等年后再細擇吉日。
月吟面容不知不覺紅了,伸手理了理耳旁的鬢發,試圖掩飾住心里生出的一抹羞赧。
“娘親怎么說?”月吟掌心順了順貓背,小聲問道。
謝行之伸手揉了揉乖順的小貓,回她道:“瑤嬸自然是滿意的,還是瑤嬸破例讓我來找阿吟的!
“我有東西送給阿吟。”謝行之從袖中拿出個小巧精致的錦盒,遞到月吟面前,看著害羞的她,說道:“阿吟打開看看!
月吟彎腰,輕輕放下小貓。小貓沒有立即跑開,反而乖順地坐在地上,一雙藍琥珀似的眼睛看著兩人。
月吟接過錦盒,在謝行之的注視下打開。一枚精美的圓形羊脂玉佩赫然映入她眼簾。
謝行之說道:“送給阿吟的玉佩。人養玉三年,玉養人一生,這羊脂玉佩溫潤,我給阿吟戴上!
月吟點頭,把錦盒遞過去。
謝行之拿起圓形羊脂玉佩,繞到月吟身后,把她半披的烏發斂到身前,露出一截雪頸。
她肌膚白皙如雪,又宛如最精雕細琢的美玉。
謝行之眼眸暗了幾分,明明手里已經握了玉,卻想的是眼前的這塊美玉。
他斂了思緒,將情緒壓了下去。
皓白長指捻著紅繩系帶,羊脂玉佩墜到月吟身前,謝行之打量了下長度,長指繞著紅繩,在她后頸系了個結。
“好了。”謝行之說道。
羊脂圓玉垂直月吟胸口,她忽想起爹爹的那枚勾云紋玉佩,那玉佩是爹娘的定情信物。
而此刻謝行之送的這枚……
月吟心頭猶如小鹿亂撞,面頰染了抹紅暈。
月吟背過身去,把羊脂圓玉放入衣襟。冰涼的玉佩觸到胸口的肌膚,冰的月吟一機激靈,但很快就和身體一個溫度了。
玉佩溫潤有質感,一股暖意從胸口慢慢傳到她心田,月吟不自覺淺淺微笑。
入夜后,月吟沐浴出來,靠在床頭看著手里的羊脂玉佩。
巴掌大的玉佩晶瑩剔透,上面的雕花栩栩如生,握在手里質地溫潤細膩。
臨近新年,夜里常有炮仗聲。
一聲聲炮仗聲傳入月吟耳中,她微微愣神。謝行之都送給她玉佩了,她送什么回禮好呢?
月吟扳指頭算了算,距離新年還有五日,來得及。
月吟把玉佩放回褻衣里,下床從衣架上拿起狐裘披風披上,將屋子里的蠟燭點了幾盞。
她從柜子里拿出針線簍,就著昏黃的燭光挑選綢布。
月吟單手托腮,攏了攏眉頭,謝行之喜歡什么樣式的繡樣?喜歡什么顏色?
“姑娘?姑娘怎么還不歇息,夜里寒涼,當心受寒。”
玉盞看見屋子里多亮了幾盞蠟燭,出現在房門口。
冷不丁一聲,月吟心下一驚,有種做賊被抓的感覺,忙吹了身邊的一盞蠟燭。
月吟看著房門口映著的身影,有些緊張,“我、我就睡了,夜里渴醒,起來喝了些水。你回房歇著吧!
“姑娘早些歇息!
玉盞很快離開了房門口,那抹影子逐漸消失,月吟緩緩吐了一口氣。
她把明日要用的針線理出來,又挑了段綢布,這才回了床上歇下。
翌日,月吟被街上孩童時不時的炮仗聲吵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喚了玉盞進屋伺候梳妝打扮。
和母親去外祖母請安回來,月吟便在屋子里繡起了香囊。
她打算在除夕這日送給謝行之一個香囊,就像他送的玉佩一樣,謝行之隨時都能把香囊系在腰間。
轉眼到了除夕這日。
一家人吃罷團年飯,天色暗了下來。
魏佳茹拿了一捧仙女棒,高高興興牽著月吟去了院子里放煙火,“表妹,咱們先去放煙火,等晚些時候熱鬧起來,咱們就去街上玩!
仙女棒被點燃,暗淡的夜色中燃起絢爛奪目的煙火。
月吟手里拿著仙女棒,笑意盈盈。
不久,玉盞從院子外面進來,在月吟耳邊低語,“姑娘,謝世子在府外等您。”
謝行之來了。
月吟唇角微揚,剩下的仙女棒也沒放了。
匆匆和魏佳茹告別,月吟回了淺云居,把繡好的蘭花香囊拿上,去了府外找謝行之。
大紅燈籠高高懸在屋檐上,一片喜慶。
月吟系了件紅色披風,發髻簪了支珊瑚紅發釵和鎏金步搖,半挽的青絲被絲帶束于身后,一張小巧婉麗的巴掌臉格外清新動人。
夜色下,一身黑色狐裘披風謝行之站在府門前的榕樹下,見月吟的身影出現,笑著迎了過去。
明是才五日不見,謝行之忽覺隔了五載,甚是想念。
月吟站在謝行之面前,抬頭看著他,“行之哥哥久等了!
兩人單獨相處時,月吟已經習慣這樣喚謝行之。
謝行之搖頭,看著眼前的姑娘,眼底流出溫潤的笑意,“阿吟今日真好看!
月吟抿唇,下意識摸了摸發髻,有些不好意思。
她換了個話題,說道:“行之哥哥,我們去街上逛逛吧!
謝行之看了眼遠處的車夫,示意車夫駕馬車過來。
馬車兩檐掛了小燈籠,車窗貼著喜慶的剪紙。
謝行之牽了月吟上馬車,離開宣平侯府,往繁華的街上去。
長街上車水馬龍,處處張燈結彩,簫鼓沸騰,火樹銀花,燦如白晝,鞭炮聲混雜著喧囂的人聲,整個街市燈火輝煌,宛如天宮星市。
舞龍舞獅,雜戲吐火,熱鬧非凡,讓人眼花繚亂。
馬車在街口停下,謝行之牽著月吟下了馬車。
京城的繁華在除夕之夜達到頂峰,明燈錯落間,車馬粼粼。
寫福字的攤位旁邊聚了人群,人們在紅紙上寫下福字,而后在紙背后面蘸上漿糊,貼在攤位后面的百福高板上,寓意年頭年尾福氣多多。
月吟一下馬車就看見長街上的寫福攤,眼前一亮,抬頭看向謝行之,提議道:“行之哥哥,那有寫福字的,我們過去看看!
謝行之自然地牽過月吟的手,和她去了寫福攤。
長長的攤位上有筆墨和紅紙,他們去的時候攤位前都有人在寫福字,便等了片刻,才等到有空余的毛筆。
月吟問守攤位的男子要了兩張小方紅紙,給了謝行之一張,“行之哥哥也寫!
謝行之接回,說道:“阿吟先寫!
長攤上懸掛著張宣紙,上面拓印數十種不同書法的福字,百姓們可根據上面拓印的福字仿寫,也可自己提寫。
月吟則選擇的是后者,她低頭,提筆在紅紙上寫下福字。
字跡娟秀清麗,一如她整個人一樣。
月吟滿意,把毛筆遞給謝行之,笑意盈盈道:“該行之哥哥了!
謝行之接過,筆桿處尚有她握過的余溫。他不自覺彎了彎唇,握住她的方才握過之處,在紅紙上寫下福字。
一氣呵成,豪放不羈。
兩人挪步去到百福板旁邊,此時百福板上已經貼了許多百姓們提寫的福字,密密麻麻貼排在板上,滿目都是福字。
月吟拿著寫好的福字,站在原處,一時間不知道該貼在哪里。
倏地,月吟眼前一亮,對福板上那處高高的空白處有了主意。但那地方太高,她夠不到。
月吟拉了拉謝行之衣袖,給他指了指,聲音軟了幾分,“行之哥哥,那處太高,我夠不到!
謝行之笑了笑,從月吟將手上的福紙過來,抬手落在福板上的一處,“這處如何?”
月吟道:“往右邊一點。”
謝行之按她說的,往右邊挪了挪,看了看月吟,在她點頭之下,才把福紙貼在福板上,此后將他寫的福字貼在月吟那張旁邊。
月吟抬頭看向福板,兩種不同風格的字跡合在一起,在這福板上仿佛是最好看的。
月吟不自覺笑了笑,是別樣的心情,心里甜滋滋的。
謝行之手垂下來,牽住月吟的手,“去前面看看!
繁華的街市燈火輝煌,隨著夜色的漸深,人多了起來,為防兩人走散,謝行之牽月吟更緊了,下意識把她護在最里側。
路過賣花燈的地方,謝行之忽然停下步子,“阿吟,買個花燈。”
月吟在各式各樣的花燈里選了個小狐貍花燈,她不禁想起去年七夕,稀里糊涂接受的魏衡送的鯉魚花燈。
那花燈最后掉地上,燒成了灰燼。
現在回想,原來那時候謝行之便已經吃醋了。
月吟偷偷看眼旁邊的人,抿唇偷笑,他真小氣。
兩人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街上,月吟拎著狐貍花燈,一手和謝行之十指緊扣,“行之哥哥送的小狐貍花燈,阿吟很喜歡,謝謝行之哥哥。”
謝行之身形一頓,深眸低垂,有些愣怔地看著盈盈笑意的月吟,顯然是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
謝行之含眸淺笑,伸手揉她的臉蛋,指腹滿是柔軟,他隨后放下手,牽著她往長街更里面去。
“砰啪”
打鐵花聲音乍然響起。
空曠的地方,匠人們將化成汁的鐵水撒向空中,絢爛奪目的火樹銀花呈現在眼前,宛如萬千星辰緩慢落下,鐵花猶如星火燎原。
月吟看直了眼,怔怔站在原處。
“阿吟跟我去一個地方!
謝行之帶月吟去了不遠處的高樓。
這閣樓有四層高,登臨最高層,極目遠眺下能看見坊市后面的寬闊江面,也是此時賞夜景的最佳去處。
謝行之帶著月吟來到觀景閣樓最高層,宛如星辰的鐵花仿佛就在眼前盛開,美不勝收。
鐵花剛落,煙花又升。
絢爛多彩的煙花將半邊天都染成了七彩斑斕的顏色。
月吟側頭,給身旁的謝行之指了夜空中她覺得好看的一束煙花。謝行之挽著她細腰,垂眸淺笑,滿眼都在眼前的人,低語回應著她的話。
氣氛溫馨,仿佛是對新婚夫妻在閣樓上共賞夜景。
這廂,一個接一個的絢爛煙花下,月吟從懷里拿出提前準備好的香囊,送給謝行之,“我記得行之哥哥衣裳多為藍色系,用的錦帕也是靛藍色的,便繡了個靛藍色蘭花香囊給行之哥哥。”
她牽住謝行之的手,踮起腳尖,在他耳畔,“行之哥哥,但入新年,愿百事皆如意!
謝行之愣怔,待回過神來時,手中已放了她繡好的靛藍色蘭花香囊。
謝行之看著月吟,滿眼都是止不住的笑意,“這是我收過最好最珍貴的禮物,謝謝阿吟。”
“阿吟幫我系上!
月吟低頭,將香囊系在謝行之腰間,“我選了清冽的雪松味,和行之哥哥身上的氣息差不多!
謝行之看了眼腰間的香囊。繡花精美,靛藍綢布上的蘭花栩栩如生,光看那花,仿佛就能聞到清幽的蘭花香味。
謝行之又看著眼前的人,心里驀然蕩起一片漣漪,心尖頓時軟得一塌糊涂,“謝謝阿吟,我很喜歡。”
“唯愿阿吟,朱顏長似,頭上花枝,歲歲年年!
絢爛的煙火在夜空里綻放,閣樓里賞景的人卻互相看著對方。
四目相對,眼里情意綿綿,仿佛是畫糖畫時拉出的糖絲,分外甜蜜。
謝行之喉結動了動,倏地挽住她細腰,在絢爛多彩的煙火中,低頭吻上她唇。
一吻輕柔,繾綣纏綿。
【作者有話說】
朱顏長似,頭上花枝,歲歲年年。葛勝仲《訴衷情》
寶子們新年快樂,龍年大吉,心想事成,萬事皆順!
明天初一休息一天,初二更新,么么~
65
第65章
◎花好月圓佳偶成(正文完結)◎
年前,宣平侯魏老夫人從揚州接回了“失散多年”的女兒,此女與殉葬先帝的魏貴妃是孿生姐妹,然而一直流落在外,受盡了苦楚,直到年底才被尋回。跟著被接回宣平侯府的還有位亭亭玉立的表姑娘魏老夫人的外孫女崔月吟。
這是月吟第一次在京城過年,她尋到了的失散多年的娘親,也找到了親人,有人疼愛的她再也不是揚州小縣城里別人茶余飯后的笑談了。
新年第一天,月吟便收到了長輩們厚實的大紅包。她和魏佳茹出府逛廟會時,在必經之路上又碰到了謝行之,他仿佛在這里等很久了一樣。
“謝世子!
月吟和魏佳茹雙雙行禮,說了討喜的新年吉利話。
魏佳茹不是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姑娘,謝行之的出現,以及他看向表妹那甜到快拉扯出糖絲來的眼神,讓她識趣地把身旁的人交了出去,“表妹,我忘帶東西了,得回府一趟,你和謝世子先去逛。”
魏佳茹又轉頭對謝行之道:“便勞煩謝世子帶表妹去廟會上逛逛了!
謝行之頷首,待魏佳茹離開后,去到月吟身邊。
他腰間系的靛藍色香囊散發出清冽的味道。
月吟看著那香囊,心里甜滋滋的,抬頭看向謝行之,“行之哥哥,恭賀新禧!
謝行之眼底滿是柔和的笑意,與她互道了新年吉祥話。
謝行之牽起她手,去了新年廟會。
明是昨天晚上才分別,但謝行之仿佛隔了許久沒見到月吟一樣。這份思念越發深了,他不知不覺間便到了宣平侯府附近,于是就在此處等她從府里出來。
倘若是在一年前,謝行之怎么也沒想到有一日他會念著一名姑娘,念到日思夜想,真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春節剛過,謝行之和月吟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謝家那邊走完六禮流程,將兩個孩子的昏禮定在了四月初二,立夏這日。
已經是二月份了,距離月吟出嫁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魏瑤覺得這日子太趕了,她和女兒才相認沒多久,轉眼這女兒就要嫁去了別人家。
魏瑤心里終究是不舍的,女兒這一嫁出去,再想見面就難了。
月吟聽說了婚期,驚愣了好半晌,也覺得謝家那邊太急了,仿佛在做夢一樣。她下意識扳了扳手指,攏了攏了眉,“女兒只覺什么都沒準備好,怎么突然就要成婚了!
魏瑤摸了摸女兒的頭,說道:“娘當初和你爹爹定親時,六禮走完,再挑挑吉日,這到成婚少說也有小半年的時間,哪知謝家這般急,挑了最近的一個吉日!
想到謝行之頻來見她,月吟唇瓣抿了抿,好像有些明白了謝家這般急的原因,就是不知道是否如她所想,是謝行之念得緊。
魏瑤又道:“一直到昏禮當日,阿吟和謝世子是不能見面的!
月吟愣了一下,懵懵懂懂點頭。她知道這是習俗,但一想到從今日起,一直到四月初二之前,她都不能與謝行之見面,一時間竟有些心欠欠。
成親的日子定了下來,時間緊迫,宣平侯府的人都忙了起來,皆在準備四月初二的婚儀。
天氣回暖,和煦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月吟坐在窗邊繡著大紅嫁衣。手里有活,日子過得還算快了,眨眼間便到了三月,再過些日子,就到了和謝行之的大喜之日。
這期間,月吟與謝行之沒見過面,一直都是書信往來。每次月吟看見信紙上謝行之的字跡,就仿佛看到了他本人一樣。
這日,魏佳茹來淺云居來找月吟,見她還在繡嫁衣。
其實這出嫁時穿的嫁衣,不用整件都由新娘子親自繡,繡上個兩三天便可交給繡娘,讓繡娘將剩下的完成。
“表妹,今日便別繡了,跟我出府逛逛!蔽杭讶阕介缴希瑢υ乱髡f道:“香滿樓出了道新甜點,據說香甜可口,表妹隨我去嘗嘗!
魏佳茹也不等月吟拒絕,拉著她就從榻上起來。
月吟手里的繡花針線被微魏佳茹搶了去,“誒,表姐我……”
“表妹,今日便當放松了,明日再繡!
魏佳茹拉著月吟離開屋子,笑著說道:“我方才在屋子里算了算,今兒是個好日子,說不準等下表妹出府有意想不到的好事發生。我有預感,表妹這一趟,定然會有所收獲。”
兩人坐上馬車,離開了宣平侯府,很快便到了香滿樓。
魏佳茹直接領著月吟去了二樓包廂。包廂里放了一面山水屏風,香爐里升起裊裊輕煙,清幽的香味彌散在整個包廂,桌上擺滿了各式糕點。
月吟剛落座,魏佳茹輕“呀”一聲,對月吟說道:“表妹,你先在這里坐一會兒,我想起有東西落在馬車里的。”
月吟沒多想,點了點,在包廂里等魏佳茹回來。
琉璃盞里放了幾塊櫻桃白玉水晶糕,仍舊是月吟印象中的水晶糕。她看著軟彈的櫻桃白玉水晶糕愣怔片刻,忽想起那些與謝行之荒唐的夢,臉頰不禁熱了起來,胸脯不自覺緊了緊,仿佛有雙他抓握的手。
月吟揉了揉發燙的臉頰,將那荒唐的夢從腦海里遣走。
眸光流轉,月吟忽然發現那山水屏風似乎映著個人影,屏風那天好像藏了個人。
月吟臉色煞白,下意識從凳子上起身,心頓時緊到了嗓子眼。她驚惶地東張西望,正想著在屋子里拿個什么東西防身,屏風那頭的人仿佛窺探到了她一樣,突然出聲。
“阿吟,是我,別怕!
聲音清冽,是月吟久未聽見的嗓音。
謝行之從屏風那頭出來,他戴了冪籬,白紗垂落至脖頸,遮掩住了面容。
謝……謝行之?!
月吟定定地看著一月多未見的熟悉身影,待回過神來后,忙抬起手,用長袖遮住面龐。
她掩面轉過身去,忙道:“行之哥哥怎么在此處?我們還不能見面,行之哥哥快些離開。”
月吟聽見漸漸近了的腳步聲,知他非但沒離開,反而湊近了,急切之下音調都高了幾分,“停停停,行之哥哥別靠近了,成婚前見面不吉利!
謝行之看著很久都沒見的那抹倩影,說道:“阿吟,我戴了冪籬,看不見面容的。阿吟戴上這個面具,如此一來,我們不算見面的。”
謝行之拿出一個精巧好看的狐貍面具,放到桌上,轉過身去,“阿吟,我背過身去了!
月吟悄悄側過身去,透過長袖挪開的一絲小縫隙,窺見謝行之真的背過身去了。
她唇瓣抿了抿,看了看桌上的狐貍面具后,糾結一陣后拿起面具戴上。
“我戴好了,”月吟下意識抓了抓衣袖,小聲說道:“我們都看不見對方的面容,應該是不算見面的!
謝行之轉過身去,目光透過冪籬的單層白紗,凝著那朦朧的身影,揚唇笑了笑。
長久的思念在這一刻得到化解,仿佛是久旱逢甘霖,心尖涌出一抹甘甜。
克制住想要擁抱的心,謝行之坐下,斟了一杯茶遞過去,“太久沒見阿吟了,聽聽聲音也是好的。”
月吟低頭,耳尖染了絲薄紅,她手里捧著謝行之倒的茶水,“還有二十幾天。”
說實話,她也想念謝行之,這一個多月的時間仿佛很慢很慢,她每天都在扳指頭算,怎還不到四月初二。
有些話在信里說,和當面說,是兩回事。信中道不盡的相思,在這一刻慢慢說了出來。
謝行之問起月吟這段時間在宣平侯府的日子,月吟事無巨細,都詳盡地同謝行之說了。
“嫁衣是我親自繡的,特別特別好看!”
月吟驕傲一笑,帶著幾分炫耀的語氣。
謝行之眼眸含笑,“是么,那我更加期待了。阿吟的繡功精湛,嫁衣定是全京城最好看的。不過阿吟也要仔細眼睛,莫要為了繡嫁衣把身子熬壞了,我會心疼的。嫁衣讓繡娘繡,也是一樣的!
月吟伸出手去,“這手被針扎了好幾個針眼,行之哥哥心疼的話,就給我吹吹吧!
纖白的指腹有幾個針眼,謝行之心驀地一疼,仿佛那繡花針扎在他心上一樣。
謝行之抱過月吟坐他膝上,撩起半邊冪籬,在露出半張臉的時候,月吟忙抓住他手臂,阻止道:“算了算了,還是別吹了,這樣會見面的。手指不疼的,行之哥哥當我沒說過那句話!
她就是……就是不知怎么就生出了想聽聽謝行之哄她的話。
謝行之卻執意要給她吹吹手指,“不算見面,阿吟戴了面具的。阿吟再把眼睛閉上,便看不見我了。”
月吟猶豫一陣,把眼睛閉上了,松開謝行之的胳膊,把被針扎的手伸了過去。
眼睛閉上,在一片漆黑中,感官驀地被放大,月吟只覺一陣清涼的風吹到她指腹,很舒服的感覺,連心里都是甜甜的。
倏地,指腹被一片溫熱含住,月吟呼吸一窒,心跳如擂。
謝行之他、他在舔她手指?!
謝行之低頭,唇腔里是她纖白的長指。她手指纖長,他喜歡牽著,喜歡握著把玩,無論是在夢中,還是情到濃處的那時候,這纖長的手指抓握總能讓他得到滿足。
謝行之已經很久沒與月吟……
謝行之呼吸一重,舌繞著纖指,強壓住心里的情愫,松了她手,在她耳畔低喃,“阿吟,真想把你快些娶回家!
月吟耳尖紅了一片,面具下的容顏亦是如此。
染了濡意的手指蜷了蜷,仿佛剛被火苗灼燒過。
……
日子一天天過去,離婚期也越來越近,到了月吟出嫁的前三日,宣平侯府的人仿佛踩了風火輪一樣。
大婚前的夜晚,魏瑤在月吟房里待了許久,把避火圖給了月吟,小聲叮囑道:“這冊子待明日和謝世子喝了合亟酒以后,再打開,要和謝世子一起看!
月吟看了看手里的冊子,正面反面都沒有寫字,也不知里面寫了什么,她好奇道:“這冊子為什么要晚上看,夜里看書費眼睛,母親以往不讓我夜里點燭看書的。”
到底是剛滿十六歲的小姑娘,魏瑤也不不知該如何跟女兒細講,無奈摸了摸女兒的頭,溫聲說道:“這冊子就是和郎君一起看的。阿吟明日別害怕,謝世子溫文爾雅,會好好待阿吟的。”
“新婚之夜和郎君同床共枕,謝世子不會傷害阿吟的,阿吟記住屆時一定要先看這冊子!
魏瑤不放心叮囑道,她知謝行之清心寡欲,對男女之事自是一無所知,她這寶貝女兒亦是如此,若是兩人都不知曉,明日這新婚之夜怕不是這對新婚小夫妻還真有可能是蓋著被子純睡覺。
“娘把冊子放這個嫁妝箱了!
魏瑤起身,把避火圖放到月吟裝首飾的嫁妝箱子里,“時候不早了,阿吟早些歇息!
月吟送走母親,她下意識看了看母親塞了冊子嫁妝箱子,猶豫一番后終究沒去打開看,乖乖聽母親的話,打算明日和謝行之一起看。
想到明日就是大婚了,月吟情不自禁笑了出來,發自內心的高興。
翌日,天剛蒙蒙亮,月吟就在丫鬟們的服侍下起床,去了凈室沐浴凈身。
她昨夜緊張得半宿沒睡,竟差點在浴桶中睡著了。
從熱氣騰騰的凈室出來,月吟小巧的臉蛋粉嘟嘟的,真真如出水芙蓉一樣。
請來的全福夫人正替月吟絞臉開面,兩根細紅線在月吟面頰剮蹭,除去細碎絨毛,“姑娘膚若凝脂,這臉蛋宛如剝了皮的雞蛋,白白嫩嫩。”
哪里還需要絞面,于是全福夫人便左右臉各象征性剮蹭了兩下,這絞面開臉便完成了。丫鬟們開始為月吟梳妝打扮。
魏瑤拿起檀木梳子,親自替女兒挽起最后一縷烏發,“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月吟換上繁瑣的喜服,魏瑤看著盛裝打扮的女兒,笑著的眼里慢慢有了潤意,“阿吟今日真好看!
大喜的日子,不興哭,魏瑤背過身去,忙將眼里盈著的淚擦了擦。
月吟見狀,眼睛也有些泛酸,魏瑤握住她手,強顏歡笑道:“乖孩子,大喜的日子,不興哭。阿吟嫁給行之那孩子,娘是放心的!
月吟點頭,把眼淚憋了回去。
不久,外面熱鬧了起來,是謝行之來迎親了。
“快快快,羽扇給姑娘拿著掩面。”
屋里的一群人手忙腳亂,扶月吟回了床榻邊坐著。
外面一片喧囂,催妝之時,魏衡哪有這么容易放謝行之進屋,他備了好幾項武藝“刁難”謝行之,射箭、投壺,在魏衡的監督下樣樣都不好過的。
不過好在謝行之能文能武,深得崔昦的真傳,把魏衡的騎射“刁難”都擋了回去,作的催妝詩信手拈來,但魏佳茹以中規中矩為由,讓謝行之重新作了幾首。
“來首藏頭詩,要用咱們新娘子的名字。”
在眾人的起哄下,謝行之無奈又接連作了幾首,喜歡的情話全在這一首首催妝詩里,什么“唯愛月吟”“皎月入懷”,月吟在屋子里聽得面若紅霞,幸好羽扇遮了面容,沒被人看去。
那些張口就來的情話,讓她肉麻得都快不認識謝行之。
催妝詩算是過了,謝行之也總算看見一身鳳冠霞帔的月吟被扶著出了閨房。
明珠璀璨,芙蓉嬌怯,晚霞映美人。
謝行之喜笑逐顏,與月吟一同叩別魏瑤。魏瑤看著一對新人,眼中含淚,依依不舍笑著把女兒交給謝行之。
月吟由二表哥魏衡扶著離開宣平侯府,離母親漸遠,她心里不舍,登時沒忍住,眼淚涌了出來。
踏過門檻時,沒看清腳下,險些被繁重的裙擺絆了一腳,幸好謝行之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手臂。
謝行之小聲說道:“當心!
月吟心田也滑過一絲暖意,對于他小心呵護,習慣性道謝,“謝謝行之哥哥。”
謝行之笑了笑,牽著她慢慢走出宣平侯府。
在喜綢掛滿的侯府門口,魏衡把月吟交到謝行之手上掌心,叮囑道:“行之,表妹往后就交給你了,表妹苦盡甘來,你定要好生待她!
謝行之握住她有些微涼的手,一字一句鄭重道:“表哥放心,我謝行之此生定不負阿吟,也絕不會讓阿吟在定遠侯府受委屈!
謝行之握著月吟的手,慢慢走向花轎,那微涼的手很快便被他掌心的溫度握暖了。
鞭炮聲噼里啪啦,儀仗隊敲鑼打鼓在前面開道,花轎繞了大半個京城,沿街討喜糖的孩童一個接一個。
七皇子在二樓看著迎親隊伍遠去,眼里滿是笑意。
他什么都知道了,前陣子也在宣平侯府見到了母親,今日穿的還是母親給他做的新衣裳。
花轎在定遠侯府停下,謝行之下馬,輕輕踢了一下花轎轎門,牽了新娘子下花轎,跨馬鞍過火盆。
新婦入門,府門口放起了鞭炮。
謝行之將紅綢遞給月吟,牽著她往府里去。新人后面,是一擁而上起哄的賓客們。
謝沅將準備好的喜錢撒向外面,賓客們紛紛上去撿錢,一時間府里府外好不熱鬧。
謝沅已經釋懷了心儀假表妹成了長嫂的事實,高興地跟給賓客們分著喜錢,“別搶別搶,大家都有!”
嘈雜的喧鬧聲在月吟耳畔響起,她手里握著紅綢,跟在謝行之后面,被他一路引到正廳。從侯府外面到正廳的路,月吟走過無數遍,可這一遍確實截然不同的心境,緊張又期待,不知不覺中耳邊響起了司儀高喊聲。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月吟叩拜定遠侯夫婦后,握著紅綢轉身,和謝行之面地面。她躬身,身子略微低于謝行之,在觀禮眾人聚焦的目光中,和謝行之行完這最后一拜。
“禮成!送新人,入洞房!”
司儀高朗的聲音中,月吟心跳驀然漏了半拍,被紅綢牽著不知不覺間已到了皎月閣和鷲梧院的岔路口。
月吟小小恍惚,謝行之握著紅綢的另一端,低聲淺笑道:“夫人,咱們要往這邊走!
月吟也不知怎么就紅了臉,被謝行之牽著回了鷲梧院婚房,坐在紅棗蓮子花生灑滿的鴛鴦紅被上。
來觀洞房禮的人烏泱泱圍了一團,這婚房都快站不下了。
在眾人的起哄下,謝行之想將那遮面的羽扇退下并不是件易事,小半刻鐘后,在眾人的刁難下,那羽扇總算是退下了。
低垂的杏眼瀲滟含羞,月吟慢慢抬頭看他,顧盼生輝,嬌柔羞赧。金冠玉釵,朱紅的嫁衣襯她膚若美玉,額間貼了朱紅花鈿,紅唇皓齒,略顯濃艷的妝容下更襯她嬌艷欲滴,百媚千嬌。
謝行之目不轉睛盯著她看,連呼吸都窒息了一瞬。
熾熱的眼神看著她,月吟被謝行之看得不好意思,抿唇低下了頭,垂眸看著朱紅嫁衣。
觀禮的人見新郎官還愣著盯看美嬌娘,開始起哄。
“誒誒誒,新郎官怎么回事,怎么還看愣神了,我們還等著看喝合巹酒,吻面禮呢!
這一鬧,本就不好意的月吟臉更紅了,下意識嗔怪謝行之一眼。
謝行之也回過神來,用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輕聲對月吟說道:“夫人,失禮了!
謝行之在喜娘的引導下,按部就班進行著禮程,坐在月吟身邊。
喜娘端來子孫餑餑,月吟咬了一小口,不好意的她紅著臉小聲說一句,“生!
“什么?”喜娘佯裝聽不見,音調高了幾分,“新娘子說什么?”
“說了什么?我們大伙兒都沒聽見!庇^禮的賓客跟著起哄道。
月吟臉更紅了,握著手里僅咬的子孫餑餑,無奈之下大聲說了一句,“生!
不僅是月吟,就連謝行之耳尖也悄悄浮出一抹紅,揚唇淺笑。
喜娘這才作罷,遞了碟盞湊過去。
月吟放下子孫餑餑,喜娘又遞來合巹酒。
“新人共飲合巹酒,恩愛不相離!
在眾人的起哄聲中,兩人交臂共飲合巹酒,月吟酒量淺,不敢多飲,只淺淺抿了一小口;謝行之目光就沒離開過月吟,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合巹酒后,喜娘收了酒杯,端來錦盤,“新人解纓結發,白首共余生!
謝行之取下月吟繁重華麗的發冠,捋出一縷烏發,用剪刀剪了一段下來。
他又剪了自己的一縷頭發,將兩人的頭發繞在一起,打了個結。
結發為夫妻,白首不相離。
洞房觀禮的眾人沒等到吻面禮,便被謝行之趕了出去。
謝行之在月吟面上輕輕落下一吻,溫聲道:“夫人今日甚美!
雖知道兩人已經拜了堂,成了相守一生的夫妻,但月吟聽見謝行之這般稱呼她,她心里就宛如小鹿亂撞,想起往后她要喚的稱呼,更是臉紅心跳。
謝行之溫聲道:“夫人等我片刻,我去前院敬酒,若是餓了便先吃些東西!
月吟囫圇著點頭,等謝行之離開后緊張亂跳的心總算是慢慢安定了下來。
她看了眼滿是喜字的婚房,有種不切實際的感覺。謝行之這間屋子她常來,如今布置地她快認不出來了,家具統統換成了新了,她如今坐著的床更大了,被褥也更軟了。
屋中多了個偌大的梳妝臺,是專給她用的。
月吟不自覺笑了起來,心尖滿是甜意。
夜色漸暗,月吟在梳妝鏡前,玉盞伺候著她把臉上的脂粉卸去。今日的妝有些濃,月吟不喜歡涂了一層又一層的脂粉,皮膚悶悶的,好不舒服。
她正卸完妝,謝行之就回了婚房。
玉盞識趣地離開屋子,在屋外守著等候傳水。
謝行之好似春風拂面,高興地不得了,大步流星走到月吟面前,把一身大紅嫁衣的妻子抱了起來,“阿吟,我們終于成婚了。我終于娶到阿吟了。”
月吟低頭,朱唇淺笑,心里和謝行之一樣高興。
月吟本能地攀著謝行之的肩膀,如此近的距離,自是讓她聞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她攏了攏眉,也不知他喝了多少酒。
月吟拍了拍他的肩頭,示意他放她下來,“行之哥哥,先喝些醒酒湯!
謝行之沒喝多少酒,一絲醉意都沒有,但既然月吟這般緊張他,他便裝了三份醉態,“勞煩夫人喂一喂。”
謝行之抱著月吟去桌邊坐下。
月吟坐在謝行之膝上,端著提前備好的醒酒湯,紅著臉喂到他嘴邊。
謝行之不打算把今晚的時間浪費在喝醒酒湯上,就著她遞到嘴邊碗喝了大半碗,從她手中接過湯碗,放桌上。
“都拜堂成親了,阿吟該換稱呼了!敝x行之唇湊到她耳畔,溫聲提醒道:“夫人!
灼熱的氣息灑在她的耳邊,月吟心臟顫了顫,朱唇張了又合起,那聲“夫君”怎么也叫不出來,好羞人,她還沒習慣。
無奈之下,月吟挽著謝行之脖頸,婉聲撒嬌道:“行之哥哥,我……我喊不出來,便就這樣先叫兩日,待我慢慢習慣!
月吟眼巴巴看著謝行之,央求道:“好不好嘛,行之哥哥!
謝行之身形一頓,這四個字其實比夫君還要讓他心潮澎湃。
驀然低頭,謝行之大掌托著月吟后腦勺,含住她唇舌吮。吸,是久別后的思念,貪婪地汲取她的氣息。
大掌撫上她肩頭,輕而易舉撩開了朱紅嫁衣,露出渾圓雪白的肩頭。
月吟肩膀一涼,驟然回過神來,想起娘親叮囑的事情,輕輕推開謝行之,“唔等等……我有東西給行之哥哥看。先等一下。”
謝行之被打斷,輕咬了一下她的唇,這才松開她。
得了松懈,月吟理好嫁衣,從謝行之膝上跳下,溜似得去打開嫁妝箱,從里面找出娘放在里面的冊子。
“雖然我也不知道這冊子里寫了什么,但娘叮囑了一定要和行之哥哥看,想來這冊子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月吟又被謝行之抱回了膝上,把冊子遞給他。
謝行之淺笑,眼底滑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夫人說的是,是要好好看看!
月吟攏了攏眉,忽覺謝行之這抹笑有些不對勁,但還沒來得及細想,那冊子就被謝行之翻開了。
月吟看了一眼,被冊子上的畫驚瞪了雙眼。
僅僅是匆匆一撇,她便面紅耳赤,忙閉了眼,羞得把頭埋進謝行之胸脯。
月吟羞赧,“別看了,把畫冊合上!
謝行之輕笑,非但沒照做,反而一本正經翻了一頁,“岳母是讓我和夫人多學學!
謝行之在月吟紅透的耳畔低喃,不知說了什么,月吟連帶著脖頸都紅了起來,嬌嗔地打了一下謝行之胸脯。
后來,在謝行之的勸說下,月吟總算是從他胸脯抬頭,目光看向那冊子。
月吟又羞又驚。
那畫上的小人怎跟柳條似的,還能這般彎折?
腿怎么還能夠到額頭?!
“行之哥哥,我們便不用這冊子了吧?畢竟夢里和現實里,我們……”
月吟羞赧,沒繼續往下說了,娘親送什么不好,偏送這冊子,他們在早已有了夫妻之實,且謝行之比這冊子里……
余光匆匆瞥了眼畫冊,月吟低頭抿唇,原來她曾經跪在床榻上是這副模樣。
謝行之長指落在某一頁,又翻到另一頁,“那今日便就學這幾個!
月吟驚地眼睛圓睜,心緊到了嗓子眼,未等她出聲反駁,謝行之驟然吻上她唇……
“嘶啦”一聲。
“我的嫁衣……”
月吟話未說完又被謝行之吻上唇,兩唇相貼,好不容易才避開他唇,哀怨一聲又被他堵住了唇,細碎的娥吟從她唇間溢出。
龍鳳喜燭燃得正旺,被撕爛的嫁衣從床榻上拋出,蓋住新人的兩雙鞋子。
謝行之接住羊脂長瓶,里面倒出來的養花水濡濕他長指,還是他記憶里的模樣,他小心呵護著。
屋外,月明星稀,清冽皎潔的月光灑下,院子里稀疏的草木仿佛染上了銀霜,映著晶瑩的露水,偶爾有蟲鳴陣陣,打破了寧靜。
守夜的玉盞坐遠了些,畢竟是未出閣低姑娘,登時臉紅心跳。
屋子里間或傳來女郎低低的啜泣央求聲,讓人聽得心軟了一片,但這低低的啜泣聲卻始終沒消散,沒換得謝行之的憐惜。
月吟口渴,哭著央求要喝水,嗓子啞得來連她自己都紅了臉。謝行之抱著她去桌邊,她環著他月要肢,以穩住身子,可最后溫水沒喝盡興,又被謝行之放在了桌上。
后背是冷涼的桌面,一冷一熱讓月吟心下一驚,又哭了出來,緊緊環著謝行之。
后來,謝行之又抱著她去了窗邊,她更是害怕,腿軟得站不住,淚眼模糊哭啼道:“行之哥哥,我好困吶,就別賞月了!
一聲聲央求的行之哥哥,讓謝行之腦中的弦徹底斷了,越發喜歡聽她央求的哭啼。
梳妝鏡前,謝行之擁著跪在軟墊上的月吟,啞著聲音在她耳畔低喃,“沒人告訴夫人,哥哥這兩個字斷然不能在這情景下喊出來!
謝行之扣住月吟的手搭在梳妝臺面上,啞聲道:“遭罪的是夫人。”
大掌扣住月吟的頭,讓她偏頭看著他,謝行之堵住她檀口,含住一聲聲嬌吟。
龍鳳喜燭快要燃盡了,月吟昏睡過去又醒來,迷迷糊糊間不知被謝行之帶去了哪里,唯一不變的他仍舊抱著她。
芙蓉帳暖度春宵,花好月圓佳偶成。
正文完結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正文完結啦,感謝一路陪伴的寶子!番外打算寫1.婚后膩歪日常。2.if線青梅竹馬篇。春節期間番外緣更,晚六點更新,要是當天沒有,就不更啦
預收《獻給反派的禮物》:釣系美人X瘋批權臣雙替身
只因宮宴上被佞臣多看一眼,沈芙汐被少帝送去佞臣身邊當細作。
誰人不知衛剎手握重兵,殘暴狠戾,連少帝都因忌憚不敢動他分毫。
沈芙汐見識了衛剎的狠戾手段,他簡直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以往送給衛剎的姑娘活不過三日,沈芙汐為求活命反水少帝,主動坦言身份,暫時留住性命。
但這絕非長久之計。
沈芙汐開始對衛剎明晃晃撩撥,要成為他心尖的人,得他庇護。
可次次都以失敗告終。
后來沈芙汐才知宮宴被衛剎多看一眼,原是她與他藏心里的姑娘有些相像。
如此,就更好辦了。
誰沒個白月光呢,衛剎和那人眉眼相似。
沈芙汐膽子更大了,勾引越發猖狂……
念著沈芙汐和他白月光長得像,衛剎留她一命,覺得她那殷勤撩撥可笑,視而不見。
她永遠也比不上他心里那位。
后來衛剎才發現沈芙汐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是夜,沈芙汐又撩他心,衛剎終于順了她意。
不久后衛剎得知沈芙汐有個竹馬白月光。
他眉宇間有那男子的影子。
衛剎原本短暫地拿沈芙汐當替身,可到頭來他才是那個替身。
她說他眼睛好看,喜歡吻他眼。
衛剎氣瘋了,將她捉回。
冷眼垂看淚眼盈盈驚懼的嬌雀,衛剎冷笑道:“好一個郎情妾意,與我歡好時,你怎敢想旁的男子?”
預收《金殿玉闕》:瘋批皇兄X小可憐皇妹偽兄妹、強取豪奪
先帝當年強奪臣妻,安平便是母親帶進宮的拖油瓶。
一日,少帝寺廟祈福,見到久居寺廟的安平公主受盡欺負,便將人接回皇宮,多加照拂。
眾人皆頌少帝宅心仁厚。
對于這位天子兄長,安平尊他敬他,也乖巧討好他。
只是皇兄看她的眼神有些陰惻奇怪,似狼看獵物……
然而荒唐一夜,原本清純的兄妹關系,變了。
這時距離安平出嫁還有三個月。
教習嬤嬤教“少不諳事”的她新婚事宜,洞房之禮;
夜里,皇兄檢查她白日所學,事無巨細。
大婚前夕,駙馬一家獲罪被斬,婚事就此作罷。
只不過金殿玉闕中,多了位日夜承歡的美人。
燭火昏暗,少帝輕拭她淚,“皇妹是哥哥一手教出來的,哥哥怎舍得讓你侍奉旁人?”
不久,安寧出逃,少帝瘋了一樣尋人。
在江南水鄉,少帝親眼目睹,她依偎在別的男人懷中言笑晏晏,那是他們曾經最親昵的姿態。
原來她喜歡的一直都是眼前這位。
少帝氣得冷笑,“皇妹懷著朕的骨肉,還想逃去哪?”
自此,冷寂的金殿玉闕,燭火夜夜不熄,直到安平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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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番外一
◎婚后日!
明明才四月天,剛剛立夏,夜里還有些涼意,但月吟感覺全身都濕漉漉的,仿佛剛從水里撈起來一樣,一整晚都是如此。
天蒙蒙亮,龍鳳喜燭已經燃盡,屋中一片狼藉,氣氛繾綣曖昧。
絢爛的朝霞中,喜鵲在枝頭啼叫,打破清晨的寧靜。
月吟疲憊地睜開眼睛,迷迷糊糊中看見謝行之近在咫尺的臉,她被謝行之攬著肩頭,頭枕著他臂彎,睡眼迷蒙的她還以為身在淺云居,她的閨閣里。月吟猛然驚醒,一時間什么困意都沒有了,她下意識往后躲,但腰間放著的大掌卻讓她動彈不得。
謝行之慢慢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便是她驚惶的模樣。
謝行之把人重新攬回懷中,“夫人又要躲哪里去?”
枕在謝行之臂彎,月吟攏了攏眉,有些惱自己,坦白道:“我忘了,我還以為在淺云居,嚇了一跳!
謝行之笑了笑,揉揉她發頂,在她額頭落下一吻。
“夫、夫君,該起床梳妝了,今早要去給祖母和母親敬茶請安,不能誤了時候!
月吟推搡了一下謝行之,結結巴巴喊出那兩個字,仿佛是剛學會說話的孩童,和夫君這兩個字十分不相熟,牙齒與舌頭都快打架了。
月吟耳尖紅了起來,昨夜遭的那些罪,讓她總算是學會喊謝行之夫君了。她再也不敢在夜里喊哥哥這兩字了,本以為能靠哥哥兩字撒撒嬌,換來謝行之的憐惜,哪知大錯特錯,謝行之逐漸失控。
婚房的每一處,都有他們停留過的印記。
冊子上那些讓月吟面紅耳赤的小圖,謝行之帶著她看了又學。
一想起昨夜的種種,月吟雙耳宛如滴血,早知冊子里是這些小圖,娘親給冊子時,她就該悄悄翻看,提前發現后就會把這冊子撕個稀碎,如此一來謝行之就不會硬拉著她學到快天明才歇下。
“夫人總算是學會改口了。”
謝行之笑了笑,撩開大紅喜被下床。
月吟忙閉上眼睛,待喜帳重新合上時,才睜了眼。
感覺到胸脯微涼,月吟伸手將敞開些的喜被攏了攏,把自個兒裹得嚴嚴實實,根本不敢看胸脯一眼,新婚之夜是如何度過的,她再清楚不過。
月吟原本想著等謝行之穿了衣裳后才喚玉盞進屋伺候更衣的,哪知沒過穿了素白里衣的謝行之又撩開羅帳,他端了玉盞提前準備好的衣裙。
赤色并蒂蓮小衣赫然在最上面,月吟看了,臉頰頓時燙了起來。
謝行之坐在床榻,一本正經拿起赤色小衣,“既已拜堂成了夫妻,有些事情不必假手于人,我伺候夫人穿衣!
月吟羞赧地抿了抿唇,面如滴血,比謝行之手里的小衣還要紅。她清楚地知道謝行之把話說了出來,便已是鐵板釘釘,今日這衣裳,謝行之是非親自幫她穿不可了。
月吟無奈之下捂住胸口的喜被,扶著酸痛的腰肢,從床上支起身來。
月吟不放心地叮囑道:“今早敬茶請安是大事,夫君不可胡鬧,我們不能去晚了!
不論是在夢里,亦或是繾綣依偎的夜里,隨著兩人的親昵,一些事逐漸變得不受控制。情到濃時,謝行之聽不進去她央求的話。
謝行之含笑看著其她,未置一言,只是淡淡點了點頭。
月吟捂著蓋在胸口的喜被,慢慢轉過身去,背對著謝行之,而后才在羞赧下把喜被放下。她低垂著頭,目光不由自主看向胸口,這才看清胸前留下的痕跡。
月吟頓時面紅耳赤,耳尖跟滴血一樣。
他他他昨夜實在太過分了。
高大的身影從后面將月吟籠罩,小衣也從后面罩到她身前,謝行之是在認真幫她穿貼身之物。
月吟忐忑不安的心慢慢安定下來,但僅是一瞬,她連又紅了起來,謝行之的手擦過那一抹弧度,似握非握,指端在含苞待放的刺繡并蒂蓮周遭逡巡,仿佛下一刻他那懸著的手指下一瞬就會落到刺繡的并蒂蓮上,將含苞待放的并蒂蓮花苞掰開,指端撫摸盛開的并蒂蓮花蕊。
月吟身子僵直,一顆心緊到了嗓子眼,不敢亂動分毫。
赤色系帶繞在謝行之指端,小衣上的刺繡并蒂蓮終究是沒逃過謝行之的手掌……
在床上胡鬧一陣,謝行之放了臉上早已紅霞飛的月吟,一件一件給她穿好衣裳。
新婚前幾日,她的衣裳都是紅色系的,紅衣襯得她肌膚更加白皙,就是纖纖玉頸的吻痕,讓人浮想聯翩。
梳妝鏡前,玉盞給月吟梳發,綢緞般柔順的烏發盤了起來,后頸上一個接一個的暗紅吻痕,讓她不禁紅了臉。
昨夜玉盞守在婚房外面,里頭的動靜越來越大,她光聽著就面紅耳赤。她家少夫人身子自小就弱,那受得了世子這么折騰。別看世子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矜冷模樣,昨夜叫了五次水,三更天的時候方才歇息。
可憐了她家少夫人。
月吟用脂粉蓋了一層又一層,總算是把脖頸上的印子勉強蓋住,若不仔細看,定是看不出端疑的。
除開脖頸,其他的地方也留了印子。
昨個新婚之夜,謝行之仿佛在她身上都蓋滿了獨屬于他的印章。
這廂,謝行之穿戴整齊走過來,在首飾盒里選了一支發簪,親自簪到月吟盤起來的發髻上。
他含笑看著鏡子里妝容,卻招來了月吟一記嗔怪的目光。
謝行之扶月吟起身,牽著她的手離開屋子,出了鷲梧院,往正廳去給長輩們敬茶請安。
定遠侯府對月吟來講還算熟悉,宛如從一個家,回到了另一個家,但想著等下敬茶請安,加之腰肢酸痛,她難免有些緊張,擔心出什么差錯。
謝行之看出了她的緊張,握著她手,溫聲安撫道:“夫人莫緊張,都是見過多次、相熟的長輩們!
“我才不是因為這個緊張,我……”
月吟面上浮出一抹嬌紅,她墊起腳尖,在謝行之耳畔小聲說話,剛啟唇張口,謝行之便低頭,主動彎了彎腰,將耳畔湊到她身邊,讓她不用墊腳也能在他耳畔低語。
月吟小聲說完,謝行之頓了頓,目光落到她纖纖細腰上。
謝行之淡出一抹淺笑,揉了揉她長指,在她耳畔也低語,“往后注意分寸!
月吟臉更紅了,嬌羞地嗔了謝行之一眼,催他往正廳去。
新婚小夫妻到的時候,在院子口候著婆子見兩人來,忙讓身邊的丫鬟先去正廳通傳。婆子說了討喜的吉利話,領著夫妻兩人往正廳去。
長輩們都已經在正廳等著了,見一身紅衣的新婦出現在正廳門口,眼底滿是笑意。
跨門檻時,謝行之自然地扶了月吟一下,兩人短暫地對視一眼,無需多余的言語,甜蜜彌散在正廳里。
謝老夫人看著長孫和孫媳郎才女貌,琴瑟和鳴的模樣,臉上揚起慈祥的笑意,頻頻點頭。
甫一,新婚小夫妻剛進來,一丫鬟拿著小匣子進來,去了謝老夫人面前。謝老夫人打開盒子,眼底的笑愈發明顯了,她給一旁大夫人看了眼,大夫人亦是一模一樣的笑意。
婆媳兩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看眼來敬茶請安的小夫妻。
月吟瞥到那小匣子露出來的一截白綢,登時明白了什么,害羞地紅了臉。
新婚之夜并非她與謝行之的初次,想起晨間她正愁干凈的白綢布如何交差時,謝行之劃傷了他手指。
一抹紅染在了干凈的白綢布上。
月吟先給謝老夫人敬茶請安,她端著茶盞,改口道:“祖母,請用茶!
謝老夫人笑著接過,輕呷一口,“好孩子,祖母的好孫媳!
謝老夫人放下茶盞,示意林嬤嬤一眼。林嬤嬤將提前準備好的一對玉如意拿過來,謝老夫人送了對玉如意給新婚小夫妻,拉著月吟的手,說道:“以往是祖母嘴硬,有些話不好意思說出來,你乖巧孝順,心地善良,其實祖母一見你就喜歡!
月吟被謝老夫人扶起來,收下玉如意和厚厚的紅包。
月吟又去給大夫人敬茶請安,恭恭敬敬道:“母親,請用茶!
大夫人總算是盼到兒子娶了媳婦,這兒媳她素來就喜歡,高高興興接過改口茶。
用過茶之后,大夫人將成色極好的玉鐲送給月吟,封了個大紅包給月吟。
剩下的便是二夫人和三夫人了,因都是相熟的長輩,月吟不用謝行之介紹,也能把人喊對。月吟挨個給長輩們請安,二夫人相比之前的處處刁難,這次待她和善多了;三夫人是一如既往地笑臉待她。
正廳里的氣氛和諧熱鬧,謝行之坐在月吟旁邊,與長輩們聊天。
到了晌午的時候,一家人去了飯廳用飯。
這次謝行之光明正大地坐在月吟身旁,月吟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低頭看著碗碟里謝行之給她夾來的菜,小口小口吃著。
不僅如此,在無人看到了地方,謝行之手搭著月吟腰肢,給她揉著后腰,動作輕柔。
謝漪瀾眼睛尖,早瞧見的哥哥背后的小動作,一時間掩唇輕笑。
嫂嫂大抵是害羞了,耳尖也慢慢紅了起來。
從飯廳出來,謝行之帶月吟回了鷲梧院,但他并未著急回房間,而是帶著月吟先去了院子。
穿過一片小梨樹林中,一架紅漆木秋千赫然立在空曠的地方。旁邊是高大的梧桐樹。秋千兩旁種了月季,如今粉紫色的月季花開得正艷,還引來的幾只蝴蝶。
新栽的柿子樹枝葉茂盛,秋千另一旁還種了幾棵桂花樹,待秋日的時候,桂花一開,滿院子都是馥郁的桂花香。
月吟愣在原處,恍惚一陣,一時間有種回到了揚州小家的錯覺。
這與她在揚州的小家幾乎一模一樣。
在月吟恍惚的時候,謝行之已將她牽到了秋千旁邊。
月吟心尖驀然一暖,看著謝行之說道:“夫君,這讓我想起了小時候,一模一樣!
謝行之笑著看她,“一模一樣便好!
月吟坐上秋千,從她坐的地方看去,連視角所見都與她兒時在蕩秋千時所見是一樣的。
她兩手握著秋千繩子,回頭看一眼站在秋千后面的謝行之,柔柔一笑。
謝行之揉揉她發頂,溫聲道:“夫人抓緊了!
月吟抓緊秋千繩子,隨著謝行之在后面輕輕推動秋千,秋千蕩來蕩去,她腳尖也跟著蕩來蕩去。
月吟捋了捋面龐的碎發,心尖滑過甜甜的暖意。
陽光正好,初夏的風不熱不燥,夾雜著淡淡的月季花香。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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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番外二
◎新婚日!
夜風微涼,聚集的行云被吹走,終是露出一輪皎潔的彎月。
清冷皎潔的月光如綢緞般灑下,廊下是燈籠昏暗的燭光,夜闌人靜之時,院子里一片靜謐,丫鬟小廝都不知去了何處,大抵是回了偏房歇下。
皎潔的月光下,紅漆木秋千蕩來蕩去,兩邊白日里綻放的月季花盡數合上了花瓣,一朵朵花苞靜待明日朝霞重新盛開。
新婚小夫妻坐在蕩來蕩去的秋千上,賞月賞星賞這含苞待放的月季花。
月吟面對面坐在謝行之膝上,被他攬在懷中,秋千在半空蕩來蕩去時她心驚膽顫,生怕就掉下去了,無奈之下抬起雙臂挽住謝行之脖頸,穩住身子。
初夏的夜仍有些涼,月吟單披了件謝行之的外袍在身上,然而此刻紅潤的面頰已滲出細細的汗,正伏在謝行之肩頭緩著心神。
蕩起來的秋千緩緩停下,耳畔呼嘯的夜風也停駐了。
瀲滟的杏眼染了層水霧,月吟抬頭迷蒙地看著謝行之,細汗涔涔的額頭蹭了蹭面龐,一開口的嗓音便帶了陣哭腔,央求道:“夫君,不要蕩秋千了,有人過來。”
謝行之一手搭在月吟腰肢,染了濡意的手指漸漸變涼,他把人往懷里帶,另一只手斂去她沾在額前的碎發,低頭看著她嬌紅的面色。
他眼底愈發暗沉,唇湊到她耳畔,低喃說道:“仆人們都去歇下了,這偌大的院子里除了你我,還能有誰?夫人還是一如既往地膽小!
謝行之長指劃過她嬌紅的面頰,月吟下意識一顫,水霧朦朧的杏眼怯生生看著他,恰有夜風吹來,她肩上和胸口一涼,挽住謝行之脖頸的手臂本能地緊了緊,幾乎是把自己又送回了謝行之懷里。
香軟撲了滿懷,謝行之喉結滑了滑,低頭吻上她紅腫的唇。
謝行之足尖輕點地面,靜靜停下的紅漆木千微微蕩了起來。
月吟心緊到了嗓子眼,挽住謝行之脖頸的手唇間的嚶嚀盡數被謝行之堵了回去,嗓子里細碎的話喊也喊不出來,只化作了一聲聲娥吟,從唇角溢出。
獨屬于男子的外袍隨著秋千蕩來蕩去,慢慢從月吟渾圓小巧的肩頭滑了下去。月吟身子一顫,卻被謝行之搭在腰間的手往里推,抱她入懷。
一彎明月皎潔,行云被微涼的夜風往回吹,又嚴嚴實實遮住了皎潔的月光。
大抵是夜色漸深,降了一層青霜,秋千坐板上有了一抹水痕,霜水攢聚,隨著來回蕩漾的秋千,水珠緩緩滴落。
漆黑的夜空中驟然出現一顆流星。流星急速劃過,只留下一抹白色的余光,掛在夜空。須臾間,這證明它來過的余光正慢慢消逝。
秋千上相擁的兩人耳鬢廝磨,月吟仿佛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額上細汗涔涔,顫顫巍巍圈住謝行之脖頸,軟軟枕在他頸窩。
謝行之的長指輕撫她面頰上的淚,又將她發髻上簪著的珊瑚珠釵取下。
柔順的烏發頃刻間落下,遮住雪背,也遮住了她后頸上的一記紅印。
秋千一次比一次蕩得高,謝行之抱著哭啼的妻子入懷。
秋千晃蕩一陣,月吟一聲驚呼,又被謝行之含住雙唇,只余下蕩秋千的聲音。
她珍藏的羊脂長瓶早被謝行之掏出來的長塞子塞得嚴嚴實實,灌滿瓶肚的水滴也流不出來。
直到夜色漸濃,謝行之才將伏在他肩頭哭得一塌糊涂的人抱下秋千,將外袍裹在她身上,回了寢屋。
流螢飛舞,在窗外徘徊,唯一的窗縫被雪背一抵。
寢屋窗戶被關得嚴嚴實實,將幾只流螢關在外面,阻了一屋繾綣旖旎……
迎著朝陽,燕聲呢喃,喜鵲在枝頭啼叫,鷲梧院上上下下的喜綢尚未摘下,仍在一片喜慶的氛圍中。
當朝律例,官員本人新婚,有九日的婚假。
這才成婚過后的第二日,月吟便想讓謝行之早些結束婚假,回大理寺當值,他忙起公務來,大抵就不會把心思都反正她身上了。這兩日夜里謝行之仿佛不困,也不疲乏一樣,鬧得月吟如今腰肢還隱隱酸痛,明明早上只吃了幾個蒸餃,肚子還是有些脹鼓鼓的不舒服。
軟榻之上,謝行之背靠軟墊,長臂攬著月吟依偎在他臂彎,另一只手握住冊本,目光漸漸從畫冊上挪向懷中之人。
兩人挨得近,謝行之一低頭,下頜便能掃到她細碎的烏發。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擦桂花味的頭油,他輕輕一嗅,她發間淡淡的桂花香味隨之而來。
“這個如何?”
謝行之冊子停在一頁,就上面畫著的兩個小小的人,問月吟道。
那冊子近乎遞到了月吟眼前,她想不看見都難,可當她瞧了眼謝行之選的樣式后,白皙的面龐頓時滾燙。
謝行之唇上有了抹淺淡的笑意,說道:“我記得夫人兒時學過跳舞,韌帶一向好,夢中亦是如此!
月吟心里一緊,余光瞟了眼畫冊上的內容,嗓子越發泛干。已經猜到謝行之想法的月吟逐漸不安,忙搖頭反駁道:“是、是小時候才練過一字馬,已經有好幾年沒跳過舞了!
“好幾年?”謝行之淡淡一笑,看著她說道:“去年夏季,祖母壽辰前夕,夫人不是才跳過舞?就在皎月閣外面的那片假山空地旁!
謝行之晦暗的目光緊緊盯著破了一角的唇,說道:“夫人又想撒謊騙過去!
他抬手,指腹落在月吟唇上,眼尾微微上挑,藏著些許晦暗不明的意味。
月吟耳尖慢慢紅了,余光不自覺看向謝行之衣袍遮住的腿間。
她唇腔和嗓子忽而不舒服起來。
月吟紅著臉,又看了看謝行之遞過來的畫冊,擰眉凝看那頁內容,在內心的一番掙扎下,終于勸說自己同意了。
她低著通紅的面頰,支支吾吾說道:“那就、就只學這一個!
謝行之指腹摩挲她腕上帶著的鏤金雕花手鐲,喃聲道:“新學的便就這一個,可前兩日教夫人的,總歸是要檢查的。”
話音剛落,月吟腦中轟鳴,像是有什么在腦中炸開了一樣。
前兩日學的……
窗臺邊和秋千上的共賞月景,墻邊的站立,梳妝鏡前的竊竊私語,還有抱坐在桌上的喝水……
月吟光想想,雙腿便不自覺打顫。
謝行之含笑,合上冊子放在一邊。
這一放,便是入夜之后才將冊子拿出來了。
“能不檢查嗎?”月吟到底是怕的,這一檢查不知得鬧到何時去了,她臉上的紅暈尚未散去便在謝行之耳畔小聲說道:“明日該回門了,娘和外祖母她們都等著我們回去,時辰不能晚了,而且……”
她唇瓣抿了抿,拉著謝行之的手放在后腰,羞赧道:“腰都酸了。”
音調拉得有些長,帶著幾分嗔怪的意味。
謝行之微微頓了頓,也不能怪她嬌氣,著實是他失了分寸。
寬大的手掌轉而搭在月吟后腰,謝行之動作輕柔,慢慢揉著她腰肢,貼心問道:“如此,夫人可舒服了些?”
月吟腰間的酸痛緩和了些,緩緩點了點頭。
謝行之一笑,手上的動作并未停下來,不緊不慢給月吟揉著腰肢。
不知過了多久,謝行之垂眸看著月吟纖長的手指若有所思。
她的手指白皙纖長,新婚時將瑩白的指甲染了丹蔻,如今瀲滟的長指甲倒更顯喜慶的氛圍。
謝行之把玩著月吟的纖纖玉指,指腹抵著她染了丹蔻的長指甲,斂了斂眉。
“夫人,該剪指甲了。”
月吟眨了眨眼睛,低頭看一眼手指,須臾后將一只手遞了過去,仰頭看向謝行之,“要先把指甲上染了的丹蔻卸掉!
謝行之笑了笑,扶著她起身,坐在軟榻邊,“我來幫夫人!
月吟喚來玉盞,沒過多久玉盞再進來的時候手里端了備好的卸丹蔻的水和棉團棉布。
玉盞走近了,僵在原處,看了眼坐在月吟旁邊的謝行之,又看了眼她手中的托盤,一時間不知是在榻邊幫一會她家少夫人卸丹蔻,還是就在這榻邊。
謝行之端過玉盞手中的托盤,放在軟榻小幾上,將玉盞遣了出去。
玉盞轉身離開,臉上卻是一抹笑意。以往染丹蔻和卸丹蔻都是她和玉瓶一起伺候著,如今玉瓶自請留在揚州給已故的婉星姑娘守墳,近身伺候少夫人的便只有她一人了,新姑爺遣她離開屋子,想來是要親自給少夫人卸丹蔻。
姑爺和少夫人真恩愛。
玉盞低頭偷笑,離開時貼心地將房門也順帶關上了。
屋中。
謝行之面對棘手的案子沒犯愁,可看見這一托盤見過但不知該如何用的熟悉東西,他略有遲疑。
謝行之看向月吟,問道:“這卸丹蔻要先如何?”
月吟笑了笑,“沒想到夫君也有犯愁的時候!
一聲夫君,是越發順口了。
月吟將托盤中用到的東西逐一跟謝行之細說,謝行之靜靜聽著她說完,親手給她卸指甲上的丹蔻。
丹蔻卸下,長長圓圓的指甲蓋在陽光下瑩白好看。
謝行之抱她坐在膝上,拿了剪指甲的剪子來,將她長長的指甲剪掉,又仔細磨著指甲的形狀。
指腹摩挲著磨平的短指甲,謝行之眼眸含笑,越發滿意了。
事畢,謝行之牽著月吟去了銅架旁。雕花銅盆里裝了濯手的溫水,謝行之將月吟的一雙纖手放進銅盆里。
溫水沒過兩人交疊的雙手,月吟看著,唇角揚起一抹甜甜的笑。
謝行之取來香胰子,濡濕的手掌擦了香胰子,慢慢揉出許多泡沫,而后又用這些蓬松的白色香胰子泡沫給月吟濯手,他極其仔細,來她瑩白的指甲蓋都顧及到了,他涂了泡沫的指腹輕輕揉洗著。
自從兩人成婚后,好像什么東西都是共用的。
濯手、洗澡的香胰子共用一塊,熏衣服的熏香也是一個味道。夜里月吟疲憊不堪,迷迷糊糊中記得是謝行之伺候她沐浴清洗的,她身上的香胰子也是他幫著擦的。
思及至此,月吟臉上紅霞飛,手中的泡沫被清水濯洗干凈,謝行之又拿了干燥的錦帕將她濕噠噠的雙手擦干凈。
香胰子是她喜歡的桂花味,月吟擦干凈手后,不用刻意聞,也能聞到股清新的桂花味。
月吟摸了摸被謝行之剪短磨平的指甲,心尖劃過絲絲縷縷的甜意,在這明媚的初夏晨光中,下意識想去親近面前溫潤的男子。
月吟膽子大了些,也這樣做了,環住他精瘦的腰肢,在他懷里仰頭,甜甜一笑說道:“夫君,有時候我感覺,夫君比我還賢惠。”
最后兩個字月吟說得極小聲,耳尖也慢慢紅了起來,滿臉都是嬌羞的模樣。
想起娘親從前跟她說的,嫁人就要嫁會疼妻子的好郎君,拋開謝行之的小氣記仇愛吃醋,他無疑是疼她的,溫潤“賢惠”。
謝行之做的月事帶,比她常年備著的還要精致……舒服。
縷縷陽光下,謝行之低頭,輕輕啄了啄她唇瓣,“賢惠這個詞,可不是這樣用的!
他握住月吟纖長的手指,皓白長指把玩著她纖纖玉指,眼底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謝行之的指腹摩挲這月吟纖指,低頭在她耳畔低語,不知說了什么,月吟耳尖逐漸紅了,她想從謝行之掌心將手抽回去,奈何被他攥得緊緊,怎也逃離不開他手掌。
月吟紅著臉嗔他一眼,難怪謝行之突然提了剪指甲。
他好討厭吶。
夜闌人靜,夏風微涼,守夜的丫鬟早退到了寢屋外面很遠的地兒。
月吟手里仿佛包了燙手山芋一樣,奈何怎也甩不開。
她赤紅著臉,比做糕點時揉的面團還要費勁。長條的燙面團太干太硬,她一手握不住,略顯局促。
靠著雕花床頭的謝行之染了一抹薄紅的眼尾微微上挑,看著羞赧的月吟。他低頭,灼熱的指腹斂起她面頰上的一縷碎發,理至耳后,他大掌包裹住她兩只嬌小的手。
“夫人手掌嬌小,兩只手剛好。”
謝行之聲音低啞得不像話,晦暗的眼底壓著一抹欲色。
宛如監督一樣,謝行之片刻也讓月吟松懈下來。
月吟雙手握著那宛如棍子一樣的面團,揉啊揉,不知揉了多久,長指都沒了力氣,這面團才終于揉好,但憑空摻入的水讓面團軟了,月吟沾了滿手的軟面,晃晃悠悠的一團從指腹流了下去。
就連她唇角也沾了一抹濺起來的,月吟腦中登時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地看向謝行之,靜靜愣了片刻,連帶著脖子也紅了起來。
謝行之額上滲出汗珠,隨手從一旁拿過柔軟的布料,將她弄臟的雙手擦了擦,看著她唇角的白點,喉結滾了滾,眼底晦暗不明。
待月吟看清謝行之手里拿的布料,剎那間面若滴血。
她紅著臉從謝行之手里奪過藕色小衣。
小衣皺巴巴的,又弄上了……
往后定是不能再穿了。
月吟指尖驟然燙了起來,仿佛被火苗灼燒了一樣,忙將皺巴巴的小衣扔到床榻下面。
謝行之卻低喃道:“沾東西了。”
他雙眸微瞇,緊緊盯著月吟唇上沾的東西,喉結動了動,驀地低頭吻上她唇,也將那沾的東西舔入唇中。
謝行之吻著她唇,從一旁拿過軟著墊著她的后腦勺,皓白長指穿過她烏發,輕撫她微微顫抖的肩頭。
羅帳下,鴛鴦喜被垂了一角在床榻,那被伸出來的纖纖玉手,冷不丁被捉了回去。
婚床很大,謝行之也如晨間所言,細細檢查了月吟的舞蹈功底……
月吟眼皮宛如千斤重,被謝行之攬在肩頭靠著一動也不想動,細腰被他挽著,迷迷糊糊中耳畔想起謝行之沙啞的聲音。
“夫人韌帶一向好,橫豎的一字馬都檢查過了。夜里這舞,只能跳給我一人看!
謝行之低首,蹭了蹭她嬌紅的面頰,溫熱的氣息灑在她面龐,喃聲道:“夫人,再跳一次!
月吟軟綿綿輕哼一聲,搖了搖頭,一陣嬌嗔中拒絕了謝行之。
謝行之也不惱,眼底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他抱轉月吟依偎在懷中,長指撫去她面上被細汗沾著的烏發,動作輕柔,宛如呵護了件稀世珍寶。
她呼吸綿長,閉著眼睛枕在他懷里,嬌紅的面頰讓謝行之逐漸平復的情愫有了不一樣的心思。
謝行之眸光流轉,目光看向她纖白手腕上的鏤空雕花金鐲子。
這支金手鐲,總算是被她光明正大戴在了手腕上。
鏤空金手鐲里藏了些紅豆,是他挑選的大小不一的紅豆,塞到了鏤空金手鐲里。
謝行之眸色一暗,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他探身,從床頭柜上拿起月吟取下來的珍珠手串,驀地將串繩扯斷,圓潤的珍珠盡數灑落床榻。
月吟忽覺有什么冰涼的珠子落到了她身上,疲憊地睜開眼睛,惺忪的睡眼看著斷了線的珍珠,又懵懵懂懂看向謝行之,“嗯?珍珠手串怎么斷了?我明日要戴回娘家的!
“是呀,怎么斷了呢?大抵是串繩不結實,夫人莫急,我一顆顆都撿起來!
謝行之淡聲說道:“既然斷了線,我便幫夫人檢查檢查這些珍珠!
月吟眨了眨眼睛,疑惑道:“這珍珠手串是娘給的嫁妝,珍珠圓潤,色澤也上乘的,無需檢查!
謝行之一笑,從她懷中拾起掉落的一顆珍珠,“檢查這些珍珠和夫人是否相配。”
謝行之兩指捻著那顆圓潤的珍珠,這顆珍珠比紅豆大三四倍,還算合他心意。
二十顆圓潤的珍珠,總有一顆與他夫人最配。
謝行之指腹摩挲瑩白珍珠,慢慢將珍珠往他想放的地方送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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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番外三
◎婚后日!
翌日,艷陽高照,是月吟歸寧的日子。
一輛豪華馬車穩穩停在宣平侯府,謝行之撩開簾子,牽著紅色襦裙的月吟下馬車。
“夫人小心!敝x行之溫聲叮囑道。
縷縷陽光灑下,月吟一手牽著謝行之,握著團扇的右手拎著裙裾,慢慢從馬凳上走下,待站穩后,和謝行之相視一眼,低頭淺笑。
這廂,早早就候在宣平侯府門口的兩個婆子看見一對新人,一個迎上去接兩人,一個急忙回了侯府通稟,“表姑娘和姑爺回來了!”
謝行之和月吟十指緊扣,跟在帶路的婆子后面,進了宣平侯府。
小廝們帶著謝行之提前準備好的回門禮,緊隨其后。
府中仍然是一片喜慶,仿佛還是三日前的熱鬧模樣。
魏瑤聽聞婆子通傳,這廂已經從堂廳出來,滿臉笑意站在屋外,等著女兒歸寧。
月吟眉眼彎彎,眼眸比星辰還有亮。
她想走快一點,然而步子大了幾分,腿間便有些不舒服,她臉頰微燙,有些惱謝行之昨夜的過分,下意識捏了捏謝行之牽著的手指。
“娘親!”
月吟松開謝行之的手,投入魏瑤的懷抱。
魏瑤含笑抱著月吟,輕輕摸了摸她發頂,對女兒的思念在這一刻得到化解。
女兒成婚過后,整個人都水靈了。
母女兩人相擁片刻,便進了堂廳。
新婚小夫妻逐一拜見魏老夫人、宣平侯等一眾長輩,堂廳中的氣氛一片和樂。
謝行之坐在月吟旁邊的靠椅上,和長輩們聊天,談吐得體。
桌上放有瓜果茶點,金燦燦的枇杷各個圓潤,謝行之沒與長輩們聊天時,便默不作聲低頭剝枇杷,將剝了皮的枇杷給月吟。
月吟自然地接過,小口小口吃著,甜軟多汁的枇杷入口,喉間的甜意慢慢滑入心田。
魏瑤將小夫妻的互動盡收眼底,抿唇輕笑,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
到了晌午的時候,眾人挪步去了飯廳用回門宴。
宴席間,魏衡一杯接著一杯地給謝行之斟酒,“滿上滿上,成親那日的敬酒便沒喝盡興,今日定要補上。行之,你的酒量我一清二楚,這點還不足以把你灌醉!
酒過三巡,月吟攏了攏眉,桌子下面的手拉了拉謝行之衣袖,小聲說道:“少喝些!
謝行之笑了笑,果真聽了月吟的話,魏衡后來滿上的酒便沒碰了。
月吟夾菜到謝行之碗中,有些惱他地小聲說道:“光顧著喝酒了,連飯菜都沒吃幾口。”
謝行之淺笑,吃著月吟給他夾的菜,明是帶著些辣味魚膾,在他唇腔間卻有了一絲甜意。
吃罷午飯,魏瑤和月吟在綠蔭籠罩的水榭亭間聊天。
午后的日頭有些毒辣,七輪扇緩緩轉動,送來徐徐涼風。
水榭亭旁有一方碧葉連天的池塘,偶有微風吹來,水光瀲滟的池塘碧波蕩漾,含苞待放的菡萏隨風搖曳。
月吟拿玉勺舀著沁涼的冰酥山,淋了蜂蜜的冰酥搭配香甜的桃子丁和糖漬紅豆,每一口都是甜的。
魏瑤看著女兒,笑道:“你這孩子,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就喜歡吃這冰酥山。”
月吟想起小時候的事情,笑著指了指高懸的烈日,纖纖手腕上的珍珠手串光彩溢目,“爹爹說的,夏天熱的時候就能吃冰酥山了!
小時候她饞嘴,自從嘗過一小勺娘親吃的冰酥山后,便格外喜歡吃這解暑的好東西,但那時候她才三歲,爹娘只準她吃一點點,她每次都吃不盡興,眼饞嘴饞。
魏瑤笑了笑,剝了一顆枇杷吃,叮囑道:“還是莫要饞嘴貪涼,冷涼的食物吃得過多,對身子不好!
玉勺碰著碗壁,發出清脆的聲音,月吟婉聲道:“都聽娘親的!
大半碗冰酥山下肚,月吟頓覺沁涼,解了暑熱。
她拿錦帕擦了擦唇角,像小時候一樣拉著魏瑤的手,枕靠在魏瑤的肩頭,在綠蔭下靜靜看著陽光下的景致。
魏瑤一下一下輕輕拍著月吟肩膀,仿佛回到了在揚州時溫馨的時候。
微風拂過,涼爽愜意。
魏瑤垂下眼瞼,視線正好落在月吟手腕上的珍珠手串上,她靜靜看著,狀似神思。
月吟無意間發現魏瑤的視線,原本平靜的心忽然緊張了起來,臉頰不自覺變紅,生怕就被娘親發現了珍珠手串的異樣,但又不敢立刻拉下袖子將珍珠手串遮住。
二十顆圓潤飽滿的珍珠,仿佛都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然而如今只剩下十九顆,那被謝行之單獨留下來的一顆珍珠沒串回手串,讓他收了起來。
單少了一顆珍珠,倘若不細數珠子的話,大抵發現不了手串的異樣。
月吟緊張地抿了抿唇,在一陣無聲中動了動肩膀,離開了魏瑤的肩膀,伸手拿了塊桌上的茶餅子,小口小口吃著,悄無聲息將腕子上的珍珠手串掩在衣袖中,目光也眺望遠處。
水榭亭外的池塘滿是荷葉,光看著就賞心悅目。
沒過多久,謝行之來水榭亭找月吟,夫妻兩人待到快黃昏的時候,這才離開宣平侯府。
月吟戀戀不舍地和魏瑤告別,想到不知什么時候母女倆才能又見面,她有些悶悶不樂。
馬車駛離宣平侯府,往定遠侯府駛去。
謝行之發覺月吟興致不太高,他坐近了些,伸手攬住她肩頭,把人攬到懷里。
謝行之牽過她手,把玩著她纖長的手指,溫聲問道:“怎悶悶不樂?”
月吟枕在謝行之臂彎里,聲音有些悶悶的,“沒什么,就是有些舍不得娘親。”
有些不習慣再一次和娘親分別。
謝行之揉了揉她手,說道:“兩處府邸不遠,夫人何時思家了,等休沐之日,我陪夫人再回來便是!
月吟鼓了鼓香腮,話雖如此,但她總是回宣平侯府,會被說閑話的。
謝行之指端流轉,摩挲著月吟手腕上的珍珠手串。
指腹捻著圓潤的珍珠,細細摩挲。
月吟唇瓣抿了抿,珍珠手串圈住的手腕宛如被火苗灼燒一樣,耳尖也跟著紅了起來,莫大的羞臊不由自主從心里升起,她下意識并攏雙膝。
謝行之揚了揚唇,眼底滑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月吟仰頭,猝不及防便對上了他的目光,身形一頓,不知是否是錯覺,她隱隱嗅到了危險的意味,一顆心忽然緊張起來,急急忙忙按住裙擺上謝行之的手。
她按著謝行之的手,紅著臉看他,緊張地搖了搖頭,生怕他就在馬車上亂來。
須臾后,謝行之笑了笑,松開裙擺上的手。
他低下頭去,在月吟耳邊低語。
月吟頓時面若紅霞,抿唇嗔惱他一眼,羞赧地低頭。
馬車停在定遠侯府的時候,已近黃昏。
夕陽西下,熱烈的晚霞將半邊天都染成了絢爛的顏色。幾只飛鳥掠過天空,穩穩停在樹杈的鳥巢。
一片霞光中,謝行之牽著月吟回了鷲梧院,路過皎月閣時,他忽然停住步子,看著天邊絢麗的晚霞,若有所思。
他眼底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對月吟說道:“夫人,在此等我片刻!
月吟不明所以,在皎月閣和鷲梧院的岔路口等了一會兒,謝行之再回來時,一只手背在身后,像是偷偷藏了什么東西一樣。
月吟好奇問道:“夫君回去拿了什么?”
謝行之淡淡一笑,賣了個關子,并沒有告訴月吟,反而牽著她的手往皎月閣去。
閣樓靜謐,大半年時間沒人住,有些冷清,但每日都有婆子來打掃,閣樓里的陳設都沒有變,一如月吟離開時的模樣。
站在閣樓外面,月吟一時間感觸頗多,情不自禁想起了以往的種種,唇角在不知不覺中揚起一抹淺淺的笑。
踏著絢麗的霞光,謝行之牽著月吟站在閣樓外的欄桿處。
此處視野極好,沒有枝繁葉茂的大樹遮擋,一抬頭就是半邊天的橘紅晚霞。
謝行之這才把一直藏在背后的手伸出來。
他手里拿著一個宛如錐形短棍的東西,兩端被什么東西堵住的圓孔一大一小,銅制外殼雕刻了纏枝花藤和飛鳥,小巧又精致,這東西是月吟沒見過的,好奇問道:“誒,夫君這是什么?”
謝行之笑著同月吟介紹道:“這叫千目鏡,眼睛透過這端小圓孔看去,目之所及,能看看遠看遠!
“夫人且看這里,”謝行之指了千目鏡末端一處銅制圓環套,“夫人左右旋轉這個可以活動的圓套,能看近,也能看遠?催h看近,全憑夫人的心情。”
月吟第一次聽說這等神奇的物件,眼前一亮,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謝行之手里的千目鏡。
謝行之:“夫人試試看!
月吟接過,先是仔細看了看這從未見過的千目鏡,然后再依著謝行之說的,瞇起一只眼睛,將另一只眼睛湊近千目鏡。
透過千目鏡,她望了望遠方的天空,絢爛的晚霞離她近了,她又挪了挪方向,隔壁鷲梧院的大樹仿佛就在她眼前一眼,好像她一伸手就能抓到樹葉一樣。
月吟頓覺神奇,她學著謝行之那樣,小心翼翼轉了轉千目鏡末端可以活動的銅制圓套,眼前看到的一切變小了些,視野緊跟著變寬闊了,看到了婚房的屋檐。
她往相反的方向旋了旋,看到的景致更精細了。
月吟慢慢轉動身子,用千目鏡眺望遠方,竟然看見了踏進大房這邊的垂花門。
不僅如此,她還看見了垂花門旁兩個婆子在閑聊。
再遠些,還能看見侯府外面。
月吟不知不覺間拿著千目鏡在原處轉了大半圈,忽然被千目鏡里謝行之湊近的臉嚇了一跳。
她下意識驚呼出聲,忙挪開眼睛,原來是她不知不覺間轉到了謝行之面前。
月吟手里拿著千目鏡,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說道:“這千目鏡真神奇,竟還能隨心所欲地看近看遠!
謝行之笑道:“夫人喜歡就好!
月吟又玩起了千目鏡,往閣樓另一邊走去。千目鏡里的視線隨著她的走動而改變,站在閣樓上,連鷲梧院他們婚房窗邊那盆蘭花花蕊都看得一清二楚。
驀地,月吟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驟然停下腳步,喜悅的面色也在瞬間凝滯,她放下千目鏡,轉身看向溫潤笑著的謝行之,結結巴巴緊張問道:“夫君,這、這千目鏡你用來用來,”她抿了抿唇,忽然改口問道:“夫君何時有這千目鏡的?”
話問出口,月吟臉頰有些燙,纖指下意識攥緊千目鏡。
謝行之將她這副模樣盡收眼底,身子忽然往前探了探,在她耳畔說道:“夫人方才是想問,我可用來……”
他輕輕一笑,繼續說道:“可用來偷看過曾經住在皎月閣的夫人?”
被窺探出心思,月吟身子一僵,腦中一片轟鳴,定定地看著謝行之,他臉上揚著抹意味深長的笑,讓她莫名有了答案,一時間羞臊席卷全身。
月吟難為情地張了張唇,想說什么,但那話著實難從嘴里說出來,她攏了攏眉,唇瓣緊緊抿著。
依照他那性子,定是偷看了。
長久的靜默中,謝行之驀地一笑,伸手揉了揉月吟的發頂,“原來我在夫人心里,竟是這樣的!
他嘆息一聲,“為夫有些傷心!
謝行之也不逗她了,食指彎曲輕敲她額頭,解釋道:“我們成婚時,陛下送了些新婚賀禮,這千目鏡便是其中之一!
月吟抿唇“哦”一聲,像個心虛的孩童,低頭輕輕鼓了鼓香腮,心里在為誤解謝行之而不好意思。
她暗自惱自己,不該那樣誤解謝行之,他即便早早起了心思,也斷然不會作出此等破格的行為。
月吟低著頭,看著攥在手里的千目鏡,聲音小了幾分,“原是陛下送的新婚賀禮!
謝行之看著那黑乎乎低垂的頭,淺淺一笑,說道:“可我傷心了,竟被夫人生生誤會了。”
月吟知她這樣妄加揣測是不對的,猶豫一陣后伸出手去,拉著謝行之的手,“夫君對不起,是我多想了!
謝行之身形一頓,她纖白的手指拉著他兩根手指,小幅度搖了搖,宛如孩童之間鬧了別扭,正婉聲哄著對方。
謝行之原是打算逗她的,可這一番輕哄,他心軟得一塌糊涂,不知不覺間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炙熱。
謝行之喉結動了動,“阿吟,你這樣讓我是真的想動壞心思了!
月吟茫然抬頭,正看著謝行之,倏地被他攬進懷里。
落日余暉中,謝行之看著月吟的臉,低頭含住她嬌妍的唇,大掌扣住她脖頸,在絢麗的晚霞中,吻得纏綿。
月吟情不自禁地抬手,圈住他的脖頸,回應著他。
夕陽艷麗,橘色的光線映著親吻的兩人,將相擁的影子拉得長長,親昵甜蜜。
暑氣愈來愈重,梧桐樹上聒噪的蟬鳴一聲比一聲尖銳綿長,鳴聲從早到晚,直到退涼了方才停歇。
天氣一天比一天炎熱,七輪扇扇出來的風帶著些許燥意,月吟每日都吃了碗冰酥山解暑,冰鑒里的西瓜荔枝沁甜可口,她貪涼便多吃了些冰鎮果子。
然而這一饞嘴,三日后月吟來葵水時,肚子痛得厲害,連站著都在發顫。
月吟捂著肚子,整個人蜷縮在軟榻上,臉色煞白,額上滲出密密匝匝的冷汗。
謝行之下值回來,看到的便是她這副痛苦的模樣。
謝行之嚇壞了,連官服都未來得及換,忙去到榻邊,心疼地把面色蒼白的妻子攬進懷里,忙問道:“怎么了?”
月吟捂著肚子,柳葉彎眉攏得高高,唇瓣抿了抿,不好意思說出口,搖了搖頭,淡聲道:“沒事,躺一躺就不疼了!
謝行之看見一旁的瓷碗,碗中還剩小半碗棕黃色的湯水,他端起碗來聞了聞,沒有絲毫藥味,反而是一股甜甜的糖味,是已經涼涼的紅糖水。
謝行之算了算日子,頓時便明白了什么,“來葵水了?”
月吟耳尖情不自禁地紅了起來,臉頰往他懷里貼了貼,在一陣無聲中默認了。
謝行之的大掌覆上月吟的小腹,掌心輕輕揉著,極盡溫柔,看著宛如搪瓷娃娃般脆弱的人,心疼不已,溫聲問道:“何時不舒服的?可有找過大夫?”
月吟難為情,這種事情她怎好找大夫來看。
謝行之已從她的反應中猜到了什么,他朝屋外喊道:“正德,速去找大夫來。”
正德應了一聲,不敢馬虎,急急忙忙離開了鷲梧院。
月吟羞赧,她從未想過因這私密之事請大夫來看,越想越難為情,她纖白手指拉了拉謝行之衣袖,“不用找大夫,是我貪涼,午睡前吃了碗冰酥山。”
謝行之握住她冷涼的指尖,又看了看滿是痛楚的她,面色驟然沉了幾分。
月吟一副犯錯的模樣看著謝行之,聲音小了幾分,委屈道:“我……我算過了,葵水明是兩日后,哪知葵水突然就提前了。”
謝行之斂了斂眉,明顯是憋了一股氣,但給月吟揉肚子的動作沒停下,越發溫柔了。
月吟看出謝行之的生氣,拉了拉他手,抬頭蹭了蹭他的面頰,撒嬌說道:“行之哥哥,我這幾日都不吃冷涼的食物了,你別生氣了嘛!
謝行之是心疼她這般難受,伸手斂走她額上的碎發,“等大夫來了,開個止痛的方子!
月吟點點頭,小腹被謝行之揉過一陣后,舒服了點,但還是隱隱作痛。
大夫很快來了,拿出診墊問診搭脈,只是面色隱約有些不對勁。
月吟煞白張臉靠著軟榻,著實是被這次的葵水折騰得沒了精氣神兒,并沒注意到大夫的神情。
大夫收了診墊,在一旁邊開方子,邊叮囑道:“世子妃,雖然酷暑難耐,但切勿貪涼,少吃寒涼之物!
月吟抿著唇,低頭喝著謝行之遞來的溫水,將大夫的叮囑記到心里。
這廂,謝行之將大夫開的藥方給正德,送大夫離開寢屋。
撩了緋色官袍在手中,謝行之緩緩走下屋檐臺階,離寢屋遠了,他才問道:“適才診脈時見大夫神色異樣,可是內子身體有什么異樣?李大夫但說無妨!
李大夫頓了頓,回道:“世子妃體制偏寒,身子又弱,應是從小就有的毛病了,血虛膠滯,不容易有身孕!
話鋒一轉,李大夫又道:“不過世上沒有絕對之事,只是世子妃如今身子虛弱,不易有孕,多加調理是能改善的,世子莫急,我已開了調理的藥方!
謝行之頷首,給了李大夫一錠金子,“此事不得聲張,也不得讓世子妃知曉。”
李大夫收下金子,他是個識趣的人,即便謝行之不說,他也不敢將這辛密之事到處亂傳。
落日余暉中,謝行之往寢屋走去,心中五味陳雜,心尖仿佛被剜了一刀。她身子素來不好,就連一場小病,也得養上十天半個月才能痊愈,風寒也是反反復復,養了許久才痊愈。
大夫說她這是從小就有的毛病。
謝行之攏了攏眉,忽想起她之前受了委屈的哭訴。
被一群人欺負,推她到寒涼的水里,扔石頭砸她,放蛇咬她。
定是那時候落水,讓她身子受損了,加之再柳家又受了苦,身子更弱了。
謝行之攥緊拳頭的手,氣得發抖,手背上青筋凸起,胸腔里的憤懣久久散不在出來。
行至寢屋門口,謝行之步子慢了下來,斂了情緒,像是什么都沒發生一樣,踏進屋子。
月吟捂著肚子靠在榻上,謝行之坐在榻邊,攬她肩頭入懷,掌心輕輕揉著她不舒服的肚子,宛如件珍寶,精心呵護著。
謝行之低頭在她耳畔溫聲道:“晚上想吃什么?”
月吟興致不高,整個人懨懨的,“沒胃口,隨便吃些吧!
她環住謝行之的腰,把頭埋進他胸膛,不想說話。
謝行之輕輕揉了揉她發頂,態度軟了下來,帶著幾分商量的語氣,說道:“阿吟,這段時間寒涼的食物便別吃了。”
月吟點頭,垂眸看著謝行之揉小腹的手掌,比方才更好說話,“嗯,以后都不吃了。”
沒過不久,玉盞端來煎好的藥,謝行之接過藥碗,遣走伺候的玉盞。
勺子攪了攪,待藥溫了,謝行之舀了一勺藥送到月吟唇邊,哄她喝藥,“趁藥還溫著,不苦。蜜餞和飴糖都有,喝完藥也不會覺得苦!
喝藥對月吟來說是件頭疼的事,每次喝藥宛如上戰場一樣,但她這次卻很乖順,謝行之舀來一勺藥,她喝一勺,很快一碗藥便見底了。
謝行之挑了顆最大的蜜餞喂她,蜜餞吃后又送去飴糖。
月吟朝他笑了笑,唇腔里的糖慢慢甜到了心里,將那股悶意和傷心減淡了。
吃罷晚飯,月吟肚子已經不疼了,但還是有些不舒服,腰有些酸痛,匆匆洗漱后便躺到了床上。
羅帳放了一半下來,月吟側躺著睡在最里面,習慣性把自己蜷縮起來。
驀地,身旁的床榻陷了些,謝行之躺在她身旁,一只手臂橫了過來,掌心放在她小腹上揉了揉,“睡吧,不疼了!
月吟淡淡回了一聲,但卻毫無睡意,眼睛酸酸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謝行之和大夫的話,她無意間聽到了。
她知自己身子弱,但卻沒想到……
謝行之手背上落了滴溫熱的眼淚,他倏地一頓,眸色暗了下來。
手臂緊了緊,他將月吟抱轉入懷,昏黃的燭光下看著她淚痕滿面,一顆心驀地一窒。
謝行之伸手,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淚,無奈又心疼,“怎還學會了偷聽。”
月吟微愣,心道什么都瞞不過他,情緒一上來,眼淚情不自禁又流了出來。
“別哭,身子能調理好。”
謝行之拭去她眼淚,輕撫她的頭,“夫人別忘了,當初不也是我幫夫人調養身體?”
“真的能養好嗎?倘若往后……唔……”
月吟眼眸含淚,話尚未說完便被謝行之低頭吻住唇。
謝行之過了許久才松開她唇,“不許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也不許惱自己。”
他低吻月吟的面頰,“我的阿吟,是最好的!
揉了揉她發頂,謝行之溫聲道:“別哭了,仔細明日眼睛腫。”
月吟抿了抿唇,伸手環住謝行之的腰,靜靜依偎在他懷里。
后來,兩人都默契地沒提這件事了。
謝行之悄悄瞞著月吟尋了些醫書,在她每日的餐食中加了一兩道滋補的藥膳,其余餐食也都是溫熱性的。
月吟在謝行之上值的時候,雖不好意思,但還是偷偷請來經驗老道的穩婆,詢問了一些事情。
這夜,月吟葵水走后的第二日。
她沐浴出來,壯著膽子,只穿了薄薄的紗衣,連小衣都放在了凈室,在謝行之微愣的目光下,硬著頭皮坐在他膝上。
月吟臉頰滾燙,連脖子都紅了起來,她挽著謝行之脖頸,在他耳畔輕輕喚了聲,“行之哥哥!
謝行之身形一頓,垂眸看她。
輕紗薄衣,欲遮未遮,腰間的絲絳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
軟香在懷,謝行之長指穿過她披散的烏發,他眸色漸暗,在這燥熱的夏夜中呼吸重了幾分。
月吟拉著謝行之的手,讓他指尖勾住她腰間的扯便松的絲絳。
月吟在謝行之耳畔低語,不知說了什么,滿是羞赧的神色。
謝行之凝著她心口那片薄薄的紗衣,眼眸微微瞇起,長指纏著絲絳繞了幾圈,眼底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今日這事是夫人先挑起的,明日可莫要嗔怪我。”
謝行之一扯,那絲絳便從他膝上落下。
謝行之低頭吻上那嬌艷的唇,手臂托著她tun,抱她回了床榻。
羅帳垂落,昏黃燭光下只映著耳廝磨鬢的身影,忽而是兩道影子,忽而又是一道,一時間分不清是羅帳內一人還是兩人。
月吟宛如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渾身濕漉漉的,烏黑發絲沾在嬌紅面龐,讓人一看心間忽而泛起陣漣漪。
一圈紅痕的足腕勾住謝行之的月要,她抬頭看著身前的人,聲音有些喑啞,“行之哥哥,別走,留一留!
月吟從一旁拿過軟枕,墊在后腰。
謝行之垂眼看著她嬌紅的面頰,那白皙的玉頸泛著淺淡的粉紅,也惹紅了他的眼。
他低頭,在月吟耳畔低語。
月吟抿唇,羞赧地點了點頭,攀住謝行之的手臂。
驀地,月吟低吟一聲,眼角落下一滴淚,纖手忙攥緊他手臂,因力道大了些,連指甲蓋都泛白,在他手臂留下的一抹紅印指痕。
夏夜燥熱無風,誰人不是熱汗涔涔,就連軟枕也濡濕一片。
【作者有話說】
最近三次元忙,下一更暫定周四下午六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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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番外四
◎婚后日常◎
夜間下了一場雨,快天亮時淅淅瀝瀝的雨聲方才停歇。
謝行之擔心了一晚上,幸好沒有打雷,否則他這懷里怕打雷的人,恐怕在后半夜也睡不安生。
明亮的光線從羅帳外照進來,謝行之看著懷里熟睡的人,眼底一片柔和的笑意,是越發貪戀她了,本能地抱她更緊,擁著她淺眠。
月吟這一覺睡得格外舒服,一睜眼發現天光大亮,而此刻她環著謝行之的腰肢,貼在他懷里,唇間不知怎的還含了他月匈前的小紅點。謝行之是醒著的,正垂眼含笑看著她,月吟臉上登時紅霞飛,睡意全無的她慌忙挪開唇,一股莫大的羞恥感在霎那間席卷全身。
謝行之笑了笑,指腹輕輕拭去她唇上的一抹水光。
月吟臉頰更燙了,羞赧地扯了扯薄被,纖白手指抓著被角,整個人往被窩里鉆,只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烏黑杏眼在外面,滿是嬌羞。
昨夜她迷迷糊糊,只記得疲憊不堪的時候被謝行之抱去了凈室清洗,兩人在寬敞的浴桶里又胡鬧了好些時候,而后她實在是抵不住困意便睡了過去。
月吟攏了攏眉,她自認為睡覺向來規矩,怎偏偏就學了謝行之亂含東西那套。
謝行之拉下蓋住她大半個腦袋的被子,微微笑著說道:“天本就炎熱,再悶下去又出了一身汗!
她白皙側頸上留了深深淺淺的吻痕,薄被遮蓋下的肌膚更是難以見人。
被謝行之攬著肩頭,月吟枕在他臂彎,這一番動彈,身子有些酸痛,她下意識揉了揉后腰。
兩人就這么相擁了一陣,謝行之心里逐漸升起一股燥意,再這樣抱下去,免不了在床上一陣鬧騰。
“起床吧!
謝行之說道,他取來小衣,成婚以后,每日都是他幫月吟穿這貼身之物。
起初,月吟有些不好意思,但時間一久,她便也習慣了,低頭背過身去,靜等小衣從背后繞到前面來。
……
雨后的天空一碧如洗,晨風拂來,涼爽愜意。
軒窗敞開,仰頭間的窗外景致宛如一幅畫。
湛藍的蒼穹下,碧綠的枝葉隨風搖曳,屋檐掛著的風鈴發出清脆悅耳的叮當聲。
梳妝臺前,月吟閉眼抬起頭來,幾乎是把臉湊到了謝行之面前。謝行之捧著她面頰,手里拿著螺子黛,仔細給她畫著眉毛。
陽光照在面龐,月吟閉著的眼睛有了一片暖光,呼吸間是謝行之清冽的氣息。
觸覺在這時被放大,仰頭閉著眼睛的月吟清楚地感覺到螺子黛在眉間輕描。
一筆又一筆,螺子黛順著她眉型,慢條斯理畫著眉毛。
這感覺,月吟一時間也說不上來,像是迷路的小鹿,在無人的林間亂撞,又像是剛融化的飴糖慢慢滑進了心田。
這廂,謝行之畫完最后一筆,滿意地笑了笑。
芙蓉如面柳如眉。
謝行之放下螺子黛,拿過雕花手持銅鏡,“夫人看看。”
月吟聞言這才緩緩睜開眼睛,她看了看鏡子里謝行之一筆一筆畫出來的眉毛,眼前一亮,愣了片刻,笑著夸贊道:“夫君的手真巧。”
她往左邊偏了偏頭,又往右邊偏了偏,仔細看著謝行之畫好的眉毛,唇上揚起淺淺的笑,“是比前幾日畫得好看!
月吟記得成婚后的頭幾日,謝行之第一次給她畫眉毛,那會兒他拿著螺子黛在她眉間細描,月吟滿心期待他畫的眉毛,結果還沒等她睜開眼睛,謝行之就把那畫的眉毛擦掉了,想來是眉毛畫得不好看。
后來謝行之又給月吟畫過幾次眉毛,雖差強人意,但卻是一次比一次有進步。
月吟知謝行之丹青極佳,畫卷上的人像栩栩如生,沒成想給她畫眉時竟還讓他發難了。
月吟回過神來,放下小銅鏡,笑起來一雙杏眼瀲滟生光,打趣道:“夫君畫的眉毛都快趕上往日我畫的了,莫不是背著我私下練習過?”
“這是秘密,不告訴夫人。”
謝行之牽她從靠椅上起來,去桌邊坐下,“先吃早飯。”
謝行之今日休沐,原是打算帶月吟出府游玩的,但昨夜她撩撥在先,便待她狠了一些,幾番下來她今日身子定是不舒服,不宜舟車勞頓。
屋外的侍女們聽見動靜,很快端了準備好的早飯進屋。
暑氣炎炎,桌上的飯菜皆是清淡可口的。
月吟看著碗里一成不變的粥,攏了攏眉,喃聲說道:“怎么又是紅豆紅棗粥!
音調拉得有些長,帶著幾分嬌嗔的味道。
她已經連著好幾日都喝這甜粥了,粥雖好喝,但嘗喝也是會膩的。
謝行之正剝著雞蛋,聽到她喃聲抱怨,動作微頓,說道:“明日就讓廚房換了!
他將剝了殼的雞蛋放到碗碟里,遞到月吟面前,又夾了個熱氣騰騰的蒸餃到碟子里,“嘗嘗這個蒸餃。”
月吟舀了一勺粥,又吃了一小口蒸餃,她吃飯素來慢,細嚼慢咽下還是覺得蒸餃好吃,但單吃雞蛋有些噎,搭配紅豆紅棗粥剛好。
桌上小蒸籠里放了幾個小小的灌湯包,月吟拿筷子夾起一個,灌湯包的外皮比較薄,夾起來的時候能感覺到里面的湯汁在搖搖晃晃。
灌湯**薄,月吟已經很小心了,但還是不慎把灌湯包的皮弄破了一點,湯汁滴了下來,她忙拿勺子接了一下。
湯汁流在勺子上,月吟雙唇就著勺子,將湯汁吸了吸。今日廚房做的是蟹黃灌湯包,湯汁味鮮,但回口有股淺淡的咸腥味。
月吟當即便愣了片刻,柔軟的唇小口吃著蟹黃灌湯包,越發覺得口中的咸腥味重了些。她正想著,一抬頭便發現謝行之側頭看著正吃東西的她,他眼里是一抹笑意。
謝行之:“咸的!
他這笑像極了昨夜,她含著……
她嗆住咳嗽不止的時候,謝行之便是如此笑著,輕撫她后背,他伸出來的指腹輕輕拭去她唇邊的白漬。
月吟面露嬌羞,耳尖和臉頰在霎那間紅臊起來,還剩一半的蟹黃灌湯包也沒吃了。
她低頭,捧著粥碗,小口喝粥,用粥中紅棗的清甜壓住唇間的咸腥味。
月吟小聲嘀咕道:“還是我們揚州的蟹黃灌湯包好吃!
和京城的不一樣。
謝行之淺笑,低頭喝粥。
天氣炎熱,月吟沒什么胃口,粥食吃了幾口便不想再動筷了,她看向正喝粥的謝行之,說道:“夫君,我嘴巴里沒什么味,中午想吃些酸辣口味的!
謝行之自是記在了心里,也知道合她胃口的帶酸辣的菜是什么,他放下粥碗,當即便吩咐了下去。
謝行之吃飯時不喜說話,舉手投足間都透著矜貴儒雅,月吟忽覺看著謝行之吃飯,有種賞心悅目的感覺。
在椅子上坐久了,月吟腰有些酸痛不舒服,她攏了攏眉,悄悄背過手去,不動聲色揉著酸痛的腰。
她后悔昨夜一次又一次纏著謝行之,到頭來遭罪的還是她自己。
月吟揉著腰肢,有些惱自己,白嫩的香腮鼓了鼓,都怪她太心急,往后再也不主動了。
謝行之喝完粥,端起桌上的茶水漱口,拿錦帕擦去唇邊的水漬。
謝行之目光看向身旁不適的月吟,她眉色微動,忽然伸手抱她起來,側坐在膝上。
月吟被謝行之這猝不及防的一抱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圈住他脖子,有些驚怯地看著他。
謝行之的手放在她后腰,什么都沒說便輕柔地揉著她不舒服的后腰。
在一片寂靜無聲中,月吟耳尖慢慢紅了起來,終究是不好意思的。
謝行之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來,用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低聲說道:“夫人這次可不能嗔怪我!
月吟一清二楚,自是沒有半分惱謝行之的意思。
她伸過去一只手,帶著謝行之的手挪到后腰酸痛的地方,略帶羞澀的小聲說道:“夫君,是這處不舒服!
謝行之眼里是和煦的笑意,溫柔地看著月吟,扶著她的腰,輕揉,“好,為夫讓夫人遭的罪,自是讓為夫來善后。”
月吟抵著頭,下頜枕在謝行之的肩上。
她在心里糾結一陣,還是把一些想法說了出來,在謝行之耳畔低語,“夫君,今晚我們再試一次!
謝行之微愣,有些差異地看著羞赧的妻子,驀而笑了笑。
晚風驅走一整日的炎熱,迎面而來的風清新涼爽。
夜幕低垂,皎潔的月光灑落下來,天上繁星點點。
涼亭中的軟榻上,有兩個依偎著的親密身影。
謝行之抱著月吟在懷里,伸手共同她指了指天上的星星。他識得星宿,每指到一顆他認識的星星,便跟月吟說著星宿名稱和來歷。
晚風不熱不燥,月吟依偎在謝行之的懷里,仔細聽著。
她忽然抬手,指向天上的星星,“夫君,你看那顆星星,是周圍最亮的一顆星。”
謝行之順著月吟指的方向看去,笑著回應她。
長指撫過她柔順的烏發,謝行之握著她纖細的手腕,帶著她手指,遙指一處,“夫人且看,那顆就是織女星!
月吟眼前一亮,仰頭看一眼謝行之,好奇問道:“那牛郎星呢?是哪顆?”
“諾,那顆就是!
謝行之指向很遠很遠的地方。
月吟拿起千目鏡看向夜空,她旋了旋末端的圓環,夜空的星宿近了一些,看得更清楚了。
月吟用千目鏡津津有味地看著天上的星星,忽覺就這樣躺在謝行之懷里也是極好的。
只是謝行之搭在她腰間的手逐漸變得灼熱,也很用力。
隔著單薄的衣料,他有些燙的指腹摩挲著她側腰,慢慢地,他指端繞著她腰間的絲絳,帶著別樣的意味。
月吟的臉不禁紅了,下意識按住謝行之的手,小聲說道:“不成,還在外面!
謝行之低頭親了親她嬌艷的唇,小聲問道:“可要回屋了?”
月吟想了想,搖搖頭,故意跟謝行之唱反調,嬉笑著說道:“我還想再看看星星!
謝行之垂眼看向懷里嬌嬌軟軟的妻子,笑道:“夫人不覺得拖了一時,等下回屋便得多挨一份……”
他在月吟耳邊輕聲說了一個字,月吟面紅耳赤,余光瞥見涼亭外面,急急扯開話題,“那邊好多流螢!
夏天靜謐的夜少不了流螢。院子里有流螢飛來飛去,隨著漸深的夜色,流螢越來越多。微風拂過,吹動草叢,驚動了附在草叢中的流螢,螢火一閃一閃,宛如繁星。
月吟放下千目鏡,從謝行之懷著起身。
她跂上鞋,起身離開軟榻,拿了桌上的刺繡團扇,拎著裙裾,腳步輕快地走出涼亭。
皎潔的月光下,月吟拿著團扇去撲紛飛的流螢。
掌心里撲到幾只流螢,月吟高興極了,小心翼翼捧著掌心,轉身去尋謝行之,想給他也瞧瞧,發現他就站在她的身后靜靜看著她。
謝行之往前邁了兩步,來到月吟身邊。
月吟捧著掌心,笑著說道:“夫君,再湊近些!
謝行之腳尖近乎抵著月吟的腳尖,“如此,可順了夫人的意?”
月吟抿唇點了點頭,“夫君別眨眼睛,我撲了好幾只流螢。”
她低頭慢慢松開手掌,湊近的謝行之也低下頭來,額頭抵著月吟的額頭。
螢火閃耀,幾只流螢從兩人眼前飛走,真真是一眨眼的功夫。
月吟看著空空如也的掌心,忽而有些惆悵,“怎么都飛走了,這也太快了!
“夫君,我們去捉流螢。”
月吟牽起謝行之的手,笑著說道。
草叢中一有細微的動靜,藏起來的流螢便紛紛飛了起來。月吟拿著團扇,笑著撲向漫天的流螢。
看著漫天的螢火里的倩影,謝行之不由笑了笑。他緩步走了過去,掌心一捧,撲了些流螢。
謝行之將流螢用素色錦帕包住,手指握住錦帕收口。
素色錦帕中透出閃爍的螢火,像是一盞小小的螢火燈籠。
謝行之拿著,懸在月吟眼前,說道:“山林間的流螢繁多,改日帶夫人去山莊避暑,夜里便去看漫天螢火和皎月星辰!
月吟笑著點頭,光想想就覺得那畫面甚是美好,也期待著那天的到來。
靜謐的山林間,兩人依偎坐在草坪上,眼前是漫天飛舞的流螢,仰頭望天,皎潔的圓月高懸蒼穹,夜空中點綴明亮的星星。
月吟伸手,纖白手指碰了碰錦帕,暗下去的螢火在她眼前慢慢亮了起來。
“真好看吶!
月吟眉眼彎彎,看了一陣后將錦帕敞開,被包住的流螢全飛了出去。
她伸出手去,竟還有掠過的流螢停在她的指端,酥酥癢癢的感覺在指端蔓延開來,但沒過多久,那停留在指端的流螢飛走了。
月吟目光隨著流螢遠去,不知不覺間和謝行之打了照面。
四目相對,兩人皆愣在原處。
謝行之忽而上前一步,攬住月吟的腰,片刻間把她帶到身前。
他低頭,吻上她柔軟的唇。
皎潔的月光傾灑而下,流螢環繞飛舞,夜風吹拂,樹影婆娑。
團扇“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謝行之攔腰抱起月吟。
寢屋的門打開又關上,點點燭火氤氳出曖昧的氣氛。
羅帳垂落,阻了帳內的光景,倒能映出朦朧的身影……
夜色漸深,謝行之俯身看著眼尾嬌紅的月吟。
一滴汗珠順著他英挺的鼻梁滑至鼻尖,轉眼間滴落到月吟白皙的鎖骨。
她身子輕顫,被灼熱的汗珠燙了一下,氣息在這一刻急促了幾分,放于謝行之發間的手本能地抓住他的頭發。
謝行之呼吸一窒,汗珠順著喉結滑落,眼底泛起一片洶意。
他掌心攢了兩團,嗓音喑啞得不像話,在月吟耳畔低聲道:“養了些時日,是比前陣子好多了。”
月吟臉上一熱,欲推開謝行之,但還是晚了一步。
夏日里晚熟的大櫻桃比蜜桃還要清甜,讓人垂涎欲滴,引人采擷。
枝梢垂掛的櫻桃被謝行之輕而易舉摘碰到了,柔軟的唇貼在櫻桃外皮上,輕輕一嗅,香甜縈繞在呼吸間。
……
風吹云散,燭殘光暗,皎潔的月光從窗柩照進來,搖搖晃晃的梨木花雕搖椅慢慢停了下來。
搖椅上方才還在的人影一時間消失不見。
四下寂靜,唯有呼吸聲一陣接著一陣。
月吟唇瓣翕張,渙散的目光看著身前的人。
烏黑的長發灑落在軟枕上,宛如在水中隨水散開的烏藻,謝行之長指穿過她柔順的烏發,輕輕撫摸。
指端又落到她白皙鎖骨上的一抹紅痕,指腹摩挲著。
須臾后,謝行之的吻落到她側頸,重復方才的種種。
月吟從前對腹中的湯湯水水懼怕,宛如又是在吃飯時,被謝行之逼著喝下一碗接一碗的羹湯,腹中脹鼓鼓的。
但時間一久,月吟也不惱謝行之了。
月吟額上汗涔涔,粉白的纖指推了推謝行之肩頭,聲音綿軟,“夫君,軟枕!
謝行之目光流轉,看向她次次都讓他拿來墊在月要下的軟枕,目光一頓。
月吟又推了推他,催促道:“夫君,行之哥哥!
聲音拉得有些長,帶著些許撒嬌的味道。
謝行之:“真能行?”
月吟原本是不打算細說的,但謝行之久久沒有動作,她又疲憊得不想動彈,便只好跟謝行之坦白。
月吟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頭,小聲說道:“穩婆就是這樣說的。”
月吟擔心時間久了便白費了,探身親了親謝行之的唇,婉聲撒嬌道:“夫君,你快拿軟枕過來。”
謝行之氣息重了些,伸手從一旁拿過軟枕,順勢墊在月吟說的那地方。
時光如流水,不知不覺間四月已經接近尾聲,眨眼便到了五月初五端午節。
每年的端午節,必不可少的便是龍舟賽了。
以往在揚州時,月吟都會和柳婉星一起去湖邊看熱鬧非凡的龍舟賽。
月吟早早便醒了,她穿了件清新婉麗的水綠色襦裙,讓玉盞梳了個好看的發髻,但出發去看龍舟賽前,她還有件重要的事情沒做。
清明插柳,端午插艾,寢屋的房門上早插上了當日現摘的艾葉和菖蒲。
月吟將提前做好的艾草香囊送給謝行之,“夫君,端午安康,驅惡辟邪。”
湖藍色的香囊繡著栩栩如生的艾葉。
謝行之笑道:“勞煩夫人幫我系上!
他好似知道會收到月吟送了艾草香囊一樣,腰間除了一塊隨身攜帶的玉佩外,空空如也。
月吟低頭,將親手做的艾草香囊系到謝行之腰間。
謝行之的手指理了理穗子,眼底露出柔和的笑意。
他牽住月吟的手,同她十指緊扣,攜她出府去看熱鬧的龍舟賽。
所有馬車到臨湖一里地的距離便被攔了下來。
湖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喧囂的人聲此起彼伏。
孩童被父親架在肩頭穿梭在人來人往的人群中,也有孩童手里拿著彩色風車被家人牽著往前走,主道邊賣糕點茶水的攤位圍滿了人,商販肩頭扛著糖葫蘆靶沿路吆喝叫賣。
龍舟賽還未開始,便有人坐莊攢局,壓哪家的龍舟勝出,圍觀的眾人分析得頭頭是道。
路過的時候,月吟聽了一耳朵,但人實在是太多了,她便沒去湊熱鬧。倘若是在揚州,她和柳婉星定要去碰碰運氣,說不準就碰對了。
越往看臺邊走,人越擠,有些寸步難行,一不留神便被擠散了。謝行之遒勁有力的手臂攬住月吟的肩頭,帶著她往看臺那邊去。
禮部早便預留出了王公貴族的觀看席位,偌大的長亭外有侍衛把守,閑雜人等止步于此。
每個席位之間用屏風隔斷,左右兩邊私密性極好。
侍從領著兩人到安排好的席位,謝行之牽著月吟落座。
碧綠的柳枝垂落湖面,陽光下的湖面波光粼粼。湖面寬闊,各式各樣的龍船有序地排在浮漂前,龍船上的劃手們精神矍鑠,單看著便知是選出來的身手矯捷的人。
月吟數了數,今日參賽的龍舟共有八艘。八艘龍舟上都系著代表自己顏色的彩旗和隊名。
月吟搖了搖團扇,送來一陣清涼的風,頓覺沁涼。
席間的桌上擺些吃食和茶水,月吟沒想到竟還有清甜可口的荔枝。
月吟看著琉璃盞里放著的一串荔枝,有些好奇,“這才五月初,還不到吃荔枝的時候,怎么這琉璃盞里還有荔枝!
謝行之對月吟喜歡吃的食物一清二楚,此時已經旋了顆新鮮荔枝下來,凈了手,正剝這荔枝皮。
“快馬加鞭運過來的,每年皆是如此!
瑩白剔透的荔枝果肉圓圓的,但荔枝核還在果肉里,謝行之將剝皮的荔枝放在小碟子里,用提前準備好的銀叉取出荔枝核。
他動作儒雅,荔枝果肉倒也還算完整,他的手也沒有弄臟。
謝行之將剝好的荔枝果肉遞到月吟嘴邊,“夫人,請吃荔枝。”
月吟看著小碟子里瑩白剔透又干凈的荔枝,想著這荔枝是謝行之親手剝出來的,她心中忽而一陣悸動,尚未吃著荔枝,便已經嘗到甜意了。
月吟就著謝行之遞來,低頭將香甜的荔枝果肉咬進嘴里。
她拿起團扇,遮住下半張臉,細嚼慢咽。
果肉入口,綿軟清甜,荔枝汁水充沛,讓人吃了一口還想吃第二口。
月吟嘴里的荔枝剛咽下去,放下團扇的時候,謝行之便將又剝皮去核的荔枝果肉遞了過來。
月吟微愣,也不矯情了,吃著他剝好的荔枝,白嫩的香腮鼓了鼓,小口吃著荔枝。
這時的她自然也注意到了謝行之投過來的目光,她耳根微紅,將頭微微偏了些,避免和謝行之的目光相撞。
不知是不是錯覺,月吟總覺謝行之剝出來喂給她吃的荔枝越吃越甜。
倘若這荔枝是放在冰鑒里,那便更加沁甜可口了。
可惜月吟如今的身子,不宜吃寒冷的食物,她已經很久沒有碰過冰鎮的吃食了。
面對謝行之一個接一個剝來的荔枝,月吟也不好意思一直吃下去。
琉璃盞里的荔枝紅綠相間,是皮薄核小的妃子笑。
龍舟賽還沒開始,月吟挑了一顆最大的荔枝,笑著對謝行之道:“我也給夫君剝一個!
謝行之放下手中的東西,回身坐好,“那邊勞煩夫人了!
月吟凈了手,慢條斯理剝著手里的荔枝,也學著謝行之的精細模樣用銀叉把荔枝果肉的核剔出來。
“喏!
月吟雙手捧著小碟子里剝好的荔枝果肉,遞了過去,“夫君嘗嘗!
謝行之沒有動作,目光流轉,落在月吟捧著小碟子的手上。
月吟看了一眼,大抵明白了,于是親手把那荔枝喂到謝行之口中。
謝行之咬入口中,細嚼慢咽。
月吟收了收,臉跟著熱了起來,慶幸左右都是用屏風隔起來的,否則她才不會喂謝行之吃了那荔枝。
倏地,響亮的鑼鼓聲響起,龍舟賽開始了。
只見八艘龍舟如離弦的箭,從浮漂處飛馳出去,鼓聲如雷。龍舟上劃著船槳的赤膊男子們配合著各自龍舟的鼓點,奮力劃槳,水花四濺,氣勢磅礴。
湖邊圍觀的百姓們的加油吶喊,一時間人聲喧囂。
眼前的龍舟飛馳而過,謝行之看向月吟,“夫人覺得哪支賽隊會奪魁?壓一個!
月吟看了眼湖面上你追我趕的龍舟,沒到最后一刻,誰也不知哪支龍舟最先到達目的地。
月吟興致缺缺,“就我們兩個壓,不好玩!
謝行之捏了捏月吟的臉頰,笑道:“加上彩頭不就好玩了?”
謝行之頓了頓,繼續說道:“這彩頭么,就是輸家對贏家提出來的一件事,言聽計從。”
月吟略過思忖,點了點頭。她將目光放在湖中競劃的龍舟上,指向一處,“喏,夫君,我壓這一支賽隊,龍頭上掛這紅旗的!
謝行之拿起折扇,遙指另一邊,“那我便壓這掛了藍旗的,目前位居第三!
兩人壓了賽隊后,整場龍舟賽頓時變得重要了起來。月吟幾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壓的賽隊上,心跟著緊張起來,默默祈禱。
然而事與愿違,差一點,就差一點,月吟壓的賽隊便贏了。
謝行之壓的賽隊奪得頭籌。
他搖了搖折扇,含笑看向泄氣的月吟。
“唰”的一聲,謝行之收了折扇,給月吟剝了顆荔枝,喂到她嘴邊,低聲道:“我可舍不得使喚夫人。”
月吟細細回想,還真和謝行之說的一樣,于是便沒把這場輸贏記掛在心上。
臨近中午,天氣炎熱,龍舟賽過后,兩人閑逛一陣便打道回府了。
端午這日,百草皆是藥,家家戶戶都采了鮮艾草、菖蒲、佩蘭、藿香、丁香、厚樸等藥草加水燒開,用以沐浴,祛病健體、清熱解毒。
月吟上午看龍舟賽出了些汗,身上黏黏的,不舒服,吃罷午膳,休息片刻后,便準備去沐浴了。
丫鬟們將提前準備好的百草藥湯倒入浴桶里,濃郁的草藥味撲面而來。
“你們都下去罷。”
月吟沐浴不喜歡有人伺候,便遣凈室里的丫鬟。
午后的日頭正盛,也是正熱的時候,加之浴桶里熱氣騰騰的藥草湯澡,月吟很快又出汗了,但疲乏在慢慢消失。
月吟纖纖玉臂搭在浴桶邊,忽而聽見凈室有陣腳步聲,她以為是玉盞進來了,回過頭去正欲讓玉盞退下的話僵在嘴邊。
來凈室的是一身褻衣的謝行之。
月吟忙捂住心口,背過身去把身子縮到藥草水面以下。
月吟探出個黑乎乎的小腦袋,臉上紅霞飛,羞赧道:“夫君且再等等,我還沒洗完!
謝行之步子未停,往浴桶邊走,“那便一起洗吧。”
這偌大浴桶是新打造的,容納兩人綽綽有余,且他們并不是第一次在浴桶共浴。
話音剛落,月吟耳邊響起衣服的窸窣聲,她腦中一片轟鳴,一顆心緊到了嗓子眼。
隨著謝行之踏進浴桶,百草湯澡溢出浴桶,月吟被他長臂一攬,便攬到了懷中。
月吟羞赧不已,脖子泛起一片赤紅,掌心推搡著謝行之的肩頭,“別,如今還是白日!
謝行之垂眸看向羞臊的她,目光一頓,而后他忽然起身,藥水嘩啦濺起。月吟急急抬手掩住視線,一點都不能看。
謝行之取了一段紅色綢布,坐回浴桶中。
他將這紅色綢布遮住月吟的眼睛,綁在她腦后,系了個蝴蝶結。
紅綢壓著烏發,更襯她皎白的膚色。
“如此一來,夫人看見的便是片漆黑了,”謝行之在月吟耳畔低語,“晝去,夜至!
眼睛被蒙住,月吟看見的并非是一片漆黑,而是些許泛著紅色的光影。
視覺受阻,感官便在這一瞬間放大,她心里越發緊張了,尤其是溫熱的百草浴水流過她肌膚時,謝行之的掌也隨之而來,她心里七上八下,猜不到謝行之的手下一刻會落在何處。
謝行之的吻襲來,月吟的唇被他銜住,嚶嚀出聲。
什么也看不見的她抬起手臂,纖白長指摩挲著穿入謝行之的發間,本能地將他的頭推入她懷里。
百草浴水泛起一圈圈浪花。浪花擊打著浴桶桶壁,又從浴桶溢出。
潺潺流水從翕張的縫隙邊緣流出,謝行之拿出的長塞將流水堵住。
凈室中大有水漫金山的架勢。
【作者有話說】
周六見~
感謝在20240219 17:14:5420240222 17:59: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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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70章 番外五
◎婚后日!
六月仲夏,熱浪滾滾,暑氣炎炎。
定遠侯府錦汐湖的荷花開了。
水榭亭依水而建,一邊是隨風搖曳的柳枝,一邊是碧波蕩漾的荷葉,綠蔭環繞,蟬鳴蛙叫。
采蓮的仆人劃著一葉小舟穿梭在蓮湖,船槳攪動,泛起一圈圈漣漪。
謝行之坐在畫案旁,皓白長指握著一支畫筆,在畫卷上勾勒。他忽而抬頭看著湖面盛開的粉白荷花,忽而低頭專注作畫。
微風拂過,帶來片刻的涼爽,解暑清涼。波光粼粼的湖面泛起陣陣漣漪,碧綠的荷葉迎風翻滾。
月吟坐在水榭亭的美人靠上,纖纖手臂搭在欄桿上,身子前傾,下頜枕著手臂,她手里拿著的團扇輕輕扇動,目光遠眺,靜靜賞著一湖綻放的荷花。
一襲輕紫羅煙裙單薄涼爽,她身姿婀娜,千嬌百媚。
“夫君畫得如何了?”
月吟看著隨風微動的荷葉,扇了扇團扇,慵懶地問道。
謝行之視線從畫卷上挪向那婀娜的身姿,他視線頓了頓,淡聲回道:“尚欠缺幾筆修飾。”
月吟起身,剛好與謝行之的視線撞了個正著,愣怔片刻,她低頭整理裙裾,待那略帶灼熱的視線挪開,她才走了過去。
宣紙陳鋪在畫案上,謝行之畫的大抵是雨后的景致。碧綠的荷葉上淌著幾滴晶瑩的水珠,并蒂的粉白荷花清新淡雅,一朵荷花開得正盛,一朵則是含苞待放。
就連被花瓣簇擁著的嫩黃花蕊,也被謝行之畫了出來,仿佛能聞到荷花淡雅的花香。
月吟揚唇笑了笑,謝行之素來喜好丹青,兩朵荷花經他的畫筆,變得栩栩如生,仿佛是雨過天晴時剛從湖里摘下來的一樣。
月吟將團扇放到畫案上,毫不吝惜夸贊道:“夫君畫得真好看,再修飾幾筆,這幅畫便作好了,屆時這畫掛在書房,賞心悅目。”
筆尖蘸了蘸顏料,謝行之提筆在宣紙上勾勒畫中細節。
月吟在一旁靜靜看著。
炙熱的陽光照入水榭亭中,兩道湊得近的影子斜斜映在地上,溫馨親昵。
畫案上放了茶點和荔枝。
荔枝外皮紅綠相間,是汁多果甜的妃子笑,果枝上還帶著幾片葉子。
月吟旋了一顆果枝上的妃子笑下來,沿著荔枝外皮那道線輕輕一掰,荔枝皮便被輕松分開了,露出瑩白剔透的荔枝果肉。
沒有銀叉,月吟便沒去掉荔枝核。她將荔枝果肉遞過去,示意謝行之吃。
“謝謝夫人!
謝行之低頭,就這月吟遞過來的手,將荔枝果肉。哺。入口中。
果肉綿軟多汁,入口清甜,唇齒留香。
最后一筆畫完,謝行之將筆擱在瓷白筆托上,看向月吟,說道:“勞夫人幫我落章!
月吟倒是很樂意幫謝行之在畫上落下閑章,笑著應了下來。
畫案上放有兩個閑章,都是謝行之用過的,月吟問道:“夫君要用哪款閑章?”
謝行之驀地伸手,拉著月吟纖白手腕,抱她坐在膝上,手臂挽著她的細腰,回了她的話,“夫人便用右邊的閑章。”
月吟拿起閑章在鮮紅的印泥上蘸了蘸,纖白手指落在畫卷的空白處,仰頭對上謝行之的眸子,尋問道:“閑章落在這處可好?”
“一切都依夫人!
謝行之握住她拿閑章的手,帶著她將閑章落在她指的處空白地方。
閑章拿起,干凈的畫卷上有了鮮艷的印章。
一幅荷花圖栩栩如生,讓人賞心悅目,加之有了這兩人一同落下的一印章,這畫頓時不一樣了。
謝行之的手挽著月吟纖細的腰肢,似乎并不打算放她下去。
“夫人在畫卷上提字,如何?”謝行之說道。
左右謝行之一時半會兒也會放她下去,月吟沒拒絕,坐在謝行之的膝上,拿起紫毫筆。
筆鋒蘸了些墨汁,月吟思索片刻,即興想了兩句詞。她一手理著寬大的衣袖,一手握筆題詞。
她存了些私心,在那枚鮮艷印章的上方寫下題詞。
字跡娟秀,工整整齊。
謝行之笑了笑,握住她拿筆的手,“為夫想到了下半句,與夫人這兩句甚配!
言罷,謝行之帶著月吟的手,宛如手把手教寫字一樣,一筆一畫寫下幾行字。
婉麗和豪放,兩種不一樣的字跡并排在一起,在謝行之眼中是別樣的意味。
清風拂來,夾雜著碧荷的清新氣息,有些涼爽。
清爽的湖風吹動月吟面龐的碎發,發絲在陽光下金燦燦的。
謝行之斂去她吹亂的發絲,垂眸看著她姣好的側顏。
薄妝桃顏,香腮白嫩,臉龐細小的茸毛清晰可見,整個人越發水靈了。
謝行之指腹摩挲著她側腰,眸含春風,唇上勾勒出一抹笑意。
微風不燥,歲序靜好。
夜幕降臨,將白日里的炎炎暑氣散去一些,但還是有些悶熱,清脆的蟲鳴蛙叫,一聲接著一聲,咋一刻略顯聒噪。
月吟和謝行之在院子里散了一圈步,吹了陣涼爽的夜風,等那股悶熱散去后,這才回了寢屋。
沐浴之后,月吟換了件單薄的衣衫,她坐在蒲團上,在梳妝臺前梳著烏發,恰逢這時謝行之拿了個長長的錦盒走來。
篦子梳著發尾,月吟好奇問道:“夫君拿的什么?”
謝行之笑了笑,在月吟身后盤腿席地而坐,將錦盒從她身側,遞過去,“夫人打開看看便知曉了!
月吟放下篦子,有些期待地接過長長的錦盒,只覺謝行之是在賣關子。
月吟打開錦盒,愣了一陣,轉過身去,不甚明白地看向謝行之。
錦盒里裝了白天作畫的筆和顏料。
“夫君這是……?”
謝行之的手指理了月吟披散著的烏發在掌心,隨手從梳妝臺上拿了支簪子,替她綰了發髻。
謝行之綰好發髻,看著她說道:“夫人可還記得端午節龍舟賽的彩頭?”
回憶涌上心頭,月吟驟然一愣,莫名有種不詳的預感從心里生出來,警惕地看著面前溫文爾雅的男子。她手里捧著的錦盒,此刻仿佛燙手山芋一樣。
月吟心里沒底,但從他眼底溫潤的笑中,隱約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夫君想做甚?”
謝行之溫潤含笑的目光在她單薄的衣衫上逡巡,沐浴之后她擦的精油帶著淡雅的甜香味。
“給夫人作畫!敝x行之說道,溫熱的手指停留在她衣襟,指端一撥,便輕而易舉地將衣襟撩開。
薄衣之下,膚若凝脂,吹彈可破。
桃夭色小衣在薄衣里若隱若現,裹著的豐。盈惹人采擷。
玉骨冰姿,瑩白潤澤的肌膚,嫩得宛如能掐出水來。
瑩潤如玉的雪背,用做宣紙也是極好的,乃上乘之料。
單薄的衣衫堆疊在腰間,月吟趴伏在梳妝臺前,纖纖玉臂挽著褪下的衣袖,盡顯出曼妙的身姿。她胸前墊了個柔軟的墊子,趴伏在梳妝臺的邊沿倒也不會硌得疼。
金簪挽起的發髻松松散散,幾縷烏發垂落,發稍輕輕掃過白皙的鎖骨。
謝行之坐在月吟身后,高大的身影籠罩著她。
謝行之左手按住月吟渾圓小巧的肩頭,骨節分明的皓白長指握著畫筆,在雪肌宣紙上細細作畫。
筆鋒蘸了特制的顏料,在雪肌宣紙上游走。夏夜溫燥,但濕潤的筆鋒落下,卻讓月吟心頭一顫,呼吸也緊了幾分,雪背上的觸感在靜謐的夜里被無限放大,酥酥麻麻的癢意登時遍布全身,她腦中緊繃著一根弦,纖指揪住軟墊。
紅唇輕咬,將一聲聲呼之欲出的嚶嚀藏進喉間。
玉骨冰姿的雪背在筆鋒的勾勒下,已然有了一朵荷花的輪廓。粉白的花瓣包裹著嫩黃的花蕊,蓮蓬尚未長成,是朵剛綻放的荷花。
夜里起了一陣風,月吟肩頭有了涼意,身子下意識顫了顫,回過頭去想說什么,然而紅唇甫一剛動,提筆作畫的謝行之指腹按住她的唇。
“別動,紙上荷花尚需幾筆修飾。”謝行之的指腹染幾分濡意,他眸色忽而暗了些許。
月吟回轉身子,纖指抱住軟墊,半個身子趴伏在梳妝臺前。
清晰的鏡子中照出兩道人影,月吟面色赤紅,隨著濕潤筆鋒的游走,羞恥感頓時席卷全身。
夢里發生的情景,和現實逐漸重合。月吟埋下頭去,不敢看鏡子里作畫的身影,眼睛里慢慢聚了層水霧,視線模糊不清。
謝行之的長指按住堆疊的衣衫,指腹往下一按,瑩白如玉的背脊展露無余。
玲瓏腰線映入眼簾。
接連吃了兩個月的藥膳,她的身子愈發豐腴了,嫵媚動人。
一幅清新婉麗的出水芙蓉圖映入眼簾,謝行之握著筆桿,筆鋒落在花瓣底端,順著背脊勾勒而下,纖纖荷梗躍然紙上。
背脊連著尾椎骨,筆鋒驟然頓住,像是謝行之在思索是否要繼續作畫,又像是他故意的。
“夫君。”
只聽月吟喊了謝行之一聲,嗓音因害怕而發抖。
“別!痹乱鞯男木o到嗓子眼兒,轉過過去看謝行之,出了冷汗的手指背過身去握住謝行之手腕。
瀲滟的眸子含了層水霧,咬著唇瓣,怯怯地看著謝行之。
謝行之放下畫筆,眼底噙了抹意味深長的笑,俯身在月吟的耳邊低語,“夫人想什么呢,畫筆豈能那樣使用!
謝行之反握住月吟的手,握住她纖長的手指,指腹摩挲著她剪短的指甲,說道:“夫人近來乖順,指甲長了,知道剪短。”
月吟心驚膽顫,更不敢隨便動彈了,便由著謝行之握著她的手指。
“夫人來看這幅畫。”
謝行之抱轉月吟入懷,胸膛撲了馨香,撩人心懷。
月吟扭過頭去,羅裙輕解,鏡子里映出潔白的背,上面畫著綻放的荷花,花瓣上的水珠清晰可見,宛如剛從水中長出來的一樣。
她的臉頰不禁紅了起來,羞臊地回過頭,下頜伏在謝行之肩頭,輕輕咬著唇瓣。
月吟纖指揪著謝行之衣襟,他真討厭吶。
月吟擔心地問出聲,“顏料能洗下來了么?”
謝行之的手繞到月吟身后,滾燙的指端落于畫紙上的粉白荷花,順著勾勒出的荷梗慢慢撫下,指端最后停留在荷梗消失的地方,靜止著沒有離開。
月吟的肩膀顫了顫,揪著謝行之衣襟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懸著的心一直沒有放下來。
指端分毫未動,謝行之的指腹在荷梗末端打圈。月吟雙膝下意識并攏,抿唇嗔看他一眼。
謝行之低頭親了親月吟的唇瓣,這才回了她方才的問題,“顏料一洗便掉,夫人且安心。”
話音剛落,謝行之的長指將堆疊的衣衫壓下。
他以指為畫筆,將沒有畫完的荷梗,一筆畫下……
鏡子里映出的身影清晰可見,盛開的荷花宛如被折了花枝,花瓣上的水珠猶似滴落。
燭火搖曳,昏黃的屋子里曖昧橫生,一陣接一陣的呼吸聲打破夜的靜謐。
靜放在梳妝臺上的瓶子被謝行之打翻,瓶口潺潺流水,攢聚的水漬沿著臺面緩緩流下,滴在月吟足尖蜷縮的軟墊上。
月吟額上是密密匝匝的汗,纖臂環住謝行之脖頸,即便是指甲剪短了,依舊能在他后背抓出幾道紅痕。
雪紙之上的荷花顏料暫時沒被沖洗干凈,但一直養著的兩朵含苞待放的粉白菡萏倒是被謝行之照顧周到,細琢輕撫。
月吟驀地咬住謝行之的肩頭,嗚咽著哭出聲來。
謝行之悶哼一聲,漸紅的眼尾看著鏡子,喉結動了動,忽而將淚睫低垂的月吟抱轉。
謝行之拿過軟墊,放在梳妝臺邊沿。
月吟枕著軟墊,一抬頭便正對梳妝鏡,淚眼婆娑中看見最不想看的一幕,低低哭出聲來。
她淡粉的面頰上淌淚,發髻散亂,頭上僅有的一支金簪搖搖欲墜,仿佛下一刻綰發的金簪就要掉下。
謝行之握住月吟的手指,按在梳妝臺臺面上,另一只手落在顏料作畫的荷梗末端。
謝行之低首,面頰蹭了蹭月吟發燙的面頰,沾了一汪清淚,他啟唇,輕聲哄她。
“為夫待會兒親自幫夫人將荷花顏料洗掉!
他皓白的長指輕撫淺綠荷梗,蜿蜒而下,欲折了他親手畫好的荷花。
月吟伏在軟墊上,碰到軟墊被濡濕的一片,小巧白皙的足尖不禁蜷縮,臉上浮出一抹嬌紅。
她別過頭去,不看鏡子。
謝行之輕笑一聲,低頭吻上她翕動的紅唇,將她哭訴的所有聲音都咽了下去。
芙蓉出水,粉妝玉琢,美不勝收。
月影如鉤,清暉洋洋灑灑地照入屋中,只映得人影交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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