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 81 章
阮越情緒平靜下來才能開口說:“他們下飛機坐了車, 高速路上遇到追尾了。”
盧驕還抱著他,眼里流露出不忍。他簡直不敢想象阮越收到消息的時候是什么心情,尤其是想到昨天對方還期待地和自己說父母要回來的事情。
他拍了拍阮越的肩膀, 安撫他:“不會有事的。”
“嗯……”阮越的聲音帶著鼻音,靠著他閉上眼睛。
過了一會兒, 阮越才松手, 推了推他, 低聲說:“你起來吧, 別蹲得腿酸。”
盧驕坐到他旁邊, 但還是拉著阮越的手沒放。
手術室門口的紅燈還亮著沒有停,像警示燈一樣刺目。
盧驕輕聲問:“用不用喊我爸媽過來幫忙?”
他也不知道這個時候,除了陪伴以外,他還能幫上阮越什么。
阮越搖頭, “不用了。”他說著又扭頭看盧驕, 盡管眼眶還能看到泛紅的痕跡,但情緒已經穩(wěn)定下來。他推了推盧驕,說:“你回去吧,我剛才……我剛才只是太慌了, 才給你打電話, 讓你白跑一趟了。”
“別說傻話了, ”盧驕有些無奈, “你這樣我怎么放心回去?我今晚沒別的事,陪著你就是了。”
阮越還想說什么, 這時候旁邊走過來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 湊過來開口:“小阮總, 我們那個項目——”
“嗶——”
手術室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聲響,打斷對方說一半的話, 所有人齊齊看過去。
手術室門打開,戴著口罩的醫(yī)生走了出來,問:“誰是家屬?”
阮越立刻站起來走上前,急促地開口:“我是!醫(yī)生,現在情況怎樣了?”
盧驕也連忙跟過去,手微微扶著阮越。他扭過頭去看其他圍上來的人,他過來的時候眼里只有阮越,沒有注意到手術室外其他人,這會兒才發(fā)現聚集了好幾個人,只是都穿著正裝,不像家屬,更像公司的人。
“都還在搶救中。你是病患的什么人?”
“我是他們兒子。”
“你——你成年了嗎?”醫(yī)生瞄了一眼阮越身上的校服,問道。
阮越心里有種不妙的感覺,他忍著不安,感覺到盧驕恰好握住他的手臂,望了對方一眼,才看向醫(yī)生,保持鎮(zhèn)定回答:“我成年了。”
醫(yī)生示意旁邊的護士,把手里的文件遞過去,說:“那你簽一下手術同意書。”
盧驕感覺到阮越的手在顫抖,他另一只手連忙扶住阮越的肩膀,看阮越瞪大眼睛呆滯住,盧驕忍不住開口問:“是搶救有什么問題,才需要簽署嗎?”
醫(yī)生回答:“不是的,手術總會有一定的風險,剛才急著搶救,現在需要補上。家屬需要知情手術存在風險并接受,我們才能繼續(xù)搶救。”
阮越立刻開口:“我這就簽!”他接過文件的手都在顫抖,盧驕低頭看,向來書寫漂亮工整的人,簽出抖得厲害的名字。
醫(yī)生接過確認無誤,看阮越的神色,似乎清楚他想說什么,只是開口說:“你放心,我們會對每一條生命負責的。”
醫(yī)護人員重新回手術室,門口的燈還是繼續(xù)刺目的亮著,一閃一閃與急促的呼吸幾乎同頻。
盧驕扶著阮越,低聲說:“我們坐著吧。”
阮越點頭,由著他的動作,拉著自己回到座椅上。
他們剛一坐下,同樣站在手術室外等候的幾個人立刻圍了上來。
先前話說一半的中年人率先開口:“小阮總,我們那個項目真的很急,就等公章簽名批下來了。”
另一個女人擠上前來:“我的事情才急,周末的活動場地還沒批示,現在需要阮總確定。”
她話還沒說完,又一個男人開口:“股東那邊在等著情況,萬一不測,阮總和夫人的股份會怎么處理,股東大會那邊需要知情。”
那女人忍不住說:“什么不測?別亂說話!”
“那這也是以防萬一,我只是負責傳話,小阮總,您看……”
等候區(qū)已經足夠吵鬧,幾個人的聲音吱吱喳喳一同響起,嘈雜的效果更是格外明顯,連旁邊其他手術室外等候的家屬,都忍不住把頭伸長過來,看看上演著什么豪門恩怨。
阮越皺著眉頭,情緒有些不耐,他還沒開口說話,盧驕已經忍不住站起來,伸長手臂直接把幾個人攔住,他們不僅說話聲音越來越大試圖蓋過其他人,而且爭吵到情緒激動的時候,已經一個個要往阮越身上擠。
盧驕胳膊一擋,幾個人才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訕訕地退后,安靜了下來。
盧驕扭頭看向阮越,他什么都不懂,只能低聲問阮越:“哪些是現在非處理不可的事情嗎?”
阮越還沒回答,那幾個人立刻又想擠上來。“我的事十萬火急!”“我這邊的項目就等著批示了!”
“都安靜點!”盧驕忍不住又瞪了一眼,他皺著眉表情顯得格外兇,看著是個年紀不大的青少年,也愣是帶了一股讓人忽視不得的威壓,被他一吼這幾人才終于徹底閉嘴。
護士在旁邊提醒:“不要在醫(yī)院里打架啊,等候區(qū)都安靜點,不要影響其他病人休息。”
阮越拉了拉盧驕的衣角,輕聲說:“你坐下。”他面上已經不怎么能看到之前的情緒失控了,語氣平靜了許多,“一個一個來,陳總監(jiān),你們部門的項目撥款申請財務通過的文件留下,周一給你蓋章。”
最先開腔的那個中年男人立刻著急起來:“怎么還要周一?”
阮越冷冷地問:“周末誰給你大額匯款?”他說著瞥了對方兩手空空,又問:“你沒拿文件要蓋什么章?”
對方氣勢弱了幾分,躊躇著回答:“財務那邊說要總裁辦的公章才能通過……”
阮越明顯嗤笑一聲:“那你讓財務去找我爸的助理確認。”
男人眼神閃爍,明顯謊言被拆穿編不下去,旁邊的女人擠開他,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你有毛病吧?撥款沒批下來這都敢說謊,浪費老娘的時間。”她唾棄完對方,轉過頭又對阮越眉開眼笑,“越總,我們這邊周末活動的場地需要確認,劉特助說他不能替阮總做決定,您看看您這邊……?”
阮越朝著對方伸手:“什么活動,文件給我看一下。”
對方立刻把準備的文件遞過去,還翻開解釋了起來。“就是年初的項目……”
盧驕坐在旁邊看著,阮越已經恢復冷靜,有條不紊地一一處理。他還穿著校服,卻全然不像一個普通的高中生,而公司的人和他說話,隨著交流深入,語氣都恭敬幾分,也沒人敢趁這個時機糊弄他了。
這樣更成熟的阮越是在學校里罕見的一面,和阮越交流的人還有的擔心機密泄露,把文件給阮越看的時候警惕地遮掩住盧驕的視線。
盧驕內心毫無波瀾,畢竟他旁聽著也什么都聽不懂,根本不存在公司機密被他泄露的可能性……
他真的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而已。
盧驕忍不住佩服著阮越,也擔心地注意著他,生怕阮越累到。
可直到最后一個人的事項處理完,阮越也沒露出疲憊的表情。
剛才圍在手術室門口的人不少,但是隨著自己手頭的問題解決,也都依次離開,周圍逐漸空蕩起來。
盧驕看著這些人逐漸離開,只剩下一個西裝革履的青年,對方從剛才都沒有圍上來過,但又一直看著他們這邊。
盧驕剛想問阮越認不認識對方,青年注意到他的視線,就笑著主動說:“我是負責阮先生和阮太太遺囑遺產事項的律師,我想現在應該不需要我出面做什么。”
盧驕沉默了片刻,只能干笑著點頭回應,心想著最好不需要出面。
這時候手術室那邊突然傳來聲響,阮越正想站起來,醫(yī)生已經走了過來,說:“兩位病人還沒徹底脫離危險期,手術還在進行,家屬先辦理下手續(xù),手術結束后最好在ICU觀察一段時間,家屬需要先準備好預算。”醫(yī)生說著,遲疑著問:“……沒有其他年長的家屬嗎?”
阮越平靜地回答:“我能負責,我去繳費。”
醫(yī)生遲疑著看向衣冠楚楚的律師先生,不過對方只是微笑以對。
阮越站起身,低聲和律師說:“林哥,麻煩你去看看司機那邊的情況,手術費用我一并繳了,然后看看肇事者那邊交涉得怎樣了。”
律師點頭應聲:“好的。”
一系列事情都忙完,甚至警察來處理這起交通意外,阮越都在眾人懷疑的注視中冷靜地交涉完一切。
司機已經脫離危險,但還在昏迷中;而肇事者酗酒導致的連環(huán)追尾車禍,需要擔負重大的刑事責任,現在已經拘留,阮越沒心思去管,只能讓專業(yè)的律師去處理。
此時已經過了深夜十二點,手術室那邊才熄燈,宣布手術結束,但還要進入ICU觀察,還沒完全脫離危險。
ICU在醫(yī)院另一棟大樓,醫(yī)護人員出來通知完,就要進行專業(yè)的轉移,走內部的通道,他們只能自己過去那邊才能看到。
連律師都離開了,兩人默默地走出急診樓,才感覺到九月的深夜已經有幾分秋寒。
盧驕本來有些犯困,被涼風一吹都清醒大半,扭頭看向阮越。阮越穿著夏季校服,比他單薄,可他也沒法把身上的連帽衫扒下來給阮越穿。
盧驕遲疑了片刻,向阮越伸手,問他:“你冷嗎?要不要取個暖?”
幾乎在他開口的同時,阮越也看向他說:“這么晚了,你要不先回去?”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愣住。
盧驕僵在半空的手遲疑地收了回去,聲音不覺低落幾分:“抱歉,我什么忙也沒幫上你。”
“不、不是,”阮越脫口而出,頓了頓才接著說,“謝謝你特地過來陪我……真的!”
他的眼神很認真,不過盧驕只是輕聲地點頭應了一聲,又說:“我和家里說了今晚可能不回去,你要是不嫌棄我什么都幫不上,就讓我陪著你吧。”他抓了抓頭發(fā),有些不自在地說,還補充,“……如果你不嫌我礙手礙腳。”
阮越急促了幾分,忍不住反駁他:“才沒有,我根本沒有這么想!我是怕你覺得無聊……”
“我沒有覺得無聊。”盧驕縮回去的手又重新伸過去,甚至沒等阮越做出什么反應,就包住他的手,說:“太冷了,你手好涼,我們快過去吧。”
他發(fā)燙的手心直接包住阮越的手背,手指彎曲握緊,連手腕都貼著傳遞著灼熱的體溫。
阮越沒掙脫,垂眸輕輕地應了一聲,跟著盧驕加快了腳步往住院樓走去。
ICU只能隔著玻璃往里頭看,剛轉移過來的人周圍還圍住醫(yī)護人員在處理各種機器和看各種指標。
躺在病床上的人遠遠地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戴著氧氣罩。
阮越隔著玻璃也緊緊貼上去盯著看,盧驕悄悄扭頭去看他,才發(fā)現他又紅了眼眶。
他從沒覺得自己的語言能力像今晚這樣貧瘠,只能干巴巴地說:“放心,不會有事的。”
阮越小小地抽了抽鼻子,抿著嘴唇小聲地應了一聲。
醫(yī)護人員處理完離開ICU,留下的話也是等候觀察結果,等蘇醒后檢查各項指標沒問題,就可以算是徹底脫離危險,剩下就是住院靜養(yǎng)了。
重癥病房外面有休息室,兩人可以去那邊等候守夜。
值夜班的護士小姑娘好奇地看著他倆,兩人明顯面孔青澀,周圍又不見其他長輩。在醫(yī)院里什么生離死別都見慣了,但小護士還是同情心作祟,湊過去小聲說:“你們今晚守夜嗎?給你們兄弟倆騰張折疊床吧。”
阮越沒留神周圍的情況,嚇一跳回答:“我們不是兄弟。”
盧驕緊接著對小護士笑著說:“好,多謝。”
小護士笑瞇著眼擺手,說:“你跟我過來拿吧,值班室多一張空的,你倆湊合一下。”
醫(yī)院里的休息室只有座椅,守一夜肯定累得很,小護士也是看著今晚沒有其他病人,才私下小聲地開這個口。
盧驕已經感激不盡,連聲和她道謝。
沒多久他就扛著折疊床回來,小護士重新回值班的位置呆著,遠遠地看著他們這邊發(fā)呆。
盧驕把折疊床打開,看向阮越,突然回想起來:“你是不是還沒吃晚餐?”阮越連校服都沒換,多半是放學沒多久就知道車禍的事情,直接跑醫(yī)院來了。
阮越呆了下,才搖頭,然后開口:“我不餓……”
“怎么可能不餓?你那是餓到麻木了。”盧驕瞪了他一眼,說,“你在床上先躺著,我去問問。”
不等阮越反駁,他又跑去找那個護士妹子。
阮越無意識地咬著嘴唇,盯著他的背影看。
隔得遠根本聽不清兩個人在說什么,他只感覺時間過得格外的慢,如果眼神有殺傷力,這個時長都夠他把盧驕的后背看穿一個窟窿了。
好不容易兩人說完話,盧驕也沒回來,轉身離開休息室不知道去哪。
阮越坐在座椅上放空著發(fā)呆。
今天的一切都太突然了,從接到警察的通知趕到醫(yī)院,在六神無主的情況下鬼使神差撥通盧驕的電話,到后來處理一切事情,都顯得是那樣的不真實,他自己回想都好像說不清自己都做了什么。
甚至此時此刻入夜的休息室安靜的只有他和那個護士,阮越一時間覺得室內的空調開得有些冷。他忍不住懷疑,盧驕來醫(yī)院里陪他是不是其實只是自己的幻想?
“發(fā)什么呆呢?”
盧驕的聲音猛地從旁邊冒了出來,阮越抬頭看去,對方把手里的一次性杯遞到他面前。
“嗯?”
阮越迷迷糊糊。
盧驕哭笑不得,說:“我問了護士姐姐,他們值班要點宵夜,我拜托她多點兩份餛飩,估計半小時內就能到。你先喝點熱水,暖一下胃。”
阮越這才回神,接了過去。
一次性紙杯傳遞著熱意,順著指尖好像酥酥麻麻地暖到心尖去。盧驕挨著他坐下,座椅沒有間隙,手臂也就無意地貼到,傳遞著更明顯的體溫,昭示著一切都不是幻覺。
阮越捧著杯子湊近去喝,小聲地回答:“謝謝。”
盧驕的聲音好像帶著足夠讓人安心的力量,溫聲傳過來:“你今天已經說了很多次啦,不需要再和我道謝了。”
阮越垂眸盯著晃動的水面,感覺眼眶好像被水汽蒸得有些發(fā)熱。
他小口地喝著還有些燙的水,心想著盧驕可能永遠不會懂,他的陪伴對他而言,有多大的意義。
在搶救室外,所有人都是沖著利益在等候。
有的人盯著他父母的股份和遺產,有的人盯著他年少好欺負想趁著混亂蒙騙,也有的人只是單純出于工作需要等待。
沒有人知道,在看到盧驕到來的那一瞬間,他心頭那股難言的酸澀和腦里中冒出什么想法。
他在那一瞬間突然覺得,有些感情并不一定要說出口,也并一定要奢望獲得回應。
盧驕對他的感情與他的不一樣,可是盧驕真心待他是朋友,發(fā)自內心地關心他、在意他。
——他好像不知不覺已經得到了自己不敢奢求的東西,這已經足夠了。
于是阮越也沒有發(fā)現,在他低頭靜靜喝水的時候,盧驕望著他的眼神里,蘊含著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深沉愛意。
小護士坐在值班的位子上摁著手機,看到外賣來了正想喊一下那對兄弟倆,抬頭望過去突然恍然大悟——原來人家真不是兄弟,是她誤會了。
第082章 第 82 章
吃過餛飩后, 護士妹子還拿了條空調毯給他們,說:“晚上可能比較冷,你們湊合一下吧。”
謝過對方之后, 才迎來比較尷尬的問題,折疊床寬度滿打滿算不到一米, 要睡下兩個大男生……除非兩人抱在一塊, 否則顯然不太實際。
抱一起睡這種想法顯然也很不實際, 誰也沒敢把這個想法直接說出來。
盧驕說:“你睡床上吧, 你今晚比較累。”
阮越卻不同意:“你特地留下, 沒道理讓你受罪,你睡吧。”
兩人僵持不下,而護士妹子那邊已經因為入夜把多數燈熄滅,休息室里只剩下她那邊一盞夜燈。
小護士還揚聲說:“我每隔半小時會巡邏一遍, ICU那邊也有警報器, 不用擔心,你們休息下吧。”
她并不知道兩人在聊什么,以為他們只是守夜擔心不休息。
兩人在漆黑的環(huán)境里大眼瞪小眼,還是盧驕先服軟開口建議:“要不……我們試試能不能一起睡?”
讓他自己睡折疊床盧驕肯定不同意, 可他也不能硬拉著把阮越拽上去, 想了半天, 好像真的只有這個方案了。
休息室黑漆漆的, 都看不清對方什么神色,阮越緊張地掐著手心, 小聲回答:“那、那試試看。”
其實也不是沒有一起睡過, 只不過那次盧驕臥室的床很寬敞, 睡一整晚也沒碰到對方過。
阮越不知道盧驕提議的時候在想什么,但肯定不像他一樣別有心思, 他竭力告訴自己別想太多,慶幸著熄了燈盧驕看不到自己。
而身處于黑暗之后,他自然看盧驕也只能看到不那么明確的輪廓身影,不知道對方是什么表情。
冷不丁 地被拉住手腕,阮越差點要叫出聲,就感覺到盧驕的另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輕輕推他一把,說:“你睡靠座位這一側,我睡外面。”
阮越僵硬著被他推著坐到折疊床上,神色呆愣放空——好像做足了心理準備,事到臨頭還是心跳快得厲害。
靜謐黑暗的環(huán)境里一切聲響都在放大,盧驕松開他的手,繞到另一側,把空調毯打開,窸窸窣窣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明明沒有被觸碰到,但阮越感覺有什么酥麻戰(zhàn)栗的感覺沿著背脊好像在蔓延。
直到察覺到身后有亮光,他轉過頭,看到盧驕用手機開了手電筒照明,在辨認空調毯的擺放。
兩個人湊合著睡,就只能把毯子橫著攤開才夠用。
盧驕扭頭看他,輕咳一聲:“……睡吧。”
狹窄的折疊床兩人各坐在一側,像是第一次面對這場場景而雙方皆是窘迫,明明各自的神色都不自在得可疑,卻偏偏都不好意思去看彼此,也沒發(fā)現對方有異常。
盧驕關掉手電筒,脫了鞋子挪上床,等了一會兒才感覺到折疊床另一邊傳來輕微的聲響。
他忍不住小聲說:“我們不會把這床睡塌了吧?”
阮越無言以對,只能逐字逐句地糾正:“那也不叫‘睡、塌、了’。”
盧驕笑了一聲,好像氣氛沒那么奇怪了,才能和阮越說:“睡吧。”
阮越動作再緩慢拖延,也還是到了這個時候。
他坐上折疊床,捏著空調毯的一角,猶豫不決:“那我躺下?”
“嗯。”盧驕應聲。
聽他的聲音沒察覺到異樣,而且剛才還有心思開玩笑,阮越心里忍不住想,大概只有他一個人傻乎乎地在自尋煩惱吧。
他心一橫,干脆什么都不想了,直接躺了上去。
仰頭看著天花板也是漆黑一片,耳邊的聲響好像因此也被放大了好幾分。盧驕也跟著躺了上來,蓋著同一條空調毯,阮越立馬察覺到這張床有多狹窄,穿著短袖裸露出來的手臂立刻貼到對方的。
他感覺耳邊好像只剩下自己快跳出嗓子眼的心跳聲,那種說不清的戰(zhàn)栗又在脊背傳遞,另一邊的手攥著折疊床的邊緣,想強裝鎮(zhèn)定著往外挪一點——
“別動。”
盧驕按著他的胳膊開口,在黑暗中翻了個身,側對著他躺著。
兩人近在咫尺。
盧驕摸索著把毯子蓋上,又衡量著往阮越身上多蓋一點,放輕了聲音說:“就這樣睡,你不舒服的話往我這邊睡過來點。”
距離太近了,放輕說話的聲音也聽得一清二楚,阮越甚至感覺好像隨著盧驕說話,呼吸已經落在他耳邊了一樣。
再過去就要抱一起睡了!
他心里默默地想著,小聲地回答:“沒事,就這樣吧。你會不會太窄了?”
“不會。”盧驕的聲音好像還帶著幾分笑意,“我這樣剛剛好。”
“嗯……”阮越輕輕說,“那晚安。”
兩人頭相抵著,手臂相貼,盧驕側躺屈腿膝蓋正杵在他大腿外側,蓋著同一條被子近在咫尺地傳遞著彼此的體溫。
阮越捏住空調毯的一角,慢慢閉上眼睛。
耳邊另一個人的呼吸聲實在太近了,黑暗好像把一切感知都放大,聽到盧驕同樣回了一聲“晚安”,好像能感覺到伴隨說話傾吐的熱氣落在自己臉頰上。
阮越眼睛緊閉,僵硬而不自然,睫毛還在撲棱著顫動。
好在漆黑之中,無人知曉。
兩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入睡的,折疊床實在太小了,怎么睡都不舒服,心里又懷揣著想法。
盧驕迷迷糊糊入睡前,感覺已經聽到了阮越的呼吸聲變得平穩(wěn),心想著這一晚上阮越一定很累,然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緊接著就陷入睡夢之中。
感覺不出來時間過了多久,盧驕醒過來的時候,才發(fā)現已經天亮了。
休息室外面已經天光大亮,他眼睛一時間有點不適應,半瞇著清醒,伸手揉了下。
等他完全把眼睛睜開,整個人直接僵硬住清醒過來,盯著阮越近在咫尺的臉,才好像一瞬間猛地回想起來。
阮越側躺著把手枕在臉頰下面,閉著眼睛還沒醒過來。他睡覺的時候好像是無意識的行為,但是總是能看到他的嘴唇似乎微微嘟起,像索吻一樣,又因為這樣臉頰有些鼓起來,顯得可愛了不少。
距離前所未有的近,在日光下這樣的距離能將對方的睫毛數得一清二楚,盧驕一下子覺得自己動彈不得,挪遠一點不是,挪近一點……
挪近一點就親上了更不對勁啊!
視線再往下一移,不知道是不是睡前的姿勢不舒服,阮越換成側臥的姿勢,朝著他這邊,空調毯壓在手臂下夾著,他還用這只手握著毯子邊沿,屈成拳頭的姿勢。
盧驕揉完眼睛的手放下,卻又猛地懸空僵硬住——他剛睡醒的時候,這只手好像是……摟著阮越的?
他不由自主地放輕了動作,甚至還放緩呼吸,慢慢地把手垂下。
果然,就著阮越朝向他的睡姿,自己蘇醒過來之前,手臂是搭在阮越的腰上,摟著他的。
盧驕感覺自己大腦像充血了一樣,他一面想著要是把阮越驚醒,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但是還是把自己的手緩緩的放在阮越的腰上,隔著空調毯貼著,恢復睡醒前的姿勢。
阮越沒被驚醒,他膚白,顯得眼睛下的烏青有些明顯,昨晚真的累壞了。
盧驕就這樣安靜地看著他,慢慢地松了口氣,沒有吭聲沒有驚醒對方,明明折疊床睡一晚渾身肌肉都酸痛,可是趁著眼下阮越還沒醒過來的片刻,他卻還想就這樣再多呆一會兒。
為什么呢?
答案好像再明顯不過了。
陷入沉睡的面容顯得恬靜,沒有其他人常見的距離感,對他會露出生動的小表情,也會這樣沒有防備地睡在自己身邊。
盧驕心里好像冒出很多念頭,又好像什么都沒有在想,只是這樣挨近了凝望著阮越,他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思索,如同世間再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了。
曾有無數次想要親近對方的沖動,親近了卻什么都不想做,只是看著對方就覺得滿足。
會心疼他,會憐惜他,靠近了會緊張,不靠近卻不安,心跳又快又亂,手心不受控制地發(fā)熱。
盧驕自己都不知道特殊的反應是從什么時候出現的,好像不知不覺間,阮越就已經成為他如此在意的人。
而在這一刻看著他安靜的沉睡,想到昨天晚上對方紅著眼眶緊抿著唇抱住自己的模樣,腦海里有無數張阮越的臉在變動,他的每一個神態(tài)好像都在拉扯著自己的心為之悸動。
他從沒想過這樣的心情是因為喜歡,好像才放任著情緒醞釀著,直到近在咫尺地凝望著對方,一瞬間才恍然。
如果放在幾個月以前,盧驕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怎么可能。
可是“我喜歡他”的念頭,在盯著對方的睡顏突兀地冒出來,伴隨著“他睡相好可愛”或者是“他昨晚一定很累”之具體的思緒在一剎那間涌上心頭,好像一切都是那么地合乎常理。
盧驕感覺自己的心砰砰跳動得厲害,他猛地察覺到自己從未意識到的事情,卻不知道要怎么表達出來。
他想叫阮越,但是遲疑了片刻還是放棄這個念頭,感覺時機不對。
而偷偷放在對方腰上的手卻還沒松開,盧驕忍不住想,在阮越醒來之前,讓他再多貼近一點吧。
直到不知道過了多久,旁邊傳來靠近的腳步聲,盧驕才扭過頭去看。
守夜的護士正好和他對視上,小聲地說:“病人已經蘇醒啦。”
窗外陽光正好灑了進來,落滿一地的金光。
第083章 第 83 章
阮越的父母在清晨先后蘇醒過來, 但還需要繼續(xù)留在ICU觀察情況,作為家屬也不允許進入里面,依舊只能隔著玻璃看到里面醫(yī)護人員忙碌的情況。
他們在外面等了好一陣子, 醫(yī)生還沒有出來,就聽到旁邊傳來了一陣叫聲:“小越!”
兩人齊齊轉過頭去, 阮越已經率先叫了對方:“劉哥。”只是他的表情不是很好, 神色緊繃著, 眼里沒有一絲笑意。
小跑過來的年輕人還穿著西裝, 只是襯衫有明顯的褶皺, 頭發(fā)也沒有任何打理的痕跡。
他喘著氣停下來,眼里有顯而易見的焦慮。“阮總和、和許總怎么樣了?”
阮越指了指玻璃窗內,醫(yī)護人員正在忙碌地干活,父親已經蘇醒了, 但是隔著玻璃只能看到他睜開了眼睛, 卻還無法起身。
他還沒說話,對方就懊惱著說:“早知道……早知道會發(fā)生意外,阮總和許總要提前回來的時候,我就攔住他們了!”
阮越側頭看他, 眼里有幾分詫異的波動, “你是說……他們提前回國?”
“是啊!本來我們訂的機票就是昨天起飛, 我這會剛從機場趕過來的。”
阮越表情緊繃著, “你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崆盎貋韱幔俊?br />
對方猶豫了一番,看了阮越一眼, 卻沒有開口。阮越沉著臉問:“是公司什么事情, 我爸不讓你說?”
他這么問, 這個年輕人才搖頭,小心翼翼地開口:“不是的, 阮總他們提前回來,好像就是……想早點回來見你。而且昨天是和代理商有一場慶功宴的,他們提前離開錯過了,而我們其他人才會留下,沒有也提前回國。”
他話音一落,走廊里似乎空氣都凝滯了,氣氛瞬間安靜了下來。
阮越沒開口說話,他打了個踉蹌,被盧驕一把拉住手臂扶住,這才重新站穩(wěn)。
打破沉寂的是離開重癥病房的醫(yī)生,對方還穿著防護服沒有脫掉,聲音悶在口罩里:“你們是家屬嗎?”
應聲之后,醫(yī)生走了過來,開始講病人的情況。
簡單來說,雖然遭遇了車禍,但是因為搶救及時,阮越父母的情況屬于比較幸運的。雖然還需要在ICU看護一段時間再轉移到普通病房,但是目前已經確認脫離危險期,并且留有后遺癥的可能性不大。
得到醫(yī)生的肯定答復,等候一晚上的人才覺得內心懸掛的石頭終于得以安穩(wěn)落地。
接著是住院相關的事宜需要安排,剛過來的年輕人立刻開口說:“我來我來,都交給我吧。”
剛打斷的交流讓阮越的神色已經緩和了不少,他轉過頭問:“劉哥,你坐了一晚上的飛機,還是先去休息吧。”
“不用了,我在飛機上也是休息,倒是你,應該一晚上都沒休息好吧?還是現在回家休息一下,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他看起來雷厲風行了許多,和醫(yī)生確認完需要去辦理的手續(xù),才轉頭和阮越說:“小越,劉哥幫你打輛車回家吧,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就好了。”
阮越直直地盯著他,最后才收回視線,搖頭回答:“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我回家休息一會兒,爸媽有什么事情你隨時聯系我。”
年輕人咧嘴一笑,應聲:“放心好了!”
離開的時候,對方的視線落到一直沉默不語站在旁邊的盧驕身上過,卻沒有開口詢問一句。
因為司機同樣在昨晚的事故中受傷,雖然情況輕微一些,只是傷了腿骨折,但也同樣需要在醫(yī)院里休整。
阮越和盧驕離開醫(yī)院,只能自行打車回去。
下樓的時候阮越才和盧驕說:“劉哥是我爸媽的特助,公司里的人心思各異。他昨天沒有出現,我還以為他也有什么問題……”他停頓了下,好像松了口氣一樣地說,“有他在,我就輕松很多了。”
盧驕扭頭望著阮越,不知道是因為交流的對象是他,還是因為談及到可以信任的對象,阮越的表情明顯放松了幾分。他捏著眉心呼吸放松,似乎還能看到昨夜的疲憊沒有消散的痕跡。
后者的猜測有一旦冒出來,就讓盧驕心里隨之生出怪異的酸澀感。
——好像有什么是他不能帶給阮越,而另一個人能給予他的,這個念頭伴隨的情緒讓他很不舒服。
盧驕下意識地抬手想摟住阮越,手心搭在阮越的肩膀上時,腦海里好像猛地劈過一道閃電,手掌僵硬地愣住。
他生硬地轉變自己的動作,本想攬住對方變成輕輕拍了阮越的肩膀,這樣表達他關懷與支持的方式,不突兀,也不會讓阮越有任何起疑。
意識到自己對對方的感情,下一刻冒出來的念頭就是——
阮越對他,又抱著什么樣的情感呢?
情竇初開的少年總是不可自抑地對戀慕的人產生兩情相悅的幻想,然而清醒過來的那一刻,就會知道這種可能有多微乎其微。
他還心虛地盯著阮越看,不過阮越確實沒有察覺到盧驕微妙的心思——畢竟這樣的肢體接觸,和過往盧驕無意識間做的相比,規(guī)規(guī)矩矩得毫不可疑,而阮越對此早就有足夠強大的心理素質,不讓自己露怯。
他臉上看不見任何波動,只是平靜地扭頭看盧驕。也許是盧驕臉上莫名委屈的表情實在太明顯,阮越很快就反應過來他的腦回路,又補充道:“你也給我很大的幫助,謝謝你,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他信任劉特助,那是因為對方是父母的親信。
和盧驕不一樣的。
盧驕僵硬幾秒鐘,手按在阮越的肩膀上,有種不知道該做什么的無所適從。
好消息:阮越說自己對他很重要,是最重要的——
壞消息:
——是朋友。
但他很快調整表情,笑著回答:“你也是,我最重要的。”
他省略了賓語,可這種小心思平時是不可能出現在盧驕身上的,所以阮越根本就沒發(fā)現什么,神情自然的點頭回應了。
盧驕感覺自己內心好像有個小人在淚奔,內心的悲傷只能竭力隱忍著不能在表面泄露出來。
果然,兩情相悅是少年自我麻痹的假想,這種事情怎么可能發(fā)生嘛!
彼此根本沒發(fā)現對方在想什么,就這么氣氛奇怪地打了一輛車,然后默默地上車。
從市一院離開,到阮越家近一些,所以先送阮越回家,盧驕再回去。
車程有一段的距離,車里只有車載外放的交通廣播,盧驕輕聲和阮越說:“你可以瞇一會兒。”
他們挨著坐在后座上,距離只有咫尺,盧驕微微側頭看過去,阮越的手搭在膝蓋上,看起來像小學生一樣乖巧。
他忍不住覺得好笑,又覺得可愛,還有蠢蠢欲動想去碰對方的念頭——畢竟他們挨得那么近,他稍微抬一下手臂,就能直接貼到阮越了。
但是他不能這樣做。
腦海里的想法繞了一圈好像花了大半個世紀那么久,盧驕咽了咽口水,終于壓制住這種過界的沖動,強忍著用聽起來很鎮(zhèn)定的語氣補充:“你要是不舒服,靠在我肩膀上也可以。”
阮越沒應聲。
盧驕小心翼翼地扭過頭去看,緊挨自己坐著的少年微微仰著腦袋靠在座椅上,已經閉上眼睛睡過去了。
盧驕沉默了片刻,一點一點地挪著自己的身軀,坐正挺直了腰板,然后再一邊偷瞄著阮越一邊調整坐姿,找到合適的位置后,才僵硬地保持一點都不舒服的姿勢毫不動彈。
出租司機對后座的一切一無所知,正好等到紅綠燈切換,踩著油門打方向盤一轉向,等抬頭去看內后視鏡,正好看到坐在后座的兩個少年,一個歪著腦袋靠在對方的肩膀上陷入熟睡,另一個少年坐得筆直,扭頭垂眸溫柔地看向對方。
師傅想調侃兩句,但是看其中一個人睡得香,卻最終還是什么都沒有說。
做賊心虛的盧驕確認阮越沒有被自己的動作驚醒,也想好了對方醒來要怎么解釋,才能放松下來全神貫注地盯著阮越看。
在意識到自己心思的那一刻,最大的沖動是他想要告訴阮越。
不過此時此刻,盧驕已經冷靜了下來。
阮越把他當朋友,現在他的父母還在醫(yī)院,這并不是一個好時機。
阮越已經很疲憊了,他不應該在這種時候給他造成更多的困擾。
而且……說出來會有什么結果呢?
他潛意識里不想去想最糟糕的可能,但是腦海里都是過往曾經聽聞過學校里有人給阮越表白,被毫不留情的拒絕。
阮越當他是朋友,如果沖動說出自己對他的感情,一定會連朋友都做不成吧?
盧驕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卑鄙,他并不想和阮越當這樣的朋友,但是只有維持這樣的關系,阮越才會在他面前露出如此毫無防備的模樣來。
于是盯著阮越看,盧驕又覺得心頭什么念頭都消失,只剩下純粹的喜悅。
哪怕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也已經足夠了。
除了車載廣播一直在提醒城市哪條主干道塞車,車廂里持續(xù)的安靜,一直到司機停下來,提醒:“到了。”
不知道是急剎車還是因為聽到聲響,阮越猛地驚醒過來,頭一晃坐直了起來。
他睡眼惺忪,猛地扭頭去看盧驕,無措地瞪大了眼睛。
——他怎么會睡著睡著把頭靠在盧驕肩膀上,不會讓盧驕發(fā)現什么不對勁吧!
第084章 第 84 章
盧驕想好的借口——比如和阮越說, 他靠著自己睡著是因為司機急轉彎,怕他被晃醒才讓他靠著睡。但是借口顯然沒有機會用上,因為阮越才剛一驚醒, 兩人一句話都來不及交流,司機就開口問:“從這個門進去嗎?”
車子暫停在別墅區(qū)的大門口, 阮越揉了揉眼睛清醒, 坐直了開口:“對, 大門進去左拐。”
車子重新啟動, 按著阮越指引開進小區(qū), 一路七彎八拐,直到終于停在一棟獨立別墅門口。
隔著車窗能看到小洋房前面有一圈圍起來的小花園,此時的時節(jié)還一片綠茵,只能隱隱約約看到里面有一架秋千, 看起來很是溫馨。
阮越開了一側車門, 盧驕和司機說一聲等他一下,也跟著從另一邊開車門跑下車。
阮越本想下車回頭和盧驕道別,聽到另一側傳來的聲響,愣了片刻后過頭去、兩人隔著車在對望, 好像雙方都維持著鎮(zhèn)定的表情, 卻又好像禁不住從眼里流露出笑意來。
盧驕撓了撓頭, 感覺自己有千言萬語想和阮越說, 追下來又意識到好像沒有什么非說不可的話。他遲疑片刻才開口:“你快進去吧,好好睡一覺。”
昨晚的折疊床連翻身都艱難, 醒來自己都感覺渾身酸痛, 想必阮越睡一晚上也不安穩(wěn)。
阮越抿了抿嘴唇, 應聲:“嗯,你也是, 回家休息一下吧……多謝你。”
盧驕有些郁悶,之前或許不知道自己這樣的情緒是出于何種緣故,但如今已經明了心境,自然不言而喻。
他忍不住嘀咕一聲:“我說了,你不用和我說道謝的話,不用這么客氣。”
阮越有些無措,頓了頓才小聲說:“不是和你客氣,是發(fā)自內心的。”
盧驕失笑。一方面心想著如果他們不只是朋友,做什么都是理所應當的,阮越就不用和他說謝謝;可是另一方面,阮越認真解釋的模樣又很可愛。
他真的完蛋了,怎么會覺得阮越睡覺的時候很可愛,說話的時候很可愛,什么時候都是可愛的?
還沒明察心意之前這樣的想法也時不時冒出來,可如今更加明顯且頻繁。
——可愛到他想湊近去觸碰對方,這沖動刺激得他手心發(fā)癢。
盧驕捏住手心,遏制住這樣的沖動。
司機正好搖下車窗一條縫,操著一口不標準的普通話:“靚仔,你還走不走呀?”
兩人這才齊齊回過神來,盧驕連忙開口回答:“馬上就好!”
司機脾氣還挺好,只說了一聲:“那你快點哦!”車窗又搖回去了。
阮越輕咳一聲,說:“我回去了,周一再見。”
盧驕在腦海里快速地過了一遍,現在是星期六早上,那等下周一,豈不是要在等四十八小時?
他語氣不由自主地低落了幾分,回答阮越:“好吧……周一見。”
阮越:“?”
不知道為何,他竟然聽到盧驕的聲音帶著幾分委屈。
然而阮越還沒來得及細思,又聽到盧驕開口:“誒?”
他語氣里只剩下明顯的疑惑了。
盧驕朝著別墅另一邊的路看過去,眼里有些驚訝,阮越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盧驕正好不確定地開口:“那個拉著行李箱的——蘇荷那個小學弟,你認識嗎?”
路口的人形影單只,拉著行李箱往相反的方向走去,沒有看到他們。
一看到戚臨遙,盧驕心里就猛地提起來,然而他擔心的“正牌攻相遇總有修羅場”的雷達好像失效了一樣,戚臨遙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存在,也自然沒有碰面上。
盧驕一面緊張著,一面突然想到,阮越和蘇荷的其他追求者,好像其實根本沒有過什么沖突,甚至可能……壓根沒正式見過面?
如果非要說有過什么修羅場,那撐死也就是把他和阮越鬧得不太愉快的事情算上。
盧驕沒來得及深思,想到這立刻晃了晃腦袋,把這些想法都丟掉。
不過阮越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卻做出了回答:“認識,戚臨遙,他家就在隔壁幾棟,家里有生意上的往來,但我們不熟。”
阮越指了個方向,不過和戚臨遙遠去并不是同一邊。
“奇怪?他不是和蘇荷是鄰居嗎?”盧驕有些疑惑。
但話一說出口,他就立刻想了起來——他曾經從評論區(qū)里得知過,戚臨遙出身優(yōu)渥,但是其實真實身份是被抱養(yǎng)頂替的“假少爺”,他也是因為這樣才會搬離到普通的居民樓,和蘇荷成為鄰居。
如果他原本的家在這片小區(qū)也算是合理,畢竟這里是本市最昂貴的地盤,住在這里的人非富即貴。
阮越聽著盧驕的話也困惑了起來:“不是啊,他一直住在這里——也不一定,他家里最近出事了。”
盧驕扭頭去看阮越:“你也聽說了?”
阮越表情有些一言難盡,頓了片刻才說:“是啊,業(yè)主群天天在八卦,生怕人家當事人看不到一樣。”
盧驕眼睛亮了起來:“什么?給我看看!”
阮越無語地瞪了他一眼,“沒什么好看的,他們夫妻倆每天吵架太大聲,隔壁棟的鄰居站陽臺就能聽到吵架內容,然后就經常轉播到群里去。”
盧驕笑噴了:“這么刺激!”
阮越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卻還是給盧驕進行了一番實時轉播:“他們剛才又吵架了,戚臨遙他爸執(zhí)意要把私生子接回家,然后他媽一氣之下把戚臨遙趕出去——難怪他拉著行李箱。”
盧驕瞪大了眼:“什么私生子?我只知道戚臨遙不是親生的。”
阮越回答:“據說在發(fā)現自己兒子并非親生后,他爸就把一個私生子找了回來培養(yǎng),后來這事被他媽發(fā)現,兩個人就整天為這個事情吵架。”
盧驕聽得張大了嘴巴,最后不由自主地感慨:“你們有錢人家的關系……好復雜。”
阮越反駁:“他們家只是個例,要不也不至于整個業(yè)主群都在吃瓜。”
盧驕腦海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抬頭看阮越,“你說這個私生子……會不會是蘇荷?”
阮越愣了下,對盧驕跳躍性的猜測摸不著頭腦:“不可能吧?蘇荷的父母不是健在嗎?”
“也是哦……”盧驕想了下也是。
他只是按著小說里總是會出現的巧合進行了猜測,總覺得一定會存在著什么“無巧不成書”。
然而想了下好像確實不太可能,盧驕心里隱約冒出了什么捕捉不到的念頭。
下一秒,司機又搖下了車窗,此時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語氣差了幾分:“靚仔,拍拖也不用趕這點時間吧,我還有下一個單呢!”
兩人一驚,才齊齊回頭,同時露出尷尬的表情來。
盧驕輕咳一聲,督促阮越:“不聊了,你快進去吧。”
司機腦袋都探出來沒有縮回去,阮越欲言又止,沒再說什么,點了點頭轉身回家。
盧驕這才麻溜地上車,連聲和司機道歉:“師傅,實在不好意思!”
司機發(fā)動汽車,搖頭晃腦地說:“你們小年輕人哎,談情說愛也不用這么急于一時嘛!”
盧驕扭過頭隔著車窗去看,阮越還站在門口,似乎在目送著車遠去,直到車輛準備拐彎,盧驕才隱約看到他的身影消失。
他收回視線,才聽清司機說的話,干笑一聲回答:“師傅,我們不是……”
司機點頭回答:“恩恩,我知道嘛,你們還是學生,不能早戀。”
阮越還穿著校服,顯而易見。
盧驕干巴巴笑了一聲還沒接話,司機又接著說:“所以你們趁著周末出來拍拖是吧?”
“……”
盧驕都不知道司機師傅到底是怎么誤會的,只能無語地說:“大哥,誰周末一大清早約會啊?”
司機很理所當然地回答:“為了不讓家長發(fā)現嘛,我明白的!”
盧驕張了張嘴巴,最后只能默默地回答:“嗯,您說得對。”
司機換了個廣播臺,播放了輕快的歌曲。他一邊亂哼著,一邊搭話:“我一看就知道,畢竟我也是年輕過的嘛!”
盧驕笑著沒反駁。雖然只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但是被誤會他和阮越的關系,盧驕發(fā)現自己居然覺得……很開心。
盡管是假的,但心里的竊喜,卻是真的。
……
回到家里盧驕也覺得有些犯困了,正巧碰到母親買菜回家,兩人在樓道口直接碰上。
母親瞪了他一眼,說:“昨晚又跑去誰家,玩了一通宵?”
這種事情盧驕前科累累,母親也只會在他隔天回來的時候沒好氣地說上兩句。
盧驕回答:“我去找小越了。”
母親詫異:“你別帶壞人家小越啊!”
兩人邊說話已經邊走到家門口,盧驕拿了鑰匙開門,埋著頭回答:“才沒有。小越爸媽出車禍了,我去醫(yī)院陪他。”
母親手里拎著的菜掉到地上,盧驕開了門扭過頭去,伸手去接起來,就聽到母親緊張地問:“那現在情況怎么樣?”
盧驕推開門讓母親先進屋,隨后把門關上,回答道:“已經脫離危險期,但還在ICU觀察。”
母親松了口氣,只是眼里免不了有些擔憂,“小越一個人照顧得過來嗎?”
阮越父母好像兩邊都沒有親戚在本地一樣,昨晚出了車禍,也沒見家里人過來探望。
盧驕看了母親一眼,說:“他爸媽的助理幫忙照看,我剛剛才送他回家,讓他先休息一下。”
“這樣啊……”母親思索了一番,“現在還在ICU,也不太方便去探望。驕驕,晚點媽媽燉點雞湯,你帶過去吧。”
盧驕正扒拉母親買的菜,還正巧發(fā)現老媽今天買了一整只老母雞。
他扭頭說:“媽,人家在ICU,怎么喝你燉的雞湯?”
母親拍了他一把,“是給小越帶的,他要照顧父母一定很累,給他補補。”
盧驕反應了過來,那他就可以借機去找阮越,不用等到周一了?
于是立刻喜笑顏開地回答:“好啊,謝謝媽媽!”
母親莫名其妙:“謝什么?我燉給小越,你別想偷吃啊!”
第085章 第 85 章
高三放學的時間比高一高二要晚上一些, 自習課結束的時候,天邊的晚霞余暉都已經被夜色吞沒,校園里都是迫不及待離開的高三學生, 熙熙攘攘擁擠著從教學樓的樓梯往下跑。
盧驕獨自一人順著人潮往下走,猝不及防感覺衣領被拽住, 下一秒霍揚的胳膊就搭上來, 從后面往前直接貼上前, 挨得緊緊。
“你怎么最近都一個人走, 班長呢?”
“滾開點, 別把一身汗蹭我書包上。”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霍揚才松手,沒湊得那么近,撇了撇嘴吐槽:“你怎么回事,被阮越的潔癖傳染了?”
盧驕翻了個白眼:“正常人都受不了你大熱天貼過來好吧?”
樓梯道都是往下走的同學, 霍揚硬是在盧驕旁邊擠到一個位置, 快速跨下兩級臺階和他并排走,胳膊架到盧驕的肩頭,鍥而不舍地問:“班長呢?”
盧驕瞥了他的動作一眼,忍了忍才沒把他的手臂掃掉。
“他沒上自習, 先回家了。”
霍揚瞪大了眼睛, 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來:“他怎么能翹自習課?”
阮越顯然不是會在班里討論自己家里事情的人, 盧驕也不會以此作為談資去和其他人八卦, 所以班里同學并不知道他家里的事情。
這段時間阮越在學校、家和醫(yī)院三點一線地跑,自習課都請假掉, 有時候還會在醫(yī)院里過夜。
因為這樣, 他們倆這些日子也沒有一起上下學了。
盧驕沒有和霍揚說太詳細, 只含糊地說:“他最近有事,都請假了。”
霍揚以為盧驕也不知道詳情, 嘀咕了一聲:“原來如此。”他也沒有多想,立刻轉了一個話題,問盧驕:“那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
盧驕呆了下,瞪大眼睛扭頭去看霍揚,聲音都有些磕巴:“你和我?”
霍揚推了他一把,“說什么呢,最近不是有個很火的戰(zhàn)斗片嘛,我們好幾個人一起去。”他連著說了幾個人的名字,都是經常一起廝混的那撥人。
數完之后,霍揚還說:“你好久沒和我們一起出去玩了。”
盧驕也才意識到,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和這幫狐朋狗友下課一起鬼混的活動已經從他的日程中消失了。
但他還是搖了搖頭,“不了,我今晚有事。”
霍揚也不意外,拉長強調陰陽怪氣地接話:“要學習是吧?高三三班進步之星。”
盧驕用手肘捅了他腰側,沒好氣地說:“馬上又要月考了。”
霍揚立刻嚎叫起來:“師父別念了!”
不過他也不是真的氣惱,盧驕牽單車回家,他倆嬉笑著分道揚鑣,霍揚和其他人直接離開校園了。
然而霍揚猜錯了,盧驕今晚確實有事,只不過不只是學習而已。
自從阮越的父母住院之后,盡管阮越有他父母的助理和其他人在照看,也需要花費不少心思,不管他是有多精力充沛,也都難免會有覺得疲憊的時候。
因為這樣,盧驕隔三岔五就會拎著母親燉的湯去醫(yī)院或者去阮越家找他,去醫(yī)院的時候會多捎上他父母的量,而今晚盧驕就是被母親叮囑,要帶煲的湯去醫(yī)院探望。
在ICU觀察一段時間后,阮越的父母已經轉移到普通病房了,只是還需要在醫(yī)院里靜養(yǎng)一段時間。
蘇醒過來后,盧驕也見到了這對在自己初印象中不是很好、感覺不太負責任的父母。
然而看起來,阮越的父母都是和藹親切的普通人,甚至聽到盧驕的名字時,阮越的母親還很驚喜地說他是阮越難得的好友,對他態(tài)度很熱情。
……反倒是盧驕知曉自己的心意,還因此心虛了好幾分。
不過他也看得出來,阮越的父母生意上的事情很忙碌,盡管呆在醫(yī)院休養(yǎng),但病房里處理事務匯報工作的員工幾乎絡繹不絕,病房簡直成了他父母第二個辦公室一樣。
因為這樣,去醫(yī)院探望時,最終總變成他和阮越兩人在病房外散步聊天。
想到今晚的計劃,盧驕的腳步都輕快了幾分,簡直迫不及待想回家快點吃完晚餐,才能去找阮越。
盧驕牽著單車往校門口走去,都沒意識到自己臉上掛著傻笑,一直到被人攔下來,才猛地拉回現實中來。
他差點撞上伸手攔住自己的人,剎住腳步扭頭一看,差點要認不出對方來。
“聶離?”
頭一回見到對方時,霍揚還用“紫毛”來代稱對方,盧驕此時不由懷疑,當時一起打籃球那幫人,可能壓根認不出此時的聶離來。
他的頭發(fā)染回黑色后,還用發(fā)蠟梳理固定起來,甚至此時穿著正式的襯衫,簡直脫胎換骨。
盧驕忍不住從上到下看他一遍,然后恍然大悟:“你上班了?”
聶離點頭,嘆了口氣。
難怪穿得如此衣冠整齊,已經看不到染著標新立異的發(fā)色放蕩不羈的街溜子職高生模樣了。
盧驕猜測:“賣保險?”
他見過上門推銷保險的,就是穿得特別正規(guī)。
聶離噴了:“不是!”但他又接著說,“比賣保險還慘。”
盧驕用他貧瘠的高中生閱歷思考,還有什么工作比賣保險更慘,聶離就一把拉住他,說:“不聊這些了,我想讓你幫我找個人,我進不去你們學校。”
盧驕放棄胡思亂想,看了聶離一眼。
他怎么感覺,每次遇到聶離都是看他在一中校門口蹲點等人?如果這是一個大型網游,那聶離一定是一個只能在他們學校門口刷新的NPC了。
他脫口而出:“找蘇荷?他應該走了。”
雖然離開教室的時候沒仔細看,但是當時班里的人都走了大半,盧驕沒印象有看到蘇荷的身影。
盧驕和蘇荷的交集越來越少,除了因為是同班同學,有時候擦肩而過的時候會聽到一點評論區(qū)的聲音,兩人幾乎完全沒有任何的交流。
而從評論區(qū)里來來回回聽到的就是一次又一次的修羅場。第一次見識到還有圍觀的興趣,第N次之后盧驕直接不再留意了,反正評論區(qū)里透露和阮越相關的都是在質問阮越到底是不是正牌攻,為什么這么長時間都沒有相關的劇情。
一想到這里,盧驕就感覺心里好像塞了一根刺一樣不舒服,他遏制自己不再多想,而聶離也的確點頭,表情有些失望:“蘇荷走了啊,我在你們學校門口等了半小時了。”
盧驕詫異地看他,正想告訴聶離高三沒那么早下課,聶離又接著問:“你們學校有第二個門嗎?”
盧驕搖頭,回答他:“上下學只會開放大門。”
聶離嘆了口氣,說:“那我再等等吧,說不定他們還沒出來。”
再等下去估計又是評論區(qū)日常喜聞樂見的修羅場,畢竟至少盧驕知道,蘇荷平時應該是和戚臨遙一起上下學的。
一想到戚臨遙,盧驕就想到前幾周在別墅區(qū)聽阮越說到的八卦。
他總覺得當中一定存在著什么巧合,但自己又抓不到什么源頭。
盧驕看向聶離,問他:“你知道戚臨遙家里出事嗎?”
有句話叫,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自己的敵人——這兩人最為修羅場常駐選手,想必聶離對情敵的了解一定不淺吧?
盧驕這么想著,然而聶離說:“我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好——他家里怎么了?”
聶離居然一無所知?
盧驕猶豫了幾秒鐘,想起阮越說整個業(yè)主群都在吃瓜的事情,然后直接把戚家的事情說了出來,包括但不限于戚臨遙的身世和他爸有個私生子的事情。
盧驕也不知道一般情敵聽到這樣的信息,是幸災樂禍還是會發(fā)出感慨。
但是聶離什么表現都沒有,他幾乎整個人呆滯住,震驚地瞪大眼睛一動不動,這就是他唯一的反應。
盧驕捅了他一下:“咋了?”
聶離看著他,神色復雜,躊躇了片刻才開口:“……我好像就是這個私生子。”
盧驕:???
原來“無巧不成書”的巧合是在這里啊?!
聶離很猶豫地補充:“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老不死最近一直想讓我改姓認祖歸宗,因為他姓戚,我改了就和‘妻離子散’的‘妻離’同音,我嫌難聽不想改。他和我媽沒有婚姻關系,我還沒出生他就拋棄我媽了,幾個月前才突然回來找我,說他只有我這個兒子了。”
他又接著追問:“遙遙他爸叫什么?”
盧驕呆滯地搖頭:“我不知道……但這個姓還挺少見的,你之前就沒懷疑過?”
聶離果斷地搖頭:“沒有啊,我們老家隔壁村都姓戚,老不死就是隔壁村的。”
盧驕低頭和阮越發(fā)微信。
阮越雖然對他專門發(fā)消息問八卦這件事很莫名其妙,但這段時間他們的聊天窗口里已經充滿了盧驕發(fā)的各種沒營養(yǎng)的段子笑話八卦信息,阮越也沒生疑,通過業(yè)主群很快找到戚臨遙父親的名字,發(fā)給他。
盧驕把手機屏幕給聶離看,聶離看清那個名字,咬牙切齒:“就是他。”
盧驕情緒復雜,沒想到還有這么巧合的事情,但是又覺得發(fā)生巧合好像才是正常的——既然戚家的私生子不會是蘇荷,那就多半是某個正牌攻,也算合理?
哦對!那聶離是正牌攻也符合之前發(fā)現的規(guī)律了,表面看他家庭條件不太好,其實并非如此。
只是這樣一來,戚臨遙和聶離兩人之間,除了身為情敵,又多了一層矛盾,兩人關系肯定是更上一層的水火不容了。
盧驕心里這樣想著,就聽到聶離嘆了口氣,低落沮喪地說:“難怪遙遙最近都不理我,他一定是知道這個人是我。”
他語氣里的難過相當明顯,那個肉麻的稱謂也終于引起了盧驕的注意。
盧驕瞪大眼睛,忍不住脫口而出:“你叫他什么??”
第086章 第 86 章
盧驕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 才會聽到這么令他懷疑人生的稱謂。
然而聶離的表情顯得那么的理所當然,在盧驕的疑問聲中重復了一遍:“遙遙啊,怎么了?”看著盧驕的神情, 聶離一下子get到了奇怪的方向,警惕地追問:“你有意見?”
盧驕哪里敢有意見, 火速用搖頭來表達自己的態(tài)度。“不, 完全沒有!我只是……有點震驚。”
也許他之前還沒有那么敏銳, 但在明悟自己的心意后, 盧驕感覺自己也沒有那么遲鈍了。從聶離所表現出來的情況, 他感覺自己好像能隱隱約約地捕捉到一個顯然很不可思議的真相。
“你和戚臨遙……”盧驕遲疑著開口。
聶離接話:“哦對,忘記告訴你,多謝兄弟,我們在一起了。”
盧驕:?
什么在一起?謝他什么啊?他好像什么都沒有參與過吧!
盧驕滿腦子疑惑費解, 問出了最關鍵的那個問題:“蘇荷呢?”
聶離是正牌攻, 戚臨遙也是正牌攻,評論區(qū)里前幾天還在因為他們倆在蘇荷面前“爭寵”吃醋而嗷嗷大叫,到底是他今天踏出校門口誤入異世界,還是聶離這個NPC刷新的位置不對啊!
聶離莫名其妙:“蘇荷學弟怎么了?”
兩人面面相覷著, 盧驕從聶離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他對蘇荷有哪怕一分的在意, 好像也根本沒懂他為什么突然提及到這個人的名字一樣。
“你不是喜歡蘇荷嗎?”盧驕忍不住脫口而出。
聶離大驚失色:“你可別說瞎說!哪有這回事!”
“啊???”盧驕震撼了, “你不喜歡蘇荷?那你為什么天天往他身邊湊?”
他隔三岔五聽到的三角戀修羅場, 加起來都足以給盧昭一書柜狗血小說的作者提供足夠多的靈感了!
“啊?”聶離也在一定程度上表達了他的疑惑,“是你給我的建議, 讓我從遙遙身邊的人突破啊!”
兩人大眼瞪小眼, 盧驕滿腦子都是揮之不去的問號——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別的不說, 他壓根就不知道聶離喜歡戚臨遙,哪怕是再之前……
等等!
盧驕終于想到了什么。
“你之前說過, 在醫(yī)院里一見鐘情但沒要到微信號,那個人是誰?”
聶離的回答顯得是那樣的理所當然:“就是遙遙啊!”
“所以你打從一開始在我們校門口蹲點,就是為了找戚臨遙?”
聶離果斷地點頭。“就是這樣。”
“之后和蘇荷打好關系,是因為戚臨遙不搭理你,你從他身邊的人突破?”
聶離中肯地點頭,甚至還拍了拍盧驕的肩膀,“還是多虧你給的建議啊!”
盧驕完全明白過來了——從頭到尾聶離就沒有喜歡蘇荷,只是他和戚臨遙相處經常拌嘴,在評論區(qū)的讀者們眼里變成了兩個人為了蘇荷爭風吃醋。
而聶離是“正牌攻”的身份被落實,盧驕也先入為主接受了評論區(qū)的看法,也一直沒有起過任何疑惑。
但無論如何,這一切都顯得太難以置信了。就算聶離并不喜歡蘇荷,戚臨遙的心意那么明顯,更何況還有他的性別——
盧驕拉住聶離,壓低了聲音:“你知不知道,戚臨遙是alpha,你們倆……”
——你倆都是alpha,還都是正牌攻,怎么想都不可能有結果的吧!
盧驕心里想著,但沒有把后半句說出來。
聶離卻理所當然地回答:“我知道他是alpha。alpha又怎樣?我們差點都要上同個戶口本了,性別也不是多么重要的問題。”
盧驕:“……”
聽起來很離譜,但仔細一想又好像還挺合理的。
然而,哪怕拋開兩人都是alpha不說,還有最關鍵的問題。
盧驕忍不住說:“但戚臨遙不喜歡你吧?”
他一問出這樣的問題,聶離立刻變臉,快速反駁:“誰說他不喜歡我?我差點都臨時標記他了!”
放學路經的同學,聽到這話都忍不住連連回頭,豎起耳朵想多聽幾句八卦。
盧驕瞠目結舌。
“你——你、你怎么標記的?”
聶離抓了抓頭發(fā),然后發(fā)現差點把打了發(fā)蠟的發(fā)型弄亂,趕緊又重新撥好。他語氣里帶著幾分懊惱地說:“就是因為沒做到,才發(fā)現他是alpha嘛!”他說完,又忍不住給盧驕強調:“——但是我們在一起了。”
這人給的信息量一個比一個大,每一句話都因為過于魔幻以至于盧驕難辨真假。
他有些恍惚地問:“你們在一起了,那你現在……”
聶離嘆了一口氣,說:“他最近不怎么搭理我,我才想當面問問,我們之間是不是存在著什么誤會。我現在知道原因了,我要去遙遙,和他說清楚。”
他說到最后,眼神也變得無比地堅定。
盧驕作為聽眾一點也不捧場,一直走神視線往聶離的身后瞄,直到聶離說完后,他才問:“你覺得你們還能繼續(xù)在一起嗎?有了這樣一層關系之后。”
聶離毫不猶豫:“為什么不可以,只要我們相愛,其他都不是問題。”
盧驕望天,表情有些放空,聶離看他的神情,不禁有些不服氣地說:“你不相信嗎?我可以證明——”
“證明個屁啊!”背后猛地傳來一陣推力,加上暴跳如雷的聲音,一下子直接把聶離說一半的話毫不客氣地堵住。
聶離卻沒有生氣,聽到那熟悉的聲音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扭過頭去看站在身后的人,驚喜地叫出聲:“遙遙!”
戚臨遙不知道在他身后站多久了,拎著書包板著臉看聶離,開口就是吐槽:“你干嘛呢,怎么什么話都和外人隨便亂說!”
身為外人的盧驕繼續(xù)保持望天的狀態(tài),憋著笑沒出聲。
戚臨遙懟完聶離就去瞪盧驕,不等他說什么,盧驕已經火速跨上自己的單車,留下一句:“那我走了,你們倆自己聊吧!”然后抓緊離開了。
盧驕溜得飛快,也沒見到戚臨遙還臭著臉,噘著嘴一副所有人都欠他錢的模樣,卻伸手去拽聶離的衣角,小聲嘀咕:“你不是說你現在每天都加班很累嗎,繞大半個城市來干嘛?”
聶離的回答幾乎不假思索:“來找你呀!”
……
他們倆說著話,夕陽余暉把人的身影拉得很長,道路上看到兩個身影在緩慢地走動著。兩個影子原先隔著一段距離,后來慢慢地靠近,直到貼在一起,影子好像融為一體。
***
盧驕本來已經對評論區(qū)傳來的聲音不感興趣了,這幾天格外留心地找機會湊到蘇荷身邊去“刷新”,想知道評論區(qū)到底會有什么反應。
然而驚奇的是,幾天之后,他聽到的評論依然還是“戚臨遙和聶離將來可怎么和平共處啊,怎么連甜咸豆腐腦這種事也能吵架?”“笑死,701一看就是故意找茬,一定是吃醋嘛!”
盧驕恍惚地想,如果這本小說有原本的劇情,想必此時真正的發(fā)展已經變得四分五裂且面無全非了,而蘇荷和來自異世界評論區(qū)的讀者,好像是僅存的不知情人一樣。
盧驕心里總藏著一根刺一樣,難以避免地時不時想到在這個“原定的劇情”中,阮越原本的身份。
盡管明確知道阮越現在和蘇荷沒有任何的關系,盧驕也會忍不住想,也許阮越遲早都會和蘇荷在一起的。
如果沒有他改變心意、影響劇情的話,是不是他們甚至現在都已經在一起了?
——這樣的猜測總是在這些天控制不住地冒出來。
然而事實好像并非可以這樣假設的。
發(fā)現聶離和戚臨遙的關系就好像是繞進死胡同的腦子豁然開朗一樣。
別說影響劇情,他壓根不可能操控讓聶離改變一見鐘情的對象,至于他倆究竟是怎么好上的,盧驕也是一知半解的。
沒有他造成改變,兩個原劇情注定的正牌攻居然放棄主角受,而是選擇了彼此——不僅僅是他不受劇情束縛控制,聽不到評論區(qū)的人但也同樣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選擇意向。
意識到這一點,就好像心里控制不住地躥出微弱的苗火一樣。
阮越也是如此的。他已經不喜歡蘇荷了,是不是有可能以后也不會喜歡,也不會和蘇荷有在一起的可能性?
而阮越把他當好友,會不會有可能考慮接受他,會不會對他也有那么一丁丁丁的好感?
只要有那么百分之零點一的可能性,盧驕就克制不住自己這樣的假想。
十月份的月考過去后,阮越的父母接連出院。
阮越也不需要再三點一線地忙碌,回歸到正常的學習生活中來,他們又是正常的一同上下學,每天有超過一半的時間形影不離。
于是,這樣的想法似乎一刻都無法遏制,每天都在盧驕的腦子里來回晃蕩——
急需要被證實,或是被否認。
第087章 第 87 章
吃過晚餐后的時間, 父母會去散步或者在客廳看電視,盧驕和盧昭一般是呆在各自的臥室里學習,關著房門互不打擾。
之前盧驕或許會在這個時候玩游戲, 不過現在已經很少有這樣的情況了。
房間門被敲響的時候,盧驕猛地放下手機扭過頭去看, 顯然一副被驚嚇到的狀態(tài)。
但進屋的父親并沒有指責他玩手機, 反而問:“打擾你學習了?”
盧驕胡亂搖頭:“不、沒有。怎么了?”他一面說著, 一面把手機放下熄滅屏幕。
他正在和阮越聊天。阮越問他怎么感覺最近有些心神不寧, 好像講題目的時候隔三岔五地分神。
幸虧是文字交流, 盧驕還有時間絞盡腦汁地想著借口——總不能說是因為,阮越給他講題目,他卻盯著阮越的臉看到發(fā)呆,沒注意聽阮越到底講什么吧?
房間門被敲響的那一刻, 他剛好裝傻給阮越回了一句“有嗎, 我沒感覺啊”,做賊心虛的狀態(tài)還沒完全調整過來。
父親把手里拿著的東西放到他的書桌上,盧驕暫時轉移注意力,好奇湊上去看, “這什么?”
“之前拍的照片, 一直忘記洗了, 你記得拿給小越。”
“誒?”
盧驕把那疊相片拿起來看, 父親說:“就是家長會那次。哦對,里面的合照給你們洗了兩張, 一張是給你的, 不要忘了。”
盧驕已經翻了起來, 揚聲回答:“好,謝謝老爸!”
父親說完已經離開, 順手把房門關上。
洗出來的相片多半是家長會那時候演講,阮越上臺發(fā)言的。盧驕翻開著,明明照片拍得正兒八經,阮越卻不像是學生代表,更像是從偶像劇里走出來的明星一樣,鏡頭捕捉到他的每一張都那么好看。
他如果偷拿其中一張存起來,應該也不會被發(fā)現吧?
暗搓搓的念頭剛一冒出來,翻看的下一張照片就讓盧驕感覺心跳一瞬間加快了起來。
相片中的兩個少年站在湖邊,湖面折射著粼粼金光,和倒映一岸青翠碧綠的樹影交織成美景。
他對著鏡頭傻笑,還用手指去戳阮越的臉頰,摟著阮越的脖子幾乎挨得緊緊。阮越表情簡直比上臺演講的時候還嚴肅,抿嘴繃著臉,身軀挺拔筆直地站立,簡直就差和鏡頭敬一個禮了。
盧驕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撫摸著相片上的人,回想著阮越當時看起來怎么會如此不自在,回想著當時自己心思純潔地摟著對方,那時候相貼的觸感……
然后他的手指僵硬地頓住,猛地縮了回去。
想起來了,阮越不喜歡被觸碰,他還害得對方當時信息素都不受控地釋放出來。
……可是,阮越的信息素那股烈酒混著奶油的香甜,好像在回憶里顯得更具有吸引力了,明明壓根沒有聞到,盧驕卻感覺好像身體此時已經有了明顯的燥熱一樣。
他把相片翻到背面蓋上,把書桌旁邊的風扇調到最大檔,試圖用涼風讓自己清醒冷靜過來。
片刻之后他才得以繼續(xù)翻看相片,父親果然將這張照片多洗了一張,盧驕抽出其中一張,想了想翻開放在旁邊的練習冊,夾到里面去。
剩余的相片被他立起來疊整齊,放進書包里,準備明天拿去給阮越。
他倆似乎都不愛拍照,也沒有什么機會一起出去玩,相處這么久的時間,好像這是他們唯一的一張合照,也是他僅有的阮越的照片。
盧驕又忍不住翻開練習冊抽出來看,靠著椅背仰頭端詳,一會兒覺得自己當時笑得有點傻,一會兒又覺得惋惜,阮越怎么拍照的時候表情這么不豐富。
他胡思亂想著,突然想起來——也并非只有一張照。
盧驕一下子坐直起來,拿起手機翻相冊。
在五一假期曾有一次偶遇,他偷偷用手機抓拍過阮越。
盧驕很快就順著時間線索找到,照片里一大片桃花紛飛,阮越站在花樹之間,微微揚著下巴,看向鏡頭也是看向他的眼神顯得是那樣的懵懂。
他當時為什么會偷拍阮越?
想不起來了,也許壓根沒有想那么多,就是手機對準的那一刻就拍下而已。
但盧驕忍不住放大了看阮越的臉,然后又拖曳著屏幕往下拉,阮越那時候穿著正裝,從沒有一點褶皺的衣領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還能看到一點點鎖骨的形狀。
盧驕猛地一驚:他不會那時候就喜歡阮越了吧?要不偷拍人家干嘛,好怪的行為……而且他還把照片發(fā)給阮越了,阮越那時候是不是覺得他有毛病啊?
隔了足足快大半年,為自己無腦行為感到尷尬絕對是少見事情,盧驕回想著都恨不得用腳趾摳出一套三室兩廳來。
甚至感覺照片中的阮越好像也在看著他一樣,盧驕忍不住用手指劃拉著屏幕,想把相冊翻過去。
然而因為圖片是放大的,他誤觸拖曳著將畫面拽到了旁邊空白的地方,看不到照片中的人影,而顯示了周圍放大的景色——遠處桃花開成片,半空中有近處的桃樹隨風飄落下花瓣。
盧驕手指按住手機屏幕,正想重新拖曳退出,劃拉一半卻好像回想起什么,手指又猛地移回到屏幕中央。
怎么感覺……有點眼熟?
盧驕瞪大了眼睛,把圖片縮小,又重新放大去看背景,花瓣在半空中隨風飄揚,明明很常見,卻又說不清地眼熟。
好像……最近在哪里也見到過一樣?
正巧此時此刻,阮越回了他微信消息,從手機上方彈了出來。
盧驕感覺好像有一道閃電直接劈進腦子一樣,他手忙腳亂地點開消息,等待手機跳轉窗口的幾秒鐘顯得格外漫長,安靜的臥室里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砰砰亂響。
幾秒種后,手機顯示兩個人微信聊天窗口,對面的頭像,正是晴朗的天空背景下,因為放大而顯得有些模糊的花瓣飄落。
盧驕感覺自己的手好像都有些顫抖,他緊張地切換屏幕,相冊的照片、阮越的頭像,擺在一起對比——天空顏色是一樣的,遠方角落云朵的形狀一模一樣,飄落的花瓣可以百分百完全重疊在一起。
那一刻抓拍下來的動態(tài)有多大的概率復刻出另外一張如此相似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原來阮越用的頭像根本不是他之前以為的什么網圖,而是他給他拍的照片!
盧驕瞪大了眼睛,幾乎一瞬間好像忘記自己可以呼吸。
阮越為什么要用這張照片當頭像?并且不是截取拍到他身影的那部分,而是不放大仔細對比,根本不會察覺到的照片一角。
比這張照片拍得更好的風景照千千萬萬,為什么偏偏是這張?
某個猜想呼之欲出,又猶如近鄉(xiāng)情怯,讓人幾乎不敢相信。
阮越用這個頭像已經不知道多久了,如果其中隱藏了只有他們彼此才能發(fā)現的秘密,那他懷著那樣的心思是不是也至少要這么久?
盧驕好像完全沒有想過阮越也喜歡他,甚至說不定喜歡很久了……這樣顯得太過于不可思議的可能性。他每天心不在焉地看著阮越走神,只不過是期冀著阮越對自己說不定有一丟丟朦朦朧朧的好感罷了。
阮越也喜歡他嗎?
怎么可能!腦補到這樣的程度,要是誤會了豈不是尷尬大發(fā)了!
要是和阮越求證,發(fā)現阮越其實只是隨手用相冊里的一張照片當頭像而已,那他可以當場跳進河里洗一洗腦子里的水了。
手機窗口還停留在聊天界面,阮越面對他的裝傻回了一句:“我感覺你最近有什么心事,遇到什么問題了嗎?”
想發(fā)送信息的沖動最終還是被理智占上風壓制住。
求證這樣的事情,通過線上通訊的話未免顯得太不鄭重了,還是明天吧……明天一定。
他回了阮越一句“沒有什么事”,就把手機屏幕關掉。
只是腦海里好像還是有什么畫面在來回切換,一會兒是花瓣飄落的頭像,一會兒是照片里阮越情緒全不表露的臉。
盧驕坐在書桌前幾分鐘,終于認命地站起來,決定去洗一把冷水臉。
他打開房門一走出去,正好和拿了可樂走回臥室的盧昭碰面上。
盧驕的眼神直勾勾地落了下來,盧昭不明所以,想了三秒鐘后咬著吸管,含糊不清地說:“冰箱里還有,自己去拿。”
——她以為盧驕和她一樣對碳酸飲料的癮又犯了。
盧驕牛頭不對馬嘴地問:“你作業(yè)做完了嗎?”
盧昭奇奇怪怪:“自習課都做完啦——喂!”
不等她反應過來,盧驕已經一把拉著她,直接拽進自己的臥室關上門。
客廳看電視劇的母親豎起耳朵:“昭昭是不是叫了一聲?”
父親回答:“和驕驕在聊天吧。”
臥室里兄妹倆面面相覷,幾秒鐘后盧昭才回過神來,沒好氣地說:“你干嘛呢!”
盧驕心里雜念紛亂,幾乎是抱著一種死馬當成活馬醫(yī)的想法,走投無路地向盧昭求助:“……我有問題想向你咨詢。”
雖然盧昭大多數時候看起來不靠譜,她的腦回路也確實不靠譜,可畢竟她博覽群書(指愛情小說),說不定多少能給一點意見?
盧昭仿佛第一次見盧驕對自己這么客氣,驚訝地瞪大眼睛,幾秒鐘后正經地清了清嗓子:“說吧,什么事。”
盧驕也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一招臭棋,最終還是心一橫開口:“是這樣的,我有個朋友……”
盧昭快速插嘴:“你咋了?”
盧驕嘴硬:“是我一個朋友!不是我——你到底聽不聽?”
盧昭愿意為了聽八卦妥協:“好好好,您繼續(xù)。”
盧驕躊躇著組織語言:“我這個朋友,他喜歡他的另一個朋友。然后突然發(fā)現對方的頭像是他給對方拍的照片。對方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對這個朋友有好感,才換上這個頭像?”
盧昭聽得一頭霧水,最后在盧驕緊張局促的視線中,堅定不移地開口:“盧驕,你要是劈腿,我會看不起你的。”
盧驕:?
盧驕:啊???
他震驚地和盧昭對視,“我劈什么腿,我有什么腿好劈的啊?!”
盧昭也很震驚:“你和阮越哥已經分手了啊?”不是天天跑去給人送燉湯,光明正大在老媽眼下熱戀中嗎?!
盧驕和她大眼瞪小眼,瞠目結舌了片刻,終于從混亂中揪住了線頭。
“你誤會了!我們沒在一起,不對,應該說,暫時還沒有在一起,也不是一定不可能在一起,說不定就……”
他前言不搭后語地胡言亂語著,盧昭不等他嘰里咕嚕說完,難以置信地開口:“什么啊?阮越哥都和我說了!”
盧驕生生剎住嘴,一把拉住盧昭的手臂,直盯著她問:“阮越和你說什么了?”
他的心跳快得厲害,他有預感,將會得到非常重要的信息。
他的反應實在過于激烈,盧昭撓了撓頭,嘀咕了一聲:“……沒道理啊?我真的誤會了?”
盧驕很著急:“不要當謎語人!”
盧昭尷尬地笑了一聲,干巴巴地說:“我之前以為你們倆在一起了……然后我跑去和他說,讓他對你好點,不準欺負你。”
盧驕咽了咽口水,牢牢盯著盧昭,似乎生怕遺漏掉任何一點重要的信息。
他追問:“阮越什么反應?”
盧昭努力回想:“……他好像和你一樣震驚——啊啊啊我真的誤會了嗎?你們倆不是一對?那阮越哥怎么也不解釋!”
盧驕稍微松手,呢喃著重復:“他為什么不解釋?”
“對啊!他不僅沒澄清,而且還和我應了聲好,我肯定以為你們倆在一起了呀!”
盧驕死死看著她:“你確定?”
盧昭點頭,“而且我軍訓你還和他在我面前秀恩愛,你倆怎么回事啊?真沒在一起?”
“你軍訓時哪有——”盧驕快速反駁盧昭,但猛地頓住,像是回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樣。
他猛地打開房門,說:“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盧昭:“啊?誒——喂!!!”
最后一個音節(jié)發(fā)出來的時候,盧驕已經把她“請”出房間外,并且直接把門關上了。
盧昭伸手去擰門把,發(fā)現盧驕甚至順手鎖上了。
她氣得跳腳:“盧驕!你過河拆橋!”
父母在外面看電視,小聲對話:“果然,他倆聊天呢。”
然后母親又揚聲喊:“昭昭,哥哥怎么啦?又惹你生氣了?”
……
隔著臥室門好像還能聽到盧昭在客廳的痛斥聲。
但是盧驕完全沒有把心思放在這上面,他腦海里在不停地回蕩著之前的交流。
軍訓去找盧昭確有其事,他還愚蠢地以為阮越和盧昭看對眼,問阮越喜歡什么樣的人。
——開朗外向,樂觀的。
盧驕突然感覺自己真的好愚蠢,甚至有種阮越都當著他的面報他的學號,他還會想這是別的學校和他巧合同號的另一個人一樣!
第088章 第 88 章
然而第二天上午, 盧驕又覺得自己一定是想太多了。
阮越有明確表達過自己的感情嗎?答案是沒有。
萬一所想的一切都不過是出于巧合,那豈不是他自作多情了?
“小心!”
耳邊的聲音猛地響起,盧驕聽到聲音的同時, 感覺到自己的外套被猛地一拽,他回過神來, 急剎住單車。
下一秒鐘, 就看到另一邊路口的轎車幾乎從眼前行駛而過。
“你發(fā)什么呆!騎車能不能看路啊?!”
盧驕扭頭去看, 阮越怒瞪著他, 因為憤怒, 罕見地能聽到他說話的語氣有明顯的波瀾起伏,他甚至因為是吼出來的,話音落下之后,胸膛還起伏著沒有平息。
看起來, 盧驕要是騎車出意外, 阮越要比他受到更大的驚嚇。
盧驕連忙開口:“沒事!我在想事情而已……”
阮越瞪了他一眼,氣顯然還沒有消,沒好氣地說:“騎車看路。”
盧驕沒在再走神胡思亂想了,他笑嘻嘻地應聲, 伸手把自己的外套衣袖拽上來——阮越沒忍住瞄了一眼, 又飛速地將視線挪開。
入秋的早晚溫差大, 他們上學出門早, 會在短袖校服外面再披一件長袖的外套。
盧驕剛沒看交通燈差點直接沖出去,阮越情急之下就是拽著盧驕的外套拉住他。因為這樣, 盧驕的外套那半截從肩膀上滑落下, 松松垮垮地掛在胳膊上, 還從短袖袖口下裸露出一截皮膚來。
阮越只看一眼,就好像被燙到一樣視線避開, 盧驕恰逢其會地抬頭,看到阮越似乎還在生氣,嘴唇抿成僵硬的唇線,可他側著臉,盧驕恰好能瞧見阮越的耳根從發(fā)間露出來,耳尖好像染著一層微微的紅。
他單腳踩在地面上,整個人重心偏移著往阮越那邊靠過去,帶著笑意明知故問:“你是在擔心我嗎?”
阮越嚇一跳,狠狠剮了他一眼,一言不發(fā)地踩著單車往前沖,盧驕順著看向路口,才發(fā)現交通燈已經切換成綠燈了。
他也連忙追上去。
阮越也沒有騎得很快,過了路口兩人又并排著騎車了。
只剩下不到五分鐘的路程就要到學校了,盧驕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你今晚有空嗎?”
現在不是一個好時機,騎車的過程中表白,說不定會把阮越嚇到,還會被他罵騎車不看路的——盧驕胡思亂想。
阮越沒有產生什么疑惑,甚至都沒有扭過頭去看,也因此沒發(fā)現盧驕此時的表情有多忐忑不安。他隨口回答:“有啊,要去你家吃飯嗎?”
阮越的父母好得差不多陸續(xù)出院后,按阮越的說法,他們忙碌于工作的時間有所減少,可還是經常要加班出差。因為這樣,被盧驕的母親邀請去他家一起吃飯也是常事,并不少見。
盧驕連忙開口:“不是!”他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快速思考組織語言,“我——我上周看到一家新開的店據說挺好吃的,要不要今晚一起去吃?”
阮越終于有些驚訝地扭頭看他,“吃什么的?”
盧驕大腦空白了一瞬,干巴巴地回答:“我也不知道……沒仔細看。”
阮越忍不住吐槽:“沒仔細看你還想去吃?”
因為根本就不存在這樣的店啊!
盧驕心里仿佛在哀嚎一樣,但他還是努力保持表面上的鎮(zhèn)定,直接心一橫說:“你就說想不想去嘛,明天周末不用上課,不會耽誤太久的!”
不按常理出牌在盧驕身上反而不顯得可疑,阮越心里頂多覺得他實在不靠譜,卻還是如常地回答:“那就去吧。”
“太好了!那就說定了哦!”盧驕的聲音帶著笑意,簡直好像要隨風起飛一樣。
阮越一點異常都沒有發(fā)覺,只點頭應聲:“好。”
***
盧驕一整個白天都精神亢奮,連上課回答問題都顯得尤其積極,別說阮越,連班主任都能感受到他的喜悅來。
只是他這個人格外地會窮開心,時不時看起來都心情好,其他人也沒生疑,頂多覺得是因為周五了。
而阮越則心里想著,難道那家新店有什么是盧驕多期待的,還沒意識到那不過是一個借口而已。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上午下課前,班主任宣布,下午最后兩節(jié)課臨時進行變動,換成去科技館參觀聽講座。
不用上課大家自然都很開心,盧驕也自然如此。
阮越卻在老師宣布的時候,湊過去壓低聲音問:“你想去吃的那家店離科技館遠嗎?”
盧驕準備中午再認真找一個氣氛浪漫的餐廳,聽到阮越的問題大腦空白了一瞬,然后才靈機一動回答:“特別巧,那家店就在附近!我們聽完講座可以直接去吃。”
難怪他看起來這么高興,簡直好像迫不及待一樣。
阮越心里想著,依舊沒有起疑。
而盧驕緊張地看著手表算時間——距離晚上不到七個小時的時間了,他要怎么告白,他是不是應該先去網上搜一下,背誦兩段表白詞什么的?
他心里裝著最重要的事情,下午的課都有些心不在焉。
然而這也不奇怪,因為這兩節(jié)課班里其他人也心神恍惚,一個個都等著下課集合,坐車去科技館,盧驕也不顯得突兀。
到了科技館,盧驕就更加緊張了,時間越是逼近,他的腦袋越是空空。要不是因為阮越是班長,他需要去組織管理紀律,兩個人沒呆在一起,盧驕覺得自己說不定會更加緊張。
聽講座的座位隨機打亂,阮越本來就呆在隊伍的前面,盧驕在隊伍后面走神,一不留神位置就隔得老遠。
他也沒在聽講座,低頭在手機上搜索著如何表白,發(fā)愁得把頭發(fā)抓成鳥窩。
“打游戲呢哥?”
旁邊猝不及防響起霍揚的聲音,盧驕嚇一跳,一陣迅猛的操作熄屏把手機揣回兜里,才回頭回答霍揚:“沒有。”
霍揚是從后面一排探到前面來小聲說話的,狐疑地看他:“有鬼。”
盧驕呸了他一聲,已經鎮(zhèn)定了下來。
霍揚估計是覺得講座無聊,盡管遭到嫌棄,還是鍥而不舍地湊到前面聊天。
盧驕不想被他看到自己手機里的內容,只能忍著不把手機拿出來,和霍揚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打發(fā)時間,哪怕他滿腦子都是剛打開新的一篇但還沒開始看的《表白需要注意的5大雷區(qū)》。
好不容易熬到講座結束,可盧驕也遲遲沒有機會去看他那份攻略,因為班里的人還沒有散開,阮越似乎瞄準了目標,已經快步走了過來。
“我們現在走嗎?”
盧驕睜大了眼睛,有一種自己還沒準備好小抄,就要上考場的局促。
他來不及說話,霍揚就在旁邊開口問:“你們這么快就走?”
盧驕隨口回答:“去吃飯。”今晚這么重要的事情,他可不想霍揚這個傻逼橫插一腳,于是接著還補充:“不帶你。”
“什么不帶我?”霍揚莫名其妙,“我們大家不是同路嗎?”
“什么?”盧驕比他更迷惑。
霍揚看兩人都有些迷茫,正開口:“就是蘇荷……”
話剛開口,蘇荷正好擠開其他同學,小跑到他們面前,氣喘吁吁地把手里的卡片遞過去。
盧驕遲疑地問:“給、給誰?”
蘇荷終于順過氣來,他分成兩手各自遞過去,盧驕才發(fā)現他手里拿的是兩張卡。
一張伸到他面前,另一張是給阮越的。
兩人疑惑地對視一眼,盧驕去拿,阮越才緊隨其后。
蘇荷開口說:“今天是我的生日宴,就在隔壁的酒店舉辦,邀請你們參加。”
果不其然,盧驕低頭看一眼手里的賀卡,就看到上面寫了相關的字,甚至上面還對應寫了他的名字,顯然是特地準備的。
他愣了下,還沒開口回答,霍揚就搭著他的肩膀開口說:“我剛就是想說,蘇荷生日,班上的人都過去。”
旁邊其他同學也跟著說:“蘇荷,我們現在過去嗎?”“待會結束會不會太晚呀?”
蘇荷心情顯然很好,笑得眼睛彎成月牙,回答:“現在就可以過去,應該都布置好了。酒店那邊有專車的,生日宴結束之后可以送大家回家。”
旁邊的同學吱吱喳喳地開口,捧起場來。
雖然蘇荷在班上看起來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但是其實人緣還可以,尤其因為他是omega,愿意讓著他的alpha也不少。
蘇荷笑著和大家聊著天,還不忘自己過來的目的,看向站一塊表情似乎都有些放空的盧驕和阮越,說道:“就在科技館的大門對面,我們直接走過去吧。”
蘇荷似乎沒有預料過有被拒絕的可能性,班里其他人也是,鬧哄哄地推搡著就一群人要往外走了。
盧驕猝不及防,甚至還被霍揚勾住脖子拽著一起走,他差點被霍揚勒死,甩開他的手臂才小聲地問:“你們都打算去啊?”
霍揚理所當然:“能蹭吃蹭喝怎么不去?隔壁那家酒店聽說很貴的,人均幾百塊呢!”他說著還聳了聳肩膀,“而且蘇荷說是成年禮,去捧個場嘛。”
班里其他人估計也是這么想的,尤其是舉辦生日宴的酒店就在旁邊,怎么也不好拒絕。
成年禮又是人生中重要的時刻之一,更不好掃興了。
霍揚聽盧驕沒吭聲,說:“你實在不想去的話,等下蹭個飯然后提前溜也行嘛。”
盧驕還是沒說話,霍揚扭過頭去看,盧驕已經跑開,在不遠處和阮越走一塊了。
盧驕和阮越也在討論著相關的話題。
盧驕問阮越:“你想去嗎?”
阮越反問他:“你想去嗎?”
盧驕火速搖頭,蘇荷生日和他有什么關系,更別提他本來今晚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阮越壓低了聲音:“那要不我們現在溜?”
他們順著同班同學的腳步,已經走出科技館的大門,還沒過馬路已經看到了金碧輝煌的酒店。
旁邊傳來同學竊竊私語,有的人在小聲驚嘆,說沒想到蘇荷家這么有錢,在這個酒店舉辦一場宴會的開銷必然不小之類的。
盧驕聽著周圍的討論卻沒有入耳。
阮越張望四周,問盧驕:“你想去吃的餐廳在哪里?”
盧驕感覺大腦仿佛空白了一瞬,然后才反應過來阮越說的是什么。
他緊張得心臟砰砰亂跳,那種自己什么都沒準備好的無措又席卷而來。
別說餐廳確認,他連表白的臺詞還沒有背熟練,一切都是那么不充分,似乎也不是一個好時機……
而現在還有另一個選擇擺在他面前——
“喂,你倆愣著干嘛呢?快過馬路呀!”霍揚的聲音在一旁猛然響起。
盧驕一把拉住阮越,說:“我們明天再去吃飯吧,你明天有空嗎?”
明天一定!!!
第089章 第 89 章
阮越迷茫地開口:“……我們不是明天本來就約好一起去圖書館學習的嗎?”
盧驕緊張得要死, 明知道自己實在太慫了,但是他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反正除了他自己, 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在逃避什么。
他竭力保持鎮(zhèn)定,臨危不懼, 接話:“那就明天去完圖書館, 再一起去吃飯!”
阮越沒啥意見, 點頭應了聲。只是他心里不免覺得奇怪:盧驕明明早上那么期待, 怎么現在又不想去了?
他們說著話, 一大幫人烏泱泱地已經過了馬路,往酒店走去。
蘇荷跑前跑后地和同班同學聊天,接受著大家對他的祝福,他發(fā)自內心的喜悅, 看起來也多了幾分感染人的能量。
阮越視線落在蘇荷的身上, 眸色微微一暗。
***
這家酒店富麗堂皇,最大的宴廳精心準備,為了今晚的主角——即將步入成年的omega。
班上同學應邀直接過來,大家都是穿著一中校服, 看起來所有人幾乎毫無差別。但宴廳里已經有不少人, 甚至能看到有盛裝隆重出席的, 看得同班同學震驚地張大嘴巴。
蘇荷帶著班里同學到一片區(qū)域, 說:“這幾張桌子都可以隨便坐,你們隨意, 我現在有點事……”
前來蹭飯的同學們笑嘻嘻接話:“明白明白, 你是壽星, 你去忙吧!”
蘇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抽身離開。
這邊都是年輕人, 除了班上同學也有蘇荷的其他朋友,這片區(qū)域是個和整個宴廳相連的半開放大包廂,布置了游樂設施,一下子吸引不少人的注意。而宴會上準備的都是自助餐,流水席一樣的長桌擺滿了隨意拿取的美食。
半大不小的年輕人難以抵抗誘惑,有的人立刻就跑去玩游戲,也有人饑腸轆轆直奔自助餐去……總之在頗有觥籌交錯的奢華晚宴氛圍的大廳里,穿著校服的一大幫人看起來格外的隨心所欲。
盧驕本著“來都來了”的精神,自然也拉著阮越一起去把長桌上的菜式都試了一遍。
一起過來的同學免不了對生日宴的主角私底下討論一番,盧驕站在桌子前,就聽到了旁邊幾個同學在說話,都對蘇荷的家世表示震驚。
“原來蘇荷家里這么有錢,平時完全沒有看出來哇!”
“是啊是啊,這么看他平時還是挺低調的嘛。”
也不怪大家驚訝,他們學校是公立學校,多數考上一中的都是家庭條件普通的學生,學校也沒有炫富的風氣,即便家里富裕的,也很少讓人知道。
于是討論著免不了吱吱喳喳地說起班里誰誰誰家庭條件優(yōu)渥之類,盧驕就站在一旁光明正大地豎起耳朵偷聽。
聊著聊著就聽到其中一個男生說:“我聽說班長家里也很有錢。”
“真的嗎真的嗎?看不出來啊!”
“班長填的家庭地址在星海云府,就是市中心最貴那片別墅,聽說房價最低也要幾十萬一平以上!”
“哇!完全看不出來啊,阮越用的東西看著都很普通呢。”
盧驕聽得興趣盎然,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被扯了一把衣袖,阮越在他旁邊用氣音小聲說:“快走。”
盧驕有些好笑,忍不住問阮越:“真的假的?”
阮越直瞪他,為了避免被那幾個討論得正起勁的同學發(fā)現他倆就站在身后,只能用口型回復盧驕:“我不知道。”
而另一邊還在聊天。
“難怪阮越平時一副對人愛搭不理的樣子,他是不是看不起我們?”
“別瞎說,班長不是這樣的人。”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你和他也不熟啊。我早就想說了,你們看他平時看人的神情,完全就是不把我們放在眼里嘛!原來是家里有——誒你怎么撞我呢!”
說得滔滔不絕的男生猛地剎住,感覺身后傳來一陣沖撞,不滿地扭過頭去,看清身后的人后,表情幾乎在一瞬間直接凝固。
盧驕拉著阮越直接擠過來,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不好意思,你擋到路了,讓一讓。”
那男生敢在人后大聲議論,在人前卻和鵪鶉一樣裝死,一句話都不吭聲了,默默地躲到后面一句話也不說。
盧驕仿佛沒事人一樣,直接問阮越:“你還有什么想吃的嗎?”
阮越搖頭回答:“不吃了,我已經吃飽了。”
于是兩人裝模作樣地湊到桌子前面看了一圈,盧驕又欣欣然拉著阮越轉身離開。
走遠一點,盧驕才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什么傻逼。”
阮越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說:“沒事,我沒放在心上。”
盧驕憋不住,又說了句:“換我也看不起這種背后議論的小人。”
他心里氣呼呼的抱不平,邊說著邊走路,不知不覺走出那片區(qū)域,正巧抬頭看到了宴廳門口站著眼熟的人。
盧驕一下子剎住了腳步。
他倆站在不遠的地方,正能聽到大門處來賓說話的聲音。
一對衣裝雍容的中年夫妻笑著和進來的賓客打招呼,聽著是蘇荷的父母,而站在一旁一同招待賓客的人,居然是宋老師!
盧驕恍然,他差點都要忘記還有這么一個正牌攻的存在了,這位宋老師不用給他們班上課,平時不跑校醫(yī)院,盧驕也就壓根沒和對方打照面的機會。
此時對方將白大褂換成西裝,依然戴著文質彬彬的金絲眼鏡,也不顯得突兀。
阮越看向盧驕,又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開口說;“這個酒店是宋家的。”
盧驕扭頭看他,“什么?”
阮越解釋:“就是宋之珩的父親是這家酒店的大股東。宋之珩在他們家排最小,雖然沒有繼承公司,但估計是有了他這一層關系,蘇荷才會在這邊舉辦生日宴。”
盧驕連聲驚嘆,恍然大悟。
阮越卻看著他,心里暗暗不舒坦——他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難道盧驕還沒聽懂嗎?
阮越正想繼續(xù)說得更明確些,卻看到宋之珩拿去手機,朝著他們這邊的方向走過來。
盧驕連忙拉著阮越往旁邊躲,避開宋之珩的視線。
好在對方并沒有發(fā)現他們,他只是走過來接了個電話,隱隱約約聽到他有些不耐煩地和電話那頭暴躁地說“我今晚有重要的事情”,但最后還是妥協道“行了,我這就回去”。
盧驕把手搭在阮越的肩膀上,偷偷扭頭去看,小聲說:“宋老師要提前走了。”
阮越瞥了他一眼,又看向正準備離開的宋之珩,終于忍不住問:“我們?yōu)槭裁匆@么鬼鬼祟祟?”
盧驕輕咳一聲,尷尬的回答:“順手而已。”
他當然不可能告訴阮越,因為宋之珩是正牌攻,生怕他倆撞上會有什么沖突,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阮越和宋之珩正面對上。
兩人正說著話,突然聽到宴廳中間傳來一陣喧嘩聲,望過去才發(fā)現,是蘇荷走出來了。
本來他們下課一起過來,蘇荷還穿著他們一中麻袋一樣的校服,但現在他已經重新換了一身衣服。
他穿上了精致的禮服還做了發(fā)型,他的父母上前去拉住他,迫不及待地和來賓介紹,而蘇荷保持著微笑,在宴廳正中間匯聚的燈光下,看起來簡直像一個華貴的王子一樣。
盧驕感慨了一句:“果然是人靠衣裝。”
阮越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看向盧驕微微蹙眉,他還沒來得及說話,盧驕也瞧著沒有熱鬧可以看了,說:“我們走吧。”
話音剛落,就感覺肩膀被拍了下,回過頭一看,聶離笑著打了聲招呼。
“嘿,你也來啦?”
不僅是聶離,戚臨遙就站在他旁邊,伸手去挽住聶離的胳膊。盧驕一垂眸就看到兩人親密的動作,而戚臨遙估計是想起之前的事情,面對盧驕神色有些尷尬。
盧驕明知故問:“你們一起來的?和好了?”
聶離笑著回答:“當然!”
戚臨遙氣惱地瞪了盧驕一眼,臉上帶了一層薄紅,拽著聶離說:“快走,我們本來就來遲了,先去給蘇荷哥哥送禮物。”
兩人站一塊,聶離足足快一米九,哪怕戚臨遙也是alpha,都被對比得個子嬌小幾分。但是個高的青年好像全沒自己的主見,被隨便一拽,就屁顛屁顛地離開了。
盧驕則是和阮越溜回去,身邊沒有其他人,盧驕才迫不及待地和阮越八卦:“你記得戚臨遙他爸有個私生子這件事嗎……”
……
宴會的主角被眾星捧月在中間,被父母親領著一桌一桌地進行社交聯誼,而盧驕也終于和阮越聊完八卦了。
這期間好像還進行了壽星講話、拆禮物切蛋糕之類的流程,都是在中間鬧哄哄的,盧驕一點也沒過去湊熱鬧。
眼看著時間差不多,他心生一計,小聲問阮越:“你想回家嗎?”
阮越扭頭看他,“現在走?”
盧驕壓低了聲音:“我去一趟洗手間,等下看看正門人不多你也跟著出來,然后我們直接離開。”
反正他們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客人,班里也有人先離開了,這個時候走,也不突兀。
阮越看起來對熱鬧的生日宴也沒有留戀,毫不猶豫地點頭,說:“那你等會給我發(fā)信息,我們門口見。”
“沒問題!”
盧驕離開宴廳的時候沒人看到,他問了服務員確認洗手間的位置,沿著走廊走過去。
走廊上安安靜靜的,踩著絨布地毯上也幾乎發(fā)不出什么清晰的腳步聲。
盧驕往前走一半,就聽到前面?zhèn)鱽碚f話的聲響,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正好聽到不遠處清晰的傳來蘇荷的聲音,仿佛壓抑著隱忍的怒意。
“遙遙,我一直把你當弟弟看,你為什么背著我和聶學長在一起了,你對得起我嗎?”
第090章 第 90 章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 蘇荷和戚臨遙的矛盾也不是第一天才出現。
蘇荷一點都沒覺得自己是在質問戚臨遙,反而心里有諸多的委屈,一邊問著, 眼眶都已經有些發(fā)紅,好像下一秒淚水就要匯聚涌出來。
他心里泛酸, 聲音都因此哽咽艱澀。
即便說的話帶著咄咄逼人的質問, 他的語氣卻好像是對面的人真的讓他受委屈, 才讓他顯得這么楚楚可憐。
戚臨遙臉上的笑容僵硬住, 嘴角慢慢地收斂回去。
“我不明白哥哥的意思, 我沒有瞞著你,反而第一時間就和你分享我的喜悅——以及,什么叫背著你?”
蘇荷的委屈里帶了幾分自己似乎都完全沒有意識到的怨恨,盯著戚臨遙的眼神因此而凌厲了幾分。
“你還裝傻, 聶學長明明……明明先是喜歡我的, 你是知道的,還、還故意和他在一起!”
他說到最后幾乎淚眼漣漣,顫抖著嘴唇說著話,扶著身后的墻才沒讓自己搖搖欲墜地摔倒。
蘇荷還穿著生日宴上精致的禮服, 打扮得像個小王子一樣, 而他們還能聽到不遠處從宴廳中傳來賓客觥籌交錯的聲音。
可此時此刻, 對蘇荷來說, 好像今晚的一切喜悅都煙消云散。從看著眼前的人挽著聶離的手走到面前來給他慶生開始,他和戚臨遙之間就產生了再也無法彌補的罅隙。
“為什么呢?”蘇荷忍不住喃喃自語地追問。“之前也是, 盧驕喜歡我, 你就和他接觸搞曖昧, 現在的聶學長也是的……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你為什么總是要和我搶?”
戚臨遙一直瞪大眼睛看著他。蘇荷委屈難過的時候, 眼角好像都低垂幾分,顯得可憐極了。
以往有無數無數次,看到對方稍微流露出一絲的難過,戚臨遙都會第一時間去安慰他,去質問那些害蘇荷受委屈的人。
但是如今好像一切都變了,連蘇荷好像都變得和他印象中的全然不一樣,他說著戚臨遙難以理解的話,戚臨遙看著他如此難過,頭一回內心深處生不出任何的波瀾。
聽到蘇荷的追問,戚臨遙終于忍不住插話:“我根本沒有和盧驕搞曖昧!那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都說了是匿名墻造謠的事情,你為什么這么在意?”
他語氣兇狠態(tài)度差勁地面對過很多人,唯獨沒有給過蘇荷一點壞臉色。
蘇荷瞪大了眼睛,此時在他心里,戚臨遙也變得陌生而面目全非了。
他情不自禁開口:“就算那是個誤會,聶學長呢?”
“聶離根本就沒有喜歡過你!”
戚臨遙忍不住脫口而出。
蘇荷難以置信地看著戚臨遙,片刻之后他反應過來,冷笑一聲:“反正你們現在在一起了,你想怎么說就怎么說。”
戚臨遙也惱火了起來:“他一直在追我,我不喜歡他,他才想著曲線救國討好你來接近我。他從來沒有給過你什么示好的表現,也沒對你有曖昧的舉止,是哥哥你——你誤會了。”
他差點就要把“自作多情”幾個字說出來,最后才堪堪剎住。
蘇荷睜大眼睛,感覺每一句話都好像打在自己臉上一樣,聽得他面紅耳赤。
他企圖在戚臨遙的話語中尋找漏洞,卻發(fā)現自己幾乎全是徒勞。
戚臨遙說得對,以往沒注意的細節(jié)好像全都在一瞬間浮上眼前,仿佛都在嘲笑著他自以為是。
他不愿在戚臨遙面前示弱,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你說不喜歡他,那為什么現在又和他在一起?”
戚臨遙愣住,一時間沒有回他。
蘇荷感覺自己抓住了重要的點,緊緊盯著追問:“你說話啊!”
戚臨遙只覺得好笑,以往自己的心意無法傳達給對方,而就在此時,兩人明明近在咫尺,卻好像距離變得前所未有的遠。
蘇荷還在追問,還在說:“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詞罷了,要真按你說的,聶學長一開始就喜歡你,你為什么當時不喜歡他,現在又反悔?”
戚臨遙終于沒忍住脫口而出:“那是因為,我當時喜歡的人——是你!”
走廊里安安靜靜聽不到其他聲響,喧嘩聲都好似在很遙遠的地方。
兩人面面相覷地對望著,蘇荷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看戚臨遙沉默以對,隔了許久才開口:“可是……可是你是omega啊!”
“我不是omega。但是性別在你眼里就這么重要嗎?”戚臨遙說,“無論我如何向你暗示明示,你都不當真也不在意。”
他聲音低落了幾分,“……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你不喜歡我,是你的選擇。”
蘇荷好似完全聽不到戚臨遙后面說的話,他無比在意的是對方前面好像不經意說出的話。“你不是omega——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戚臨遙語氣幾乎有些硬邦邦地說,“我只是信息素的擬香和omega的相似,剛分化的時候誤診了,之后雖然體檢后糾過,但還是有很多人誤會。”
蘇荷也是誤會的人之一,而當他想要澄清的時候,蘇荷不假思索地摟住他的手臂親昵地叫他“遙遙”。
如果是alpha的話,就沒有辦法和蘇荷哥哥這么親近了。
——盡管戚臨遙知道這樣的相處是“偷”來的,那時候的他也無法禁受住誘惑。
“所以你是alpha……你說你喜歡我……”蘇荷懵圈地消化著驚人的信息,忍不住問:“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你不是omega呢?”
戚臨遙直勾勾地盯著蘇荷,“因為我已經看明白了,只要是alpha,哥哥就可以接受。換言之,只要我不是alpha,你就絕不會考慮我。”
蘇荷臉頰有些發(fā)熱,如同心思被說中一樣。
但他不明白這有什么不對的,他是人群中占比極低的男性omega,他又相貌不差,他當然只愿意找強大的alpha當男朋友。不管和平平無奇的beta,還是和性別相同的omega在一起,都會讓人覺得是因為沒有優(yōu)質A喜歡他不得不做的次一等選擇。
再說了……
“可你就是alpha啊,為什么非要做這樣的假設?”
戚臨遙眼里有幾分悲哀,“只有alpha才可以,也意味著只要是alpha哥哥都會考慮。在你身邊,我會看到無論是誰給你獻殷勤你都會接受,你是知道那些alpha都是因為對你有好感,哪怕你不能回饋相同的感情,你也不會拒絕他們。”
他的聲音好像有些哽咽,一字一頓地說:“哪怕我是alpha,在哥哥眼中也不例外。喜歡你是一件很累的事,我永遠要看著你眼里有其他的人,好像無論是誰給你全部的唯一的感情,也都只能得到你幾分之一的回饋。”
蘇荷張了張嘴,但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出來。
戚臨遙說完話,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得厲害,抿著唇揉了揉眼睛,平復了心情才開口:“我的人生好像一場笑話,我的父母是假的,過去十多年所擁有的一切也都是假的。明明不是我導致的,他們卻要說是我偷的。”
“我什么都沒有的時候,我偏執(zhí)的把所有目光都放在你身上,然后才意識到,蘇荷哥哥也不屬于我。”
但有個人卻不一樣。
戚臨遙沒有說出后面的話。
蘇荷依然保持沉默,誰都明白這是什么態(tài)度。哪怕現在戚臨遙說我依然喜歡你,也無法奢望得到蘇荷相應的回答。
戚臨遙嘆了口氣,說:“就這樣吧。我并不知道你對聶離產生了誤解,今天是哥哥的生日,很抱歉讓你不開心了。”
戚臨遙轉身離開,蘇荷欲言又止,只是看著他眼里流露出幾分迷茫來。他不夠聰明,根本想不明白兩人的關系怎么會變成這樣子,他甚至連想開口挽留戚臨遙,都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么才對。
不過戚臨遙又猛地停頓住腳步,就在蘇荷眼里好像有光亮起來的時候,戚臨遙微微回頭,低聲說:“哥哥,姓宋的真不是什么好人,你離他遠點吧。”
蘇荷呆愣片刻,忍不住開口辯解:“宋老師不是這樣的人……”
戚臨遙抿了抿嘴唇,沒有反駁,加快了腳步離開。
他走了好一會兒,蘇荷才低垂著肩膀也離開。
走廊里恢復安靜,隔了許久,盧驕的腦袋才從另一邊的拐角探出來,確認人都走了,才往洗手間過去。
他震撼得無以復加,沒想到會撞上蘇荷和戚臨遙鬧翻的現場——到這樣的地步,戚臨遙也絕對不可能作為正牌攻和蘇荷在一起了吧?
除了帶給蘇荷一些小小的震驚以外,盧驕忍不住好奇,這段劇情會不會出現在文中,他簡直迫不及待想看看評論區(qū)的讀者會有什么反應了。
只可惜明天是周末,他估計沒有見到蘇荷的機會。
……盧驕居然有為此感到遺憾的一天。
他胡思亂想著,上完洗手間給阮越發(fā)了消息,喊他一起離開。
阮越十幾分鐘前問過他怎么這么久,盧驕當時屏息凝氣在看戲,沒及時回復。
而現在他給阮越發(fā)的信息,阮越也半天沒吱聲。
盧驕心里有些奇怪,一邊往回走,一邊給阮越打電話。
電話鈴聲持續(xù)半分鐘,直到無人應答而掛掉。
“奇怪?這里信號正常的啊?”
盧驕疑惑地再撥打一遍,這次很快就被接通了。
他直接開口:“我好啦,我們現在走嗎?”
阮越沒回應,電話那邊好像有聽不明確的聲響,盧驕狐疑地看了眼手機屏幕,確認自己接通了。
“喂?”他遲疑地又喊了一聲。
這次耳邊傳來的雜音在變大,直到被沉重的喘息聲覆蓋。
盧驕還沒來得及判斷這傳遞的信號,就聽到阮越的聲音斷續(xù)地傳來:“……我在宴廳旁邊的包廂……你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