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聞不太明白,路褚為什么這么喜歡稱自己為情人。
談聞不是矯情的人,只是情人二字太露骨,也不符合他們之間骯臟的交易關系。
他幾次想糾正,卻因為羞恥說不出口。
只能放棄。
路褚樂意,就這么叫吧。
“是。”談聞頷首,“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需要。”路褚說,“談聞,下次見。”
春季的雨總是突如其來,晴朗的天被烏云壓了一頭,一路順暢的路落下豆粒大小的水珠。
路褚揮揮手,在雨中和他告別。
車輪軋過水滴,形成一條筆直的線。車尾氣拂過,談聞不再依戀,朝家門走去。
再見。
下次見。
談聞忽然想,下次見是什么時候呢?
他們之間,遇見很簡單。插曲也不少。
“叮。”
門開了。
談聞泡了個熱水澡,舒舒服服躺在床上。
路褚沒有發消息來,他也沒問。和朋友閑聊幾句后,談聞發了個朋友圈。
【發燒來得真及時啊,差點就沒命了[嘆氣]】
純文字。
主要是在外邊住了半個月,家里還沒有見他的意思,談聞只好自己找存在感。
很快,朋友圈的消息爆滿。
【池衡:沒命還有時間看偶像劇?】
談聞回復:【我看的是動畫片。】
【池衡:...滾。】
【馳戍:哦】
談聞回復:【hehe】
【邵左晁:我猜不是發給我看的】
談聞回復:【猜對了】
【路褚:?】
談聞沒回。
略下,還有些無名小卒的消息。
很虛假的關心,談聞半垂眼皮,刷新了一次又一次。
終于,在第三分鐘,他收到了最想得到的消息。
【溫女士:問問,病好了嗎?】
談聞立即回復:【好媽媽壞媽媽,一點都不心疼我的臭媽媽[哭泣][哭泣][哭泣]】
【談霆:沒錢了。】
他爸的,談聞選擇性略過。
談聞一回復,溫霓然馬上小窗私信他。
【溫女士:問問,病還沒好嗎?】
談聞抿了抿嘴,還是不忍心騙他媽。
【已經好了】
【溫女士:我讓于嬸煲點湯,帶去給你。】
談聞忍著酸楚,回復:【不喝了,好了。】
【溫女士:錢夠用嗎?我讓你爸轉點給你。】
【a1:行。】
想了想,談聞又打字。
【a1:媽,我什么時候能回家?】
過了一分鐘,談聞等到溫霓然的語音。
“你這孩子。”
開頭,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帶著嗔怪語氣,溫柔地說:“這里是你的家,你想回家,隨時都可以。”
談聞鼻子一酸,睫毛眨了下,眼淚就這么掉了下來。
【a1:我怕你們覺得我...】
他沒再往下說,指腹微不可察地顫了下。
談家寵他是真,眾星捧月也是真。
溫霓然身體不好,生下他后修養了好一陣,他爸后來結扎,家里只有他這一個獨苗。小時候總聽別人在他耳邊灌輸以后他是接班人的思想,家里的頂梁柱,說他欠缺穩重,以后有了自己的家庭,不能再這么隨心所欲。
耳熟目染的,談聞把家里當作要繼承的皇位,而他需要結婚,同他的伴侶養育出下一任太子,繼承這個皇位。
得知自己是同性戀后,家里人說不失望是假的。
談霆抽了一夜的煙,把他叫到書房,問他愿不愿意去國外讀書。談聞自以為是家人遠離自己的方式,除了每年一次性打款,他與家人沒有任何聯系。
“叮咚——”
一條長達六十秒的語音傳來。
談聞怔怔地點開。
“那時你年紀小,當著那么多親戚的面說你喜歡男生,爸媽對同性戀并不了解,也不認同。但讓你出國,并不是因為你喜歡男生,我們覺得丟人。你爸爸當初讓你出國只是不想讓你落人口舌。這么多年,你不聯系我們,我們也不知道該怎么聯系你,只能在金錢方面彌補你。關于你性取向的問題,我們改天再議。但家人永遠是家人,問問,我們怎么會不要你呢?你是媽媽的...”
語音斷了。
話沒有說完,詞條已經結束。
但談聞知道,下一句是什么。
溫霓然常說,他是他的心肝寶貝。在他小時候,溫霓然身體不好,總是喝很多的中藥修補。他太頑皮,經常擾的溫霓然身心疲倦。帶孩子是個體力活,談霆沒有讓她碰,所以談聞小時候和家里人相處不多。
小時候常說的話,長大了掛在嘴邊就顯得格外矯情。溫霓然不常說,談聞喜歡表達,經常黏著溫霓然,談霆很忙,但每周都會抽出一天時間,一家三口待在家里,或是出去玩。
談聞是個不缺愛的人,他從出生起,就獲得了很多的愛。
美好的一切,從他向家人坦白開始就變了。
談聞沒有回復,不知如何回復。
又過一小時,賬戶轉進五百萬。
付款人,是談霆。
談聞點進聊天界面,權衡了將近半小時,刪刪改改,最后嘆了聲氣。
他點開剛才的朋友圈,想了想,隱藏了。
隱藏的下一秒,路褚的消息發來了。
【風燃金牌鴨:你復燒了?】
談聞吐出一口氣。
【a1:沒有。】
談聞點進支付寶,轉賬五十萬給路褚。
【a1:去修一下車頭吧。】
【a1:以后沒錢,別裝闊了。】
【風燃金牌鴨:?】
-
路褚靠在沙發上,思索了很久。
自他扣問號后,談聞就沒再發消息來。
路褚百思不得其解,猶豫過后,他點進發小的聊天界面。
【一個人天天給你轉錢,是為什么?】
發小回得很快:【我去,誰給你轉錢了?】
【任辭洲:還有人用錢收買你,怎么想的?】
【不算收買,就是莫名其妙轉錢給我。】
【任辭洲:轉了多少?】
路褚想了想:【不到一百萬。】
【任辭洲:......多少???】
【任辭洲:不到一百萬??那七八十萬有了?】
路褚含糊:【也沒這么離譜,五六十萬吧。】
【任辭洲:你倆認識多久了?】
【路褚:不到一個月。】
【任辭洲:....草】
【路褚:你也覺得不對?】
【任辭洲:這種好事怎么沒落到我頭上?】
路褚:“……”
他就知道,這人不靠譜。
【任辭洲:這還用想嗎兄弟,這人肯定是想追你啊。】
路褚挑眉:【追我?】
任辭洲恨鐵不成鋼,打字速度飛快:【這還用想嗎??認識不到一個月給你花五十多萬,這不是追你泡你難不成是想包養你啊?你這一身金貴的,人能想著包養你嗎?肯定是借著給你錢打探你口風,看你能不能做她男朋友唄!】
路褚:【是個男的。】
【任辭洲:...你什么時候gay了?】
【我也不知道。】
路褚笑了。
【莫名其妙就彎了。】
【任辭洲:...我草。】
【任辭洲:是突然彎的嗎?還是先天因素,我也沒見你和女的談過戀愛啊,你不會...是那什么,深柜吧?】
路褚睨了眼,沒再回。
他關了手機,閉目養神。
遇見談聞那天...
路褚勾了勾唇。
還好。
開始雖有些生澀,顯得殘暴,但好在結果不錯。
手機抵在下巴處,沉思已久。
路褚再度打開手機,發了一條朋友圈。
【睡不著怎么辦?】
【任辭洲:?】
【李戈:?】
【陳亦礬:?】
...
一排列的問號下,路褚耐心等待。
下午三點,他收到談聞的評論。
【什么時候瘋的?】
路褚彎唇,回道:【最近勞累過度,今天休息,想睡睡不著。】
過了一會,談聞回了。
【注意衛生。】
路褚:“?”
談聞這是什么意思?
他每次都戴套,上次發燒是特殊因素導致。是和他有關聯,但嚴重到要注意衛生了嗎?
路褚退出朋友圈。
四人群里,幾人活絡起來。
全是艾特路褚,問他什么情況的。
路褚無視所有問題,問:【一個人讓你注意衛生,是什么意思?】
【任辭洲:還不懂嗎?邀請你上床唄!】
【李戈:別這樣,我剛接受路哥成gay的事,突然扯床我有點暈】
【陳亦礬:你暈什么?又不是跟你上床】
【路褚:正經點。】
【任辭洲:我很正經,他在勾引你。】
【李戈:恐同人贊同】
【陳亦礬:我也覺得,喜歡就上啊哥!!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錯過了就只能等下班車了!!】
【任辭洲:陳亦礬你有病啊,感情又不是公交車,哪來那么多下一班!就這一班車,錯過可就沒了!!】
路褚對情事一竅不通,看了半會。點進朋友圈,滑到最下面。指腹游離在鍵盤上。
許久,他回談聞:【好的。】
-
談聞看到回復,已經傍晚六點。
他打游戲打餓了才看眼手機,沒想到這鴨子臉皮挺厚,他暗諷他接客接出病,讓他注意衛生,這人居然還能泰然自若回好。
能做這種服務的,心態果然強大。
談聞的占有欲沒強大到給點錢就讓路褚獨他一人的地步,路褚家產和車子加起來,千萬不止。談聞那點錢對他而言,不算什么事。這種東西,說到底還是不注意個人身體健康,談聞短時間內沒打算繼續和路褚做那方面的事。也沒那么有所謂了。
點好外賣,手機丟一邊。談聞繼續打游戲。
外送到了。他才有閑情雅致玩會手機。
邵左晁的劇本殺店剛開業,問他要不要去玩玩。談聞回沒時間,邵左晁直言問他:【你有事忙嗎?】
談聞語塞。
邵左晁乘勝追擊:【來吧,成天在家蒙著不無聊啊?】
談聞下意識反駁:【我最近沒在家。】
邵左晁并不關心:【來不來?組個局一塊玩兒啊。】
【a1:什么時候?】
【邵左晁:你生病好了沒?要不再觀察幾天。】
【a1:甭假惺惺的,幾號開業?】
【邵左晁:下周一。】
【a1:行,肯定到。】
談聞應下,找了個賣花的,預定下周一的花籃。
談聞在家荒廢了幾天,直到邵左晁的店開業,才出門呼吸新鮮空氣。
邵左晁一見他,嚯地一聲,“你在家吸了?”
談聞斜他眼:“你有勁沒勁?”
“瞎說的。”邵左晁笑笑,打了下自己的嘴,“來,我給你介紹下,這幾位都是我哥們。一塊組局玩一把,這劇本可是我專門找編劇寫的,保準刺激!”
談聞對劇本殺興趣不大,完全是給邵左晁面子才來。他懶聲道:“給你的花籃收到沒?”
“收到了。最大最顯眼的那個,談公子破費了啊。”邵左晁指了下中間的花籃,“就在那,進來就能看到。你沒看著?”
談聞隨便訂的,只管往最貴的選,壓根不知道長什么樣,他敷衍道:“沒注意。”
邵左晁見怪不怪,和大家介紹談聞:“哥幾個,談家小公子來了啊,都起來迎接迎接。”
談聞早已習慣他這鼓弄勁兒,淡淡點了下頭,“你們好。”
面前一個比他高出一個頭,單眼皮皮膚偏深的男人沖他笑了下,“你好啊,我叫任辭洲,你怎么稱呼?”
“談聞。”
邵左晁:“任辭洲跟我一塊投資的這家店。”
能一塊投資的,關系都不錯。
邵左晁這么說,談聞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談聞給了點面子:“任老板好。”
任辭洲露出白亮的牙,憨笑道:“哎唷,叫什么任老板啊,叫我名字就行,叫老板怪生分的。咱倆加個好友啊?”
這種自來熟,談聞見多了。他頷首,拿出手機加了好友。
任辭洲把名字發給他,談聞沒給備注,沒回消息。
幾人介紹一圈,爭分加了談聞的好友。談聞加了一圈,這才坐下玩劇本殺。
他們選的是個恐怖本,玩起來還不錯。大家都挺讓著他,沒人選他是兇手,只有最后兩局,談聞嫌沒勁兒,故意透露了點消息,任辭洲一拍掌,馬上說:“我知道兇手是誰了——”
談聞勉強看了他一眼。
任辭洲得意洋洋:“兇手是葉憑(談聞角色)!”
談聞:“……”
謝謝啊,這波屬于自曝了。
畢竟是劇本殺,擺爛了就不好玩了。談聞據理力爭了幾句,不少人點頭站他。
“我覺得葉公子(談聞角色)不是。”
“我也覺得,他就是個路人。”
“葉公子不可能是啊,郭員外死的時候,葉公子在花園和小梨兒吹笛子,哪有空去殺郭員外。”
“郭林(任辭洲角色)不會是你吧,弒父爭做主人,也不是不可能啊。”
任辭洲睜圓眼睛:“我怎么可能殺我爸!”
“怎么不可能?”梨兒姑娘說,“郭員外死亡時間在子時,那時候葉公子在教我吹笛子,怎么有空去殺郭員外呢。”
任辭洲:“你們別忘了,葉憑剛才說了,自己兒時學過一段時間的催眠術,小梨兒怎么確定自己是在吹笛子,有可能你已經被催眠了啊!”
“可我在屋內也聽到了笛聲。”
“是啊,我也聽到了。”
“我也是。”
“郭林,就是你,承認吧。”
談聞心底嘶一聲。
他的據理力爭,只是說:“郭員外死亡時,我正在和小梨兒吹笛,不可能有時間作案。”
結果,他們都信了。
是劇本的原因還是腦子的原因?
他們沒看過刑偵懸疑劇嗎?
不知道犯罪現場可以偽造,時間可以串改嗎?
談聞瞥了眼邵左晁,有些嫌棄。
就這智商,還開店。
他該跟路褚換一下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