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穩的時候,顧嶼桐剛好睜眼,睡了一覺后腦子清醒不少。他揉揉眼,看著枕在腦袋下的肩膀,怔愣一瞬。
“就先這樣。”池端收好筆電,摘了耳機,像是剛開完視頻會議的樣子。他瞥了眼顧嶼桐,很大度地說:“你睡相不好,自己靠過來的。”
顧嶼桐笑著捏了捏鼻梁,靠回座椅上,不知道信沒信:“那我家地址怎么跑到你腦子里去了?”
“你說夢話。”
顧嶼桐意味深長地“哦”了聲,開門下車,手撐在車頂,領帶垂下來,隨夜風晃動:“那池大老板,請下車吧。”
別墅區的環境很安靜,顧嶼桐家在二十八層,俯視而下,a市整個商業區可盡收眼底,燈光旖旎,紙醉金迷。
從進門起,顧嶼桐就察覺到池端極為隱秘的探究視線,尤其是在門口時。
池端睨著鞋柜里明顯和顧嶼桐平時風格不同的鞋,又看向顧嶼桐。
“我哥的。”顧嶼桐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解釋,明明自己今晚只是出于好心收留了一個自己的攻略對象罷了,“他偶爾會來。”
“解釋什么,我知道。”池端微揚下巴,走了進去。
兩人一晚上沒吃什么東西,都有些餓了,天色不早,家里的阿姨也都回去了。偌大的房間里,兩個饑腸轆轆的人面面相覷。
“池端,我餓。”顧嶼桐往沙發上一攤,“你會做飯嗎?”
“…”池端脫了外套,扔在沙發上,不置可否。
還能怎么樣?總不能倆大男人打一架,一決勝負誰去做這頓飯吧,太掉價了。
顧嶼桐很平等地想,雖然人家是客,不好催人家去做,但自己好歹是好心收留他的那個,自己還要做飯豈不是很虧?
于是,五分鐘后,兩個人一起站在了廚房里。
天底下敢讓池端紆尊降貴,親手操刀做飯的,顧嶼桐還是頭一個。
“遞刀。”顧嶼桐系著圍裙,擦了下臉上的汗,看了眼池端遞來的刀,“…這是水果刀啊,我要的是菜刀!算了,你去把土豆皮削了。完事兒把雞蛋打在碗里,攪散給我。”
終于——在池大老板第五次遞錯刀,把巴掌大的土豆削成圣女果大小,并且在一碗攪散的雞蛋糊里掉滿雞蛋殼后,成功吸引了顧嶼桐的注意力。
“出去。”顧嶼桐壓著胸腔里的怒火,指著廚房門開始趕人。
池端不以為意,手里還端著落滿雞蛋殼的雞蛋液:“你不要無理取鬧。”
“…出去。”
池端心滿意足地放下碗,在廚房門口斜斜地倚著玻璃門,環臂盯著顧嶼桐忙碌穿梭的背影。
黑色的圍裙系帶繞過顧嶼桐身后,打了個隨意的結,勾勒出一圈窄細精勁的腰身,低頭翻炒時露出手臂上的薄肌,讓人想到這雙手用力攥住些別的什么東西時的樣子。
顧嶼桐似乎察覺到背后熾熱灼燙的目光,轉頭一看。玻璃門被關上,池端接起電話,徑直走向露天花園。
池端背靠著歐式護欄,眸光沉沉:“三個?”
“對,這三個投資方和池年談得時間最長,雖然騰順正處于風口浪尖,但他們態度基本沒什么動搖,吃定了要給池年的項目砸錢。”
池端胸腔里溢出一聲冷笑:“困獸猶斗。”
對面:“池總,三個投資方的資料給您發過去了。其中一個搞海運出口的王總,他、他揚言景晟要是敢使絆子,就對您身邊的顧先生下手。”
從池端的角度看去,房間里燈火通明,顧嶼桐端著菜從廚房里走了出來,扭頭朝著池端笑了笑。池端勾唇,點點頭。
“池總?”
“一個姘頭而已,由他去。”夜色沉郁,池端嗤笑了聲,眸底一暗,深淵一樣的黑。
風拂過,吹動一側的曼塔玫瑰往池端手背上靠。他笑著斂眸,抬手隨意蹭了蹭,下一秒便將手抽開。
“明后天把行程空出來,會會這三個。”
屋內的顧嶼桐收回視線,笑意斂住。
小光:【宿主,您第二個積分換取的監聽器已經使用完畢~】
餐桌上熱氣騰騰,顧嶼桐靜坐一旁,不語,瞧不出什么神色。小光很識時務,正想善解人意地安慰安慰顧嶼桐時,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亮。
是助理的一條信息。
【小顧總,按您的意思,招標文件已經發售。另外,您昨天囑咐的,對于騰順集團的競標特別邀請也已經發送至池總池年的手上。】
顧嶼桐這時眼底才漫開笑意,眼梢微吊,從容不迫地彎起嘴角。狡兔三窟。
腦海里,小光用機械般的聲音驚呼了聲。
“都是成年人,只是上了個床而已,犯不著誰對誰上心。姘頭,話糙理不糙。”顧嶼桐低笑了聲,很滿意大哥派給自己的助理的辦事效率。
在競標的一眾供應商面前,池端以絕對的實力碾壓任何一家,包括池年。顧嶼桐也確實不打算讓劇情重演,最后把項目白白便宜騰順。所以池端最后會贏,這是絕對的。
——但他做的所有都只是、也只會是為了完成任務。
他可以做臭池年的名聲,可以給池端解圍,可以促成這場大項目的完成,但一切都以完成任務為前提,所以他選擇邀請池年參與競標,只要有池年在,不愁池端的黑化值提不上來。
更何況,只是邀請而已,最終結果還得看各家實力。
——都是促成自己完成任務的棋子罷了。
空闊的客廳,電視機里財經頻道的女主持聲音甜美,播報的主題無非圍繞池年展開,騰順近期的項目、他那歸國的神秘大哥、豪門商斗云云。
出人意料的是,內容多是為池年手下的新項目造勢,黑料緋聞似乎并未對其有何影響。
想來也是,這么一個精明滑頭的人,怎么會輕易敗下陣來。顧嶼桐也不灰心,喝了口湯:“池年手底下的公關效率挺高,你接下來什么打算?”
見對面沒回話,復而繼續道:“上回在恩特酒莊我探過張凡的口風,這人肚子里絕對藏了話,你就這么把人放了?”
池端抬起危險的探究目光。他沒告訴過顧嶼桐他找張凡的原因。
顧嶼桐不慌不忙:“我哥知道的事,我想知道也不難。”
“景晟背后多少雙眼睛盯著,你打算什么時候出來會會那些老狐貍?最近我哥公司又有個新項目,正準備…”
他話音止住,桌下的腿輕踢了踢對面的褲腳:“跟你說話呢。”
池端正攪著碗里的蔥香蛋花湯,這時才抬頭,擱下湯匙:“蔥,我不喜歡。”
……顧嶼桐啪嗒啪嗒說了一大堆,結果對方壓根沒聽,還頤指氣使地挑剔起了自己做的飯菜,他索性擺爛:“伺候不了,愛吃不吃。”
池端真誠道:“味道還行,就是蔥放得太多。”
顧嶼桐僵著臉把手里那碗蔥少些的湯碗換到對面:“行了吧。”
池端看了眼換過來的這碗,晶潤的湯面上還飄著少許綠油油的蔥花,仍是并未動筷。顧嶼桐氣得憋紅臉,動作粗暴地換回來,一一把蔥花挑了個干凈,又遞給池端。
池端這才慢悠悠地拾起湯匙品了口湯,回復起剛剛顧嶼桐的問題:“張凡是見風使舵的一把好手,現在還撬不開他的嘴,等池年倒臺,該說什么該做什么他比誰都清楚,暫時不用費什么力氣管他。”
“一沒人證二沒物證,現在跳出來指認只會打草驚蛇。”
其他的他沒說,顧嶼桐挑蔥花挑得眼累,也就懶得接著問。晚飯后,他原以為這不講禮貌的家伙會霸占自己的大床,誰知池端倒是很安靜地睡在了一樓沙發。
半夜,顧嶼桐口渴下樓喝水,路過客廳時借著鵝黃色的暖燈看了眼沙發上的人。夏夜里熱,池端上半身沒穿衣服,只蓋了床冰絲薄毯——顧嶼桐扔給他的。
說來也是,這些年來池端什么苦沒吃過,沙發能睡,糠菜能咽,怎么到了自己這兒就挑剔得厲害。顧嶼桐很不善良地想,剛剛一定是池端惡意整自己,把人當狗使喚。
氣惱地正欲上樓,忽然被沙發上傳來的動靜吸引。
池端劍眉緊蹙,額前沁出薄汗,接連翻了好幾個身。
顧嶼桐走過去,薄毯已經垂了一地,男人健壯結實的胸膛正袒露在自己面前,又是那些觸目驚心的傷。
顧嶼桐原本想湊近些看,剛一俯下身,手腕就傳來一陣劇痛,上一秒還在熟睡中的池端已經警覺地睜開了眼,迅速直起身,本能地鉗住顧嶼桐的手腕,往跟前一拽。
他根本來不及反應就摔在池端懷里,伸手撐住了他的胸膛。
客廳燈光很暗,池端低啞地喘著粗氣,眉宇低壓,眼神寒霜一樣看著他,在幽暗里看清來者后復而惡劣一笑:“大半夜不睡覺跑我跟前,你又中藥了?”
顧嶼桐掌心摩挲過男人心口下方的那處槍傷,無視對方的狎昵,問道:“你身上這些傷怎么來的?”
池端松開他,索性一把掀開毯子,整個上半身就這樣裸露在顧嶼桐面前。
寬肩窄腰,肌肉緊實,猙獰的傷疤是唯一的瑕疵。最長的一道刀傷從腰后直直延展向肋骨處,瓶口一樣的貫穿傷不難看出對方捅刀時的兇惡,有的傷口面積太大難以愈合只能移植背部的皮膚,所以腰后有移植皮膚后的方形疤痕。
顧嶼桐沉默地看著,從上到下,從前到后,胸口突然堵著什么,上不去下不來。
“有一回大意,那幫白人帶了槍。”池端語氣平常地好像在講一件瑣事,沒什么起伏,他沒去看顧嶼桐,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一種何其驚懼何其害怕的面孔。
顧嶼桐:“還手沒?”
池端驀地抬頭,顧嶼桐目光平靜,看著自己,好像也是在講一場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爭斗,沒有嚇得退離或是用所謂同情的眼神看這些疤痕,只是滿心在乎自己有沒有教訓回去,好像下了硝煙場后被隊友輕拍了拍肩,問打得如何。
“嗯。”池端頓時有些難以招架,只是忽然覺得好像可以實話實話,比如袒露一些除了傷疤以外的別的什么。
于是顧嶼桐聽見眉宇沉沉、冷汗涔涔的池端對自己說,有藥嗎,胃病犯了。
之后的一段時間,雖然外頭關于這個歸國的昔日驕子的傳聞滿天飛,但池端暫時不以景晟老總身份出面,所以即使是顧嶼桐也少有能見到池端。
不過自己這邊也忙著召開發布會,斟查項目現場,目前錦望的智能化地產項目已經面向市場招標,諸事煩身。
只是偶爾和顧濯一起吃飯時旁敲側擊地問道,顧濯才不情不愿地透露些池端的消息給他。這才知道,池年新項目“城中島”施工在即,三大投資方卻忽然撤資,態度堅決。
——其中一位金融巨鱷,應池端邀約打了一天高爾夫。回家后閉門不出,公司停擺一個星期,場館也莫名閉館三天。一位建材前輩,拒了池端出海海釣的邀請后在家中莫名突發心梗,萬幸在醫院搶救成功。剩下一位海運老板,眼觀六路,主動選擇撤資。
顧濯還在耳邊絮絮叨叨什么珍愛生命遠離池端的話,顧嶼桐卻充耳不聞,一副黑眉緊鎖,心事重重的樣子。
他放下只啃了幾口的吐司:“今晚的宴會池年做東,很多投資方也來,我跟你一起去。”
顧濯最近一直在偷偷觀察這個忽然轉性的弟弟,總疑心是哪處祖墳爆炸了才換得今天顧嶼桐的穩妥持重,不過作為老哥自然是欣慰的,唯一不欣慰的點就在于顧嶼桐對池端的態度——好像在意得有點過分。
怎么會不在意?!顧嶼桐在對面顧濯打量的眼神里擠出一個從容的假笑,腦子充斥著昨晚系統突如其來的警告,如同驚雷乍起,劈得他滿臉焦黑。
【體驗期結束,難度系數正式恢復。當前反派黑化值60%,攻略時間不足一月,倒計時開始~】
【任務失敗,立即絞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