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倒計時如同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時都會要了自己的命。唯一能做的就是再進一步加深對池端的了解,因此顧嶼桐要跟著顧濯一同赴宴。
景晟集團背后神秘老董終于現身,在恩特酒莊的頂層設宴酬謝兩年來圈子里的合作人脈,邀請函一經發出,消息便不脛而走,如燎原之火將a市商圈燃了個遍。
推杯換盞間,有幸被邀請入宴的各圈內才貴們已經把背后的這只神秘操盤手猜了不下八百遍。
“手腕這么強硬,肯定是個上歲數的。”
“那是,也不看看景晟這兩年發展的勢頭多猛,沒個大幾十年的歲數還真做不到。”
“啊?這樣嘛?”席間也有被帶來見場面的千金少爺無不遺憾地表示,“虧我還以為是個年輕帥哥,特地精心打扮了好久呢……誰要來看大腹便便的中年油膩王總張總啊,真是的呢。”
和這些人不同,早就已經和這位神秘老總打過交道的顧嶼桐沒興趣猜度這些,比起加入這些對話,他更急于從蝶舞蜂飛的風流叢中脫身。
頂層有一片很大的露天觀景臺。
顧嶼桐背靠欄桿,懷里摟著不知誰家的小嬌少爺。
來敬酒的人多,所以即使躲到了觀景臺,也不能避免被人追到。在第三杯下肚時他已然有些不勝酒力,醺醺然不知道懷里那人到底在說什么。
“顧總哥哥,你好厲害哇~”懷里那什么叫阿五阿六阿七的輕啟薄唇,亮盈盈的杏眼羞赧地看著自己,“聽他們說你手里有個大項目,怪不得好多人都來敬酒巴結你呢。我可不一樣,我只喜歡哥哥你這個人呀~”
夜風吹過,顧嶼桐清醒了些,作勢推開懷里的嬌軟:“阿五啊,這樣,你顧總哥哥先去個廁所好不好?”
“我叫阿肆!”那小少爺氣得杏眼圓瞪,討人喜愛極了。
“好好,阿肆阿肆。”顧嶼桐借機抽身,路過香檳塔時信手拿起一杯,隔著人群遙遙一敬,掛著幾分邪氣的笑,“先走啦。”
要不說姜還是老的辣呢,顧濯那老滑頭肯定是借著上洗手間的名義躲酒去了,留自己以一抵百。
他穿行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把香檳放回侍應生的盤子里,正準備去洗手間提人,卻驀地被身后的誰撞了一下。
那人冷著張臉,分明是極為好看的一張臉,卻寒氣凜然,像是凌寒而開的白薔薇。
他像是要趕去某處,于是說了聲“不好意思,小顧總”就匆匆離開。
顧嶼桐覺得他眼熟,于是朝著男人來時方向看去,果然看見了池年那張圓滑世故的臉——所以這人是池年的近身助理,林清澄。
他也沒多想,緊接著就去了洗手間。
恩特酒莊頂層依舊彎彎繞繞,結構復雜,多虧上回池端帶他逃跑的經驗,他很快就看見了走廊盡頭的洗手間,正準備過去,忽然被身側一間包廂的動靜吸引了注意。
“啪——”是玻璃杯砸地破碎的聲音。
好像還有池端的聲音。
顧嶼桐索性貼著門聽起了墻角。
屋內,池端輕飄飄掃了眼一地玻璃渣:“王老板對池某意見好像很大。”
王富被一左一右按住肩膀,伏在池端鞋尖前,表情猙獰:“我都已經撤資了!你還要我怎么樣?!你初來乍到,難道非要把事情做得這么絕,一點退路都不給我留?!”
“又來了又來了。”池端笑著,一個很危險的表情,“你出去打聽打聽,我有逼過誰撤資嗎?騰順自己沒本事留住投資方,和我有什么關系?”
“今天請你來是想問點別的事——”池端往沙發后背一靠,玩起了桌上的一把蝴蝶刀,“聽說你手底下的人最近很閑啊。”
王富就是一搞海運的,經不住池端這么審。他像被掐住七寸的毒蛇,愣在原地。
池端手中的蝴蝶刀飛轉著,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和男人低沉慍怒的聲音相得益彰:“你的人蒼蠅似的繞著海濱西苑飛,什么意思。”
顧嶼桐聽見了自己小區的名字。
“找死啊。”池端聲音很冷。
王富被冷汗浸透,唇色慘白:“你算什么東西,敢找人跟蹤我?”
池端極為不耐地嘆了口氣,很明顯,他對這回答很不爽。一旁的保鏢很快接收到暗示,碩大的拳頭很瓷實地砸在了王富的小腹處,痛得他蜷縮在地。
王富立馬轉變畫風,開始胡亂辯解:“池總,池老板,你看我就是一搞海運的……哪里敢在您身邊的人跟前翻浪,我——”
池端不客氣地打斷:“你不敢,不是還有你后邊靠著的那位嗎。”
王富惱恨地閉緊了嘴,驚懼地看著池端手里的動作。
顧嶼桐在外站著,忽然什么也聽不見了。
半晌,房間里傳出了一聲抓心撓肝的慘叫,嚎了幾秒后很快就戛然而止。
顧嶼桐指尖微顫,本能地就要跑,門內忽然傳來池端寒霜一樣的聲音:“滾進來。”
進去才怪!顧嶼桐拔腿就要跑,卻被門內池端的聲音徹底釘在了原地:
“顧嶼桐。”
“滾進來。”
酒意頓醒。
他顫顫巍巍地推開門,撲面而來一股血腥味,地上躺著昏過去的王富,右掌攤開,拇指處的空白看得人心悸,血流了一地,蜿蜒爬向那個斜靠在沙發上的男人的鞋尖處。
池端嫌惡地移開腳,扔了刀,視線移向有些哆嗦的顧嶼桐,端的卻是語焉不詳的態度:“顧總,怎么聽人說這次的競標您還特別邀請了騰順?”
顧嶼桐摩挲著自己右手完整的拇指,心道完蛋完蛋完蛋!
他強裝鎮定地轉移話題:“這個王富怎么回事?”
“顧總平時忙,周圍蒼蠅多,煩得很,看在那頓飯的份上,我替顧總收拾收拾。”
“所以你砍了他一截手指?”
池端又笑了,卻是惡意滿滿:“不然你還能好好地站在這里偷聽?”笑意頓收,“回我的話。”
顧嶼桐莫名覺得今晚的池端特別容易被激怒,吃了槍|藥一樣,說不得打不得,好像非要人把他高高舉起來供上香才勉勉強強舒服滿意。雖然他知道了王富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也了解了池端的行事動機,可他對這樣的池端總是親近不起來的。
他索性靠著墻壁,和池端隔了一個房間的距離,淡笑道:“騰順是騰順,池年是池年。騰順是老牌地產巨頭,自然可以考慮進來。公私分明,池總不是生意人嗎,怎么這個都不明白?更何況只是邀請,又不是內定,池總火未免太大了吧。”
池端揚了揚手,房間里的手下把斷指收在一個黑金禮盒里,隨后帶著人退了出去。
他“嘭”地一聲踹開桌角,踏著那道猙獰的血流走過來,停在退無可退的顧嶼桐面前。男人狂躁的氣息悉數撲灑過來,難以招架。
半晌,池端開口:“你什么身份,敢這么和我說話。”
這話好回!顧嶼桐像是一個提前溫習過正確答案的考生,松快而肯定地抬起眼睫,不疑有他:“你的姘頭。”
……
這明晃晃的表情落在池端眼里,成了一種赤裸裸的挑釁,還帶著池端自主臆斷加入的一絲絲不甘心和幽怨。
“你!——”池端臉色憤怒而復雜地盯著他,但又在顧少理直氣壯的眼神里最終作罷,轉身就走,“算了,跟我出去。”
顧嶼桐落在后頭長吁了口氣,激動地趕忙聯系小光:【小禿球!快快快——幫我查查黑化值!是不是升高了?!】
系統無不遺憾:【黑化值沒有變化,但檢測到攻略對象憤怒值爆表。】
真的是一個很難攻略很難琢磨的男人吶。
顧嶼桐嘆了口氣跟著他出門,走廊盡頭的另一側是酒會的入口,他正亦步亦趨跟著池端朝門走去時,身后響起了腳步聲。
顧嶼桐扭頭一看,又是剛剛那個林助理。
林清橙的臉壓得很低,從洗手間疾步走出來,嘴邊還沾著些白色的東西,他抬手惡狠狠地擦了下嘴,清雋冷沉的眉眼含著怒意,當真是好看極了。
池端淡淡地掃了眼。
顧嶼桐:“你認識?”
“萬花叢中過的顧少都不認識的美人,我哪里認識。”
顧嶼桐正了正手中的腕表,謙虛地笑笑。
池端臉色愈發冷寒,從一旁的助理手中接過手帕擦了擦指尖的污血,一把推開大門。
酒會的旖旎燈光登時落在池端身上。
饒是曾輾轉在明星堆里的顧嶼桐也不禁愣了一瞬,池端的側顏冷峻,頜骨刀削般流暢,是張狠絕干練的臉。
“那不是前些日子剛回國的池家長子嗎?”
“喲,你不是我還沒注意到呢。他弟今天也在吧,待會可有熱鬧看了!”
“我記得他之前瘸了條腿吧,今天來這湊什么熱鬧?人老董還能請他一個沒權沒勢的落魄少爺?”
兩側人聲竊竊私語,馥郁的酒香里也不乏有少男少女們的笑侃:“帥死了,要不是他如今手里沒池家什么實權,我高低讓我爸牽個線來玩玩。”
這時便有人善意糾正:“人家有沒有實權都不見得能待見你們吧,早不就聽說這池端禁欲冷情,性子惡劣,六年過去,依我看他只會更加陰狠,更加不近人情。”
交流聲不大不小,正正好落進池端耳里的程度。
他置若罔聞,由侍者引路,走向主桌,穹頂的光線傾瀉在他身上,好像所有光本來就應當為他奔來。
顧嶼桐看著他的身影,鬼使神差這樣想。
“他在干什么?”
“他……怎么去了那桌?”
很快,周圍的人不再說話。
因為池端已經徑直走向了主桌,站在所有視線的交匯處。
他在主位站定,質疑和奚落的聲音霎時間停住。
他站在那,像站在臺風眼中心,暴雨驟止,颶風平息,一切雜音都因臺風的強大而漸趨微弱。
“景晟能走到今天,離不開諸位。今后還當群策群力,相倚為強。”
不卑不亢,池端舉起酒,仰頭喝盡。
鴉雀無聲,卻又好似有千淘萬浪涌過。
顧嶼桐背靠著沙發,津津有味地打量著底下人千變萬化的精彩表情。酒過三巡,a市的天已然是翻了又翻。
不勝數的俊男靚女們紛紛上前敬酒,攀談,自報家門的模樣和方才迥然不同,景晟如今發展蓬勃,輕量化設計技術在a市更是首屈一指,誰能不上趕著巴結?
更何況,池端這張臉實在太欲。
“池總,您還記得我嗎?”阿肆纖細白皙的手指捏起池端面前的酒杯,給他倒酒,“您貴人多忘事,不記得也沒事兒,我可是記得您呢!當年我最喜歡的人就是您了~”
池端表情沒什么波動,淡淡地瞥了眼面前的酒杯,手指叩了叩:“喝了。”
阿肆像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恩典一樣,杏眼含著柔情,一飲而盡:“池總,今晚……”說著,小臂已經快要纏上池端的脖子。
這是池端的地界。一側的侍者最是能猜懂池端的臉色,他輕嘆了口氣,趕忙把那小少爺從池端身邊拉走,阿肆可憐兮兮地看向池端:“池總,您這是要干什么呀?”
他看著杯壁上的小枚指紋:“潔癖。”
話音剛落,侍者連忙帶著酒杯和阿肆一同遠離了主桌。
小插曲過后,其余人都謹慎了很多,柔聲密語地和池端搭著話,不過都是單方面的那種。偶爾池端也會點點下巴稍作回應,更多時候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
忽然,他抬起頭,隔著人影幢幢,盯起不遠處的某個角落來。
——休息區的沙發上,顧嶼桐溫香軟玉抱滿懷,西裝外套已經脫下,正披在身旁一個穿著抹胸禮服的女人肩頭。男人側臉清雋卓絕,偶爾低頭垂眸和人說笑時,引得周圍嬌嗔聲四起。
熱鬧得很呢。
這場酒會說白了就是一場發展人脈的酒色游戲,顧家家大業大,跟前圍滿人也是正常的。
池端見怪不怪,攥著酒杯的指節卻微微泛白。
“艸。”池端終于起身。
角落里,顧嶼桐仍笑著,沒抽煙,只是喝了幾杯遞來的酒。他雙腿交疊,低聲說:“好啦,你們再坐會兒就回去吧。酒我都喝了,你們回去可以交差了。”
這些千金少爺們絕大部分都是長輩派過來建交的,顧嶼桐也沒打算讓他們為難。
其中那位披著他外套的蘇家小姐準備起身歸還外套:“顧總,您的……”
顧嶼桐溫柔笑笑,不甚在意:“沒事,你披著吧,里頭冷氣開得足。”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剛想喘口氣,忽然面前一暗,抬頭一看,池年笑瞇瞇地站在跟前,伸出手:“顧總,前些日子騰順能收到您的邀請,我真是受寵若驚。”
項目投資方忽然撤資,不用想也猜得到池年處境有多艱難,他急于另謀出路,不然不可能不計前嫌,忍著一肚子的火還要跟自己握手。
顧嶼桐往后一靠,饒有興致地看著池年伸出的那只手,沒回握:“幾天不見,小池總有何貴干?”
自此池端出國后,還沒人敢叫他“小池總”。池年鳳眸微瞇,笑得極為勉強:“顧老板,前幾天多有得罪,新來的助理不懂事沖撞了您,我想借著今天這個機會,要不咱們把之間的誤會都解開?”
他項目受挫,又在他哥的場子被他哥碾壓,無論怎么想,顧嶼桐都覺得解氣極了,實在沒理由要給他這個面子。
但恰巧這時候,顧嶼桐歪過頭看見池年身后緩緩走來的他哥。
點滿黑化值的好機會來了!
他懶懶地伸手,虛握住池年有些發僵的手,另一只手在自己座位旁邊拍了拍:“坐下說。”
池年驚了一瞬,大喜過望,忙招呼人上酒,很快,他斟滿了一小杯遞到了自己跟前。
與此同時,伸到自己面前的還有另一杯酒。
沿著那杯琥珀色的酒液往上看去,一張硬朗深邃的臉出現在眼前。
池端聲音沉郁:“不先和我碰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