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高架橋后,前往機場需要途徑東郊附近的一片城區,顧嶼桐油門踩到底,在這片繁華頹靡的鬧市區飆到極速。
拐出街角時,一輛黑色面包車猝然出現,直直地撞上了顧嶼桐的車頭。
他猛打方向盤躲避,將傷害降到最低,可突如其來的沖擊力還是讓他身體失衡,頭部猛地撞上了車窗,緊接著就失去了意識。
這一帶的鬧市區像是一口深淵,這場意外很快被掩蓋吞沒,街道繼續靡麗,人聲照樣喧囂。
半昏半醒間,顧嶼桐感覺自己被一群人帶到了什么地方,僻靜、廢舊,似乎是一座廢舊工廠,空氣里鐵銹味混著血腥氣,味道難聞。
“老大,既然池端這小子臨時改了路線,我們的計劃也泡湯了,干嘛還要把他的馬子綁回來,這不純純多此一舉?”
王富氣得抖了抖臉上的橫肉,盯著顧嶼桐:“當初要不是因為他,老子也不會活生生被池端跺了根指頭,哪怕是現在接上了,那天晚上的痛老子也得記他池端一輩子!”
“那咱干脆把這小子整只手掌砍下來?”
“那能這么便宜他?我動不了池端,那這口惡氣我非要在他馬子身上撒回來!”王富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小弟,“把貨拿過來。”
“老大……”小弟打了個寒顫,“本來池年剛剛的意思就是讓我們原路折返,我們非但沒回去,現在還、還要……別說池年先前已經警告過我們了,就是那池端他、他事后肯定不會放過我們的!”
王富蹲下來,揪起顧嶼桐的頭發,惡狠狠道:“這小子本來就浪,只要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這藥是他哪個姘頭給他打的?讓你去就去!”
顧嶼桐渾身疼得厲害,剛一睜眼,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根慘白的針管。
顧不得這么多,他鉚勁對著那人的心窩處就是一腳:“滾,給我滾遠點!!這是哪里?!放開我!!”
“你們幾個,把人按住!”王富摁滅煙頭,抄起木棍往顧嶼桐后腦勺上猛地一砸,看著癱軟下去的人,擺擺手,“行了,動手吧。”
誰料話音剛落,廢廠的鐵門就被人砸開了!
整扇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掀起一地塵灰,門外躺著十幾個歪七扭八的打手,池端的黑色襯衫褶皺不堪,暗紅色的血跡隱隱可見,小臂青筋暴起,右手拎著的鐵棍還在往下滴血。
那截針管跌落在地的聲音像是燃盡他最后理智的野火,燒得他肝腸寸斷。
顧嶼桐緩緩睜開眼,看見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朝自己奔過來,聽見鐵棍砸在人骨頭上發出的重響,然后周圍要強行給自己打針的人都不見了,只剩這個充斥著污血味道的男人。
他記得男人說過自己有潔癖,記得男人最煩多管閑事,記得自己和他分明沒有可以關聯在一起的事物,但顧嶼桐卻感到有一雙手抱起了自己,牢牢抱在懷里,有聲音在問自己:
“為什么不接我的電話?我給你打了那么多電話,發了那么多消息——”
“顧嶼桐,我他媽都急瘋了……”
渙散的意識里,系統的聲音響起:【恭喜宿主,反派黑化值成功升高5%,累積已達65%,時間剩余二十天!請再接再厲!】
明明是一件很開心很高興的事情,痛也忍過來了,打也捱過來了,沒什么大不了的。可顧嶼桐抬起頭看到池端的臉,忽然覺得每一處傷都撕裂地痛,非得逼他表現出來,偏偏想讓誰看到一樣。
他啞著嗓子:“我找你好久,怎么都找不到你。”
池端愣了愣,低聲說:“我不好。”
池年心性陰狠,他接連吃癟,項目被砍,公司那么大的虧空,一樁樁一件件他不可能善罷甘休,哪怕不擇手段他也要報復回來……我應該告訴你的,我不該什么都不和你說的。
顧嶼桐把頭埋在池端懷里,盡量把自己縮成一個小球,減緩身上的痛意,池端肩膀和臂彎都很寬厚溫和,山岳一樣的廣博,足以一切痛楚有所依附。
池端抱著顧嶼桐走了出去,他盡量壓低音量,以免驚醒懷里的人,可語氣卻陰冷得可怕。
“查!”
“每一個經手的,參與的,知情的,全都查出來!”
“一個都別放過。一個也別想逃。”
完蛋,這回真走火了。
顧嶼桐在顧家私人醫院的病床上躺了三天,三天的時間里a市人心惶惶,某個知名海運商因非法經營面臨判刑,他旗下的好幾家分公司也接連收到證監會的警示函,而池年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池端,騰順集團內部諸多負面丑聞陸續被爆出,股價下跌,融資困難。
地下停車庫內。
池端坐在庫里南后座,后車門大敞,車門前的地上趴著一個人,渾身痛得痙攣。
池端漠不關心地把玩著手里的物件,那是一柄被裝在證物袋里的細長針管,在幽暗的地下車庫里泛著慘白可怖的光,他修頎的食指緩緩撫過冰冷的針尖,驀地開口:“王總,你膽子不小啊。”
“你他媽的,都是你害的老子!如今我家破人亡,你滿意了?!池年那狗東西說的沒錯,你丫的就是一禍害!”
池端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靠著椅背:“你壞事做盡,哪一件又冤枉了你呢。”他把東西扔了下去,嫌臟似的,“等著你的判決書吧。”
“說完了這些,”池端雙腿交疊,好整以暇地盯著被摁在地上的王富,“我們來聊聊別的。”
“我記得我警告過你吧?”
“你那截斷指我甚至都還你了,你就這么報答我?”
有人從后揪住王富的頭發,逼迫他抬頭,卻被池端笑著制止:“法治社會,這樣像什么樣子?”
話音剛落,王富面前的地面就落下了一柄寒光凜凜的刀,清脆的聲音激得他打了個寒顫。他剛被打斷了一根肋骨,此刻又驚又痛,倒吸一口涼氣問:“你、你什么意思?!”
“如你所見,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自己看著辦,辦得好,這事兒在我這就算過去了。”
周圍圍忽然上來一群人,禿鷲一般看著中間瀕死的腐鼠,王富知道自己再不動手,到時候換池端的人來,自己恐怕會慘上一百倍,今天這劫算是逃不過了,他咬緊牙關,手起刀落,幾天前才接上的拇指再度被砍了下來。
池端看向地上疼得翻白眼的人,目光嘲弄:“就這點誠意?”
王富無論精神還是生理都被折磨得幾近崩潰,他雙眼紅得像惡鬼:“我再怎么壞事做盡,也都聽的是池年的意思!!你折磨我算什么本事,怎么不把你那好弟弟也一起拉下來和我做伴?!”
“垃圾處理還分什么你先他后?”池端耐心告罄,不悅地朝手下揮了揮手。
王富崩潰大哭,掙開那些人,左手高舉著刀,閉眼朝著右手手腕刺去,一挑,手筋應聲而斷。
池端稍滿意了些,終于關了車門,笑道:“一群沒眼力的蠢貨,還不趕緊給人消毒?”
王富被一伙人按著,一大瓶刺鼻的消毒酒精對著傷口徑直澆了下去,在尖銳的哭嚎聲里,庫里南揚長而去。
回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窗外夏星點點,池端平時話不多,靜坐在病床旁的時候更為寡言,大部分的時間里只是沉默地看著床頭一側的大果盤,那里裝著很多氧化發黃的蘋果,每晚他都會削好幾個,記著數量,希望第二天來的時候能看見少一兩個。
可是沒有,所有蘋果只是安靜地躺在那里,就像是三天來一直安靜躺在床上的那人一樣。
下意識就要去摸煙,卻總在拿出來的一瞬間掐斷。池端從天黑坐到天亮,煙身掉了一地,一根沒點,他抹了把臉,眼底是少有會表現出的愧意和失態。
月華漸淡,長夜褪盡,他只有清晨要起身離開時才會凝視幾眼床上的人。
顧嶼桐睡顏恬靜,呼吸均勻,額角的傷結了痂,每多看一眼池端渾身的血液都燙得嚇人,叫囂著把他帶回國外的那六年,睚眥必報的施暴因子在五臟六腑里沖撞,撞得他喘不過氣。
直到天光大亮,披上人形,才敢多看兩眼。
好看,漂亮,池端在心里琢磨著這兩個詞,驀地心軟。
顧嶼桐身上那些細長的傷卻像薄刃,在池端心里劃了幾百道口子,勢要痛他所痛。
他輕輕闔上門。
同一時間,顧嶼桐睜開了眼,像是心有靈犀,他看著門外:“池端?”
顧嶼桐掀了被子,針都沒拔就要下床:“池端!”
門打開了,再進來的人卻是顧濯。
他提著飯盒,急急邁步:“臭小子你可算是醒了,給我躺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