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濯因公司臨時有事中途被叫走,得到消息趕到馬場時,池年已經被送上了救護車。
現場除了救護車揚長而去的鳴笛聲,無人敢出聲,一片死寂。
顧濯一趕到現場就急忙跑到顧嶼桐身邊,檢查了個遍,確認沒事后才向周圍助理問起事情的全經過。
顧濯厲聲道:“監控呢,怎么沒人去調監控?都干什么吃的!”
馬場負責人連連鞠躬:“顧總,不是我們不想調……而是沒法調啊。今天整個場子里的監控系統全都在更新維修,本來想著應該不會出什么事,沒想到——”
“出事的那匹馬呢!”
“查過了,確實有發現注射藥劑的針孔。”
語罷,他怯怯地看向旁邊從出事到現在一言不發的池端,什么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嘭!”顧濯猛地踹了腳馬場護欄,聲響吸引了在場的其他人。他面色冷得可怕,自上而下睨著那個負責人:“你場子里出的事,反過來怪我的人。什么意思?”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且不說全程只有池年一人的一面之詞,不能蓋棺定論,退一萬步講,就算真是池端做的,于景晟,于接下來的項目工程,都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可顧嶼桐出身演藝圈,最是知道輿情發酵的威力,這招純屬癩蛤蟆不咬人膈應人。
今晚這事一出,外頭指不定會把池端傳成什么樣子。
他下意識想起那晚地下車庫里池年頹喪到有些瘋魔的臉,想到他近乎詛咒的那些話,隱隱覺得這人絕對不會就這么善罷甘休。
現場氣氛劍拔弩張,見者紛紛緘默屏息,不敢出一言以復。
三個負責人更是大氣都不敢出,連連鞠躬,為剛剛的失言道歉,并承諾會在三天內給出一個令雙方都滿意的回復。
“沒什么可說的。”顧嶼桐知道就算是再給他們三十天,也查不出什么來,于是率先打破僵局,“是池年自己做的局,他自討苦吃,和旁人無關。”
言畢,周圍的人議論紛紛。
剛剛那個負責人也好聲好氣地勸道:“小顧總,我們知道您心急,可總不能空口說白話吧。您有證據嗎?”
顧嶼桐笑著拿掉嘴里的煙,混不吝地在他面前吐了口煙圈:“少跟我拿腔拿調。我一個大活人有耳朵有眼的,你問我證據?”
顧濯:“你看見了?”
顧嶼桐點頭示意,而后又補充道:“就算沒看見我也信他。”
話里那個“他”自始至終都沒說過一顆字,直到聽見這句話才終于像是提起了點興趣,朝顧嶼桐看了過去。
目光所及處,顧嶼桐用力掐滅了手里的煙,狠狠瞪了過來,提醒他開口辯解一兩句,總比冷眼旁觀強。
池端停下手里玩轉打火機的動作,百無聊賴地開口:“我下手不會那么輕。”他輕笑兩聲,笑得人膽寒,“他根本撐不到救護車來。”
此言一出,還不如不出……
雙方各執一詞,根本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池年一口咬死,誰也沒辦法。
這場烏龍鬧到最后只能是暫時作罷,眾人心照不宣地各自離開,誰都知道接下來幾天各大頭版頭條會是一番什么樣的熱鬧景象。
顧濯放了狠話,要求徹查,包括那群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鳥雀。為期三天,查不到就等著關門停業。
事情結束時,已經臨近凌晨。
“這事注定查不出個結果了,池端你自己做好心理準備。”
路邊,顧濯一言難盡地看了兩人一眼,數落道,“你倆每回待一起就沒什么好事。”
憋了一肚子火的顧嶼桐終于忍不住了,問池端:“剛剛為什么不好好解釋,本來我們就不占什么好,你那番話不是更加把你自己往火里拱嗎?你知不知道將來可能會有很多人覺得你——”
“覺得我不擇手段,陰狠可惡?”池端替他把話說完,目光平靜,“我不就是這樣的人嗎?”
“你……”顧嶼桐啞口無言。
倒是顧濯先笑罵了池端兩聲,好心幫他解釋:“這人的腦子小時候壞掉了,有人對他不好,就以為全世界都是這樣的惡人,與其被人欺負,倒不如自己當個壞人,既能打擊報復回去,又可以為所欲為,何樂而不為?”
他手比了把“槍”的形狀,對著空氣比劃了幾下。
池端覷了顧濯一眼,冷聲道:“第一個想斃的就是你。”
“去你的。”顧濯稍正辭色,認真了些,“也不是他不想好好解釋,是覺得解釋了也沒人信。早些年池年做的那些臟事,你以為池端真這么好欺負,全都悶聲應著?他又不是沒解釋過,有誰信呢?”
“話多。”池端不耐煩地打斷他,拉著顧嶼桐上了自己的車。
顧濯暗罵一聲,此起彼伏的臟話被遠遠落在了車后:“媽的……池端我艸你大爺!!大半夜你帶我弟去哪兒?!草……草、草——”
“什么套?”
副駕駛的顧嶼桐仔細辨認了會兒,嚴謹糾正道:“是艸。”
池端意味深長地“哦”了聲。
凌晨,a市仍舊霓虹璀璨。池端把車開得很穩:“既然不認同,為什么剛剛在馬場不反駁我的話?”
顧濯的話在耳邊響個不停。
不知為何,顧嶼桐滿腦子都是池端御馬時的風姿,他在想,如果沒有池年,沒有八年前的那次陷害,池端一定風光赫赫。就好像他本該如此,矜貴得體,帶著絕頂的驕傲站在眾人仰視的目光里。
他半認真半玩笑道:“這難道不也正是你想做的嗎?”想打擊報復,想以牙還牙。
池端的側臉映在光里,嘴角微不可查地一彎,是一個愉快的笑。
“我不是不認可。”顧嶼桐繼續說,“相反,我覺得這樣很好。可惡點就可惡點,沒什么大不了的。”
他補充道:“你這樣很好。”
說罷,下意識就要去兜里摸煙,卻摸了個空。
夜風本來該是醒酒的,卻吹得人半醉。池端忽然把車停在路邊,熄火,松了安全帶看著顧嶼桐。
車里每個角落都是池端身上木調香的味道,他最熟悉不過,因為每次緊貼池端,每次和他親近時,這股味道都會很霸道地裹在自己周圍,勢要把人牢牢鎖在包圍圈里。
沉斂、深重,顧嶼桐快溺死在充斥著池端味道的這片海里。
他不覺加重了呼吸,剛剛廁所有過一次,所以他本能地要抗拒:“我是說你很好,但沒說你可以為所欲為。”
池端頓了一瞬,忽而出聲:“現在知道怕了?”
他沒等顧嶼桐回話,就自顧自地下了車,留了句話:“在車上等著,我去買點東西。”
都是成年人,有些事情的開場白大可不必說得那么露骨。顧嶼桐錯愕了半晌,等他反應過來時,池端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