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對面說了什么,顧嶼桐滿意地挑起眉尾,最后囑咐道:“不要有一點破綻,話術已經給你們發過去了。隨時保持聯系。”
他掛了電話,然而一放下手機,面前立即閃現出了光球系統。
死禿頭光球上回這么得罪自己,竟然還有臉和自己八卦:【宿主,這就是您準備的生日大禮嗎?】
顧嶼桐沒好氣地嗤了一聲:“關你什么事。”
【請不要節外生枝,請不要——】
顧嶼桐不耐煩地打斷:“除了這句你不會別的了是吧?”
光圈緩緩消散在空中。顧嶼桐耳邊終于清靜了,心情這才好了點。
剩余最后四天,為防止任務失敗,他專門委托人策劃了一場假綁架,以池年的由頭在池端的生日宴前綁走自己,好完成最后的10%黑化值。
屆時,當年馬場的監控會公之于眾,池年自導自演的這場蠢戲也會不攻自破,張凡會被顧濯抓到,扭送給相關機關等待最終的審判,池年謀害池章致其死亡的真相最終會水落石出。
池年會徹底完蛋。
——這就是顧嶼桐要送的大禮。
池端對此毫不知情,不過倒是已經提前把他自己從頭到腳、里里外外、吃穿住行的所有喜好全都事無巨細地派人整理好,發送給了顧嶼桐。
顧嶼桐看著電腦里整整1個g的文件,陷入沉思。
一想起這個,他淡淡一笑,摸出手機打了過去,幾乎是打通的瞬間,對方就接了起來。顧嶼桐出聲:“接得這么快,不忙嗎?”
池端:“剛好看見。”
顧嶼桐剛想說什么,忽然聽見對面傳來張助的聲音:“池總,幾個股東剛剛已經表決通過……”
“在開會接什么電話?”
池端絲毫沒有被抓包的愧疚,大有以后發展成慣犯的苗頭。他拒不反思,理直氣壯:“是你要打的。”
顧嶼桐閉眼深呼一口氣:“你先開會。”
“你上來等我。”池端一頓,嫌不夠似的,“來我辦公室等。”
“掛了。”
二十六樓的落地窗前,池端第一次被人掛斷電話。他臉上神色淡淡的,只是轉身要回會議室時,突然扭頭看了眼張助理:“沒眼色。”
張助理:“……”fine。
顧嶼桐下了車,走進大廳。剛踏進大門就見一群人烏泱泱地被趕了出來,他思索了會兒,了然一笑。
他眉目舒朗,風韻天成,尤其笑得時候最招人親近。那些人不自覺朝這邊多看了兩眼,認出是顧家人后更加激動,甚至就要走上前來搭話,顧嶼桐仍舊笑著,笑得春風和煦,風情放浪。
待走近前臺,顧嶼桐不經意地和前臺小姐姐開口說話,看得卻還是那群人:
“怎么現在什么阿貓阿狗的都能進來了。”
顧嶼桐笑得眼尾上揚,同安保招手:“趕緊趕出去吧。”
“晦氣得很。”
不用想也知道那群人臉色有多臭。
顧嶼桐沒再搭理這些人,徑直上了電梯,來到池端辦公室。整間辦公室很有池端的風格,深沉禁欲,有一股很淡的香味,很淡,顧嶼桐猜想,是本人不在的原因。
他不見外地坐在了池端辦公的椅子上,信手拉開了面前的一個小抽屜。
全部拉開的一瞬間,他瞳孔劇烈震顫起來,瞪大著眼看著抽屜里的那些照片!
每一張都是他——出院后坐在林清橙副駕里的、在b省和顧濯一起去抓張凡時的、飯局上喝得酩酊大醉時的、男孩給自己敬酒時候的……
顧嶼桐飛速閱覽著這些照片,底下還有,是自己每次和人去馬場查問當年監控時候拍下的,最近的一張,是自己成功拿到監控后走出員工公寓是拍攝的。
所以……
門外傳來腳步聲,顧嶼桐動作有些慌亂地合上抽屜,站了起來。
池端打開門,一眼就看見了顧嶼桐。他稍一歪頭:“等無聊了?”
“有點。”
“你最不擅長撒謊。”池端脫了外套,扔在沙發上,朝他徑直走去,“看什么呢,看得這么入迷?”
顧嶼桐說不上來心里是什么感受——那些照片都是在自己出事后拍的,也是在池端說不讓自己接近他之后拍的。
他雖然知道池端最近有安排保鏢在自己身邊,但不知道內容竟還有拍照,更不知道內容會細致到自己的每日行程甚至是日常起居——
以及那些,他自以為天衣無縫的隱秘調查。
他拾掇起思緒,果斷抽開抽屜:“監視我?”
池端來到他面前,把人逼到桌邊,兩手撐在他身側,形成一個牢靠的包圍圈。他絲毫不避諱地拿出那些照片,欣賞起來:“可惜,公司里沒法放其他照片。”
顧嶼桐驀地氣笑:“你還拍了什么?”
池端直視他的眼,語氣曖昧:“我想看但看不到的那些。”
顧嶼桐一頓,愕然明白過來。難不成……
“你還在我家安監控了?”他頗有些震驚這個人的手段,“你又沒去過我家,怎么會有我家地——”
“址”字還沒說出口,他恍然大悟,敢情上回大半夜非得鬧著去他家是去提前踩點的。
他剛想控訴這人的卑劣變態行徑,順便怒斥自己上回因為一時心軟導致引狼入室時,池端忽然走近一步,兩手鉗住自己的腰,俯身,把頭埋在了自己頸窩,聲音低了點:
“之前說不想讓你靠近,只是因為后怕,不代表我不想知道你的近況。”
顧嶼桐清晰地感覺到那股炙熱的氣息噴灑在頸側,而率先燙起來的卻是心口。
他并不反感這樣的池端,幾張照片而已,拍就拍了,他只是覺得做了這些事后還肯老老實實解釋的池端和尋常不太一樣,如果非要有一個詞形容,嗯,溫順。
就像是一只惡劣的巨龍以為自己闖了禍以后,回了山洞乖乖收起爪子和利齒,溫順地替自己狡辯。
顧嶼桐被自己的想象逗笑,池端抬起頭,不悅地皺眉:“這很好笑嗎?”
他頓時斂了笑意,故作責備的樣子:“我說怎么那么輕易地就拿到了那段監控,原來是你在背后搗推波助瀾。”
如今的池端有的是手段能拿到當年那些證據,只是他不想而已,既然顧嶼桐想要,那就幫他拿到。池端想得很簡單,他要,自己就給。
這回輪到池端低笑了兩聲,他看著顧嶼桐,好像在看一只以為自己很厲害故而拳打腳踢的小貓。他罕見地大方道:“不敢攬你的功。”
顧嶼桐確實有些氣餒,他還以為是他自己厲害呢。
原來不是自己手段高超,也不是運氣好,只是池端在幫他。
“你不問我為什么要拿到那段監控嗎?”
池端松開他,故意不說正確答案,語氣有些惋惜:“我又沒暗戀過別人,不知道。”
意思是顧嶼桐犯花癡,想看看年輕時候的自己騎馬的樣子。
效果很明顯,顧嶼桐臉倏地紅了,不過是被氣紅的。他咬牙控訴道:“……既變態,還自戀。”
“是啊。”池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迫近他,“恨不得時時刻刻都能監視你。”
顧嶼桐不吃他這套,輕推開他,笑罵道:“看你本事咯。”
說罷,他就先走出辦公室,扔下一句:“趕緊的,跟上。”
顧嶼桐這次來是為了陪池端去醫院,不過不是去看病,而是去看某個人。
據說池年已經出了重癥室,特地托人來請池端一敘,池端一開始也并沒有理會,只是對方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人來打擾,池端被惹煩了,想著索性去做個了斷,于是便選在了今天。
到醫院的時候,池年情況已經好了很多,正坐著輪椅,在醫院樓下的院子里曬太陽。
護工將兩人帶到院子里,隨后就離開了。顧嶼桐剛要跟著池端上前,卻不料被池端攔下:“你在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顧嶼桐看了眼不遠處的池年,仍有顧慮:“可是……”
“安心。”池端將手搭在顧嶼桐肩頭,沉穩地按了按,轉身就走向池年。
池年還在擺弄花草,聽見腳步聲,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哥,你來了。”
“說事。”
池年伸手握住一朵淡粉色月季的根莖,掌心驀地收緊,堅硬的刺直扎破肌膚,瞬間,血順著根莖流了下來:“你知道這種感覺嗎?”
池端本就不是有耐心的人,沒心情看他發癲,于是又強調了一遍:“說事。”
“小的時候,孤兒院里的那群小畜生就經常拿這種花刺扎我。”池年陰惻惻地笑了起來,“你知道后來我是怎么做的嗎?我把園子里的所有花都拔了,就像是第一次進池家的那天,毀了你母親留給你的那個小花園角一樣,一朵都沒留。”
池端低垂眉目,目光不善地盯著他。
“后來我才意識到,有些時候還是斬草除根來得痛快。”池年一邊回憶,一邊品味,“我把那些人的眼睛用花刺扎瞎了,血流了一地,滿屋子里全是血。護工和老師嚇得報了警,哈哈哈,那是我過得最開心的一個晚上。知道我后來為什么沒事嗎?”
池年終于扭過頭,看著池端:“因為我發現,我竟然是池章的兒子,親兒子。多厲害,多威風,他簡簡單單一句話,我就可以繼續安安然無恙地待在孤兒院,就像是什么都沒發生一樣。”
“可我也只能待在那個鬼地方!憑什么呢,你池端可以眾星捧月地長大,可以風光無限地參加商賽,我憑什么只能蝸居在孤兒院里和一群小畜生為伍?!”
池端表情淡淡的:“說得好——說完了嗎?”
池年鮮血淋漓的手還停在那朵無辜的花蕊旁,他單手吃力地推了推輪椅,揚起臉來露出一個難為情的笑:“哥,我對不起你。”
“我心腸太壞,以前做了很多傷害你的事情。”池年低下頭的前一瞬,余光不經意從站在花廊下的顧嶼桐身上劃過,隨后握住了那朵搖搖欲墜的花骨朵,“現在我自食惡果,腿也斷了,和你以前一樣。對于那些我做過的惡事,我……我感到很抱歉。”
語罷,手猛然間垂下,掌心里還死死攥著整朵月季,其余殘損的花瓣凋零在地。
池端毫不客氣地打斷:“虛偽。”
池年重重地靠在椅背上,眸底光影晦暗變化,良久,他看著池端:“顧嶼桐也來了?”
池端眸色一暗,是一種極為危險的表情。他沒回答池年這個問題,轉而直逼他的軟肋和痛處:“腿斷了,集團沒了,樹倒猢猻散,你還想耍什么花樣?”
“……”池年看著他,拳頭微縮,血糊在了一起。
池端手起刀落,絲毫不見心慈手軟:“對了,張凡也快抓到了。”
他笑了笑,沒把話說完,警告之意呼之欲出,不言而喻。
“哥,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時候做個了結了。”池年忽然嘆了口氣,重新坐直身體,沒接池端的話,而是看著他笑,用他慣用的那種笑容,“不過我今天請你來,不是來說這個的。”
“我算了算時間,好像是我的生日快到了。”池年不知道想到什么,自顧自絮絮地笑了起來,單薄的笑聲在空蕩的院里顯得很是古怪,“我比你只小了幾天,所以每次的生日宴爸都會辦在一起,以前我占了你的很多風頭,也沒機會送過你生日禮物——”
池端耐心告罄,沒時間聽他說這些廢話,轉身離開。
“哥,生日快樂。”
池端沒有停頓一秒,也沒回一次頭。
池年兀自笑著,雙手交疊放在膝蓋處,深紅色的血跡蜿蜒至病號服上。
那道古怪的笑聲經久不覺地回響在院子里,即便艷陽高照,也聽得人脊背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