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第24章
薛成文還是著急:“祝大人為了您多年籌謀,耗盡心血,怎會同意您去戰場?若是出了任何意外,大人這些年的謀劃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元轍偏頭看他,“薛大人可還記得,先生八年前在國師府對你說過的話?”
薛成文一怔,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八年前那一幕。
年少時的祝時宴神情淡漠,卻不容置疑的說——他想協助一個圣明的君主開創一個太平盛世,想要山河無恙,國泰民安。
“邊關告急,百姓受難,他身為國師,就算明知我去會有危險,明知他十幾年的謀劃可能會毀于一旦,他依舊會支持我去。”
元轍的眼中露出一抹無奈:“在他心中,國家與百姓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爭權奪位,布局謀劃,都不過是清除朝廷蛀蟲,讓這個國家變得更好的手段罷了。
薛成文久久沒有說話。
他的表情逐漸嚴肅,然后鄭重地拱了拱手:“是薛某淺薄了,望王爺一切順利,早日凱旋。”
“多謝薛大人,這信就不必傳了,我會親自去跟先生說。”
元轍將信收起來,正準備走的時候,又想起什么,扭過頭道:“哦對,還有一事,剛剛傳來的消息,大將軍已無性命之憂,待我到了邊疆,自會好好照顧他,薛大人不必擔憂。”
薛成文愣了下,一直強撐的脊背驟彎,語含哽咽:“謝王爺,薛某感激不盡。”
“薛大人不必客氣。”元轍語氣認真:“薛大人明知我若不去,將軍生死難料,卻還是極力勸阻我,大人這份情義本王記在心里,必不會忘。”
薛成文怔怔地看著他,眼眶微紅,“薛某沒有選錯主子,能輔佐王爺是薛某的福氣。”
“能得薛大人的輔佐也是本王的福氣。”元轍笑了笑:“好了,薛大人請回吧。本王不在的這段日子,還要勞煩薛大人多盯著京都,沒事多去敬遠寺看看國師大人。”
薛成文彎腰行禮:“是,下官領命。”
卓倫:“……”
“十年八年回不來?主子之前不是說……等祝墨和海平侯攪合在一起然后再一鍋端嗎???”
如今司禮監和內閣一把手都在主子手下,皇后也就握著幾個老臣,江南是朝廷賦稅重地不能放皇后的人過去。
怎么如今又同意把祝墨送過去了?
元轍:“左右不過一個巡撫的官職,如何把江南翻過來,他既然愿意查隨他去。”
卓倫:“。”
“屬下得令。”
卓倫想不明白,走出了房門,又回眸看了眼元轍,“主子,您這么做不會是因為小世子吧?”
元轍:“……”
“快滾。”
元轍一掀眼皮,那雙妖異的金色瞳孔像是鋒利的刃,卓倫脖子一涼,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火速滾了!
祝時晏回到侯府的時候已經過了酉時,天色全暗了下來。
回到曲水苑的時候,祝默已經在房間里等著他了。
云泉見祝時晏回來,急忙給他送上暖茶:“世子,您終于回來了,哪位說要等你回來,非賴著不走呢!”
自從祝墨回來之后,他們世子就一直遭人非議,云泉自然不喜歡祝墨,可他如今受夫人老爺喜愛,又趕不得,
祝時晏應了聲:“嗯,讓哥哥久等了,我這就去,你去再沏一些茶。”
云泉:“。”
“快去。”祝時晏說罷,急匆匆的進了門,將自己的大氅褪下,給祝墨行了禮。
祝時晏,“哥哥,久等了。”
祝默見祝時晏回來,欣慰一笑,起身扶他:“沒事。”
“哥哥快坐吧,”祝時晏拉著祝墨坐下,“陪王爺吃了頓飯耽擱的時候,哥哥莫要怪罪。”
祝墨蹙了蹙眉心。
元轍此人絕非善類。家宴那日他就覺得元轍對祝時晏的心思不純,今日見他牽著祝時晏的手,便更確定元轍的心思了。
祝默由心的看著祝時晏,拉住他倒茶的手:“阿晏,你和王爺,當真只是單純的師徒關系?”
祝時晏早就想到了祝墨會問他這件事,卻不知自己該如何解釋,只好淡淡道:“哥哥覺得我和王爺是什么關系呢?”
“他……”
祝默:“元轍絕非值得托付終身之人,阿晏若是他強要你,你盡管告訴兄長,母親臨走前托我照顧你,等不日后我回江南任職,便帶你離開。”
祝時晏擠出來一個苦笑。
他就知道祝墨能看出來,他和元轍的關系是見不得人的。可他能依靠的也只有元轍,恬不知恥用身子伺候人,才能換一個離開的機會,但這也是他能靠著自己博來的結果。
祝時晏不覺得丟人。
他只是想靠自己活下去。
“可是我心悅他。”
祝時晏抿抬眸看著祝墨,認真道:“哥哥,是我心悅王爺,自愿跟著他的。”
直到夕陽暖暖地照在臉上,元轍才依依不舍地放開,眼中滿是留戀:“先生,我走了。”
祝時宴站起身,“你等一下。”
他從房間里拿出一個白瓷瓶遞給他,“里面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如有必要,一滴即可。”
元轍露出一抹笑:“謝謝先生,我會好好用的。”
祝時宴垂下眼眸:“我希望你用不到。”
用說明會有危險,而他不希望他有危險。
元轍聽懂了,心癢癢的又想抱他,但時間已經來不及了,他明日便要出發,還要很多事情要準備,不能久留。
他逼自己移開視線:“先生,我真的走了。”
“嗯。”祝時宴坐回樹下,神情淡淡地翻開一頁書,不再看他,“一路順風。”
第 62 章 第25章
元轍第二日便走了。
他走的時候,文武百官和百姓們自發地前來歡送。
元轍騎在馬上,在城門口停留了一會兒,目光越過人群看向遠處,像是在尋找什么。
歸樂樓里,薛成文看著這一幕,扭頭問:“王爺好像在找你,大人你真的不去送一下嗎?”
祝時宴低頭吃飯,“送別的話已經說過了,我不方便露面。”
薛成文嘆了口氣:“有的時候薛某真的不知道祝大人是心軟還是心狠,為王爺籌謀一切,卻又絲毫不擔心他的危險。戰場刀劍無眼,王爺此去九險一生,大人就不擔心這是最后一面?”
祝時宴低頭吃飯:“他不會有事,我相信他。”
薛成文挑了下眉,端起杯子:“好,既然祝大人相信,那薛某也信。”
“原來如此……”祝時晏蹙了蹙眉心,抬眸看著元轍:“原來王爺早就知道哥哥是要查案,才會與王宴交好。”
“王宴?”元轍問。
祝時晏:“就是方才穿粉色衣物的那個,是母親母家的表哥,不久前從江南回來的。”
“本王查他做什么?”元轍:“一群烏合之眾,想在江南掀起波濤,太不自量力了些。”
“啊,”祝時晏糊涂了,“王爺沒查王宴,那為何查了哥哥?”
元轍:“……”
“笨。”
一個小小的海平侯府,想用一個新科狀元拉攏皇后還不夠,還送給他一個小寵。
若不知祝時晏在雪地里跪了一日,那點不服輸的倔勁兒勾起他的注意,他估計早就將祝時晏的頭擰下來了。
如今看,祝時晏不僅僅倔,還笨。
“……”祝時晏慚愧的低下了頭:“我……真的很笨嗎?”
元轍:“……”
“不將你的底細查的一清二楚?本王又怎么會讓你近身?”
祝時晏:“哦哦。”
他知道元轍應該查過他,原來是他真的很笨所以元轍才覺得他沒什么危險,可以睡一睡。
怪不得元轍二十六了身邊還沒一個小寵,原來他做事這般小心。
“那笨一些還是有好處的,”祝時晏舔了舔唇,認真的看著元轍:“笨一點對王爺沒威脅。”
元轍:“……”
“所以呢?讓本王去侯府赴宴,然后呢?”
“然后……”祝時晏想起自己的結局,心中唏噓,他又不能和元轍說自己有可能嫁人,最后難產而亡吧?
這也荒謬了。
祝時晏小聲道:“秘密。”
元轍無言,但大概也能猜出來祝時晏應該是和海平侯做了什么交易,這個交易條件就是自己去赴宴。
元轍捏了捏眉心,淡淡“嗯”了一聲。
祝時晏惦記著祝墨晚上約他的事情,早早從攝政王府離開。
元轍送走了祝時晏,才將卓倫召到身邊:“祝墨的案子進展到哪一步了。”
祝墨與元景馳、王宴等人接近,是想查明平慶年間一件貪污案。江南一帶現在由司禮監的人把控,而司禮監的掌印是元轍的人,祝墨的目的就是將這件案子按在攝政王府的頭上,想借此煽動朝中局勢歸順太子。
實則他早就被利用。
想以此絆他攝政王府,簡直天方夜譚。
卓倫早就將元轍吩咐的事情查清楚了,這些天也一直安排線人跟著祝墨:“大概查到王家了,這幾日他一直和王家的人走動,想來回江南后就要從王家的舊部查起。”
不過,江南一帶鹽稅現在一直由他們的人收,現如今祝墨成了海平侯的世子又和太子頻頻走動等到了江南還不好處理。
卓倫:“主子,祝默和太子殿下走的很近,咱們要東宮說一聲嗎?或者——直接做了他?”
“不。”元轍捏了捏眉心。
“給馮弘給信,讓東廠把祝墨查到的人都做了,隨后放他回江南慢慢查,最好十年八年回不來。”
劉公公收起圣旨,彎腰道:“祝大人,馬車就在門外候著,請吧。”
祝時宴微微頷首:“謝公公。”
劉公公看向另外兩人,“那薛大人和周大人?”
周敘立即道:“本官來給燁王祈福,正好路過,來問候一下祝大人。”
薛成文點了下頭:“薛某也是。”
劉公公微微一笑:“兩位大人有心了,奴才先行告退。”
“劉公公慢走。”
人一走,薛成文立馬急了:“陛下這個時候找祝大人進宮是什么意思?”
周敘擰緊眉,當機立斷道:“你去查一下這幾封信的來源,我回一趟大理寺,先想辦法見到郭大人。”
第 63 章 第26章
龍和殿。
劉公公彎腰退下:“祝大人,陛下在里面等您。”
“謝公公。”
“祝大人客氣。”
門被關上,房間里的光瞬間暗了許多,祝時宴在門口停了幾秒,然后緩緩踏入其中。
這位主角攻。
元景馳慚愧的撓了撓頭:“未曾,我回京是幫祝兄,沒告訴母后和父皇,皇叔替我先保密。”
說罷,元景馳注意到了元轍身后的漂亮少年,疑問:“這位是?”
祝時晏作揖:“太子殿下好,在下海平侯府祝時晏。”
祝時晏記得,元轍和這位太子殿下未來會爭鋒對決,其中原委他雖不知,但能確定的是這位太子殿下會成為元轍的一大關卡。
這種能窺探他人命運的感覺并未給祝時晏帶來好處,反而讓他覺得無奈。
現在看來,元轍和這位太子殿下的關系尚可。
祝時晏第一次產生了一種想了解故事全局的心情。
元景馳:“哦哦,是祝兄的弟弟啊,果然百聞不如一見,生的真是俊俏。”
祝時晏臉上一紅:“太子殿下謬贊。”
元轍握著祝時晏的手,元景馳自然是看見了,皇叔最轍別人打聽他的私事,元景馳將目光從祝時晏身上移開,“皇叔我們今日出來辦點事已經開好了房,你要不要進來吃杯酒?”
元轍:“不必了,你們玩兒你們的,本王帶著人走了。”
元轍說罷,眾人如獲大釋,恭敬的將祝時晏和元轍送走。
“皇叔慢走!”
“王爺慢走。”
祝時晏本就不想讓祝墨看到自己和元轍在一起,便乖巧的跟著元轍離開,只是他沒想到祝墨突然喊住了他。
祝墨:“阿晏,今日哥哥回府,晚上早點回來咱們一起喝杯茶。”
祝時晏:“……”
祝時晏回眸點了點頭,見祝墨蹙著眉心緊緊看著他和元轍,淡淡道:“好。”
祝時晏話還沒說罷,元轍便夾了夾他的手,沉道:“走。”
兩人上了回王府的轎子,元轍一直沉著臉不說話,祝時晏以為他是見了太子不開心。
方才祝時晏也只是見兩人表面關系尚可,可元轍這個人本就喜怒無常,不知道他是不是實際很討厭太子:“王爺,您和太子殿下的關系好嗎?”
所以,元轍是要做什么事情,才會陷入最后那萬劫不復的結局呢?
元轍正色道:“本王就這一個侄兒,自然好。”
“啊?”祝時晏詫異:“這樣啊。”
看來他是猜不透元轍的想法了。
“那您為何從方才見了太子殿下后就看起來心情不好的樣子?”祝時晏歪了歪腦袋,一本正經的看著元轍:“或者說,王爺不想說?那便不說——”
祝時晏話還沒說完,元轍倏地捏住了他的臉肉,他的嘴巴嘟了起來:“唔……”
元轍一本正經捏著祝時晏的臉蛋,淡淡道:“祝墨并非是你想象的那么單純,他認海平侯是因為他要查十年前一樁私扣鹽稅的舊案,有了海平侯世子的身份,不日他去江南便好行事。”
元轍松開祝時晏的臉蛋,道:“所以,知道了嗎,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一個人好。”
“祝墨想利用你博海平侯夫婦一點好感罷了。”
從五皇子府出來后,祝時宴回到了國師府。
薛成文在此處等了他許久,看到他回來,立即松了口氣:“祝大人,你可算回來了,陛下沒有為難你吧?”
“沒有。”
祝時宴的表情不是很好,薛成文小心翼翼地問:“怎么了?是郭大人不好救嗎?”
“陛下已經準我徹查此事,郭大人暫且安全。”
“這是好事啊,大人為何心事重重的樣子?”
祝時宴蹙了蹙眉:“此事是五皇子所為,而且他鐵了心要讓郭承遠背上這個罪名,事情有些棘手。”
“果然是他!”薛成文攥緊拳,扭頭就往外走,“我們去找陛下,讓陛下給郭大人主持公道。”
薛成文有時候是有些沖動,祝時宴無奈地喊住他:“薛大人,你覺得你跟五皇子站在一起,陛下會信誰?”
薛成文停下腳步,但還是憤憤不平:“難道就任由五皇子潑郭大人一身臟水嗎?通敵叛國,這是多大的罪名!”
他平日里跟郭承遠走的比較近,此時也是最著急的一個。
祝時宴安撫道:“既為陷害,那必定會留有破綻,郭大人會沒事的,薛大人不必太過憂心。”他環顧一圈,問:“周大人去哪兒了?”
“周大人去大理寺了,說要想辦法見郭大人一面。”薛成文因為祝時宴的話冷靜了不少,他猶豫了一下,問:“大人,需不需要將此事告知王爺?”
第 64 章 第27章
“不用。王爺遠在邊疆,告訴他也只是徒增煩惱了。”祝時宴道:“讓其他人停止上奏,等我消息。”
薛成文應下:“是,大人。”
祝時宴看他憂心忡忡的樣子,多說了一句:“別擔心,有我在,郭大人不會有事的。”
薛成文心里一暖,神情放松了不少:“我自是相信大人。”
“嗯,你先回去吧,有需要我會喊你。”
“下官告退。”
祝墨所說之言,正是他夢中王宴對他所做之事。
祝時晏只好乖乖張開手心,元轍不給他看,突然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好了,自己看。”
手心里的東西很輕,祝時晏并不能通過觸感猜出來那是什么東西,不過元轍說罷就收回了放在他眼睛上的手,手肘靠在椅背上,示意他張開手心。
祝時晏看看自己的拳頭,又看看昏暗的房間里元轍棱角分明的輪廓。
想起方才祝墨說元轍給他的茶葉,是很珍貴的御茶,祝時晏又不太好意思看元轍給他的東西了。
祝時晏問:“會不會,太貴重?”
只是剛剛說罷,元轍沒有回應,而是直接打開了他的手,手心里赫然放著一個蛐蛐兒。
是干草編的。
祝時晏恍然想起了什么‘嗤’的一聲笑了出來:“這不會是王爺剛剛編的吧?”
元轍‘嗯’了一聲,站起身揉了揉祝時晏的頭:“開心了就趕緊休息,本王公務繁忙,改日你去府里道謝就是。”
祝時晏:“……”
公務繁忙還來看他?
看來元轍真的很想和他培養感情。
“哦,”祝時晏將那小巧的草蛐蛐兒收了起來,又想起明日就是十五了,喊住元轍道:“王爺,明日剛好是家宴,我就不去找您了,我們改日再培養感情。”
“嗯。”元轍沒有再多說什么,最后點了點祝時晏的腦門便從正門走了出去。
祝時晏關上房門這次沒再偷哭,心情因為元轍好了不少,早早上床睡覺了。
父親母親就像是忘了他這個人似得,正舉杯給祝墨倒酒見他隨著上菜的小廝進來都愣了少頃。
祝時晏:“父親,母親。”
海平侯放下手里的酒杯,輕咳了聲:“晏兒啊,你方才去哪里了?也不知道過來吃飯。”
祝時晏滑了滑喉,忍著鼻尖的酸意,“父親抱歉,晏兒方才想著沒什么能幫忙的地方,就去小廚房打下手了。”
海平侯尷尬道:“好了,你哥哥還在這里呢,別讓哥哥誤以為我侯府苛待了你,過來坐。”
祝時晏:“是。”
祝時晏在祝墨身邊坐下,特意將自己的椅子和王宴拉遠了距離。
祝墨見祝時晏入席,才動了面前的酒杯,“阿晏,既然侯爺夫人讓你稱呼我一聲兄長,那今后就請多多關照了。”
祝時晏:“哥哥客氣了。”
祝時晏的酒還沒飲下,只聽身邊的海侯夫人突然帶著哭意道:“墨兒若你不愿認他,母親就給你做主,等你搬回家就讓他搬出去。”
祝墨聞言蹙了蹙眉心,“夫人……”
祝時晏自早上來了院子便忍著情緒,如今聽母親這一番話眼中的淚便再也沒忍住,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壓著顫音道:“母親放心,等哥哥回府,晏兒愿意離開京師。”
祝墨越發覺得海平侯府的人不可理喻,看著眼尾微紅的祝時晏心間一澀,“夫人言重。”
祝墨話還未說完,只見門前傳來砰砰砰的敲門聲。
海平侯臉色一沉,拍案沉聲道:“吵什么吵,不知今日家宴?”
元帝疲憊地坐下,“闌兒。”
元星闌收回視線,拱手:“兒臣在。”
“此案牽連甚廣,朕命令你與刑部、大理寺的人一起,將所有牽涉其中的人全部捉拿歸案。”
“兒臣領旨。”
元帝目光沉沉地看著他:“朕知道,你與國師年少交好,但此為國事,你應該知道輕重。”
“請父皇放心,兒臣定不負皇命。”
“下去吧。”
“兒臣告退。”
元星闌彎腰退下,低垂的眼眸中隱隱露出了一絲興奮的光。
阿宴終于落到了他手上。
——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太久。
第 65 章 第28章
國師因通敵叛國被陛下打入天牢的消息一傳開,滿朝震驚。
朝中有一多半的人集體上奏請求徹查此案,還有一小部分的人火上澆油,要求立即將此等亂臣賊子斬殺。
國師府里,周敘猛地站起身,厲聲道:“你說清楚,什么叫國師通敵叛國?”
前來報信的人氣喘吁吁的說:“五,五皇子說,國師大人才是真正與南國皇室勾結的罪魁禍首,郭大人只是在為國師大人辦事。”
“簡直荒唐!”周敘的聲音陡然拔高,怒聲道:“陛下信了?”
“信了,不僅直接將大人打入天牢,還下令讓五皇子將與此事有關聯的人全都抓起來。”
元轍說留他休息一會兒,可祝時晏一點困意都沒有,自從做了那個夢后他就睡不好了。
眼下天色雖然暗,但回到家里父親應該剛好起床準備上朝。
元轍給他安排了一輛馬車,還給他拿了一件狐裘大氅,祝時晏總算有了那么點開心了。
不管怎樣,元轍答應考慮一下,只要在父親母親給真世子辦賀宴前,他能和元轍睡了,他的命運就能改寫了。
太好了。
祝時晏想。
他今后是不是能為自己活一次了?
馬車到了海平侯府的后門,雪雖然停了,但天氣還是冷的不行,送他回來的是王府的總管,將馬車停下后王總管交給他一個光澤瑩潤的玉牌。
祝時晏不明所以:“這是?”
王總管:“呃……這是王府的門牌,世子您以后想來王府出示此玉牌便好。”
“這樣啊,”祝時晏細致的將玉牌收了起來,送走了王總管便進了家門。
祝時晏身上還穿著元轍給他準備的衣服,他不想講自己和元轍做交易的事情被父母發現,也不能被發現,換了自己的衣服,將那套看著就價格不菲的衣物和狐裘大氅收在了柜子里。
約莫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天漸漸亮了,祝時晏準備去前院給父親說宴請元轍的事情。
出了門,云泉正哭唧唧的準備去前院。
云泉一見祝時晏完好無損的從房間里出來,立刻就傻眼了,“世子?世子您什么時候回來的啊?”
祝時晏來不及和云泉解釋,想著趕緊在父親上朝前和他交代自己一定能把元轍請來的事情,便道:“一會兒從前院回來我慢慢和你說,眼下我需要先見父親。”
云泉點了點頭,抹了把眼淚:“好,世子云泉陪著您去。對了世子,昨日我回來的時候,聽夫人說再過兩三日那個……那個狀元會回家一趟,侯爺和夫人說是在舉辦賀宴前,咱們府里先聚聚。”
“嗯嗯。”
祝時晏邊走邊聽,“沒事,辦一下也好,哥哥是父親和母親的親生兒子,提前回家熟悉一下也好。”
云泉不開心道:“狀元來就來了,可是夫人還說王家的表少爺也要來小住幾日,他又不是我們侯府的人,來湊這個熱鬧干嘛,煩人。”
祝時晏聞言,腳下一頓,“他也要來?”
云泉說的表少爺,正是祝時晏的表哥。
云泉沒注意到祝時晏臉上的異樣,只是把他昨日從侯爺口中聽到的事情給祝時晏說了一下:“是夫人邀的,說是王家現如今只剩下表少爺一根獨苗了,‘那位’回來之后,兩家多走動走動比較好。”
“這樣……”祝時晏勉強定了定神,“定日子了嗎?”
云泉搖搖頭:“具體的時間,侯爺說等您回來再定,反正是咱們侯府小聚,什么日子都方便。”
“嗯,”現如今元轍答應了他的請求,他倒也沒那么怕了,還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來到前院,海平侯果然已經吃過了早膳,在正堂準備出門。
祝時晏進了門,堂內海平侯夫婦臉色瞬間都變了樣,侯夫人轉身帶著嬤嬤離開:“侯爺你說正事吧,妾身去給墨兒煮點姜茶。”
祝時晏站在門后,抬眸看了看母親,卻不知說些什么。他們做了十七年的母子,但說過的話卻只有寥寥數句。
等侯王氏經過的時候,祝時晏才小聲喊了一句:“見過母親。”
王氏抿了抿唇,擠出來一個不算難看的笑:“和你父親說吧。”
元星闌的眼中滿是不甘:“可我不這樣做,你只會離我越來越遠。”
祝時宴這次沉默了很久,冰冷的神情逐漸軟化,他輕聲道:“殿下,雖然年少時師父一直跟我說,不要跟皇室子弟牽扯太深,但我那時是真心把你當朋友。你率真赤誠,沒人會不喜歡你,跟你相處也很放松。”
“但是后來,你為了奪嫡,越來越不折手段,甚至不惜對無辜的百姓下手,我隱晦地提醒過你幾次,但你似乎從未放在心上。從那時起,我便知道,你非良主,更非明君。”
元星闌握緊拳,“你什么時候發現的我皆是偽裝?”
“八年前。”
“八年前”元星闌扯了一下嘴角,“真是難為你忍著厭惡與我做戲這么久。”
第 66 章 第29章
祝時宴輕嘆一聲:“我從未厭惡過你。”
元星闌愣了一下。
祝時宴靜靜地看著他,緩聲道:“收手吧星闌,別讓我恨你。”
元星闌手指緊了緊,他移開視線,聲音晦澀:“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就算現在收手你也不會原諒我,更不會跟我走。”
他故作輕松的說:“反正阿宴你現在在我手上,等我登上皇位,再向你慢慢賠罪。”
祝時晏‘嗯’了一聲,看著匆匆離去的母親心間似被濕透的棉花堵住了。
母親原來也會下廚做些吃食。
“晏兒啊,”海平侯整理好常服,坐在太師椅上看著杵在門口的祝時晏,“愣著干嘛過來,坐這兒,和父親說說你昨天把你請帖給送去王府了嗎?”
祝時晏點了點頭,上前站著回話:“回父親的話,孩兒,孩兒昨天好不容易說動了王爺,才進了王府至于請帖的事情……孩兒聽聞昨日是王爺母妃的轍日,便沒敢提起此事。”
說罷,祝時晏趕緊解釋了一下,“不過父親放心,昨日孩兒和王爺淺淺聊了兩句,王爺很是喜歡孩兒給了孩兒一個門牌,這幾日我再多去幾趟,趁著王爺心情好的時候,再將請帖給王爺呈上。”
海平侯聞言,蹙了蹙眉心,挑眉打量了一眼祝時晏,然后干笑了聲:“這樣啊。”
“你說,元轍給了你王府的門牌?”
祝時晏有點心虛,他長這么大從未忤逆過父母的意思,更別提說謊了:“是,是給了孩兒門牌,王爺說孩兒的功課做的太差,便答應給孩兒看看。”
祝時晏點了點頭:“父親放心,孩兒記下了。”
“嗯,既然元轍給了你門牌,那就說明他還是想和我海平侯走動,你就替父親多去幾趟,也別空手去,回頭我讓王嬤準備些禮物你帶著去,一定要看著他的臉色行事。
“這件事不能著急,反正離你哥哥生辰還有時間。”
“是,孩兒記下了。”祝時晏應道。
祝時晏:“……是,孩兒謹遵父親安排。”
海平侯捻著胡須出了門,心里思忖方才祝時晏的話,甫一出了正門便見夫人在門口等著。
王氏示意身邊的嬤嬤離開,扶著海平侯上了轎子:“侯爺。”
海平侯看了一下四周,上了轎子,有些煩躁道:“何事不能在府里說?”
王氏心里還是擔心,便道:“你方才你祝時晏說什么了?他可辦好了送請帖的事?”
海平侯將祝時晏的話復述了一遍:“放心,元轍這人我多少清楚一點,他確實狂妄自大,祝時晏功課又做的不行,大約真是突然有了興致想教教他,不會耽誤我們把晏兒嫁出去的的計劃的。”
“這樣啊,”
王氏心里不放心:“我總覺得祝時晏這幾日好像變了一個人似得,之前他什么時候出過曲水苑?這次不僅主動要去送請帖,還和元轍有了牽連,我這心里總是覺得奇怪。”
王氏這才定了定心,點頭:“如此甚好,這生子秘藥我都派人準備了,他也算生的標志,到時候能給王家添個一兒半女的,咱們以后就不愁銀子了。”
“好了,這件事先不能說,等過了墨兒的賀宴給晏兒吃了秘藥,讓他們生米煮成熟飯,咱們再提。否則祝時晏心里指不定怎么記恨我們呢。”
“嗯,還是侯爺你想的周到,那妾身就先回去給墨兒煮茶了,”
祝時晏從父母的院子回去,王嬤嬤便準備了精致的吃食和一些珠寶字畫過來,說是父親要他送去王府用的。
收下禮物,祝時晏簡單吃了點東西,便帶著云泉去了王府。
明明才離開幾個時辰,祝時晏還不想去元轍身邊晃悠,不過父親既然給了禮物,他又不得不去。
路上,云泉看著那一盒盒精致的禮品,還有今天早上的飯菜由心的替世子不平:“世子……夫人和侯爺已經快一年沒管過咱們了,最近才好了一些,云泉不是挑撥您和夫人侯爺的關系,云泉只是覺得夫人和侯爺好像……”
并沒有那么關心您。
云泉不知后面的話怎么說出口。
他自小就進了侯府伺候世子,剛記事兒的時候,侯爺和夫人感情還不好,他本以為侯爺不喜歡夫人才對世子不聞不問,可后來侯府沒落了,侯爺歸家的日子也多了,他們還是不待見世子,甚至連送世子去私塾都不愿意,只是找了人在家教世子認字。
如今,狀元世子回來了,他突然又對世子這么好,云泉心里不舒服。
“你就這么確定陛下會殺了我?”
元星闌眨了眨眼:“這個問題阿宴心中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
祝時宴沉默了一瞬,低聲問:“陛下什么時候發現的?”
能讓元帝下定決心殺他,必是發現了他在暗中輔佐六皇子掌控朝局,可他這些年一直偽裝的很好,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綻?
沈施熠面容冷淡,仔細看還能看到他眸中含著一絲不明顯的怒意和悔恨,“所以我的條件是拿到和離書,讓她可以光明正大地離開。”
“從一個皇子手上拿到和離書,祝某不過一個階下囚,沈大人還真看得起我。”
“祝大人能將無權無勢的六皇子變成權傾朝野的燁王,也能讓閉門不出的永昌侯之子為你鞍前馬后,沈某相信,一個和離書而已,對祝大人來說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
祝時宴低笑一聲,應下了:“好,我答應你。”
沈施熠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輕點了下頭:“那就請祝大人靜候我的消息。”
祝時宴頷首:“好,我等著。”
他沒問沈施熠打算怎么做,沈施熠也沒有要多說的意思,說完就準備離開。
祝是宴喊住了他:“祝某很好奇,沈大人是誰的人?”
沈施熠微微一笑:“祝大人以后會知道的。”
祝時宴看著他的背影,輕聲問:“是容王府嗎?”
沈施熠腳步一頓,沉默了一會兒,嘆息道:“國師大人果然厲害。”
第 67 章 第30章
隔日,元帝下了圣旨,國師祝時宴結黨營私,通敵叛國,判十日后斬立決,吏部尚書郭承遠不忠君王,瀆職行賄,判全族流放。
薛成文和周敘兩人帶著一眾大臣在大殿外跪了一日也沒能讓元帝收回成命。
周敘急得上火,在國師府轉來轉去,“大不了行刑那日我找一群人劫了法場,不管怎么樣,先把祝大人救出來再說。”
薛成文也急,但他顯然比周敘冷靜許多,“五皇子把天牢看的密不透風,連封信都送不進去,也不知道大人現在怎么樣了。”
周敘沒好氣的說:“他身子骨本來就不好,現又被關在密牢深處,想也知道不怎么樣。你不是說王爺會回來嗎?人呢?”
“邊疆離京城何止千里,信送到尚且需要一段時日,王爺又不會飛,哪兒能這么快回來。”
“那現在怎么辦?我們各種方法都試過了,也不過勉強多拖了十日而已。”
薛成文攥緊拳,“實在不行,也只能照你所說,找人劫了——”
“無妨。”
祝時晏并不會覺得難受,只是他從前認為別人的父母都是這樣的,現在想想自己做了那個夢之后,再看父親母親對他的態度便只剩下寒心了。
祝時晏想,只要他和元轍睡了,他就能和父親做筆交易,以后離開侯府自己過日子。
馬車在攝政王府停下,祝時晏拿著元轍的玉牌上了臺階,幾個護衛見了他的玉牌,先是有點震驚的模樣又恭敬的給他行了大禮:“小的這就去稟報王爺。”
祝時晏有點不解的收回玉牌,然后發現護衛身上也帶著和他差不多款式的牌子,只不過看著他的像是銅制的。
奇怪。
此時,王府。
卓倫正在后院練劍,護衛急匆匆的趕了過來,“卓倫姐!大事不好了,門口來了一個貴客!”
“什么貴客?”
卓倫利索收了自己的劍,扔給門房:“我們王府還能有什么貴客?”
護衛結結巴巴:“就是昨日在門前跪了一天的那個漂亮公子,方才小的見他手里拿著王爺隨身帶著的玉牌,他定是王爺的貴客了。”
卓倫驚訝的張了張嘴,“什么???”
“主子把玉牌給他了 ?”
天吶,他們王府不會是要迎王妃了吧?
卓倫嚴肅臉變八卦臉:“你先讓他等著,我這就去喊主子起床。”
卓倫兩三下從房檐上飛到元轍的寢殿,哐哐敲了幾下門,沒等她上方揭瓦,門突然破開,從里面飛出來一個玉壺。
幸好她早有準備,不然被打中了,少說也得斷根肋骨。
見里頭沒了動靜,卓倫才小心的從房檐上躍下。
下一瞬,穿著一身玄色寢衣的元轍披著散亂的長發就出了門,冷道:“滾過來。”
元轍捏了捏眉心,昨晚一整夜沒睡好,好容易睡了一個時辰又被打攪。
男人周遭的戾氣能把人穿透:“什么事?”
卓倫看著主子的臭臉,就知道若是小美人來王府的消息讓主子提不起興致,她大概率要玩兒完:“主子別氣,侯府的小世子又來了。”
“嗯?”元轍臉上的起床氣瞬間消下去不少:“這么快?”
卓倫抬眸,看著方才火冒三丈的人突然擠出來一個笑容,她的驚訝程度,不亞于聽到方才門口的護衛說主子將貼身玉牌給小世子是做門牌用!
卓倫:“興許是主子昨夜……”
元轍:“……”
立馬又黑了臉:“閉嘴。”
“人在哪兒?”
卓倫:“在門口呢,我這就給主子請進來。”
元轍很難入眠,既然醒了就不準備再睡,剛好特現在對祝時晏興趣正濃,便道:“讓他自己認認路,你去辦另一件事——”
元轍說罷,卓倫應了聲,便轉身找了王總管帶人進門。
“世子爺,您這邊請——”
王總管帶著祝時晏主仆二人,從前院的小花園一路介紹了小半個時辰:“從這里再往右邊走,約莫一刻鐘的時間就是王爺居住的降雪閣了,世子爺您記住了嗎?”
祝時晏:“。”
在看到祝時宴蜷縮成一團窩在角落的時候,元轍的呼吸瞬間一滯,心臟像是被一股麻繩擰住,緊緊纏繞,不斷傳來尖銳的疼痛。
他喘了口氣,一步步走過去將人小心地抱起來,祝時宴露在外面的皮膚有些涼,但卻灼得他全身發疼。
平生第一次,他體會到了何為心疼和無措。
他再也不會離開他的先生一步。
——絕不。
第 68 章 第31章
祝時宴扶著他的手臂坐起身,低咳兩聲,“你怎么回來了?”
元轍將外衣脫下披在他的身上,另一只手虛虛地護著他,“薛成文給我傳了信,我看到消息便回來了。先生放心,有我在,沒人再敢欺辱你。”
祝時宴摸索著抓住他的胳膊,目含擔憂:“元星闌跟我說,你被南國刺客一箭穿心,可有受傷?”
元轍伸在外面的腿不自然地往回縮了縮,神情放松:“我現在好好地站在先生面前,自是沒事。”
他試圖蒙混過關,但他忘了,祝時宴的嗅覺有多么敏銳,尤其是對血腥味。
云泉:“。”
祝時晏的記憶還算不錯,王總管說的也很細致,“都記住了。”
只不過不知道元轍讓他記這些做什么?
云泉則腦子一片漿糊,心中不斷的感嘆,這攝政王府也太太太大了吧,抵得上他們十個海平侯府也不止了,走的他的腿都酸了。
王總管欣慰一笑,“那下次來您直接讓小廝駕著馬車進來,這樣還能少走兩步。”
祝時晏:“這樣啊,多謝王總管了。”
王總管:“都是王爺的安排,前面您就自己進去吧,老奴將您的馬車停進來給馬兒喂點草料。”
“多謝。”
云泉跟著王總管去牽馬兒。
祝時晏則自己進了元轍的院子。
甫一進去,祝時晏便看到清理的干凈細致的宅院中,一個熟悉的背影坐在廊下品茗。
他身側黛色的瓦片上,少許雪花倏地被一陣清風卷走,惹得梅枝上的積雪簌簌落下漂亮極了,倒是映了這降雪閣的意。
元轍見他進來便放下了手里的茶具微微側眸,那雙神秘莫測的金色瞳孔迸發著些許冷幽幽的目光,朝他伸出手淡淡道:“過來。”
“我……”祝時晏不知道該說什么。
“墨兒,娘的墨兒,你這是說什么胡話?”海平侯夫人聞言坐不住了,上前一把推開祝時晏,抓著祝墨的手:“你是娘的親生兒子,更是海平侯府的真世子,你怎么能不認娘呢?”
祝墨高中前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他并沒有什么心思做這個世子,若不是母親臨走前交代,他這輩子大概都不會來侯府。
不過,海平侯夫婦確實是他的親生父母。
“夫人放心,我會進宗祠的,”祝墨拿開侯夫人的手,“此事和世子無關,母親做錯了事情,但并未苛待與我,還請夫人不要責怪世子。”
“好好好。”海平侯拍了拍祝墨的肩:“只要你愿意進咱們家的宗祠就好,至于晏兒……”
“姨夫,”王宴笑呵呵的勾著祝墨的肩,打量這面前這個許久沒見的表弟祝時晏:“晏兒表弟又不知情你們什么調包的事情,你們怪他干嘛,既然現在祝兄愿意回來認親,你們侯府又不多晏兒表弟一張嘴,干嘛計較什么親生不親生的。”
說罷,王宴笑瞇瞇的看著祝時晏,走到他跟前挑了挑他的下頜:“你說呢,漂亮表弟?”
祝時晏蹙了蹙眉心,抬眸看著王宴,往后退了一步:“表哥,你自重。”
“不必。”祝時晏這次真的想走了,他看了眼面前高自己半頭的真世子,給他行了個禮:“世子,我只是一個冒牌的假世子,父親母親養育十七年已經是祝時晏此生無法回報的恩情了,今后請你不要再稱呼我世子。”
祝時晏一番話出來,海平侯和夫人都愣了,他們本以為祝時晏會心生怨恨,卻不想他竟然這般想他們。
這倒是顯得方才他們小氣了?
海平侯打圓場:“好了好了,阿宴說的對,咱們侯府不缺晏兒一口飯,今后墨兒就是哥哥,晏兒就是弟弟,你們倆都是我海平侯府的世子。”
侯夫人皺了皺眉,沒再說什么,只是忽略了祝時晏,“墨兒阿宴,你們進屋來吧,吃點東西再收拾。”
王宴的心思都在祝時晏身上,他好不容易才說服母親和姨母讓他們撮合他和祝時晏,眼下見了祝時晏就更不想分開了:“我和晏兒表弟一起吃,姨母姨夫你們和祝兄去吃吧。”
祝時晏:“……”
祝墨:“……既然如此,世子你也一同吧。”
祝時晏抬眸看了看父親的眼神,才乖巧點了點頭:“都,都聽……都聽哥哥的。”
“好!”王宴賤兮兮的跟在祝時晏屁股后面,故意走的很慢,小聲在祝時晏耳根邊說一些見不得人的話:“好晏兒,我還不知道你會喊哥哥呢?也喊我一句好不好。”
祝時晏蹙眉。
祝時晏其實對這個表哥不算陌生,以前母親偶爾回娘家也會帶著他,只不過那時候很小,他從未想過王宴會打自己的主意,也不知他的心思這么齷齪。
元轍壓著他走到桌前,將他的手腳都綁起來,慢條斯理的說:“父皇在看什么?不會在看那兩個暗衛吧?”
他微微彎腰,壓低了聲音:“只可惜,那兩人已經死了,現在就躺在你的床底下。”
元帝瞳孔一縮,開始拼命掙扎,試圖弄出動靜讓外面的人聽到。
元轍慢吞吞的在他脖子上劃了一刀,“父皇若是再掙扎,下一次,這個刀劃的就是你的臉。”
痛感從脖子上傳來,元帝愣了一下,瞬間氣的雙目凸起,面色漲紅,他情緒激動的從喉嚨里發出意味不明的怒吼。
逆子!他怎么敢?!
第 69 章 第32章
元轍瞇了瞇眼,毫不猶豫的在他臉上劃了一刀。
元帝僵住了,滿臉都是震驚和不敢置信。
這該死的孽子竟然來真的?!
“父皇若是再掙扎,下一次這刀劃的就是你的眼睛。”
元帝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眼中也慢慢染上了一絲驚懼和害怕。
他不敢再動,渾身僵硬地坐在椅子上。
可是回憶起來夢中種種,祝時晏心頭就惡心的不行:“表哥,你若再這般說話我就回去吃了。”
王宴只好閉嘴:“行行行,你最大,我不說了,吃飯去。”
祝時晏很少在父母院子里吃飯,現在有這么多人在更是不自在。
席上,祝墨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也順便將他自己認親的目的說了一下。
祝時晏也聽不太懂他所說的什么官職、什么案子,呆呆傻傻的陪著他們。
祝墨是今年秋天的殿試的榜首,已經在翰林院和刑部都歷練過,他所說的事情是江南一帶販賣私鹽的案子,此次宣隆帝任命他為巡鹽御史,更是私下讓他查一件陳年要案。
而之前負責江南一帶巡鹽御史剛好是海平侯麾下的人。
祝墨知道,圣上聽聞了他海平侯府真世子的事情,想以此試探他的忠心。
“這是好差事啊!”海平侯聽聞祝墨擔任了如此肥差,不亦樂乎:“為父的墨兒真是有出息,能得到圣上如此賞識,真乃我海平侯府的幸事!”
祝墨則蹙了蹙眉心,“南巡需要數月,官船橫穿我大宗八州,此去不知何時才會回京。”
南巡可謂苦差中的苦差,至于海平侯所說的‘肥差’是指南巡回收的鹽稅。
確實是一筆可觀之財。
祝墨篤定了自己的想法,沒有再多說。
“好好好,那剛好明日咱們家里好好聚一下,為父讓府里的人去請江南一帶的好廚子,”海平侯欣慰:“墨兒在江南長大應該更喜歡吃魚吧?”
祝墨:“侯爺所言確實。”
“母親喜歡食些時令河鮮,可惜家中拮據,母親在世時并未享到做兒子的福氣。”
祝墨這番話說出來,堂上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唯有祝時晏覺得有些欣慰。
祝墨所說的‘母親’應該是他的生母,看來祝墨小時候應該過的很可以。
“哈哈,看來我們的墨兒是個很孝順的孩子。”海平侯緩解了一下尷尬的氣氛,“好好,咱們吃飯就不說公事了,一會兒吃完飯再嘮。”
這頓飯吃的并沒有祝時晏想象中的艱難。
但他實在不想和王宴待在一起,吃完飯就回了自己院子里。
到了下午酉時,祝時晏在房間里看書的時候,云泉才匆匆趕過來:“世子,我方才見咱們院子門口有個人影,不知是表少爺還是那位……您要去看看嗎?”
祝時晏糾正道:“云泉,以后要稱呼哥哥世子。”
說罷,祝時晏吁了口氣,他想多半是王宴來了。
但又不確定,還是穿上大氅出了門。
祝墨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見沒人開門便想離開,卻又見王宴拿著一堆東西過來。
其實是元轍給他的,上次在王府隨口說了一句茶很香,元轍便給了他好多好多。
他沒有見識,竟不知這茶如此珍貴。
“這樣啊,”祝墨:“原來如此。”
“想必世子那位朋友應該不是一般的人物?”
祝時晏不知該怎么介紹元轍,木訥的點了點頭:“確實。”
祝墨擔心之余又松了口氣,母親生前最是記掛祝時晏,他進京后又聽了海平侯府不少傳聞,正是為祝時晏的處境擔憂。
既然他有一位這么厲害的朋友,也剛好解了他的憂心。
祝時宴等了元轍一夜,到天亮的時候他漸漸有些撐不住了,雙眼慢慢合上,陷入了半昏迷狀態。
元轍推門進去的時候他正安靜地靠在墻上,肌膚如雪,眉目如畫。
元轍的眼神瞬間變得很溫柔,他走過去將人小心翼翼地抱起來。
“先生,我們回家。”
第 70 章 第33章
元帝身體欠安,一連十幾天不上朝,但圣旨卻是一道接一道的下。
先是下令重審通敵叛國案,由燁王主審,其他任何人不得插手,隨后肅清整個朝堂,被冤枉入獄的大臣們接二連三的被放出來。
籠罩在京城上的陰霾被逐一掃空,朝堂上下一片歡聲笑語。
——唯有一個地方與這欣欣向榮的景象格格不入。
祝墨起身將門關上,祝時晏以為他怕冷想動手幫忙,卻被祝墨攔下。
祝墨確認自周遭沒人,拉著祝時晏的手重新坐下,正色看著他一字一句道:“世子,接下來我所說的事情,還請你務必將其放在心上。”
門外,門房顫抖著說道:“侯府夫人,門口……門口是攝政王府的人,說,說今日過來給您道喜。”
王宴方才在海平侯面前哭了一番,好容易等著祝時晏將攝政王送走,連忙攔下了海平侯和祝時晏:“姨夫,姨母你們忙完了!要替阿宴做主啊,方才表弟和那個元轍……”
“行了你,送個茶水都送不好,還好意思說王爺欺負你,王爺要是欺負你你現在還能好端端的站在你姨母面前嗎?”海平侯現在一心想拉攏元轍,最好是能在元轍手下討個職位,雖然不知祝時晏是怎么說動元轍的,但眼下這都不重要了。
海平侯說罷,衣袖一揮示意王宴離開:“滾!”
海平侯夫人只要示意王宴不要再鬧:“阿宴啊,今天這件事是你做的不對,以后你也不要再去你表弟院子里了。”
說吧,兩人隨即離開。
祝時晏站在原地,看著不可理喻的王宴,想轉身離開卻被他拉住了衣袖。
“祝時晏,我算是看出來了,你是不是早就準備唱今天這一出了?!”王宴恨不過,只能找祝時晏撒氣:“你你你……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想嫁去攝政王府,我告訴你你想都不要想,姨父姨母已經答應我……”
“孽障!”
海平侯還沒走兩步,就聽見身后的王宴依舊糾纏著祝時晏,氣的他腳尖一轉又折了回去,揚起巴掌就要打上去:“孽障,你想亂說什么!”
海平侯夫人立馬攔下:“王爺可使不得,阿宴才回來沒多久,您怎么能動手呢——且阿宴說的也在理。”
“在理什么在理?”海平侯山羊胡一豎,“你敢誹謗王爺,你這是要將我海平侯的九族送進北鎮撫司的詔獄里,我我我今天非打死你這個小王八蛋!”
王宴拉著祝時晏擋著,依舊不肯服輸,將自己知道的全都抖了出來:“姨夫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是想巴結人家,想把晏兒送給人家做小妾對不對,元轍是什么人,他可是在西北有一王府的小妾,你就是把表弟送過去了也討不到好處!!!”
“祝墨兄可是太子的好友,你這么巴結攝政王,你就等著吃不了兜著走吧!”
海平侯:“你你你!!”
海平侯夫人聞言,突然頓悟,拉著海平侯急促說道:“侯爺別打了,阿宴他還小。”
祝時晏的好心情被王宴攪合沒了,蹙著眉心看著身前的父母:“父親,你消消氣。”
“有話好好說。”
海平侯累的滿頭大汗,聞言停了下來,吁了口氣琢磨了一下王宴說的話:“晏兒啊,你和父親說說你表哥說那些混賬話可都是真的?王爺可真是看上你,想納你為妾?”
“啊……”祝時晏耳根一熱,倏地松開了元轍的衣擺,小聲咕噥道:“我……我沒有。”
說罷,祝時晏又覺得不對。
元轍說要與他培養感情,豈不是接吻也算?
想來,這幾日他日日往元轍這里跑,但每次都只是寫寫字吃吃飯,并未做什么親密的舉動,這樣下來等哥哥的賀宴結束,他和元轍還什么都沒做呢。
祝墨硬著頭皮作揖:“見過王爺。”
這時,從迎春樓走出一勁裝少年,見了元轍匆匆趕了過來:“皇叔!”
少年出門,王宴遠比祝時晏還驚訝。
今日王宴只是組局吃酒,祝默說要帶個朋友,而這個朋友喊元轍皇叔?
當今圣上體弱,僅有一子兩女,均為皇后娘娘親生。
元轍是先帝幼子,與當今圣上宣隆是兄弟,少年喊他皇叔那必定只有可能是。
——太子殿下!
王宴被元轍壓下去的氣焰瞬間又漲了不少,不過這一點氣焰還不足以讓他在當今攝政王面前囂張。
元景馳常年不在京師,此次回京是助好友祝墨查案子,沒想到竟然能遇到元轍。
元景馳:“好巧啊,我昨日才到京師,今日就遇到皇叔了。”
“嗯,可回宮了?”
元轍臉上沒什么多余的情緒,似乎也沒多意外見到元景馳,祝時晏則抬眸打量了一下這位‘太子殿下’
沈施熠話說出口才覺不妥,連忙道:“沈某失言,大人勿怪。”
“無事。”
說起這個,祝時宴想起王府里還有個人在等著,算算時間,從他出府到現在已經過去快一個時辰了,那人最近看他看得緊,若是再不回去,恐怕他要直接找來相府了。
于是他站起身,拱手:“時候不早了,祝某告辭。”
沈施熠道:“大人不如留下來用個晚膳再走?”
“不必了,沈大人再會。”
沈施熠于是沒有再留,送人出去時他壓低聲音道:“還有一事要提醒大人,五殿下連假死藥這種東西都能弄來,難保他不會做出更多喪失理智的事情,請大人務必——燁王殿下?”
第 71 章 第34章
沈施熠話說了半截停住了,他驚訝地看向來人,匆匆行禮:“不知燁王大駕光臨,下官有失遠迎。”
元轍隨意抬了下手,“沈大人不必客氣,是本王不請自來。”
沈施熠試探地問:“不知燁王來相府所為何事?”
“本王是來接國師回府的。”
元轍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祝時宴,“先生,聊完了嗎?”
祝時宴最近經常被他用這種灼熱的目光看著,也越來越承受不住這樣的目光,仿佛多看兩秒都會心跳加速。
他移開視線:“嗯,聊完了,走吧。”
元轍站在他身邊,以一種占有欲十足的姿勢護著他往外走。
沈施熠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腦子里冒出了各種各樣的念頭,一個比一個驚世駭俗。
他不敢細想,連忙低下頭,微微彎腰:“恭送王爺,恭送大人。”
“世子,您這都燒成這樣了,怎么不請大夫去府上?”卓倫駕著祝時晏的馬車,說罷,她看著有些怯意的祝時晏,調侃道:“莫非世子是知道王爺今日從這里路過故意等著呢?”
“沒……”祝時晏臉上一紅,他昨日惹元轍生氣了,今日又怎么好故意在街上堵著他,“確實是湊巧,最近家里忙著賀宴的事情,不便請先生上門。”
云泉替祝時晏打抱不平:“對!卓倫姐姐你是不知道,自從那個什么真世子來了侯府之后,我們世子就一直被欺負……”
祝時晏有些窘迫,輕輕道:“云泉,這都是我們的家事,不要給卓倫護衛抱怨。”
云泉只好悻悻閉嘴。
說罷,祝時晏看著前面已經沒影的元轍,心中暗暗不安。
須臾,祝時晏抿唇小臉緋紅,不解地問:“卓倫護衛,王爺當真讓我去府里嗎?”
方才在百草堂前,元轍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卓倫護衛邀他去府上小聚。
祝時晏不知方方才是怎么想的,就下意識的沒回應。
然后,卓倫就上了他的馬車,駕著車往攝政王府的方向走。
卓倫:“世子這就不明白了,王府是主子的王府,若是主子不同意我怎么可能駕著您的馬車呢,別想太多了,一會兒到府里吃了藥世子您快些回府就是。”
祝時晏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好。”
到了王府,王總管上前接的祝時晏,見祝時晏臉上燒的緋紅,趕緊差了府里的小廝熬湯藥:“世子,怎么好端端的就生病了呢?”
祝時晏有點不知所措,那日還是王總管差人將他送出府去,短短隔了一日他又回來了:“可能是著涼了,不打緊的。”
“莫說了,您快去房里坐著,大夫這就過來了。”說著,王總管將祝時晏帶到客房。
祝時晏之在元轍的房間休息過,不過王府的每一個房間都很精致干凈,就是客房也是極為溫馨的。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王府里的大夫帶著藥箱匆匆趕來,為祝時晏診了脈之后便在他身上施針驅寒,等湯藥熬好祝時晏吃下就昏昏欲睡。
他本來準備看了病就離開的,不想一覺睡到天黑。
卓倫守著元轍在書房看卷宗,這一看就是一整日。
眼瞧著外頭的天色沉下,孤月高照。
元轍捏了捏眉心,突然問道:“人走了嗎?”
卓倫:“……”
雖然元轍沒有明問,但不用腦袋想也知道問的是祝時晏。
卓倫交代過祝時晏了,讓他吃了藥就離開:“屬下沒去看,不過眼下都酉時了,應該是走了。”
“以后不要多管閑事,他既是海平侯府的世子,自然輪不到王府管他吃藥看病。”元轍沉沉道。
卓倫:“……”
好大的火氣。
“這幾日就是海平侯府的賀宴了,許是家里忙,也情有可原。”卓倫滑了滑喉,打量著元轍不著任何情緒的五官,道:“主子,您不覺得這個小世子有點可憐嗎?”
元轍不語,掀了掀眼皮看了卓倫一眼。
可憐。
卓倫差點被元轍的眼神噎死,“咳,海平侯府早些年和王家勾搭著沒少撈錢,賀宴一辦就是百十來桌。嘖,可這小世子買藥買的都是最普通的藥材,主子你說這侯府不會是虐待他吧?”
元轍滑了滑喉,不置可否。
“管好你自己。”
卓倫自元轍年幼時就跟在他身邊,自然是知道他的性子,見他真的不快了,便沒敢再說祝時晏的事情。
誰知這時候,門外小廝過來傳話:“王爺,祝小世子求見。”
祝時晏醒來后天色已經全沉了下來,云泉也不知去了哪里,王府的小廝給他備好了吃食和新的棉衣。
那些再普通不過的東西,讓祝時晏心間一顫。
卓倫來時與他說,這王府是元轍的王府,若不是元轍安排,怎么會有人對他這么上心。
雖知道自己醒來就該離開,可祝時晏覺得自己應該給元轍道個歉。
小廝只敢通報一聲,說罷,里面沒有動靜。
小廝看著有些急意的祝時晏,“世子,王爺這幾日很忙,應該是沒時間見您了,不如小的先送您回去吧?”
元轍不愿意見他。
“好……”祝時晏解下腰間的玉牌,攥在手心里,想讓小廝還給元轍。
可話到了嘴邊,他又不知怎么說,若是真的把玉牌還回去,下次見元轍的時候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話題。
小廝看著有些失望的小世子示意他往外走:“走吧世子。”
這時候,門突然從里面被打開了。
卓倫抱著自己的劍出了門,見廊下的祝時晏準備離開,上前示意小廝先離開,對祝時晏道:“世子進去吧,王爺忙完了。”
祝時晏不知所措的回眸,眼前一亮:“謝謝卓倫護衛。”
說罷,祝時晏將手里的玉牌收了起來,推門進了元轍的書房。
“為何不走?”
祝時晏甫一進門,元轍冷幽幽的聲線從正堂后的云紋屏風后穿過來。
室內的光線不足,明明沒有風,燭火卻明明暗暗的搖曳,祝時晏透過紗質的屏風看著書案前元轍模糊的身形。
“王爺還在生氣嗎?”祝時晏站在屏風前面,“我那日并非故意的,只是太過緊張,王爺若是生氣,可以朝著我發泄出來。”
最早,也是祝時晏求元轍去侯府赴宴,他也答應和元轍睡覺。
到了他該兌現承諾的時候,卻又在元轍面前怯懦了。
元轍說的對,他想要什么人得不到,何必強迫一個假貨世子。祝時晏知是自己言而無信,對不起元轍這么對待他。
“本王說過,根本沒把你放在眼里,你以為你是——”元轍話音剛落,祝時晏便走過屏風,站在他書案前一人遠的距離。
案前燭臺紅蠟燃了大半,燭液順著鎏金盤龍紋的燭臺墜下,染得案前幾滴燭淚。
元轍抬眸看去,祝時晏紅了眼尾立在他面前,一張白皙瑩潤的面頰上掛著幾滴淚珠,乍一看倒像是受了欺負,還委屈巴巴地看著他:“王爺真的抱,抱歉。”
元轍:“……”
“你做錯了什么需要向本王道歉?”
元轍眉心一簇,想起某些事情,警告道:“若今日你是為了王家的事情,故意堵本王,那可就打錯算盤了,王家——本王不會留。”
祝時晏心里愧疚死了,哪里聽得出來元轍說的正事,滿腦子都是自己在元轍身下瑟瑟發抖的小畫面。
祝時晏咬著下唇,不好意思道,“王爺……”
“王爺,阿晏之前說心悅王爺的事情,確實是假的,想必王爺早就看出來破綻了。”
元轍:“?”
祝時晏說著,語氣幾度有些哽咽,“正如王爺所料,阿晏確實是有不得已的目的才與王爺做那種交易,若是王爺不嫌棄——”
元轍煩躁地打斷祝時晏:“本王身邊不缺人。”
祝時晏卻正色看著元轍說道:“我認王爺做兄長好不好。”
兩人幾乎一同出聲,元轍聞言不解:“……?”
祝時晏無辜地看著他:“我,我知道王爺看不上我。”
“可,可我總能幫上王爺的。”
元轍:“呵。”
倒是他自作多情了。
還以為祝時晏會再獻一次身。
“真的……”祝時晏道。
祝墨是主角受,但也是他的哥哥,若等離開京師后他能斡旋祝墨和元轍身邊,說不定能……能保下元轍一條命。
元轍幫他改寫了命運他又沒失去什么,能幫上元轍他也知足了。
元轍捏了捏眉心,不快,“你能幫本王什么?”
祝時晏聞言,驚喜地抬眸看著元轍。
祝時晏本覺得希望渺茫,他本元轍就與他無交涉,現在更是沒了‘合作‘的關系。元轍連睡都不想睡他,更別說其他關系了。
他也只是試試。
祝時晏沮喪道:“若王爺有需求,什么……什么都可以。”
元轍:“……”
也是,他同祝時晏計較什么。
左右不過一個十六七的小孩兒。
元轍朝祝時晏伸出手:“過來。”
祝時晏一臉茫然:“?”
元轍的脾氣他向來摸不準。
所以,元轍這是消氣了嗎?怎么這么莫名其妙。
祝時晏見元轍有所動搖,上前走到他身邊,規矩的跪坐在他身邊的軟墊上:“王爺?”
元轍隨手將書案上的案宗拿給他一張:“讀一下。”
祝時晏認真讀完,不解問:“王爺,這是什么?”
“十年前一樁舊案,這是王家秋后的斬令,”元轍抬眸,雙指夾著另一張空白的宣紙,“抄下來,拿回去交給你父親。”
祝時晏抬眸與元轍對視,少頃他搖了搖頭:“……抱,抱歉。”
“我不想摻和王爺的事情。”
現在父親已經答應他離開了,他洞悉元轍的結局,若是日后元轍讓他留在身邊,他就努力幫幫元轍,若是不想要他,他可以去祝墨身邊待著,也可以幫元轍。
他現在不想摻和王家的事情。
那個夢雖然已經模糊,可一想起自己可能難產而亡,他就本能的想避開所有和王家有關系的事情。
“我可以幫王爺做其他的事情……”
“這件事真的不行。”
祝時晏說的絕決,他本以為元轍會生氣,卻不想話還沒說完,元轍‘嗤’地笑了一聲,曲著指節給他擦了擦淚珠。
元轍:“教你的東西學的倒是挺快,”
元轍抬唇,看著不知所措的祝時晏,彎曲的手指從他掛滿淚珠的臉肉滑到他的唇角上方:“上次本王與你說的事情,可與你父親說過了?”
祝時晏:“……什么啊?”
“你要本王去賀宴,想換什么?”元轍問。
祝時晏大概聽懂元轍的意思了,元轍這是在試探他這幾日的長進。
元轍不喜歡軟弱溫吞的人。
祝時晏垂眸,體會到元轍的良苦用心,有些羞澀道:“王爺,阿晏以后定不會讓人當成柿子拿捏了。”
祝時晏:“至于換什么,等以后有機會再告訴王爺,可以嗎?”
“越發有性子了,”元轍收手,那雙妖異的金色瞳仁幽幽的看著祝時晏:“這才是能留在本王身邊的人。”
祝時晏:“啊……”
元轍這是嫌棄以前的他太懦弱了。
元轍,“你若方才應下本王,本王今后絕不會管你。”
“本王不喜明知不可,卻不敢出言之人。”
“以后,以后不會了。”祝時晏心中酸酸的,甚至覺得元轍的話讓他有些不服,但還是乖巧的認錯:“我,我會盡量幫王爺做事的。”
“嗯。”
“本王就不與你計較你欺騙本王的事情了。”元轍輕輕彈了一下祝時晏的額頭:“既要認兄長——”
元轍抬了抬唇,想起祝墨那日同他所說之言,輕笑著挑起祝時晏的下頜,“那便叫聲哥哥聽。”
祝時宴摩挲著茶杯,聲音暗含嘲諷:“世子真是好手段。”
元麒笑了笑:“祝哥還想問什么?太后怎么死的?元帝身體為什么越來越差?燁王當街遭遇刺殺?”
他坦然承認:“沒錯,這些都是我做的。燁王是看在祝哥的份上,我沒有對他下死手,只是傷了他。”
祝時宴意有所指的說:“可你并未對元星闌下手。”
“他?”元麒嗤笑:“他所知道的那些秘密全都是我透露給他的,假死藥也是我給他的,所以他才會無所顧忌地設局陷害你。”
他懶洋洋的靠在椅子上:“而我知道,燁王一定會回來救你。他一回來,元星闌也就離死不遠了。”
“這安國皇室的人,也就站在門外的那個勉強讓我順眼點,幸好祝哥你選擇的人是他,不然的話,我也不知道我會做出什么事來。”元麒對他眨了眨眼:“畢竟我可不想傷害我的救命恩人。”
祝時宴抬眸看他:“你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了我,你想要什么?”
元麒慢悠悠的說:“先皇的遺詔中將皇位傳給了我父王,當今圣上的皇位是偷來的。按理說,我才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
祝時宴神情變了變:“你想要皇位?”
第 72 章 第35章
“皇位?”
像是聽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元麒低低地笑了下:“本王才不稀罕那種東西。我只是想告訴祝哥,這個皇位若是我想,我也有資格光明正大地坐上去。”
祝時宴略一頷首:“所以你想要什么?”
“若是祝哥能夠答應我三個條件,我不僅不會搶皇位,還會支持燁王登基。”
“說來聽聽。”
爬?
主子可真是會折騰小美人兒。
卓倫站小美人身前,看著饒有興致盯著人看的主子。
主子今早還說什么來著?改日血洗京師好了,大家都去給太妃陪葬,日后大把的人陪著他一起上香。
說話倒是嚇人,怎么一見美人氣兒都換地方撒了。
祝時晏抿唇,隱隱覺得喉間一股甜膩的腥味,但這點屈辱不足讓他打退堂鼓。
“嘖,不想爬?”
元轍耐心顯然已經用盡了,睥睨眾生的姿態看著面前跪著的小東西。
“還以為你們海平侯府下了多大決心來求本王呢?”
元轍轉身,大氅隨之緩緩被風吹動。
祝時晏乘機抓住了元轍的一節衣角,咬著牙語氣卻不顯情緒,輕地好像下一秒就會融化一般,“王爺,我今日來并非是送請帖的。”
這時候王府的總管已經牽過來兩匹紅棕色的馬兒,看著王府門前跪倒一片的人,咂舌道:“……王爺快到時候了,再不走酉時前就趕不回來了。”
本來聽了祝時晏說話停下腳步的元轍,重新抬腳大氅的衣角從祝時晏手里緩緩滑落:“走。”
卓倫見自家主子確實沒了耐心,又將插回去的劍拔了出來:“少找借口,王爺今日心情好不扒你們的皮了,趕緊讓路!”
云泉看著世子為難,自己心里跟著也難受。
早就聽說過攝政王的名聲兇神惡煞、無惡不作還陰晴不定喜歡折磨人,惹的京師中的三歲小兒更是聞其名就啼哭不止。
如今還用這種法子羞辱他們世子!
好男兒士可殺不可辱!
云泉小聲道:“世子…咱們還是回去…”
祝時晏蒼白的五指緊緊抓住地上的雪,垂了垂眸無力道:“王爺,我不是過來送請帖的,我……”
他一字一句道:“我仰慕王爺許久,想、想拜訪王爺。”
卓倫抽出來的劍又僵在了半空。
她沒聽錯吧?
小美人說仰慕……誰?
仰慕他家主子?
哈哈哈這是她今年聽到過最可笑的笑話了!
卓倫邁過元轍,拿劍指著地上的祝時晏:“喂!你沒聽見我家王爺還有要事辦,想送帖子也找個正經點的由頭,小心待會兒真把你扒了皮扔回去,快起來!”
“我心如明月,王爺明鑒。”
說著,祝時晏站起身來,吩咐道:“云泉,將馬車挪開,給王爺讓路。”
云泉:“是,世子。”
云泉火速起身,將他們的馬車挪到角落里。
這時候天不作美,又開始飄起雪花來。
卓倫見主子沒搭理小美人,便收了劍跟著一起騎上了馬兒:“主子,別管他們了,一會兒雪大了他們就走了。”
元轍夾緊馬腹,眼神都沒給地上的祝時晏留一個:“駕!”
馬兒一聲長嘶,前蹄揚起數米雪花,踏著皚皚白雪朝著不遠處的官道疾馳而去。
祝時晏看著消失在雪中的身影,重新跪在了地上。
云泉:“……世,世子咱們為什么還跪著啊,你身子骨不好,咱們先回去再想想其他辦法吧?”
祝時晏搖了搖頭。
事到如今,能幫他的還有什么人。
他今日既然已經見到了元轍,就一定要進攝政王府。
但愿,元轍真如夢中所述那樣喜歡他這樣的長相吧。
王總管送走了王爺,看著面前跪著的海平侯府二人,上前趕了兩下:“你們倒是比昨天那幾個乖巧一些,沒在門前鬧事,不過老夫也奉勸世子爺兩句,王爺不想和海平侯府扯上關系,你就是跪死在這兒也沒用。”
祝時晏點了點頭:“還請管家通融,讓我在這兒跪著等王爺回來。”
王總管:“……”
“罷了,罷了,只要你不嚷嚷,跪就跪吧。”
·
卓倫和元轍快馬從王府到南山的平慶皇陵,足足用了一個多時辰的路程,山勢險峻祭奠完他們又返回去,到了城中的時候天色已經微微暗沉。
一轉眼的時間,太妃已經仙逝二十余年了。
除去他們回京師的這四年,主子也有十幾年未曾去皇陵上香了。
但是今年和前兩年不同,主子的心情好像沒有那么差了。
難道是因為早上門前遇到了美人?
卓倫跟著元轍身后,看著前面慢悠悠騎馬的主子,沒忍住跟上去問了一嘴:“主子,您今日看著心情不錯,難道真信了早上那小美人說的什么……什么仰慕您的話?”
這也太扯淡了吧?
雖說大宗民風很開放,更是研制出來了男子也可生子的秘藥。
不過他們主子是什么人,那是在西北養了幾百男寵的名聲臭到離譜的西北殺神!雖說養了幾百號男寵的風流名聲還是他們自己散播出去的,且不在京師有待考證。
但有敢問那個有頭有臉的公子,聽了這些還會仰慕主子啊?難道嫁進王府以后回舊王府做他的幾百號小妾之一嗎?
“怎么,本王就不可能有人喜歡?”
元轍把玩手上的玉牌,語氣不徐不疾似乎還帶著桀驁不馴的自信,倒真像是被人追求了一樣。
“主子您生的像太妃,又有一雙罕見的金色瞳仁,自然是風流倜儻玉樹臨風。”
卓倫先拍了馬屁,再分析利弊:“不過他可是海平侯府的世子,昨日他們侯府還派人賄賂咱們,您真信他是仰慕您想認識您?而不是借機色/誘,蠱惑您去給他們什么狗屁世子認親賀宴撐場面啊?”
“色/誘?”
元轍輕笑了聲,看著臉上似乎帶著幾分期待:“看來最近有好戲看了。”
卓倫:“……”
不對勁。
自言自語說了兩句的元轍突然夾緊馬腹,馬兒以迅雷之勢朝著王府奔馳將卓倫遠遠地甩在身后。
卓倫勒緊韁繩:“喂!主子等等我!”
·
祝時晏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身上已經積落了不少雪花。
膝蓋下面更是沒了知覺。
好疼。
鉆心的疼。
王總管在祝時晏身邊急的團團轉:“世子爺,您這是何必,您好歹也是未來要做小侯爺的人,跪在這里成何體統?”
他晌午本來就隨口一說,誰知道這小世子真就在這里跪著不走了。
昨日來的還個下人傷了殘了也不怕沒交代,可現如今跪著的可貨真價實的世子爺,要真是在這里跪死了,定要給王爺惹點麻煩。
正在兩方僵持不下的時候,暮色中疾馳來一道身影。
元轍騎著馬兒漸漸出現在王府門前。
祝時晏聽到動靜,心里跟著舒了口氣。
太好了,等到元轍了。
王總管牽著元轍的馬兒,急促道:“王爺您快來勸勸世子吧,他他他…他在這里兒跪了一整日,非要等您回來不可!”
元轍翻身下馬,看著都快變成一個小雪人的青年,隨之帶著清冷寒氣的玄袍落地,大掌倏地捏著他的下頜。
那是打量一件商品的眼神。
祝時晏臉上一熱,臉不聽使喚的抬了起來,他不得不看著面前的元轍,軟著聲擠出來一個不算難看的笑,“王爺您…您回來了。”
元轍瞇了瞇眼,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竟還沒暈死。
倒是倔的厲害。
有點意思。
元轍看著青年染上白霜的長睫,指腹用力捏他的小臉左右轉動了一下,問他,“仰慕本王?”
元轍說話的語氣中帶著譏諷,祝時晏知道元轍不信他說的什么仰慕之情。
但是他如今還能說什么。
“我真的喜歡王爺,”祝時晏整個身子冷透了,每吐出一個字就好像小刀在劃著咽喉,兩人呼吸間的白霧在視線間飄起,虛虛實實叫人看不真切對方的表情。
祝時晏幾乎賭上了自己所有的尊嚴,小聲懇求道:“我想認識王爺。”
祝時晏夢里有這個男人。
——元轍。
西北戰神,大宗戰無不勝的碩王,宣隆九年發起戰亂,血洗京師暴虐無常的反派。
雖然關于話本元轍的具體劇情都有些模糊,但他的結局祝時晏了然于胸。
祝時晏記得,京師傳聞元轍喜歡微有些女相的男子,更是傳聞西北碩王府養著數百男寵。
可是夢中的故事卻告訴他,元轍雖有龍陽之好,但養男寵的事情都是些他謀反之后的劇情,且有待考證。
眼下,元轍身邊根本一個人都沒有。
素了二十六年的男人。
或許…或許他可以試試,看元轍會不會喜歡他這張臉,只要能讓他進王府有個說話的機會。
元轍:“可知本王西北舊王府還養著數百小倌?”
祝時晏抬手,輕輕抓著元轍的衣角,討好似的輕輕扯了一下:“我,我不在乎這些。”
元轍瞇了瞇眼,看著面前這張算的上漂亮的臉蛋,松開他的下頜指腹輕輕劃在他微涼的的臉頰上:“進了我這攝政王府,不掉兩斤肉可出不來——”
元轍拍了拍他的臉肉:“你,受得住本王嗎?”
祝時晏恨不得將牙咬碎,幾乎嗚咽的吐出來那幾個字:“請王爺疼愛……”
“好。”
元轍抬唇一笑倏地站起身來,邁進王府:“跟上。”
祝時晏輕輕合了合眼,看著面前漸行漸遠的背影,消瘦的手指撐著地上的積雪里,慢悠悠的站起身來。
云泉早就哭成了淚人,他不明白世子為何對攝政王說出那些話,只能眼巴巴的看著世子被欺負:“世子,要不咱們還是回去吧,您這是何必呢?”
祝時晏下半身幾乎沒了知覺,靠著疼痛感邁著宛如負重千斤的雙腿。
他搖了搖頭,回憶起夢境中自己肚大如鼓下身血流不止的模樣。
他不要那樣死去。
祝時晏堅定不移道:“云泉,扶我進、進王府。”
小廝們一擁而上,將云泉推開扶著祝時晏進門。
祝時晏站著身子,低聲吩咐云泉:“云泉你回去,回去告訴父親王爺今晚留我談話。”
云泉抹了一把眼淚,“世子……世子云泉……記下了嗚嗚嗚。”
說罷,云泉含淚看著自己家世子被王府的小廝扶了進去,他一咬牙轉身出了門。
世子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他不能給世子添麻煩!
祝時晏的力氣也就支撐著他進了王府的門,松下神經后便眼前一黑,立刻沒了意識。
再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換了一套干凈的衣服,膝蓋上熱乎乎的不知敷了什么藥膏。
祝時晏瞇了瞇眼,視線逐漸聚焦起來。
周遭很是昏暗,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湯藥味兒。
他扶著身邊的小幾起來,發現自己好像躺在美人榻,面前是一間精致典雅的房間見周遭精致的玉器漆器,奢華程度可見一斑。
這大概是,元轍的臥房?
祝時晏坐了起來,膝蓋好像沒有方才那么疼了,也能活動了。
他小心的動了動腿,剛想站起身來,就看到了內殿的珠簾后、書案前一身玄色寢衣的元轍正慵懶的靠著軟墊,手中拿著一本古籍看,大概是聽見了自己的動靜,掀了掀眼皮沉聲道:“醒了?”
不,不可能。
舅舅說過,他是一個人回京的,京中根本沒有他的軍隊!
但元轍一字一句打破了他的幻想。
“我藏了五萬大軍在京郊,就等著五哥謀反這一日。”
“如今外面全都是我的人。”
第 73 章 第36章
元星闌被下入獄,五皇子一黨悉數被剿,廢太子在收到消息后于隔日飲毒自盡。
至此,這場持續了十幾年的奪嫡之爭由六皇子的大獲全勝而告終。
十年前,怕是誰也沒有想到,最后會是那個從冷宮里爬出來的六殿下登上帝位。
“哦。”
祝時晏一手拿著沉甸甸的禮物,一手提自己的衣擺,邁小步子朝著元轍的方向走去。
平墊整齊的青磚落了一點白霜,青年走上去便留下些許腳印。
祝時晏小跑了兩步上了石階,放下手里的衣擺,有些匆忙地給元轍行了個禮:“王爺安好。”
元轍看著小臉凍得通紅的人輕笑了聲,示意祝時晏坐下:“怎么才走幾個時辰就回來了?”
“嗯…”祝時晏將自己回家和父親說的話一五一十全告訴元轍,然后認認真真給元轍道謝,“謝謝王爺愿意幫我,要不然我……總之謝謝您。”
說著,祝時晏把禮品堆放在元轍的桌面,余光看到元轍杯中淺淺的茶底,又忙不迭地端起茶壺給元轍倒上熱乎的茶水:“王爺喝茶。”
元轍看著祝時晏小翅膀亂撲騰的模樣,嘴角不自覺掛上一絲笑意,手肘指著下頜,看著祝時晏倒完茶又乖巧地坐的板正,時不時偷偷顫幾下睫看他。
怎么會有這么乖的小東西。
祝時晏心臟砰砰的跳,瞅瞅元轍,元轍就直勾勾地看著他,也不說話 。
祝時晏覺得自己好像似沒穿衣服坐在元轍身邊,實在忍不住了才小聲咕噥了一句:“王,王爺不拆開禮物看看嗎?”
“嗯,你替本王拆。”元轍示意道。
“哦哦。”祝時晏都忘了,像元轍這樣位高權重的大反派,都習慣被人伺候了。
他應了聲小心地解開父親讓他帶過來的禮物,將里面一件件他從未見過的寶貝取了出來,擺放在元轍面前。
一共五件有玉如意、金蟾蜍、瑪瑙和珊瑚制品等等。
這些東西不知道要多少錢。
元轍掃了一眼面前不值一提的俗物,實在沒興趣,卻見祝時晏小心翼翼地看著這些物件。他眼里流出來些艷羨目光,那種眼神不會騙人,明顯看著他應該從沒見過珠寶什么的。
海平侯在平慶年間,可是江南一帶的總督又握著海南十萬兵權,任職的十年間怕是撈了不少民脂民膏。小東西雖說是什么假世子,但也不過是最近才知道的身世?怎么他連這些俗物都沒見過?
“喜歡?”元轍問。
祝時晏茫然的抬眸看了眼元轍,稍一對視就立刻像是受驚的小兔子般垂下了睫:“談,談不上,就是覺得好看。”
他沒見過這般好看的東西。
元轍滑了滑喉,心道看來方才讓卓倫去查祝時晏的事情是查對了。
元轍站起身來,對祝時晏道:“外頭冷,去屋里坐著,一會兒陪本王吃點東西。”
“哦哦,”祝時晏乖乖跟上元轍,見元轍沒讓他將禮物帶進去,又不好意思問,只好急匆匆又把東西裝了盒子里全都抱了進去。
進了門,祝時晏問:“王爺,這些東西都放在哪里呀?”
元轍進了門,便把爐子的火放大了,弄好后從內殿出來,見祝時晏抱著那一堆俗物站在門口不知所措。
元轍蹙了蹙眉心,最后上前幫祝時晏將懷里的東西都接了過來。
祝時晏滿意道:“這些都是父親精心準備的禮物,王爺喜歡就好……”
禮物都拆了盒子,沒絲帶能拎著,誰知元轍拿了兩件好像不開心了,直接丟在了門口的桌角下:“過來。”
祝時晏:“。”
“哦哦。”
想來元轍太有錢了,看不上這些吧。
祝時晏跟著元轍往里走,掀開外殿的珠簾,便發現里頭別有洞天。
千斤的檀木拔步床原來只是個擺設,從床的一側繞過去里面竟然還有房間。
好別致的房子。
掀開幾層厚厚的絲綢幔布,眼前是一處亮堂的宅院。
不似前面華麗的風格,這里的物件都簡單的很,庭院周遭是四間木質的房間,中間寬闊的小院子鋪著平整的石磚,一側種著幾棵紅梅開的嬌艷欲滴。
穿過庭院,來到正堂,元轍推門而入。
祝時晏甫一進去,就覺得暖和的厲害,可又不見燒炭的爐子。
好神奇。
元轍進門便脫下了大氅,丟在祝時晏的懷里,道:“掛起來。”
祝時晏乖巧地抱著厚重的狐裘大氅,乖巧的將衣服掛了起來,然后看著元轍十分悠然自得的脫下靴子靠在小榻上,他好奇問:“王爺,您這房子好別致。”
元轍看著站在自己一人遠的祝時晏,蹙了蹙眉心:“還不過來,站在那里能聽見本王與你說話?”
“好,”祝時晏學著元轍將自己的靴子脫了下來,擺放整齊才踏上柔軟的毯子,他剛坐在元轍身邊的軟墊上,又有點擔心問:“不會把王爺的毯子弄臟吧?”
元轍將姜茶遞給祝時晏,淡淡道:“不會。”
“那就好,”祝時晏小抿了口元轍給他的茶,臉色瞬間變了,單聞著味道并沒有發現這是姜茶,甫一入口腥辣的刺激卻立即席卷口腔,他沒忍住吐了吐舌尖:“好,好辣。”
元轍:“……沒喝過姜茶?”
語氣是嫌棄的,可手上去不自主的拿了塊蜜粉裹得最多的果脯:“吃這個緩緩。”
祝時晏手里還拿著茶杯,看著元轍遞過來的果脯,又覺得自己太多事了想搖搖頭拒絕,卻不想元轍直接拎走了他的茶,將果脯塞給他。
祝時晏慢吞吞的咬了一口,眼睛一亮。
甫入口,品到裹著蜜粉外層甜香濃郁,咬下去微有些嚼勁兒的梅肉又毫不吝嗇釋放出果酸。
真好吃。
元轍將奪過來的那杯姜茶一口下腹,看著做事怯唧唧的祝時晏,有種說不上來的情緒。
悶得慌。
元轍問:“好吃嗎?”
祝時晏點了點頭,注意自己的嘴巴上沾了些白色的蜜粉小舌舔了一下沒舔到,只好先回話:“好吃。”
說罷,覺得不舒服,又伸出舌頭舔了舔唇珠。
元轍:“……”
“吃就吃,不準舔。”
祝時晏:“。”
“哦哦。”
好兇!粘了糖也不讓舔。
祝時晏吃完果脯,院子里便多了幾道奇怪的人影。
一個個身著銀甲,臉上戴著獠牙面具,身上背著各種兵器的……小廝端著一碟碟精致的菜肴進了門,話也不說把飯菜擺滿了桌子。
祝時晏驚呆了。
眾人上菜期間,沒忍住小聲問了一下身邊看書的元轍:“王爺,為什么他們都穿的這么嚴實啊?”
“我看前院的小廝們也不穿這個。”
那是自然因為這些人不是小廝。
元轍垂眸,看著單純發問的小東西,輕笑的聲:“因為這才是本王睡覺的地方,他們都是保護本王的,以防有人刺殺本王。”
祝時晏:“。”
祝時晏八九歲才開始認字,也很少出侯府,若不是他這次意外做了夢,大概都不會知道世界上除了圣賢書外,還有供人消遣的話本。
做了夢后,祝時晏出去買過幾本消遣話本,里面都說了,像元轍這樣的大反派很多人都不喜歡,會想辦法把他殺了。
竟然現實世界里也有。
不過,他們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一個話本。
“好吧。”
祝時晏慢吞吞道,說完想了想又說:“那王爺不要把人帶進來就好了,既然這么危險,王爺的寢殿還是沒人知道的好。”
說罷,祝時晏又突然反應過來。
怎么辦,元轍把他放進來了。
“我,我除外。”
祝時晏看著元轍危險的眼神,弱弱解釋了一下:“我,我是要陪王爺睡覺的,可以來。”
元轍無言:“……”
他忍了忍沒忍住,合上了手里的書,從小塌上下來坐在祝時晏身邊,捏了捏他的臉蛋:“吃點東西。”
祝時晏任由元轍揉了幾下臉頰,就陪著他開始吃飯了,攝政王府的菜肴也都很精致,都吃了一點,沒嘗遍肚皮就溜圓,裝不下了。
“吃不下了。”祝時晏看著自己面前的玉碟里堆積成小山的吃食,朝著元轍擺了擺手:“太撐了。”
元轍:“嗯。”
吃的還沒一只鳥多。
不過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個海平侯府的世子爺,應該挺不得寵的。
“罷了,不吃就不吃。”
元轍將祝時晏剩下的飯菜一掃而空,飯量之大看的祝時晏目瞪口呆。
吃完飯后,元轍也不和他說話,自己拿著一桿槍在院子里練武。
祝時晏就坐在臺階上看他。
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去了。
祝時晏今日過來就是給元轍送禮物的,現在又陪著他喝了茶吃了飯,無聊的想走了。
但是元轍沒說讓他走,他也不好說,又眼巴巴的陪著元轍待了一會兒。
來的時候還是早上,眼下都快要吃晚膳了,再不回去一會到家天都黑了。
等元轍練完又洗漱完,看著天色不早了,祝時晏才提出來離開:“王,王爺我看時間也不早了……”
元轍披上衣物,走到窗前看了一眼微微沉下來的暮色,又看了看身邊慢吞吞說話的祝時晏:“嗯,確實不早了。”
祝時晏點頭:“嗯,那我——”
元轍從窗前離開,拿了自己的外袍塞到祝時晏手里,直接打斷他的話:“那就別走了,一會兒再陪本王下會兒棋。”
祝時晏:“。”
“王爺…今天嗎?”
今天出來的時候父親并沒有交代他要回去,可是元轍說讓他養胖一點才和他睡覺,難道元轍已經覺得他可以睡了嗎?
“先給本王穿衣服,”元轍展開雙臂,玄色的絲綢里衣都懶得系,寬松的領口露出一片流暢緊實的肌肉,只不過他左邊肩上有道嚇人的傷疤,若不是怕嚇到祝時晏,元轍準備里面的衣服也讓祝時晏幫他穿。
祝時晏哪里知道攝政王的心思,十分認真的將他的衣服穿好,什么都沒看,生怕給元轍穿錯衣服。
穿戴好后,祝時晏松了口氣,順便欣賞了一下自己打的蝴蝶結,然后將最后一件玉帶給男人系上:“王爺,可以了。”
元轍蹙了蹙眉心:“本王的身材何如?”
祝時晏:“……”
沒,沒注意看。
慢慢吞吞道:“王爺,很健康?”
元轍:“……”
“健康?呵。”元轍無言,也沒心思說些其他的,帶著祝時晏出了院子:“走吧去前院轉轉,這會兒卓倫應該回來了,順帶也該吃晚飯了。”
祝時晏:“啊?”
其實他中午吃的挺飽的,晚上不吃也行。
祝時晏被元轍拉著手,又掙脫不了,只好跟著他一邊走一邊不好意思的說:“王爺、要不我們還是直接睡……睡覺吧。”
祝時晏說完只覺得臉上有些發熱,沒再敢抬頭看元轍。
少頃,他想著要不要再解釋一下,卻不想元轍突然笑了一聲,隨即摸了摸他的腦袋:“本王何時答應你的要求了?”
祝時晏:“。”
“還,還不行嗎?”
說罷,祝時晏下意識的想起元轍的要求,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確實還沒什么肉:“那,那就去吃飯吧。”
“嗯,”元轍沒說什么,松開了他的手:“跟上。”
·
來到前面的院子,云泉正在院子里圍著王總管轉悠,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穿著紅色勁裝的女子騎在房檐上,祝時晏記得她,好像是元轍的身邊的護衛。
卓倫百無聊賴的嚼著小樹枝,看主子帶著小美人從自己的房間出來,臉上的姨母笑止不住,“主子,您忙完了?”
祝時晏聞言臉上一燙。
那女子說話好生豪邁,雖不知她是不是說的其他事情,但祝時晏下意識的往自己要和元轍睡覺這上面想了,耳根子燒的厲害。
元轍瞇了瞇眼,冷冷掃了卓倫一眼,對身邊臉頰微紅的祝時晏道:“去外頭玩兒會兒。”
祝時晏點了點頭,一溜煙跑出小院子,幫著云泉和王總管干活去了。
卓倫看著靦腆的小美人溜走了,嘖了聲跳到元轍身邊:“主子,我說什么了嗎?小美人弟弟臉怎么這么紅……”
元轍:“閉嘴,說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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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時晏跑過去,云泉恰好跟著王總管學完修枯枝,看著祝時晏出來便高興的和他分享新技能:“世子,您快看這是我和王叔修的梅枝,咱們一會兒可以帶回去插花!”
現在是冬天,一連幾場大雪下了之后王府的梅花掉了好多,王爺喜歡院子里種一些花花草草的看著鮮亮。王總管就負責養護好這些,時常修剪一些花枝做房間里的裝飾,一般都是親力親為。
紅梅嬌艷欲滴,枝丫上還有少許雪片,插花確實好看。
祝時晏點了點頭:“謝謝王總管。”
王總管將手里的剪刀交給身邊的小廝,給祝時晏行了個禮:“世子說笑了,一點樹枝而已。”
最近王爺的探子送來不少京師的消息,王總管也聽了一點,說是海平侯府多了人什么流落在外的真世子,好像是今年秋天中榜首的祝墨祝進士。
王總管看著身邊生的實在好看的小世子,大概知道他應該就是一直養在侯府的小世子,這海平侯夫婦的名聲也一般,如今真世子回來了也不知這件事對他打擊大不大。
祝時晏的性子有些溫吞不招人喜歡,父母常說他笨,但是他再笨卻也知道有恩是要道謝的,那日若非王總管給他一把傘,他早在元轍回來之前就暈倒了:“還是要謝的,那日還是您給了一把傘,要不我早就凍僵了。”
王總管心疼的吁了口氣,看著面前膚如凝脂的小世子這般乖巧,隱約能猜想出來他的處境,他道:“這兒多冷,您去里面院子待一會吧,老奴已經備人去弄晚膳了,一會兒吃完飯我找人送世子回去。”
祝時晏:“不急,我先幫您插花吧。”
王總管:……也好。”
元轍這邊,對卓倫打探來的消息早已有了猜測,但真聽了祝時晏的遭遇,卻還是有些煩躁。
卓倫:“白白用了一輩子精力,把別人的兒子養成一個狀元。”
卓倫:“還和主子您作對,要不要把祝墨私下做了?”
元轍松下手里的茶杯,淡淡道:“不急,祝墨身后的那個人是元景馳,先看看他們的動作。”
“太子和他勾結了?”卓倫垮著臉:“是皇后那邊的意思?”
元轍輕笑了聲:“誰知道呢。”
“那現在怎么辦,您要看著祝墨認回海平侯府嗎?有了世子這個身份祝時晏的處境只會更難。”卓倫是個顏控,就喜歡軟乎乎乖巧的小美人,“要不主子您把他納了,雖然麻煩點,但您不也喜歡嗎?咱們王府也不差一碗飯。”
“卓倫。”
元轍捏了捏眉心。
卓倫正在腦子里給祝時晏出謀劃策,被喊了人便看著身邊的主子,納悶道:“主子?”
元轍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桌面,突然疑問道:“他會不會記恨上本王?”
卓倫:“?”
雖說小美人好看,但主子也不至于這么上心吧?他們的事情還沒做完呢。
主仆兩人說著,祝時晏突然抱著幾瓶花走了進來,朝著亭子里的兩個人揮了揮手:“王爺,卓倫姑娘,現在可以用膳了嗎?”
卓倫懵:“。”他叫我姑娘?
卓倫:“好呀~好好好吃飯~~”
祝時晏:“哦哦,那好,那我先去知會王總管一聲。”
說罷,祝時晏只好又轉身回去。
卓倫看著小美人的背影,碎碎念:“主子他方才喊我姑娘?您聽見了嗎?”
元轍側眸,不快的看著身邊的卓倫:“去備些東西,改天本王要去一趟海平侯府。”
“第一招,苦肉計。微臣曾因受傷臥病在床月余,臣的夫人十分焦心,悉心照顧,當然陛下龍體貴重,假裝受傷即可,只要祝大人擔心焦慮,那就說明大人對陛下并非沒有情意。”
元轍面無表情的說:“這一招朕以前用過了,被先生一眼識破。先生醫術高明,瞞不過他。”
“陛下不讓大人近身即可。”薛成文道:“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陛下再試一次,說不定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元轍若有所思,“說下去。”
元轍折斷一根毛筆,咬牙切齒道:“朕早就問過了,先生巴不得朕早點立后。”
薛成文拱手:“祝大人身為國師,自是要這樣說。但他心中是否真的這樣想,那就要看陛下的本事了。”
第 74 章 第37章
祝時宴第二日便進宮了。
元轍登基以后,他既不上朝也很少進宮,有意淡出人們的視野。
周敘昨天說的話對也不對,與其說是元轍不讓他參與朝政,倒不如說是他自己不愿再費神。
他耗盡心血將元轍送上皇位,如今塵埃落定,他只想好好休息,看看書下下棋,提前過養老生活。
元轍的想法與他不謀而合,既不愿讓他早起上朝也不愿他太耗神,珍貴的藥材倒是一盒一盒地往國師府送。
至于周敘擔心的元轍忌憚他功高蓋主,想要架空他的權力,實屬無稽之談。
元轍每日一封信寄到國師府,事無巨細地向他報告當天發生的所有事,連今日午膳吃了什么都要記下來,毫無隱瞞。
朝政上,小事不讓他費心,但事關國運的大事,比如科舉改革和三品以上官員的調任,元轍必會把他請進宮詢問他的意見,即便祝時宴委婉地提了好幾次請陛下自己決斷,元轍都當沒聽見,下次照樣若無其事把他請進宮。
他知道自己與元轍的交易,不能被父母知道,思忖少頃才慢悠悠道:“父親說笑了,王爺那樣身份的人怎么可能看的上晏兒。”
祝時晏在海平侯夫婦眼皮子底下生活了十幾年,兩人早將他的性格摸透,見祝時晏說沒有,海平侯也松了口氣:“說的也是,雖說西北那邊有傳言說元轍養了小寵,但并未有人眼見,興許是有人故意捏造。罷了,老夫聽這個孽障胡咧咧作甚!”
海平侯說罷,怒瞪了王氏一眼,然后轉身對祝時晏溫和道:“晏兒你就好好和王爺走動,現如今咱們侯府就指望你和你哥哥了。”
王宴見海平侯被說動,咬牙上上前辯駁,卻被一邊的王氏拉住了衣袖,“阿宴,休要再胡鬧了。”
說罷,王氏給了王宴一個耐人尋味的表情。
王宴也只好作罷:“哼!”
祝時晏吁了口氣,“是,孩兒謹遵父親的話。”
“嗯。”海平侯說罷,背著手高興離去。
祝時晏看了一眼王氏,“母親,孩兒先回去了。”
有了元轍撐腰,王氏也不好再說什么,可她就是看著性格如此柔弱的祝時晏不順眼,淡淡應了一聲,拉著王宴離開了。
王宴氣憤的朝著祝時晏撒氣:“祝時晏你給我等著,總有一天我得讓姨夫看清你的真面目!”
待王氏將王宴拉回他的院子,關上了房門,見四下無人才急切問到:“阿宴啊,你方才說的可都是實話?祝時晏和元轍真有……”
王氏出身書香門第,有一腿那等粗鄙之詞很難出口。
“姨母!你原來相信阿宴說的話!”王宴拉著王氏的手,哭的鼻一把淚一把:“阿宴說的都是實話!方才阿宴去送茶的時候,親眼看見祝時晏那個婊子和元轍在小廊下卿卿我我,姨夫求官心切,姨母你要多做打算啊!”
王氏眼珠一轉,隨即安撫王宴:“阿宴放心,生子秘藥姨母已經派人配制了,不出半月,待宴會結束我便成全了你。”
“嗯,”王宴擠出來一個笑:“阿宴多謝姨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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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后,天氣回暖,京師街上也熱鬧了許多。
祝時晏得了元轍的照拂,出行方便了許多,今日一早便借著去王府補習功課的由頭出了侯府。
街上車水馬龍,祝時晏拿著自己存下來的碎銀,心中有些激動。
云泉看出來了祝時晏的心思,主動喊了馬夫停下:“世子,您是想給王爺買禮物吧?咱們下去瞧瞧?”
祝時晏點了點頭,將手里的玉牌收好,“嗯,好。”
這些日子元轍給了他不少小禮物,多是一些名貴的玉器瑪瑙。他總這么收禮物也不回禮,總覺得不是滋味。
可又不知元轍喜歡什么。
想要什么。
云泉陪著祝時晏下了轎子,在街上轉悠,路經一個賣首飾的小鋪子,祝時晏停下了腳步邁了進去。
掌柜的是一個中年女子,身上穿著綢緞,妝面畫的精致,瞧見祝時晏的穿著上前吆喝:“呦,小公子是要給心愛的姑娘買首飾嗎?咱們這里頭可是全京師最好的鋪子了,您里面挑。”
祝時晏應了一聲,隨即進去,挑挑揀揀再鋪子里看中一件金鑲嵌墨玉的云紋發簪。
男子的款式。
祝時晏握著那根通體冰涼的簪子詢問掌柜,將自己所有的銀子換了這根簪子。
誰料剛出了鋪子的門,就被一群流浪漢圍了起來:“公子,您可憐可憐小的,賞一點銀子吧!”
京師是大宗的國都,百姓安居樂業,祝時晏又甚少出侯府,哪里見過這樣的場面。
云泉也蒙了,看著面前好像是一早就準備好的幾個乞丐,愣了一下,才上趕著驅趕:“去去去,上別處去,我們公子還有事情要忙。”
“公子您就行行好吧!”
“公子方才還買了首飾,怎么現在一點碎銀都拿不出來!”
“就是就是,公子分明就是富貴人家的少爺!”
云泉趕不走抓著祝時晏衣擺的乞丐,急的團團轉,不一會兩人身邊就圍了不少人。
正當云泉沒有辦法的時候,見祝時晏從衣袖里取出來幾個銅板分給了賴皮的幾個乞丐:“就只有這些了,你們拿去,快些離開。”
幾個乞丐在這里蹲了好久了,專門挑富貴小姐下手,今日是看著祝時晏性子軟弱才對他下的手。
就拿了幾個銅板怎么能收手。
不知是誰看到了祝時晏腰間的玉牌,一把拽了下來:“這個東西好,公子不如送給我們。”
說著,幾個乞丐突然松開了祝時晏,開始哄搶玉牌。
突然,其中拿著玉牌的那個乞丐被祝時晏抓住了后襟,“把東西還給我。”
祝時晏甚少露出怒色,云泉看著發怒的祝時晏驚呆了,順勢隨他一起拉著那個乞丐:“快還給我們世子,否則要你好看。”
“世子?”
“他是世子,什么世子不會是海平侯府那個假世子吧?”
“哈哈哈哈好像是真的,那真世子是今年的狀元郎,之前游街的時候我可見過不是他這個樣子!”
海平侯府真假世子的消息已經在京師傳的沸沸揚揚,幾個乞丐的話一出來,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
云泉也怒了,幾巴掌打下去,“教你亂說,教你亂說什么假世子,我們世子是貨真價實的世子爺,小心你的狗命不保。”
“云泉,松開他們,左右不過一個玉牌,他們搶走了自有王爺去找,”祝時晏被挖苦了兩句,臉上卻沒有半分怒色,平淡的站在街邊看著那幾個賴皮:“你們要想好了,這個牌子是攝政王爺贈與我的,若真要搶去你們性命不保。”
“走吧。”祝時晏掀了掀眼皮,沒再管身后那幾個賴皮。
只不過這次他們還沒走到馬車前,幾個賴皮就追了上來,幾個人在祝時晏跟前跪成一片:“世子爺小的有眼無珠,這玉牌您快拿回去,莫要和小的一般見識。”
云泉:“……”
祝時晏蹙了蹙眉心,看著那臟污的手心里的玉牌,心情瞬間跌入谷底,一把將玉牌拿了回去,冷冷道:“今后莫要再讓我見你們在集市上耍賴要銀子,若再見到了,你們便直接去官府。”
說吧,祝時晏上了轎子:“云泉,走吧,莫要讓王爺久等。”
云泉被祝時晏的樣子驚到了,后知后覺趕緊跟著他上了馬車。
甫一進去,只見祝時晏拿著一塊干凈的手帕認真擦拭玉牌,耐心的模樣簡直堪比熬夜讀書。
云泉認真道:“世子。”
祝時晏抬眸:“怎么了?”
云泉擠出來個笑:“您方才好帥呀,云泉從沒見過您這樣懟過人。”
祝時晏稍愣了一下,回憶起前些日子元轍同他說過的話,心間暖意漸升:“是嗎?”
看來元轍說的很對。
祝時晏將玉牌攥在手心里,感受玉質的絲絲涼意,又拿出自己挑選的簪子唇角不自覺的勾了勾:“被欺負多了總還是要反抗一下,否則就總被當成柿子捏了。”
云泉噗嗤一聲笑了:“世子說的對!”
這幾日元轍教了祝時晏書法,到了王府祝時晏便將自己的作業呈了上去,“練了幾日,幸有王爺指導,我覺得字好看了些?”
元轍靠在亭下的柱邊休息,聞言接過祝時晏的字帖,“嗯,確實有長進。”
說罷,元轍垂眸看到了祝時晏今日并未懸掛他給的玉牌,將字帖收好,倏地勾住了祝時晏的腰帶,慢悠悠地問他:“怎么沒帶牌子?”
元轍的力氣出奇的大,祝時晏腰上一軟,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元轍身上倒去,幸好在碰上男人的時候,他眼疾手快撐住了,忙不迭的站穩身子,小聲道:“弄臟了,想著回去換一根繩子。”
“嗯?”祝時晏甫一進門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臉上雖沒表現出明顯的怒色,但眉心一直蹙著,眼下都吃了一盞茶了,眉心卻還沒熨平:“又被欺負了?”
“……沒!”祝時晏舔了舔唇順勢坐在元轍身邊,將衣袖里的盒子取了出來,乖巧的呈在元轍眼前:“方才去給王爺挑選禮物,不小心就弄臟了,不打緊。”
說吧,祝時晏抬了抬唇,看著元轍淺金色的眸子,心情有些激動:“王爺先看看我挑的禮物嗎?”
“好。”
祝時晏不說,元轍便不準備追問,接過精致的木匣子打開。
綢緞布料內靜靜躺著一根。
——劣質的墨玉簪子。
墨玉金貴,開采的甚少,金鑲玉就更為考驗工藝。
眼下,木匣子里躺著的看似是金鑲玉的墨玉簪,實則是玉髓染色做的,鑲金也是鎏金。
元轍抬眸,看著一臉期待的祝時晏,將簪子從盒子里取出來遞到祝時晏眼前:“給本王戴上。”
祝時晏確實不知墨玉的價格,也不知元轍一眼就看出來他買的是假貨。
以為元轍很喜歡他挑選的禮物,心滿意足的接了過來,小心的站起身將元轍的冠中金釵摘下,換上了他的簪子:“很好看!”
元轍輕笑一聲,揉了揉祝時晏的發頂:“笨。”
“嗯?”祝時晏收了手,攥著元轍的簪子,不明所以的看著元轍:“又怎么了?”
“簪子假的,”元轍說罷起身,拿著那木匣子看了一眼,“走吧,出門一趟,將你被騙的銀子討回來。”
祝時晏:“?”
小跑跟上元轍,不解道:“我……被騙了嗎?”
“嗯,看印字是城里的鋪子,”元轍余光掃看祝時晏急促的模樣,停下腳步捏了捏他臉肉:“吃一塹長一智。”
“啊?”祝時晏瞬間如霜打的茄子,看著元轍還帶著那根假貨,忙不迭的拉住了他的衣袖,踮腳想去將他的簪子換下來:“那王爺就不要戴了,太……太丟人了。”
祝時晏撲騰著雙臂,貼著元轍的胸膛,動作有些滑稽可愛,元轍覺得有趣便默認了他的動作,等祝時晏好不容易夠著元轍的發頂了,元轍又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祝時晏:“……”
元轍看著懷里的人一臉單純模樣,沒忍住笑出了聲,捏著他的下頜指腹輕輕撫過那軟糯的唇肉,嚇唬他:“再動可就親上本王了。”
是仇人也是恩人,是先生也是玩伴,是謀臣也是愛人——是他貧瘠荒蕪的人生中唯一的救贖。
所以就算他無數次告訴自己,此人冷心冷情,一旦愛上就會墮入無盡的深淵。
他還是任由自己清醒地沉淪。
“這里藏了很多你的東西,我登基以后便將這里封了起來,禁止任何人踏入。”
“這些年,因籌謀皇位,我每次都要隔很久才能與你見上一面。很想很想你的時候我就會來這里坐一會兒,后來進宮不方便,我就在燁王府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院子。”
元轍說完,停下腳步,慢慢轉過身,眼中盛滿溫柔。
“先生,我不奢求你立刻跟我在一起,我等了太久,不介意再等久一些。但你可不可以、哪怕只有一點點,愿意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留在你身邊?”
第 75 章 第38章
說不動容是假的。
就算再想欺騙自己沒有動過心,此時此刻,祝時宴也說不出一句拒絕的話。
他張了張口,手指微微蜷縮,聲音也低了幾分:“我不適合,你也必會立后。”
元轍往前走了兩步,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他:“先生,你不需要考慮其他任何事,你只需告訴我,你愿不愿意給我一個機會?”
“王爺……”祝時晏窘迫至極,看著浴桶里的元轍,感覺對方的目光好像透過了他衣物一般:“我,我已經洗過了,不用再洗了。”
雖然能聽得出來元轍的意思,可真要祝時晏當著元轍的面脫了衣服與他一樣洗鴛鴦浴,他還是覺得難以接受。
“嗤”元轍被祝時晏的反應逗出了聲。
青年害羞起來的模樣甚是養眼,有趣的緊。
“既然已經準備在本王這里過夜,不知一會兒會發生些什么?”元轍瞇了瞇眼,金色的銅仁好似火舌,舔著祝時晏每一寸肌膚:“還是說,你不會?”
“自是知道的,”祝時晏無助的站在原地,抬眸長睫微微煽動,無辜的目光像是祈求上位者憐憫的獵物,可憐巴巴的看著元轍小聲道:“若王爺喜歡,我這就脫。”
祝時晏抬手扯自己的衣帶,可不知怎么回事,手像是不聽使喚輕輕顫抖起來。
元轍滑了滑喉,甫合上眼,腦海里便回想起祝墨與他說的那些話。
笑話,他什么時候也要考慮一個想爬床的小寵的心思了。
少頃,祝時晏已經將自己的衣物脫的一絲不掛,青年白皙的肌膚宛如漢白玉雕刻而成,幾乎透明的肌膚在空氣中不停的小幅度顫抖。
祝時晏怕極了,他有心理準備,可是看著元轍就是怕的不行。
祝時晏咬著唇,眼尾猩紅看著元轍小聲問道:“王,王爺我能進去嗎?”
祝時晏話音剛落,浴桶里的男人便倏地站起了身,水珠像是斷了線的珍珠從麥色的壘塊上滑落濺在地上。
元轍沒什么表情的從浴桶里出來,隨手拿了件衣物穿上,走到床前又煩躁回頭看著還站在浴桶旁一絲不掛的祝時晏。
青年似乎怕極了,小臉慘白,一雙小鹿眼滿是恐懼。
元轍脫下自己的玄色里衣,走到祝時晏身邊將他包起來,橫抱起來。
祝時晏只覺的一陣眩暈,再睜開眼,自己勾著元轍的脖子,元轍步子穩健抱著他往床上走。
祝時晏貼著男人的胸膛,“王爺,我怕疼。”
祝時晏話音未落,元轍就把他放在了床上,緊接著被褥鋪天蓋地的罩了下來,元轍將他卷成一團,然后平躺在他身邊:“睡。”
祝時晏:“。”
“就這么睡嗎?”
元轍蹙了蹙眉心,“本王今夜沒興趣。”
祝時晏:“哦。”
“那王爺什么時候有……”
祝時晏慢吞吞的說完,身邊的剛剛平靜下來的元轍突然起身,掀開了他的被子大掌倏地握住了他的腰身,強勁的大腿分開他不著寸縷的下半身,另一只掌則捏著他的下頜。
那雙金色的銅仁像是某種野獸,盯著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咬開他的皮肉。
“王爺怎么又……”祝時晏緊張地出了滿頭的汗,垂眸不敢看元轍的眼睛,小手狠狠抵在自己胸前:“要做嗎?”
“你既不愿,本王便不硬來,”元轍捏著那單薄的臉頰,只要稍微一用力祝時晏的臉就能被他捏碎,“若再撩撥,本王便不忍。”
祝時晏:“可是我們說好了要睡覺的。”
祝時晏破罐子破摔:“王爺您把我拴起來好不好。”
元轍要咬碎了牙:“……”
“要本王去赴宴?”
祝時晏不明所以:“嗯?”
“我們,我們不是說好的嗎?”
元轍煩躁的抓了把頭發,沉沉道:“本王會去。”
“那王爺來吧。”祝時晏松開自己的手,小心的勾著元轍的脖子,小聲道,“您想做什么都可以。”
元轍:“……”
松開了祝時晏,起身下了床:“你可以走了。”
祝時晏:“……走?”
元轍又重新找了一套里衣穿上,床上的祝時晏不知所措的坐了起來,看著元轍又穿上了衣物,不解問:“王爺不要嗎?”
“別把你自己看的太重,本王想要什么人得不到,”元轍穿好衣物,重新走到床邊,俯身捏著祝時晏的臉肉,冷吟:“你可知,祝墨挑撥本王和太子的關系?他那等自詡正義之輩惡心又可恨,今后本王不保證留他性命,更不保證留下你的海平侯府。”
“左右不過一個宴會,本王抽空去一趟又有何妨。”
元轍:“走吧,就當這幾日你給本王找了樂子了,本王答應你赴宴,至于你要利用本王和海平侯做什么交易,本王不會管,以后不要說給本王睡這番話,否則——”
祝時晏已經懵了,朱唇輕輕一抿:“……否則會怎樣?”
“你可以試試。”元轍松開祝時晏,喊來王總管備轎子,送祝時晏離開。
祝時晏懵呼呼的起身,眼睜睜看著元轍穿好衣服坐在書案前,不知在忙什么事情。
王總管很快備好的馬車,睡的迷迷糊糊的云泉站在門口等他。
祝時晏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元轍好像特別生氣的樣子,知道自己剛剛一定是不夠主動,所以元轍才會生氣。
但是反過來想想,元轍已經答應他去赴宴,他和元轍睡不睡都一樣。
祝時晏想不明白元轍為什么突然改變主意,但是元轍說的對,他想要什么人得不到。
或許,元轍壓根對他沒什么興趣,只是覺得他可憐罷了。
祝時晏穿好自己的濕衣服,將元轍給他套上的里衣疊好放了回去,“多謝王爺幫忙,既然王爺可憐那……祝時晏感激不盡。”
祝時晏給元轍行了跪禮,然后轉身出了房門。
元轍煩躁的捏了捏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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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夜格外的冷,祝時晏的衣服又被弄濕了,即便坐在轎子里刺骨的冷風還是不停地往他衣袖里鉆,過了亥時,王府的轎子在海平侯府后門停下。
云泉下了車接祝時晏下來。
送祝時晏回家的是王府的小廝,將祝時晏放下就準備離開,祝時晏摸了摸腰上了玉牌,那是元轍給他的通行牌,既然元轍今日說不準備睡他了,那他日后就不用再去王府了。
祝時晏想喊住小廝,將玉牌交給他,可不知怎么就沒說出口,見那小廝離開很遠,他才反應過來。
云泉不解的看著站在門前不進去的祝時晏,問:“世子,您怎么了?”
祝時晏只好收好了玉牌,心想著等宴會那日再親手還給元轍。
祝時晏搖了搖頭:“沒事,趕緊回去吧。”
明日他還需找父親說此事。
云泉:“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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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祝時晏惹上了風寒。
已經過了辰時,他才迷迷糊糊的醒來,覺得身酸軟無力。
“云泉?”祝時晏扶著額頭起了床,喊了兩聲,云泉就急匆匆地從門外趕了過來:“世子,您醒了啊。”
云泉沒注意到祝時晏的臉色不對勁兒,光想著方才在前院的事情了,“世子,今日咱們就先別去了老爺那里請安了,小的方才從前面回來,聽見表少爺好像和大世子在吵架,可兇了呢!”
祝時晏蹙了蹙眉心:“嗯?哥哥和王宴在吵架?”
自從那日祝時晏和祝墨說了讓他不必管自己和元轍的事情后,他就再也沒見過祝墨,眼下馬上就是侯府的宴會了,這會兒家里怎么還吵起來了。
“是啊,好像是因為朝廷上的事情,這幾日咱們不在府里,沒攪和上這趟渾水,真是好。”云泉高興了給祝時晏拿了洗臉巾:“世子,先洗漱吧,洗漱完了咱們就趕緊去王府,王叔說今日中午給您燉小排呢。”
祝時晏:“……”
昨夜突然被元轍趕走,他也沒和云泉說這件事。
“今日先不去王府了,我還有要緊的事兒和父親說,收拾一下去前院吧。”
云泉有些驚訝:“哦哦,好。”
少頃,祝時晏換好了衣服,拖著病體去了前院。
果然如云泉說的那樣,王宴還在海平侯夫婦的房間里,吵吵嚷嚷的聲音不絕于耳。
小廝見祝時晏過來,便上前去通報了聲,不一會兒王氏便帶著王宴從海平侯的房間出來了。
王氏雙眼微紅,看起來像是哭過的樣子,王宴則滿臉情緒,被兩個小廝拉著。
祝時晏給王氏行了禮:“母親。”
王氏沒有搭理祝時晏,甚至連眼神都沒有一個,帶著延丫鬟離開。王宴則見了祝時晏像是看見仇人一樣,扯著嗓子叫罵:“祝時晏是不是你這個小/婊/子出的主意!我們王家若真的出事了你第一個跑不了!”
王宴被拉著,兩個小廝險些有點招架不住,這時候海平侯和祝墨及時出來:“還不快把他帶回房間去!”
海平侯一聲怒喝,小廝們就將叫罵的王宴帶了下去。
祝時晏心里漏了一拍,蹙著眉心上前給兩人行了禮:“見過父親,見過兄長。”
祝默垂眸,看著臺階下面的祝時晏,他府中昨日有人傳話,祝時晏昨夜在元轍那里過夜,過了亥時才回來。且祝時晏又與他說過他與元轍的關系。
祝默眉心緊蹙,薄唇緊抿。
海平侯則帶著笑意,“晏兒啊,今日怎么沒出門?”
祝時晏:“父親,王爺今日有事處理,孩兒不便打擾,就回來了。”
“這樣啊,”海平侯思忖少頃,抬眸看看身側的祝墨,淡淡道:“墨兒啊,你方才和父親說的事情,正好也讓晏兒聽聽,咱們一起拿主意才好。”
“在下聽侯爺安排”祝墨道。
祝默給了態度,海平侯才漫步走到祝時晏身邊,拍了拍他的肩:“晏兒啊,這幾日你不在家,不知家里出了大事,你哥哥因為這件事這幾日都沒休息好,你現在也長大了,該為家里分擔分擔,走吧。”
“進屋咱們父子三人好好商量一下。”
“可是出了什么事?”祝時晏突然回想起元轍昨夜與他說的話。
他本以為元轍只是生他的氣,才說出要殺了祝墨這樣的話。
祝時晏本沒放在心上,畢竟祝墨是主角受,未來是成為大宗國母的人。
元轍不可能能殺了祝墨。
但是眼下,看著王宴的狀態,又看父親和祝墨的樣子。
難道,元轍真的準備對侯府動手?
海平侯長吁一口氣:“元轍抓了你舅父一家,眼下王家幾十口人都在詔獄不知生死。”
如此過了半月有余,這日,元麒怒氣沖沖地跑來龍和殿,“元轍!你給本王出來!”
錢公公一臉驚恐:“放肆!王爺怎可直呼陛下名諱。”
元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本王做事還輪不到你來插嘴,滾。”
容王殿下向來無法無天,錢公公敢怒不敢言,一臉憋屈地通報:“容王殿下到——”
元麒不等他通報完直接走進去,怒視坐在龍椅上的那人:“聽說你要立永昌侯府的二小姐為后?”
元轍最近心情不好,懶得理他,語氣涼涼的說:“容王殿下真是越發沒有規矩了。”
元麒冷嗤一聲:“少廢話,本王當初助你登位,還進獻大量銀錢給國庫,不是為了讓你立我心愛女子為后的!”
第 76 章 第39章
元轍看都沒看他一眼,低頭繼續批奏折:“不知容王從哪里聽來的謠言,朕何曾說過要立永昌侯府的二小姐為后?”
“全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傳遍了。”元麒神情不悅:“若你并無此意,那這傳言又是從何而來?”
“上奏請求立她為后的大臣確實很多,但朕并無立后之意。”
元轍停下筆,抬眸看他:“容王若是與那位二小姐兩情相悅,朕可以下旨為你們賜婚。”
元麒頓了一下,語氣有些不自在的說:“不用你多此一舉,等時機成熟我自會娶她回府。”
他無禮慣了,元轍看在銀錢的份上一向不跟他計較,但他這幾日心情實在糟糕,也不愿再慣著他,冷下臉:“若是沒什么別的事容王請回吧,朕現在不想看到你。”
元麒挑了下眉,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然后似想起什么,故意拖長了音調道:“聽說國師府大門緊閉謝絕見客,就算是你親自去請也無濟于事。”
元轍沒理他。門房說罷戰戰兢兢地跪在門前。
海平侯夫婦更是面色一怔朝著祝時晏看了看。
而在朝中任職過的祝墨,聞元轍突然出現,則微微蹙了蹙眉心,“敢問侯爺,王爺怎么會這個時候過來?”
海平侯也是不解,又不好當著祝墨的面問祝時晏什么原因,只好呵道門房:“你可看清楚了,真的是王爺來了?”
門房去過一次攝政王府,領略過王府的手段。且今日門前的女護衛,家里的小廝都很是眼熟:“錯不了啊侯爺!府外確確實實是攝政王府的人!”
祝墨眸色一沉:“既如此,侯爺夫人還是迎客吧。”
海平侯夫人臉上還掛著淚痕,掩面道:“侯爺,妾身陪您去看看吧?”
海平侯推開夫人的手,匆匆起身,只是眾人跟隨著還未出門,只見院落里出現一道緋影。
元轍身著四團龍圓領袍腳下穿皂靴,腰間系著特制玉帶。
一看就是甫從朝中回來。
卓倫上前開路,海平侯府的人自然無人敢攔,只不過一路過來像一個現眼包,她都許久沒這么高調了有些不自在:“主子,咱們會不會太招搖?”
昨夜剛剛跑死了兩匹馬兒,今日下了朝就馬不停蹄的過來給小美人撐腰,還特意穿了常服過來。
一路上百姓們的眼光都吸夠了。
元轍不徐不疾,看著人群里站在最后面的祝時晏抬了抬唇角:“怕的就是不招搖。”
祝時晏就站在不遠處朝著他走來,像極了可憐巴巴的小兔子,被咬了也只會自己舔傷口。
笨。
海平侯甫一出門,就看見了已經進了門的元轍,嚇得趕緊上前迎接:“王爺大駕,下官有失遠迎!”
元轍一行人卻直略過了面前跪著的眾人,走到了人群最后的祝時晏跟前,旋即緋袍著地,一只戴著墨玉扳指的大掌倏地握住了祝時晏的下頜,突然道出一句祝時晏聽不懂的話:“為師交代你的事情可都做完了?”
祝時晏被迫抬眸,雙頰被元轍捏著,鼓鼓的像一個小肉包,不明所以的看著元轍:“……唔?”
“起來。”元轍起身帶著人,大咧咧進了門,似乎已經將身后跪著的眾人拋之腦后。
祝時晏直起來腰,看著進門的元轍和一同匍匐在地的父母兄長。
海平侯沒有得到起身的令,也不好起身,看著呆滯的祝時晏小聲示意:“還不快去。”
祝時晏匆匆起身,到了屋子里,只見元轍坐在方才父親的位置上,“王爺您怎么來了?”
“倒茶。”元轍掃了眼門口的眾人,輕笑了聲。
“哦哦。”祝時晏匆忙遞過去一杯茶,看著神色有些不快的元轍,十分不解:“王爺……您方才說……”什么為師?
元轍痛飲一杯,將杯子放下,打斷祝時晏的話:“去,喊前面的人起來吧。”
祝時晏:“哦。”
祝時晏心里疑惑元轍方才說的‘師父’二字,又不得不聽元轍的話,去了門外:“父親,母親王爺讓你們都起來。”
祝時晏站在眾人面前,海平侯抬眸看了看他,又側臉過去和自己的夫人對視一眼,“晏兒啊,扶父親起來。”
祝時晏:“是。”
“父親,慢點。”
海平侯顫巍巍的站起身來,滿臉虛假的笑看著祝時晏,用僅有兩人聽見的聲音問:“晏兒,你何時認了王爺為師?為何不與父親交代?”
祝時晏:“……”
糊弄過去,“我,我忘記了。”
海平侯滑了滑喉,斟酌了一下祝時晏說的話,淡淡道:“一會兒進去了莫要提起你母親方才說的話。”
祝時晏:“……是。”
攝政王大駕光臨,海平侯府上下都噤若寒蟬。
甫進了門,海平侯攜著夫人和祝時晏祝墨又給上座的元轍行了禮:“王爺,不知您今日光臨下官有失遠迎。”
“祝時晏,過來。”元轍抬眸,淺金色的瞳孔宛如妖孽,自動屏蔽的自己不想看不想聽話,朝著祝時晏伸出手:“給為師說說,今日可松懈功課了?”
祝時晏壓根接不上元轍的腦回路,但知道元轍大概是在父親面前給他圓謊,點了點頭道:“王爺,我、我會認真做功課的,只是今日是家宴……”
祝時晏:“。”
元轍挑眉,看著門前海平侯夫婦,輕笑了聲:“祝卿。”
“本王今日過來就是看看徒兒,順便檢查一下他的功課,攪了你們的家宴實在抱歉,祝卿不會介意吧?”
海平侯連連點頭:“王爺大駕光臨是屬下的榮幸,本就是一家人隨便吃些,不礙事的。”
“不過,既是家宴,為何多了兩位——閑雜人?”元轍支著下頜,將目光放在祝墨身上:“莫非近日這位就是京中盛傳的——真世子?”
祝墨一眼就看出來元轍是過來替祝時晏打抱不平的,聯想起來昨夜在祝時晏房中見到諸多價值不菲的物件,對元轍的突然到來也不覺奇怪。
祝墨作揖,解釋一句:“王爺既然說了是流言,那便不可信,海平侯府只有一個世子。”
海平侯且能忍耐,但海平侯夫人王氏聞言眼眶中的淚水卻不聽使喚潸然淚下。
海平侯見狀連忙示意小廝將夫人扶著。
元轍余光掃到此幕,輕笑了聲,站起身來。
“流失在外多年的孩兒歸家,多重視一些也是人之常情,本王并非那等愛管閑事之輩。聽聞過不日侯爺要辦宴席迎子,好事。”
海平侯被元轍一席話繞的云里霧里,不清楚他究竟想干什么只好順從著他的意思,殊不知恰好被元轍捏著鼻子走:“王爺您說的對。”
祝時晏也看出來了,元轍好像是……再替他做主。
“不過——”
元轍走到祝時晏身邊,輕輕牽著他手,抬眸冷看著面前的眾人擠出來一個陰森的笑:“本王眼里也容不得沙子。”
元轍身上與生俱來帶著不可抗衡的壓制力,此話一出海平侯立馬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帶著夫人給男人行了大禮:“王爺放心,晏兒是我與夫人看著長大的,即便墨兒今后入了我祝家的族譜,我侯府的爵位依舊是晏兒的!”
海平侯夫人也只能強忍著眼淚附和海平侯跪下。
元轍冷笑:“如此,甚好。”
王宴跪在海平侯夫婦身后,嚇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偷偷的抬眼看著祝時晏和面前高大的男人。
海平侯夫婦亦然:“王爺放心!”
祝時晏蹙了蹙眉心,抬眸看著元轍,又低頭看著堆在他面前的父母。
元轍果然在替他出氣。
“好了,既是家宴,本王便不摻和,你們繼續,本王去檢查一下徒兒功課。”說罷,元轍拉著祝時晏出了門。
海平侯看著漸行漸遠的背影,終于敢大口喘氣了,扶著心口:“夫人,夫人快快快去請大夫。”
祝墨則看著元轍緊握祝時晏的手,心中升起些疑惑和擔憂,但回眸看到軟著身子的海平侯,心中卻有些不快,“侯爺,您還好吧。”
王宴則憤憤不平,呲牙咧嘴盯著門口一雙遠去的背影,“表弟什么時候傍上這么一個大腿,真是給了家里好大一個驚喜。”
海平侯:“別說了!小心你的腦袋!!!”
·
這邊,祝時晏被元轍拉著回了自己的院子。
元轍趕走了卓倫,和祝時晏并肩散步。
祝時晏心里有些疑惑元轍為何幫他,想通之后又覺得元轍方才是不是有點過分。
但他沒說,畢竟元轍是一份好心。
“王爺……”
元轍松開祝時晏的手,看著垂眸瞧著地面的青年,動手掀了掀他的下頜,道:“與本王說話,不必垂頭,抬頭說話。”
祝時晏點了點頭,顫動長睫,看著元轍:“王爺,謝謝你。”
元轍挑眉:“謝什么?”
“昨夜,”祝時晏將元轍給他的小蛐蛐從衣袖里拿了出來,“你昨夜沒問我為何偷哭,是不是猜到了父母接了哥哥回家?”
“所以今日才過來給我出氣?”
元轍:“也不是特別笨。”
祝時晏:“。”
祝時晏:“是王爺太聰明了,什么都能猜到。”
元轍無言,揉了揉祝時晏的頭:“再說一次。”
祝時晏:“……”
“王爺太聰明了?”
“既如此,本王夠不夠格做你的師父?”元轍滿意垂眸看著祝時晏問道。
祝時晏聞言抬眸與元轍目光相對:“……什么?”
元轍收了收思緒,邁步看著前面的小院子,淡淡道:“本王既然說了日后便答應輔導你功課,不管你是想入仕還是做別的,本王能教的統統教你。”
祝時晏:“啊?”
“王爺不是要與我……”祝時晏小跑過去,跟上元轍:“不是要和我睡覺……”
元轍扶額,“互不影響,算本王額外給你的獎勵。”
祝時晏:“哦。”
“那太好了!”
元轍的目光落在青年飽滿豐滿的唇上,淺淺道:“走吧,去吃杯茶。”
云泉在前院幫忙沒有回來。
祝時晏進了房間便給元轍倒了茶。
等他泡好茶,卻見元轍坐在小廊下,祝時晏喊道:“王爺,外面有些冷,進來吃茶吧?”
“嗯。”元轍抬眸,看著不遠處的門。
祝時晏自然沒注意有人尾隨。
元轍起身接過祝時晏的茶飲下,然后看著面前的人,一把將他攬入懷中。
祝時晏只覺腰上一軟,一陣天旋地轉,再睜眼的時候自己正貼著元轍的胸口。
元轍卻箍緊了他,在耳側淡淡道:“別動。”
元麒環顧一圈,冷嗤一聲:“本王忘了,你如今可是高高在上的陛下,誰能殺你?可你別忘了,你這個皇位是如何得來的!”
他陡然拔高音量,厲聲道:“是那個被你凌辱之人耗盡心血為你籌謀而來的!沒有他,你元轍早已死無葬身之地,這天下你最不能辜負的人便是他,你怎么敢?!”
空氣仿佛被凝固了,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
在一片寂靜中,元轍往前走了兩步,劍尖瞬間直抵他的心臟。
他抬起眸,一字一句的說:“我會給你機會殺了我,但不是現在。他還未醒,等他醒來,若他想親手殺了我,我會把刀遞給他,若他不想臟了自己的手,那就由你來殺。我死后,傳位于——”
“你說殺了誰?”
一道沙啞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祝時宴無力地靠在門上,語氣虛弱地重復了一遍:“你剛剛說,殺了誰?”
第 77 章 第40章
元轍一愣,慌忙上前想扶住他,“先生,你怎么起來了?”
祝時宴避開他的手,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你讓他殺了你?”
元轍的手在半空停了一會兒,然后慢慢收回。
他垂下頭,語氣低落:“若是先生不想臟了自己的手”
祝時宴強壓下內心的怒火,閉了閉眼:“你們都下去,我要跟陛下單獨談談。”
元麒握緊劍,目露擔憂:“祝哥,你——”
周敘攔住他,聲音冷靜:“容王殿下,我們走。”
元麒咬了咬牙,不甘心地收回劍,怒瞪了一眼元轍后轉身離開了。
薛成文將所有的御林軍都撤走,擔心地看了眼祝時宴,拽著小林子走了。
王總管點了點頭,臉上沒有一絲尷尬,“是啊,冬日里做個藥浴身子會舒坦不少。老奴記得您的膝蓋上還有舊傷,藥浴完正好讓宮里頭的太醫給您瞧瞧。”
祝時晏膝蓋上的傷不算舊傷,而是前一陣子下大雪在雪地里跪久了留下的病根。那幾日祝墨剛剛回府,父母因為這件事氣的好幾天吃不下飯,他能做的也只有認錯。
許是上次為了進王府,他在外面跪了一日,王總管記下了這件事。
“太麻煩了,”祝時晏臉上的緋色漸漸褪去,“我的膝蓋已經沒什么大毛病了。”
“世子府里的人已經去請太醫了,您就別客氣了,”王總管說著,使喚小廝去準備午膳,“您今夜不走,時間還空著,治病也不是什么壞事。”
“午膳您也吃清淡一點,太醫們治病講究多,興許還要轍口。”
“那就麻煩了。”祝時晏不好再推脫,明白了王總管的用意后,反而覺得自己有點思想不健康了,他還以為是……
元轍看起來挺正常的,不像是有什么奇怪癖好的人。
是他想他太多了。
“不麻煩,”說罷王總管便離開。
云泉高興的不得了:“世子,王爺人好好啊,還惦記著您的腿不舒服。”
云泉這幾日沒少跟著祝時晏往這里跑,每次來能吃好多好吃的不說,離開的時候也是大包小包的。
這個王爺簡直比侯爺還要對他們世子好!
“王爺?”祝時晏抿了抿唇,云泉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來,元轍才是攝政王府的主人,更別說請御醫過來了,這定不是王總管可以做主的事情。
是元轍。
“嗯,”祝時晏抬了抬唇,不知道該怎么夸元轍,淡淡道:“王爺人很好。”
·
元轍吩咐死士做掉的人中,有在平慶年間在江南任職的人,這些人在元轍從西北回來后就倒戈成了元黨的人。
江南是朝廷賦稅重地,這些人其中大多部分都貪墨了不少,司禮監派人去江南后,這些貪官為了保命將自己多年貪墨的銀子都吐了出來,元轍便留下了他們狗命。
如今,祝墨想從這些人手中找元轍的把柄,借此彈劾。
卓倫本來想直接把祝墨做了,卻不想他背后竟然勾搭上了太子,又突然拿了什么信物成了海平侯的世子,處理起來便棘手許多。
所以元轍讓人做了祝墨查到的那些人,也就是這些被元轍壓榨完的廢物,吐出了一個驚天秘密。
平慶年間的狀元,后任職浙江巡撫的周志文是枉死的,而他曾救過元玉。
元轍和卓倫直奔北政府司,掌印太監馮弘已經早早在此候著,見元轍的馬兒疾馳過來,上前給男人行了大禮:“奴才叩見王爺。”
“人在何處?”元轍翻身下馬,錯過跪著的一眾人,進了北鎮撫司。
馮弘連忙起身,小跑著跟上男人:“回王爺,都在詔獄里押著呢。”
兩個時辰后,滿身血污的卓倫跟著元轍出了北政府司的門,馮弘等一眾人戰戰兢兢的送這位羅剎。
元轍十幾歲就出征西北的殺神名無人不知,可真是親眼見了這位‘殺人’審問人的法子,有人間煉獄之稱的詔獄也不過只是皮毛。
幾個膽子小的小太監已經暈死了過去。
就連卓倫都不愿回想方才的情形,冷著臉擦了擦手上的血漬,吩咐馮弘:“今天的事兒把這口風,若是走漏了,小心你們的狗命。”
“是,奴才奴才得令。”
說罷,卓倫跟上前面的元轍:“主子,咱們先回去嗎?”
“回府。”元轍勒緊韁繩,卻不想甫一出了北鎮撫司,祝墨身著一身常服帶著幾個京衛軍站在門口。
祝墨好不容易查到的人,誰承想元轍這般膽大妄為,竟然將他查到的人全都滅口了。
好在元景馳告訴他,元轍帶了幾個重要的頭目,押在了北政府司的詔獄。
“王爺。”
元轍的馬兒停在了祝墨跟前,男人帶著血污的衣袍仿佛勾人的魂魄的鎖鏈,隔著老遠都能聞見鐵銹味。
元轍瞇了瞇眼,沉沉:“滾開。”
卓倫見勢下了馬兒,掏出劍指著祝墨:“大膽,敢攔王爺的路,不想活命了嗎?!”
祝墨知道自己此行一定無功而返,只能給元轍讓路:“給王爺讓路。”
元轍連眼神都沒給他一個,馬兒眼看著就要揚長而去。
他回憶起了母親交代自己,要照顧好祝時晏。
祝墨緋袍中青筋虬結,咬牙指責元轍:“王爺,阿晏心性單純,不知朝堂險惡更不懂人間善惡,還請王爺放過他!”
“大膽!”卓倫聞言,一躍而起,飛踢將祝墨踹出數米遠。
祝墨雖身體強健,但終究是個文臣,抵不過死士出身的卓倫一腳,眾目睽睽之下匍匐在地口吐鮮血!
卓倫踹了一腳根本不解氣,狠狠的將腿壓在不能起身的祝墨胸口,那劍指著他的脖頸:“放肆,你一個五品小官,竟敢指責當朝攝政王,想死死一邊去莫要污了主子的眼!”
元轍輕笑了聲,松了手里的韁繩,將馬兒調了個頭緩緩走到祝墨身邊。
那雙極為罕見的金色瞳孔宛如游隼,冷漠的看著地上的螻蟻。
少頃,元轍道:“走。”
卓倫:“是。”
卓倫不屑和祝墨糾纏,臨走前又踹了他一腳,才匆匆跟上元轍的馬兒。
祝墨滿口鮮血的臉頰上勾出一個笑。
元轍沒有給他答案,可他看著元轍那雙眼,就知道元轍把他的話聽了進去。
·
祝時晏吃完午膳,宮里頭的太醫便過來給他看了膝蓋上的傷,針灸完王總管又準備了藥浴。
元轍一整日都沒回來,但祝時晏也沒覺得多無聊,因為元轍把他的行程安排的滿滿當當!
宮里的太醫用藥溫和醫術高超,針灸完本還在陰天隱隱作痛的膝蓋好了很多,泡完藥浴膝蓋就完全恢復了一樣。
祝時晏一直忙活到酉時后,王總管又給準備了豐富的晚膳,吃完后祝時晏在元轍的院子里練字。
不知等了多久,王總管挑著燈籠過來:“世子,時間不早了,要不您先休息吧。”
興許是藥浴的作用,祝時晏泡完就困的厲害,聽見王總管的聲音才迷迷糊糊的抬頭,竟發現自己在院子里睡著了。
云泉也陪著他睡著了。
“現在什么時候了?”祝時晏:“王爺回來了嗎?”
兩人一說話,云泉也醒了,見王總管在跟前搜得站了起來:“什么什么,該吃晚膳了?!”
正在說正事的兩人見狀對視一笑。
祝時晏道:“方才已經吃過了。”
王總管:“回世子,現在亥時了,王爺還沒消息呢,這天兒涼您就先休息吧。”
說罷,王總管喊迷迷糊糊的云泉:“云泉咱們去后院睡,爐子我都備好了。”
云泉這才反應過來,他們今晚在王府過夜,點了點頭:“啊,好!”
祝時晏應了一聲,“那好……”
祝時晏的話還沒落音,只見黑夜里一雙人影走了進來。
卓倫:“主子,我先回去了。”
元轍應了一聲,掀了掀眼皮瞧見亭子里的幾個人影。
祝時晏立在廊下,一雙漂亮的小鹿眼朝著他看。
王總管見元轍回來了,立馬帶著云泉上去伺候:“王爺,累了吧,已經備好熱水了,老奴伺候您沐浴吧?”
元轍走近了,祝時晏才上前問好,甫一近身卻聞到了好大的血腥味,微微蹙了蹙眉心,“王爺,您回來了。”
元轍揮手示意王總管離開,將自己的大氅褪下交給祝時晏:“都下去吧。”
眾人離開。
祝時晏看著略帶疲意的元轍,關切的問了一句:“王爺您做什么去了,怎么身上……”
祝時晏只是下意識的問出了口,話都說完了,才想起來自己不該過問元轍的私事:“我伺候您沐浴吧。”
元轍垂眸,看著乖巧的青年,冷冷道:“嗯,走吧。”
祝時晏抱著元轍的大氅,跟著他進了寢殿,到了元轍睡覺的屋子,見燒好的熱水已經備上了。
祝時晏想起來自己今天的目的,將元轍的大氅掛起來,上前走到元轍身邊,小心的詢問:“王爺,我,我伺候您沐浴吧。”
元轍沒有拒絕,但也沒有回應。
祝時晏滑了滑喉,動手輕輕扯開了元轍的衣帶,外袍順著男人的身體緩緩滑落。
元轍本來一炷香的洗澡時間,祝時晏給他脫衣服硬生生脫夠了時間。
祝時晏哪里給別人脫過衣服,等把元轍脫光了,自己的臉已經燙的不成樣子,他偷偷吁了口氣,盡可能的讓自己平復一下情緒,用手試了試水溫,小聲道:“王爺,可以沐浴了。”
元轍徑直走進浴桶。
隨著元轍入水,浴桶里的水一下子溢出來不少,祝時晏就站在一旁,身上的衣服全都被弄濕了。
祝時晏:“……”
本想伺候元轍洗澡,卻不想自己這么笨手笨腳的,他垂眸看著自己濕漉漉的衣服,又看看浴桶里的元轍,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鉆進去!
他好笨啊。
熱水解了乏,元轍抬著眼簾,看著身邊弄濕了衣服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祝時晏。
青年小小一只,可憐又可愛,臉上幾縷碎發被打濕了粘在緋紅的臉頰上像是受驚的小兔子。
元轍突然就來了興致,調侃道:“就這么想和本王一起洗?”
祝時宴從未坦誠過自己的心意,此時也有些不好意思,耳根紅了紅:“我說了這么多,陛下還不知道答案嗎?”
元轍強裝鎮定,“我,我想聽你親口說。”
祝時宴心跳如雷,臉上也染上了緋色,但他沒有退縮,聲音溫柔而堅定:“陛下,我對你不是師生之情,更不是君王之義,而是這天底下最簡單也最純粹的感情——我心悅于你。”
元轍的眼眶又紅了。
他撲上去死死地抱住祝時宴,聲音哽咽:“先生,我也喜歡你,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歡你。”
祝時宴回抱住他,嘴角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嗯,我知道。”
第 78 章 第41章
元轍緊緊抱著他不撒手,眼中滿是饜足和眷念。
祝時宴任由他抱了一會兒,然后推開他,板著臉道:“事情還沒說完,坐好。”
元轍不情不愿地松開手,老老實實地坐好。
“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嗎?”
元轍:“我不該把你擄走,更不該將你囚于此地,然后”
似是回想起什么,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臉也可疑的紅了。
祝時宴:“”
他努力將話題拉回來:“為什么這么做?我何時教過你得不到喜歡的人就強取豪奪?”
“對不起。”元轍垂下頭,語氣沮喪:“我知道錯了。”
祝時宴又問:“若我不喜歡你,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把我囚于此地?”
元轍搖搖頭:“我有這樣想過,但我舍不得。”.
祝時晏怔了少頃,有些后知后覺的發現元轍這是答應他了,“王爺是答應阿晏的意思嗎?”
祝時晏很難從元轍的眼中看到情緒,他的眼睛總是冷冷的不著任何情緒,眼下他卻在元轍的眼中看到了一點點……放松的感覺來。
那雙罕見的金色瞳仁像是一望無際的西北荒原,祝時晏看到了元轍的情緒在慢慢都向他流露。
“王爺……”祝時晏追問了兩句,元轍都沒回答。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舔了舔唇珠,彎了彎眉眼:“王爺是真的想認阿晏這個弟弟嗎?”
元轍:“……”
祝時晏沒得到答案,反而被元轍拉著手往他的寢殿走去。
元轍的步子走的不疾不徐,祝時晏慢吞吞的跟在男人身后,元轍雖然沒有回答他,但是動作卻表現出來了。
元轍是認可了。
祝時晏稀里糊涂的被元轍拽到了寢殿,踩在柔軟的毯子上,看著元轍褪下外袍,后回眸看他:“今晚就在這兒睡。”
說罷,男人的衣物褪的只剩玄色的綢緞里衣。
祝時晏點了點頭,上前給元轍脫靴子:“王爺,我給您脫吧?”
元轍站在榻前,祝時晏已經作勢蹲下。
祝時晏總喜歡把自己的姿態放的很低,將選擇權交在別人手中。縱使元轍對他說過,要主動一些凡事要占個上風。
但十幾年的習慣,一時哪里能改掉。
祝時晏對元轍的態度已經很滿意了,即便沒有正面回答他。
元轍坐在榻邊,祝時晏小心翼翼的抓住男人的皂靴,想拽的時候自己的手腕卻被元轍一把抓住。
祝時晏不明所以地抬眸,看著元轍:“?”
元轍蹙了蹙眉心:“給本王摘冠便是。”
“哦哦。”祝時晏松開了元轍的靴子,站起身將他頭上的玉冠摘下,順著元轍的目光放在了一旁的梨木桌上:“王爺早點休息……”
祝時晏回到元轍身邊,男人身上的裝飾物已經全都除去,但并未上塌只是坐在塌邊,見他過來,抬眸看了他一眼:“過來。”
祝時晏:“哦,我睡哪里……”
祝時晏話都沒說完,就被男人一拽,反手按在了榻上。
元轍將祝時晏的發呆解下,勾了勾他的衣帶,示意他往里挪:“脫衣服,睡里側。”
祝時晏:“?啊?”
“哦哦。”反應過來,元轍好像沒說讓他出去睡,而且元轍既然已經允了他的請求,他們就是結義兄弟,睡一起又何妨。
祝時晏將自己的衣服脫下,遞給靠著床榻的元轍:“王爺幫忙放一下。”
元轍:“嗯。”
元轍將祝時晏的衣服放在榻邊,下床吹滅了燭火,放到榻上的時候,祝時晏將自己裹在被褥里,乖巧的看著他:“王爺,我不會太占地方吧?”
元轍:“……無礙。”
“睡覺。”
元轍說罷,躺在祝時晏身邊。
少頃,身邊的青年扯了扯他的衣角,喊道:“王爺。”
元轍:“又怎么了?”
“哥哥。”
祝時晏抿了抿唇,其實他一點也不困,白天吃了藥睡了一天,但是元轍應該很累了,他喊了一聲后,元轍沒反應。
祝時晏微微抬了抬頭,看著身邊沒動靜的元轍:“王爺方才讓我喊,我一高興忘了。”
祝時晏:“王爺喜歡聽阿晏喊哥哥嗎?”
元轍勾了勾唇,隨手拉了一把祝時晏的被褥,將他的腦袋蓋住:“閉嘴,睡覺。”
祝時晏:“。”
“哦哦。”
祝時晏到了后半夜才勉強睡著,但睡的晚了就導致他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午時了。
元轍的房間光線充足,祝時晏是被外頭的光線曬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從床上爬起來,發現身邊的被褥已經空了。
祝時晏一下子就清醒了許多,從被子里出來,發現房間里靜悄悄的,元轍已經沒蹤影了。
昨日元轍放他衣服的位置,他自己穿著的衣服不見了,多了一套緋色的金色圓領袍。
祝時晏身上只穿著里衣,在房間里找了一圈沒找到自己的衣服,只好拿著那套嶄新的衣物試了一下。
結果,剛好合身。
應該是元轍讓人給他準備的。
祝時晏出了門,才知道自己睡到了午時。
平日里他的作息還算規律,每日辰時不到就會起床去父母的院子請安,十幾年不任風吹雨打從未斷過。
沒想到,他也有睡懶覺的時候。
出了元轍的寢殿來到正堂,卓倫和云泉正在房間里玩兒元轍的棋盤。
兩人見他從元轍的寢殿出來,四只眼睛齊刷刷的看著他。
祝時晏的衣服多是素色,今日穿了一套精致的緋色衣袍,看的云泉只直流口水:“……世子,您您這是婚服嗎?”
祝時晏:“……”
“有沒有點眼力勁兒,”卓倫彈了云泉一個腦瓜崩:“就是一套尋常的衣物,主子的婚服怎么可能這般簡單。”
祝時晏自然知道這衣服只是尋常的樣式,只不過他很少穿緋色,云泉又沒見過婚服。
祝時晏上前,“卓倫護衛,王爺去哪里了?”
卓倫收了棋子,朝祝時晏笑笑:“主子今日上朝去了,要處理一些事兒,世子您醒了就吃飯吧,晚點您是想在府里等主子回來還是回侯府都行,不過主子說了您吃完飯太醫要過來再給您診脈。”
“這樣啊,”祝時晏:“那我一會兒還是先回家吧,這幾日家里忙,我回去搭把手。”
卓倫:“哦?世子說的事情不會是你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兄長的賀宴吧?”.
此時,大宗宣政殿。
刑部將王家十年前的案宗調給了元轍。
掌印太監將批了紅的票擬呈上,站在殿外的珠簾外:“王爺。”
殿內,元轍淡淡道:“說。”
殿外,司禮監太監馮弘垂眸,看著身側站著的祝氏父子二人:“王爺,海平侯和祝學士求見。”
祝墨蹙了蹙眉心,“馮公公,還請告知王爺,我父子二人前來是為了王家私鹽一案。”
馮弘聞言,出了一頭冷汗,前面是執政的攝政王,身邊是太子幕僚,他兩邊都不能得罪,無奈道,“祝學士您還是自己進去和王爺說吧。”
祝墨蹙了蹙眉:“……”
海平侯則打哈哈,有些怯場:“墨兒啊,咱們有必要在這里說嗎?”
海平侯話音剛落,殿內傳來沉沉的男音:“進來。”
殿內,元轍合上案前的案宗,少頃,祝墨和海平侯進了殿。
“臣見過王爺。”
“臣,見過王爺。”
“說。”元轍放下朱砂筆,抬眸看著面前的二人。
祝墨直言:“王爺,臣馬上就要去江南任職,王家的案子也是臣一手從暗中查來,還請王爺將此事交給臣來辦。”
海平侯附和道:“是啊王爺,這件事……”
元轍輕笑的聲:“本王既已代理朝政,朝中事宜自然由本王處理——更何況,祝卿,王家與你沾親帶故,此事你更應該避風頭才是,怎么半路認了一個兒子高興的老糊涂了?”
元轍此言一出,海平侯算是篤定王家這件事元轍不會放手了,他為大宗征戰多年,平慶帝對他都敬重三分,如今時移世易元黨掌權,但他的功勛不該被黨爭淹沒!
元轍此人,不可理喻!
海平侯忍下一口氣:“是,王爺說的在理。”
“還有你,”元轍將書案前的折子扔到祝墨身前:“祝學士,前些日子你帶著太子去城中的迎春樓作甚?太子既然同你交好,你作為我大宗的臣子,更該以身作則為太子做榜樣,這彈劾你的折子都送到本王的面前了,你作何解釋?”
祝墨讓海平侯站隊太子的目的已經達到,并未解釋那件事,“臣,愚鈍。”
“退下吧,王家這件事沒有商量的余地,”元轍擠出來一個滲人的笑:“還是將心思放在別處,聽聞不日祝卿在家里設宴,好事,回去忙著吧。”
祝墨和海平侯退出宣政殿。
海平侯如釋重負,兩人作伴走下長階。
海平侯看著祝墨,淡淡道:“墨兒,還是你高瞻遠矚,為父老了啊。”
祝墨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父親說笑了,太子才是我大宗未來的天子,是父親高瞻遠矚才對。”
祝墨跟著海平侯回了侯府,將一早準備控訴元轍的文書交給海平侯,讓王宴畫押簽字。
元轍雖關押了王家一些舊人,但王宴因為是旁支并未被抓走,眼下從元轍手里再將人弄回來是不可能的了。
唯一的辦法就是做一份假供詞,日后留用。
王宴得知海平侯讓他做控訴元轍的棋子,隨即就破防了,這些日子他被關在侯府不能出門,家里的人還都被抓進了詔獄。
沒想到海平侯這時候竟然還準備利用他。
“我不簽!這件事我什么都不知道,為什么讓我做證人?”王宴跪在王氏腳下哭求:“姨母你救救阿宴,阿宴怎么可能是元轍的對手,要是簽了字元轍他不會放過阿宴的!”
祝墨早就不想與王宴為伍,此時斷不會因為一個王宴壞了他自己的大事。
海平侯經過今日在宣政殿和元轍見面后,已經篤定自己要站在太子黨,自然會聽話讓王宴畫押。
海平侯拍案:“今日你不簽也是簽,若你執意不簽,明日我就送你去詔獄,若是你簽了,老夫便想辦法讓太子保你王家,你自己做主吧!”
祝墨的計劃已經做完,他一刻也不想在這里待著,便起身道:“父親,孩兒先去晏兒院子里呆會兒,過幾日就是賀宴,我怕晏兒心里悶得慌。”
海平侯:“也好,你去吧,不日就是賀宴,莫讓他做出什么不合規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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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時晏午時后就回了侯府,下午在院子里和云泉編草蛐蛐。
上次元轍給他弄了一個,甚是好玩,他也想做幾個送給元轍。
云泉覺得有些無聊,趴在院子里的桌子上看祝時晏認真弄:“世子,您都做了好幾個了,什么時候才能滿意啊?”
“送給王爺的,自然要有一些耐心。”祝時晏手里捻著干草,剛剛說完,祝墨便推開了他院子的門。
祝時晏抬眸,剛好與從祝墨對視。
“哥哥?”祝時晏一喜,放下手里的干草,起身準備迎接祝墨。
祝墨則朝著他擺手,徑直走了過來:“坐,哥哥就是過來看看你。”
“哦。”祝時晏站在桌前,笑迎著祝墨:“哥哥這幾日挺忙的,怎么有時間來阿晏這里。”
說罷,祝時晏示意云泉去沏茶。
云泉離開,祝墨走到祝時晏跟前坐下,看著一桌子的干草蛐蛐和祝時晏一身金絲蘇繡的緋色袍子,有些不快道:“……最近就是賀宴了,侯府的事情也不用哥哥操心,沒什么忙的。”
祝墨自然看的出來,祝時晏身上的衣物大概又是元轍給置辦的。
“這樣啊,”祝時晏淺笑:“恭喜哥哥,要不是因為我,哥哥也不會和父親母親分開……”
祝時晏的話還沒說完,祝墨就擺了擺手打斷道:“阿晏,母親對我很好,我這十幾年不比在侯府過的差,倒是你……受委屈了。”
祝墨打聽過海平侯,亦知道祝時晏的處境。
雖是母親將他與祝時晏置換,但終究是弄巧成拙,讓祝時晏替他受了苦。祝墨心里愧疚,若是母親知道祝時晏在侯府過的日子,不知會不會后悔。
他也不知道自己若是在海平侯府長大,還會不會像今日一樣自由。
祝墨有很多話想和祝時晏解釋,但此刻他不得不顧及元轍和祝時晏的關系。
祝墨思忖少頃,看著祝時晏的衣物和腰間的玉牌,沒忍住問道:“阿晏,你那日那父親說,元轍將你趕出了府,可是真的?”
祝時晏抬眸,看著祝墨銳利的目光,就知道自己肯定瞞不過他。
祝時晏輕輕道:“不瞞哥哥,那日我與王爺確實鬧得不愉快,只是、只是現在已經和好了。”
祝墨得到了自己最不想聽到的答案,衣袖中的手臂青筋虬結:“……阿晏!”
“你可知你這是玩火自焚?”
祝墨已經勸過祝時晏一次,他從不救看不清局勢的糊涂之人,可祝時晏不一樣。
他不忍心看著祝時晏走入深淵。
祝墨蹙著眉心,死死盯著祝時晏,沉聲道:“阿晏,元轍他不是值得托付之人,你為何執迷不悟?”
“哥哥,我有我的苦衷。”祝時晏抿唇,他自然知道祝墨是為了他好,他也知道元轍的結局不好,可是他能依附之人只有元轍。
就算他靠著元轍擺脫了自己的命運,他日后也不會放著元轍不管。
祝墨實在想不通祝時晏有什么好怕的,現在王宴根本不可能對他形成危害,“阿晏,你若是因為王宴的事情害怕,大可以告訴哥哥,哥哥今日已經……”
祝墨意識到自己不該說利用王宴的事情。
祝墨緩了緩:“總之,哥哥現在有能力護——”你。
祝墨的話音未落,從兩人前方的房檐上射|出一只斷刃,如風卷著寒氣直逼祝墨的咽喉襲去。
說那遲,那時快,不等短刃擊中祝墨,一顆石子將刀刃在空中擊碎。
祝墨霎時間生了滿額的汗,扶著桌子的手不小心將祝時晏弄好的小蛐蛐灑落在地。
祝墨:“誰?!”
用短刃的人武功極深,等祝時晏和祝墨反應過來的時候,一身緋袍的元轍和一身勁裝的卓倫已經站在兩人面前。
卓倫持劍,指著祝墨:“滾。”
祝時晏有些發蒙的看著身前的元轍,男人身著一身緋袍鶴立在他面前踏皂靴一步一步朝著他走來。
“教壞小孩兒,”元轍蹙了蹙眉心走到祝時晏身邊坐下,看著桌上的小蛐蛐抬了抬唇笑了一聲,才示意卓倫:“把他打暈了扔出去。”
祝墨:“……”
卓倫:“是!”
祝時晏聞言一驚,已經沒腦子想元轍為什么會突然出現了,他連忙拉住了元轍的衣袖,道:“哥哥,等等!”
祝墨難以置信看著祝時晏,方才祝時晏那句“哥哥”不是喊的自己。
元轍握住了祝時晏的手,夾了夾他的指:“嗯?”
祝時晏不愿看到祝墨和元轍針鋒相對,這兩個人也不該是現在就針對上的。
祝時晏看著元轍,軟聲求道:“哥哥,兄長沒有壞心思,你別打他。”
“阿晏!?”
祝墨聞言氣憤不止,作勢就要上前,卻被卓倫拿劍柄抵著咽喉,他惡狠狠看著元轍道:“阿晏,到哥哥這里來!”
仙界,九霄神殿。
殿中男子睜開眼,喟嘆一聲:“白澤。”
坐在他旁邊的白澤按住心口,緩了緩神,道:“是吾沒用,讓尊上受罪了。”
男子看了眼自己的手,眼眸微闔:“不是你的錯,確有未知的變數。”
腓腓蹲在他腳邊不服氣地吱嗚吱嗚的叫。
白澤蹙了蹙眉:“何種變數?吾去清除便是。”
“不。”男子平靜無波的眼中泛起了一絲波瀾,“我對祂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像是——”
那個名字就在嘴邊,但他一個字也不敢說,神情也有一瞬恍惚。
“待我查清是何變數再做打算。”
白澤垂眸應下:“是。”
男子執起一支毛筆,在畫卷上寫下了第三世的命運。
“乘黃,此世界由你來掌控。”
一個魂魄幽幽地飄過來:“乘黃聽命。”
男子閉上眼,一抹流光隨即消失在他的識海深處。
二世界完。
第 79 章 第1章
——“白民之國在龍魚北,白身被發。有乘黃,其狀如狐,其背上有角,乘之壽二千歲。”[1].
海市。
一座普通的公寓里,一名男子正在低頭畫畫。
他穿著一身普通的家居服,握著畫筆的手修長白凈,額前的頭發略長,微微遮住了眼睛,露在外面的皮膚因常年不見陽光而顯得白皙通透。
他神情專注,從黃昏畫到天黑,像是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燈光打在他的臉上,在墻上照出一道好看的剪影。
時鐘滴答滴答指向晚上九點,祝時宴落下最后一筆,幾不可聞地松了口氣。
他動了動僵硬的脖頸,站起身,慢吞吞地走進廚房,從冰箱拿出一盒速食放進微波爐里加熱。
在等待的過程中他接了一個電話,對方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最后道:“別忘了,后天交稿。”
60層的股東大會剛剛結束,三個提案全被敲定,這場不見硝煙的戰爭分出勝負。
傅辰率先從會議室出來,緊隨其后的是面色不虞的傅明喆和傅政希,還有幾位年老股東。
容朗匆匆追去,臉色有些焦急地小聲說,“傅總,傅遜在12樓跟小南鬧起來了,不讓他走還出言辱罵。”
凝神聽完,傅辰沒表態只是加快了腳步。
參與股東大會的一行人都到了電梯處,但誰也沒說話,連場面寒暄都沒有。
垂眸思索了半秒,傅辰側身朝一旁正在等公用電梯的傅明喆看去,說,“二叔,你過來。”
天底下哪有侄子叫叔叔過來的說法,傅明喆雖不愿,但當著眾多股東的面,只要姿態擺得足夠低,傅辰就更不得老股東們的心。
秉著這個想法,傅明喆背著手闊步過來,披著一層溫和儒雅的皮,“辰,什么事?”
話腳剛落地,傅辰揚手就是一耳光扇他在臉上。
毫無征兆的動手簡直驚呆了在場所有人。
傅明喆直接被打蒙了。
總裁辦電梯門開了,傅辰理理袖口走進去,轉身,身形極高地站在電梯里,以一種極其漠視的眼光淡淡環視過眾人。
容朗立馬跟了進去,隨著電梯門緩緩關閉傅明喆才反應回神,顫巍巍指著空氣。
傅政希踏著高跟鞋小跑過去扶他,“二哥,我看看。”
傅明喆老臉掛不住,脖子梗得通紅說不出話。
幾名股東和董事團團圍上來,七嘴八舌地指責傅辰。
傅政希悲切地嘆了口氣:“各位也看到了,現在辰獨攬大權,連我們這些長輩都不放在眼里,說動手就動手”說著,同時悄悄捏了把傅明喆的手臂。
強行忍下這口氣,傅明喆無奈地笑,“可能是因為股東大會對我有怨氣吧,唉只要對集團好我”他兩手一攤,露出老臉上那通紅的指印,“受點羞辱沒什么。”
這話一出股東們怨氣更足,不罷休要傅辰回來道歉。
幾步公用電梯同時到,傅明喆擺擺手,“罷了罷了。”悵然若失地邁進去,身后傅政希對眾人抱歉一并更進去。
幾分鐘后,古斯特和曜影一前一后駛出總部大樓,匯進車流駛入高架,最后同時停在一棟莊園門前。
傅明喆從古斯特下來,傅政希從曜影下來。
兩人默默對視一眼,邁進莊園。
傭人見到傅明喆臉上有指印,不敢多問趕緊拿拖鞋,給傅政希打招呼。
低頭換鞋,傅明喆問:“傅遜和王雨霖呢?”
“夫人出門打牌了,少爺跟您去集團了還沒回來。”傭人小心翼翼地回。
“你們先下去。”傅明喆沉著臉。
送來了消腫的冰袋,給傅政希倒了常喝的咖啡,傭人們趕緊下去。
豪華精致的客廳,傅明喆右手將冰袋捂在臉上,“今天這件事你怎么看。”
望著外頭明媚的日光,傅政希神色冷漠地說,“今天是你,下一個就是我。”
“他居然敢在股東面前動手!”傅明喆唰地起伏一瞬,“太張狂了!”
仔細回想了遍股東大會發生的事,傅政希遲疑道,“股東大會這點小事不至于這樣做,是不是他突然知道了什么?”
“我不過在會上駁了他的面子,三個提案最后還不是如他所愿?”傅明喆眼角抽搐著,“妹妹,我忍不了了,咱們動手吧。”
傅明喆正在氣頭上根本沒關注到傅辰驟然發難的重點,傅政希懶得再提,她說,“你打算怎么做?”
“車禍概率太低。”傅明喆冷哼一聲,“把當年那群人找來,直接殺了吧。”
“他的安保那么嚴密。”傅政希攏了攏頭發,“談何容易。”
傅明喆縱目一橫:“沒機會就制造機會,我不信蒼蠅飛不進去!”
“既然決定就盡快制定計劃。”她提醒道,“我們不剩多少時間了。”
“South項目既然雙方都很重視。”傅明喆沉吟道,“傅辰肯定會親自出馬,出了申市什么都好辦。”
“聽聞年后在當地簽合同。”傅政希垂眸啜了口咖啡。
“一個月的時間足夠了。”傅明喆說。
“二哥,這次再不要心慈手軟了,當年你把祝時宴扔到醫院讓他撿回命。”傅政希很平淡地說,“雖然這些年他在傅家不受重視,辰也沒把他當回事——”
大門處隱約傳來動靜,傅政希停下話音。
踢踢踏踏的拖鞋響起,傅遜邁進客廳,驚喜道,“姑姑來啦。”
傅政希溫和地笑笑。
“你怎么這時候才回來?”傅明喆放下冰袋。
“爸!”傅遜沖過來,“誰打你了?!”
傅明喆不耐煩地揮退他,“你引以為傲的好二哥干的好事。”
“什么?!”傅遜慫了一秒又囂張起來,“他居然敢打你!”
“讓保鏢把我趕出集團就算了,他居然敢對你這個長輩動手?”
傅政希問:“他趕你?”
傅遜把前因后果說了遍,唯唯諾諾地:“然后我就跟祝時宴去吃飯了。”
傅明喆和傅政希對視一眼,傅明喆沒好氣:“你先上樓我跟你姑姑談點事。”
傅遜罵罵咧咧地走了。
聰明人不必將話講得太明白,傅明喆冷笑道:“沒看出來,傅辰還給他派了保鏢。”
傅政希淡淡道:“不管辰對他如何,一起解決了吧。”
十多分鐘后傅政希走了,傅明喆上樓休息。
傭人出來收走殘杯,一并收走茶幾底部的錄音筆。
窗外陡然明媚的陽光驟降好幾度,陰沉狀態一直持續到下班時間。
六點多回到檀山天已經黑了,祝時宴剛在小廳坐下準備吃晚飯,傅辰進來了,坐下沒吃兩口電話響起,凝眉看了幾秒,去到外面草坪接。
菜沒上完,祝時宴已經吃完了。
阿姨端著兩小盅燕窩桃膠甜水進來,”小南你吃這么少呀,傅先生吃好了嗎?“
搖搖頭,祝時宴說,”打電話去了。”
“呀,今天大部分都是燉菜有沒有冷呀,我去熱熱。”阿姨炮語連珠,“甜水你快趁熱喝呀,還加了花膠,要是冷了就腥掉了。”
甜水溫度剛剛好,確實再過幾分鐘就會冷掉。
攪了瓷白的勺子,祝時宴起身推開小廳一側的門,去催催。
踏上草坪的窸窣腳步皆數被冷風所掩蓋,越靠近傅辰所坐的露天沙發,話音就越清晰。
“合同簽訂地點出步訂在傅明喆傅政希會在那時動手。”
“我知道,但無論無何一切以祝時宴安全為重。”
“麻煩你了,劉廳長。”
腳步驟停,祝時宴驀地瞪大眼睛,而不遠處的傅辰已然掛斷電話起身。
冷風中,四目猝然相對.
鬼是不需要睡覺的,祝時宴躺在床上聽到客廳里不斷傳來各種動靜,無奈地戴上耳塞。
——然后他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不,與其說是夢,倒不如說他進入了另一個平行時空。
天色很黑,路上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祝時宴撐著傘,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應該是來到了第一個關鍵劇情點。
此時的男主年僅10歲,放假跟自己的媽媽一起出來游玩,但卻不小心跟她走散了,再加上暴雨,他被困在山里兩天一夜才被救出來。
意識到這一點后,祝時宴立即掏出手機報了警,告知警察有個小孩被困某某山中,死生不明,請立即前來救人,而他自己則毫不猶豫地沖進山里。
第 80 章 第2章
雨越下越大,烏云黑沉沉地壓下來,伴隨著閃電和雷鳴,宛如世界末日一般。
傅辰抱著書包躲在山洞里,濕漉漉的身體緊貼著山壁,眼中透露著不安和恐懼。
他沒有手機,唯一能用來防身的東西就是懷里的書包,雨勢太大,若是遇到山體滑坡和豺狼虎豹,他必死無疑。
他年紀雖小,卻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越發的緊張不安。
有雨水順著風斜著灌進來,他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挪了挪,手在撐著山壁時不小心被尖銳的石頭劃傷,血腥味瞬間鉆入鼻尖。
傅辰怔了怔,一直強忍著的眼淚在這一刻決堤,一滴滴落到地上。
致傅控(GK)集團全體同仁:
傅控集團董事局成員傅屹為先生,因心臟病病發搶救無效,于2024年8月28日晚間逝世,享年二十八歲。
茲定于31日上午十時在長寧區檀山家中舉行告別儀式。
此訃告一發,申市震動。
前有小道消息傳已找到適配供源體,傅屹為不日將進行心臟置換手術。
現下驟然去世,大眾不免猜測這背后是否有陰謀?
當然也有大眾權當茶余飯后的談資。
病人人都會生,藥卻不是人人都吃得起。
但生在如此顯赫光鮮的名門家族,自小享受頂級醫療資源也難以續命
也嘆同人不同命。
一母雙胞的孿生弟弟傅辰,不僅身體健康,還穩坐GK集團第一把交椅多年,傅屹為卻自小患有心臟病英年早逝。
嘖嘖,人生實在戲劇。
夜幕低垂,申市華燈初上。
接連不斷的貨運車陸續駛過“私人大街,閑人禁止入內”的醒目標牌。
第一道安檢口,檢查完畢的安保人員側頭對著領夾麥克風:“車輛與駕駛員身份已核實,可以放行。”
得到允許的貨車向前行駛五百米,經過第二道感應欄桿,轉彎再向前行駛五百米,經過第三道感應欄桿,最后沿著筆直的大道行駛兩分鐘,終于抵達檀山大門。
左側安保室的工作人員再次核驗司機身份后,朝右側安保室的工作人員點頭示意。
至此,兩扇高5.6米寬3.2米的純黑鑄鋁大門緩緩打開,徐徐展出門后夜景畫卷。
帶著坡度的道路兩側亮著淡淡金光的藏地燈,自下而上的道道光柱將柏油路面染成同色。
高墻之上紅光連閃,代表監控攝像頭已將進入車輛拍照存檔完成。
貨運司機汗流浹背,工作單位也是申市殯葬頭龍,被單位指派給有錢人家送喪葬用品的經歷不少,卻從未見過如此嚴苛做派,算是在傅家開了眼了。
貨車沿坡至岔路口,剎停在“高爾夫球場下行,吊唁上行。”的引索牌旁,統一著裝的工作人員疾步過來說:“停車靠邊。”
司機暗忖,難不成靈車回來了?
給死人讓路是規距!
司機趕緊打方向盤倚墻停靠,后視鏡里,緊隨其后的貨車紛紛效行。
少頃,車未到,因轉彎而自動調整的明亮車燈先到。
沿途所有工作人員停下手中事務,皆垂手恭敬站在路邊,微微埋頭以示無聲問好。
一共上來了三輛公務豪車,干凈黑亮的漆面在夜色中泛著冷光般飛快刮過。
原來是給活人讓路啊……
遠處山頂,兩棟副樓擁躉著主樓掩隱在茂密樹林里。
一路蜿蜒而上的三輛豪車穩停在主樓門前,前后兩輛車快速下來保鏢,手背擋住車框的同時躬身拉開中間那輛的后排車門。
一只嶄新锃亮的皮鞋踩上地面,接著是西褲包裹的修長雙腿。
草坪上站著等候已久的秘書團和助理團,一共有8人。
見到傅辰回來,統領秘書、助理團的特別助理容朗,硬著頭皮主動站出,“抱歉傅總,我們沒能看護好小傅先生。”
早些時候傅屹為在家中搶救無效死亡,他們收到傅辰的命令在此布置靈堂以及調動事項,當然在更早的時候傅西州特意交代過不能讓祝時宴去主樓。
奈何祝時宴還是闖進主樓,直到現在都守在傅屹為臥室門口不愿離開。
視線冷淡掃視過眾人,傅辰毫無起伏地說了兩個字:“滾開。”
主樓三層長廊,祝時宴癱坐于地上。
昨天他還在與傅屹為通話,傅屹為溫柔地說做完手術就可以見面。
但今天黃昏時分,鋪天蓋地的訃告消息占領了各大新聞媒體。
哪怕祝時宴強行闖進主樓,卻也見不著傅屹為。
因為在檀山做任何事,沒有傅辰的首肯寸步難行。
長廊盡頭咚第一聲,是電梯上行的動靜。
兩秒后,祝時宴辨清來者是誰,騰地爬起跑過去。
“哥沒有死,一定是集團發錯——”
皺著眉,傅辰打斷他,“該叫什么?”
祝時宴焦急地重復道:“哥哥,哥沒有死對不對?”
哥哥、哥是用來區分傅辰與傅屹為的稱呼。
保鏢剛跟上來,傅辰朝后冷漠吩咐,“帶他回副樓。”
“小傅先生,請跟我們回去。”保鏢過來低聲提醒。
“我就進去看看。”祝時宴不死心,“哥沒有死,他沒有死”他語無倫次軟下音調,”哥哥,我求求你了。”
傅辰無動于衷:“求也不行。”
這句話是明確授意,保鏢立即過來拉。
沒有辦法,祝時宴用撒潑的方式緊緊抱住傅辰手臂,淚水已經從眼角滑了出來,,“哥哥,我求求你。”
垂著眼,傅辰將視線落在彼此攀扯糾纏的手臂上。
祝時宴見他表情松動以為同意,卻見傅辰更皺眉頭,“祝時宴,說過了,求也不行。”
會意的保鏢再次強行將祝時宴帶離。
“別碰我!”
“我不走!”
反復拉鋸應該是拉疼了,倉亂中他“嘶”了聲。
傅辰一眼掃過,保鏢立即停止。
然而一直壓抑的情緒爆發了。
祝時宴雙眼含怒,像個瘋子一樣推傅辰的胸膛。
“你根本不想他活!”他自相矛盾地大吼道,“他沒有死!”
傅辰語氣冷如冰窖:“祝時宴,別胡鬧!”
脫力般滑跪在大理石地面,祝時宴捂著臉,“為什么不讓我見”
“起來。”
“不是馬上就可以手術了嗎,為什么還是死了”
傅辰說:“因為他沒等到那個時候。”
捂臉小聲哭了幾秒,祝時宴徹底爆發了,唰地仰臉質問。
“是你不想讓他活下來!你本來就討厭他!”
“他活著你永遠也不能完全掌控集團。”
“就像當年你篡改傅爺爺遺囑一樣,你只想要權力!”
無論秘辛真假外人聽到都是大忌,保鏢迅速避嫌般退到走廊盡頭。
“45%的股份不夠,還要加上他的7.25%,超過51%你才有絕對話語權!”
4歲跟著母親司韻進入傅家生活,到現在22歲大學畢業,祝時宴從未對任何人如此疾言厲色過。
更逞論從小到大,其實他連話都很少跟傅辰說。
“明明馬上就就能動手術了。”他聲淚俱下地控訴,“為什么”
傅辰將他從地上抱起來,端詳許久。
與傅屹為別無二致的英俊臉龐卻讓祝時宴更加痛苦。
他企圖避開視線但傅辰偏偏鉗住他下巴。
四目相對有人平靜有人含淚。
伸手撫平他褶皺的衣領,傅辰說:“現在回去休息,別再亂發脾氣。”
囁嚅著嘴唇,祝時宴絕望地哀求:“哥哥,我求求你了。”
明知心軟這個詞對傅辰很奢侈,但要反復嘗試。
“你再求。”傅辰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警告,“我一定會把傅屹為骨灰拿去喂狗。”
倏地,祝時宴嗆出一聲急促的哭腔。
朦朧錯落的視線里,傅辰已行至傅屹為房門。
房門密碼嗶嗶作響后,他追過去企圖通過短暫閉合的門縫見到傅屹為。
但房間太大了,要想真正進到臥室得先穿過門廳、起居室,最后才是改造的病床。
——砰。
房門被傅辰摔關。
一片死寂的長廊上,祝時宴啞聲張了許多次口,最終在保鏢“帶領”下離開主樓。
而一墻之隔后,傅屹為枯坐在病床邊緣。
視線垂落在地板上,聽見背后腳步聲他才僵硬轉過頭,露出毫無血色的臉以及紺紫的唇。
傅辰停駐于轉角,兩人隔著幾米距離,一模一樣的臉猝然相撞。
半晌,傅屹為扭回去,望著緊閉的窗簾,艱澀問道:“小南怎么樣。”
在落地窗邊的沙發坐下,傅辰說,“不是都聽到了么?”
“房門太隔音,聽得不是很清楚。”傅屹為解釋。
“哭得很厲害,從沒這么鬧過。”傅辰面無表情地問,“你很得意吧?”
“辰,你才得意吧。”傅屹為輕嘆,“半年能發生多少事啊。”
“原來你也知道害怕。”傅辰無情奚落。
顯而易見傅屹為沉默了,良久后說,“如果當年我沒有冒認你,事情會不會變得不一樣,小南會不會”
這句話就像點燃了導火索。
“如果你沒有冒名頂替,沒有在家族聚會上暗示陪他玩的人是你傅屹為,就不會引得他要拿去保險箱的玩具,他就不會被傅政希和傅明喆綁去開箱。”聲量不大,但傅辰面色陰沉至極,“更不會被他們砍斷小臂!”
“最后再向你確認一次,你會保護好小南對吧?”沒戴氧氣面罩,傅屹為呼吸完全紊亂,“就像這些年負責我的安全一樣……”
傅辰冷冷看著他,“沒有,我真心祝愿手術失敗,那么我將既往不咎。”
傅屹為苦笑著,問出最后一個也是最想問的問題,“當年的事,你不會告訴他對嗎?”
“回來后他還是依賴我的,是么?”
“首先你得活下來,其次,你敢在事情沒解決之前私下聯系他。”傅辰并不正面回答問題,只是說,“我一定讓你死在美國。”
心智不成熟的人通常才會放狠話,倘若實力足夠,那這只是普通表態。
“你不會害他。”傅屹為急喘著反問,“難道我會嗎?”
“回來后解釋清楚一切。”傅辰面無表情,“當年怎么李代桃僵,保險箱到底是誰的。”
但很多事情已無法解釋清楚。
四五歲和十二三歲,在成年之前的任何陪伴都與愛情完全無關。
更遑論在傅屹為冒認之前只有短暫兩年,敵得過成長至今的漫長歲月?
“辰,轉移股份這件事由你提出,也是你決意瞞著小南。”
“我不信你的初衷只是為了解決事情。”抬起眼,傅屹為溫和的雙眸變得凌厲,“這么多年來,你對他到底什么心思?”
“一小時后啟程,希望接下來這半年你安安靜靜當個死人。”不欲多言,傅辰邁腿離開。
背后,傅屹為緩緩起身,“辰,回答我。”
停住腳步,傅辰扭頭問,“只是半年你在擔心什么?”
故作鎮定地搖搖頭,傅屹為輕聲附和:“也對,只是半年。”
不知哪句挑逗了神經,傅辰饒有興趣地插著兜,“聽過等閑變卻故人心這句話嗎?”
傅屹為語氣肯定:“一定不會。”
傅辰冷嗤一聲:“拭目以待吧。”
怕男主晚上再起燒,祝時宴沒有再開一間房,打算趴在他床邊將就一晚。
臨睡前,傅辰躺在床上,眨巴著眼睛問他:“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祝時宴寫在紙上遞給他:“喏。”
傅辰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來:“祝、時、宴。”
“認得的字還不少嘛。”祝時宴揉了揉他的腦袋:“好了,快睡吧,明早送你回家。”
傅辰的手抓著這張紙不放,乖乖地閉上眼睛:“叔叔晚安。”
“小辰晚安。”.
第二日傅辰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扭頭看向旁邊,然后他愣住了。
——那里空無一人,像是從未有人來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