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貴妃預料的沒錯,沒過幾日,三月松香山春獵的日程就緊鑼密鼓地敲定下來。
一如往年皇家前往松香山,春獵是其次,主要也是因為西北最龐大的一支游牧民族擎欒會前往松香山覲見。雖說擎欒一族多年來都與我朝交好,井水不犯河水,但到底是一支在行軍打仗上有著天然優勢的強悍民族,賀成衍這些年也一直花心思維系著與擎欒的關系。
整個宮里上下都忙了起來。
十五宮妃例行請安這一日,各嬪妃入席,東聊一句西聊一句,幾個拉幫結派關系不好的難免又拌起嘴來。無非還是同樣的事翻來覆去,沈琴央聽得頭疼,但懶得管,端茶飲了一口。
就聽見一個最近頗為得寵的嬪妃夾槍帶棒地陰陽起來另一個來,“陛下當真是體貼,念在姐姐身子常年不好,特意囑咐了此次松香山春獵不用帶姐姐去。不像妹妹我,陛下非要我跟著去那大西北吹風,妹妹可太羨慕姐姐啦!”
另一個氣得咬牙切齒,還得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回嘴道:“陛下當然要帶些任西北疾風也吹不動身子骨的,不然也不會疼惜咱們皇后娘娘金枝玉葉,令娘娘留在宮里好生修養。臣妾雖愚笨,但心甘情愿留在宮里侍奉娘娘,聽聞娘娘炭煙中毒后就一直沒調養好,臣妾當真是心焦如焚呢...”
她們二人一個為了打壓對方把賀成衍搬出來,一個為了還擊又把沈琴央端面上,本應是場酣暢淋漓的爭風吃醋,可其中漏出陛下令皇后留守皇宮的消息可沒人聽說過,頓時眾嬪妃鴉雀無聲。
松香山春獵名義上是春獵,背后與擎欒族的建交才是重中之重。多年來沈琴央從來都是一同前往,因為擎欒族向來不服賀成衍這個皇帝,反而對皇后格外尊崇。
眾妃皆知陛下與皇后不和已久,菊若一死更降至冰點,沒想到在松香山擎欒族覲見這種大事上,賀成衍都開始明著打壓沈琴央了。
大鬼打架小鬼遭殃,幾個深宮里泡著的宮妃無不深諳這個道理,看著高座之上沈琴央眉尾一挑,便都十分知趣地把嘴閉了。
這事輪不到她們置喙。
其他宮妃不敢言語,玉貴妃現在卻敢,尤其牽扯到松香山春獵,她聞言急道:
“榮嬪,你說什么?松香山春獵歷來皇后娘娘都必然隨行,陛下怎么可能不帶皇后面見擎欒族王爺呢!?”
眾妃見玉貴妃突然冒出來都有些意外,這事同她有什么關系?該著急也是沈琴央著急。
但榮嬪位份低她許多,不敢含糊其辭,皇后本人又端坐其上,她更是進退維谷,只得滿頭大汗地跪下來,回話道:“臣妾...臣妾也是前幾日侍奉陛下時聽聞的,陛下說...說皇后娘娘身子未愈,不必隨行...面見擎欒族王爺由玉貴妃暫代即可...”
若玉貴妃的芯子沒換,這對她來說當然是破天的富貴了,闔宮里能有幾個妃子敢代替一國之后的位置?
但如今的玉貴妃根本需要這種只面上好看的殊榮,她撇下皇后自己去招搖撞騙有什么用!松香山春獵是她急于促成皇后與舒王通奸的劇本啊!
因為《偏執皇帝火葬場了》里,松香山春獵這一段就是舒王初次得見皇后,還看上了伴駕隨行的玉貴妃,導致了后面一切滑鐵盧的拐點。
玉貴妃內心崩潰道:原書里沒說賀成衍壓根不打算帶沈琴央去啊!!劇情怎么又偏移了!
偏偏女主自己不著急,沈琴央耷拉著眼皮側坐著,像只沒睡醒的貓,“是嗎?那倒是難為陛下體恤了。”
請安過后嬪妃們散去,玉貴妃自然不能就此離開,她趕緊拉著沈琴央商量,松香山春獵無論如何沈琴央必須得去,無論如何她都要促成!
沈琴央還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樣子,迷茫道:
“可賀成衍是皇上,他說不讓我去,我也沒有辦法呀。”
玉貴妃簡直怒其不爭,女主的原身明明是個運籌帷幄說一不二的大女主,怎么被這么個不爭氣的東西給穿了?她若是原作者絕對能被活活氣死!
她壓著不悅之色,勉強笑說道:“他也許真以為你身體還沒好呢?既然沒下明旨,這事兒就還有商量的余地。”
沈琴央道:“那好吧,今晚我就去求求他。”
“不行!”
一聲落下玉貴妃自己都覺得有些反應過度,連忙找補道:“他不讓你去肯定因為還在氣頭上,萬一你現在湊上去賀成衍更生氣了怎么辦?”
她可不能在這時候令男女主見面,還是沈琴央主動委身去求。要知道,男主就是因為女主寧折不彎的性格才同沈琴央較著勁。兩人大吵一架后,沈琴央若此時破天荒地服一次軟,松香山倒是去的成了,男女主也得重修于好了!
“我替你去求,賀成衍既然說要我去替代你,我去求一定比旁人都管用。”
沈琴央點頭一笑,“好。”
剛端著內廷司親制冬裘進屋的連翹正好撞見急匆匆離開的玉貴妃。
“娘娘,若是不去松香山了,東西還要照常準備著嗎?”嬪妃請安時連翹也在,旁敲側擊地問道。
沈琴央摸上那幾件毛流舒順油滑的披風,都是毛料極好的皮草,“備著吧,開了春西北還是極冷的,你們也多帶些冬襖去。”
“可陛下不是說不用咱們去嗎?這種事,奴婢看玉貴妃未必吹吹枕邊風就能如愿。”
連翹對同玉貴妃有關的事十分敏感,她這么急于促成這次松香山春獵,一定沒憋什么好主意。但此行西北一來一去少說也要三個月,放任玉貴妃在皇帝身邊,還不知道她能做出什么小動作來。若沈琴央去不了,玉貴妃也得放在眼皮底下。
沈琴央當然也清楚,“且看這位貴妃娘娘能有多大本事吧。”
連翹見她游刃有余地樣子,小心翼翼道:“萬一她沒辦到,或者陛下...”
沈琴央眼皮都沒抬一下,“本宮若是想去,他們還能攔住嗎?”
這話,絲毫沒覺得把一言九鼎的皇帝也算進和玉貴妃并列的“他們”里有什么不妥。
次日,不出所料就從養居殿處傳來玉貴妃深夜被趕回瑤華宮的消息,據說是說了不該說的,觸怒了圣顏。沈琴央便知道她這趟勸諫,算是以失敗告終了。
皇后現在就是賀成衍最不愿意被提及的逆鱗,松香山春獵賀成衍鐵了心要同她對著干,證明自己哪怕身側不站她這個皇后,也一樣能對付擎欒族的王爺。玉貴妃還以為單純是一句賭氣的話,湊上前去干涉他的決定,更令他覺得君威被蔑視,只是將玉貴妃趕出養居殿已經算輕的了。
只是難為玉貴妃寢食難安,日日操心了,才來到昭晨宮請安時嘴上都長了個大泡。
沈琴央看著她在屋子里走來走去,笑著為她斟了杯茶,“坐下歇歇吧,這事急也沒用。”
玉貴妃顏色訕訕坐下,她太著急了反倒顯得急功近利,“不是我太著急,是你也太不著急了!松香山是你和舒王見面的大好機會,錯過這次,還不知道你什么時候能再見到他!”
沈琴央不動聲色地飲下一口茶。
她明明早就在宮宴時見過舒王,后來更是在御花園與他為了爭三只貓多說了好些話,玉貴妃不是聲稱自己對原書劇情了如指掌嗎?
沈琴央推了推桌上擺著的果盤,上面堆了好些這個季節里十分難得的水果,“你嘗嘗,這是內廷司今天趁新鮮剛送來的葡萄,古代人能在大冬天里吃上葡萄可不容易。”
玉貴妃雖身居貴妃位,但內廷司有了什么好東西還是最先往皇后宮里送,瑤華宮的吃穿用度到底比不過。玉貴妃看了一眼,果然心不在焉地吃了幾個。
她記得那日宮宴之上的玉貴妃還說自己不能吃葡萄的,一吃身上就會起紅疹子。
沈琴央眉頭一凝,宮宴時玉貴妃還沒穿進來。
但她卻聲稱就是在宮宴那日發現原書劇情改變了,還派人多方打聽賀成衍為何當夜去了昭晨宮,與自己有無同房之實。
如果宮宴上改變劇情的不是玉貴妃自己,那么是誰導致了劇情的偏移?
沈琴央心中不由地浮現出舒王那張過分好看,以至于脫離設定的臉。
難不成《隱玉匣》中被邊緣化了的舒王,當真成了現在玉貴妃口中《偏執王爺的惡毒寵妃》的男主角?這個想法一冒頭就被沈琴央自己否決了,如果舒王真是男主,玉貴妃不會好心到如此熱心腸地撮合他們二人。
走到這里,沈琴央也確實開始好奇接下來的發展了。
“說不定,最后賀成衍自己突然想明白,又打算讓我去了呢?”沈琴央笑道。
玉貴妃不以為意,“切,他氣得連我都給趕出來了,你以為天上掉餡餅呢?等他突然開竅?”
玉貴妃回去又干上火了許久,沒想到一入三月,松香山春獵要皇后伴駕隨行的圣旨突然傳到昭晨宮。
聽到消息的玉貴妃一口水噴出來,“賀成衍還真突然開竅了?!”
賀成衍當然不會突然開竅,是因為沈琴央往西北遞了信函,委婉道松香山春獵因為自己身體不適無法前去。擎欒族掌政的赫函王爺也是個性情中人,直言同賀成衍道若是皇后不去,他也不去了,令犬子代為覲見。
賀成衍氣得當即又在養居殿摔了套茶具,換赫函那毛都沒長齊的小兒子去,不是赤裸裸地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的意思嗎!傳出去賀成衍的臉也一并丟盡了!
他撒完了氣,最后還是得提筆回信,說皇后一定到場。
當然,這件事只有賀成衍和她心知肚明。玉貴妃還沾沾自喜覺得其中定有自己的推波助瀾,向沈琴央說什么:“其實陛下還是把我的話聽進去了。”
沈琴央只笑,一句話不說。
可惜,解決了沈琴央松香山之行的燃眉之急,玉貴妃還沒能得意幾天,令她更崩潰的事發生了。
宮外傳來消息:松香山春獵,舒王壓根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