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香山地處西北,雖地勢呈坡狀連成一段不算陡峭的山脈,但山下就是一片十分開闊遼遠的平原。歷年皇家春獵都會前往松香山上的行宮居住,在山下平原處事先圈出皇家獵場圍獵。
今年原本也該不例外,令圣駕直接擺進松香山行宮,但因自京城到西北的路上聽聞有流寇四竄,怕驚擾了圣駕,先行的前鋒車馬耽誤了些時日,抵達松香山時擎欒一族已經先到一步。
如此便直接在山下暫時安營扎寨,擺席開宴,當日就接見了擎欒族的赫函王爺。
草原游牧民族的宴飲都是幕天席地,燃個篝火有歌有舞就算是場熱鬧的宴會,并不拘泥于席面排面都多么精美奢靡。
既然是在大草原,也算是入鄉隨俗,賀成衍只穿了便服,與赫函王爺坐在席上。下面幾位有頭有臉的王公大臣,宮妃皇子坐在一邊,另一邊坐著擎欒族的王子將軍等人。
沈琴央今日也沒著太過華麗的皇后服制,但因為宴會上有舒王,玉貴妃逼著她穿了件水紅色挑金絲線的綢襖,顏色嬌艷可人。說是書中的舒王就喜歡聲色艷麗的美人,衣衫也要令人眼前一亮才好。
平日里沈琴央的衣服也不算太素凈,都是一些莊重大氣的顏色,難免顯得有些老氣沉悶。其實這等鮮亮的顏色才與她年紀相襯,端坐于席間如同一簇勾魂奪魄的春日海棠。
反倒是一旁的玉貴妃,難得穿的素凈,連妝容都淡淡的,生怕舒王注意到自己。
不出意外,沈琴央自打一入座,就有無數道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她身上。擎欒族的小王子崇多更是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直到被一旁自己的哥哥提醒了才依依不舍地把眼睛移到了別處。
草原兒女不似宮中舞姬柳腰細腿的,她們穿著大紅色的騎裝,跳著如火般熱烈的舞蹈,身姿似在騎馬奔騰于草原之上。
一曲舞畢,酒意漸酣,眾人的興致都上來了,赫函王爺提議說要做個擎欒族宴飲時常玩的游戲。
沈琴央聽了聽,其實就是擊鼓傳花類似的版本,以酒盞傳遞美酒,在鼓聲停止前將自己酒盞中的酒倒給下一個人,鼓聲停止時酒在誰的杯子里,誰就要一飲而盡,再出席表演一個節目。
席上坐著賀成衍,自然沒有讓皇帝給眾人表演節目取樂的說法,但赫函王爺興致高昂,沒打算把自己排除在外,賀成衍便也說要與王爺一同加入進來,愿賭服輸。
席下自然沒人當真,只要擊鼓的人眼睛不瞎,就不敢在賀成衍那停下,但如此一來沈琴央這個皇后也就沒理由不參加了。
不過這也正中玉貴妃下懷。
這一段的劇情里,擊鼓傳酒落在玉貴妃手里,于是玉貴妃滿飲一杯,帶著三分醉態跳了一支驚天地泣鬼神的舞蹈,徹底迷暈了舒王,也引火上身令他從此惦記上了自己。
所以玉貴妃的計劃是,讓沈琴央來代替自己跳這一支舞。
原本的玉貴妃能歌善舞,沈琴央臨場上去代替她,也難免稍顯遜色。但原著里的舒王也是個草包,玉貴妃才不信他是伯牙遇知音,當真拜服于玉貴妃的舞技,無非就是見色起意罷了。
所以她將沈琴央打扮得同花似的,還特意問道:“你會跳舞吧?”
沈琴央笑笑只說了句,“我試試。”
看她從容不迫的樣子,玉貴妃放下心來,其實她這舞跳得無論好不好,拿下舒王都是游刃有余。不得不承認,沈琴央的這套皮子比玉貴妃的好太多,自己已經算個十分標志的美人了,如今給沈琴央比著適合她的風格打扮,才真正感嘆起來差距懸殊。
這樣的人間絕色,就算站上去隨便扭扭,都是風情萬種的。
擊鼓傳酒進行了幾輪,許是擊鼓的人是擎欒族人,所以前面鼓聲基本都停在了他們同族人那里,權當做個表率熱熱場子。擎欒族的將軍表演了耍刀,小王子崇多唱了擎欒族語的民歌,公主獻舞一支,酒過三巡氣氛更是被鼓聲笑聲烘托到了頂點。
玉貴妃忍不住著急起來,這場戲最重要的角色,舒王,還沒到場。
沈琴央自然知道舒王這散漫的脾性,他料定了各種宴席開場都是千篇一律的無聊,回回都非要等到天色將晚,到了最有意思的時候,才裝模作樣地姍姍來遲。
玉貴妃可不知道,她雖心里著急,但先前幾次的有驚無險讓她也沒那么著急了。她不知道為什么變數接踵而至,不過最后的結果倒是與書中大差不差。
她當時著急舒王,但臨行前舒王到底還不是自己來了?
正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總之擊鼓傳酒到她之前,舒王一定會到場。
就這么想著,玉貴妃手中的酒盞一沉,鼓聲卻戛然而止。
這么快就輪到她了!
玉貴妃有些慌亂地起身,看向賀成衍,眼里滿是求救信號。可惜賀成衍沒讀懂她的眼神,以為愛妃只是謙虛害羞,反倒笑著同赫函王說道:
“玉貴妃是朕最為寵愛的嬪妃,能歌善舞,舞姿更是宛若驚鴻,今日看來能再一飽眼福了。”
赫函王爺也投來期待的目光,先前見她穿的素樸,還以是只是皇后身邊的侍女,沒想到竟是皇帝寵妃。
這下玉貴妃騎虎難下,她看了看四周,還是不見舒王的影子。
雖然這一局是為了令沈琴央在舒王面前露個臉,但玉貴妃最重要的目的還是避開舒王的注意。按照書中劇情,擊鼓傳酒只會傳到玉貴妃,皇后在今夜沒有過多戲份。她的原計劃本是推脫自己身子不適由沈琴央代為上場。但舒王沒來,證明劇情已經發生了偏移,她只得先上去應付著。
屆時舒王到場,還可以另尋機會讓沈琴央在他面前一展身手。
可問題是,她不會跳舞啊!!
玉貴妃的原身可是跳舞達人,她現在上去臨場發揮,再怎么天賦異稟也不可能與原身的水平比擬!
若是旁人看出異常也就算了,但賀成衍這個男主可是實實在在的古人,萬一被他發現玉貴妃的里子已經換了人,他不會認為自己是什么穿書者,只會把她當作邪祟上身,直接除了都有可能!
她沉著臉上前,干笑道:“既然是在草原,臣妾就不跳些尋常的宮廷舞種了,陛下也該看膩了。臣妾學了些新舞,此舞與別處不同,舞姿大開大合,正氣凜然,與這茫茫草原崇山峻嶺的氣質也算是交相輝映。”
賀成衍一聽來了興趣,溫聲道:“好,今日朕就看一看愛妃的新舞,也為著篝火晚宴助興。”
沈琴央并不知玉貴妃打算如何解決眼下的難題,她也懶得出手相助。玉貴妃不算愚笨,這種場面應該可以應付過去。于是沈琴央自顧自端酒飲了兩口,馬頭琴開始配樂,她抬眸看向玉貴妃,險些一口酒噴在當場。
只見玉貴妃,開始徐徐舒展四肢,跳起了第八套廣播體操。
四下座上鴉雀無聲,和死了一片似的詭異寂靜。
玉貴妃頭皮發麻,既然已經開始跳了,再尷尬也得跳完。她跳正常的舞蹈一定會被看出破綻,但若說跳個全新的舞種,就算奇怪了點別人也只當是舞種奇怪。
丟點臉面和招致殺身之禍,在此等節骨眼上,玉貴妃還是能分得清孰輕孰重的。
然而就在她一個體轉運動后,玉貴妃的雙眼在身側擎欒族人群里看到了一個身影。
石青色的衣衫,灰鼠毛斗篷,發間一支玉簫簪。嘴角含笑輕佻,眼神卻分外沉郁。被他如此盯著的人,瞬間就被拉入一個仿佛世上唯他們二人的結界,不知不覺沉溺與此。
書里對舒王的外貌描寫其實并不詳盡,寥寥幾筆也僅僅是說他相貌英俊,僅次于男主賀成衍。畢竟若沒有一副好皮相,怎么會有信心招惹完玉貴妃又去勾引女主?
可這個人無論是相貌還是氣質,都絕對能與男主打個平手,絲毫不遜色于賀成衍!
玉貴妃并沒有見過舒王,甚至他與書中描寫也不盡相同,可不知為何她就在這一眼里篤定了此人就是舒王。
在五大三粗的擎欒族人中,他略顯清瘦,身著一身雅致的漢人服飾,格外矚目。而他的目光此時就落在玉貴妃身上,這讓她莫名心跳一滯。
玉貴妃反應過來時,趕緊強迫自己打消了念頭,她硬著頭皮繼續做動作,心里卻越來越亂。
舒王到底還是看到她跳舞...跳廣播體操了,雖然她清楚自己現在有多可笑,但萬一原書劇情不會輕易改變,又或者這個舒王和其他狗血小說里的角色似的,覺得她好真誠不做作,同外面那些妖艷女人不同,咋辦?
就在玉貴妃正操心舒王會不會看上自己時,賀成燁的目光悄悄從玉貴妃的動作間穿過,落在了座下——假借飲酒,實則掩著面苦苦憋笑的沈琴央身上。
賀成燁嘴角的笑意更甚三分,一個不成規矩的主意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