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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1章 木偶

    擎欒西北大營。

    “跪下!鼻鏅璞硨χ鴣砣嗣畹。

    風塵仆仆的崇多騎馬從屬地一趕回來, 甲都未來得及卸,就被傳到赫函的營帳。他早就料想到父親的態度,一聲不吭地跪了。

    帳內沒有點燈, 昏昏沉沉的, 他身影隱沒其中,面上看不出是悲是怒, 語氣平靜問道:

    “皇后回去了嗎?”

    崇多俯首回話道:“回了!

    “你如何能這么篤定?”

    果然什么都瞞不過父親, “我派了一小隊人馬遠遠跟著, 我怕她回去以后皇帝會再度發難!

    赫函冷笑一聲:“你倒是想得周到, 你以為皇后還需要你來護著嗎?”

    崇多面色不變, 但語氣堅定:“也許回到京中她就不需要了吧, 但只要她一日還在草原, 我就護她一日!

    赫函膝下有不少孩子, 可堪大用的也有, 愚笨頑劣的也有。崇多是他最小的兒子,雖然從小都活在他幾個大哥的輝光之下, 并沒有展現出太多的才華, 但赫函一直很喜歡這個小兒子。不為其他,就因為他自小懂事聽話,從不違逆自己這個做父親的。

    沒想到從不闖禍最聽話的小兒,一闖禍就給他找了個這么大的麻煩。

    “瘋了,你當真是瘋魔了!”赫函終于壓不住怒火, 一巴掌抽在他臉上。

    雖然腦子一熱捅出這么大的簍子來,但崇多心中其實并不覺得自己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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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從小順著赫函,覺得父親的選擇一定就是正確的, 是為整個擎欒族的大局考慮的。赫函就是他心中最偉岸的人,永遠沒有錯, 所以他“聽話”。

    直到沈琴央被蠻族人壓著作為威脅赫函的籌碼,赫函卻空手而歸,選擇熟視無睹。崇多第一次用異樣的眼神看向自己的父親,第一次決定違逆他。

    他不是覺得父親錯了,蠻族在大本營外駐扎那日,赫函說的話字字句句都令他啞口無言,辯白無能。道理他都懂,只是他做不到。

    崇多只要一想到沈琴央在巴圖那種人的手里,心中的怒火簡直快要逼得他發狂。

    豁出去一切救她的后果不得而知,但不去救的后果是他后半生都會為此后悔,寢食難安。

    自己生的兒子,赫函怎能不知他的脾性?單看崇多的表情便知,他心中根本不服。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做得特別好?特別對?而你老子我就是忘恩負義見死不救的小人?”

    崇多抬起頭,有些急道:“父親,我從沒這么想過,我只是”

    赫函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多說,只蹲下身來與崇多平視著道:

    “我只問你,你同那個女人相處了這么些日子,你覺得她是平常人嗎?”

    崇多沒想到赫函會突然這么問,他看著赫函的眼睛,那里面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證明著這個問題絕不是一個什么輕浮的玩笑。

    “不是平常人?”

    崇多回憶起與沈琴央有關的點點滴滴,有松香山圍獵宴會上那驚艷眾人的盲射,倚竹園里她灰頭土臉眼神卻明亮著的逃亡

    一樁樁一件件,其中令他印象最深刻的,還是在蠻族人營帳里,她殺人的場景。

    那般柔弱,不堪一擊的女人,如何制服在她面前有著絕對的力量壓制,身形龐大如山的蠻族人?可她不僅做到了,還做的殘忍又決絕。@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崇多的下屬在后來清理完蠻族人營帳時曾同他匯報過,那個被沈琴央親手殺死的蠻族男子,一只耳朵被活生生撕了下來,胸口和四肢全部都有傷,且都是在脖頸的致命傷之后。

    她殺了那個蠻族人,不知是因為怕他沒死透還是單純的泄恨,又在尸體上補了十數個血窟窿。

    鮮血和死亡并不能威懾她,相反,她以此為幟,招搖她的不容侵犯。

    就連崇多這個上過戰場鐵骨錚錚的漢子,砍下巴圖的頭顱時心中都難免震顫,滅了一個族群的人,他手都是抖的。可沈琴央那夜,氣定神閑地為自己梳妝,同他說過兩句話后,竟安睡過去。

    都不曾做過一個噩夢。

    赫函見崇多不語,便已經不需要他確切的答案,“那樣的一個女人,怎么可能是平常人?漂亮,聰明,甚至狠毒,都不是她身上最特別的地方。是這個人本身的存在,即為特殊,你懂嗎?”

    崇多看著自己的父親,愣愣地搖了搖頭。@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赫函嘆了口氣拉住他,父子二人就這么在黑暗里席地而坐。

    “你不是想知道為什么當年她會來擎欒,你的祖父又為何同她立下約定嗎?”

    這件事從頭至尾都很奇怪,當年的新帝不過剛剛登基,中原經歷了上一任暴君的荼毒,早已民不聊生,國庫虧空多年,軍隊更是一盤散沙。

    反觀那時的擎欒,被崇多的祖父帶領著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推行了行之有效的兵馬制度,吞并了不少周邊大大小小的部族,已經頗具規模與聲勢。若一舉南下向東,長驅直入攻進京城,并不算癡人說夢。

    更何況祖父當年卻有此意,并已經開始往中原進軍。起義的大旗一揮動,便是箭在鉉上不得不發,如何會因為皇后走了一趟西北,這件事就像被當作沒發生過一般被安靜地按了下來。

    崇多對祖父的印象不多,但清楚地記得他是個胸有宏圖大略,勇猛堅定到甚至有些固執的人。

    “父親,你知道當時皇后同祖父談話的內容嗎?”

    崇多小心翼翼開口,他隱約有種預感,這并不單純是談和那么簡單的事,其中牽扯到的,是整個擎欒,又或者是祖父這個人的秘密。

    赫函卻搖了搖頭,但他說起了關于祖父的另外一件事:

    “在我年紀同你這么大時,你祖父就常同我說一句話,他說,這個世界是假的,每個人,包括他自己,都是虛構出來,有自己特定命運的木偶人!

    崇多更是一頭霧水。

    “我當時也和你的表情一樣,覺得父親大概是瘋了,但這其實都是母親也就是你的祖母,死前告訴他的!

    “祖母”

    崇多喃喃重復了一遍,他對祖母的印象其實不多,那個人死的很早,聽說早些年與祖父十分恩愛,是在草原上神仙眷侶般令人艷羨的夫妻。

    但祖父成了擎欒王后,又納了許多妾室,慢慢地就同祖母漸行漸遠了,直到她死后,祖父就像變了個人一樣。

    “你祖父是個十分有本領,頂天立地的男人,年輕時比我不知道強了多少倍。我雖然覺得他所說的太過于荒誕,但因為向來對他的所作所為深信不疑,所以我也一直記得他那番話。”

    赫函繼續道:“后來,他漸漸年紀大了,大概是意識到自己大限將至,想要在這一生的最后做點大事,于是決定起義攻打中原。這時,新皇后來了,就是沈琴央!

    崇多問道:“她來勸降?”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來勸降的,但實際上她來到擎欒,國事戰事談判籌碼等等只字未提,她自稱來告訴擎欒王一個真相,一個關于這個世界的真相!

    昏暗的帳內不知為何隨著赫函的話變得有一絲詭異,而他本人也不知不覺冒出一身的冷意,赫函緩緩道:

    “你祖父說,皇后同你祖母一樣,是降臨在此的異世界之人,她們明明從未見過面,說出的話卻如出一轍。只是她說的比你祖母說的又更進了一步。”

    “她t說,‘這個世界是一出龐大的木偶戲,或許從前擎欒是主場,擎欒王是主角。但現在新的主角已經出現,就是新帝賀成衍。你也作過主角,也有過異世者輔佐你,應該知道違逆主角的人最后都得了什么下場!

    “這這都是什么意思。俊背缍喔静荒芾斫馄湟,卻發現自己的掌心早已被汗浸濕。

    赫函曾經也如他一般,覺得太過不可思議,但老擎欒王的選擇不是沒有理由。往后的京城風云變幻,帝后兩人分庭抗禮,遠遠隔岸觀火都已令赫函心驚不已。

    他想到老擎欒王臨終的囑托,賀成衍對擎欒狼子野心,若沒有沈琴央作保,切勿與其直面對抗。

    赫函也一直這么做著,舉擎欒之力支持皇后。因為若皇后倒臺,皇帝不會放過老擎欒王起義這樁陳年舊案,擎欒必定首當其沖。所以這么多年看似是擎欒支持皇后,實際上是皇后一直保著擎欒的平安。

    他看到沈琴央被蠻族劫掠,暗自以為皇后大勢已去,難逃此劫,已經沒有與皇帝對抗的力量來保擎欒族了。若是救下她,勢必要與賀成衍這個世界的“主角”對上。老擎欒王的話恍如就在耳畔,他不敢賭。

    沒想到,沈琴央竟還能九死一生,而為她謀得一線生機的,正是自己的小兒子

    這究竟是人為,還是天意?那個所謂的‘劇本’嗎?

    不得而知。

    赫函深深望了崇多一眼,“所以我告訴你,她不是你能肖想的女人,不僅因為她是皇后”

    崇多被震得停在原地動彈不得,他一點點回想著父親方才說的每句話,突然愣愣問道:

    “可若這個世界是一出木偶戲,那提線的人,又是誰?”

    第032章 解救

    沿城軍終于在接到調令后持兵符趕到, 護送皇家車馬平安回到京城,先前那群截停皇家車隊的流寇卻再也沒有出現。

    但總算是回到皇宮了。

    賀成燁一到京中就沒了蹤影,與沈琴央再次分道揚鑣, 畢竟舒王現在還是對外宣稱在西北游歷的。

    他行蹤不定, 終日像陣風似的,沈琴央也懶得追問他的去處, 便任他隨便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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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她也問過, 回京的路上, 他夜里宿在她的營帳, 白日賴在她的馬車。期間有許多次沈琴央都打算開口, 最后眼看著要到京城, 她終于問出來, 賀成燁卻給她來句:

    “嫂嫂這么關心我?莫不是朝夕相處幾日便舍不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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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遂被沈琴央趕出了馬車。

    就不該指望這人能有個正經。

    昭晨宮倒是一切如常, 竹苓將宮內上上下下打點的十分妥帖, 三只貓都長大了不少,也胖了許多。剛撿回來時還有些瘦骨嶙峋的, 沈琴央擔心它們沒有母貓的奶吃活不下來, 用牛乳喂大了倒也還算健康,成了三個胖乎乎的毛絨團子。

    只是竹苓見沈琴央帶了一手的傷回來,自然是擔心的不得了,白芷淚眼朦朧地同她講了,才后知后覺出其中驚險。

    竹苓面色沉著地聽完, 突然說道:“連翹!

    沈琴央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說到底,這一切驚變, 都是源于倚竹園那夜,連翹發現了蠻族人并決意要沈琴央跟上去查看, 才暴露了行蹤導致后面的種種。

    但連翹自己也險些被賀成衍打死,這一切倒不至于是她主使的。

    回京路上她要防備著外人發現舒王,所以她的帳子后來連白芷都吩咐了不得隨意進入,直到回了宮中才顧上連翹的事。沈琴央略微一思索,是時候弄清楚其中的原委了。

    “連翹的傷養的怎么樣了,把她傳過來吧,我有話要問她。”

    白芷的臉色有些復雜,猶豫了一下才道:“娘娘還不知先前連翹剛好些能起身了,玉貴妃就仗著娘娘不在,把連翹搶了過去!”

    “什么?”沈琴央略微一凝眉,“你好好同我講一遍。”

    在她被蠻族人劫走后,皇后營帳就被賀成衍下了命令不得靠近,皇后手下所有的仆役也不得擅離。玉貴妃卻大搖大擺來了,搬出皇帝來壓著白芷將連翹交了出去。

    連翹當時剛剛找回意識,人還是木訥的,下床走路都需有人攙扶。玉貴妃卻派了兩個小廝,綁犯人似的就這么將她架著抬走了。

    “玉貴妃當時說為什么來索要連翹了嗎?”

    白芷搖搖頭,“她就說看上了連翹這丫頭忠心護主,便不由分說地將人抬走了!

    倚竹園那夜,連翹之所以被賀成衍抓住,就是因為玉貴妃突然出面指認她。那時玉貴妃的解釋是以為倚竹園的女刺客是她,所以才“好心”供出連翹。這個說法沈琴央是不可能相信的,連翹與玉貴妃之間一定有什么她還不知道的聯系。

    沈琴央默默聽完,看不出喜怒,起身道:

    “更衣吧,去把連翹接回來。”

    *

    相比昭晨宮,反倒是從前花團錦簇的瑤華宮如今有些冷清了。

    玉貴妃只身一人回來,身邊只有幾個平時用不熟的下等宮女。她這個貴妃并不是什么要緊角色,身邊能叫上名來的得力丫鬟就彩屏一個,其他的人要不是賀成衍的她不敢用,要不就是內廷司分派的不知底細,她更不敢用。

    唯有彩屏,是玉貴妃自寧遠侯府當小姐時就跟著她的,對她一片赤誠真心。

    可現在彩屏死了,玉貴妃想起她臨死前最后看自己的那一眼,不知為何覺得生出些冷意。

    沒關系的,都是紙片人,就像她親手殺的那個叫煙云的宮女,次日她的尸體在井中被發現,只當是個意外失足跌死的宮女草草了事,估計尸體都不知道被扔進宮外哪片亂葬崗了。

    只要自己能活下去就好,只有她自己是真正活著的人。

    不,遠不止她。

    思及此處,玉貴妃像是突然記起什么一樣,她猛然起身,朝著后院的小廚房走去。

    因為皇帝從前常宿在玉貴妃這里,所以瑤華宮有自己的小廚房,幾個下等的仆役正躲在后廚邊上趁著閑暇的空檔玩鬧,但其實只是把活都推到了一個人身上。

    “喂!那個新來的,讓你給我們倒杯茶來怎么這么慢,你想渴死我嗎?”一個剛入宮沒幾天的小丫頭,對那個背著身正劈柴的女子頤指氣使道。

    她身邊那堆柴火又粗又硬,尋常女子都很難劈開,更何況她煞白著一張臉,看上去隨時都要暈倒似的。

    “跟你說話呢!裝什么聽不見,你以前在皇后那做活就是這副態度的?也不知道貴妃是不是眼神不好使,竟討了聾子來!哈哈哈哈”

    幾個小丫頭正笑作一團,才看到自己口中眼神不好使的貴妃,此時就站在后廚的門口陰沉著一張臉看她們。小丫頭們哪里能想到貴妃娘娘會突然到亂七八糟的小廚房來!頓時嚇得跪了一地,一個勁的叫“貴妃娘娘饒命。”

    “滾出去!庇褓F妃啞聲道。

    小丫頭們作鳥獸散,只剩下那個劈柴的女子,她慢慢轉過身來,果然是身子還虛弱著的連翹。

    玉貴妃自己尋了張凳子來坐了,看著搖搖欲墜的連翹,開口道:

    “受了這么多苦,還不夠你想明白的嗎?”

    連翹神色木然道:“奴婢聽不懂貴妃娘娘的話。”

    “這里只有你和我,就別裝了吧,什么貴妃什么奴婢,你明明比誰都清楚,咱們都是一樣的人!

    玉貴妃也不管連翹什么反應,自顧自道:“你放心,這不是它告訴我的,我自己猜的。早在當時它讓我去在昭晨宮的炭火里做手腳我就覺得不對勁。若是能這么簡單的置皇后于死地,它何必大費周章?倚竹園里又是它讓我把你供出來,現在又通過我給你施加壓力”

    玉貴妃自嘲般的笑起來,“它是在通過操控我來懲罰你啊!

    連翹始終都是那副表情,像是對玉貴妃的話視若無睹,又或者是她早就清楚,但嘴上依舊道:“奴婢不知道貴妃說的‘它’是誰!

    玉貴妃指了指天,“你明明都清楚,松香山走這一趟還不夠你明白的嗎?幫了沈琴央這個女主,險些把命都搭進去!這就是不服從劇本的下場!”

    她起身走到連翹面前,從她手里接過那把沉重的劈柴用的斧子,抓起她的手溫聲道:

    “這個世界里,你我都不過是男女主身邊的邊緣人物,或許我看起來比你體面,但咱們都心知肚明,只要不是主角,那就是隨時會被犧牲的炮灰!男女主走劇情的墊腳石!”

    連翹始終低垂著頭t,沒什么反應。

    玉貴妃將聲音放的更溫柔了些,近乎循循善誘道:“你懂嗎?她是女主,縱然她也是現代人又怎樣?這個世界的設定就是宮斗,就是爾虞我詐你死我活!我們都是配角,你我才是真正沒有利益沖動,該結為同盟的!

    玉貴妃覺得連翹簡直蠢極了,利弊得失如此明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擾亂自己的計劃,白白讓沈琴央撿了便宜,若是她能討到好處也行,可到頭來還不是回回都險些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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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自己大發慈悲向她拋出橄欖枝,連翹根本沒有理由拒絕。

    可連翹還是呆愣愣的,重復著同一句話,“奴婢聽不懂”

    玉貴妃的耐心顯然耗盡了,她揚手便抽了連翹一耳光,“奴婢奴婢,你自己甘愿當個低賤的狗奴才,本宮就成全你!你這么忠心護著你那主子,也沒見她管你的死活啊!”

    連翹身上舊傷未愈,根本承受不住這一巴掌,被打的歪倒在地上直不起身來。

    玉貴妃見她都這番境地了,還是不松口,心中不僅也猶疑起來。

    難不成自己真的猜錯了,連翹就是個平平無奇的npc角色?

    “是與不是,驗證倒也不難!

    她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片狠絕的陰影,同那夜她徒手掐死煙云時別無二致,玉貴妃蹲下身來,拾起那把斧頭用柄端橫在連翹脖子上,死死地將她壓著,企圖再一次用下死手的法子一勞永逸。

    “住手!”

    連翹的臉頰憋成了青紫色,在最后一線氣息游走前,玉貴妃被人大力掀翻在地。

    是沈琴央恰好帶著竹苓趕到,見瑤華宮四下里無人,隨侍的宮女之說玉貴妃自己去了小廚房,沈琴央才心道不妙,直接闖了進來。

    竹苓會些功夫,力氣自然玉貴妃比不過,一時間被她控制住動彈不得。沈琴央則將地上大口喘著粗氣的連翹扶起來,慢慢地給她順氣。

    狹窄昏暗的小廚房亂成一片,沈琴央將白芷喊進來,讓她扶著連翹先出去,玉貴妃卻突然癲狂大笑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不是普通人!沈琴央,你也被她騙了,就算你今天攔著我殺她,總有一天你也會親手殺了她!”

    沈琴央示意竹苓放開她,緩緩道:

    “放心吧,在那之前,我得先殺了你。”

    玉貴妃雙目泛紅,猙獰道:“你休想!我父親是寧遠侯!朝廷柱石!就連賀成衍都動不了,你以為你是誰?即便是原書劇情寧遠侯府到最后一刻都沒垮臺,在朝政上的話語權無人能及,你連劇情都不知道,你能怎樣?”

    沈琴央帶著竹苓準備離開,走到門前聽到她這番話,臨了笑了笑:

    “你拿寧遠侯來壓我?就憑你,和我談朝政的話語權?”

    可惜,玩這個,還沒人能玩的過她。

    第033章 保命

    入了夜, 昭晨宮一如往昔沉靜下來。

    皇后的寢宮熄了燭火,連翹的屋門卻被敲響,她渾身都同散架了似的, 臉頰上玉貴妃白日里打的那一巴掌夜火辣辣的疼。

    連翹堅持著起身去開門, 沒想到這么晚了,門前站的竟是皇后娘娘。

    她微微一愣, 旋即要俯身行禮, 被沈琴央拉了起來。

    “不必同我多禮。”

    連翹掩門的手頓了頓, 這是沈琴央第一次沒在她面前自稱本宮。

    “奴婢這里沒有太好的茶!

    她轉身去倒水, 手腳都有些不自然, 沈琴央就坐在她床榻邊上的小幾旁, 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 雖然背對著她, 但連翹能感受到一道目光始終落在自己身上。

    沈琴央不加掩飾地打量著她, 沉聲道:“你和玉貴妃,是同一種人嗎?”

    連翹背影僵了一下, 沒有回答, 竟反問道:“娘娘覺得,玉貴妃是什么人?”

    十分聰明的回答,又將挑明身份的話頭拋了回來,沈琴央垂眸笑笑,抬眼看著她:

    “連翹, 我不在乎你是什么人,我只在乎你是不是我的人。”

    連翹攥緊了手里那盞本應奉給沈琴央的茶盞,然而沈琴央已不需要她的回答, 起身朝屋門走去。

    “以后再做夢,還是如常告訴我就好!彼蜷_門朝連翹笑了笑, 臨了似乎又想起什么了,最后留下一句。

    “庫房里有些上好的香片,明天讓白芷取一些給你!

    連翹望著她輕輕掩上門,放下了手中只盛著熟水的茶盞。

    *

    自松香山回來,玉貴妃就對外稱病,再也沒有踏出過瑤華宮的大門。

    左右她現在也失了寵,現在闔宮里都知道她在西北被皇帝厭棄,她這病到底是真病還是沒臉見人,也不得而知。

    不過倒也因著她這病,侯夫人入了宮,來探望女兒。

    按照原書劇情,玉貴妃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尤其侯夫人百般疼愛女兒,寧遠侯更是自選秀前就對她格外看重,嚴加培養,看著她在后宮平步青云直坐到貴妃位,老侯爺對這個養在膝下的嫡女兒十分欣慰。

    如今眼見著她失寵,又與皇后對上,侯爺和侯夫人不可能坐視不理。

    玉貴妃坐在屋內絞著帕子左等右盼,終于把侯夫人盼了過來。

    侯夫人氣質雍容華貴,一看便知是名門望族養出來的上位者氣度,年紀大了也風韻猶存,與老侯爺舉案齊眉,一輩子沒吃過什么苦。

    侯夫人許久未得見女兒,自然十分掛念,又見她眼底下一片烏青,人也瘦削了好些,趕忙心疼道:“好好的,怎得突然病了呢?找太醫瞧過了沒,太醫怎么說?”

    她四下瞧了瞧,又道:“怎么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彩屏呢?”

    這話一下讓玉貴妃的眼淚噴涌而出,“彩屏死了,被皇后害的!嗚嗚嗚”

    “什么?”

    玉貴妃拉著侯夫人的手像是握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母親!你得幫我!”

    母女二人坐下來,玉貴妃便開始哭訴道:

    “如今女兒在宮中難過的很,陛下不知聽皇后說了什么,如今忽然厭棄了我,再也不到瑤華宮來了。前幾日,前幾日皇后還帶了武婢來,直接闖進瑤華宮搶走了我的侍女!彩屏也被她害死了,女兒當真當真是被她逼的沒有了活路”

    侯夫人大驚,“早就聽聞皇后霸道橫行,沒想到她囂張至此!害死了你的貼身侍女,竟還直接闖進貴妃的宮里搶人,后宮里還有沒有規矩了?皇帝難道就這么坐視不理放任下去嗎?”

    玉貴妃低聲吟泣,侯夫人最是疼愛女兒,就知道她不會不管。

    侯夫人心疼的不行,把女兒摁在懷里,安慰道:“瑤瑤不怕,你需要母親為你做什么?母親定是千方百計護著你的!”

    玉貴妃擦了擦眼淚,揚起淚眼朦朧的臉頰,“母親只幫我求求父親就好,父親他在陛下面前也說的上話!

    兩人又敘了好久,侯夫人千叮嚀萬囑咐心事重重地地離開了瑤華宮,回了侯府。

    次日,朝會一散,寧遠侯被當堂被皇帝呵斥一事就傳開了。

    眾大臣噤若寒蟬,只知道寧遠侯在朝會上指責后宮主位持身不正,皇帝疏于管理縱容皇后等等。雖然大家都知道寧遠侯這是為自己的女兒出頭,但為何向來與皇后對立的皇帝這次卻因為這事斥責寧遠侯?他從前不是天天等著拿捏皇后的錯處嗎?

    寧遠侯自己更是不知為何。

    他一把年紀了,在朝中頗有威望,皇帝向來是給自己這種老臣幾分薄面,這次竟在群臣面前丟了如此大一個面子,實在心里窩囊,又不得其解。

    沒想到還未出宮門,就撞見了皇后娘娘的轎輦。

    他面色鐵青著行了禮,剛因為皇后的事碰了釘子,出門就遇見本人,自然臉色不會太好。

    沈琴央臉色倒是挺好的,率先開了口。

    “侯爺現在一定奇怪著,為何陛下會惱怒于你呈上本宮的錯處?”@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老侯爺心下一驚,早知這位皇后娘娘耳聰目明,在宮中有盤根錯節的耳目,但她這消息也太快了點。自己剛下朝準備出宮,皇極門都沒出,皇后就已經得了消息坐著轎輦來攔他了。

    “皇后娘娘消息倒是快。”

    沈琴央也不在乎他言語里的揶揄,笑笑道:“侯爺不必與本宮針鋒相對,畢竟現在在陛下那里,你我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了,哦對,還有擎欒族!

    “皇后娘娘話可不能亂講,這是什么意思!”老侯爺一把年紀,竟被她這一句話給激的臉面通紅。

    他晚年明哲保身,在朝堂之上謹小慎微多年才保著寧遠侯府的繁榮興旺,靠的就是從來不卷入任何一方的黨爭。誰人不知皇帝與皇后多年來分庭抗禮,t朝堂之上不是皇帝的人就是皇后一黨,他是為數不多持身正直的清流。

    這些年賀成衍數次想拉攏他,都被他輕飄飄地一筆帶過,自己更是與皇后從無交集,怎么突然寧遠侯就成皇后黨的人了?!還有遠在天邊的擎欒族,又關他什么事?

    沈琴央附和著驚訝道:“本宮還以為前幾日,侯夫人入宮正是同貴妃說這事的呢,原來侯爺還不知道自己女兒在西北給你找了樁多大的差事!

    縱然是為官多年的寧遠侯這下都聽不懂皇后言語中的意思了,他還想再問幾句,可惜沈琴央已經吩咐下人起了轎。

    最后只留下一句,“問問你的孝順女兒吧!

    三日后,寧遠侯果然火急火燎地再次請了旨,同侯夫人入了宮,看望“病!钡挠褓F妃。

    老侯爺雖然一把年紀,但寶刀未老,玉貴妃那套含糊其辭騙騙侯夫人也就算了,根本瞞不過他的火眼金睛。厲聲一呵,玉貴妃便嚇得什么都說了。

    她把賀成衍的當時提著刀說的話原原本本地復述了一遍,老侯爺重重跌在太師椅上,險些一口氣沒順上來。

    他這才終于明白,皇后說女兒給他找了樁大差事,到底有多大。

    朝堂風云變化萬變不離其宗,無非就是這幾方勢力糾纏,除去京中帝后對壘,西北一直是朝廷的一塊心頭大患,哪怕是皇后多年來壓制著,也始終動蕩不安。

    但寧遠侯沒想到自己遠在京城,連帝后間的矛盾都不曾摻和進去,卻莫名其妙因為自己女兒的一句話,成了擎欒族毀了皇帝計劃的幫兇!

    玉貴妃口口聲聲說寧遠侯一直忠心于皇帝,通過玉貴妃傳遞消息給賀成衍,可最后的結果卻是讓賀成衍折了蠻族的棋子,又幫著皇后壯大了他最為忌憚的擎欒族。

    老侯爺知道帝后水火不容,卻沒想到賀成衍狠到要將皇后趕盡殺絕!

    賀成衍既已下手,就必須要萬無一失,可玉貴妃的消息卻讓他到頭來給別人做了嫁衣!而皇后歷險歸位,日后定然會全力報復,一片腥風血雨里,自己這個好閨女竟給整個寧遠侯府指了條不歸路!

    現在寧遠侯府把皇帝得罪了,賀成衍堅信他是皇后黨聯手宮妃來騙他,難怪今天當堂斥責,是以為他還在演戲試圖來掩蓋自己的立場,繼續討好佯裝忠心于皇帝。

    賀成衍向來多疑,怎么可能相信?@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不僅皇帝,玉貴妃還把皇后給得罪了,害得她在西北險些丟了性命,如此深仇大恨又怎么可能平息?

    老侯爺為官這么多年堅持著不涉黨爭,到頭來,竟落得兩頭都得罪了個徹底!

    玉貴妃還跪在他腳邊抽抽嗒嗒地哭,老侯爺氣急攻心,站起身來狠狠地抽了她一巴掌——

    “這就是你做的好事!你侍奉君主這么多年,難道不知伴君如伴虎?在后宮里待了這么久,難道看不出皇后更不是個好惹的?入宮前我教你謹小慎微,恭謹行事的道理,都叫狗吃了!?”

    侯夫人什么時候見過侯爺發這么大的火?一邊是自己疼愛的小女兒,一邊又是自己那說一不二的丈夫。見本就身子虛弱著的女兒被打的躺在地上起不來,煞白的臉上即刻浮現出鮮紅的巴掌印子,侯夫人心疼的趕緊蹲下去扶她。

    “不許扶她!打死了最好!”老侯爺當真是氣急了,這種難聽的話都說出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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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貴妃被打的頭暈腦脹,趴在地上懵了好久都緩不過來。

    書里不是說,侯府最寵她這個女兒的嗎?老侯爺親自教習她,感情比其他女兒都要深厚,侯夫人更是拿她當眼珠子一樣疼。她還以為無論多大的事,親爹娘都會為她兜著,都會為她去爭的。

    怎么如今遇上事了,當即就翻臉了呢?

    玉貴妃也不管臉面了,她爬起來抱著老侯爺的大腿,這是她最后的倚仗,她不能放棄!

    “父親!救我這一次,要是連您也不管我了,我在這深宮之中就真的沒有活路了!”

    老侯爺哆嗦著把她從自己身上推開,見她潑皮無賴似的又纏上來,滿臉的涕淚。到底是親生女兒,也不能真的不管。

    他重重嘆了口氣,“這次我保了你,后半輩子你在后宮中安安分分的,再也不惹出什么亂子來禍害寧遠侯府,比什么都強!”

    玉貴妃趕緊連連點頭答應著,“好好好!我都聽父親的!”

    心里想的卻是,先利用寧遠侯解了燃眉之急,日后,再慢慢盤算。

    第034章 黃雀

    侯夫人又進宮了, 這次的名帖遞進的卻是昭晨宮。

    寧遠侯府與昭晨宮從無往來,侯夫人竟然有朝一日主動入宮同皇后請安。

    幾乎是前腳侯夫人踏入昭晨宮的門,后腳前朝后宮便全都知曉了此事。畢竟, 這無疑是告知所有人, 寧遠侯從此便是皇后的人了。

    玉貴妃如今失了彩屏,耳目閉塞, 反倒是最后一個知曉消息的。她在瑤華宮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身邊剛提了個三等宮女上來, 人木訥又膽小, 出去打探了半天, 回來結結巴巴的回話都回不明白。

    “你說母親從昭晨宮出來了?你既然都看到她了, 為何不去攔著母親, 叫她到瑤華宮來?”

    新提的小宮女名喚浮煙, 見玉貴妃又變了臉色, 嚇得磕磕絆絆道:

    “侯夫人出了昭晨宮便徑直出了宮門,沒說要到瑤華宮來, 而且…夫人入宮是同皇后娘娘請安, 中途改道來瑤華宮還需重新同內廷司遞帖子,如此不合規矩…”

    “本宮還需要你個賤種來教規矩?!”

    玉貴妃將手邊的茶盞往地上一摔,崩起的瓷片割傷了跪在地上的浮煙的臉頰,她嚇得嗚嗚哭起來。

    闔宮里都說玉貴妃是個面慈心軟的主子,十分好說話, 比昭晨宮那位皇后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如今到了貴妃身邊伺候,怎么和傳聞中的不一樣呢?

    小宮女一哭,玉貴妃更是煩躁不已。@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滾下去!”

    每個角色身邊得力的人手就那么幾個, 其他全是根本不重要的路人甲乙丙丁。貴妃一角身邊叫的上名字的就彩屏一個,現在彩屏死了, 她短時間內根本找不出能代替她位置的下人,重新培養更是耗時費力。

    不像沈琴央,身邊原本就有白芷和竹苓,現在又有連翹…

    她本可以將連翹搶來,拉攏成自己的人,偏偏那連翹是個不懂變通的死腦筋。

    為什么一切都不能遂她的意?

    她以為寧遠侯說要保自己,能拿出什么章程來,沒想到竟是舉寧遠侯在朝中的勢力幫助沈琴央!侯夫人突然入宮同皇后請安,絕對是寧遠侯的授意,與其選擇已經認定寧遠侯是皇后黨的賀成衍,還不如直接順勢倒戈皇后一黨。如此一來念著寧遠侯的助力,沈琴央也就不會拿玉貴妃怎樣。

    看上去的確是保住了玉貴妃。

    但她才不信沈琴央能好心到就此放過她!更何況賀成衍!自己先前口口聲聲說寧遠侯暗中支持的是他,最后卻鬧出這一系列的事,侯夫人向皇后請安,此舉更是高調宣布了寧遠侯徹底歸附于皇后黨!

    最重要的是,跳出角色命運,男女主才是書中世界的中心。若只是作為女主身邊寄人籬下的喪家之犬,又成了男主厭棄的對象,她遲早會被徹底邊緣化,屆時她將徹底失去爭取一切的機會,徹底成為任人宰割的魚肉…

    玉貴妃赤紅著雙目起身,她絕不要走到這一步!

    “知道怎么破當下之局嗎?”

    虛空中一道聲音響起,不帶一絲人類的感情。

    玉貴妃對這個聲音并不意外,甚至已經很熟悉它的出現,她知道每逢自己行至窮途末路,它都會出現。

    那聲音繼續道:“你不需要去考慮什么寧遠侯,甚至不必考慮男主賀成衍。你只需要記住,令男主心中只有你一人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排除一切可能動搖你地位的人,只要令沈琴央淘汰出局,你便能一勞永逸!

    明明是個公事公辦充滿了機械感的聲音,此時竟漏出幾分煽動的意味。

    “沒有了女主,到時候男主自然滿眼全心都是你了,不是嗎?“

    這些話玉貴妃早就聽出繭子來了,她微微惱怒道:“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么簡單的道理嗎?松香山已是最好的機會,如今回了京,遍地都是她沈琴央的勢力,我如何能再有機會下手!?”

    去而復返的小宮女浮煙悄悄在門外敲了敲,那虛空之中的機械聲也漸行漸遠——

    “機會,這就來了。”

    浮煙帶來的消息,的t確令她為之大驚,是宮外隨著寧遠侯府每月例行遞進來的東西里,夾帶著的一封密函。

    上面說有一個人想要求見貴妃,能為她帶來一舉扳倒皇后的秘密。

    這信并非是自寧遠侯府之中出來的,而是在宮外被動了手腳,瞞過了內廷司的人入了瑤華宮,遞信人身份不得而知,但一定不是個能拿得上臺面的人。

    不管是誰,只要是一線希望她現在都要抓住,趕忙安排了此人入宮。令他喬裝打扮成瑤華宮出宮采買辦事的雜役,次日就入了瑤華宮的門。

    玉貴妃唯獨沒想到,蠻族人竟沒全死干凈。

    來的是個相對其他蠻族人身形更為瘦削含蓄的男子,他腰背略有些佝僂,若不是那一雙泛著淺銅色光的眸子,同巴圖他們如出一轍,根本看不出他有蠻族血脈。

    他自稱是被擎欒偷襲滅族時,唯一逃出來的蠻族人。

    然而事發后,他并沒有就此逃亡,而是同崇多那般故技重施,喬裝潛入了擎欒的隊伍。他外形不似蠻族,口音也輕,混進去輕而易舉,數日都沒被發現。

    就這么一路跟著崇多,直到他親眼看見了舒王帶著沈琴央逃了出來。

    “你說什么?你確定那是舒王?你一個蠻族,如何見過久居皇城的舒王?”玉貴妃尖聲問道。

    那蠻族人不陰不陽的一笑,“我忘了誰都不會忘了那個人!

    原來,巴圖在倚竹園時就知道了交手的是舒王,命這個最善偽裝跟蹤的蠻族人暗中跟隨。奈何舒王行蹤飄忽,狡詐無比,一察覺被跟蹤立即就將他甩了。

    他這才準備回到蠻族復命,沒想到回來見到的就是蠻族全滅,巴圖被崇多斬首。而他跟隨崇多數日,竟在最后重遇了跟丟的舒王。

    他身邊,就站著皇后沈琴央。

    這個消息太過驚人,以至于玉貴妃激動到身子微微戰栗,她在屋內來回踱步,不自覺地用牙齒啃咬著指甲。

    無心插柳柳成蔭,她當時費盡心思想令沈琴央傾慕于舒王,沈琴央卻根本不上道!沒想到這對奸夫□□早就暗中暗通款曲,合伙擺了她和皇帝一道!

    玉貴妃陰惻惻地笑起來,“沈琴央啊沈琴央,我還以為你有多聰明!竟然到底還是聽信了我編的故事,信了舒王才是男主角!”

    她笑著笑著,簡直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這次她絕不能再輕舉妄動,她要好好利用這個消息,若這次再一舉扳不倒她,那就是真的滿盤皆輸了。

    玉貴妃轉頭看向那個其貌不揚的蠻族人,穿著最尋常不過的宮中雜役的衣服,即便是留心觀察都很難注意到他外族人的特征,果真是巴圖手底下最善偽裝的人。

    “你既然來投奔本宮,扳倒皇后與舒王后,自然有你的好處,你可愿效力于本宮?”

    蠻族人跪著上前來,托起玉貴妃膚若凝脂的手,將自己的額頭抵了上去。

    這是蠻族人對上位者最崇高的敬意,他笑道:“此行便為貴妃而來!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好。”玉貴妃居高臨下看著他,雖然是個畜生般的族群,但倒是把殺人的好刀。

    “本宮要你辦的第一件事,也是你先前做慣了的——看緊那個舒王,無論他有什么動作,都事無巨細同本宮稟報。但這次,務必不得有失!

    恰好沒過幾日,對外宣稱在西北游歷的舒王就回了京,重新住進了親王府,繼續做回了他的閑散王爺;实垡蝗缂韧鶎Υ巳说男雄櫉o甚關心,禮節性地過問了一句他的身體情況,就放任不管了。

    倒是暗中有人,將舒王盯的緊。

    失了彩屏,卻得了個更便于在宮外行走,又耳聰目明的蠻族人,玉貴妃這些日子人都爽快了不少,不再對外稱病,也恢復了從前那副容光煥發的樣子。

    她并不急于一時,既已經得知舒王與沈琴央有私,早晚兩人會漏出點蛛絲馬跡。

    在宮中她近不了沈琴央的身,便從那個草包廢物終日游手好閑正事不干的舒王身上找破綻。

    果然不出幾日,蠻族人就帶回了消息。

    玉貴妃迫不及待,本以為舒王私底下定然會同沈琴央有所聯系,沒想到他們二人自回京后,各干各的事,就連一封來往的書信都不曾留下!

    那舒王每日不是去什么詩會附庸風雅,就是在秦樓楚館里聽上一整天的曲兒,還真是一點正事不干!

    見玉貴妃氣急敗壞,蠻族人道:

    “娘娘先別急,我跟了舒王許久,發現此人的確沒有什么可疑之處,所以后來,我便跟上了他手底下一個看家灑掃的護院!

    “一個護院,能有什么特別的?我讓你跟著舒王不得有失,你怎得這般自作主張?萬一你分神去跟別人的空檔里他就聯系上皇后了怎么辦!”

    蠻族人嘿嘿一笑,“娘娘且聽我說,護院的確沒什么特別的,但這個護院做的事娘娘必然感興趣!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玉貴妃凝眉,“別賣關子了,快說!”

    他湊上來,低聲道:“那個護院,身上功夫不淺,尤其輕功了得,他平日里一直暗中盯著昭晨宮!

    玉貴妃猛然起身,臉上不知是什么表情,旋即大笑。

    賀成燁,竟始終在監視著沈琴央!

    第035章 捉奸

    賀成燁書房的門被輕輕敲響, 來人是他身邊的護衛,周塵。

    他去西北的這段日子里,親王府上上下下都是周塵打點著, 很多時候賀成燁不在府內, 周塵就是親王府最大的決策者。

    屋中沒點燈,賀成燁立在窗邊, 借著黃昏最后一點輝光, 落筆寫完了面前的一幅字。

    賀成燁寫字時, 從不回答任何問題, 周塵這才開口道:

    “殿下, 昭晨宮近日有異!

    賀成燁抬眸一瞥, “何事?”

    “有人試圖往里面遞信, 被我暗中攔截下來了, 我瞧著內容不太對!

    “信呢?”

    周塵從懷里掏出一封皺皺巴巴紙, 雙手呈上。

    信的內容果然奇怪,不僅內容奇怪, 口吻更是甚為詭異, 賀成燁展開信紙,挑了挑眉。

    “西北種種,思之切切,寤寐思服,只求一見。月圓之夜丑事, 后柴房見!

    “殿下,皇后娘娘在西北遇上什么相好的了?”周塵撓撓頭,西北殿下是和娘娘同去同回的, 這期間發生了什么,殿下自然清楚。

    賀成燁將信按照原本的折痕收回去, 臉上的神情很復雜,最后才笑道:

    “不知道,你原樣送回昭晨宮,務必送到皇后手上!

    “?再送回去?寫信的人一看就沒安好心,若是皇后娘娘真去了,有危險怎么辦?”

    賀成燁勾了勾嘴角,卻沒什么笑意,“她不傻,應當自有辦法。你繼續盯緊了昭晨宮就行,且看她如何應對這封信!

    “是!敝軌m將夜行服的面罩重新拉上,抱拳退下。

    賀成燁卻突然又喊住了他。

    “這幾日沒人發現你的行蹤吧?”

    周塵微微愣了下,想了會才回道:“沒有吧,我一直留心著!

    賀成燁點點頭,“沒事了,退下吧。”

    *

    月圓之夜,沈琴央梳妝打扮,穿著十分素雅清淡,卻能看出花費了好些精巧心思,帶著連翹出了昭晨宮。

    夜色昏沉,月影重重,身后的宮墻之上卻跟著一遠一進兩道人影。這兩人輕功都極好,沈琴央沒有一點察覺。

    繞過巡夜的侍衛,后柴房便是整個后宮中最為幽靜之處,夜間根本不會有人路過。

    只見沈琴央在柴房外攏龍攏發髻,面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推門進去。

    周塵目瞪口呆地看著她進去,趴在房頂上,抓耳撓腮地思量了半天。

    他在舒王殿下身邊許久,是滿親王府邸之中自認為最了解殿下的人。殿下自松香山春獵之前就十分關注這位皇后娘娘,對她的一舉一動多有留意。

    西北回來,更是偷偷隨著皇后的車馬進京,后又派自己時時刻刻盯著她,自家殿下對皇后娘娘的心思可見一斑。

    但現在殿下明知那封信有異,竟還放任娘娘冒險來與寫信之人相見。周塵平時讀書不多,可就連他都能看出這封里過于明顯的陷阱,多多少少聞到里面鴻門宴的味道。

    這可是在皇宮里,侍衛宮女通奸都是大罪,后柴房這般隱秘的場所,男女約在此處相見,單純在里面喝茶聊天,被人發現了也是有口難辯。

    更何況,那可是向來謹小慎微的皇后娘娘!

    殿下明明說她自會處理妥當,不會如此輕而易舉上當,結果到了月圓之夜,皇后娘娘真就這么沒有任何防備地赴約了!

    殿下雖然沒吩咐什么只讓自己盯緊了,可眼下這個情況不趕緊告訴殿下一聲,恐誤了大事。

    周塵蹲在房t頂上坐立難安,左思右想這事得和殿下說,便趕緊翻身下了房,在夜色里朝著親王府奔去了。

    他走后,始終跟在周塵身后的那個黑影才漸漸現身,正是歸順于玉貴妃麾下的蠻族人。他看了一眼后柴房,門外守著連翹,沈琴央始終安安靜靜等在里面,也輕手輕腳地下了房,繞到不遠處的墻角。

    那里,一個小宮女似乎已經等了許久,是玉貴妃身邊的浮煙。

    蠻族人見了她,低聲道:“皇后已經進了柴房,舒王那邊的侍衛也走了,十有八九是同舒王報信去了,和咱們的猜想一模一樣!

    浮煙第一次做這種事,心中十分緊張,她結巴道:“那…那咱們現在該怎么辦?”

    蠻族人見她這副經不起事的樣子,也不知貴妃為何提個這么不堪用的廢物,根本不可能委以重任,頂多傳個話。

    “算了,你回去傳信給貴妃吧,我在此地守著,若一個時辰內舒王沒來,我自會回去。若是舒王一會兒來了,便按照計劃行事!

    浮煙點點頭,快步離開,跑回了瑤華宮。

    玉貴妃早在寢宮內等的火急火燎,見浮煙自己回來,便清楚事情成了一大半,趕緊迎上去抓著她問道:“怎么樣了!?”

    浮煙磕磕巴巴地鸚鵡學舌,僅僅是冒著被人發現的風險在夜里奔走,對她而言就已經是十分艱巨的任務,她嚇得兩手心全是汗漬,險些連蠻族人要她傳的話都忘了。

    不管怎么樣,消息總歸是帶到了,玉貴妃激動地來回踱步,捋著腦中的思緒。

    按照他們原本的計劃,只要舒王一到柴房,蠻族人便會沿著窗欞縫隙向內噴灑可以揮發的迷情香。那迷情香是她花了許多心思調配的,用了足足的劑量,只要稍微聞到一點,便有催情之效,聞多了更是□□難熄。

    屆時將門窗從外面一堵,就算他們有所察覺也跑不掉了。

    而玉貴妃將這對顛鸞倒鳳的野鴛鴦一舉拿下,擺在皇帝面前,板上釘釘。就算他心軟,朝廷之上皇后的名聲也算是玩完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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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與親王通奸,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必定死罪難逃!

    玉貴妃心中大喜,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笑,F在只要等上一個時辰,過了丑時那蠻族人還沒回來,證明他已經得手,柴房里鎖著的賀成燁沈琴央也插翅難飛了!

    一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玉貴妃死死的盯著門,生怕蠻族人中途回來,計劃不得而終。

    最終還是如她所愿,一個時辰過去了,他沒回來。

    “浮煙!你快去,快去養居殿求見陛下,就說后柴房抓到一對通奸的奸夫□□,恐是后宮嬪妃行此茍且之事,讓陛下親自來捉奸!就地正法這對狗男女!”

    浮煙顫顫巍巍地去了,玉貴妃望著瑤華宮四四方方的天,仰天大笑。

    她得去親眼看著,親眼看著沈琴央的下場;衣不蔽體在一個黑黢黢的破柴房里委身于舒王,這得是個多么別開生面的大場面!更何況現在那里有蠻族人守著,根本不會出什么岔子。

    對,她得去看看,親眼看看。

    瑤華宮離著柴房不遠,她一路小跑著,沒多久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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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小小的柴房周圍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本該守在附近的蠻族人也沒有露面。玉貴妃走近了些,猛然發現那柴房的門竟然是虛掩著的,根本沒有從外面被封死!

    怎么會這樣,難不成被那對狗男女給逃出生天了?!

    她大驚失色,幾乎沒有思考片刻就下意識地沖了進去,一進門,漆黑的屋里潮濕溫熱,她突然聞到一股奇妙的異香,那香氣又濃又甜,直擊她的大腦,聞進去的那一刻她的手腳就軟了下來!

    玉貴妃心道不妙!這正是那迷情香!

    所幸她就站在門前,趁還沒有吸入更多之際,她扶著門框準備往外跑。

    門外的新鮮空氣帶著絲絲縷縷的涼意,她猛吸一口,剛找回一絲神志的清明,身后的黑暗之中,一雙粗糙有力的大手便攔住了她盈盈一握的細腰!玉貴妃根本無力反抗,就被重新拖入了黑暗!

    身后的男人口中噴出濕熱的氣息,盡數吐在她的耳邊,玉貴妃嚇得屏住呼吸,那迷情香令她渾身使不上一丁點力氣,只能任人宰割。

    她嗚嗚叫起來,因此吸入了更多的迷情藥,意識也逐漸模糊開來。

    身后,是那個蠻族人。

    玉貴妃淚眼朦朧地看著騎在自己身上揮汗如雨的男人,恥辱羞憤無助令她內心潰不成軍。她不知道為什么原本該呆在柴房中的皇后舒王不翼而飛,只剩下中了迷情藥的蠻族人。

    可木已成舟,她現在只希望著,被她自己派去稟報皇帝的浮煙能慢一點,再慢一點。又或者皇帝根本不聽她分說,不相信一個小宮女的一面之詞,更沒打算頂著更深露重,來后柴房這種偏遠的地方抓奸。

    所幸那迷情藥的劑量過大,很快就將蠻族人的體力消耗殆盡,他喘著粗氣倒在一邊。玉貴妃撐著酸軟的身子爬起來,抓上散落的衣物勉強遮住身子,趁著他休息的空檔撲到門上。

    那門卻鎖了,自外面落了鎖,無論她用多大的力氣拍打都無濟于事。她急得心臟就要從胸腔跳出來,轉而去砸柴房的窗戶,可窗戶不知何時也被木條從外面堵得死死的。

    一切都同她事先預想的計劃一樣,只是她自己成了那甕中之鱉。@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就在這時,柴房的門響了,被人從外面大力破開。

    耀眼的火光一下子灌入她的雙眼,她抓著破損的衣物掩在身上,瞇著眼迎著光看出去——

    屋門外,站著臉色鐵青的賀成衍,和一臉淡漠的沈琴央。

    第036章 冷宮

    完了, 一切都完了。

    玉貴妃腦中轟然炸開,空白一片。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漫長的長焦鏡頭,她茫然地看向賀成衍, 那個日日夜夜睡在她枕邊的男人, 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像是在看什么骯臟的垃圾。

    她不可能再挽回什么了, 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如此, 眾人都是匍匐于男主角腳下的蟻蟲, 被他厭棄, 就是被這個世界厭棄。

    一旁, 站著他的女主, 沈琴央臉上的神情同書中女主的描述如出一轍——超脫物外的淡漠下, 隱藏著跳動的野心之火, 那雙明亮的眸子仿佛能洞察一切。她旁觀著眾人的掙扎, 死亡,毫不關心, 哪怕這些人的苦難都是她造成的。

    此時, 她就用這種眼神望著自己。

    玉貴妃突然覺得背脊處冒出絲絲縷縷的寒意,一個怪異的念頭冒了出來。

    沈琴央,會不會從頭到尾都是沈琴央?

    這個想法過于抽象,以至于她一時間腦子都有些轉不過來。

    起初她以為沈琴央就是個對劇情一無所知的傻白甜,可漸漸又發現, 她看似表面聽從自己的指揮,實際上每一件事最后的落成都不在計劃之內。

    玉貴妃不是沒有試探過她,沈琴央的確對書中的劇情一無所知。但同為穿越者, 她對突發變故的處理太游刃有余了。

    在西北時哪怕孤身一人陷入蠻族這個虎狼窩,又在擎欒族之間走了一趟, 最后竟能全身而退,甚至借力打力擺了皇帝和自己一道。

    自己也是穿越來的,卻僅僅是見到賀成衍拔劍就已經嚇到腦子短路,還是彩屏這個大字不識的丫鬟臨危不懼救下了自己。

    沈琴央是怎么做到的?

    玉貴妃回想起過往種種,突然發現,沈琴央根本不像展露在她面前的懵懂無知,她更像《偏執皇帝火葬場了》這本書的女主。

    不,她完完全全就是那個女主。

    這個猜想簡直令玉貴妃毛骨悚然,但這怎么可能?

    沈琴央的確是現代人沒錯,古代人根本不可能懂那些現代梗和穿書的概念,一個人怎么可能是穿書者的同時又和原角色如出一轍呢?

    玉貴妃哆哆嗦嗦地指向沈琴央,“怪物,你就是個怪物…”

    沈琴央沒說話,賀成衍先開了口,“玉貴妃在此行茍且不齒之事,敗壞皇家顏面,實在該死!

    賀成衍抬手一招,身后手提長刀的禁軍立即上前,像是踩死一只螞蟻般輕易道:

    “直接殺了吧。”

    玉貴妃驚叫一聲,也不管衣不蔽體,直往后爬,縮去墻角瑟瑟發抖,如同什么受驚的獸類。

    禁軍提刀進屋,先一刀砍了地上已經無知無覺的蠻族人,鮮t血迸流,小小的柴房內腥氣彌漫。

    禁軍處置了蠻族人,便要提刀走向玉貴妃,玉貴妃尖叫著嚇得魂飛魄散,眼看就要血濺當場,一道清冽的聲音傳來。

    “且慢!

    即便禁軍只聽令于皇帝,但沈琴央一開口,所有人還是立即定住。

    “玉貴妃犯下此等錯誤,即便該死,但到底還是寧遠侯府的嫡女,寧遠侯乃朝廷重臣,草率處置恐引起非議!

    賀成衍淡淡道:“皇后的意思,這種丑聞還要過明堂公審嗎?到時候寧遠侯府恐怕更丟人吧。”

    “牽扯皇家顏面,自然不能拿到明面上來,但如今奸夫已經被就地誅殺,若將貴妃一并處置,寧遠侯難免多想!

    寧遠侯現在是皇后的人,若皇帝直接殺了他女兒,的確更遭他記恨。賀成衍看了沈琴央一眼,她難不成還真是為自己考慮?

    “就按皇后說的吧,將玉貴妃先打入冷宮,聽候處置!

    玉貴妃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死到臨頭,竟是沈琴央攔下了當下懸在她項上的刀。

    但她真的有這么好心嗎?為何自己反而更害怕了呢…

    *

    冷宮的日子并不好過。

    從前她在許多宮斗小說里看過,那時還以為冷宮只是個冷清了些的宮殿。被主角斗敗了的輸家,最后的歸宿基本都是在冷宮中消磨,甚至一條白綾自縊結局。

    她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親身來到這里,過著等死的日子。

    這里有瘋了的棄妃,會在半夜哭喊著撞她屋外的墻,血肉之軀一聲聲砸在冰冷石墻上,在夜里像是恐怖電影。

    她夜夜睜著眼看天明,才敢稍稍合眼,卻又時常被喊起來干活。冷宮里沒有侍奉的下人,多累多重的活都要她親力親為。

    那日在柴房中沈琴央最后的話,是凌遲玉貴妃的刀,同時又給了她一絲生的希望。

    她雖然敗了,但不代表一定會死。

    寧遠侯府的影響力遠比她想象的要大。從前她只是被現代人的思維局限住了,幾乎慣性地覺得自己孤立無援。

    實際上玉貴妃這個角色有著先天的優勢,背靠侯府,才讓她能在后宮坐到貴妃位,也是原書中沈琴央為何一直看不慣此人也沒有輕易動過她的原因。

    無論如何,作為寧遠侯的骨肉至親,總會留自己一條生路。

    玉貴妃這么想著,日復一日過了許久,冷宮的日子簡直快要將她逼瘋。

    終于,盼來了她最想見的人。@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沈琴央在一個尋常的午后來到了冷宮,她還是萬古不變的那副樣子,波瀾不驚地坐到她空蕩蕩的屋子里,給自己倒了杯冷掉的水。

    “我還以為你會迫不及待的來落井下石!

    玉貴妃冷冷看著她道。

    她煎熬難挨的日子里,沈琴央卻還是一切照舊,似乎都快將她忘了,這令玉貴妃憤懣無比。

    沈琴央垂眸喝著那盞冷水,她喝慣了名貴千金的好茶葉,卻也并不嫌棄什么。

    “我急什么呢?將你關在這里,一點點耗著。比起再去猜系統下一個扔進來的穿越女是誰,握在手里已知的人,更讓我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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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貴妃冷笑道:“別虛張聲勢了,我的父親是寧遠侯!即便他成了你的人又如何?你之所以還沒動我,是因為你動不了我!”

    沈琴央拿茶盞的手一滯,平靜地看她道:

    “寧遠侯,已經將你棄了!

    “不可能…!”

    玉貴妃紅著眼沖上來,死死盯著沈琴央,試圖從她臉上找出蛛絲馬跡,可她太平靜了,平靜的像只是轉達一下別人的消息。

    “與潛入皇宮的外族余孽通奸,還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當場被抓,你以為侯府這種高門貴府會允許這樣的女兒留在族譜之上嗎?”

    察覺到玉貴妃不可思議的表情,沈琴央又重復了一遍:

    “不錯,寧遠侯已將你從家族中除名,你現在不過是個平頭百姓,生與死,都在我一念之間!

    “怎么可能?我可是他的親女兒…還有侯夫人,書里不是說,侯夫人最疼女兒…”

    “你自己都說了,這是書中,是古代。寧遠侯府這種三妻四妾的大家族,最不缺的就是兒女,再疼再親,也是因為你是宮中寵妃。你成了個笑話,他們自然輕而易舉就棄了!

    沈琴央像是沒有感情般,淡然道:

    “寧遠侯,不僅不會記恨我,還會因為我為他瞞下這樁丑聞而更加效忠于我。多虧了你啊,玉貴妃,寧遠侯在我手中,會成為一把好劍的。”

    玉貴妃癱在地上,兩眼放空道:

    “你早就算到今天了是嗎?”

    沈琴央笑了笑,沒回答她。

    “可為什么?我開始對你很好的,是我漏出什么破綻了嗎?”

    眼前人氣定神閑開口,似乎這種事對她來說已經經歷了十數遍,她已經倦了。

    “因為只要是來到這個世界的穿越女,無論她做什么,最終的目的都是攻略男主,殺掉真正的女主!

    她看著玉貴妃。

    “你找到我,說我是女主的一瞬間,我就知道你的目標是我了!

    玉貴妃沒找到會是這種決定性的原因,后知后覺有種一直被看穿卻被耍的羞憤:

    “你憑什么這么篤定?”

    “因為!鄙蚯傺胩种噶酥柑欤八悴坏貌贿@么做。”

    玉貴妃愣住了,“它…也會和你對話嗎?”

    她從穿進來的第一天起,它的聲音就如影隨形,一如穿書文的標配系統,但它說自己只選擇了她一人。

    沈琴央卻否認了,“不,我已經很久沒有和它說過話了。”

    玉貴妃注意到她回答里的歧義,那就是以前和它說過。她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意識到什么。

    沈琴央,或許已經穿進來很久了,久到已經與書中世界融為一體,逐漸淡化了她穿越者的身份,成為了角色。

    這也是系統現在已經不會同她說話的原因,因為她的身上已經沒有必須完成的任務了。

    可為什么,系統要她死呢?

    將她設定為女主,令新的穿越女完成殺掉她的任務。玉貴妃越想越覺得合理,結合她之前說的那句“比起再去猜系統下一個扔進來的穿越女是誰,握在手里已知的人,更讓我省心!

    她這才明白過來,一切都解釋的通了,甚至劇情里她過往殺掉的鶯鶯燕燕,都有可能是在玉貴妃之前的穿越女。

    如今她輸了,系統就會再扔進新的穿越者,直到出現能將沈琴央徹底殺掉的,將皇后取而代之成為新的女主。

    玉貴妃突然覺得毛骨悚然。

    然后呢?下一個篡位成功的女主,會成為下一個被書中世界同化的角色嗎?

    這個世界,就像一個巨大的永動機。

    她瑟瑟發抖,沈琴央靜靜坐在她面前,她們彼此都知道對方不會放過自己,卻也在此刻默契地安靜著,誰也沒有說話。

    沈琴央站起來,是時候該走了。

    “別等了,下一個穿越女早就已經來了。”

    玉貴妃突然對著她的背影開口道。

    “它已經厭倦了,用一個個傀儡對付你,早在我穿進來之前,它就已經改變了規則!

    沈琴央沒有因為她的這番話轉過身來,沒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冷宮的確太冷了,她要回去了。

    推開房門,傍晚最后一縷夕陽光投進來,玉貴妃瞇了瞇眼,最后問她道:

    “沈琴央,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這就是一場夢,死了,或許也就回去了?”

    沈琴央還是回答了她。

    “我不知道!

    夕陽落下了,第二日的清晨,宮人在冷宮里發現了玉貴妃已經冰掉的尸體。

    聽人說,她自盡時唇角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永遠定格在了臉上。

    第037章 面圣

    中秋宮中設宴, 宗親王府上下都入宮覲見。

    宗親王的幾個庶子里,只有賀成衍是成了親有了正室的,赴宴的家眷里, 沈琴央也位列其中。

    這是她第一次入宮。

    沈琴央服侍著賀成衍更衣, 因著中秋,她今日也穿的喜慶, 賀成衍將她扶起來, 溫和地笑道:

    “這些事讓下人做便好, 今日是你第一次入宮, 可還緊張?”

    沈琴央微笑著搖搖頭, 成婚后賀成衍與她一直相敬如賓, 外人看來二人琴瑟和鳴, 佳偶天成。

    “若清, 皇宮大內窮奢極侈, 今日走上一趟,你好好看看。若喜歡, 早晚有一日, 我t會讓你住進去,成為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如今的賀成衍,在宗親王府中的地位今非昔比,有了沈琴央的助力,他羽翼漸豐。加之在朝中開始嶄露頭角, 有不少文臣武官都開始注意到這位后起之秀,也陸續有人想要拉攏巴結上他,好率先遞上一份投名狀。

    要知道, 當今天子無后,雖然年紀輕輕, 身體卻每況愈下。宮中傳出消息,說皇帝多日來夜里咳血,已有燈盡油枯之相。

    可太子之位卻始終空懸著。

    眾大臣們明著上書要求冊立太子,暗中結黨營私,都想提前為自己謀一條康莊大道。

    其中,就有不少人,押注給賀成衍這個宗親王庶子身上。

    從前的賀成衍,是宗親王府中寄人籬下的喪家之犬,就連下人有時都能諷他幾句。他一無所有時,沈琴央卻無怨無悔地嫁給了他。

    那時的他是絕對不敢說出這種狂妄自負之言的。

    可如今他已是太子之位強有力的候選者之一,這句話便不再是冠冕堂皇的妄言,而是一份鄭重的許諾。

    沈琴央看著賀成衍眸中堅毅的光亮,輕輕道:“我信你!

    二人攜手入宮,皇宮之中果然燈火璀璨,繁華富貴;视H貴胄臣子官眷魚貫而入,無不是尊貴無比,體面無比。

    賀成衍在袖中偷偷捏了捏沈琴央的手,悄聲問:“這便是皇宮,喜歡嗎?”

    沈琴央雖是初次入宮,卻并不緊張,她抬頭望了望天,只覺得皇宮的天空都四四方方的,像是華麗無比的匣子,里面盛了滿滿當當的野心欲望。

    她并不喜歡。

    “喜歡!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賀成衍像個孩子似的促狹一笑,似乎對眼前的一切志在必得。他眼中都是沈琴央的倒影,看上去像是只要她說一句喜歡,賀成衍便巴不得將世上最好的東西都一一捧到她面前。

    宗親王一脈也算是皇室血統,同為賀姓,自然就落座于內殿,皇帝的龍椅之下。

    沈琴央的確是初次得見圣顏,傳聞中,當今皇帝是個昏名在外的暴君。她聽說不少關于這個皇帝做下的荒謬之事。

    苛政推行了幾年,民間對此怨聲載道。他卻殺了一堆的文臣給百姓泄憤,試圖平息沸騰的民怨。沒想到此舉令眾人對這個皇帝的評價更加惡劣,最后他索性推行了一條新政——不得議論皇帝,違者與殺人者同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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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來因為殺的人太多,這條政策也不了了之,但改得更為陰損——可同當地的京兆衙門檢舉當眾非議皇帝者,按人頭算得賞。

    一時間眾人又開始到處舉報自己的身邊人,竟還真因此安生了好些日子。

    沈琴央倒也不太關心,畢竟按照《隱玉匣》的設置,他若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那日后謀逆篡位的賀成衍也成不了男主,成反派了。

    這皇帝越昏庸暴戾,男主謀逆才更能算是替天行道,正義無比。

    “皇帝駕到——”

    眾臣起身做拜,沈琴央也不例外,俯身跪拜。

    只是不知為何,過了許久,臺階上那位睥睨著群臣的皇帝都沒什么聲響,大殿之上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保持著拜賀的姿勢趴在地上,也沒人膽大包天到偷偷抬起頭來一探究竟。

    “呵”

    又過了許久,沈琴央聽到一聲輕笑,那皇帝這才開了尊口道了句平身。有好些個大臣擦了擦額角的汗才站了起來,生怕這位暴君又心情不佳,在中秋家宴之上大開殺戒。

    皇帝懶洋洋地落了坐,眾人才敢各自找著自己的位置坐下。絲竹管弦齊齊奏鳴,歌姬舞姬成群上陣,家宴終于算是開始了。

    沈琴央這才敢借著觥籌交錯間,偷偷看了眼龍椅之上的皇帝。

    那人面色蒼白,猶如宣紙,薄唇卻鮮紅似血,一眼便知久病成疾。即便是中秋宮宴這種場合,他都懶得稍作打扮,墨發披散未束,一身流光水華的暗紅色綢緞寢衣,金絲盤龍游走于上。

    如此場合皇帝竟直接穿著寢衣坐于其上,卻意外合適他的氣質。

    奢靡的貴氣張揚外泄,絲毫不加收斂,他周身氣場都是懶懶散散的,那雙眸子卻精明的很,同蛇一般靜靜觀察著階下眾人。

    猝不及防,他的目光對上了沈琴央的。

    沈琴央心頭猛然緊縮一下,皇帝卻已經將目光輕飄飄地移開了,似乎對她一介女流根本不在意,壓根沒放在眼里。

    只是那目光從她身上游走過后,落在了沈琴央身邊的賀成衍身上。

    “聽說,近日朝中,這位宗親王的庶子風頭正盛,朕倒也十分看好!

    皇帝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這么一句,原本還算熱鬧的大殿之上瞬間落針可聞。

    “謝陛下賞識!

    賀成衍倒也不愧是小說男主,如此關頭臨危不懼,起身拱手一拜,端的是寵辱不驚。

    皇帝瞇著眼看他道:“怎么,不來敬朕一杯酒嗎?”

    賀成衍自然也清楚這癲皇帝什么德行,想一出是一出,就算不知其意,也得硬著頭皮上去把酒敬了,他一飲而盡。

    結果皇帝看著賀成衍把酒喝了,自己手里的酒盞倒是一滴不少。主動要別人來敬酒他又一口不喝,當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不過沒人敢同他計較就是了,眾臣噤若寒蟬,心知是這位宗親王之子最近風頭過盛,皇帝已經心有不滿了。

    畢竟皇帝還在位呢,臣子就已經開始張羅著冊立太子了,這不是惦記著皇帝早點死嗎?甚至還不管他的意見直接將太子人選給定了,哪家皇帝能不生氣?

    果然,他下一句就發難道:“眾愛卿呢?也覺得此子可堪大用,應該立為太子嗎?”

    見階下死了一般地寂靜,皇帝兀自笑了起來,“不用緊張,既是中秋家宴,便是席間閑談些家常罷了,又不是朝會,都各抒己見,隨便說說吧!

    話雖然說的委婉,但想想龍椅上坐的那位是個什么脾性的主,這話的簡直就是赤裸裸地威脅。誰現在真開口提上意見了,誰也就離死不遠了。

    皇帝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冷臉低呵一聲,“說!”

    賀成衍背對著沈琴央立在皇帝面前,不知是什么表情。階下依舊鴉雀無聲,但總要有人站出來,破解這場騎虎難下的局面。

    沒想到此時,宗親王起身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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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雖是皇家宗室,同為賀姓,但不敢有絲毫造次。上面那位皇帝,一母同胞的手足親兄都能說斬就斬,更何況他們這一支旁系皇親。這么多年來宗親王府的繁榮,都是他在暴君面前謹小慎微才保到今日的。

    宗親王上前拜倒,恭謹道:

    “謝陛下抬愛,只是成衍非嫡非長,其生母并非高門貴女,不過賤妾所生,自幼又由妾室教養,實在難堪大任。太子乃國之根本,東宮之位空懸的確容易引得朝中動蕩,但儲君的人選還需更為謹慎的好,請陛下三思!

    堂上,漸漸浮現出非議之聲。

    賀成衍僅為宗親王庶子的事實的確人盡皆知,但宗親王的妾室也大都是高門貴女,誰能想到賀成衍的生母竟只是個沒名沒姓的低賤之人呢?

    再者,這妾室所出的兒子,大都自出生之日起便教養在正室嫡母的名下,所以即便庶出,嫡母教養的好也是有一番大作為的。

    可賀成衍竟是自幼被賤妾教養長大的,這也太拿不上臺面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眾人唏噓一片,宗親王自行站出來說這么一番話,算是把賀成衍的出路全部堵死了,不僅不必再肖想太子之位,甚至未來襲爵蔭封大概也沒他什么事了。

    但實際上宗親王此舉也十分聰明,為了平息皇帝的怒火,保住整個宗親王府,唯有徹底斬斷賀成衍的前路,才能令皇帝放心。

    賀成衍始終沒什么表情,落座后靜靜飲著酒,直到宴席結束,同沈琴央一路回到宗親王府,都沒什么太大反應。

    回到房中,沈琴央剛準備掩上屋門,身后就傳來一陣刺耳的瓷器粉碎之聲,迸濺的瓷片險些將沈琴央劃傷。她轉過頭來,看見賀成衍猩紅一片的雙目。

    他死死地看著門外,宗親王府的夜深沉濃郁,幽幽冷意將他胸中原本雄心壯志的火焰撲滅殆盡。

    沈琴央越過一地碎裂的瓷片,輕輕抓起賀成衍顫抖的手,“宗親王不讓你即位,便殺了宗親王,皇帝不讓你即位,便殺了皇帝!

    她用這世上最溫柔的聲音道:

    “知道嗎?攔住你去路的人,都會死!

    第038章 識破

    沈琴央醒來, 覺得腦中昏昏沉沉的,撥開床幔,窗外還是漆黑一片。

    她又夢到從前的事了t, 從前在宗親王府時的事。

    那是她雙手漸漸染血的開始, 從那以后,她深陷權力場上的明槍暗箭之中, 卻發現自己極其擅長這些。賀成衍是她在前朝的傀儡, 她便是其身后攪動風云的手。借刀殺人, 排除異己, 她信手拈來。等回過神來, 他們已經在距離那把龍椅近乎唾手可得的位置。

    可沈琴央的身上, 也背負了太多人命。

    帝王之路都是由鮮血鋪就的。

    有的時候她會安慰自己, 這些事即便她不做, 賀成衍要走完《隱玉匣》的劇情, 就定會有一個女主來為他做這些事。

    這是男女主必須走上的劇情主線,沈琴央不做, 或者失手, 自會有其他人成為女主來替她做。

    她只是想活下去。

    也許是玉貴妃的死,這幾日令她心神不寧,時常會想起從前。玉貴妃死前最后問她的問題還在耳畔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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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了,或許就回去了!

    玉貴妃在這個世界已經失敗,可以賭一把角色死亡后的結果?缮蚯傺氩荒, 她在這世界辛苦籌謀了這么多年,死太輕易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里每一天都有機會死亡, 但她沒有一次為此動搖過。

    可在聽說玉貴妃死前含笑的消息后,她不知為何動搖了。

    無論玉貴妃去到了哪里, 都是從這個世界解脫出去了,思及此處,沈琴央竟有絲羨慕。

    夜里安靜,她正呆愣在床上坐著出神,突然聽見幾聲細微的貓叫從后院傳來。左右也睡不著了,沈琴央披了件外衣下了床,推開后院的門。

    現在天氣已經轉暖,小貓們也不需要暖房了,沈琴央也不拘著它們,隨便它們逛。它們長大了不少,也開始認人,沈琴央一推門出來,小白就走過來用臉蹭她的腿,十分粘人。

    三只小貓里小白是最親人的,沈琴央無奈地將它抱起來,尋著聲發現了小貍。它不知道在角落里扒拉什么。沈琴央走進一看,原來是自己先前養的一盆海棠花,現在都被這小家伙薅禿了。

    沈琴央蹲下揪住小貍后頸的皮毛將它拎起來,佯裝著怒意小聲兇了它兩句,小貍立刻夾著嗓子咪咪地撒嬌。沈琴央才笑著放它下,又給它順了順毛。小貍也沒因此怕了她,反而用前爪扒著沈琴央的膝蓋站了起來,似乎也想要她抱。

    沈琴央就這么蹲著和小白小貍玩了會兒,突然想起來沒看見小花,四周看了看也不見它的影子。

    “小花?”

    “喵喵——”

    沈琴央喊了兩聲,果然有回應,就是只是聲音在高處。她順著那兩聲貓叫看上去,墻上竟坐著個大活人。

    某人又輕車熟路地大晚上翻上了她后院的圍墻,還是那般悠哉悠哉地側坐著垂下一條修長的腿,懷里抱著早就睡熟了的小花。

    沈琴央剛要惱怒一番,但想到剛剛那兩聲貓叫是賀成燁學出來的,又實在想笑。只好繃著一張臉,佯裝生氣道:

    “這次總不是又要翻墻救小花吧?它們現在可都長大了,比這墻再高的地方都跳下來過,你可再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了!”

    賀成燁笑著看她,仰著頭氣鼓鼓的樣子,其實他在墻上坐很久了,看著她從屋里出來,蹲在地上逗了半天貓。實在想不到以沈琴央的性格,竟然還會在四下無人的地方自己對著小貓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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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有不少坊間閑話說皇后寡淡無趣,皇帝才多年對她置之不理。賀成燁卻從御花園初遇便覺得她有趣的很,每次見到她都覺得很好玩,想再逗逗她。

    “想見皇嫂一面,算合適的理由嗎?”

    宮墻總是莊重森嚴的,他卻滿不在乎地側坐其上,夜空如深藍色的幕布,他眸中星星點點的明亮,竟教身后的繁星黯然失色。那般恣意瀟灑的人,現在卻完完全全注視著她,總會讓人生出些錯覺。

    沈琴央本想罵他沒正形,卻被這話弄得有些臉熱。她當即垂下頭,又換上了平日里那張充盈著冷意的面具。

    “看來,今日你的手下有事來不了!

    這是在怪他先前派周塵盯著昭晨宮,賀成燁也不意外,抱著小花從墻上跳下來,走到她面前才道:

    “嫂嫂喜歡周塵的話,我這就回去換他來!

    沈琴央白了他一眼,但心中的氣又被他三兩句話給攪散開來。

    賀成燁彎著腰平視看她,見她怒意消下去些,笑道:

    “嫂嫂不必生氣,我們不是配合的很有默契嗎?周塵截下的信本就是你故意寫給玉貴妃手下的蠻族人看的,經過周塵的手一去一回,玉貴妃自然認為你我有奸情,才誘她出手!

    沈琴央從未提前找他謀劃過此事,賀成燁卻在看到信的內容后一瞬間明白過來。不得不說西北一行歸來,兩人之間莫名生出些不需言明的默契。

    “還算聰明!鄙蚯傺肜渲橖c評道。

    “只是”賀成燁沉吟了一下,似乎有些苦惱:

    “西北種種,思之切切,寤寐思服,只求一見”

    他將信的內容原原本本念出來,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雖然知道是誘敵之計,但唯恐嫂嫂是真的寤寐思復,為了我轉轉反側睡不著覺,所以特來相見了!

    賀成燁用那雙漂亮勾人的眼睛一掃沈琴央身上的寢衣,調笑道:

    “幸好來了,原來嫂嫂當真睡不著覺。”

    “滾蛋!

    沈琴央自從當了皇后,為數不多的幾句臟話全罵在賀成燁頭上了,不為別的,這人實在是該罵。

    “你別以為插科打諢就能繞過去,為什么派周塵監視我,給我一個可以信服的理由。”@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賀成燁有些尷尬地摸了摸懷里的小花,“哈哈到底還是瞞不過你。”

    他指著一旁還在扒拉那盆禿頭海棠花的小貍,不平道:“為什么它犯了錯喵喵叫兩聲你就原諒了?我也叫了兩聲,你怎么就是不肯放過?”

    沈琴央冷著一張臉死死地盯著他,看上去若是賀成燁拿不出個正經理由,她立馬就能采用雷霆手段。

    賀成燁這才正色道:“西北之行便知,即便你是皇后,若稍有失察被奸人鉆了空子便是萬劫不復。你回京后,我料定玉貴妃會有所行動,此人行事向來陰損,不知又會想出什么缺德招數。周塵武功在我之上,又做了許多年暗衛,我讓他守著昭晨宮,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沈琴央才不信這么天花亂墜的理由,冷哼一聲:

    “西北不同于京中,我昭晨宮中亦有暗衛,不然你以為我是怎么察覺周塵的存在又加以利用?你那暗衛委實不算什么高手,還不如玉貴妃那蠻族人,不過倒是謝謝你,若不是周塵的身手太過拙劣,我也不會通過周塵發現跟在他后面的蠻族人!

    她直視著賀成燁的雙眼,眼睛是最易暴露人內心行徑的窗戶,只要他稍有偽裝撒謊,沈琴央就能從中捕捉到蛛絲馬跡。

    洞察人心,向來是她最擅長之事。

    “說,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賀成燁卻完全不回避她咄咄逼人的目光,直迎上去,亦望進了她的眼底。

    “我的確有私心,但方才那番話并不是托詞,讓周塵過來看著,只為我求一個心安罷了!

    沈琴央微微愣住,這話的意思不言而喻——她的安危牽動著賀成燁的心緒。

    他就這么直接表達出來,眼中坦然又真誠,絲毫不覺得有什么不妥,仿佛真的就只是向她坦白目的,而不是表露心意。

    “你”

    沈琴央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接這話,她還從未被對方的話噎到啞口無言過,一時間有些慌亂。

    沈琴央懷里抱著小白,賀成燁懷里抱著小花,兩人不知是誰的心跳亂了,把小貓們吵醒了,又開始喵喵叫。

    “太晚了,皇嫂休息吧。”

    賀成燁將小花放在它們睡覺的軟墊上,準備走了。

    “皇嫂既然覺得不便,如今玉貴妃也已拔除,以后周塵不會來了!

    他跳上墻前最后說了這一句,看著沈琴央點了點頭,才笑著翻了出去,離開了昭晨宮。

    *

    親王府。

    賀成燁蒙著夜色回到書房,一直等候著的周塵迎上前道:

    “皇后娘娘果然察覺了嗎?”

    賀成燁掃了他一眼,“無妨,本就是要她察覺的,只是你身手太差,換紀林盯著就行了。”

    周塵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是,屬下先前也沒想到昭晨宮嚴密的和鐵桶似的。不過紀林就t是昭晨宮的人,已經在皇后身邊呆了許多年,無論如何也不會發現的!

    賀成燁坐在沒有點燈的書房中,唯有些許清冷的月色透進來,照得他的臉晦暗不明,同在外人面前時那般隨和的樣子判若兩人。

    他平時常是笑著的,冷下臉來后,看上去竟帶了些令人膽寒的殘忍之色。

    “皇后此人疑心極重,這幾日若無大事,叫紀林先不必回稟了!

    周塵拱手道:“是!

    他剛要退下去,賀成燁卻突然又開口道:

    “賀成衍那邊,進行的怎么樣了?”

    第039章 午膳

    到了晨起的時間, 白芷進屋挑開床幔。

    “娘娘,是時候起來了!

    沈琴央睡得沉,白芷喚了她幾遍才醒過來, 她平時從不賴床, 睡眠也淺,很少有這種時候。

    坐起身來, 頭還是昏昏沉沉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娘娘昨晚上是沒睡好嗎?怎么今天竟賴起床來了?”

    昨晚賀成燁莫名其妙過來, 又說了番莫名其妙的話, 她當然沒睡著, 即便他走了以后回到床上, 沈琴央的腦子還是亂亂的, 一時間難以入眠。

    “平時都是巴不得娘娘多睡些的, 奴婢當真是不舍得叫您起來, 只是今日李公公那邊來了信兒, 說陛下中午要到昭晨宮來用午膳!

    沈琴央皺了皺眉頭,“他來做什么?”

    兩人從西北回來以后除了玉貴妃被抓奸那晚, 幾乎就沒見面, 玉貴妃死后,賀成衍再也沒來過后宮。一直忙于前朝事務,這期間兩人之間的各方勢力依舊明里暗里地較勁,彼此都沒有半分心慈手軟。

    “前朝發生什么事了?”沈琴央剛要下床,突然頭一陣眩暈, 于是又坐回去緩了緩。

    白芷打來了梳洗的水,邊道:

    “正要同娘娘說呢,昨日夜里, 兵部尚書宋大人的嫡子于府外斬殺了戶部尚書顧大人的小兒子,顧大人今日一早就跪到陛下面前, 要宋大人的兒子殺人償命呢!

    難怪賀成衍要來找她用膳,戶部尚書和兵部尚書都是賀成衍的人,但大理寺卿卻是沈琴央的人。

    白芷扶著她起身,繼續道:

    “這事鬧的可大了,這顧大人被砍死的兒子雖說是個庶子,卻是他晚年得子的小兒,滿府里上上下下疼得和什么似的。最小的孫子死了,顧大人的老母親一下就氣倒了,今早上直接沒起來床。顧大人一夜之間喪子又喪母,在殿前以頭搶地,哭喊著要陛下給個公道,磕的滿頭滿臉都是血!一下子就傳遍整個宮中了!

    沈琴央看著鏡中自己淡淡的黑眼圈,對白芷的話沒作什么反應,“今日粉敷的厚些吧!

    白芷應下,見沈琴央雖然不做點評,但也沒打斷自己,便知道娘娘也是想聽下去的。

    白芷最喜歡聽這種熱鬧,今早李公公傳話來的時候,她又拉著殿前侍奉的小桂子打聽了許多,聽得津津有味,眼下又開始繪聲繪色地同沈琴央講起來:

    “奴婢還聽說,宋大人的嫡子在府門外殺人,其實是在自家府邸的后門!都是下人腳夫平日里進進出出的小門。那顧大人的庶子何故要大半夜的去宋府的后門呢?娘娘可知為何?”

    沈琴央本就晨起頭痛,也就沒同她繞彎子,“月黑風高,不是通奸就是捉奸。”

    白芷一下就有點泄氣,“娘娘猜的也太快太準了,奴婢講的好沒意思!”

    沈琴央十分無奈,“好吧,所以那庶子是通奸的呢?還是捉奸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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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死的是他,一定就是那通奸的,宋大人的嫡子才會怒而殺人。但為了哄白芷,沈琴央還是裝作一副好奇的樣子。

    白芷倒也確實好哄,立馬又興致勃勃繼續道:

    “嘿嘿,是宋大人兒子的一個寵妾,與顧大人的小兒子通奸呢,據說宋大人那兒子喜歡到寵妾滅妻亂了規矩,那貴妾也頗有來頭,竟是揚州瘦馬來的,頗有一套勾男人的功夫,于是顧大人的小兒子一見到,就被勾了魂去,竟夜夜來宋府的墻根上傳遞信件。那瘦馬估計也是被他一番赤誠之心感化,竟答應了”

    沈琴央揉了揉額頭,眼見著白芷越說越偏,打斷了她,“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白芷住了嘴,才發現她臉色極差,用手覆上沈琴央的額頭才發現竟燒的燙人:

    “哎呀!娘娘的額頭燙的厲害,奴婢真是該死,竟失察至此!這樣可不行,得傳太醫來!”

    沈琴央擺了擺手,“無礙,就是昨日夜里小貓們叫的厲害,我便出去看了看它們幾個,許是被冷風吹的,沒什么大事!

    中午賀成衍還要過來,大概便是要同她商議這件事。

    兵部戶部都是朝中重中之重,乃是賀成衍手里的兩把利器,兩尚書的位置又都是他多年來精心培養的,猶如他的兩條臂膀,怎么可能輕易放棄其中一個?

    但幫了這個就寒了那個的心,救了那個另一個又要鬧,不用說賀成衍,沈琴央聽了一耳朵都糟心。

    若是能趁此機會拔出一個,對沈琴央而言也是一件極大的好事。

    到了午時,賀成衍果然早早地過來了,沈琴央這邊的菜都還沒備好,賀成衍便先落了座。

    沈琴央口味清淡,昭晨宮的菜樣大都是些蔬菜豆腐等等,即便有葷腥也是清蒸水煮之類的做法。賀成衍口味略重,平日里在別處宮妃那里大魚大肉吃香喝辣的,見了她這一桌子素齋似的飯菜,頗為嫌棄地皺了皺眉。

    “難怪你這些年瘦成這樣,每天吃的還不如寺廟里的姑子好。”

    他拿筷子隨便扒拉了扒拉盤子里的幾片菜葉子,突然記起來從前在宗親王府,小廚房每日做的都有幾道辛辣菜樣,沈琴央都是默默地陪著他吃,從來沒說過什么。

    這么多年賀成衍一直以為同她口味相近,原來從前一直都是在遷就他嗎?

    賀成衍心里突然有點不是滋味,夫妻多年,沈琴央口味清淡,他竟今日才知道。

    午時的陽光暖融融地照進來,昭晨宮一如既往的安寧清凈,四周侍奉的下人行路時輕手輕腳,上完菜就安靜地退出去到門邊,將屋內只留給了兩人。

    朝會之上吵得不可開交,顧尚書后又鬧到他的養居殿外跪著磕頭,幾個老臣更是你一言我一語地圍著他聲討個沒完。如今來到沈琴央的昭晨宮,賀成衍才難得平心靜氣下來,竟一時覺得皇后這里十分安逸。

    他拿筷子夾了些清炒肉放進她碗里,見沈琴央微微一愣看向自己,賀成衍不知為何有些不好意思,埋下頭自顧自吃了起來。

    “看什么,吃飯!

    沈琴央隨便吃了兩口,到底也沒動賀成衍夾的那一筷子肉,堆在碗邊。

    等了半響,賀成衍都沒說話,飯倒是吃的挺香。她為了讓賀成衍吃兩口趕緊說完事走,特意命廚房做了一堆淡出鳥來的素菜,結果這人什么時候換口味了?

    “陛下不是特意來臣妾這吃飯的吧?”

    賀成衍又吃了兩口,他的確是有事來找她,但進了昭晨宮見了她,不知為何就不想只是為來說公事了。

    自己就想和沈琴央安安靜靜地吃一頓飯,她就這么坐不住,吃不下嗎?

    “罷了,我的確有事!

    賀成衍放下筷子,看似隨口道:“兵部尚書宋哲義的兒子殺了戶部尚書顧然之的兒子,這事鬧的不可開交,想必你已經都知道了吧?”

    沈琴央道:“既然是殺人的案子,當地衙門審了便是,確認了人證物證仵作驗了尸,無非殺人償命。”

    賀成衍皺了皺眉,“既是尚書之子鬧出來的事,宋哲義和顧然之當然替自己兒子出頭,京兆衙門定不了比自己職位高的兩位尚書的案子,現在已經移交給大理寺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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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琴央也早早地放了筷子,已經漱了口,開始端著一碗清茶喝起來。

    賀成衍見她這幅不咸不淡的態度,就知道她不打算管這樁事,心中不免有些堵的慌,“如今宋哲義那兒子已經入獄,被顧然之買通了獄卒,打了個半死。大理寺卿高澈是你的人,你”

    沈琴央輕輕放下茶盞,“高澈是我的人,卻先是朝廷的人。大理寺自古都是按照證物供詞斷案,黑紙白字的案宗我又如何能改?”

    賀成衍按下怒火,“皇后這個時候倒是端的一副t公允清白的樣子了,從前你對我的人下黑手時,也不見得手段有多么干凈。 

    沈琴央淡淡笑道:“那陛下自然可以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何苦特意跑來,同我用一頓食不知味的午膳呢?”

    賀成衍猛然起身,盯著她,面前的女人好似一塊千年不化的寒冰,無論自己是暴怒跳腳,還是溫柔以待,她似乎永遠都是這副樣子。波瀾不驚,卻三言兩語就能勾起他的怒意。

    “若清,西北之事,的確是我對不住你。但當時你的話,我還都記著,我以為你都原諒我了的!

    沈琴央平視著前方,目光似乎落在了很遙遠的地方,“是啊,西北之事,若我真的追究,你我還會同今日這般相安無事地坐在一處,吃這頓飯嗎?”

    賀成衍突然很想將她的臉強行掰過來,逼迫她看著自己,但他還是按捺住了心中這股暴虐的欲望,吸了口氣道:

    “我以為,回來以后,朝堂之上我們也能留有余地的。”

    兩人在朝中針鋒相對多年,豈能是一朝一夕改變的?他們手里都握著太多,寸步不肯相讓,太過實力相當的對手,夫妻便難做了。

    沈琴央似乎覺得這話有些好笑,“若我令大理寺放過兵部尚書,陛下日后會讓兵部給我的人行方便嗎?”

    賀成衍沒說話,兩人都心知肚明,這場談判已經不會有什么結果。

    看著賀成衍甩手離開的背影,沈琴央想坐起身來,卻又有些暈眩,險些歪倒。一雙手恰到好處地扶住了她。

    是一直候在門外的連翹,她扶著自己,似乎有話要說,沈琴央點點頭示意她開口,連翹才道:

    “其實,娘娘可以讓大理寺給兵部尚書行這個方便。”

    第040章 勸說

    沈琴央不動聲色地看了連翹一眼。

    她一如既往地低眉順目, 恭謹地立在自己身旁,絲毫不覺得方才她開口置喙的乃是前朝之事。

    哪怕白芷作為她最親近的侍女,也從來沒有插嘴過朝中政務。

    更何況這宋哲義和顧然之都是賀成衍的人, 宋哲義之子斬殺朝廷命官家眷更是板上釘釘的事, 沈琴央出手救下宋哲義的兒子對她而言沒有任何好處。

    連翹卻要她動用大理寺卿的權力放過他,宋哲義救出兒子必然會覺得是賀成衍在其中為他對皇后施壓, 只會更加感激賀成衍, 反而那顧然之會認為皇后包庇死刑犯, 幫助于他有殺子之仇的罪犯逃出生天。

    沈琴央不禁想到玉貴妃死前所說的話。

    “別等了, 下一個穿越女早就來了。它已經厭倦了用一個個傀儡對付你, 早在我穿進來之前, 它就已經改變了規則。”

    下一個穿越女, 已經來了, 而系統改變了的規則, 又是什么?

    連翹是否與這些有關?

    沈琴央心中已經起了疑,但面上沒有展露出任何異樣, 像是隨口道:“你是說, 要我令大理寺卿高澈偷偷放了宋哲義的兒子?”

    連翹點點頭道:“是,也不是!

    沈琴央示意她繼續說下去,她才分析道:“讓高澈放了他,但不能過明面,暗中悄悄放出去。處斬之日隨便找一個本就該執行死刑的死囚替代就可以瞞天過海!

    沈琴央早就知道連翹非池中之物, 但這一番大膽的設想委實超出了一個宮女該有的見識。賀成衍多年來都想將大理寺據為己有,一直盯著高澈,就等拿他的錯處好將大理寺卿一職換成賀成衍自己的人。

    如此冒險行事只為救一個賀成衍的心腹, 連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這么做,對我有什么好處?”

    沈琴央的聲音里夾了些許冷意, 但連翹并未退縮半分,依舊十拿九穩道:“若對娘娘沒有好處,奴婢是萬萬不會講的!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沈琴央,“只看娘娘信不信奴婢。”

    *

    三日之后,大理寺。

    前來探望嫡子的宋哲義穿了件極為低調的衣衫,進了大理寺監牢。牢獄中陰暗潮濕,這里慣是用極刑審問獄囚,甬道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宋哲義被獄卒帶著走到關押著兒子的牢房門前,才看清楚縮在角落里那個蓬頭垢面滿身血污,流浪漢似的人竟是自己那威風堂堂一表人才的嫡子。

    “章兒!”

    “爹!你終于來看我了!”

    父子倆隔著牢房冰冷的鐵欄桿,緊緊地抓著彼此的手,“他們竟把你打成這樣!顧然之那個狗東西,定是買通了大理寺里執刑的人!”

    宋哲義的兒子眼里含淚,兩只眼通紅,抓著他父親的手道:“父親,先不說這個了,靜婷呢?靜婷怎么樣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靜婷是那揚州瘦馬的閨名,宋哲義一聽這個名字,立即甩開他的手,臉色十分難看道:

    “都什么時候了!你心里竟還掛念著那個賤人!她的身世本就難登大雅之堂,原是這輩子都入不了我們宋家的門,我也是一時昏了頭,見你實在喜歡才同意納她為妾?赡憧纯此龀鲞@些為人不齒的骯臟事!害的你沖動殺人,又將你祖母都氣死了,怎么可能還留那妖孽一命?”

    宋哲義的兒子一聽,通紅著眼抓住欄桿晃起來,激動道:“父親!你什么意思?你們把靜婷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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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哲義冷哼一聲,“出事當晚,就亂棍打死了!

    “啊啊啊啊——”

    話音一羅,宋哲義的兒子就同瘋了似的,拿自己的頭撞著牢門,臉上即刻出現了嶄新的鮮血。這將宋哲義嚇了一跳,生怕兒子最后還沒處刑,就自己給自己撞死了。

    “我騙你的!父親騙你的!她沒死,沒死,就關在府里呢,等你回去就能見到她了!”宋哲義趕緊安慰道。

    宋哲義的兒子果然立即被安撫下來,但依舊無比迫切地死死抓著牢門,“那父親快救我出去!快救我出去。「赣H不是正二品的大官嗎?快想想辦法啊父親!”

    宋哲義心里急的同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他是正二品,那顧然之就不是了嗎?自己這孝順兒子但凡殺的是個平頭百姓,又或是個芝麻官的家眷,這事都好辦,偏偏那顧然之與他同朝為官,還一樣是皇帝跟前的紅人!

    “我知道了,你好好的,父親一定救你出去!

    宋哲義悶頭走出了這片牢房,恰好在甬道盡頭遇到了早就等候在這里的高澈。

    “宋大人!备叱盒χ笆忠话荨

    大理寺卿高澈官階不過正三品,見了宋哲義是要同他行禮的。

    宋哲義一時有些尷尬,他是沒有權力在審判結果出來前擅自入獄探望的,本就是買通了獄卒偷偷便服潛入,如今卻被高澈抓了個正著。

    “宋大人不必驚慌,下官家中也有幾個不省心的兒子,深知宋大人愛子心切!

    高澈為官幾年,同不少官員之間都有交好,甚至他這個皇后黨的人竟還與賀成衍的人有點交情。如今一見,果然本人同笑面虎一樣,但宋哲義心里清楚,這人才是真正的活閻王,大理寺的刑罰花樣之多,兇殘又狠絕,都是高澈一手設計出來的。

    甚至幫皇后做了這么多年事,竟沒被賀成衍抓到過一點把柄,但宋哲義覺得,這人的手上絕對不干凈。@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高澈竟請他到了大理寺正堂,沏了一壺好茶,宋哲義當真是摸不著頭腦,“高大人,是有什么事想說嗎?”

    高澈也不急,先飲了一口茶,才道:

    “下官還以為,是宋大人有話想同下官說呢,難道宋大人不想救自己的兒子嗎?”

    宋哲義急切道:“當然!但你我同朝為官,卻屬對立陣營即便開口,多半也是無果。但若高兄這次能幫小兒逃過一劫,宋某日后定然”

    高澈笑著打斷了他,“不必談什么報答,下官此次來找宋大人敘話,不過是想替陛下辦件好事罷了!

    宋哲義愣道:“陛下?”

    高澈將換死囚一事道出,宋哲義果然喜上眉梢,“我就知道!陛下定然不會棄我于不顧!此番小兒逃出生天,也是多虧了高大人仗義相助”

    高澈擺手道:“宋大人且慢,我雖代為轉達陛下的意思,但你我都清楚,我到底是皇后的人!

    “高大人這是何意?”

    “皇后娘娘也有話要下官代為轉達,娘娘勸t大人,貴公子還是留在大理寺的好,此案最輕判能保貴公子一條性命,雖困于牢獄,但日后還好相見。”

    宋哲義起身道:“皇后娘娘,不讓我接犬子出去?”

    高澈笑笑道:“那倒不是,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是一片好心,選擇權在宋大人手里!

    宋哲義簡直覺得莫名其妙,賀成衍既然已經助他到這等地步,待到將兒子救出去,天高皇帝遠,先換個身份放到外省去兩年,待到案子平息下來,再將兒子接回來,變如同無事發生。怎么可能放著這個機會不要,聽皇后的,讓兒子在暗無天日的牢獄中度過一生?

    這皇后分明是顧忌,若換死囚一事東窗事發,怕有人問責于高澈,折了她這條臂膀,怕擔責任吧?

    “不必考慮了,高兄,我既然是陛下的人,當然還是謹遵圣意的好!

    高澈露出些許遺憾的表情,似乎當真在為他的事操心,“皇后娘娘苦口婆心勸了我許久,要下官必須得將話的意思傳達明白,陛下雖然眼下算鼎力相助,但難保日后產生變故,還是”

    宋哲義斬釘截鐵地打斷了他,“高兄,若異位而處你也會如此選擇的!

    高澈笑的不陰不陽,“那倒也未必。”

    幾日后,高澈果真打點了大理寺內外的人,在一個月黑風高地夜里,神不知鬼不覺地就將宋哲義的兒子運了出去,無一人知曉此事。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件事已經塵埃落定之際,突然傳出驚天消息。

    戶部尚書顧然之,竟暗殺了朝廷二品大員的家眷,兵部尚書宋哲義的兒子。

    而他死的那個兒子,正是本該蹲在大理寺監牢,殺了顧然之兒子的宋哲義之子。

    顧然之親自報了殺子之仇。

    此事雖然有違法度,但終歸算是一報還一報,兩邊都是賀成衍手下的重臣,為了這事也鬧了太久。這次,即便是宋哲義也將頭磕到了養居殿門前,也無濟于事了。

    賀成衍只留下一句話,“你兒子殺了人家兒子,人家又來殺了你兒子,也算是有來有往,公平公正了。更別提人家顧然之還搭進去一個八十歲老母呢,你知足吧!

    這話如同一個清脆響亮的巴掌,打在宋哲義臉上。

    而宋哲義也在這時才遲遲明白,那日在大理寺監牢,高澈轉達皇后娘娘的那一番話。

    皇帝,這是早就知道結果,故意放自己兒子出來,給顧然之泄憤,好安撫他的戶部尚書!

    他捏緊了拳頭,再度來到大理寺,見到了高澈。

    “高兄,我想見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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