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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祭拜

    春寒料峭, 沈琴央拖著一只殘敗的病腿,一身素白出了昭晨宮。

    她身邊沒有跟著人,也沒有坐轎攆, 就這么一點點支著腿挪步, 未施脂粉的臉頰因為行路艱難而染上了一抹不自然的紅。而那一頭烏黑茂密的發,僅僅插了支素銀簪子, 就連路過的宮女丫鬟看上去都要比她華貴些許。

    可依舊沒人敢因此怠慢了沈琴央。

    皇帝駕崩, 她還是尊貴無比的皇后。

    “皇后娘娘萬安。”

    沿途的宮人紛紛行禮問安道。

    是的, 瑞王登基繼位, 沈琴央卻未能加封太后, 宮內上上下下照舊稱她為皇后。

    下人難免議論, 古往今來, 還未曾有過這種先例。雖說登基大典匆忙, 但總不至于疏忽至此。

    不過縱然t下人們不敢過問, 朝堂之上總有大臣上書提醒新帝,可瑞王對此的反應實在略顯淡然。只推脫說母后因為賊人攻城時從城墻跌落, 傷了腿不方便行走, 暫時無法受封太后遷移宮殿。

    于是一拖再拖,也就沒人提些什么了。不過明眼人都知道,這其中似乎大有深意。

    沈琴央已經不在乎這些虛名了,現在她想要弄清楚的,是另一件事。

    她來到了養居殿, 關賀成衍的地方,也是他死的地方。

    據說,賀成衍死在了一個雪夜, 原本守在門外的丫鬟小廝都嫌風雪太盛,天氣太冷, 所以找背風處歇息去了。賀成衍獨自一人被鎖在屋里,即便弄出了許多聲響也被呼嘯的夜風吞噬殆盡。等到次日清晨下人開門進屋侍奉,才發現他的尸首已經冷在了榻上。

    屋里,盡是破碎的花瓶,傾倒的桌椅。

    他似乎掙扎了許久,走得并不平靜。一國之君,竟是這般不得體面的結局,實在令人唏噓。

    沈琴央站在被搬空的屋子中央,聞到了一種腐朽的冷意,她忍不住地去想象賀成衍死時的樣子。曾經床榻上溫存流連的枕邊人,多年來朝堂上分毫不讓的政敵,說不感慨是不可能的。

    甚至,沈琴央竟生出些許悲傷,但并非出于對賀成衍的追思,而是一種兔死狗烹的凄涼。@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說到底,她和賀成衍不過是一種人。

    起初沈琴央自認為是異世界的穿書者,因為早已通讀過所有人的命運,便覺得站在了上帝視角可以俯瞰一切。她借助著劇情,不擇手段地除掉所有擋她路的人,費盡心力爬上了想要的位置;剡^頭來,自己也成了權力驅使的怪物,早已和這個虛幻的世界融為了一體。

    這一路,她不斷安慰自己:我不過是想活著,何錯之有?

    可賀成衍的死突然讓沈琴央覺得,這一路的種種竟沒有任何意義。斗到現在,她與賀成衍沒有一個人得到了想要的東西。

    但沈琴央還是支撐著,將屋中僅存的幾個物件翻找了一遍。賀成衍死后尸體抬出去,賀景廷即刻就命人將這件屋子的所有東西都清理干凈,早已沒什么可以搜的了。但沈琴央總覺得,賀成衍不可能不留只字片語離開。

    她在空蕩蕩的床榻上摸了摸,沈琴央控制著不要去想賀成衍就是死在這上面的,床褥下一片潮濕的冰冷,她掀開來看,床板上竟殘留有干涸的血跡。

    沈琴央湊上去,才看清楚這原是用血寫成的字句,只是寫的人手抖得太厲害,才看上去凌亂難辨。

    “這是賀成衍留下的!

    生命的最后時刻,賀成衍咬破手指用鮮血也要寫下來的話,不過五個字——

    是你選了他。

    短短的一句話,沒有說你是誰,更沒有說他又是誰?缮蚯傺雲s清楚地知道,賀成衍是寫給她看的。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在他死后來找線索,才留下了這句話。

    “是我選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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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琴央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已經沒有了迷茫。身后,屋門被推開,有人邁過門檻進了房間,但沈琴央沒有回頭。

    帶著寒意的冷風灌進屋里來,身后那人的聲音溫和:

    “母后怎么在這里站著?屋子里沒炭盆,還是回昭晨宮吧。”

    賀景廷如今已經是一國之君,身上也換成了帝王服制,絲毫看不出從前不過是個不受寵的皇子,竟有些自幼養尊處優供養出來的天驕貴氣。

    沈琴央淡淡道:“如今你既已稱帝,就沒有必要再稱皇后為母后了。”

    賀景廷苦笑一聲:“母后這是在怪兒臣不行太后冊封典儀了!

    沈琴央也不否認,她扶著賀景廷上位,就是為了做太后不被任何人掣肘。這一點賀景廷也清楚,沒必要遮遮掩掩。

    “現如今你登上帝位,朝廷之上呼風喚雨,無論先前是我的人還是賀成衍的人都被你砍去大半,罷免的罷□□放的流放。朝堂之上可謂是一人之上,還有什么是你說的不算的?”

    賀景廷上前一步,似乎想要辯解什么,卻因為沈琴央突然冷下來的眼神欲言又止。

    沈琴央繼續道:“你始終記恨我在浙北時毀了你多年的苦心經營,也是,習慣了背后執棋的人,怎么會心甘情愿做別人的棋子?來到京城后,明面上受限與賀成衍,暗中又被我擺布著,這滋味的確不好受!

    沈琴央不緊不慢地說著她認為的事實,沒有看到賀景廷眼中的震顫。

    “原來母后從未真正信任過我!

    沈琴央道:“事到如今說信任與否,陛下未免有些太過天真了,我只看結果罷了;实垴{崩,皇后失權,而你得到了最初想要的一切,還不夠說明局面嗎?”

    賀景廷垂眸,方才的失儀已經很好地掩蓋了過去,要說的話到嘴邊,最終還是只落成一個無奈的笑。

    “既然兒臣說什么都扭轉不了母后的看法,再多辯解也顯得虛偽了!

    沈琴央道:“但我不理解的是,拖著不冊封太后,除了令朝野上下非議不止,殘余下的皇后黨日日在你面前上書進諫,不過是為了讓我待在皇后這個不尷不尬的位置上。但若你只是想羞辱我,比這行之有效的法子有的是!

    如果說先前的話僅僅是令賀景廷失望,這句話便是徹底激怒了賀景廷。

    他三步化作一步上前抓住沈琴央的肩膀,“我從未想過要羞辱你!”

    沈琴央沒想到他反應這么大,皺了皺眉道:“那你是為了什么?”

    “我”賀景廷欲言又止,繼而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冷靜下來松開沈琴央低聲道:

    “母后只需要知道,兒臣沒有要難為您的意思,就好了”

    說完他像下定了什么決心,看了看這間有些過于敗落的屋子,“不過現下朝中還有許多變故,宮中也不得完全的安寧。從今日起,母后就好好在昭晨宮修養吧,腿不好就不要再到處亂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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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門外賀景廷隨身的護衛進到屋中,意識已經十分明確。

    離開前,他最后留下一句:

    “就相信我一次吧,母后,沒有人比我更想行冊封太后典儀了。”

    沈琴央:“”

    賀景廷走后,他的幾個護衛上前行禮示意道:“皇后娘娘,請回昭晨宮吧!

    沈琴央也不抗拒,邁出了屋門,無視了門前早就停著的軟轎,徑直出了養居殿大門。

    但去的,卻是完全同昭晨宮相反的方向。

    賀景廷的幾個護衛面面相覷,但又沒人敢上前攔住沈琴央。他們都是在賀景廷身邊做事的人,自然清楚陛下對這位先皇后的重視程度,哪怕她還沒有冊封太后,也是陛下見了都恭恭敬敬的存在。

    但陛下方才的話的確有禁足皇后的意思

    于是只得在一旁委屈道:“皇后娘娘陛下有口諭”

    沈琴央厲聲出言打斷道:“放肆,你們既然稱本宮為皇后,陛下該是誰?”

    幾個護衛不過一群武夫,哪里懂禮教上的各種講究,頓時支支吾吾不敢再言語,紛紛跟著謝罪。

    沒辦法,只能遠遠地跟著皇后,看看她要去哪再同陛下稟報了。也許她就是知道要被禁足,打算最后透透風呢?反正總歸皇宮就這么大,等娘娘逛夠了,早晚還是要回昭晨宮的。

    結果沒想到,沈琴央來到了停放先帝的靈堂。

    雖然新帝匆忙登基,但先帝還需在大喪后再停靈七日,百官大臣祭拜,宮妃需在此行跪禮哭喪。但因為儀式冗長繁雜,賀景廷對自己這個父皇也沒什么感情,巴不得他喪禮凄涼收場,所以許多陪著跪著的宮妃都各回各宮待著了。

    靈堂之中靜悄悄地,只有白燭燃燒的聲響,賀成衍的棺槨擺在中央,看上去有些凄涼。

    她從香案上抽了三支香點燃,沒有叩拜,直接插在了香爐之中,隨后便跪坐在了靈柩前的蒲團之上,再也沒有動作了。

    賀景廷的護衛在靈堂外看傻了眼,不是說先帝和皇后關系不好嗎?怎么往日其他與先帝你儂我儂情深似海的宮妃一個都沒出現,反倒是與先帝水火不容的皇后來為他守靈了?

    幾個護衛當即去回稟了賀景廷。

    本以為陛下會親自前去,將皇后好言相勸哄回昭晨宮去,沒想到賀景廷聽完后當即冷了臉。

    “她要跪,就讓她跪吧!

    第t102章 索命

    線香焚燒, 靈堂中輕悄悄地,散開一片沉靜的香火味。

    沈琴央跪坐中央,雙手合十, 掌中是一串渾圓的岫玉珠串。

    她已經在此跪了一天一夜, 再跪下去,那條本就傷了的腿算是徹底廢了;实叟扇藖韯襁^幾次無果, 便放棄了。似乎是發現了她根本沒有要離開的想法, 亦或是覺得她那條病腿也逃不遠了, 所以就連殿前看守的侍衛都撤了下去, 任由她獨自一人于靈堂長跪。

    沒有皇帝的準許, 更是無一人敢擅自前來探視。

    明眼人都看得出, 這是新帝在和皇后鬧脾氣, 正是僵持不下的時候。誰這個時候敢上前多說話, 那就是觸怒圣上的大罪。

    靈堂中, 靜得出奇。

    突然,一道腳步聲漸起, 自庭中緩步行至堂前。聽聲音, 來的至少有三人。

    沈琴央并沒有睜開眼,只是將掌中的玉石珠串捻了捻,等待著來人率先開口。

    踏入靈堂的卻只有一人,偏巧,那人也沒打算先開口。

    沈琴央等得不耐煩:“停靈的時日還有最后一天, 陛下就已經沒耐心了嗎?”

    她清楚,若是那日真的順了賀景廷的意,直接回了昭晨宮, 那她的后半生便徹底成了新朝遺留在皇宮一隅的笑柄,百無一用的廢物。只能永遠受制于賀景廷, 終生圈禁在那如冷宮一般的昭晨宮。

    她跪在這里,是在為自己爭取最后的時間。作為先帝之后的沈琴央只要多在先帝靈前跪一日,前朝的非議之聲就盛一分,她手下還有愿意盡忠之人。連翹或許也會在暗中調度,雖然現在以連翹自己的力量可能難以匹敵掌握著絕對權力的賀景廷,但總歸也是一個希望,不是嗎?

    赫函已死,賀景廷背叛,潯江派也被收歸朝廷,她手中的棋,已經滿盤皆輸,難以為繼。曾經用以傍身的權勢凋零,現在她只有自己了。

    “我怕再晚來一日,你這條腿就徹底廢了。”

    沈琴央微微一愣。@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那聲音她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為曾經有人數次用這個聲音喊過自己,陌生是因為已經時過境遷。她回過頭去,背著光,那人的面容看不太真切。

    “皇嫂,好久不見!

    這聲皇嫂,沈琴央早就聽賀成燁叫過了許多次,有時他帶著些許耍賴撒嬌的意味,有時又像為了與她疏離開來的刻意為之。

    但在經歷了他隨軍南下假死失蹤、皇城宮變他攜大軍出現后,這聲皇嫂在沈琴央聽來,只覺得無比戲謔可笑。

    這個人從頭到尾,都是帶著目的來接近她的。

    其實沈琴央早就知道賀成燁的不對勁,分明是個疾病纏身閉門久居宮外的閑散王爺,突然體格康健甚至算得上是矯健地出現在她面前,從不與世族王室來往,卻開始頻繁地往來宮中。更不必說在西北時他毫無道理的保護與偏袒,寧可跨域半個西北費勁心力也要護著她重回宮中。

    沈琴央一直是不相信沒有由來的好意的,這世上只有利益驅成的盟友,就像她選擇與賀景廷暫時為盟,因為他們的目標都是扳倒賀成衍,一但賀成衍垮臺,他們便又站在了對立的陣營。

    她默認了所有人都是追名逐利的存在,可賀成燁所追逐的利益在何處,她看不清,想不透。

    在浙北時他突如其來的表白,近乎卑微的投誠,沈琴央歷歷在目。那時,她是真以為賀成燁是蕓蕓眾生里唯一的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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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他也并不能免俗。

    甚至賀成燁是所有帶著目的接近她的人里,野心最大的一個。

    因為他不為名,不為利,為的是復仇。

    “皇嫂何故驚訝,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根本沒死嗎!

    賀成燁負手俯身看向跪在地上的沈琴央,看她因為受不了自己居高臨下的視線而努力地想站起來,卻因為那條病腿拖累著,只能強撐在蒲團上,無處發泄的力量令她微微顫抖著,眼中盡是怒色。

    “賀成燁,你就應該死在南邊。”

    她并不介意在賀成燁面前露出自己本來的面目,狠毒、決絕、充滿了對背叛者的惡意。而賀成燁也欣然接受她的詛咒,笑道:

    “我死了,皇嫂也就掉下城墻死了,我怎么能看著你去死呢?所以我努力在南邊活了下來。”

    其實沈琴央醒來后就知道了,那日她被羅薩推下城墻,接住她的人是賀成燁。哪怕醒來后沒有一個人告訴她,那一身的松竹木香騙不了人。

    但沈琴央還是惡狠狠道:“荒謬,南邊根本沒有戰火,你是早知道赫函會背叛我,瞞過所有人的耳目藏了起來!”

    賀成燁也不辯解,靜靜地站在她面前聽著。

    “你找到崇多,不知道用了什么理由說動了他,讓崇多不僅沒有聽從他父親的命令,還倒過頭來與你一同回京。你與賀景廷里應外合,他在宮內故意制造宮防疏漏將赫函放出去,并料定他一定會南下,想盡辦法聯系崇多與他會合!

    沈琴央冷笑一聲:“可惜我們三人各懷目的一番籌謀,最后竟給你行了方便。朝廷的五千精兵,崇多帶走的擎欒族人,潯江派瀟山盟,到最后各方人馬都成了你圍城掌權的力量。賀成燁,我本以為這盤棋局里,你是最蠢的一枚棋子,沒想到你竟是所有棋局之上的執棋者!

    賀成燁笑了笑,算是認下了所有,“皇嫂真是抬舉我了!

    沈琴央強撐著從蒲團上站起來,無論如何,她絕不會跪在背叛者面前。

    “賀成燁,你到底要什么!

    哪怕走到今日,沈琴央都看不清賀成燁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只是掌權,那城破之日他當即就可以殺掉賀景廷自己坐上皇位。他本就是賀姓皇子,根本無需什么冠冕堂皇的由頭就可以順理成章即位,何苦忙活半天最后還是扶賀景廷上位,把他當作傀儡去排除異己。

    賀成燁擦著沈琴央的肩膀走到香案前,抽了支香就著賀成衍牌位前的燭火點了,火焰在線香頂端燒起來,他輕輕一吹,隨手插在了香爐中。

    “皇嫂很聰明,既然已經猜到了我的棋局,又怎么會看不破我想要什么?”

    沈琴央看著他那雙波瀾不驚的眸子,她看過這雙眼的明明滅滅,更看過里面盛著近乎瘋癲的怒意。

    “皇嫂再好好想想,御花園中你搶了我的貓,那當真是你我二人的初見嗎?”

    賀成燁一步步地走近她。

    “我也許比皇嫂以為的初遇,更早認識你!

    不怪沈琴央一直以來看不透賀成燁的目的。因為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賀成燁。

    像是終于印證了自己的猜想,沈琴央反倒釋然地笑了:“我知道了,既然賀成衍已經死了”

    她上前一步,迎上賀成燁的目光:

    “下一步,你想要我死嗎,賀堯!

    賀堯,十分陌生的一個名字,賀姓宗親中,單名一字的只有那沒被延續下來的一脈。賀成衍弒君篡位殺的那位先皇帝,《隱玉匣》中的反派暴君。

    “很久沒有人用這個名字叫我了,即便是上一世,也很少有人敢直呼其名!

    眼前的賀成燁在身份大白后已經全然沒有了從前松散的氣質,黑色的大氅襯得那張本該眉目含笑的臉肅穆而冷峻,生在帝王家與生俱來的威儀是刻在骨血中的印記,不加掩飾后張揚而狂放地四散開來。

    恍惚間,沈琴央再次看到了那個被架空權力,身側空無一人,逼到大殿中在大火里用一根白綾了此殘生的暴君。

    那時,自己就站在賀成衍身邊,看著他死在了大火里。

    十年過去,那人換了副皮相,眸子卻還是那一雙;映著火光,狠戾又決然。

    “你猜的不錯,奪回本該是我的權力,殺掉謀逆的不忠之臣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賀成燁緩緩地從袖中帶出一柄卷軸,那竟是繡有龍紋的圣旨。

    “按理說是要傳旨之人宣讀的,不過以你我的關系,就不必了。”

    他隨意得像是遞了一張平平無奇的紙給沈琴央,殊不知上面的一字一句都是決定了她命運的枷鎖:

    “先皇后與先皇伉儷,德配坤元。自先皇龍馭上賓,朕不忍見先皇后悲痛無盡,念及追思之誠,特旨命先皇后隨棺同赴皇陵,為先皇守陵以盡夫妻之情。”

    待到將圣旨上的內容全部讀完,沈琴央笑起來:

    “賀景廷只是想將我圈禁在昭晨宮,你卻要我守著賀成衍的墳頭過完后半生。比起t來,還是你更懂得折磨人些!

    她將那卷圣旨扔在地上,過分蒼白的面龐神色卻堅毅,因而染上了些許血色:

    “你不如殺了我。”

    從沈琴央進入到這個世界,賀成衍就是她為了活下而拼命抓住的救命稻草。為了活,她傾盡心力,不惜做小伏低討好于他,在宗親王府睡在他身邊的每一夜,她看著身側熟睡的男人都要按下殺心和恨意才能勉強入睡。終于,賀成衍死了,現在卻要她守著賀成衍的尸骨日日為他誦經掃墓,怎么可能!

    “留在賀景廷身邊,你可以是太后。守在賀成衍棺前,你可以繼續做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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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成燁看著她,抬手摸了摸腰間的佩劍,攜刀入靈堂乃是大忌,況且是在先帝棺柩前亮劍,但他絲毫不在意。

    “既然,你都不想做,一心求死”

    刀劍的冷光乍現,沈琴央下意識地后撤一步,賀成燁的佩劍已然出鞘。

    “我便成全你。”

    棋差一招,兵敗便如山倒,有道是勝敗乃兵家常事,但落子無悔,輸了這一局,恐怕再無重新執棋的資格了。

    愿賭服輸吧,況且,她曾經做局殺了他一次。這次,也算是一命換一命,扯平。

    沈琴央閉上眼前這么想著,預想中被利器抹去生命的刺痛并未襲來,卻覺眼前火光漸濃。她睜開眼,靈堂燭臺傾倒,他以劍劃開黑暗,大火點燃了所有。

    靈柩,牌位,包括那一柄守陵的圣旨。

    第103章 選擇

    深夜, 昭晨宮。

    “竹苓,怎么樣了?”

    竹苓將手中夜里探路的燈籠熄滅,又把屋門嚴絲合縫地合上, 才謹慎地回過頭看向屋內。

    沒有點太多燭火的寢宮內顯得冷清, 平白還多了些鬼氣。屋里只留有連翹一人,看她著急上火的樣子, 似乎已經等了很久。

    竹苓搖搖頭, “娘娘, 跪著, 在靈堂。”

    連翹抓緊了手里的帕子, “這個天氣, 靈堂里又不設炭盆, 她的腿還沒好, 再跪下去要出事的”

    竹苓向來沉穩, 哪怕頂著夜色潛出去獨自打聽了一圈消息回來,原本也是穩得住的?涩F如今聽到連翹這么說, 一時間慌了神, 眼里含淚就要朝著連翹跪下,急道:“娘娘,求您救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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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翹連忙扶她起來,又從袖中抽了帕子給她親手擦了淚。先不說自己從前和竹苓一同都是在沈琴央身邊伺候的,連翹的尊卑意識本就淡薄, 更是沒有讓竹苓跪自己的道理。

    現如今沒有了白芷,沈琴央又身陷囹圄,竹苓能倚靠的只有她了。

    連翹咬了咬牙, 上一次沈琴央孤身前往城樓處,為的就是不連累她們?勺约簠s沒有保護好她的人, 讓白芷白白地送了命。

    她不會再讓這種事發生了,總不能一直躲在沈琴央的身后。

    連翹握住竹苓的手,無比鄭重道:“竹苓,你信我,這一次我一定會救她出來!

    她想了想,繼而靈光一現:“國喪期間,禁軍宮中戒嚴,幾個武職都會守在宮中,你去東極門找領將崇多,告訴他有人在昭晨宮等他。”

    竹苓愣了一瞬,似乎是沒想到連翹為何會認識擎欒族的小王子,有些擔憂道:“擎欒,娘娘?”

    相處了這些時日,連翹已經非常熟悉竹苓的說話方式,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安慰道:“你放心,先前我跟隨娘娘曾去往松香山圍獵,崇多王子曾對我與娘娘有救命之恩。現如今怕是只有他肯幫我們了!

    竹苓點點頭,隨即便重新點了燈籠,再次離開了昭晨宮。

    事關沈琴央的安危,她不敢耽誤,幾乎沒過多久屋門便被重新敲響。連翹打開門,看到的就是崇多穿著一身普通侍衛的服飾,氣喘吁吁一臉急色的樣子。

    看樣子是一得知昭晨宮的消息,多問一句都沒有便趕過來。連翹立馬知道,自己找對人了。

    “她怎么樣了?”

    連翹搖搖頭,先請崇多進了屋。

    “難為王子還記得我家娘娘,她現在處境艱難,我實在找不到可以幫忙的人”

    崇多皺眉急道:“姑娘這是什么話,當初在西北我承諾過護著她,如今她遇險,我自然會信守承諾!”

    連翹看似愁云慘淡地垂著頭,實際上悄悄一瞥——那崇多的眼中誠摯之色溢于言表,甚至比當年在松香山時初見更甚。

    她頓時放心了大半。

    畢竟他父親赫函最后背叛了沈琴央,連翹對他留下的這個小兒子也不能全然相信。

    “娘娘現在跪在靈堂,瑞王陛下沒有指令,任何人都不能靠近,看樣子是鐵了心要她跪,直到娘娘自愿回到昭晨宮禁足!但以她的性格,是絕不會自甘步入牢籠的,我怕她這次要走極端”

    崇多皺了皺眉,垂頭喪氣地坐到了一旁的太師椅上。

    “連翹姑娘,不是我不幫,只要是她的事,我必然是傾盡全力的。但現在的局面,恐怕你我都無能為力了。”

    連翹急道:“這是何意?”

    崇多道:“你可知道現在朝中掌權的是誰?”

    連翹道:“瑞王登基后將先帝和皇后的人盡數拔除,自然是他獨大專權,難不成還有誰能蓋過他?”

    崇多搖搖頭否認道:“不,瑞王看似穩坐帝位,實際上已經同傀儡沒有什么分別。京城之亂過后,朝中早已不是文臣的天下,誰掌握著兵權誰說的算。當時圍城之際,瑞王的手里只有殘敗的禁軍,即便后來南下的軍隊前來救駕,可實際上皇家軍隊早已不再聽命于天子!

    連翹震驚道:“這怎么可能?賀成衍在位時最忌憚賀姓的宗室子,還活著的幾乎從未在朝中展露過頭角,誰還能越過當時已是太子的瑞王奪得兵權?”

    崇多就是與南下的皇家軍隊一道歸來的,是誰他當然最清楚,于是沒有繞彎子直言道:

    “統領軍隊的是驃騎將軍魏林,而魏林,從始至終都是舒王賀成燁的人!

    連翹皺眉道:“舒王還活著?”

    崇多點點頭:“嗯,當時父王命我帶領一支軍隊南下偷襲朝廷派出去的軍隊,實際上是為了殺掉舒王。”

    那時,已經決意背叛的擎欒族熱血高漲,族人與中原皇帝的積恨并非一朝一夕,早就有人暗中拱火攛掇赫函攻打京城,可惜赫函始終猶豫不決。終于等到赫函想通決定起兵,自然是一呼百應。

    而崇多是當時唯一持反對意見的人,不僅是因為他知道如若起兵,還留在皇城中的沈琴央有性命之憂,更是因為他清楚,這場起兵注定是失敗的。

    這一點,他在浙北再見到賀成燁時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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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翹見他神色凝重,知道他剛經歷了父親兄長具喪的悲痛,不愿提及這些事,于是隱晦地問道:

    “那你最后為何不僅沒有殺掉舒王,反而和魏林的隊伍一道回京了?”

    崇多直言道:“因為他告訴我,皇后沈琴央,不屬于這個世界。”@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崇多還記得他剛到浙北時,接到的消息是潯江派北上之際會與魏林帶領的皇城軍對上。他盤算著等到兩方打的差不多了,魏林的隊伍寡不敵眾遭受重創,擎欒再出現將其一舉圍剿便可以最小損失拿下舒王。

    可他們壓根沒對上,甚至,魏林的隊伍直接在南下的路上消失了。

    緊接著,跟著潯江派的擎欒族人來報,說舒王死了,尸身被掛在城墻上。

    可崇多根本不信,舒王不可能死,因為賀成燁已經是這個世界的男主,他不會死得如此輕而易舉。

    于是,崇多花了幾天的功夫尋找賀成燁的蹤跡,萬萬沒想到,最后竟是賀成燁自己找上了他。

    “賀成燁,是這個世界的男主角!

    崇多沒頭沒腦地突然說道。

    連翹愣住了,有那么一瞬間,她甚至以為崇多也被穿了,不然怎么會說出“男主角”這種過于現代化的詞?

    “你你怎么知道?”

    連翹被突如其來接受的消息沖昏了頭腦,以致于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回答對崇多而言相當于直接攤牌,崇多果然立即反問:

    “你也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兩人都有一瞬間的沉默,他們都清楚,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必要再彼此隱瞞。掌握著不同消息面的同盟,唯有消息共享才能令破局的可能性最大化。

    于是連翹正色道:

    “崇多王子,時間緊迫,你我都不必再糾結彼此消息來源的途徑,既然我們都清楚這個概念,就敞開說清楚吧。”

    連翹見他猶豫,率先坦白:“直到今天之前t,我了解到的‘男主角’已經經歷了一次更迭,從先帝賀成衍到新帝賀景廷。即便你說如今的新帝不過是一個傀儡,但男主的位置和皇位一樣,新帝殺先皇,才完成了位置的繼承!

    崇多看上去并不認同連翹的說法,但也沒有急于反駁,而是問道:“所以你判斷所謂男主的依據,就是皇位嗎?”

    崇多嘆了口氣,癱坐在椅子上:“連翹姑娘,并非是我不信任你,才要刨根問底追問你如何知道誰是男主角這一消息的。而是因為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來自真實發生過的、發生在我祖父祖母身上的事。”

    連翹凝神輕聲道:“你的意思是,你的祖父也曾是男主,而你的祖母也來自另一個世界?”

    “不錯,但當年我的祖父,并不是唯一的男主角,而我的祖母也并非唯一的女主角。祖母最后死的蹊蹺,極有可能是被后來居上的異世女子害死。而我的祖父在祖母死后,愈發勢微,擎欒幾次險些被敵族吞并。原因…正是因為當年的敵族中,有一個小王子橫空出世。”

    連翹怎么都沒想到在她與沈琴央看過的這本書之外,還有更早前的版本。那是獨屬于西北主場的故事,主角是完全不同的一批人。

    “所以那個橫空出世的敵族小王子,就是與你祖父對立的,新的男主?”

    “不錯。”崇多點點頭。

    甚至聽上去,兩個交錯出場彼此對立的男主,兩個自相殘殺的異世女主與現在的他們何其相似

    崇多接下來的話像是肯定了連翹心中所想:

    “現在京中發生的這一切,在二十年前的西北草原,早已上演過一模一樣的劇情。倘若那個小王子繼續在草原上征戰掠奪,失去了祖母的祖父也許早就被他斬于刀下!

    崇多講著講著,臉上突然出現了一種十分詭異的神色,像是一個自幼被神話故事中的厲鬼恐嚇,即便長大后再次提起也帶著童年難以忘卻陰影的人。

    他干澀的喉結滾了滾,繼續講道:“之所以沒有發生,是因為后來那個小王子遇到了一個為之傾倒的中原女子!

    連翹疑惑道:“一個女子?為何會因為一個女子?”

    “連翹姑娘,聽我說了這些,沒有覺得奇怪嗎?我的祖母死后,從前馳騁草原的祖父卻屢戰屢敗。而那個小王子卻在結實了一個女子后,帶領著部族迅速壯大起來!

    連翹將崇多剛才的話重新在腦中過了一遍,確實發現了異樣,他幾次三番強調祖父失去祖母后的種種,而崇多的祖母又是被一個異世女子害死連翹猛然明白過來:

    “害死你祖母的異世女子,就是那個小王子娶的中原女子!”

    崇多一時間沉默不語,算是默認了。而一下接受太多沖擊性消息的連翹,咬著嘴唇在屋中來回踱步,腦中快速地梳理這些關系。思索至一半,突然停下來問崇多:

    “你說那個小王子最后沒有得逞,那你祖父最后是如何重新做回男主的?”

    “沒有,他沒有做回男主。”

    也是,如若不然,擎欒族早就打到中原,自己稱帝了,這個世界的主場也不會偏移到京城。

    “那那異世女子呢?”

    崇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女子,消失了!

    連翹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也許接觸到了這個世界的另一面,就差一點,便可以摸清所有的運作規則。

    “說了這么多,連翹姑娘總該明白了吧!

    崇多說了太久的話,因而聲音有些嘶啞,令接下來的話題越發顯得沉重無比——

    “這個世界根本沒有男主。他們不過是被女主選中,才成了所謂的‘男主角’!

    “所以,沈琴央選擇了誰,誰就是男主。”

    第104章 更迭

    燭火搖曳, 給并排坐在太師椅上的兩個人襯得面色愈發愁云慘淡。

    很顯然,事情發展到現在,已經不是人為可控的了。起碼, 不是他們兩個可以控制的。

    “那異世女子與那小王子成婚的當晚就憑空消失了。甚至還有傳言, 那女人不是人,是鬼!

    不是死了, 不是逃了, 而是消失。

    崇多幽幽地看著昭晨宮外的夜色, 喃喃道:

    “但我猜, 她也不是消失了, 而是回到她的世界去了。不過從前我也僅僅是猜測, 畢竟她消失后西北的風波漸平, 就沒什么可追究的了!

    連翹的袖中, 拳頭悄悄地捏緊。

    崇多的猜測并非空穴來風, 她是最清楚的。那女子恐怕是完成了系統指派的任務,沒有選擇繼續留在這里, 而是回到現世。

    崇多:“直到舒王告訴我沈琴央或許來自另一個世界后, 我突然意識到也許我的猜測沒有錯。女主并不會被這個世界的人殺掉,她只會被后來的異世女主取代。但男主不是,只要不再被女主所選擇,任何人都可以取他性命。”

    所以賀成衍死了,他注定的死亡早已埋在了沈琴央放棄他的那一日。但連翹始終還有一事想不清楚——

    為什么是舒王?

    無論怎么看, 下一個男主都該在浙北靠著絕頂聰慧和狠辣手段活下來,并暗中調動了兩大江湖幫派的賀景廷。而他的發跡也恰巧與沈琴央這個女主的行動軌跡是重合的,十分符合一本小說發展的劇情曲線。

    臥薪嘗膽未雨綢繆十余年, 棋逢對手的女主登場,從兩相對立彼此試探的敵人, 到以屠龍為共同目的的隊友。這其中除了沈琴央壓根對這個白撿來的兒子沒有半點意思之外,幾乎是合情合理的男主選擇。

    為什么是舒王呢?在連翹看來,沈琴央與這個人交集甚少,但這個人又的的確確無比特殊。他可以跳出既定的劇情制造意外。又與他原本被設定好閉門不出多病體弱的人設背道而馳

    這時,崇多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

    “對了,既然男主的更迭已經完成,那必然會再出現一個異世女子,就像當年我祖母在時那樣潛伏在她身邊。我先前在西北對宮內的人都不太了解,連翹姑娘一直在皇后身邊,有沒有可疑的人選?”

    連翹險些咬到舌頭,“呃這個”

    崇多凝眉擔憂道:“如果那個異世女子已經在宮中,那皇后娘娘現在一定很危險!我選擇留在宮中沒有回到擎欒也是因為這件事,咱們既然幫不上別的忙,就幫她找出那個異世女子控制住她!”

    “這個先不著急!

    “急!怎么不急”

    連翹無奈,一時間也不知道怎么同他解釋,只得咳了咳轉移話題道:

    “這個暫且不談,既然你都清楚這些,為何赫函還要背叛皇后?”

    崇多嘆了口氣,轉而說道:

    “父親先前以為只要賀成衍還沒死,男主的更替就沒有完成,所以才打算冒險在舒王回京前殺掉他,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

    崇多耳朵紅起來,眼神不自然地看向別處,似乎十分難以啟齒:

    “然后咳讓皇后娘娘選擇我。”

    連翹:“”

    “我、我也知道不可能!雖然我確實喜歡她。但當時在西北,她曾斷言,說如果有一日我坐上父親的位置,我也會做出同他一樣的選擇!

    殺掉舒王,控制皇后。然后,世界的重心會再一次偏移到擎欒。完成先輩到死都沒能完成的宏圖大志,成為整個西境和中原的主人。

    “我沒有,我選擇了我認為更好的路。雖然…因此害死了父兄,但我知道如果我真的去殺舒王,會害死所有族人!

    崇多的想法是對的,如今看來,舒王南下是早有預謀。而賀成衍更不是可靠的盟友,對赫函只有利用之心。賀景廷更不會輕易信任背叛過皇后,還差點把他們都害死的擎欒。反倒是因為崇多最后對舒王的賣好,保下了剩余的族人

    連翹看著崇多堅定的眼神,突然產生了一瞬間觸動。即便是這個世界的配角,也一樣有著自己的性格、原則,甚至理想。

    崇多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道:“其實也是因為知道她不可能選擇我吧!你知道她的,只要是她不愿意的事,誰也逼不了她!

    越來越深的夜色,悄無聲地侵染著屋中的燭火,連翹與崇多這兩個剛剛達成消息互通的盟友,依舊熱火朝天地規劃著未來可能發生的事與應對之策。

    絲毫沒有察覺到今夜的所有對話,早已順著昭晨宮臥房外靠窗的塌下,隔著厚厚的軟墊t,盡數傳到了那條幾乎無人知曉的密道之中。

    此時的密道之中,正立著一個人。

    賀景廷嘴角微微勾了勾,露出了一個說不上苦澀還是慶幸的笑。

    “原來是因為沒有選擇我嗎?”

    他深吸了一口氣,眸子被密道中的燭火點燃,明明滅滅看不出喜怒。他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頸,似乎并沒有離開的打算。

    昭晨宮中兩人的聲音還在不斷地傳入密道——

    “你說你選擇了更好的路,是指?”

    “幫她回到她原來的世界。這樣一來,女主消失,這個世界就會重新洗牌,就像當年擎欒沒落后賀成衍名聲漸起那樣。我相信下一次世界的重心會再次偏移到擎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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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萬一,下一個異世女子已經進入這個世界了呢?”

    “那就把她找出來,再再想辦法!

    賀景廷閉了閉眼,覺得有些困倦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轉過身,望著仿佛沒有盡頭的幽幽密道,頭一次對自己的存在產生了懷疑。

    密道的另一頭連接著現如今已經是新帝寢宮的養居殿,他抬步往回走去,將昭晨宮中還在不斷傳來的聲音拋擲身后,漸漸地一點也聽不到了。

    密道重新回到了死一般的寂靜,只有他自己留下的腳步聲。

    突然,一道空靈而突兀的聲音響起,帶著毫無人類感情的聲調。

    賀景廷停步一愣,因為這聲音顯然不是來自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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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是來自于他的腦中——

    “你想成為真正的男主嗎?”

    就在連翹與崇多一籌莫展之際,屋門被敲響,門外傳來竹苓急切的聲音:

    “著火!滅火!”

    連翹打開門,這才聽到了昭晨宮外隔著宮門隱約傳來的呼救,順著宮人紛亂的腳步聲看過去,天邊火光一片——

    正是先帝停靈的靈堂方向。

    “不好,快去救火!”

    連翹和崇多沒有任何猶豫跑出了昭晨宮,深夜的宮道來來往往都是宮人和侍衛,他們提著一桶桶的水跑向靈堂的方向,又抱著空的桶往回跑找雨壇和水井。

    可天邊的火光沒有絲毫暗淡的跡象,大火似乎已經連成片地燒了起來。

    連翹按捺住內心強烈的不安,扯住一個從自己身邊奔跑過去的宮女,急忙問道:

    “是哪里著火了。俊

    宮女磕磕巴巴答道:“是、是靈堂!先帝先帝還在”

    “誰問先帝了!皇后娘娘在里面嗎?皇后在哪!”連翹直接打斷她急道。

    那小宮女被連翹抓著手臂,力道之大掐得她生疼,又見連翹的服制似是宮妃,也不敢叫嚷,慌張答道:“奴婢、奴婢不知!”

    連翹松開她,朝著靈堂跑去。

    大火將宮墻的磚瓦映得橙紅,靈堂四周掛滿的白綢與紙燈籠在火光的映襯中變得愈發詭異。

    慘白與赤紅相融又對立,給人一種如墜九幽的錯覺。

    “火勢暫時控制住了,只燒掉了旁邊的幾間空置的庫房,好歹沒有蔓延開來,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但這靈堂的火怎么不見小?”

    “廢話,靈堂里全是燭火燈油,又擺了許多木制排位,更不必說那最大的一口棺咳,總之還得要些功夫呢,先去稟報陛下吧。”

    “這如何稟報啊,靈堂是先皇后燒的,先皇后現在又”

    連翹聽見這話,撥開救火的宮人上前來,原來是幾個禁軍侍衛模樣的男子。

    “你們在說什么,皇后怎么了?她現下在何處?!”

    幾個侍衛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似乎沒太認出來連翹的身份,但見她身著嬪妃服制,也不敢隨意頂撞,恭敬道:

    “大火危險,這位娘娘還請速速回宮吧!

    連翹上前一步:“本宮在問你們話!

    幾個侍衛面面相覷,雖然不知連翹身份,但見她面容從容帶著不容質疑的氣場,一時間也拿不準主意。

    新帝登基后并沒有封妃,可誰能保證眼前這位不是新帝早已選定還未冊封的寵妃?這宮中風起云涌瞬息萬變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白日里還風光無量的寵臣,傍晚便有可能被抄家流放。誰也不能保證眼前的是不是正經主子。

    最后還是一個領頭的侍衛站出來,恭恭敬敬地解釋道:

    “娘娘恕罪,只是先皇后放火燒了先帝靈堂,事關重大消息不宜泄露,我等也不敢在稟報陛下前輕易告知”

    本以為這個嬪妃不過是著急先帝靈堂被毀,迫切想知道起火原因,沒想到她突然抓住自己吼道:

    “皇后呢!我他媽問你皇后在哪!”

    “皇、皇后引火自焚,自然是、是在靈堂中了”

    連翹死死地抓著侍衛的衣領,明明矮著男人一頭,卻憤怒地仿佛要取他性命:

    “你們明知道她就在靈堂中卻不去救人,還站在外面胡說八道什么!”

    幾個侍衛慌張起來:“這火已經燒了好些時候了,就算里面有人恐怕也再說火這么大,根本進不去還談何救人”

    連翹吼道:“那是當今皇帝的生母!就算是死你們幾個去救又如何!我要去御前告你們謀害太后我要去告你們”

    幾個侍衛見她神志恍惚地喃喃著聽不清的話,也不敢再說什么了。說實話,單看火勢就知道,里面不可能有活人了。就算投入再多的人力,撈出來的也只能是一堆被燒成灰的骨頭。

    “不可能她不可能死,她不是這個世界的重心嗎?不是獨一無二的女主嗎?”

    連翹癱坐在火光沖天的靈堂前,不斷噴涌而出的熱度烘得人睜不開眼,淚水流出來頃刻便烤干了。

    “是的,她是女主,除非被我殺掉,不可能死的!

    連翹自顧自地點點頭,似乎是說服了自己,正支撐著身子準備站起身,腦中突然久違地響起了熟悉的機械音——

    “你已完成系統任務一,殺掉原書女主。”

    本該毫無感情的系統,聲音竟帶了些許微不可察的雀躍之色:

    “恭喜,現在,你是新的女主了!

    第105章 心門

    沈琴央睜開眼, 發現自己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身下的被褥柔軟厚實,屋里的炭火燒得正旺。她向來不喜熱,掀開被子摸索著下床, 竟發現腿上的傷都被仔細地上藥包扎。又試探著活動了一下, 已經沒有先前的刺痛難忍了。

    屋門響了兩下,便自外被推開。

    “醒了?”

    賀成燁穿著一身常服大搖大擺地進了屋, 見沈琴央扶著床, 站得還有些不自然, 還一臉防備地看著自己, 賀成燁啞然失笑:

    “腿怎么樣了?宮里的太監看過, 說這幾日不讓你久站!

    說著也沒管沈琴央的表情如何, 自顧自坐到圓桌邊, 倒了杯水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來, 坐著說。”

    不是她不想站著, 是她確實站不住太久,看著屋里唯二的那張賀成燁身邊的椅子, 沈琴央轉身做到了床沿上。

    賀成燁看她跟自己置氣反倒喜笑顏開:“還在氣我?我還以為你醒來以后會謝我呢!

    沈琴央哂笑道:“你要是真死在浙北, 我倒是有可能謝謝你!

    賀成燁拿著那杯水走過來,遞給她笑道:“你要是真舍得,我也就放心去死了!

    沈琴央看了看握在手中的那杯水,感受著手心里傳來的溫度,小小地飲下一口, 是帶了些苦澀的白茶。

    “從入宮接近我,在西北以身犯險也要保我回宮,在浙北又進一步獲取我的信任到最后赫函賀成衍都死了, 賀景廷成了你的傀儡,皇后也沒有了利用價值, 你手握重權可以決定任何人的生死?嘈闹\劃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你怎么舍得死?”

    賀成燁見她冷著一張臉和他算賬的樣子,苦笑著搖搖頭:

    “你在意的原來是這些嗎?我原以為你早就厭倦了待在皇宮那個鑲金籠子似的地方,和那些無趣的人斗來斗去!

    沈琴央譏諷道:“你不是我,你怎知我不喜歡待在那里?”

    她看著賀成燁望著自己的雙眼中暗了一瞬,繼而看向了別處:

    “因為我待過,待過很久,所以你一定也不喜歡!

    沈琴央簡直被他這番武斷又毫無道理的話氣笑了,但想起那位到死都孤苦伶仃的先皇帝賀堯,被心腹背叛,所有的百姓都盼著他不得好死。宮宴散去后,漆黑的深宮之中拿著刀不斷地劃著自己手腕

    他的確是對皇宮那個地方最深惡痛絕的人。

    可沈琴央還是不想和這種人共情,故意拿話噎t他道:“我看你該是很喜歡才對,不然這輩子終于當上了閑散王爺,大可去云游四海,永不回京都沒有人再管。非要再費勁回到宮里,和那些你口中的無趣之人爭權奪勢”

    她原本還想繼續說幾句,沒想到賀成燁突然湊近:

    “不去爭這些,你怎么肯多看我一眼呢?”

    他身上的茶竹香因為突然靠近帶起的風撲過來,沈琴央推開他,心里清楚他不過是借著插科打諢繞過這個話題罷了。

    他作為賀堯的一生死得實在凄慘,而他的死和自己有直接關系,再回到皇宮,自然是要報仇的。

    他以為當年害了自己的是賀成衍,沈琴央在他眼里只是個幫兇。殊不知推他入深淵的每一步都是沈琴央在背后謀劃,賀成衍不過是她引導的傀儡。

    若是知道,以他這般決心,必不會輕易放過。

    沈琴央垂下眼簾,在靈堂之中時,她是真以為賀成燁會殺了自己。即便現在看他有說有笑,似乎同從前沒有什么區別。

    但兩人之間終歸是隔著血海深仇的。

    沈琴央不覺得一個前世十惡不赦的反派,會將復仇這件事高高舉起后又輕輕放下。

    “你到底想做什么?”

    賀成燁笑笑,沒有回答,而是起身打開了窗戶。

    窗外,是一方恬靜的小院,積雪掃得干凈,種了許多臘梅,開的正盛。角落里隨意地擺著用來存雪水的水缸,旁邊隨意地倚著掃雪的掃帚。

    與宮中空曠規整的院落十分不同。

    若不是他提醒,沈琴央醒來后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

    “你帶我出宮了?”

    賀成燁看她望著那些院子里的臘梅,眼中似有星星點點的光亮,也許她自己都不知道說這話時眼里不經意流露的期待。

    “嗯,是我在京郊的一方小院,不常來住!

    說完他又補了一句:“幾乎沒有人知道,不會被打擾,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沈琴央沒想到自己還能有機會再出宮,她緩緩地起身走到窗邊,有些不敢置信地輕輕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氣。冷風里夾了絲絲縷縷的臘梅清香,甚是好聞。

    不過是一方最平常的小院落,卻莫名覺得比宮中都開闊許多。

    半晌,她卻想起什么了似的,輕輕嘆了口氣:

    “被賀景廷禁足在昭晨宮,和被你圈在這小院里,又有什么區別!

    起碼在宮中,她還有竹苓和連翹。沈琴央后知后覺明白過來,他果然不會輕易放過自己。賀成衍的報應不過是瞬時解脫的死亡,等待她的是更漫長的一場折磨。

    看來這間小院落就是她后半生的歸宿了。

    沈琴央一臉英勇就義的樣子把賀成燁逗笑了,他輕輕覆上她緊抓著窗欞而指節泛白的手,故作輕浮道:

    “嗯,你就在這院子里,每天只能見我,和我一起吃飯,一起曬太陽,哪也不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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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后扶著她重新坐回到床上,才肯把后半句吐出來:

    “直到你把腿養好了!

    賀成燁半跪在床邊仰頭看著她,方才扶她坐下時抓著的手都沒來得及放開,就這么自然地半握著,無意識地用指腹摩挲著。

    沈琴央心中微動,這一刻仿佛回到了浙北時,他們假作夫妻共處一室。那時賀成燁似乎也是這樣在她面前,輕而易舉地俯身跪下,說著一些根本不能作數的渾話。

    他當時說,若她要去爭,便為她傾盡全力。若哪天累了倦了,即便亡命天涯,他亦同她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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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琴央以為自己當時根本沒有把這些話放在心上,今天卻突然發現,竟一字一句不落地都記得清楚。

    “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當初我們說好的,去西北騎馬看星星,回浙北去吃周嫂做的飯!

    這是他們在浙北時半開著玩笑說過的,原來記得這些話的人不止沈琴央一個。但記得有什么用,都不作數的。

    沈琴央冷冷道:“你在浙北承諾過許多,這句最沒用的你倒是記得最清楚!

    賀成燁歪歪頭:“還有什么我沒做到的?”

    沈琴央說:“你還說要為我傾盡全力,為我去爭。這就是你為我爭的嗎?十年的心血付諸東流,培植多年的朝中勢力盡散,賀家父子的皇位依舊,獨我像逃兵一樣窩藏在這個小院里。你倒是為我爭了一個好結局。”

    賀成燁也不急于同她辯解,故作無知道:“你覺得這些才是最重要的嗎?我以為我承諾你的話里,一起去云游四海才是最重要的!

    他一抬衣擺側身坐到沈琴央旁邊,面色稍正經了些問她道:@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那我問你,你與賀成衍爭了這些年,是為了什么?”

    事到如今,兩人從同盟到圖窮匕見,又到眼下在同一間屋子里坐在同一張床上,也算是彼此什么樣子都見過了,沈琴央大大方方承認:

    “為了權力制衡,有足夠自保的力量不被他害死。”

    賀成燁繼續問:“那賀成衍死了以后呢,你為什么而爭?”

    沈琴央答道:“為了做太后,有更多的權力傍身,不被賀景廷害死。”

    其實都一樣,無論誰做皇帝,她要權力穩穩地握在自己手里。這樣無論誰是男主,誰又是穿越女,她都有足夠能力自保,主動害人總好過被動地被害。

    “活著,就是我唯一的目的!

    沈琴央目光如劍,又看著他問道:

    “那你呢?從前你是賀成燁時,我問過你。但我現在想知道的是,賀堯的目的!

    賀成燁不置可否,只是微笑著垂下眼簾搖了搖頭。

    “我的目的?其實和你差不多,我也要活著,但我要隨自己的心意活著。”

    賀成燁手臂撐在床上往后仰了仰,瞇著眼看著她笑道:

    “甚至我的野心更大些,我要你也能隨心而活。”

    沈琴央也看著他,久久沒能說話。

    隨心而活,可她的心早就死了。宮中這十余年里,如果她一直心存妄想,只會活得更痛苦。不如單純些,畢竟僅僅是活著都已經足夠艱辛。

    沈琴央把臉別了過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

    “宮中怎么樣了?”

    賀成燁沒打算瞞她,如實道:“全亂了,古往今來先帝遺體還沒下葬就給火化了還是頭一遭,更不必說是先皇后親手放的火。”

    沈琴央嘴角抽了抽,那是她放的嗎?不過現在追究是誰放的火也沒意義了。

    “但現在消息還被圈在宮里,我令賀景廷控制著沒走漏出去。不過就算走漏了也無妨,以皇后殉葬的說法公開,在史書上也算說得過去!

    沈琴央敏銳地把握住了他話中的端倪,“賀景廷現在已經完全聽命于你了?”

    賀成燁笑得恣睢,“不,他聽命于你,因為我聽你的!

    不算太寬裕的床坐了兩個人難免顯得有些擁擠,賀成燁不過稍稍湊近了些,那股總愛擾她心神的茶竹香就撲了上來。

    沈琴央的手猝不及防被賀成燁握住,牽著,按在了他跳動的心口處。

    “怎么樣?若你現在說還是想回宮,明日你就是太后,我保著你后半生都不會有誰來分你半分權勢!

    他將沈琴央的手按得更深,指尖下的心臟隨著呼吸而跳動,熱烈而坦誠。

    “但如果你說要走,天涯海角,我一道陪你,咱們玩個盡興!

    沈琴央原本聽到第一句時就已經想好了答案,可偏偏那后一句的“玩個盡興”直直地撞開了她閉鎖的心門,如此地令人暈頭轉向,振聾發聵。余音又像最甜美的蜜糖,引人遐想它的味道。

    猶豫產生的瞬間,便已經是答案。

    沈琴央心跳如鼓。那顆將死未死的冷硬心臟久違地鮮活起來,鼓動著、顫抖著,催促著她做出足矣改變命運的決定。

    而這個決定,甚至可能掀翻過往她認定的,關于這個世界的全部規則。

    她深吸一口氣,看著賀成燁的眼睛笑了。

    “走。”

    第106章 王妃

    三年后, 京中一派祥和安寧,朝野動蕩吏治混亂的局面不復以往,大有要重回盛世的意思。

    百姓對于這位剛剛上位就迅速控制住局面, 督察百官、推行新法, 激濁揚清的新帝十分推崇。不僅如此,帝后和睦, 皇后慈愛, 新帝與皇后的故事也被奉為一段佳話。

    不知不覺中, 人們早已忘記了前朝帝后兩相對立分庭抗禮的日子。

    又是乍暖還寒的初春, 上京的官道兩旁開t滿了金燦燦的桂花, 一支車隊踏著滿地的碎金, 緩緩駛入了京城。

    前后官兵護衛著車隊中央最華麗的那輛馬車, 帷幔被一只素手撥開。

    沈琴央吸了一口滿是桂花甜香的空氣, 回頭, 便看到身邊人遞了一支開得正好的桂花過來。

    “什么時候折的?”

    沈琴央接過來,摸了摸那些盈黃的小花瓣。

    賀成燁看著她笑道:“你剛剛看花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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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駛入京城, 在王府停穩后, 小廝侍女忙活著搬東西,沈琴央被賀成燁扶著下了馬車?粗比A熱鬧的街道,沈琴央愣愣出神。

    三年沒有回來,京中一切照舊,甚至隱約比她離開時更好了些。

    賀成燁見她望著人來人往的街道發呆, 上前來牽了她的手,柔聲問道:

    “在看什么?”

    沈琴央搖搖頭,“沒什么, 就是覺得京城有我沒我好像都一樣。”

    賀成燁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但還是故意打趣道:“失望了?”

    她抬起頭:“不, 我覺得很好!

    王府里的侍女見他們還站在外面說話,笑臉盈盈地上前道:

    “王爺,王妃,天氣還冷呢,回府再敘吧,日子還長著呢!

    兩人相視一笑,攜手跨進了府門。

    沒過多久,舒王回京的事就傳開了,文武百官都對這位久不在京中卻在朝野之中頗有威望的舒王十分好奇。

    傳聞他曾經在先帝退位時的賊亂中死了,后來又不知怎得橫空出世,明明只是陛下掛了個名的皇叔,按理說手里應該并沒有什么實權,偏偏幾乎壟斷了兵權的大將軍魏林與他交好,就連陛下對這位皇叔都十分恭敬。不僅重新賜了京城中地段最好的新府邸,還在他回京前就命人精心打理,建園修林,又特設宮宴為他接風洗塵。

    宮宴更是寵臣前所未有的規格,先帝駕崩后三年孝期已過,宮中宴飲還是頭次大張旗鼓地操辦。

    絲竹管弦,歌姬舞女目不暇接,流水般的宴席盡是罕見珍饈。有不少朝臣帶著家眷前來,其中雖然有許多想一睹舒王風采的,但更多的還是對傳聞中舒王妃的好奇。

    傳聞中的這位舒王妃是在賀成燁在云游四海時結識,令從前不近女色的舒王都為之神魂顛倒。要知道,舒王從前因為不接近女人,甚至都傳出過有斷袖之癖的荒唐話,現在竟然與一位普通民女結為夫妻,實在是令人驚嘆。

    “前日我去寶通閣遠遠地看見了舒王帶著王妃,兩人就在二樓坐著聽說書呢。說來也奇怪,兩人明明是來聽話本子的,從頭到尾都是有說有笑,那舒王的眼睛就沒從王妃身上挪下來過。這書凈聽王妃說了,何必還要來一票難求的寶通閣聽!”

    趁著還沒開席,幾個臣子親眷湊在一處說著閑話,議論的正是舒王與舒王妃。

    “哎?你也遇到了?我是先前在宵金樓遇見的,真是大開眼界!幾乎是王妃指一件舒王就給買一件,到最后壓軸的一柄嵌紫金墜白玉的短刀一端上來,舒王見王妃喜歡,直接給出了宵金樓前所未有的高價。結果我親眼看到舒王拿那刀給王妃削蘋果吃”

    “你們也遇到了!?我是在京郊皇家馬場,看到舒王牽著馬給王妃遛”

    “你們怎么都遇到了!我是在泫月湖釣魚,看到舒王親手給王妃做魚湯”

    “我是在”

    幾番話對下來,幾個人都沉默了,這舒王也太寵妻了吧!

    其中一人幽幽開口道:“但你們沒發現更奇怪的地方嗎?雖說只遠遠地看了一眼,但那舒王妃竟有幾分像為先皇殉葬的先皇后”

    這句話一出,像是一塊石子被投入平靜的湖面,揭開了所有人早已發現卻不敢直言的隱晦。

    “何止是幾分像,我險些以為先皇后根本沒死!

    “哎呀,越說越嚇人了,先皇后都已經死了三年了,她長什么樣子我都快忘了,你怕是記混了吧?”@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但你不覺得這件事很耐人尋味嗎?舒王是先皇兄弟,先皇在位時舒王不娶妻不納妾,可先皇駕鶴西去后,他竟然娶了一個長相酷似先皇后的女人”

    “快別說了,舒王到了!”

    所有人瞬間正襟危坐,一副端正恭謹地樣子起身見禮。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實際上朝中還是有許多前朝老臣在的,其中甚至有幾個當年皇后黨的忠臣,現如今一樣被提拔重用起來。

    見到舒王攜王妃入殿,紛紛上前拜會,沒想到這一湊近就被嚇了一跳——

    舒王旁邊站的赫然就是先皇后沈琴央!

    嚇得幾個老臣險些腿一軟跪下去,登時滿頭冷汗,顫顫巍巍小聲問道:

    “這這位是莫不就是”

    “是我夫人!笔嫱跣Φ。

    群臣相互一看,非常識趣地紛紛開始道賀舒王新婚之喜,但還是忍不住地拿眼睛時不時地打量著沈琴央,想從她的身上找出些故人之姿。

    可惜,眼前的女子雖然與先皇后有著幾乎一樣的面容,周身的氣質卻是完全不同的。

    當年的皇后沈琴央,雖說是毋庸置疑的美人,卻從來沒有人將美貌當做她最大的特點來看待。她就像一塊冷硬而尖銳的磐石,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壓迫感直教人抬不起頭,根本無法做到坦然地與其對視,因為那雙幾乎看不到感情色彩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一切人心。

    可眼前的女人,平和地看著每一個向她投來目光的人,嘴角含著笑意,并沒有初入宮廷的局促不安。哪怕在人群中被當做視線中心被反復打量,也絲毫沒有露怯的意思,反而愈發地沉穩端和。

    就像一杯溫吞的水,毫無波瀾,看著她卻莫名地安下心來。

    與那位如冰似劍的先皇后可謂是截然相反,若不是因為容貌過于相似,其實根本不會有人將她們聯想到一處。

    也許,真的只是湊巧的相像。

    幾位先前還心存異樣的大臣也放下心來,若真是先皇后,起碼絕不會給他們一個笑臉,于是紛紛與王妃賀喜。就在這時,皇帝入席了。

    眾人趕忙散開來行禮拜道陛下萬安,賀景廷淡淡地瞥了眼階下俯身的群臣,道了聲平身。

    就在這時,他猛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容。

    與沈琴央眼神交匯的那一刻,賀景廷發現自己在害怕。

    因為她在打量他,他知道她在重新審視自己。三年過去,他這個皇帝做得如何,他捫心自問是無愧的,但為什么自己還是下意識去擔憂沈琴央的判斷呢?

    大概是因為自己始終比不上她身邊的那個人吧。

    賀景廷移開了目光,僵硬地轉身坐到了龍椅上,飲了一口甘冽的清酒。再抬頭時,便已經整理好容色,笑著舉杯:

    “今日與眾愛卿相聚于此共同慶賀,是為著舒王游歷回京。本是家宴,但因三年國喪剛過,宮中已許久沒有熱鬧過了,借此機會朕便也與眾卿暢飲一番,算是為舒王接風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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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成燁起身,笑著遙遙舉杯道:“那臣就謝過陛下了。”

    隨后他一口飲下滿杯的酒,朝賀景廷倒了倒杯盞,一滴未剩。

    賀成燁畢竟名義上是賀景廷的皇叔,哪怕賀景廷如今貴為天子也不好駁他的面子,只好飲盡了杯中酒。

    辛辣的液體滑過喉頭,賀景廷頓時覺得胃中如火燒般被點燃。

    眾臣都知道陛下酒量實在差,這一杯下去,怕是早早地就要離席了。

    不過倒是也好,宮宴這種場合,誰來是為了陪皇帝喝酒的?都是等著上位者離席了大家才能真正放松起來。

    可沒想到,眼見著陛下喝了一杯又一杯,早已到了該醉的時候,臉頰都泛起了異樣的紅色,那雙眼睛卻越發凌厲。

    從前這位小陛下還是瑞王的時候幾乎沒有人覺得他像先皇,可等到他繼位后,大刀闊斧改革的魄力,朝堂吏治愈發清明,眾臣才慢慢發覺他身上是有先皇影子的。

    當然,是從前一樣剛繼位的先皇。

    尤其是那雙眉眼,平日里看不出什么,可冷下來時,帶有明顯壓抑著情緒的暗潮,與后期同先皇后斗到最白熱化時的癲狂勁簡直如出一轍。

    令人…忍不住懷疑他會不會走上先帝的舊路;越發看重自己手中的t權勢,越發執著于集權而非治國之本。

    緊接著,眾臣又發現了些許端倪,怎么陛下和舒王喝著酒,眼睛卻似乎一直在盯著舒王妃?

    像是為了印證眾臣所想似的,賀景廷突然斟了一杯酒舉向沈琴央:

    “舒王妃,很像朕熟識的一位故人!

    宮宴之上,隨著這個問題的拋出,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在暗自期待著舒王妃該如何作答。

    沈琴央淡淡一笑,拿起手邊的酒杯起身垂眸道:

    “臣妾自初入京城之際就常聽人說,能與先皇后有相似之處,是臣妾的榮幸!

    既然舒王妃都大大方方地主動提起,看樣子的確心中坦蕩。

    其實這些年哪怕陛下沒有明說,朝臣也能隱約感受到先皇后似乎是陛下的一塊逆鱗,只要提起總是神情恍惚,眼神晦暗。必然是當年皇帝還是瑞王時,先皇后沒少拿捏他,才留下的陰影吧。

    可沒想到,陛下像是對舒王妃的回答不滿意,繼續追問道:

    “如此說來也算是緣分,不知王妃名諱?”

    眾臣這下驚呆了,陛下這絕對是吃酒吃醉了,竟然當庭追問一個女子名諱,還是他皇叔的女人。

    沈琴央嘴角抽了抽,她早知道賀景廷會在宮宴之上難為她,但沒想到他如此明目張膽,竟還說什么緣分不緣分的話。

    “臣妾不過一介民女,家中也非名門望族!

    賀景廷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的話不妥,他繼而飲了一口酒,卻覺得嗓子還是干澀難忍。

    就在眾臣以為陛下總算反應過來失態,該放過舒王妃時,他卻又不依不饒地開口問道:

    “聽聞舒王妃與皇叔是在南下的路上結識,相伴而行從浙北一路到了西北。”

    這話是對著沈琴央說的,但賀成燁率先答道:

    “是,還要謝過陛下,在臣還未歸京時便賜了御筆親書的冊封詔書!

    賀景廷喃喃道:“是啊,是朕親手寫下的!彼匦绿痤^,目光越過擋在沈琴央身前的賀成燁,不加掩飾地直直看向她:

    “只是如此旅途中倉促成婚,不覺得草率嗎?”

    話音一落,座下不知誰被酒嗆到了,猛烈地咳了兩聲,又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皇帝這話,說的實在是有些太離譜了!

    人家舒王成婚,舒王妃都沒覺得草率,他有什么好草率的?

    還沒等沈琴央再說什么,賀成燁便擋在她前面開口道:

    “臣也覺得有些草率。 ”

    沈琴央:“?”

    “所以借這次宮宴,眾卿家也做個見證!

    只見賀成燁三步并兩步上前拱手道:

    “臣想為王妃,再大婚一次。十里紅妝,八抬大轎入舒王府,絕不草率!

    第107章 重回

    深夜, 昭晨宮。

    幾個小侍女正忙前忙后地來往著凈房與寢宮,因為手里端著水盆,邁出門檻時沒注意, 險些撞了門外進來的人。

    小侍女抬頭一看, 見是皇后身邊的大宮女,連忙驚慌道:“竹苓姐姐, 我、我沒看見哎呀, 水潑到姐姐衣服上了, 我給你擦擦!”

    竹苓有些無奈, 內廷司近來送到昭晨宮的人實在年紀太小, 做事難免毛手毛腳。

    她搖搖頭:“不用, 去吧!

    給皇后娘娘梳洗完畢, 小侍女趕緊端著水撤下去。竹苓看了看安靜下來的院子, 屋中燭火昏黃, 是熄燈的時辰了。

    她剛準備掩上屋門去滅燭火,外門竟被敲響了。

    屋里傳來一個疲憊的女聲, 問道:

    “竹苓, 外面是什么聲音?”

    “有人、敲門。”

    屋里的人沉默了一會兒,才道:“這么晚了,你叫兩個小廝去開門看看是誰。”

    竹苓恭敬道:“是,娘娘!

    她正準備去喊小廝,背后的屋門被打開, 竹苓有些驚訝道:“娘娘、怎么出來?”

    連翹只穿了一件中衣,外面披著件淡紫色的薄衫,頭發已經散開了, 顯然不是能見外人的樣子。她盯著外門看了一會兒,面色緊張道:

    “先別叫了, 去開門。”

    竹苓意識到門外的人可能不一般,十分謹慎地深吸一口氣,將外門打開了一條縫隙。

    然后,便見到了她最日思夜想牽掛著的人——

    “娘娘!是、是皇后娘娘!”

    竹苓小聲驚呼起來,眼睛眨了又眨,像是生怕將眼前的人看錯。

    門外,沈琴央拉住她,手指輕輕點在竹苓的唇上:“噓,現在可不能亂叫人了。”

    她笑著,眼神越過竹苓看向她身后遠遠站著的連翹:

    “你的皇后娘娘在那兒呢!

    竹苓順著沈琴央回頭看去,屋前階上站著的連翹,卻早已泣不成聲

    回到屋中,連翹緊緊地抓著沈琴央的手,借著燭光反復打量著她:

    “胖了,也愛笑了?礃幼咏憬氵@三年玩得不錯,和舒王在一起也不錯!

    沈琴央笑著垂下眼睫,不置可否。連翹一見她的神情便知道她的確過的很好,若是從前,以沈琴央的性格絕不會如此坦然承認自己的幸福。

    “你假死時,系統重新開始與我對話,我嚇壞了還以為你真的死了,幸好當時你第一時間給我從宮外遞了信件。”

    說著,連翹收斂了笑意:

    “若不是有要是與姐姐相商,我原本也不想打擾你。你好不容能遠走高飛,我實在不愿你再卷進來。”

    這三年來,哪怕沈琴央與賀成燁一直在四處游歷,但其實她一直與留在宮中的連翹保持著書信往來。宮中發生的事她大都知曉,甚至很多決斷都是沈琴央暗中幫連翹做的,并不完全算置身事外。

    沈琴央知道,以連翹的性格若不是遇到了實在棘手的事,是不會輕易加急送來信件要她速速回京的。但如今她作為舒王妃,又頂著一張先皇后的臉,幾乎所有的貴族高官都對舒王妃這個身份異常好奇,在京中行走實在引人注目,恐怕舒王府都有人在盯著。

    所以才趁著宮宴宴請百官之際,借著賀成燁喝醉了只能暫時借宿宮中的這晚來找連翹。

    連翹神色凝重道:“知道你打算離開京城時,我就知道,系統放任你的離開轉而選擇我,必然沒有表面上這么簡單。”

    系統重新設定好男女主后,開始給連翹重新分配任務,不過都是一些并沒有太大難度的攻略。無非就是增加賀景廷的好感度,令他為自己改變身份,從先皇的嬪妃變為自己的,繼而成為皇后等等。

    一開始,連翹以為攻略只會持續到她坐上后位。

    因為當年沈琴央的主線任務就是到此為止,在賀成衍順利登基后,沈琴央順理成章成為一國之后,帝后和睦,標準的大圓滿劇情。緊接著沈琴央就接到了系統的最終選擇——

    回到現實,還是留在書中。

    可已經成為皇后的連翹等來等去,等來的是新的一輪攻略任務。

    與出生在不錯的官宦世家,落魄后成為宗親王養子的賀成衍不同,賀景廷出身最卑賤的行當,活在最底層的社會。賀成衍埋在性格里的卑怯與偏執,僅僅是因為以庶子的身份,受到了王公貴族行列的冷遇排擠,又見證了太多權力所帶來的榮華富貴,才生出了異于常人的魄力與野心。

    可回望賀景廷的成長經歷,遠遠比賀成衍艱難數倍,他性格中扭曲的部分也只會比賀成衍更加嚴重。

    哪怕做了他三年之久的枕邊人,連翹都看不懂這個人,猜不透他的心思究竟有多深。

    起初她只是以為賀景廷的攻略難度更高,于是只能按部就班地完成著系統持續發布的任務,但漸漸地,系統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直到連翹最后一次寄信給沈琴央前,系統已經停止發布任務數月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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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她厭惡系統的存在,但時不時出現的系統也是一種變相的慰藉,提醒著她是脫離這個世界的現代人。可幽幽深宮之中生存久了,沈琴央也不在身邊,連翹甚至已經產生了一種,她已經與這個世界同化、融合為一體的錯覺。

    但某一日,系統突然重新發布了任務,任務只有一句話——

    讓沈琴央回來。

    連翹的第一反應就是一定不能讓沈琴央回來,可左思右想,總是覺得這件事太過蹊蹺。最終連翹還是決定書信一封將這件事告訴沈琴央,至于回不回來,由她自己決定。

    看了連翹最后寄來的書信后,沈琴央頓時記起從前連翹因為不想傷害她與系統作對,幾次三番險些喪命。于是幾乎連想都沒有想,即刻便決定啟程回京。因為無論系統的意圖是什么,若她不回京,連翹t必然會被判定為違背規則而被懲罰。

    “我回京以后,系統有再發布任務嗎?”沈琴央問道。

    連翹搖搖頭,“沒有,甚至連任務完成的提示都沒有!

    見連翹滿面愁容,沈琴央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先別多想,既然如今我們已經處在被動的位置,多思無益,走一步看一步吧!

    連翹反握住她的手,“姐姐,其實你能回來,我很開心!

    沈琴央看見連翹眼底的落寞,又怎么會不懂這種感受,她就是這么走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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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這段日子我會留在京中,若發生什么變故,兩個人總歸比一個人強!

    沈琴央說笑道:“再說,賀成燁今日在宮宴上說要再辦一次婚禮。賀景廷主動提出要給我們操辦,就在宮中,你也可來觀禮!

    連翹一愣:“婚禮?”

    她突然面色嚴肅起來,全然不像聽到了一件好消息的樣子。沈琴央知道她必然是想到了什么,便靜靜地等著連翹理順思緒。

    這些年來她不在京中,哪怕知道一些大小事宜,可終究她早已脫離劇情的中心太久。加之精神完全地放松了三年,早已不復從前整日勾心斗角時的才思敏捷,必然不及現在的連翹敏感。

    良久,連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忖度道:“姐姐,你覺不覺得,所有劇情的關鍵節點,都是大場面的儀式!

    沈琴央一皺眉,“當時我走到的大結局時,冊封皇后的節點?”

    連翹道:“不止這一個,崇多說過,當年殺死她祖母的穿越女就是在與當時的男主大婚后消失。我懷疑正是那場大婚她才完成了終極任務,選擇了離開這里。”

    她越想越覺得對,“還有你與舒王在浙北的假結婚,很有可能那就是系統判定你選擇舒王為男主的節點,但那畢竟不是真正的大婚”@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連翹有些擔憂地看向沈琴央:“你覺得,這次會是嗎?”

    沈琴央愣住了,她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連翹的分析并非毫無道理,作為一本典型的言情小說,完美的HE大結局很有可能是大婚這種宏大場面。先前沈琴央走到的大結局是皇后冊封,是因為從劇情的開始她就已經同賀成衍結為夫妻,整本書的主線實際上是男女主的奮斗史,完美結局的落腳點自然是在男主登基,女主封后,帝后和睦,天下大同。

    但如果按照這個邏輯看,連翹的結局大概率也是封后。

    “你冊封皇后時,有沒有發生什么特別的事?”沈琴央問道。

    連翹搖頭道:“沒有,系統沒有任何提示,之后的賀景廷也沒有什么變化!

    沈琴央道:“你說冊封后你還是會時不時接到系統下達的攻略任務?”

    “是!

    這下連翹也開始覺得不對勁了,她是在賀景廷登基許久后才被立為皇后的,自然不會有大婚這種重要名場面,那具有象征意義的重大節點只能是冊封皇后。可為何她已經成為皇后,幾乎已經從賀景廷身上得到了最高的權力地位,攻略任務卻還在下發?

    沈琴央見她神色慌亂,試探性地問道:“賀景廷對你如何?”

    連翹愣了一瞬,繼而眼神躲閃道:

    “他對我很好!

    幾乎就是小說中完美男主深愛著女主那般,無微不至的好。

    第108章 承諾

    沈琴央獨自從昭晨宮離開, 慢慢地走在寂靜無人的宮道。

    她還在思考著連翹的話,如果大婚就是她再次迎來的結局,那她也一樣會再次獲得選擇離開與否的機會。

    上一次, 她以為賀成衍會如設定般, 保她一輩子平安安逸,可書中結局過后, 現實狠狠地打醒了她。

    即便是小說男主, 一樣會如現實世界的凡夫俗子一般, 自私自利, 貪戀權貴。再感天動地的愛情, 最終也會走向色馳愛衰, 兩看生厭。

    賀成衍如此, 賀成燁就會不一樣嗎?

    沈琴央想起了過去三年的點點滴滴, 心口傳來陣陣的刺痛騙不了人。賀成燁對她而言, 真的是不一樣的。

    上一次她輕信了系統設定,貪圖安逸留在了這里。這一次, 難道要相信更飄忽不定的感情再次選擇留下嗎?@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不知不覺, 沈琴央走回了賀成燁與她在宮中暫歇的宮苑。她站在屋門外猶豫了許久,發覺自己現在腦子全都是亂的,根本無法想明白。

    她原以為自己不會是感情用事到干擾原則性問題的人。

    窗戶是暗的,屋里只有微弱的光亮,賀成燁應該已經睡下。沈琴央嘆了口氣, 輕輕推開了門。

    屋中比想象的更為昏暗,沈琴央輕手輕腳地和上門,正準備轉身, 突然被攬入到溫熱的懷抱中,背后傳來的熱度將那股好聞的茶竹香混著酒香揮發到了恰到好處的曖昧。沈琴央氣得拍了一下賀成燁攔在自己腰上的胳膊:

    “干什么不開燈, 嚇死我了!

    背后的人把臉埋在她頸窩里吸了吸鼻子,悶聲道:“你為什么在門外站那么久?”

    沈琴央不知道怎么解釋,隨便扯了個謊道:“今晚的月亮很好看,多看了幾眼。”

    賀成燁忍不住笑,“我是醉了,不是傻了。你真是從來不肯用心點騙我。”

    原本還有些心煩意亂,被他這么一鬧沈琴央也沒了再多思的心情,拍了拍把下巴擱在自己肩膀上的腦袋哄道:

    “好了,去睡覺,明日還要早些去給陛下請安回府呢!

    賀成燁不服道:“給那小子有什么安好請的,算起來你是他母親,原本該做太后的,應該是他早點起來給你請安!

    沈琴央這才發現他是真醉了,往常就算是耍賴也不會這么粘人才對,她被賀成燁勒在腰上的手勒得有些喘不過氣,偏偏好不容易扯開他馬上又貼上來。

    “我要是去做太后,就沒你的事了。快別鬧了,這是在宮里。”

    賀成燁不依不饒:“宮里又如何?從前我爬昭晨宮的墻敲后門來找你,不也是宮里?”

    沈琴央算是敗給他了,好不容易給他哄到床上,剛蓋好被子躺下,身后的人又八爪魚似的黏了上來,呼吸打在耳畔,他卻久久沒說話。

    “你是不是有話想說?”沈琴央輕聲問道。

    其實沈琴央能感受到他今晚情緒的異樣,看似一直在撒嬌耍賴,實際上賀成燁并不算心情太好,甚至有些差。

    沈琴央嘆了口氣,她去連翹那里,賀成燁是知道的。這三年來連翹的身份,與自己頻繁的書信往來,雖然她沒有明說,但賀成燁似乎都知道。她為了連翹的一封信便決意要立即回來,又借著宮宴住到宮中,只為能避開宮外的耳目見連翹一面,必然是知道了什么。

    三年里,兩人十分默契地都沒有談過太多彼此之外的事。

    沈琴央沒有說過世界系統的事,賀成燁沒有說過前世賀堯的事。

    “那你呢?你就沒有想問我的嗎?”

    夜色中,兩個人相擁著,卻又彼此各懷心事。沉默良久后,賀成燁蹭了蹭沈琴央柔軟的鬢發,先開了口低聲追問道:

    “為什么不問我?三年來,我一直想你問我的!

    沈琴央知道他說的是什么,但依舊明知故問道:“問什么?”

    賀成燁頓了頓,“我前世的事,有關賀堯的事!

    兩人之間那層薄薄的窗戶紙,終究是被捅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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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琴央不問,不是她不想知道,而是在逃避。那段她與賀成衍站在同一陣營,面對被劇情設定為反派暴君的賀堯,她是如何步步為營地算計他,如何親手將他推向懸崖,萬劫不復。

    三年前,她被賀成燁半哄半要挾著從宮中離開,本以為他做了這么多,都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報前世的殺身之仇,拿回本就屬于他的權力?珊髞砩蚯傺氚l現,他好像真的如所說那般對京中的一切根本不甚在意。至于復仇,更是無從談起。

    他好像,真的只是想跟她一起玩。

    不過這并不代表前世的事可以一筆勾銷,兩人能做到毫無嫌隙,彼此信任。

    “以后吧,等大婚之后,你慢慢講給我聽!

    身后的人似乎呼吸一滯,抱緊了她,沒有再說話,似乎是被哄好了。沈琴央拽拽被子,緩緩閉上了眼睛。

    她怕聽完,自己就更沒法下定決心走了

    為著舒王大婚,陛下特賜了旨意準許舒王與王t妃這些日子都住在宮中。因為沈琴央與連翹見面的機會也多了起來。

    大婚的喜服又宮中繡院趕工,一應的禮制章程由禮部負責,皇后也多次吩咐過所以需求按皇后之下的最高規格來操辦,就連嫁妝單子都是皇后親自過目,又添置了許多昂貴的珠寶器具,以示重視。

    很快消息就傳遍了京城,王公貴族之間都在討論。屆時迎親的隊伍從舒王府一路到皇后寢宮,全城的百姓也可一睹為快,可謂是前所未與的盛況。

    可越臨近大婚的日子,沈琴央越發猶豫不決起來,時常一個人坐在昭晨宮的廡廊下發呆,直到連翹去喊她才回過神來。

    “我以為你早就想好了,才答應辦這場婚禮的,結果你竟然還在猶豫!

    連翹顯得有些著急,像是生怕沈琴央眼看著機會就在眼前突然變了卦。但沈琴央并沒有發現她的異樣,思索著喃喃道:

    “我是在想,既然現在男女主已經變成了你與賀景廷,那也許我已經被系統判定為npc了!

    連翹知道,沈琴央這是動搖了。

    只有主角才會在劇情的重大節點獲得選擇的機會,對于配角npc而言,多么宏大的場面也不過是他自己的命運節點,影響不到這個世界的運作。

    沈琴央這么問,是因為她已經開始心存僥幸,也許成為配角過后,哪怕經歷了大婚也不會獲得選擇的機會。

    連翹道:“所以你不想做出選擇,寧可系統不給你這個機會!

    沈琴央深吸一口氣,發現自己無法辯解。

    “姐姐,你是不是不想走?”

    見沈琴央不回答,連翹急道:“姐姐,你不能再錯過一次機會了!難道你還要在這里虛耗十年嗎?你有把握賀成燁不會像賀成衍一樣改變嗎?”

    “我沒有把握,但連翹,我并不曾后悔。”沈琴央看著虛空道:

    “在做出選擇的同時,我就已經準備好了對我選擇的人生負責!

    所以即便第一次選擇沒有朝著沈琴央的預想發展,因此被困書中十年之久,她也認。選錯了就是選錯了,沒什么好后悔的,因為后悔也沒用。

    “不,如果這次再錯過,難道再等十年嗎?十年后還會有下次機會嗎?姐姐,這一次你一定要走!

    連翹緊緊地抓著沈琴央,臉頰因為急切上涌的情緒而變得緋紅。這下沈琴央才感覺到她的異常,凝眉道:

    “連翹,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連翹抓著沈琴央衣袖的手漸漸松開,苦笑道:“到底是瞞不過你!

    沈琴央看著她起身后撤兩步,無比鄭重地跪下來朝面前的人一拜,沈琴央恍惚了一下,恍然間好像看到了連翹初入昭晨宮時的樣子。

    “姐姐,如果你不走,我只能殺了你!

    她重重地朝沈琴央磕了一個頭,再仰起臉,滿眼都是哀求之色:

    “就當我求你!

    沈琴央站起身,定定地看著跪在地上的連翹。她知道連翹不會這么做,輕聲問道:

    “是系統給你的任務,對嗎?”

    連翹咬著嘴唇點點頭:“你從昭晨宮走的那晚,系統就提示我完成了將你召回的任務。緊接著就是下一個!

    她深吸一口氣:“下一個任務是,讓你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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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失,不是殺死,證明判定并非唯一標準,而沈琴央和連翹都清楚系統任務不會平白無故出現這種模棱兩可、明顯有歧義的詞匯。

    連翹跪著上前兩步,抓住了沈琴央裙擺的一角:

    “崇多曾告訴我,當年殺死他祖母的那個穿越女就是在和男主大婚后消失的。她走后,西北沒有了女主角,主場才偏移到了中原!

    沈琴央當然明白她的意思。女主選擇男主,女主消失那么男主也沒有存在的意義,于是世界重心再次刷新重置,新的穿越女被投入,開始新的劇情。

    這也是為什么只有穿越女能殺掉穿越女的原因,因為如果上一個穿越女走完劇情還沒有離開,就會有下一個被投入進來,完成新的劇情。

    但沈琴央和連翹太例外了,連翹始終沒有對沈琴央動手。而沈琴央也完全從京城主場的劇情中抽離出來,在系統判定新的穿越女為女主后也一直存活著。

    但她的存在始終是留存的系統bug,沈琴央沒有消失,連翹就無法迎來她的結局,等不到她可以離開這個世界的機會。

    沈琴央閉了閉眼,全都明白了過來。

    她不走,連翹就走不了。

    “我知道了。”

    沈琴央俯身將連翹扶起來,輕輕地擦掉她無意識流下的淚,柔聲道:“我會走的!

    “這一次,我會選擇離開。”

    半月后,婚期如約而至。

    大婚前一晚,沈琴央宿在昭晨宮中。宮里宮外都在忙著準備明日接親用的東西,竹苓帶著幾個手熟的宮女把屋子里裝飾得一團喜氣,就連床簾和被褥都換成了紅彤彤的繡鴛鴦戲水紋樣的。

    連翹與沈琴央坐在窗邊的榻上笑著看她們忙前忙后,白芷死后,竹苓很久沒有這般開心了,連翹忍不住打趣她道:

    “竹苓呀,明天舒王是來接親的,又不是來咱們昭晨宮洞房,你怎么把喜被都給換好了?”

    竹苓畢竟還是個未經人事的姑娘家,聽了這話難免不好意思,耳垂都是紅的。

    “紅色、好看!”

    沈琴央見竹苓羞得都快熟了,趕緊幫著她說起連翹來:“不許欺負我們竹苓,她怎么說得過你!

    連翹也笑笑:“我說的過她,可說不過你們主仆二人!”

    竹苓害羞一笑,從柜子里把明天要穿的喜服捧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掛在衣架上,省得明天生出折痕。做完這些,才帶著小宮女們退了出去,把屋子留給了連翹和沈琴央說話。

    屋門一關,方才人多的熱鬧頓時冷了下來,兩人相對無言,彼此都知道,也許明天就是永別的日子了。

    即便這幾日連翹已經努力讓自己顯得開心,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在了為沈琴央準備這場完美的大婚,可沈琴央能看出,她是在自責。

    自責因為自己想要離開,才逼沈琴央先走。

    沈琴央率先打破了沉默:“明天是個好日子,別難過。”

    她笑著安慰連翹道:“我走以后,應該不會過多久你就也可以離開了。說不定回到我們原本的時代,你我還有機會再遇見呢?”

    連翹自然知道她是在說笑安慰自己,強打起精神:

    “那姐姐不要把我認錯了,也不要因為等了太久把我忘了!

    沈琴央走以后,這個世界就只剩連翹這一個現代人。在一個滿是古人的封建虛構世界獨自活著是什么感覺,沒有人比沈琴央更懂那是一種怎樣的折磨。

    “不會太久的,我走以后,你很快也會走到結局的。賀景廷雖然是個深不可測的人,但所幸你與他情投意合,已經沒有什么可以再推進的劇情了!

    連翹笑著點點頭。

    “姐姐早休息吧,明天,會是一個好日子的!

    她起身朝沈琴央俯首一拜,一如從前的安穩寧靜。沈琴央突然覺得連翹變了,雖然從一開始她幾乎做到了天衣無縫,令熟悉穿越女特質的沈琴央都沒有察覺到明顯的異常,但這幾年下來,連翹身上的氣質愈發沉了下來。

    一行一動,就像一個真正的古人。

    “連翹!

    沈琴央突然叫住了已經轉身準備離開的連翹,“這個名字是我給你起的,那你真實的名字呢?你現實世界的名字!

    連翹似乎被這個問題問住了,良久,才輕聲道:

    “尹橡嶼!

    竟意外地是一個非常現代的名字。

    沈琴央笑道:“我記住了,等回去以后也不會忘記你的?烊ニ桑魈煲!

    連翹沒有再說什么,離開掩上了門。屋內重新回到了寂靜,只有幾盞燭火偶爾發出些許燃燒的聲響。沈琴央看著昭晨宮內熟悉的擺設,她離開后雖然連翹作為皇后入主昭晨宮,但并沒有改動以往太多沈琴央在此生活的痕跡。

    沈琴央轉了一圈,不知是不是因為知道也許以后沒有機會回到這里,竟生出了一種異樣的不舍。

    她已經在這個世界過了十年有余,再回到從前的世界,也許一樣還是異類。

    無論身在哪個世界,她都沒有歸屬感了。

    就在沈琴央還沉浸在這些紛亂的想法中時,昭晨宮后院的門突然被叩響。

    記憶中的熟悉之感紛至沓來,她小跑t著去打開連接后院的門,門外站著的人,一如她心中所想的跟往昔重合起來。

    賀成燁笑著看她道:

    “好久不見啊,嫂嫂!

    第109章 大婚

    賀成燁大搖大擺地進了屋, 絲毫沒有夜里翻墻走后門的覺悟。

    雖說今時不同往日,沈琴央今日還是宿在昭晨宮,賀成燁也還是偷著來看她, 但身份卻是天翻地覆。她不再是權傾朝野的皇后, 他也不再是人微言輕的落魄王爺。

    “你來做什么?不是說大婚前不能見的嗎?”

    賀成燁笑道:“你我也不是新婚夫婦了,哪里還要講求這些虛禮。”

    沈琴央見他一副輕浮樣子背著手在屋里轉, 一會撩下花燈下的穗頭, 一會撥弄那囍燭的燈芯, 最后目光落在衣架上搭著的, 那身大紅的喜服。

    “這個顏色好看, 你穿合適!

    沈琴央做皇后時礙于宮中禮制, 服裝總是要繁瑣莊重些, 在宮中行走也不能穿的太簡單。后來與賀成燁離了宮沒了身份的限制, 想穿什么穿什么了, 反而不愿意打扮起來?偸翘粜╊伾胖驴钍胶唵蔚膩泶,已經很久沒有穿這般艷麗的顏色大妝過了。

    “你又知道我穿合適了!鄙蚯傺肴斔氉, 并沒有當真。

    賀成燁卻笑道:“我就是知道, 當時在浙北時你穿過,我一直記得。只是那身不如這件華貴,更襯你!

    宮中繡院的繡娘手藝是最好的,又有連翹的反復叮囑,喜服縫制得又快又好, 光是腰封墜的南海珠子就要百顆有余,十分精致。浙北時那場玩笑一般倉促而就的婚禮,喜服還是周嫂小妹的, 款式是民間時興的款式,卻并不算合身。

    沈琴央也走上前去, 撫摸著喜服上繡的祥云鳳紋,“我倒是更喜歡那件!

    賀成燁自然知道她什么意思,笑了笑沒說話。

    燭火搖曳,襯得屋中大紅的裝飾更加鮮艷,就連空氣似乎都變得溫暖起來。

    賀成燁盯著她被燭光勾勒的側臉,線條柔和,連眼睫都鍍了金光。半響,他聲音有些啞然,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明日你會來嗎?”

    沈琴央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不是你來接我嗎?我去哪?”

    賀成燁咽了咽,試探道:“我怕你后悔了,不想跟我大婚,去別的地方了。”

    沈琴央愣了愣,想到她與連翹的約定,心中第一個念頭就是賀成燁知道她要走了。但仔細想想又覺得他不會知道,可能只是怕她臨時變卦,不嫁他了吧。

    見她不說話,賀成燁急道:“如果你不想,離開京城,就像我們之前一樣,去哪都好!

    沈琴央無奈道:“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大婚不是你自己提出來的嗎?”

    賀成燁垂頭扯了扯那喜服上的緞帶,有些失落道:“我這不是怕你也覺得草率嘛!

    聽他這么說,沈琴央心中說不上來是一種什么感覺,賀成燁會知道自己無心的一個提議就成了她離開這個世界的契機嗎?又或許就連他的提議,也是算在系統安排下、劇情中的一環?@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那如果我說,我想離開呢?”

    賀成燁見她神色認真,于是也收起了慣常玩笑的語氣認真道:

    “那我們現在就走?”

    沈琴央抓住他的手道:“不,賀成燁,我的意思是,我自己一個人離開的話,你會怎么樣?”

    賀成燁沒說話,轉過頭去回避了沈琴央的目光,看向了那件紅艷艷的喜袍。

    “你穿會很好看的,再穿一次吧,就當是為了我!

    沈琴央本想試探他一下,沒想到得到的是這樣答非所問的話,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現在穿什么,反正明天你就看到了。再說,在浙北時我不就穿過了嗎?”

    賀成燁搖搖頭,“不一樣,那次你不是為我穿的。明天明天也許會有很多人看,也不是只為我了!

    這人做事向來隨心所欲沒個章程,不過倒是難得執意要她為了自己去做一件事,沈琴央只當他是又犯什么毛病,無奈地拿了那件喜服去屏風后換了。再出來時,身上已是一片華美而艷麗的大紅喜色。

    只是沈琴央沒有梳妝,緞子一樣的烏發流瀉于背后,未施粉黛的素面卻并不顯得清淡,黛眉紅唇并不減顏色、因為只穿了這件重工的喜服,莊重之中又平添了幾分柔美。

    賀成燁呆了一瞬,很快又笑起來:

    “好看!

    沈琴央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袖子,她自然是知道自己這張皮是好看的,但這么多年從來只敢有人當著她的面夸贊她手段高明,計謀得當。已經很久沒人敢只夸一句膚淺的好看。

    沈琴央撇了撇嘴,抱怨道:“沉死了,既然你看過了我就去”

    她話都沒說完,賀成燁就抱住了她。兩人的身子緊貼著,腰封上墜的珠子硌得她有些癢,沈琴央不安分地扭了扭。

    “不舒服?”賀成燁低聲笑著問她道。

    “嗯”

    他抱著自己的胳膊松了松,沈琴央一個沒留意,腰封就被他勾開脫了下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那夫君幫你脫下來!彼室獍言捳f得極輕,吹在沈琴央耳畔,更癢了。

    喜服繁瑣,層層疊疊,沈琴央穿時都費了些力氣,賀成燁竟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外袍松了,緊接著就是中衣。

    “你還挺會脫女人衣服的!鄙蚯傺肽虏邸

    “謬贊謬贊!

    屋里的燭火已經不如先前燃得旺盛,因為沒有人來添漸漸黯淡了下去。沈琴央擁著大紅色的喜被,突然想到竹苓的多此一舉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場。她看著四周大紅色的床簾,有一種珍重的儀式感。

    哪怕今天并不是大婚的日子,竟也覺得圓滿。

    近乎滅頂的快感過后是迭起的欲海情潮,她在顛簸的漂流中發出長長的嘆息,胸口處的空虛在被一點點地填滿,沈琴央輕輕地托起賀成燁的臉,視線模糊著,但想努力記住他的臉。

    “為什么哭了?”

    沈琴央的話已經連不成串,“我不知道。”

    痛苦裹挾著快樂,情///欲之上是奇妙的自由之感,她內心糾結無比,因為沈琴央發現這一刻,她是期待的。

    她其實想要回去的,哪怕她舍不得眼前的這個人。

    意識到這一點后,沈琴央再也沒有任何顧慮地吻住了他,賀成燁繼而加重了這個吻。最情動的時候,沈琴央幾乎是無意識地喊著他的名字,卻被他捂住了嘴。

    “唔”

    賀成燁看她被自己欺負,瞇瞇眼睛壞心眼地頂了一下:

    “噓,不要叫那個名字!

    他像一只獸類,輕輕地舔舐著沈琴央耳后最敏感的位置,溫柔地威脅道:

    “叫我的名字,你知道的!

    沈琴央被他磨得沒辦法,只得依他,喃喃出聲:

    “賀賀堯!

    明明她叫得不情不愿,不知為何那聲音從嗓子里溢出來就變了味道,像在撒嬌。

    賀成燁滿足地重重咬了她一大口在肩膀上,疼得沈琴央驚叫出聲,手在他背后亂抓,又被撈回來按在枕邊。

    “疼嗎?疼就好。”

    賀成燁嘆道:

    “疼就會記得,要永遠記得我!

    次日,沈琴央被竹苓連哄帶勸地叫醒時,身邊的床榻早已空空如也。

    賀成燁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走的,她竟一點察覺都沒有。

    “娘娘,腿?”

    沈琴央昨晚被折騰得夠嗆,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瘸了。竹苓見她下床后一瘸一拐,忙上前扶她,還以為是她從前的腿傷復發,嚇了一大跳。

    “沒事,腿傷早就好全了,我這是睡覺抽筋了。”

    竹苓好不容易放下心來,結果待會梳頭時又從上面看到沈琴央領口下的紅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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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脖子?”

    沈琴央往銅鏡里一看,何止脖子,肩膀上還有個牙印真是屬狗的,沈琴央知道瞞不過去,無奈道:

    “竹苓,你就當沒看到吧,別問!

    竹苓雖然沒明白過來,但見沈琴央身體的確沒什么大礙,臉色也還好,甚至比平日里還紅潤了不少,也就放下心來,沒有再問什么,開始認真地給她梳頭。

    為了戴鳳冠,竹苓將沈琴央又厚又密實的頭發全盤在了頭頂,看上去人都挺拔莊重了不少。她本就眉目清晰,用黛筆描畫后更是精致明麗。大紅的口脂同喜服交相輝映,襯得臉頰仿若有霞光相映,顧盼生姿。

    實在是,t美得驚心動魄。

    沈琴央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覺得有些可惜,早知道全妝后再穿喜服這么好看,昨晚就不該提前穿給他看。

    那今日洞房時揭了蓋頭豈不是沒有驚喜了?沈琴央有些郁悶地想。

    等到都梳妝完畢,竹苓笑著來告訴她接親的隊伍已經入了宮城,正往這邊來呢。

    “竟然這么快?連翹呢?她還說要一早來和我一起收拾,怎么也沒來?”

    竹苓也不知道,想必是儀程上有什么麻煩事耽誤了吧。

    聽著鑼鼓聲就要到昭晨宮前了,竹苓趕忙拿了蓋頭來,和幾個小宮女熱熱鬧鬧地扶著沈琴央出了宮。

    因著只是為了走個流程,且舒王的父母就是先宗親王夫婦,都早已不在人世。沈琴央原身的設定也是父母早亡,現下改換身份,更沒有什么父母兄弟可言。于是辭別父母也是由竹苓扶著,在小祠堂對著幾塊排位象征性地拜了拜,就上了馬車出宮,一路朝著舒王府去了。

    自始至終,沈琴央都蓋著厚重的大紅色蓋頭,只能數著腳下宮中的青石板地磚。

    也許是因為什么也看不見,只能依靠身邊的人扶著,沈琴央的心中愈發沒底,總是惴惴不安的。

    雖說婚禮的儀程是趕了些,但似乎有些太快了?而且就算新婦不能掀蓋頭,但為何從昭晨宮出來以后,身邊的人除了竹苓,再無一個她熟悉的人?

    就連迎新郎時,她也沒有聽見賀成燁的聲音。

    連翹又去哪了?

    她正擔心著,轎子停了,贊者扶著沈琴央下了轎,在一片熱鬧和祝福中邁入了舒王府的門檻。周圍的人似乎都是沈琴央不認識的,她試探地側頭叫竹苓,卻沒有回答。

    就在這時,一只溫熱而有力的手牽住了她的。沈琴央蓋頭下方看過去,只看到了那只手袖口處大紅的繡紋,顯然穿著十分精致的新郎喜袍。

    那雙手一路牽著她入了正堂,對著父母牌位拜了高堂,夫妻對拜時,沈琴央看著面前那一雙潔凈的皂靴,心中終于安定下來。

    然后便是入洞房,解纓結發,撒帳祝詞,合巹酒飲下,就要揭蓋頭了。

    屋中觀禮的人嬉鬧著退去,沈琴央能感受到面前的人在看著自己,緩緩地抬起了手。

    她竟一時間有些緊張,絞緊了手里的帕子。

    就算要在大婚當天離開這里,也請一定要讓我完整地,與他度過這一天。

    哪怕只看一眼。

    沈琴央在心中默默道——這是她第一次祈求系統。

    眼前的大紅色撤去,她抬眼,卻沒有如愿看到與她剛剛正式結為夫妻的賀成燁。

    站在她面前俯首垂望著沈琴央的,是賀景廷。

    第110章 別離

    賀景廷望著沈琴央穿著大紅喜服蒙著紅蓋頭, 被贊者扶著從轎子里下來,邁過門檻時她腳步頓了一下,像是險些被門檻絆到。

    他的心也跟著一緊。

    以她的聰慧, 應該已經察覺出周圍的異常了吧, 所以才走得如此謹慎,就連手里的團扇都有些拿不穩。

    偌大的舒王府擠滿了人, 都笑盈盈地恭賀著新娘子, 圍著她, 笑啊, 鬧啊。但只要沈琴央揭開蓋頭就會發現, 整個舒王府的人, 他們沒有一個是本該赴宴到場的王公貴族。

    像一個巨大的戲臺子, 所有人陪著她演戲, 給了她一場熱鬧無比的大婚。

    而賀景廷, 就是唯一的觀眾。

    賀景廷上前,輕輕地拉起她的手, 他能感受到手掌中她的手因為自己的觸碰而放松下來, 沒有起疑心。

    他們就像一對普通的新婚夫婦,共拜天地,一拜賜良緣,二拜喜聯姻,三拜結同心。@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不知道沈琴央在想什么, 他知道沈琴央向來不是會拜奉天地神鬼的人。

    他也不是,所以他以為沈琴央和他一種人。為了達到目的,可以犧牲所有珍視的東西, 哪怕是心上之人。

    可那一刻,他卻突然生出一種近乎卑微的祈盼, 希望老天能留住她,留在自己身邊。

    這個想法冒出來時,賀景廷覺得自己荒唐極了。送她離開就是他的主意,他默默地做了這么多,為的就是今天,能親手送她走。

    現在,他竟然在求老天爺不要帶走她。

    人心真是復雜又矛盾啊,如果沈琴央真的留在了這里,這亦是賀景廷不愿意看到的,因為那她將只有死路一條。

    他會殺了她的,相比起來,還是送她離開比較輕松些。

    掀開沈琴央蓋頭時,他沒有意外地看著那雙眸子的神色從驚異變為厭惡,她的身子往后縮了一下,像是面對什么洪水猛獸般地如臨大敵。就算曾做過名義上的母子,站在同一陣營又如何,到底她對自己還是和在浙北時一樣百般防備。

    不過,無所謂了,她越厭惡自己,厭惡這里的所有人,越容易下定決定離開。

    他告訴沈琴央,所有人都背叛了她,連翹,賀成燁,還有他自己。沈琴央所相熟的這些人,全都盼著她能離開。

    新的世界已經洗牌,她留在這里,對所有人來說是一種累贅。

    沈琴央意外地沒有太大的反應,在得知是連翹希望她離開成為真正的女主后,平靜地接受了。

    然后她問道:“賀成燁在哪?”

    為什么?為什么還要記掛著這個人呢?明明是他要我與你成婚,他把你拋下,為什么在最后還要找他呢?

    賀景廷看著沈琴央的眼睛,還是撒了謊:

    “他走了!

    “他已經離開京城,不知去向。”

    聞言,沈琴央閉眼笑了笑,再睜開眼時已經沒有了迷茫與猶豫,只有坦然的清明:

    “我知道了。”

    賀景廷本以為她會悲傷、會惱怒,可她只是平靜地接受了,像是根本不在乎任何人,早已做好了隨時離開的準備。

    這才是他認識的沈琴央,永遠冷靜自持,永遠無情無義。

    賀景廷也笑了,他很開心看到沈琴央這個樣子,證明她根本不在乎那個賀成燁,也證明她與自己是一種人。

    “你出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了!

    沈琴央背過身去,身上的鳳冠霞帔實在累贅,已經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賀景廷還想再說些什么,最終還是嘆了口氣,看了她的背影最后一眼,推門離開了這間屋子。

    屋中重回寂靜,沈琴央兀自更了衣衫,卸去妝容,愣愣地坐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日光漸沉,暮色四合。

    這一天就快要結束了

    是夜,昭晨宮內燭火黯然,連翹獨自在屋中,整晚都沒有傳下人來侍奉。

    屋內的燭火雖然還是接親時準備的喜燭,此時此刻的冷清卻襯得這片喜色有些不合時宜。連翹跪在屋中那唯一的一尊佛像前,雙手合十,看上去無比虔誠。

    她原也是不信佛的,來到這個世界后更是如此。

    據說,這尊佛是先皇后從宗親王府移來的,連翹一直很疑惑,為何沈琴央明明和她一樣,知道這個世界不過是虛構的,唯一的超自然力量只有系統,卻還要設一尊神佛日日供奉。

    她現在也許有點明白了,因為無能為力。

    人為的力量已經走到了山窮水盡時,還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只有求神拜佛。

    線香靜靜地燃燒,腳步聲打破了寧靜,隨后屋門被敲響:

    “皇后娘娘!陛下來看娘娘了!”

    小宮女應該是新來的,見往日昭晨宮總是清清冷冷地,陛下幾乎不會主動踏足此處。若不是外面都在說帝后和睦恩愛,還以為皇后娘娘不受寵。今晚陛下竟然沒有事先通傳就來了昭晨宮,昭晨宮的宮女們自然歡喜。

    連翹神色淡淡地起身,踉蹌了一下,跪得太久,膝蓋都有些痛了。

    “接駕吧!

    賀景廷進屋后,聞到屋中焚香的味道,不由得皺了皺眉。他看向屋子里角落里那尊佛像,面前的香爐里果然有些許未能燃燒殆盡,還帶著火星的灰燼。

    “你竟然信佛?朕原本以為你不是那種自欺欺人的人!

    連翹垂眸給賀景廷沏了杯茶,“但求心安罷了!

    賀景廷把玩著茶杯,飲了一口她為自己沏的茶水,勾了勾嘴角:

    “那就是心不安了。”

    連翹聽出他語氣不善,也笑著回禮道:“不如陛下也拜一拜吧,免得和臣妾一樣,往后夜夜良心不安!

    賀景廷嘴角抽了抽,“朕有什么好良心不安的?要送她走的是你,騙她的也是你!

    連翹實在看不慣他這副得了便宜還要賣乖的樣子,沈琴央走了,最直接的受益者就是賀景廷。賀成燁沒有了男主光環的加持,恐怕魏林都會漸漸失權勢微下去,賀成燁不再對他構成威脅,t屆時朝堂之上不會再有能阻攔賀景廷的人。

    “你就不心虛嗎?賀景廷,是你打破了所有的規則,毀了他們兩人本該可以遠走高飛的未來!原本我們所有人都可以相安無事,都是因為你!”

    連翹紅著眼睛,越說越激動,眼中滿是恨意。賀景廷一拍桌子站起身,冷冷地看著她。

    兩人不發一言對峙著,對待彼此如同水火不容的宿敵,哪里有外界宣揚的那般帝后恩愛的樣子?

    “相安無事?憑什么賀成燁可以帶著她一走了之,逍遙江湖,卻留下一個魏林把持朝綱,朕身為天子,竟被一個武將逼到此等地步,就因為賀成燁才是母后選中的人嗎?”

    賀景廷一貫溫雅端方的樣子不復存在,他眼角泛紅,竟令人覺得有些癲狂,聲音都發顫了:

    “她本該選我的,她應該選我的”

    連翹道:“你自己都喊她是母后了,哪怕現在她已經擺脫了先皇后的身份,你們曾經也隔著禮制人倫,她從來只當你是禍端,哪怕對你有過青睞,也僅僅是因為你是一枚有價值的棋子!

    連翹冷冷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什么臟東西。

    “是你動了不該動的心思,才導致了這一切!

    賀景廷冷笑譏諷道:“那你呢?既然你說一切都是因為我,你又是怎么對我的?”

    他朝著連翹走近,突然抬起手,柔情似水地撥弄著她發髻上的珠釵,笑道:

    “你騙她說你與我兩情相悅,你已經按照‘那位’的指示做了所有能做的事。但實際上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按他說的做。”

    他撫摸著連翹的臉頰,珠串的冷意還殘留在他的指尖,觸到連翹的剎那連翹忍不住一抖。

    “我猜‘那位’已經很久沒有與你對話了吧!

    連翹沒有說話,因為賀景廷猜中了。

    賀成燁與沈琴央作為上一輪劇情的男女主,因為彼此都無意留在京中,所以脫離了京中這個故事主場,留下來的賀景廷與連翹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新的男女主。

    如果新的男女主能開始走劇情,那么離開的沈琴央與賀成燁就會漸漸地被同化為配角,甚至于完全脫離出來,游離于劇情控制之外。就像當年賀成衍與沈琴央成為主角后,崇多的祖父雖然不再是男主,但也依舊走完了屬于他的一生。

    原本如此就可以相安無事繼續下去,可問題就出在,賀景廷與連翹并沒有按照劇情發展走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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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景廷從始至終,喜歡的還是上一任的女主沈琴央。

    而連翹也根本沒有按照系統的指示完成攻略賀景廷的任務,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違背系統了,可以巧妙地規避系統的暗算。

    被劇情強行湊在一起的兩個人根本就是同床異夢,于是上一任的男女主也無法真正地脫離出去。沈琴央的影響力依然存在,即便賀景廷喜歡她,她選擇的依舊是賀成燁。

    所以賀成燁對賀景廷隱隱地還是有壓制的能力。

    事已至此,歸咎責任在誰身上已經沒有意義,賀景廷平靜下來道:

    “母后她走之前都認為是你背叛了她,賀成燁也拋棄了她。是你說的,越是對這個世界的人存有留戀,越無法下定決心離開?傊F在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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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甩了甩袖子,轉身離開:

    “你也不必如此針鋒相對,日子還長著,你我就湊合過下去吧!

    屋門被關上后,帶起的風吹得屋內燭火光影震顫,更加昏暗了。

    連翹癱坐在凳子上,耳邊反復回蕩著賀景廷留下的話:

    “她走之前都認為是你背叛了她。”

    連翹閉了閉眼,從她違抗系統攻略賀景廷的任務開始,她就沒打算離開這個世界。

    但沈琴央一定要離開。

    系統早已拋棄她不再與她對話,但她依舊以系統的名義欺騙沈琴央趕回來,再為了讓她完成系統任務而選擇離開。

    賀景廷對沈琴央的心思連翹不是不知道,但她更知道賀景廷不是為了情情愛愛犧牲自己前途的人。這個皇位是他自幼的執念,是他殺了無數的人,流了太多的血才謀得的,絕不會輕易放棄。更受不了被人壓制,分得他的權力。

    他已經明白了女主選擇男主的規則,賀成燁還在一日,賀景廷就不會放過沈琴央。如果沈琴央不會到原來的世界,那賀景廷只能殺了她。

    連翹不信賀成燁能護住她,也不信他能護她一輩子。

    她已經是看過沈琴央更上一層的劇情穿進來的人,絕不會相信一個男人能從一而終地對女主好。更何況是天性冷血的賀家人。賀成衍、賀成燁。賀景廷,在連翹眼里都一樣。

    姐姐,不要怪我,我真的不能再眼睜睜地看著你選錯一次了。

    連翹疲憊地走到床邊,沈琴央離開后,被褥都已經換成了原來的樣式,大紅的窗簾也換回了淡雅的素色,白日的喜慶不復存在,恍惚像是沒有發生過。

    她躺到床上,抱起枕頭把臉埋了進去,突然聽到枕芯里有什么東西沙沙作響,她把手伸進去摸了摸,從枕芯中掏出了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紙。

    展開,是沈琴央的字跡,沒有用古體字,而是現代人用的簡體。

    是寫給她的——

    寫給橡嶼:

    思來想去,還是給你留一封信以防我走得太匆忙,沒能再見上一面。

    其實你不必為了讓我安心走而說什么狠話,那日你跪下求我離開,我就已經下定了決心,無論誰來動搖我,為了你,我也會試上一試。

    或許在你看來,賀成燁改變了我許多,把我從執著于權力對弈的泥潭中解放出來,開始思考我究竟想要什么。但實際上最初改變我的人,是你。

    原來在這樣一個荒誕不經的世界里,也有你這樣的人。

    這很好,我想你不會像從前的我一樣選錯,一步步踏入萬劫不復的結局,讓自己變得面目全非。

    賀景廷的成長環境注定了他不會是一個像賀成衍一樣簡單的人,與他走到結局不易,不丟失本心地走到結局更難。不過,我相信你

    連翹的手撫著最后的落款,兩滴清淚繼而落于紙上。展信之人早已泣不成聲,她反復地讀著最后的兩行,上面寫的是:

    不要走上我的來路,我在未來等你。

    夏微微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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