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后,嚴耕云站在了王醒家門口。
他本來是沒想來的,只需要一個外出的借口,只是出門之后,他給王醒發(fā)消息。
[yan]:3q大好人,感謝命運讓你住在對面
王醒哭笑不得:[你在搞什么鬼?]
[yan]:什么都沒搞,是有人在迫害我
[王醒]:誰迫害你?
[yan]:我侄兒
[王醒]:你侄兒迫害你干嘛?
[yan]:嘆氣.jpg
[yan]:他非要我承認他喜歡的東西是世界上最可愛的
[王醒]:什么東西?
[yan]:圖片.jpg
那是一條寵物蛇,晾衣桿粗細,粉色的、紅眼睛,折扭著躺在一個斜著根木棍的盒子里。
王醒不是異寵的受眾,不至于覺得蛇可愛,但他有大哥風范,讓著小的讓習慣了。
[王醒]:承認唄,反正也就是出個嘴
[yan]:光出嘴不行,你得愛不釋手
[王醒]:……
[yan]:而且我這個嘴也出不來
王醒腦子轉得也快:[你怕蛇啊?]
[yan]:這不是蛇,這是異端
透過異端和這番操作,王醒算是看出來了,他侄兒來了,帶著這條蛇,而他怕得要死,不惜找自己串供,從家里逃出去了。
這可真是有點無助了,可是這蛇這么粉,王醒共情不了他,只好給他發(fā)了個門牌號碼:[春溪集11棟1單元1801]
嚴耕云看到地址的時候,愣了一下,有點拿不準王醒是什么意思,猶豫兩秒,回過去一句:[你叫我去你家啊?]
王醒回他:[是,叫你,不然你不成街溜子了]
嚴耕云被“街溜子”戳中了笑點,一邊笑,一邊下意識在對話框里打字:[會不會耽誤你休……]
然而打到這里,他又把字刪光了。
這是王醒叫他去的,耽不耽誤,那不是嚴耕云該操心的事,他只管想不想去就行了。然后他想了一秒,發(fā)過去兩個字。
[來了]
他還沒去過王醒家呢,他倆鄰居,串門是遲早的事。還有王醒家里那個廚房,他都過去“幫忙”了,也該知道它是個什么樣。再有,他衣服還在王醒家呢,去一下還省得王醒回頭送。而且有人陪著,時間多好混……
反正,該去的理由,嚴耕云隨便一找就是一大堆。
門鈴響了一聲,王醒拉開門,看見嚴耕云站在外面。
他“倉皇出逃”,但看起來不算狼狽,白t恤下面是條軍綠色的休閑褲,不知道是什么料子,輕薄無褶,人看起來清爽又高挑。只有鞋慌張一點,跟自己昨晚一樣,是雙深藍色的塑料涼拖。
但他左手里又挺有閑心,還提了一袋削了皮的甘蔗。
王醒看了眼那袋甘蔗,讓開門說:“這么講究,避難還帶禮物。”
“沒有講究人帶這個的,”他的詞匯量挺好玩,嚴耕云經(jīng)常感覺到,此刻也樂道,“而且避難嘛,我?guī)c干糧。”
王醒聽他鬼扯:“我這兒還不至于彈盡糧絕吧。”
“那我哪兒知道?又沒來過,”嚴耕云笑了幾下,才正經(jīng)起來,“我過馬路的時候,你們小區(qū)門口剛好有個賣甘蔗的貨車,老板非要我嘗,我就買了一根。怎么,你不會不吃吧?”
王醒問他:“我要說不吃,你不是很尷尬?”
嚴耕云說:“會有一點,但問題不大,我可以盒馬再叫個西瓜,西瓜你總吃吧?”
王醒有點怕了他了:“放過我的冰箱吧,我吃。”只是吃得少,他舌頭容易起泡。
王昱母子倒是愛吃,兩人一下午能整一根,嚴耕云看來也是同道中人。
很快,同道中人進了客廳,一眼就看見了地上那只白貓。
它白白的一大坨,四肢平趴在電視前面的地上,腦袋揪起來對著電視,人物從哪邊出場,它就扭向哪邊。
那個樣子太認真了,萌得很,一下就治愈了嚴耕云被冷血動物嚇涼的心。
寵物就應該有毛!
他跑去摸,福瑞惦記著看電視,哈了他兩下。但它不高興的樣子也好玩兒,下巴收著,還往上翻出一點白眼邊,看著氣鼓鼓的。
嚴耕云也不是沒見過貓,但這只實在是明艷,又干凈,眼角連一點淚溝都沒有,他立刻打了個冠冕堂皇的旗號,把人家擄上了沙發(fā)。
“孩子不能離得這么近了看電視,會近視的。”
王醒:“……”
他在欺負自己的貓,但是王醒也沒管,福瑞性格溫和,基本不會炸毛,只會躲起來。他去給嚴耕云拿了瓶礦泉水,說:“家里沒有其他飲料了,你喝茶嗎?”
嚴耕云摟著貓,擺了下手:“現(xiàn)在不喝,我吃甘蔗。”
王醒給他把濕巾推了過去,嚴耕云擦了手,先拿了一根給王醒。
說實話,他買的時候沒多想,直到眼下甘蔗對著王醒,嚴耕云才忽然意識到,這個畫面有點搞笑。
王醒這邊才接住甘蔗,那邊就見嚴耕云還沒松手,但莫名其妙笑了起來,還越笑越歡,王醒滿頭霧水,抽了下甘蔗,納悶地笑道:“你笑什么?無緣無故的。”
嚴耕云笑得肩膀都在抖,但沒松手,兩人的手被一截甘蔗連著,他說:“我覺得這個水果的氣質不適合你。”
王醒匪夷所思地揚了下眉梢:“為什么?”
嚴耕云:“這一邊啃還要一邊吐渣子,多土啊。”
“你不也吃?”王醒說,都土就是不土。
嚴耕云終于松手了,但還在笑:“不一樣,我村里來的,本來就土。”
王醒一下就顧不上土不土了,因為他的注意力被村里吸引走了。
嚴耕云拿過原始股,住在華府,也不去上穩(wěn)定的班,但他居然是農(nóng)民子弟。
王醒沒有瞧不起農(nóng)民的意思,一個人如果知道八次危機,那就一定明白,底層人民的不富裕,核心因素從來不是懶惰和愚蠢,而是資源分配的不均所致。
所以在最稀缺的資源之中,還能向上流動的人,無一例外,都是厲害角色。
王醒心里挺佩服他的,他家里比嚴耕云應該要好一些,然而混到今天,他可能跟嚴耕云差不多,或者資產(chǎn)還不如人家。
嚴耕云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呢?他付出了什么?辛苦嗎?家里又是什么情況?
那些看一下臉就能說喜歡他的人,王醒沒興趣,但是這一刻,他對嚴耕云的過去產(chǎn)生了興趣。
“你是哪里人?”他問嚴耕云。
半小時后,嚴耕云的手機來了個視頻,而王醒已經(jīng)把他的基本情況摸清了。
其實也沒什么好摸的,他是個簡單的人,家庭也簡單,父母是原配夫妻,老爸在鎮(zhèn)上賣摩托車,母親忙時務農(nóng)閑時做小工。家里還有個哥,大他3歲,開貨車的,已婚有一子。
至于他自己,上學、畢業(yè)、進頑世,一切都稀里糊涂的,但也順利,直到在股權這里栽了個大的,一蹶不振就是3年。
雖然人生的低谷不可避免,嚴耕云也明白各種道理,但他仍然會覺得惋惜,3年,人生又能有多少個3年呢?
他剛想問王醒:我抗壓能力是不是挺菜的?
然后視頻就響了,嚴耕云接起來,王醒聽見對面是個男孩的聲音,還沒變聲,有些雌雄莫辨。
“嘿,你還真是在別人家里呢。”
這會王醒已經(jīng)知道了他家里的人口,是以不用猜都知道了,這就是他那個滿腦子裝的都是爬蟲的侄兒嚴潼。
孩子的語氣帶著懷疑,嚴耕云對他也挺不客氣:“有屁快放。”
“文明一點嚴耕云,”男孩沒大沒小地說,“奶奶問你中午回不回來吃飯。”
嚴耕云說:“把你那心肝弄走,我就回。”
孩子“誒呀”一聲:“弄哪去呀?放外面別人給我偷走了怎么辦?”
嚴耕云用一臉“救命誰偷啊”的表情把視頻掛了:“那我不回。”
王醒看他這么決絕,好奇道:“你是有忌諱還是什么,怎么這么怕蛇?”
“不是忌諱,”時隔多年了,嚴耕云一提起來,脊背還是發(fā)涼,“是我小時候房里有個蛇洞,我看見兩回了,半夜屋里有條黑影子在游,但我爸媽沒找到,說我是做夢看錯了。”
“然后有一天我睡到半夜,聽到枕頭旁邊“嘶嘶”的在響,我開了燈把枕頭一掀,底下一條黑的蛇盤在那里……”
王醒:“……”
這要是換個心臟不好的,可能人直接就沒了,王醒看他一臉的陰影,趕緊給他打住了:“好了好了,別說了。”
不過嚴耕云雖然嘴上說著不回,但看快11點了,還是起來告辭了,他來的時候沒人提吃飯的事,那默認就只是串個門。
但是王醒不忍心讓他回去受驚嚇,留他說:“陪一下我吧,我一個人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