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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六月, 因為劉計相回京,蔣羨被差派出使遼國,這一去也要一年半載。錦娘幫他把衣裳收拾了兩口大箱子, 這次跟著去的四位傔從, 長隨劉豆兒,還有小廝虎頭,她也都讓廚房準備酒菜替他們踐行。

    蔣羨微微嘆道:“寧哥兒考府學時, 我卻不能在他身邊提點了!

    “他還小呢, 便是考不中,也自當好生在家學。你還是辦你的事情要緊, 不要牽掛家中!卞\娘笑道。

    蔣羨哪里能不擔心家中,他雖然多半時節只考慮自己的前程, 但兒女的前途他亦是十分在意的。再者家有嬌妻, 總是有些不放心。

    錦娘聽他啰嗦半天, 聽到“嬌妻”二字,笑的渾身發抖:“你胡說什么,我剛過完三十五歲生辰, 女兒都快及笄了, 如何就嬌妻,再過幾年都能以老身自詡了!

    聽了這話,蔣羨還有些生氣:“娘子休要胡說,娘子對我而言就是最青春年少,最美的女子!

    “罷罷罷, 你別在外被女子纏上就好, 到時候我可是要掃你出門,不認你的!卞\娘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蔣羨摟著妻子:“我哪里敢啊,外頭的女子就是再好, 那也與我蔣羨無關!

    錦娘自然是相信丈夫的,這點信任也沒有,也是白做夫妻了。是夜,夫婦二人自然是說了許多情話。

    次日等他一走,錦娘便讓人閉門謝客,她則讓阿盈帶人把書樓收拾出來,還帶了風爐在廊下,里面設了幾案,燭臺。她則親自和兒子寧哥兒一起按照經史子集雜書游記等等分門別類做好,她還做了目錄,如此日后拿出也方便。

    寧哥兒笑道:“娘,您的這個辦法好,日后兒子找書也便宜!

    “我是想咱們蔣家族中也有貧寒學子,等你爹回來后,若是那些人想讀書,都可以來咱們書樓看書抄書!卞\娘知曉蔣家頗有藏書,這些年他們夫婦也會有各地的書籍都會購買,若是讓貧寒學子亦能有書可讀,也算是自己做一樁好事了。

    寧哥兒贊許的看向錦娘:“娘說的太好了,我們用過的程文也能放在這里,若有些科舉的士子,都能給他們看,這方是詩書傳家!

    錦娘笑道:“是這個道理!

    她還有個想法是兒子一直讀私塾,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有貧寒上進的士子能讓兒子更有毅力,那便是一件好事。

    書樓布置好后,轉眼就到了七月,錦娘現下已經是大多數功夫讓自己或者筠姐兒帶定哥兒,白養娘這里到了期,她之前已經給了月錢,但此時憐惜她照顧定哥兒不易,仍舊給了她一張五貫的交子,再有一袋白面,兩斤豬肉,一斤羊肉,一袋黍米,六盒時興糕點,兩貼咳嗽藥,一套錦娘沒上過身的衣裳。

    白養娘盡管有許多不舍,但她在蔣家平日逢年過節也有賞賜,什么汗巾子,銅錢,布匹,人家東家都許她帶出去,便是這些錢,也夠家里過好一陣子了,她也好想自己的孩子。

    陳小郎打發人送了她回去,錦娘怕定哥兒不習慣,還親自把兒子接過來睡。實際上孩子的適應能力比大人強,他沒看到白養娘也沒找,趴在錦娘懷里乖的很。

    “等你爹爹回來,咱們就可以讀書了,現在你先和娘在家玩,好不好?”錦娘笑問。

    因為定哥兒是最小的孩子,家里哥哥姐姐的事情最為緊要,錦娘就不能似以往那樣親自教導自己的孩子。

    看,現在她還要給女兒親手繡被面,除此之外,還要打理家業,自己看看書,才能抽出一個時辰左右陪定哥兒。

    寧哥兒倒是很有哥哥的樣子,每日下學都會專門陪弟弟玩一會兒,才寫功課。

    “等到九月,你就要考開封府府學,你不過十歲,娘不怕你不過,就怕你過了,到時候要住在府院里去。所以,現在開始你得自個兒學會收拾床鋪,打理自己的事情。”錦娘自己是從小在外做工,知道沒有自理能力的孩子,即便有本事也無法待的久。

    似寧哥兒這樣的官宦子弟,將來其實不必和別的寒門學子參加解試,而是參加漕試,也就是別頭試。孫世琛當時說的發解,其實就是過漕試。

    當然所謂漕試的含金量并不高,因為往往里面還有通關節的考上,這也是不讓官宦子弟去擠貧寒子弟上進的通道。當然,漕試通過幾率大,但是到了省試,那可就是針對所有人,若是沒本事的人依舊被刷下去。

    寧哥兒笑道:“娘,兒子不怕,去了自會的!

    “你別輕忽,等會兒娘教你疊被鋪床,如何存放錢,如何打水。”錦娘道。

    她這個長子從小膽子大,讀書之后,神情愈發嚴肅,人又頗有膽色,正直無私,和其父完全不同。蔣羨總而言之是在哪里都能討人喜歡的,寧哥兒卻頗有一股寒門學子的銳氣。

    之前他出門吃飯,就碰到兩個人打盜竊官司,這孩子竟然跑下去,嚴絲合縫的推理,當場二人心服口服。

    只是這孩子太過戀家:“雖說兒子能學會這些,可是若兒子能夠住家里,就一定要住家里的。兒子,不愿意離開娘親。”

    鑒于兒子年紀太小,錦娘笑道:“好,肯定的,我也希望兒子能住家里!

    主要是現在條件不同了,弟弟那個時候在書院讀書,實在是太遠,但是開封府嘛,離她家實在是不遠,又有專人接送,自然不同。

    寧哥兒與錦娘又說笑幾句,還是心有不安,回去看書去了。

    這邊是母慈子孝,另外一邊,婁四娘卻是心灰意冷,她趕到蘄州時,馮勝已然病了許久,她拿了銀子買藥材幫丈夫調理好了,夫婦二人回來,途中當然也說了兩位繼子的表現。

    馮勝何等人,看是婁四娘孤身過來,就知道那倆孩子全部是白養了。

    見自己無用了,當然是不肯過來。

    難為婁四娘千里尋夫,他馮勝何德何能?故而從蘄州回來之后,馮勝就準備分家,把兩個兒子分出去。到了分家,又是好好鬧了一場,馮麟自己有醫館,收益不少,但他為了弟弟官哥兒倒是睚眥必究。

    “爹,如此分家,也不能只請婁家人過來。如此也實在是不公,應該把我姨母請來才是!

    馮勝聽了,當下不再言語,他這些年手里有一千畝地,藥材三千兩的本錢,還有兩千貫本來準備給云哥兒的,如此,只好拿出一千貫和三百畝田分給官哥兒,還幫他娶了一房妻室。

    至此心灰意冷,往日爭強好勝的心少了一大半,婁四娘原本手里也有錢。只不過,曾經撫養過的繼子,如今卻如仇人一般,實在是心灰意冷。

    馮勝道:“我為了他兄弟二人殫精竭慮,不曾想養出這般財狼虎豹來,真是家門不幸!

    “你也莫要這般想,咱們把兩位哥兒分出去,讓他們自立門戶,給一筆錢,讓他們衣食無憂也好。至于我和你,都有醫術,日后咱們不必再那般冒進,好好把云哥兒養大就好。”婁四娘雖然有些心灰意冷,但是也沒有馮勝這般。

    馮勝則道:“以往我教孩子,總是要他們出人頭地,只論成敗。如今看來,一定要教他們好好做人啊。”

    他中了蛇毒,雖然如今看著正常,但大夫也說他壽數上怕是有限。這也是他怎么都要分家的緣故,至少能保住一部分錢財,只怕將來看不到云哥兒出息了。

    婁四娘抹抹眼淚:“是啊,咱們倆擇日再把鋪子開起來吧。”

    ……

    官哥兒得了錢財,又請哥哥過來說話,他素來以哥哥馬首是瞻,故而道:“哥哥,咱們現下分家出來,不如去找二姨,讓她照拂一二!

    馮麟很是冷靜道:“俗話說親戚之間,若真惦記,肯定也會頻繁走動,人家不上門來,肯定也是有旁的緣故。我們貿然上門,不過是作窮親戚打發了。不如你好生讀書,將來人家才多與我們走動!

    官哥兒從來都是唯哥哥馬首是瞻,自然聽了連連點頭。

    馮麟笑道:“哥哥我是讀書不成了,也沒什么門路,你和我不同,若能考入府學,也算是比我強了。哥哥知道你剛剛成婚,要用錢的地方也多,所以也拿了錢給你。”

    他是非常有名的眼科大夫,原本就自己開藥鋪,手里頗有余錢,分家還分了些給他,他拿出五十貫送給弟弟。

    官哥兒連連謝過。

    兄弟倆還去附近的腳店吃了一次酒,都喝的醉醺醺的,倒是暢快的很。

    又說周四娘子的丈夫孫世琛也是喝的醉醺醺的,自從科舉及第,外放三任,快十年了,才回京中。多是托了周存之和蔣放二人,因此,都聚在一處吃酒。

    周四娘子也帶著兒女同周大夫人張氏還有周三娘子一家人在一處用飯。

    周大夫人聽到周四娘子提起她們偶遇蔣羨家里和魏家結親的事情,心中冷嗤一聲,但當著小輩的面不會表現出來,畢竟她娘家是蔣家,蔣羨如今是蔣家官位最高的。

    張氏的顧忌就少了許多,她弟弟家里雖然和魏家結親,但她卻是不爽快,上回聽聞那蔣羨之妻和她家小妾竊竊私語,不知是不是在說自己給假貨的事情?但她也不能說的露骨,只是以玩笑的方式道:“說起來那魏家娘子有如此家世,怎么之前來咱們家里做了丫頭,若是早知曉,我們也對她更好些!

    “她們是去大名府后聯宗的!敝芩哪镒赢吘购屯趵戏蛉思o夫人認識,知曉大名府的情況,她只是道:“只不過當時魏家十分挑剔,連王大人的孫女都只是嫁的偏房所出的郎君,我實在不知怎么魏七郎如今選了她的女兒?”

    周三娘子不知這些內幕,只聽張氏道:“原本也沒聽說選她家,就是魏夫人讓他家郎君跟著蔣十六習文,約莫是青梅竹馬吧!

    張氏話說的含蓄,眾人卻都聽懂了。

    周四心想那筠姐兒今年也不過十三四歲,怎么能夠和男子暗生情愫,要說肯定是魏錦娘教的還差不多。因為魏七郎這個孩子她見過,很是知禮,家中女學那么多女孩子,人家從來不瞄一眼。

    若真的是魏錦娘教的,那她也實在是太下作了,好好地女孩兒,還未成年,就做這般。至少也要等及笄或者十八歲之后再說親婚事,想到這里她搖搖頭。

    她為何這般關注魏錦娘呢?其一是因為她對書里這個人的形跡覺得最摸不透,其二便是周存之的前途系在蔣羨身上。

    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人物竟然結合在一起,哥哥的前程也就是丈夫的前程啊。

    等飯畢,張氏回房了,周三娘子先去看了看自己的小娘,呂小娘素來是個聰明人,叮嚀女兒道:“日后你也少回來,好生過自己的日子。別老惦記我,我好著呢!

    “看您說的,您是我娘,我怎就不能回來看您了?”周三娘子如是道。

    呂小說聽她喊“娘”左右逡巡,才道:“你不要喊著讓人聽見了,如此不好!

    周三娘子搖頭,又問起二房的叔嬸:“也不知她們在杭州如何?”

    “好,一切都好,你二叔在杭州買了一棟極大的別墅,還說請你爹和你嫡母回家養老去呢。他如今有子萬事足,你兩位堂弟雖然未曾聽說才氣,但做富家翁也足矣。”呂小娘就覺得蔣氏成日也不知氣什么,人得要服老才是。

    周二老爺和吳鸞倒是想通了,人家有自己的兒子,又經歷過三房周慎之之死,知道平安方是福氣。對錢權看淡許多,但饒是如此,二房給長房的銀錢給長房女兒們的陪嫁加起來也恐怕幾萬貫是有的。

    如今大房為何財力不濟,就是沒有二房這個金主了。

    但換一種說法,也是二房養大了大房的胃口,大房想要儉省就很難了。

    周三娘子微微嘆了一口氣,周四娘子那邊正帶著兩個女兒同張氏說話,比起周三娘子,張氏更喜歡周四娘子。因為周三娘子對周存之的妻妾都一視同仁,那郭小娘的兒子得個病,她比自己還要著急。

    這方面周四娘子就做的比周三娘子好,她不去那些妾侍小娘房里說話。

    “你家大娘和二娘看著真是可人,這馬上就要到將笄之年了吧。”張氏笑問。

    周四娘子笑道:“可還小呢!

    張氏道:“也不小了。”

    當著兩個小姑娘的面,張氏不好說親事,但暗示之味很濃,如此還送給二人一人一枚金項圈。

    孫大姑娘和孫二姑娘都常年在外任上,回到外祖家中,這般大的宅子,舅母姨母又好,十分歡喜。

    可是婚事?孫大姑娘聽到那蔣筠竟然要嫁給魏七郎,除了羨慕還是羨慕,要知曉她們在女學時,常常有人因為魏七郎拌嘴呢。

    只是不知娘將來會找什么樣的如意郎君呢?

    周四娘子如今哪里會想女兒的親事,她們回來之后,就準備買下宅子。作為現代人而言,買房最重要,尤其是孫家分了家,他們分了一千貫現錢,老家的一處宅子兩處鋪子,兩百畝地。

    孫家雖然是官宦人家,但孫老爺四五十歲才任知州,到今年致仕,能攢下這份家俬,已然是不錯了?衫霞业恼硬⒉恢靛X,三百貫就能買兩進多的宅子,那兩處大鋪子,一個一年十二貫的賃錢,一個稍微多點三十六貫。

    好在她們這些年外任也存下六百貫,老家鋪子賣了一個得了五百貫,另一個商鋪賣了七百貫再有她手里還有嫁妝錢田畝收入,一共三千貫,買了個大兩進的宅子又置辦了家俬。

    但如此,手里的銀錢也幾乎殆盡,但心里卻很高興,無論如何,她也是有房的人了。她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賣鋪子的,但老家的鋪子實在是不值當什么錢,這也算是置換了。

    買了宅子之后,還有幾百畝地的租子,丈夫的薪俸。孫世琛從七品縣令到現在從六品的待御史,薪俸也多了不少,也盡夠用了。

    又說錦娘這邊正在看魏家送的聘禮,財禮,聘禮財禮實際上都是給新娘父母的。錦娘之前是娘家無法幫自己置辦嫁妝,所以全部都放自己嫁妝里了,如今她們要陪送嫁妝過去,就不能這般把人家的聘禮給自家湊數。

    否則,嫁妝一送過去,魏家肯定就說蔣家用自家送過去的首飾珠翠撐蔣家的面子。

    故而,魏家送來的一千貫,錦娘還添了一百貫,替女兒又打了一頂珍珠冠子一頂金冠子和金銀器皿一箱,再有去年家中的賃錢,錦娘放了五百貫給女兒的嫁妝中。反正每年都放五百貫,等女兒出嫁時,壓箱底的現錢就有五千多貫,加上鋪面田畝金銀首飾衣裳,至少一萬多貫,就完成目標了。

    錦娘因為能夠替女兒做被面那些,省了一筆錢,她從去年開始已經繡了一床被面了,又開始繡紗帳,送子觀音繡了三分之一,還要繼續。

    “娘子,會仙樓的東家娘子來了!

    這幾年每逢時節,錦娘都會專門去會仙樓定酒,還有家中有好幾次集宴,包括定哥兒抓周都是請會仙樓的酒席。

    這位東家娘子便是當年因為錦娘送的紫衣觀音好起來的,因此她上門做什么,錦娘也是心中知曉大概。

    錦娘讓她進來后,果然那東家娘子笑道:“小人孫女出嫁,想求一幅娘子繡像做壓箱底,還望娘子體恤!

    “你我二人識于微時,你來求我,我怎能不應?”錦娘道。

    哪知會仙樓的這位娘子也是大手筆一下就買了兩幅,一幅提籃觀音,一幅白衣觀音,她直接拿了五百貫的銅錢送到錦娘房里,比錦娘想象中還要多。

    去一筆錢,好在回來了一筆錢,但這筆錢就是錦娘自己的私房錢了。

    “阿盈,你開庫房拿幾匹布來,請裁縫過來給下人們做衣裳,工錢從我私房里出,就說姑娘定親的事情都勞煩大家了。”錦娘笑道。

    阿盈笑道:“多勞煩娘子了,總想著替咱們做衣裳!

    府里仆從三十余人,工錢一共六兩銀子。

    現在要走全福人這條路已經有些走不通了,畢竟京里達官貴人太多,她們算不得什么。銀貨兩訖的事情倒是還好,可若是公然給商人做全福人,又怕人家說有什么勾連,故而,她也盡量不做。

    甚至她自己什么燕窩人參不常吃,茶葉都是禮尚往來送過來的,米面雞蛋莊子上的,偶爾買書本這些的花銷就用蔣羨的俸祿足矣。

    在錦娘把送子觀音繡完時,已經九月了,寧哥兒就要去考試了。因為蔣羨不在家中,錦娘親自坐著馬車送兒子過去,寧哥兒緊抿著唇,有些緊張,她安慰兒子道:“千萬別緊張,寫完的試卷用書袋裝好,否則萬一有人捉弄你,故意撞你的桌子,潑墨到上面,可就沒有悔改的機會了!

    “娘,兒子記住了!睂幐鐑赫J真道。

    錦娘又笑:“這就好,心態放平就一切都好。”

    寧哥兒拍拍自己的小胸脯:“娘,兒子肯定考上府學,為您增光,為姐姐做靠山!

    如果是平時,錦娘肯定會說家里不需要用你,但現在兒子有一份責任感在身上,她就笑道:“那我就多謝我兒子了!

    寧哥兒大抵似錦娘,吃飯完全不挑食,又常年射箭習武,身高比一般大的孩子要高些。錦娘在馬車上看到羅大送他進去,也是松了一口氣。

    錦娘送完兒子回來,又教女兒做銷金領抹,銷金帕子,她還道:“這金箔買來,自個兒做會便宜不少,只要把雕版準備好就成。你看我這里有個雕刻的蜻蜓,你在綠羅上做衣裳,有時候懶得繡花,就可以在這里這樣戳在領抹上,兩只蜻蜓就好了,金箔呢,也不會用太多!

    筠姐兒很快學會之后,錦娘送了她一小盒金箔,母女倆又去藏書樓看書。現下筠姐兒月琴學成,書也不需要再讀,所以她除了做針線外,就是看書彈琴調香,日子倒是過的很愜意。

    “娘,您說弟弟能考中么?”筠姐兒很擔心寧哥兒。

    錦娘搖頭:“我也不知道,考場上很多意外發生的。即便你弟弟不中,也不打緊,去考開封書院也是一樣的!

    晚上寧哥兒回來,錦娘看他神色還好,也稍稍放心下來,只等幾日之后,讓人看榜,才知曉兒子中了,小小年紀進了府學,也能稱一句“茂才”“秀才”了。

    錦娘喜極而泣,又把自己給兒子做的襕衫拿出來:“好孩子,娘是真的為你高興!

    寧哥兒咧嘴笑了會兒,但又不高興道:“娘,但是兒子得去學里住下了。”

    筠姐兒好笑道:“娘,弟弟,且聽我一言。如今弟弟中了,是否先要告訴親戚們知曉,若是客人上門了,娘要不要請宣大哥上門幫忙張羅一二?”

    錦娘看了女兒一眼:“哪里請你堂兄來,請姑爺來更便宜,我這就著人請去!

    也不能真的讓陌生男女一下就愛上對方,還得相處一二啊,至少從朋友做起,有些共同話題才好。沒條件,也要創造條件嘛。

    第132章

    魏家也收到寧哥兒入府學的消息, 因錦娘想請魏七郎過去支應門庭,魏夫人有些不放心,讓長子魏家大郎君也一并過來。

    錦娘因和他們是姑侄關系, 倒也不必太避諱, 只道:“你們姑父不在家中,若有人上門,且勞煩你們了!

    “姑母哪里話, 原本就是我們應當做的!蔽捍罄删Φ。

    錦娘又喊寧哥兒過來, 托付給他們:“就勞煩你們了。”

    魏七郎和她們更親近,連忙笑道:“姑母放心, 我和大哥就在過廳。還未恭喜寧弟呢,小小年紀就入了府學, 姑父若是在家里不知道多高興!

    這話說的很妥帖, 錦娘看向他道:“是啊, 你姑父出門,就唯獨放心不了他!

    幾人閑話幾句,魏家兄弟帶著寧哥兒在過廳, 等人上門交際, 蔣家族中蔣延很快就過來了,宣哥兒尾隨其后,張九郎也是很快過來,另外還有蔣羨的同僚等人。

    錦娘讓羅大和陳小郎在前廳伺候,又拿了上次郝二郎上京時帶給她的嚇煞人香, 讓茶房的人煎茶送點心。

    “娘, 爹不在家,真是什么都得求人!斌藿銉喝粲兴肌

    錦娘道:“是啊,即便咱們有能力, 可男女畢竟不能夠相見,還得讓別人來應酬。如今無法男女完全平等,但咱們至少能找到人,安排吃茶點,如此總比萬事不管的強!

    筠姐兒點頭:“您說的是,等會兒應該有人記禮單的吧!

    “唔,方才我和七郎說了。”錦娘道。

    筠姐兒心想七表哥關鍵時刻,還是非?康米〉,想必這也是母親選他的緣故。她總是和娘說心里話:“娘,我們前些日子聽到有人說我們和魏家結親是攀附權貴呢。”

    錦娘笑道:“我和你爹成婚的時候,你大伯母當眾諷刺我呢?赡怯衷趺礃幽?天底下哪個女子不愿意嫁一個才貌雙全,人品不錯,富貴無雙的夫婿,我就不喜歡假清高。找不到這樣好的夫婿,咱們另說,可找得到為何還要矯情。什么上嫁吞針,下嫁就一定好了么?這世上人品好的人萬里挑一,多半人就是普通人,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

    “娘,您就都是好的!斌藿銉旱。

    錦娘卻搖頭:“不,我也有不好的地方。我這個人心胸沒那么寬廣,付出喜歡收到回報,總得給自己留一手。也希望自己能得許多好處,有時候還嫉妒別人!

    “啊?”筠姐兒覺得娘不是這樣的人啊,她覺得娘對她和弟弟們都無私,對父親更是極好。

    錦娘笑道:“只不過我知道這樣做不對的時候,就會停止自己這些不好的想法,努力讓自己做的更好。人無完人,你不能指望別人完美無缺,只要這個人底色是善良的,偶爾有些缺點也無傷大雅。但是若這個人有原則性的問題,就比如賭博、愛嫖,偷竊、打老婆那就再好也不成了!

    至少她觀察過魏七郎,甚至從小看到大的,這孩子現在是沒有這些毛病的。

    筠姐兒懂了,她靠在母親的肩膀上:“娘,我就希望這么靠著您,永遠靠著您!

    “就是將來你嫁出去了,只要有娘在的一日,這里永遠都是你的家。我不管別人說什么,我是肯定接納你的,但是若你們做了不好的事情,我也絕對不會姑息的!卞\娘道。

    隨著筠姐兒年紀的增長,和錦娘說話更似朋友一樣。

    外面正熱鬧,錦娘讓會仙樓的人過來準備了茶飯,魏大郎君和蔣延都賣力招呼,等到人群散了,客人都走完了,只留魏七郎過來后面說話,正好在廊上碰到了筠姐兒。

    魏七郎腳步一頓,又輕咳一聲:“姑母在正房么?”

    “嗯,娘在屋里,今日多謝七表哥了!斌藿銉焊A艘簧。

    魏七郎有些慌亂道:“大妹妹哪里話,都是我分內之事。”

    筠姐兒一笑:“表哥先進去吧,我點了茶送過來。”

    “哎!”魏七郎一喜。

    錦娘正和寧哥兒說話,見魏七郎進來,又親熱的說起話來,而后又有筠姐兒領著人奉茶過來,魏七郎雖然之后沒有再和她說上一句話,但吃進去的茶沁人心脾。

    天色已晚,魏七郎家去了。

    錦娘又帶著人親自去過廳看,先把禮單子讓阿盈謄寫一遍,又讓人打掃好了,忙的半夜才歇息。

    等次日起來,錦娘和筠姐兒一起幫寧哥兒準備行裝,這已經是九月了,帶了薄被子和厚被子,衣裳都是選不那么繁復刺繡的,只選舒適的。

    再有帶的點心炊餅銀錢茶葉等等,足足一口箱子,兩個大包袱。

    寧哥兒和錦娘性格很像,起初要去住宿時,有些擔心,但是走到府學門口,竟然比大人還鎮定。

    “娘,姐姐,你們放心,我會好好的。”

    錦娘拉著她的手道:“每過三日,我就讓陳管事和你的小廝陳童給你送一回吃的,你有什么不便宜的,只管讓他們幫忙辦。”

    寧哥兒揮揮手,回過頭時,忍不住哭了,但還是堅持往前走了。

    卻說寧哥兒這么一去府學,錦娘起初也是有些吃不香睡不著,好在過了三日,陳小郎去看了一回,說寧哥兒還挺適應的,人家知曉他年紀小,還頗照拂他,錦娘也放下心來。

    她原本就是極其能夠坐的下來的人,所以手上的針線不斷,到了十月份,又繡完一床被套,金梁橋的賃錢和甜水巷的賃錢還有洛陽莊子的錢都一并送了過來,錦娘檢查了一遍,放在東耳房。

    如今定哥兒去廂房住了,東耳房空了出來,正好放布匹銀錢。主要是蔣羨不在家中,否則就能放地窖里了。

    不過,母女二人的感情倒是更好了。

    筠姐兒早起和她一起做針線,下午母女二人去書樓看書寫字,晚上一起吃晚飯,可以不停的聊天都不覺得無趣。

    當然,定哥兒也是時常帶在身邊,晚上錦娘都是和小兒子一起睡,還聽筠姐兒給弟弟講故事,倒也過的很閑適。

    又說進了冬月,劉大郎君的女兒定親,請了錦娘做全福人。錦娘提前先去劉家去了一趟,劉計相的夫人比之前老了一圈,皮膚上都生了褶皺,人也竟然啰嗦了許多。

    見著錦娘就道:“上回你過來咱們沒好好說話,如今也能說道說道。”

    “您說的是,郎主出使藩外,家里又有孩童,實在是走不開,就沒時常來給您請安,還請您見諒!卞\娘笑道。

    劉老夫人擺手:“你家官人不在家里,合該門戶守嚴一些。”

    錦娘點頭。

    劉老夫人又說了好些翻來覆去的話,錦娘只點頭道好,等說的差不多了,才去荀大娘子那里。這幾年可能因為劉計相出外,錦娘她們回東京之后,送禮送的厚,關系都還處的不錯。

    “又拉著你說話了吧,上了年紀就是如此!避鞔竽镒有Φ。

    這劉大郎君和荀大娘子早年鬧的雞飛狗跳的,如今兩人倒是相處很客氣了,錦娘陪著說了幾句才回去。

    只是沒想到回來后,便見羅大讓人傳話說馮家兩位公子來了,錦娘一聽馮家兩位公子還愣了一下。

    馮勝自從和婁四娘成婚之后,幾乎是避著她們的,怎么這倆孩子找上門來了?

    如此想著,錦娘先讓羅大問問他們有什么事情再說。

    羅大先請他們到過廳吃茶,只道:“兩位公子不知所謂何事?實不相瞞,我們家大人不在京中!

    馮麟感嘆一聲:“我們就是近來才知道二姨在京中,爹又把我們分家出來,我們便想著上門拜謝。當年二姨常常送衣裳文房四寶去,我們兄弟感激不盡。”

    ……

    在后院的錦娘還是決定不見,有些人不見反而人家只覺得你無情一些,若是見了,將來反而容易落得憎恨。

    因此,她讓人聲稱她不在家中就好。

    阿盈很快就去了前院,先是給馮麟和馮官請安,才笑道:“真是不湊巧,我們娘子去了劉家幫忙,一時半會怕是難回。說來也巧,之前我們娘子就一直想著兩位公子,還備下見面禮,只是也不知曉二位公子如何?正好,我拿過來!

    聽了這話,馮官還笑道:“沒想到姨母這般想著我們,日后我們再上門便是!

    馮麟面上笑著,心卻冷了,出去后就對弟弟道:“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這位姨母如今是官夫人了,來往都是達官貴人,并不愿意和我們往來,將來就不要上門了!

    “哥哥怎么這般說,你看這表禮不輕啊!瘪T官道。

    兄弟二人一人一對玉佩,兩匹時興緞子,茶餅六團,瓦硯一方、一對押歲荷包。

    馮麟卻道:“人家是把這些拿來打發我們了!

    二人沒見到面,也熄滅了和這位二姨的往來,倒是該干嘛就干嘛去了。馮麟繼續開醫館看病,馮官雖然此次未考入太學,但也還在學里讀書。

    錦娘這是從榮娘的事情里吸取的教訓,見之后馮家兄弟沒有再登門,倒是松了一口氣。

    次日,錦娘妝扮好了之后,又讓丫頭把女兒梳妝好。錦娘因為今日做全福人,打扮的很是貴氣,里穿猩紅色抹胸裙子,外罩素色長褙子,領抹處則是正紅印金牡丹花花紋,頭上戴著銀鎏金的冠子,前額用珠絡裝飾,珠絡有一枚似水滴狀的紅寶石垂在額心,顯得她嬌艷欲滴。

    至于女兒戴著牡丹花冠,眉心點綴珍珠鈿,看起來亦是嬌美可人。

    母女二人過來劉家的時候,發現張氏還有周家四娘子都到了,荀大娘子正與她們說話,看到錦娘和筠姐兒過啦,又起身道:“還在想你這個全福人怎么還沒到呢!

    “今兒一早還要送我家大郎去學里,可不就遲了些!卞\娘笑著坐下。

    荀大娘子知曉筠姐兒和魏家定親了,愈發抬舉她,筠姐兒心想這便是花花轎子人人抬,她想著這并不是沖著自己,而是沖著那一門好親事,故而并不拿大,反而處處自謙。

    如此場景,錦娘很是滿意。

    筠姐兒卻想我之所以如此從容,是因為我什么都擁有了,所以我能夠這般謙虛,不需要掙的頭破血流。可是,人生就如翻涌的海浪一樣,高低起伏皆有,自己一定要保持平常心。

    周四娘子明顯能看的出來荀大娘子非常抬舉錦娘母女,這種差別待遇已經是不用掩飾了。她自己倒是罷了,兩個女兒卻……

    然而這種名利場誰會關心她的這些小心思?連她自己都是因為周家的關系才能上劉家來呢。

    錦娘惦記著完成全福任務,說了幾句就離開了,劉家的孫女許的是名臣之子,她的年紀比筠姐兒還小呢!

    這次劉家給的全福禮亦是十分豐厚,二百兩的銀珽,茶花做的絹花三十枝,茶餅一擔,八大暈四色錦各一匹,一幅首飾二十八件。

    從劉家回來之后,錦娘把首飾放好,銀珽放好,其余茶葉拿出一些送去茶房,其余放西耳房中,布匹那些自不必說。

    過年反正是要送節禮的,錦娘直接把收到的錦,請了裁縫過來做了幾套衣裳,魏七郎兩套,魏夫人一套,蔣六老爺一套,鄭氏一套衣裳。

    “平日送的衣裳,直接找裁縫就好了,咱們自己做衣裳那是咱們的心意,可別把我們真的當老媽子!卞\娘笑著對女兒道。

    筠姐兒點頭。

    蔣家的下人如今每年至少一季一套新衣裳,還有工錢拿,甚至主家從不無故責罰下人,所以大家做事都異常的上心。

    因為這里的差事是一個蘿卜一個坑,走了再回來就很難了。

    方媽媽正笑道:“娘子,依照老奴看,所謂瑞雪兆豐年,我看今年必定會是個好年!

    “嗯,我也這般想的。去年到上半年一直都在忙筠姐兒的親事,下半年又是寧哥兒考府學,家里事情一多,日子就過的快。跟我那時候在繡鋪似的,每日忙著算四時八節,端午過了盼中秋,只等著大節氣,人家上門繡衣裳,如今也差不多了!卞\娘感嘆。

    二人正閑話時,外頭一陣響動,原來是魏七郎親自去接了寧哥兒回來。

    見他表兄弟兩個冒著風雪進來,丫頭們拍著衣裳上的風霜,錦娘趕緊讓人上了熱茶,又對魏七郎道:“怎么今日是你接的他?”

    “我也是湊巧了,從宥家出來,正好碰到了羅大,就順道和他一起回來了!蔽浩呃傻。

    寧哥兒道:“娘,我想等會兒和表兄一起吃完飯了去書樓看書!

    “好,我讓人送炭盆過去,你們倆等會就去。”錦娘道。

    因寧哥兒在學里一個月才能回來一回,故而,錦娘在桌上問他的就問多些:“上回你說你們勤學齋又住進了一人,豈不是有五個人了?”

    寧哥兒點頭:“是啊,他姓房,家中不過是寒門,卻憑自己的本事考進來,人雖然并不有錢,每次咱們一起出去打牙祭,他卻是付錢最爽快的,每次我們幾個都搶著會鈔,兒子就搶贏了兩回!

    “真好啊。那別的齋如何呢?”錦娘還怕兒子太小,受到霸凌,沒想到他小人家關系處的還可以。

    寧哥兒道:“別的齋就沒有我們齋的關系這么融洽,有的還栽贓別人偷東西,兒子還幫著說話呢。有些衙內喜歡欺負人,但似兒子這般窮且上進只讀書的人,他們不敢欺負!

    錦娘睜大眼睛:“你現在也是衙內?”

    “興許剛進去的時候,娘讓兒子別穿的打眼,兒子平日又比較節儉,所以他們以為兒子也是寒門出身!睂幐鐑旱。

    錦娘最不愿意讓老師多關照自己的孩子,她總覺得孩子自己用自己的實力說話才好。

    魏七郎看向這位妻弟,忍不住道:“你也差不多得了,你若總騙人家,到時候人家還以為你不可交,其實大家正常往來就好!

    “七表兄說的是!睂幐鐑阂灿X得自己騙人不對,不,也不算騙人,別人沒多問,他自然也不會到處說自己是誰的兒子。

    飯畢,表兄弟二人去書樓看書,如此,筠姐兒方才過來。

    錦娘雖說給女兒女婿制造偶遇,但絕對不會真的讓他們同處一室,惹來閑話。

    臘月底,周家長子成婚,錦娘自己沒有上門,打發人送了新婚賀禮過去。許氏的兒媳婦小鄔氏又誕下一女,這次錦娘倒是得過去一趟,正好帶著人把節禮送去,送給蔣六老爺的衣裳,鄭氏的時興緞子,還有給孩子的洗三禮。

    雖然上次為了報復許氏,錦娘送了二兩六錢,但她和孩子沒仇,尤其是宣哥兒和小鄔氏對她素來恭敬,錦娘讓人在銀樓買了一頂銀鎏金的項圈,一對腳鐲送過去。

    許家人這次來就沒有上次那等氣勢了,還有許氏那位侄兒許康到如今也還未有人許婚,依舊打著光棍。

    也別說本朝重嫁資,但那也是針對嫁給有功名的讀書人,而不是窮措大。當然,錦娘肯定也不會嘲笑人家,這也不是許康的問題,是許氏自己居心叵測。

    蔣延之妻曾氏道:“怎么筠姐兒寧哥兒都沒來!

    “寧哥兒在府學還未放假,家中不好沒人,就讓筠姐兒在家照看,正好也幫忙照看一下她弟弟。”錦娘自然要規避一些事情。

    曾氏點頭:“原來如此!

    正說著話,見略顯豐腴的鄔娘子和女兒魏六奶奶王氏一并過來的,也是,她們和小鄔氏是親戚。錦娘和鄔娘子是舊相識,正踟躕上前說話,鄔娘子還是和以前一樣主動喊她:“魏姐姐好啊!

    “鄔娘子,咱們可真是有緣!卞\娘上前握住她的手。

    可不是有緣,兩人的女兒將來是妯娌啊。

    鄔娘子也是剛坐完月子出來,她終于得償所愿,又誕下一個麟兒。她正與錦娘道:“原本想請姐姐過去的,可孩子生下來就體弱,見不得風,洗三都沒辦。”

    和她一般,錦娘也是剛生下小兒子沒多久,二人都是高齡產婦,倒是有很多話說:“可別說,我家小兒子生下來,頭上就有一個小紅點,他生的白凈,我們原以為是胎記,有一日不小心弄破了,血止不住的流,我和我家官人嚇了一跳。大夫說是頭瘤,又是扎針,又是敷藥,一個多月才好,孩子可遭罪了!

    鄔娘子聽的心里發緊:“還有這樣的病?”

    “可不是,小孩子生下來身體都是很弱的,一日也離不得人。尤其是肚臍,我是天天盯著,生怕得了臍風!

    鄔娘子原本只是應付幾句,沒想到錦娘說的都是她想聽的,又道:“這要如何弄才行?”

    如此,錦娘說了不少自己的經驗,鄔娘子如今孩子自己帶,不讓婆婆帶,當然也是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聽的很認真。

    二人說到興致處,錦娘還說過幾日上府去探望,鄔娘子也是欣然同意。

    錦娘心想魏家大奶奶范氏倒是罷了,而女兒將來是真的要和王氏做妯娌的,自己也好多打探一番,知己知彼。

    鄔娘子和錦娘說完話,就先進房去看自家侄女了,看小鄔氏這里剛喝完紅糖水,這紅糖水是排惡露的,倒是不錯。

    只不過,鄔娘子看了看四周,竟然把小孩子單獨放這里,不免道:“怎么不見乳母?你剛剛生產完,正要休息,孩子放這里,萬一吵著你就不好了。”

    “還說呢,請的那乳母昨日揀著一碗豬蹄亂吃,吃的拉了肚子,我們也不敢讓她喂奶。官人此時正打發人再請個乳母來呢!毙∴w氏搖搖頭。

    王氏不解:“表姐,這個乳母怎么不知道規矩?這般是吃了多少?”

    小鄔氏不說話,她身邊的心腹丫頭卻道:“姑太太和表姑娘不知道,我們家那位大娘子平日禮佛,飲食十分清淡,家中少有葷腥。昨日還是因為今日洗三,才弄了些葷腥來,不止是那乳母,旁的下人也是常常清湯寡水的,好容易吃一頓油葷,拼命的塞,好些腹瀉的!

    眾人聽了面面相覷。

    第133章

    從老宅回來, 興許今日幫忙迎來送往的,腳底板疼的不行,青蓉趕緊讓丫頭們過來服侍。錦娘笑道:“前幾年的時候陪人爬山, 只是有些虛弱, 如今這幾年多走幾步路就不太舒坦了。”

    “您也是前些時候累著了,劉家的姑娘定親,那邊規矩繁瑣, 您沒少忙, 再有去年一直忙咱們姑娘成親的時候,也難怪您累著了!鼻嗳囟夹奶。

    家里家外的, 娘子不是那種甩手掌柜,否則不會不動聲色就幫大姑娘攢了那么多嫁妝。

    剛歇息沒多少會, 大名府塌房生意送了銀錢過來, 東家還親自上門送了一扇紫檀嵌百寶花蝶插屏來慶賀, 又說如煙也送了一對琉璃燈給筠姐兒添妝。上回如煙生女,錦娘還特地托塌房東家的船送了一份洗三禮過去。

    如此,錦娘忍著疼痛又吩咐羅大作東請東家上潘樓吃酒。

    這幾件物事都放二進院的庫房存著, 她親自看人裝進去才回房, 只是如此腳又疼的不行。

    連著兩日,錦娘都不便出門,就在家休息。筠姐兒專門過來幫她捶腿,心疼道:“娘都是為了女兒才這般的,還為女兒親自做那么些東西, 以前您都只繡兩個時辰就看書休息的。”

    “快別這么說, 為我女兒,我是心甘情愿的。”錦娘笑嘻嘻的。

    今年年底還不算吳縣的田畝和邸店,金銀鋪一年七百二十貫和甜水巷四百五十六貫, 再有賣了兩幅繡像五百貫,全福人二百兩,塌房一千二百貫,這就已經三千多貫了。她想等明年開春吳縣那邊送來的銀錢,就放五百貫到女兒嫁妝里,如此就四千貫了,還不傷筋動骨也很好。

    別看進帳多,但支出也不少,幫女兒置辦嫁妝也是耗費不少銀錢,如今除了不能夠動的金鋌四千兩,女兒嫁妝四千貫,活錢還有七千貫。

    年底蔣羨的薪俸也發了下來,這一領便是半年的,從太府寺少卿升作秘書少監,官職升了,薪俸卻少了許多,畢竟不是油水部門了。這些銀錢布匹拿回來,就讓筠姐兒開始寫年禮的單子,還有年節要準備的物事。

    酒水、羊肉、豬、綢緞等等都是得提前備下,還有自家過年所備下的物事。

    已經鍛煉了兩年的筠姐兒不會再和以前一樣慌張了,本朝人都愛香,她還自己制了香丸當作禮物,這又是她的巧思了。

    錦娘夸獎道:“我女兒就是聰明!

    筠姐兒嫣然一笑:“娘就愛夸我!

    “我可是真心夸你,不過,你呢,也記住一句話,這世人都愛聽好話,常常說些好話,也不費什么事。你看魏家大郎媳婦是范家女兒,六郎媳婦是王家女兒,就你父親官位低一些,你婆婆若愛屋及烏還好,若是因為過度喜歡七郎,反而對你挑剔,妯娌們因為嫉妒七郎,也連帶著排擠你,那你如何自處?”錦娘只是把實情告訴女兒。

    筠姐兒妙目看著母親:“若是娘親,該如何自處呢?”

    “我曾經聽別人說過做官五論‘小官大做、閑官忙做、男官女做、俗官雅做、熱官冷做’,所謂小官大做,就是你雖然是小官,閑官,但得一直充實自己,若有機遇穩穩抓住。你看你進門就是小兒媳婦,先別想著上頭有婆母嫂嫂,就真的放松自己,若管家大任到了你頭上,你有本領,還不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錦娘想起自己看的電視劇里的話,放這里倒是很合適了。

    她自己也是如此,要求錢財,就得先把自己的刺繡本領學強,這才有后來自己開店做生意游刃有余。

    筠姐兒聽著有意思,連忙追問:“那這男官女做呢?”

    “這是說當官的,不僅僅是討好上官就夠了,能夠影響上官的,必定是女子。可以是官員的母親愛妾心腹,你年紀還小,不知道枕頭風的厲害。就拿我與你父親來說,若有官員我很討厭,那便是你父親再愛重,也會考慮到我的想法。那么你進門后,你婆婆就是你的上官,她的心腹游媽媽、朱雀幾個,你就挑幾個和你性情合得來的,先小施恩惠,再著意籠絡,如此她們幫你說一兩句,消息互通有無,比什么都強!卞\娘幾乎是傾囊相授。

    筠姐兒越聽越覺得自己摸到真諦了,又道:“娘親,那‘俗官雅做’呢?”

    錦娘笑道:“比如你婆婆讓你管錢,你這是俗官了吧,越是管家,就越不能貪污,一文錢的油水都不要貪墨。”

    “那女兒肯定不會貪的。最后一個,熱官冷做呢?”

    “這就是越位高權重,越要待人親和有禮,不要張揚自家權勢。若有一日,你爹你弟弟都顯赫,那更要謙和有禮!卞\娘叮囑。

    筠姐兒心服口服:“女兒受教了!

    當然,筠姐兒身邊的人,錦娘也是搭配得當,習秋細心忠心,范四能夠幫忙打理生意和莊田,嬌杏性情溫和,但又綿里藏針,將來能夠幫女兒彈壓底下的人,她丈夫胡成也夠機靈。

    過了幾日,等錦娘恢復如初時,寧哥兒府學休沐了。

    再他回來之前,錦娘已經派人把他的臥房收拾的齊整干凈,又讓人擺了茶花、三角梅放他小書房,新做的皮襖夾襖也都薰的暖烘烘的。

    寧哥兒回來時,喝著熱湯,穿著暖烘烘的新襖,再看床鋪收拾的整齊,一時竟昏昏欲睡。

    筠姐兒幫他點了一根安息香,和錦娘一起躡手躡腳的出來。

    “弟弟定然是很累了!斌藿銉旱。

    錦娘嘆了一聲:“可不是,還有多年要熬呢。咱們也不能代替他讀書,這條路總歸是他自己要走的!

    母女二人出來,攏了攏皮襖,又進了正房說話。

    這邊周三娘子也正和周四娘子說話:“你家大娘年紀也不小了,且到了說親的年紀,如今妹夫可是待御史,清流中的清流,正是定親的好時節,你們怎么想的?”

    周四娘子道:“依照我說,找個簡單些的人家,簡簡單單的最好了。也不要那種大家族,太過復雜,若是獨子最好了。”

    但說完,她又悲覺得古代好像更崇尚大家族抱團,又道:“其實我們如今才回來不久,到時候再說吧!

    周三娘子素來很有分寸感,倒是不再多問,不過還是道:“也不打緊,明年又有舉子進京,到時候尋個讀書人最好不過了!

    周四娘子知曉在這個朝代,那可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也笑道:“到時候還多麻煩三姐呢!

    “麻煩什么,你我都是一家人,應該的!敝苋镒有Φ。

    二人閑話幾句,周三娘子離開了,周四娘子把長女喊過來,問她道:“近來還在讀書么?”

    “是啊,就是冬日墨很難研開。”孫大姑娘和筠姐兒年紀相仿,筠姐兒翻來就十四歲了,她也差不多。

    和她差不多大的官宦人家的姑娘都開始陸陸續續的定親了,自己的親事何從提起?家中剛置辦下宅子,若是這般快說了親,人家必定要問嫁妝的,她哪里來的嫁妝?

    周四娘子也正愁錢花,丈夫官位是升了,但是地方有田畝補貼,京里卻少了些補貼。還好孫家有行商的堂兄,人家送也只不過送了二百貫過來,這也實在是太少了,但是他生意上有什么事情,還得用自家的名頭。

    如此,倒也是煩惱了。

    但她在女兒面前不說這些,只道:“娘對你說過,該爭取的便要爭取,那日在劉老夫人,荀大娘子面前你怎么那般木訥,尋常你都是很好的!

    “娘,我一個六品官的女兒,怎好說那么多?你看蔣筠不也是人家不點到她,她就不開口么?”這么大的姑娘,總是有些難為情的。

    周四娘子卻道:“你若要什么,就只管去爭去搶,你才學淵博,有什么必要,非得扮豬吃老虎呢。 ”

    有好的,就得展現出來。

    孫大姑娘卻道:“您覺得我好,可我未必真的好啊。其實蔣筠和別的姑娘,也都很通詩書的!

    她們孫家也是官宦人家,父親清流中的清流,然而她遇到的人身份更高,她這個御史的女兒就沒有太多的優勢了。更何況,孫大姑娘敏銳的發覺,其實不是你有才,人家就青睞你,認為你說話是對的,而是你家里有權有勢,大家才更愿意聽你說話。

    周四娘子自覺為女兒打算,所以并不很快定下女兒親事,甚至她們不嫁,自己大不了給度牒,反正出嫁時,老太太就給過她度牒。

    可女兒似乎不這么想,她看著劉家女兒的親事會羨慕,也會羨慕蔣家姐兒定親……

    大雪如綿,下人們早早起來鏟雪,要把中間的通道鏟出來。橘香如今底下除了春纖之外,還有兩個粗使婦人,都是莊子上四五十歲的寡婦,娘子巡莊子后,見她們可憐給一口飯吃,便帶了回來。

    當然,也發了話,這兩人若是偷奸;,擾亂家里,也必定會趕到莊上的。

    橘香早已不是曾經的橘香,對這兩人恩威并施,她是廚房的管事,那倆人不敢造次,一早上,就把二進院打掃的干干凈凈的。

    雪掃干凈后,各房的丫頭仆婦來提飯,風雪太大,主母都讓姑娘郎君在房里用飯,不必出來。

    今日早上很簡單,錦娘這邊一顆水煮雞蛋,巴掌大的酸菜饅頭,一碗杏仁飲。她們家除了擺宴或者有客人在吃的豐盛些,平日就是真的很少浪費。

    當然,這是她這般吃,孩子們長身體,會吃的更豐盛一些。

    吃完早飯,阿盈先過來了,她們主仆多年的習慣,處理事情都是盡快盡早解決。

    “娘子,今年您選的三位拔尖的仆從我已經給他們送了獎賞過去了!卑⒂馈

    錦娘笑道:“這就好,冒著這么大的風雪,我也不好讓她們都在這里聽訓,你用紅紙寫上她們的名字,貼在二進外的墻上就好!

    阿盈記下。

    隨即,錦娘道:“今年郎主雖然不回來,但是咱們也得過個好年,老宅那邊我就不過去了,你等會兒讓羅管事替我去老宅說一聲。就說官人不在家,我要守好門戶!

    長房今年小鄔氏坐月子,許氏那日洗三宴之后,臉色也不太好,至于蔣六老爺和鄭氏,這兩人那邊她節禮也是按時送過去了,他們有厚禮收,一般不會說什么的。

    阿盈點頭,她又道:“再有個姓金的蔭官,想讓您去做全福人,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回絕了。”

    “嗯,今年如此大的暴雪,你看外頭越下越大了,我在家里貓冬就好。否則真的因為出門吹風病倒了,到時候醫病不知道要多少銀錢!卞\娘道。

    錦娘自從賣出去兩幅繡像,又往劉家做了全福人后,自覺已經是遠超自己的預期。她已經過了那個不顧風霜雪雨去賺錢的年紀了,現在得先以身體為主。

    家里幾個炭盆燒的旺旺的,家務事處理好后,錦娘等手暖和了,繼續做針線,她已經去信到吳縣的姚掌柜,讓他上京時幫忙帶些吳縣的青撬紗來,到時候可以在青撬紗上繡綠竿白茉莉,那才是極其好看的。

    繡了一上午的被面,中午小憩一會兒,看了會書,到下午又繡了一個時辰的觀音,累了她就歇息了。

    曾經她就有那種已經力氣使完了,結果還堅持后來,身上小病小痛多,如今自然要多保養。

    后來還是聽人說金家又請了一位全福人,只可惜定親那日,安置客人的棚子被雪壓塌了,那位全福人聽聞也是摔了一跤,尾椎骨差點摔斷。

    阿盈不禁佩服錦娘有先見之明。

    今年過年,因為蔣羨不在家中,錦娘也不好請人過來,正好寧哥兒在藏書樓看書不出來,筠姐兒和錦娘聯合又繡了一床被面。

    等元宵之后,錦娘又托人去繡巷找人做一床百子千孫,又去銷金鋪讓人在大紅羅帛上銷金,制成銷金帳。至于筠姐兒自己,則把椅披、桌簾、門簾這些做完了。憫芝也沒閑著,年底她得了賞錢,自然又用心的做了百衲衣和百衲被,這都是給筠姐兒將來的孩子的,青蓉也做了六雙鞋面。

    嫁妝不能像周家之前那般全部在一二年的功夫集中做,簡直人都做廢了。

    二月是筠姐兒的生辰,魏家送了兩套重錦織錦的衣裳過來,又有壽面一擔,妝粉一匣,如意云紋玉佩一對。

    錦娘送去女兒房里,又道:“這一對玉佩你好好收著,別弄丟了!

    “嗯,女兒知曉!斌藿銉簩W錦娘把財物都看的很緊。

    至于衣裳她倒是不至于讓女兒收起來,只道:“這衣裳放量大了些,就是過幾年也能穿,你就出門做客的時候穿正好了。去歲夏天我買了幾塊好皮子,到時候多做幾件皮襖皮靴!

    卻說鄔娘子的兒子百日宴,專門下了帖子請錦娘,錦娘看近來天氣回暖許多,才欣然過去。也是在這里,錦娘還見到了女兒未來的妯娌申七娘。

    這申七娘原先見過的時候,相貌不似其父,生的頗為清秀。

    今日再看,描眉敷粉,打扮的十分入時。

    鄔娘子的確是個賢惠人,她抱著孩子出來給大家看,還把庶女也特地推出來介紹給大家看,作為主母可以說是毫無可挑剔之處。

    錦娘卻想這也是一種處世方法,用魔法打敗魔法,你們不是處處愛挑刺嗎?我先讓自己表面做個三從四德的人,從而你說什么都有賢惠附體,讓自己立于不敗之地。得罪我的人,隱忍不發,再一擊就中。

    “魏姐姐,你抱抱這孩子!编w娘子笑道。

    錦娘收起思緒,抱過來這孩子,額頭生的方圓飽滿,她從腰間取下一枚玉佩給他養娘拿著:“這孩子一看就有福相,我看將來是做官的,很有做官的樣子。”

    鄔娘子含笑:“魏姐姐真是過譽了。”

    “不是過譽,我看這孩子很不一般呢!狈凑\娘發現有時候夸人家的孩子,甚至比夸大人自己還讓她們受用。

    午宴用完,錦娘在戲樓聽了一會戲,旁邊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之前那位蘇夫人,她家小女兒正生悶氣,她正小聲勸著:“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申七娘素來嘴巴厲害,是個屬蟒蛇的,你和誰置氣不好,偏偏和她置氣,也真是的!

    “她是和你姐姐處不好,所以故意找你晦氣呢!碧K夫人撇嘴。

    母女二人竊竊私語,錦娘聽了個正著,但她也沒有完全聽信蘇家母女二人的,就對申七姐印象不好。但是回來之后,也會給女兒提個醒。

    熟料筠姐兒道:“其實女兒知曉她為何那般?”

    “啊?”錦娘詫異。

    筠姐兒就道:“您不知曉申七娘原本是說親給七表哥的,我當時還見她寫過一首詩,意思是她排行第七,七表哥也排行第七,二人有緣分呢。沒想到她伯父父親為她許配的卻是魏家八郎,這可不是就心有不甘么?”

    “你是怎么知曉的?”錦娘都不知道申七娘對此事耿耿于懷呢。

    筠姐兒低頭:“是七表哥告訴我的。我說起那首詩,七表哥就連忙說他不是朝秦暮楚之人。”

    原來是魏七郎說的,錦娘笑道:“你們有商有量的,這就好。”

    “什么有商有量的,也就是偶爾說幾句話罷了!斌藿銉盒Φ。

    女兒這個環境,要自由戀愛比她那個時候還難,錦娘畢竟自己當家,也不是什么大戶人家,小門小戶的也沒什么人說,但女兒大家閨秀,平日出二門都難。官宦人家自有一套規矩,錦娘也是看中魏七郎情商頗高,知情識趣,不管怎么樣,這樣的人化解尷尬,會說話,不會讓人反感。

    到了三月,錦娘就有些想丈夫了,畢竟他的生辰,自己不在身邊,也不知道他怎么過的?

    好在一直都有事情做,姚掌柜和范莊頭上京了,前年是讓劉豆兒去吳縣帶了錢來的,就沒讓他們倆上京,今年他們過來,聽聞府上有喜事,都各自帶了賀禮前來。

    錦娘也把自己做全福人得的茶葉各自賞了十餅給他們,又有幾尺織錦布頭,各自賞了兩套綢緞衣裳,給了他們一年的工錢,還讓羅大安置他們。姚掌柜上次見錦娘派人過去吳縣視察,倒是戰戰兢兢起來,這次帶了七百五十貫銀錢上京,還有錦娘讓他幫忙帶的青撬紗。

    今年范莊頭送了五百貫來了,因為多買了一百畝的桑田果園,出息不少。

    青撬紗既然送過來了,錦娘便開始繡茉莉花,讓筠姐兒打理范莊頭送的土產,陽澄湖的大閘蟹做成的蟹醬一小壇,再有用水桶養著的白魚、銀魚和白蝦,果醬十罐。筠姐兒把白魚送了三尾,果醬送了兩罐,蟹醬送了一罐給蔣六老爺,又往魏家和劉家分別送了一簍銀魚一簍白蝦,果醬各自送了一罐。再有張家送了一壇腌制的莼菜,白魚、銀魚各三尾。

    不是什么好東西,吃個新鮮罷了。

    荀大娘子倒是親自上門了,她正道:“你們送去的東西都好,老爺子自打從泉州回來就想吃魚蝦,說你們送的新鮮。”

    “他老人家喜歡就好!卞\娘笑道。

    荀大娘子顯然就不是來說這件事情的,她小聲道:“你們近來同周家往來還好么?”

    錦娘搖頭:“也不怎么往來了,是有走動,但到底都是老一輩子的親戚,就少了來往,如何?”

    “我先告訴你,周家恐怕要出事了。那周存之原本也是集賢相一派,后來集賢相倒了,他雖然升了官。但朝廷之人哪里能夠容他,他不知道是不是私下寫了什么被人檢舉出來了。”荀大娘子知曉蔣羨和劉計相的關系,既是親戚,又是門生,當然上門告知。

    這么些日子錦娘沒出門,也不知曉外頭的事情,她知曉黨爭可是黨同伐異,即便你是心胸寬廣的人,可你所處黨派的人,未必能夠容忍。

    等荀大娘子離開之后,錦娘只是稱病不出,還未到寒食節,就聽羅大說周存之全家都被貶嶺南,張九郎夫婦曾經上門,聽聞錦娘病中,倒也不敢再叨擾,蔣家族人聽聞錦娘病著,也不好再讓她去劉家、魏家幫忙周旋。

    第134章

    周家人初時聽聞這個消息時, 猶如晴天霹靂,沒想到最后最鎮定的人反而是張氏。她正和婆母蔣氏道:“嶺南路途遙遠,孩子們年紀都還太小, 想請婆母幫忙照看一二。兒郎長大人, 能讀書識字很好,姑娘家不過是一幅嫁妝罷了,咱們家田地總還有幾畝。”

    蔣氏常年和張氏不和, 但見她這般說話, 在情在理,便是呂小娘也道:“太太不若答應了吧!

    整個周家還有周二老爺在呢, 杭州還有祖宅,蔣氏點頭:“我的兒, 難為你想的周到。”

    張氏又要趁機遣散妾侍:“似香茗、郭小娘幾個都正青春年少, 難道還要跟著我們去流放之地。她們要跟著去的, 我不攔著,若是不愿意跟著去的,我準她們把箱籠準許她們帶走再醮都成!

    周存之萬分不舍郭小娘, 但又想著小兒子太小, 所以對郭小娘道:“我今日雖然得罪了執政,但日后一旦起復,必定能夠卷土重來。你身子素來弱,不若跟隨太太去杭州,好生養著哥兒。”

    “嗯!惫∧锎饝聛, 她漂泊數年, 難得遇到周存之對她如珠如寶的人,驟然分離,她除了含淚哭泣, 竟然不知道該做什么了。

    為了周存之的事情,蔣放也是跑前跑后,但收效甚微。

    “申參政惜才,心胸也開闊,可是呂方之卻是心胸狹窄的小人。等日后,我再徐徐圖之吧!

    周存之此時倒似想開了一樣:“且不必如此,其實自打集賢相下臺,我就似有所感,只不過尚絕僥幸罷了。”

    在一旁的孫世琛道:“若是蔣叔時在還好點,他和呂方之、成待制關系都不錯!

    孫世琛受這兩位提拔,才能到待御史這個位置,但是周存之真的出事時,他卻置之不理。蔣放就見不得他這種人,又聽他提起蔣羨,更是道:“硯然兄,你既然在御史臺,怎么此次全然無動于衷?”

    “這……我初來乍到的,不敢說話。”孫世琛被懟了之后,暗道不妙。

    三人不歡而散,等孫世琛回來之后,正與周四娘子道:“我現在也不知道在這個位置上做多久,趁著我還在位,快些把大娘二娘的親事定下吧!

    總歸孫家在老家還有田畝,周四娘子手里也還有田地,也算夠一家人生活了。

    “如此倉促,又能定下什么好親事?”周四娘子搖頭。

    孫世琛道:“上回我說把大娘說給她三姨的兒子,偏你又不同意!

    那可是親戚,親戚怎么能夠成親?豈不是□□嗎?古代人不懂這個道理,她這個現代人怎么可能不懂。

    周四娘子道:“不打緊的,指不定二哥何時又回來了!

    “回來?哪里有這么容易?罷了,罷了!睂O世琛嘆了一口氣。

    卻說香茗這里也踟躕著,她有女兒,可是女兒嫁出去之后呢?顯然張氏是覺得周存之遲早會回來的,所以遣退妾侍,將來等周存之歸來,她便是患難夫妻。

    不行,她不能夠在這個宅子里耗著了。

    她不是郭小娘,生的到底是兒子,又有太太們看護,手里還有錢。她等女兒出嫁后,卻只能青燈古佛一輩子了。

    頭一次,她讓人帶了一封信送到金梁橋蔣家。

    錦娘在家裝病,倒是躲過了牽涉其中,但是看到香茗來信,她把筠姐兒喊來一起商量事情。

    “這香茗說起來也算是打小就跟著我的,我們有姐妹情誼,她的忙我不能袖手旁觀。娘就用這件事情考較你,你說娘該怎么幫呢?”

    筠姐兒是懂事之后,才知曉娘的身世,對這些也很清楚,她聽完后,想了想:“既然周二奶奶有意要遣散妾侍,那咱們找一戶人家,最好是讓他們不認得的人充作她的家人,把她先接出來。”

    錦娘贊許道:“好,你說的有理。那么接出來呢?”

    筠姐兒又道:“接出來了,不能放咱們家。女兒想不如送到大名府去,讓如煙姨母安排她嫁一戶好人家,將來女兒……也能照拂一二。”

    大名府?

    “我女兒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你說的對。如煙是個精明人,知曉靠著咱們家才能在大名府同時有甄、魏護著,香茗,也就是四兒,也是個通透人,日后日子肯定會過的好的!卞\娘贊嘆說好。

    得到母親的贊賞,筠姐兒笑道:“女兒多謝娘夸獎!

    以前這些庶務娘是很少讓她知曉的,如今時常拿來問她,一來是信任她,二來也是在考較她。但不知怎么,她現在辦事就越來越有章程了。

    數日之后,汴京渡口,一輛華貴的馬車停在不遠處。

    香茗,不,四兒笑著握著錦娘的手道:“難為姐姐為我安排一切。我的女兒已經被大夫人帶在身邊,等我再醮之后,將來也是她的靠山!

    “嗯,你有這個勇氣出來也是好事,這是我送給你的四口箱籠,全做你的嫁妝,你莫嫌少!卞\娘笑道。

    四兒感激道:“姐姐安排人接我出來,又安排我去大名府,還讓人送我過去。連我的親事都托付給人,不知道怎么謝你才好。”

    錦娘搖頭:“許多事情未必是那么好,但也不會太差,將來你嫁的人,可能沒有周家那般富貴,但人世間能夠一眼望到頭的日子,雖然不見波瀾起伏,但也未必不好!

    四兒點頭。

    范四那邊說船要開拔了,錦娘才和她道別。

    四兒身邊還跟著一個伺候的丫頭,也是錦娘買來送給她的,她上了船之后,打開錦娘送她的四口箱子,一箱是布匹,有粗綢細綢軟緞縐紗,一箱是針線盒、梳妝匣、鴛鴦枕、龍鳳被,一箱是銅盆、花瓶、名瓷兩套、銀壺一把,包的嚴嚴實實的,還有最后一箱打開,底下鋪著滿滿的銅錢,應該是五十貫左右,銅錢上面先鋪了一層茶葉,再有一套銀首飾二十八件,一對并頭金簪,一頂杏花絹花冠子,最上面鋪的一層紅蓋頭。

    “錦娘姐姐真的是拿我當親妹子似的。”四兒這么些年攢的體己,給了一半給女兒,手里其實也沒什么錢了,但錦娘給的這份嫁妝,至少二百貫,完全是東京小富人家準備的妝奩。

    大名府不比東京,這份妝奩讓她即便在大名府也絕對算是豐厚的。

    且不說四兒此去大名府又有一段奇緣,卻說錦娘這邊送了四兒正要上馬車,不料大風吹起帷帽的輕紗,讓她露出容顏,不妨讓對面一位年輕俊雅的公子看了個正著,錦娘連忙上了馬車,讓人趕車回去。

    那位俊雅公子卻看向她馬車上掛著的燈籠寫著“蔣”字,仆從簇擁著,不免打聽一番,他身邊的人道:“這位是蔣少蓬之妻,河北豪族魏家之女。仲逢兄,可是認得?”

    杜卿搖頭:“不認識!

    他想那婦人既然已經是羅敷有夫,自己不好再提。

    身邊人卻道:“仲逢兄喪妻已經有幾年,還未到而立之年,令尊又是堂堂縣尊,再娶一房倒是極好。”

    杜卿道:“原本上京在國子監讀書,有故舊周家在,偏周家出事了,京中是非多,我哪里有那般閑心?”

    身邊人心道,這杜家公子生的一表人才,又是監生,只是性情素來懶散,無心詩書,但是人家是官宦世家,對時局很敏銳,故而自己也不再勸。

    **

    四兒離開月余,錦娘正把茉莉紗帳繡好,筠姐兒用茉莉香丸薰好了才放在庫房中。

    母女二人歷經四兒的事情之后,彼此相互依靠,家里的日子倒是有滋有味的。定哥兒馬上要三歲了,錦娘已然是教他讀詩書,筠姐兒也在錦娘忙的時候教弟弟讀書,這孩子正提著他舅舅做的小木鳥進來。

    “娘,我來了!倍ǜ鐑合仁锹冻霭霃埬,又蹦蹦跳跳的進來。

    錦娘趕忙拍了拍身邊的美人榻:“快來娘這里玩。”

    定哥兒笑嘻嘻的過來,他和寧哥兒不同,他性子更柔和一些,很是可愛。他一下就過來,黏著錦娘,錦娘也不好再繡了,只好陪他玩兒。

    在一旁的筠姐兒道:“娘,爹爹何時回來啊?再不回來,恐怕定哥兒都忘記他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說來你爹剛離開幾日,我倒是有些掛念,這大半年來事情又多,反而是不想了!卞\娘其實還是有點想自家夫君的,但在女兒面前不好說。

    筠姐兒正欲說什么,外面說張夫人來了,錦娘讓筠姐兒帶了定哥兒出去,又請了人進來。

    張夫人道:“我那姑姐也不知怎么了?原來姐夫外任她不跟著去,如今被貶到嶺南,卻硬是要跟著去,一個妾侍都不帶!

    錦娘心想正因為之前這般被人鉆了空子偷了家,如今才要跟著去,想必她肯定是覺得周存之還是能夠起復的。但是古代不似現代,長途跋涉,氣候不適應都很容易生病,周存之應該也是四十多歲了,張氏年紀也不小了,也是遭罪的很。

    但當著張夫人的面,她不好說這些,只道:“我們都佩服她高義呢。”

    張夫人如今是滿肚子的牢騷,以前張氏在京中,她不好說,現下她全倒了出來:“什么高義,此去還不知是死是活,倒是咱們貼了錢過去。”

    “這話怎么說?”錦娘皺眉。

    周家即便沒有以前那般銀子如流水,但也肯定算不上窮的,那可是三代人積攢的。蔣羨這樣的官四代最后分家還能分一處鋪子,一百畝田呢。

    周家幾代都為官,即便當年嫁了四女,耗費了不少銀錢,但這一二十年的經營,也不會到這個地步。

    見錦娘這般說,張夫人忙道:“你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說了。我那位姑姐數年前學著人做生意,賠本賠了個干凈,周家的情況也不好說,周家姐夫原本少年進士仕途得意,后來守孝幾年,周家大老爺一直未曾起復,他自己也是仕途幾番不順。上下打點就花了不少錢,更別提周家還要維持排場,周大夫人常常吃名貴補品,穿考究衣裳,全部要公中出,周大老爺好玩金石。外頭看著風光,里面卻已經是不大成了。”

    錦娘恍然,蔣羨家里還能分這些家產,正是因為蔣六老爺是獨子,幾乎得了全部家當,蔣六夫人又會打理,不僅僅把得到手的宅子擴充了一遍,就是最后也把幾個孩子都渡上了岸,平日還管著蔣六老爺過的精細。

    可是,錦娘不解:“即便再不成,也不至于到這個地步?”

    張夫人道:“姑姐的體己幾乎都給了我那侄兒了,盼著他能讀書出仕,好壓那小娘養的一頭。但她自己手頭空空,你是知道我家郎主的,最是顧念親情,人稱窮孟嘗一個。好歹拿了二百兩來,可我們家小女兒又要嫁人,我正發愁呢!

    也難怪張家這樣的蔭官要找進士的,周存之如今離開之后,還好張家有魏家這門姻親,張九郎的蔭官沒被削除。但是差遣很難派到,沒有差遣,就沒有薪俸,不過是靠著家族余蔭。

    但是錦娘又知曉張九郎絕對不是什么窮孟嘗,他家雖說沒有百萬貫這么多,但幾十萬貫指不定是有的。

    故而,錦娘莞爾:“那點錢對你們家不過九牛一毛罷了。你也是,發發牢騷也罷了,若是在你家官人面前說了,反倒是惹得不快。”

    張夫人感嘆幾句:“你說的是,我也不好多說什么,他們張家的事情他們自己去主張!

    “氣話休說,前些日子我底下掌柜孝敬我一些新茶,我覺得是你喜歡的滋味兒,讓人拿來給你也嘗嘗。”說罷重新讓人看茶。

    吃了一盞茶,張夫人平緩了不少,又見筠姐兒過來請安,拉著她道:“這樣好的姑娘,只恨魏家早早一步定下了。”

    錦娘以前多是謙虛,今日倒是道:“她爹這一走就快一年,我的身子骨素來不好,全仰賴女兒操持!

    張夫人又夸了幾句,錦娘留她吃了一頓飯,她才告辭。

    等張夫人離開,母女二人去園子里散步,筠姐兒問道:“母親,張親家的來意是什么?”

    “張氏原先送過假料子給我,周家又倒了,她在我面前先奚落一番,數落一番,就避免了我日后落井下石。”錦娘淡淡的道。

    筠姐兒沒想到還有這層來意。

    她自以為現在管家人情往來都手到擒來,沒想到總是有些新的事情出來。

    “娘,張夫人還挺聰明的,真是人人都不可小覷。”

    錦娘笑道:“這張夫人原先也是樞密使的女兒呢,要不是舊時王謝門前燕。可見你一開始即便門檻比人家高,未必一直如此!

    筠姐兒若有所思:“娘說的是,就像咱們蔣家似的!

    “就比如你父親弟弟都博學,但是到了下一代沾染上富貴習氣,興許就又敗了!卞\娘自己倒是看的開,哪里有千年的富貴的,就是做皇帝的二三百年氣數都盡了。

    此時,春夏之交,花圃里海棠開的茂盛,似花瀑一般,桃花在旁邊倒是顯得單薄了幾分。

    “娘,您讓女兒又讀書,又學管家,又給這樣一份嫁妝,是不是就萬無一失了?”筠姐兒看著一片花瓣掉下來,抬頭看向母親。

    卻見錦娘搖頭:“這些都是外在,如果你心智不夠堅韌就不行。你看四兒,尋常人或許覺得有了孩子,靠著大家族過活,就毋須再愁,她卻敢打破藩籬,不怕失敗。娘這么多年培養你的這些全部都是輔助,最為重要的是只要一口氣活著,就堅持下去,不斷突破,總會有轉機!

    要說張九郎因為是蔭官,本身就是掛著官職混日子,還沒有差遣倒也罷了,孫世琛卻差點官位被奪,還好有蔣放保住,還算相安無事。

    周四娘子也沒想到官場這般兇險,宋朝雖然不殺文人,但是人一失勢,底下的人就一擁而上,恨不得把你擠下來。

    就連孫世琛這樣的小透明,都有人千方百計羅織罪名,站隊也不是,不站隊也不是。

    “我若是和蔣十六一般倒好了,有個靠得住的岳家,表舅家也是顯赫,他這一回來,恐怕加官進爵少不了了!睂O世琛只覺得老天不公。

    周四娘子心想,從來都是登高跌重,還不如似她們這樣,不太冒頭反而長久,故而她笑道:“要我說集賢相、昭文相哪個不是顯赫一時,可一旦失勢,周圍的人如魚蝦似的被碾壓。還不如咱們,少做少錯!

    雖說孫世琛納了若榴,夫妻感情僵硬了數月,但到底若榴年紀大了,三十六七歲的年紀了,孫世琛嫌棄她年紀大了,讓周四娘子打發她出去。周四娘子則讓人把她領了出去,這等背叛她的人,沒有真的賣了她,還把賣身契給她,已經是給了她體面了。

    若榴離開之后,孫世琛和周四感情好了不少。

    這次孫世琛能夠保住官位也是靠周家姻親,孫世琛也是附和一二。

    又說錦娘這邊進了端午,和筠姐兒一起先把端午節禮分派好后,便見跟著蔣羨去的虎頭回來了,他笑著道:“娘子,郎主已經進了城,要先進宮述職,讓小的先回報報喜。”

    錦娘倏地站起來:“果真?”

    虎頭重重點頭。

    錦娘道:“你也辛苦了,你爹娘正想你呢,先回去見了你家人,再辦差事。”說完,又讓青蓉看賞。

    沒想到蔣羨回來了,錦娘先把房里讓翠環瓔珞分別收拾了一下,又換了帳幔,新點了線香。再有園子里花木修剪,庭院灑掃,還親自帶人去蔣羨書房收拾,把新買來的地毯都給鋪上了。

    廚房更不必說,吩咐橘香做幾道蔣羨愛吃的菜,茶點也要多做些。

    筠姐兒心道,娘平日也仿佛不似特別想爹,今日怎么這樣的用心。她這么想,也問了出來。

    錦娘笑道:“真是個孩子,你爹爹千里跋涉回來,若是家中凌亂,書齋一股霉味,哪里能夠舒適的起來?一個家,就得有一個家的樣子。平日倒也罷了,但是他快一年沒與我們見面,指不定還有些近鄉情怯,咱們就得讓你爹爹知曉家里多么溫馨。”

    當然了,蔣羨若是不聲不響帶個女子回來,還別說溫馨了,就連他這個人都被掃地出門。誰讓如今房契地契都在她這里的?

    蔣羨從宮里出來,已經黃昏了,坐在轎子里,摸了摸自己的臉,久在邊境,又多食葷腥,常常騎馬,臉上早已粗糙了許多,腰圍似乎也胖了一圈,雖說外人看著不明顯,他自己心里有數。

    娘子不知是否會嫌棄我?

    想到這里,他自己踟躕半天,到家時,天微黑。

    不想回到家后,娘子正在二門站著迎他,提著一盞紗燈,霧蒙蒙的,如夢似幻。蔣羨三步并作兩步,朝錦娘飛奔而來:“娘子!

    錦娘牽著他的手道:“浴房早已備下熱水,給你新做了一件寢衣,你先去沐浴,我安排飯食,到時候我陪你用飯!

    “嗯。”蔣羨重重點頭。

    浴房木盆里果然放著換洗衣裳和洗漱用具,潔面、潔牙、洗頭膏都調好放在一邊,還都是很好聞的味道,他迅速洗了頭發,洗了澡,穿上衣裳出來神清氣爽的。

    小花廳已經擺了飯,娘子看他過來,盛了一碗綠豆排骨湯:“清清火!

    蔣羨就覺得這一天和以往的很多天沒有任何區別,還是一樣的,似乎他從來沒有離開過。

    吃完湯,他就拉著錦娘的手不放:“在外頭什么都好,就是日夜思念娘子。”

    “好油滑的嘴!卞\娘嗔了他一眼。

    蔣羨忍不住想摟著妻子入懷,但見有丫鬟送菜上來,不好如此。因此二人只談最近的事情,蔣羨提起周家似乎已經在意料之中。不過,他想說的不是這個,而是道:“圣上已經升我做中書舍人。”

    “中書舍人?遷轉之階么?正五品”錦娘想這就是沒有實職。

    蔣羨笑道:“是。”

    錦娘連道:“那我就恭喜你了!

    “錦娘,圣上說我差事辦的好,問我有沒有什么心愿,我說想榮膺家人!笔Y羨道,他也怕錦娘生氣,因為他幫生母請封的,如此一來,錦娘卻沒了誥命,娘對他的恩情自不必說,然而妻子和他同甘共苦。

    哪里知曉錦娘卻在不知道他請封的是生母的情況下道:“這也好,若沒有婆母,就沒有咱們這個家。若追封了婆母,她老人家就是在地下也會為你歡喜的,正好我上回帶著寧哥兒祭拜,看到墳塋有些破了,不妨咱們也拿錢出來修繕一番!

    蔣羨咬唇:“娘子,我還以為你心里會不自在呢。等日后我官位升的更高了,就能一起冊封你了!

    錦娘壓根沒想到自己,聽他這么一說,只是笑:“好,我拭目以待!

    第135章

    等飯畢, 夫婦二人又漱口凈面,方才到床上去。

    蔣羨親自掌燈,拿了一個小盒子遞給錦娘, 錦娘打開一看, 竟然是一盒北珠。她知曉北珠昂貴,故而看向丈夫:“這是在哪兒買的?”

    “是那國的大王賞賜給我們使臣的,這你放心, 不止是我, 另一位禮部的官員也是有的。”蔣羨知曉錦娘是向來不收賄賂的,對自己看管的也嚴。

    錦娘才放心:“那我就收著。”

    蔣羨道:“別都給孩子了, 自個兒留著,你也沒什么好東西!

    “知道, 我留著打首飾用。”錦娘笑道。

    蔣羨又知曉寧哥兒已經在府學了, 適應良好, 連聲夸獎:“不愧是我兒子,就是厲害!

    “看你這樣子。”錦娘托腮笑盈盈的看著他。

    蔣羨本來還有很多話要說的,但見妻子這般, 小聲道:“東西泡了么?”

    錦娘指了指旁邊的碗, 蔣羨瞬間抬起妻子的下巴,青紗帳里,鴛鴦交疊,好一番旖旎,不足為外人道。

    次日起來, 蔣羨又往老宅去了一趟, 跟蔣六老爺說起贈封之事,蔣六老爺也可以因為兒子得到官身,已故的蔣六夫人當然也是如此, 鄭氏這里也不好爭什么,因為蔣羨說連他妻子都沒有請封。

    蔣家族中自然贊賞,蔣羨又說起要給母親修墳的事情,以前有蔣晏在,蔣晏是長子,他不好越過兄長,如今蔣晏去了應天府,他官位最高,做這些事情也沒人會多嘴。

    蔣延素來和蔣羨交好,二人在園子里吃酒,雖說現在蔣羨身居高位,但是在族人面前從不拿大,錦娘也是準備了好酒好菜來。

    “在遼國吃的太多葷腥,現下就想吃些蘿卜青菜!笔Y羨笑道。

    蔣延道:“十六郎,我看你是壯實了不少。”

    蔣羨心道我還得保持好身形,娘子若是豐腴些很可愛,但自己就不成了,只打了個哈哈。

    二人又說起修墳的事情,蔣羨聽錦娘的先哭窮一番:“唉,我家大娘的嫁妝幾乎把家中耗光了銀錢,之前又買了這宅子,修墳的錢還得籌措一二!

    蔣延倒是想起一件事:“當年你和八哥中了進士,我爹把族中撥了六百畝地給你們家——”

    其實蔣延哪里不知道許氏所作所為,但正所謂疏不間親,可如今蔣羨缺錢,他就悄悄說了。

    蔣羨心道果然和娘子說的吻合,大嫂捏著他們的田畝不放,然而這個時候要回來極難,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故而擺手:“這些都是嫂嫂在操持,如今哥哥辭官去了應天府,我就更不好要了。”

    “十六郎,你家里這些事情族里誰人不知,也虧得你們夫妻寬宏大量!笔Y延也是聰明人,舉杯道。

    蔣羨笑道:“自古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哪一條做到都不容易。延哥知道我的心事,比什么都強,這些苦水我也只能對你吐吐了。”

    蔣延也是人到中年,最憂心的是子嗣的問題,蔣羨則道:“延大哥,我認識一位大夫,到時候讓你們夫妻都一起調養一下。有時候,夫妻身體都沒問題,偏偏就差那么點。”

    蔣羨聽妻子說過,生不出孩子多半其實是男人的問題,女子一般行經正常,生育而言問題就不大。但他也不好說蔣延有問題,便這般提及,蔣延想要孩子,自是同意。

    二人酒過三巡才散,蔣羨把蔣延送走,才進書齋,眼眸清亮,但見錦娘送了解酒湯來,吃了一盅,又指著面前的椅子,讓妻子坐下。

    錦娘笑嘻嘻的坐下:“我的好郎君,剛回來,就讓你忙這忙那的,為何不休息一下?”

    “還有好些事情呢,娘子今日陪我。”蔣羨就想讓妻子坐著陪他。

    錦娘當然道好。

    三日之后,蔣羨走馬上任,親友們同儕都上門來賀,錦娘自然又備下酒菜,把府學的寧哥兒接了回來。姻親魏家、張家,族中蔣家一行,倒是很熱鬧。

    魏家兄弟三人也一起過來了,魏大郎正和魏七郎道:“你岳父如今生了正五品的官,這是轉階之官,恐怕還得往上升,咱們這樁親事還真是福氣。”

    魏七郎道:“兄長這話可莫到我老泰山面前說!

    “此事我自然知曉。”魏大郎心中也有些計較,他雖然蔭官了,但鎖廳試未過,故而這二三年還沒有差遣。

    因此看到人家升官進速,不免有些難言。

    魏七郎卻一語中的,魏大郎只好岔開說別的事情,至于魏六郎是庶出,平日兄弟三人看著和睦,但也各自有計較。

    再說張九郎夫婦也道:“幸好咱們結了這門好親!

    雖說張九郎和蔣羨是好朋友,可若是沒有這層姻親關系,終究遠了一層,如今周家倒臺,他們過來也能抱住大腿。

    張夫人更滿意了:“姑爺今年從舒州司戶到松陽縣做縣令,亦是因魏家之故。”

    “是啊,這也是平君有這般的福氣!睆埦爬尚Φ。

    張夫人夸丈夫:“還不是郎主當機立斷。”

    家中高朋滿座,錦娘招呼客人都忙不過來,好在還有侄兒媳婦小鄔氏幫忙。許氏推說身子不舒服,但錦娘當然知曉她是心病,純粹看不得別人好。

    好在小鄔氏待人接物都不錯,宣哥兒上回在寧哥兒考上府學后,親自拿了幾架鞭炮來放。

    雖不至于十分親近,但語言態度都是好的,許氏面上也是顧著的,錦娘如今丈夫身居高位,只在族中揭露了許氏霸占他們田產的事情,沒有多加苛責。

    為何呢?若是逼的太狠于名聲有損,就像馮家兩位外甥過來,錦娘推說不見,但也送了一份頗厚的表禮,讓人挑不出錯處來。

    表面上看起來受些委屈,族中的人反而更傾向自己,又有何不好?

    “宣哥兒媳婦,你也歇會兒!卞\娘道。

    小鄔氏笑道:“嬸娘請的這會仙樓的人好生利索!

    “可不是,而且比四司六局的人要便宜,菜色也多!卞\娘和會仙樓也是老交情了。

    其實宣哥兒年紀也不小,正是當年,但他說來有些可惜。小時候許氏坐在他桌旁,手執竹鞭敦促他寫功課,然而等他正是好學時,許氏卻又撒手不管了。原本蔣晏托宣哥兒在一位名士家中讀書,然而人家辭官歸故里,現下宣哥兒也是不上不下。

    蔣羨也有自己的兒子,操心還操不完,哪里顧得上這個侄兒?

    況且連他自己的兒子也沒尋什么名士讀書,都是考入府學,甚至和那些寒門子弟一起吃二等飯,都沒有任何特殊照顧。

    就像妻子所說,若自己能上青云,何必非要借重別人。

    倒是小鄔氏為自己丈夫考慮,不僅和錦娘關系不錯,還引薦他給自己的姑父、父親。

    錦娘很贊許她,還道:“自古夫榮妻貴,若能讓宣哥兒一朝中第,將來也是有你享福的!

    小鄔氏想丈夫過來到底能和魏家范家甚至是申家的人打交道,也是好事,人家給你這個機會,你自己得抓住。

    外面寧哥兒吃的歡,他正是長個頭的時候,府學吃的很一般,自然埋頭吃起來,還對魏七郎道:“七哥,還好我娘每隔三日給我送飯,要不然我真的是發饞。”

    魏七郎笑道:“何不出來打牙祭?”

    “那要大家一起出來吃才好,若我一個人,到底不好。”寧哥兒也是很注意分寸,本來他就是官家衙內,還搞特殊化,到底不好。

    魏七郎暗自佩服的緊,他夾了一塊糖醋排骨給他:“來,多吃些!

    “謝謝七表哥。”寧哥兒笑道。

    一頓席面下來,外面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蔣羨留了魏七郎說話,這畢竟是他嫡親的女婿。魏七郎和錦娘相處的極好,在他看來岳母雖然性情不是那等很隨和的,但卻只心熱之人,你對她好一分,她必定回報你十分。

    然而岳父不同,他看起來圓滑,喜好不顯在面前,他反而有些發憷。

    “七郎近來學業如何?”

    魏七郎道:“小侄正學……”

    蔣羨聽著,指著一本文籍道:“這是范學士家中昨日幾位青年才俊所作詩賦,我見不錯,你也拿回去琢磨!

    魏七郎躬身接過,從書齋出來,又來錦娘這里辭行,但見錦娘此時還在讀書,有些赧然:“姑母家中真是文風極盛!

    “我不過是無事時打發光陰罷了。怎么,你姑父詢問你讀書之事么?”錦娘笑問。

    魏七郎點頭:“是!

    錦娘看他有些緊張,便道:“你姑父對你期許很深,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素來長輩們都是這樣的,你自己有自己的打算便好!

    這話說的妥帖,魏七郎也是心里一松。

    夫婦二人白臉黑臉的唱,倒是讓魏七郎回去之后不敢輕忽。

    深夜,蔣羨從書齋回來,隨意洗漱一二,便到床上來。但見妻子睡的香甜,烏發散落在白皙的面龐上,他忍不住俯身吻了一口。

    又說錦娘家里對門的宅子也新住了人,原本一直是幾個仆從守著 ,如今主人調回京中,頓時熱鬧起來,還派人送給自家一盒桂花米糕,兩只片好的燒鴨。

    錦娘也派人送了兩盒時興點心過去,又打探了一番。

    很快阿盈回來道:“娘子,對門也是一大家子呢,郎主姓孟,現任戶部員外郎。孟夫人約莫四十余歲,還是皇親出身,她的親妹妹就是宮中的喬婕妤!

    婕妤是三品命婦呢,新帝也剛登基不久,就已然封了婕妤,看來還是不錯的。

    “聽起來不錯!卞\娘暗道。

    孟家很快又下帖子請人,錦娘帶著女兒過去吃溫居酒,孟夫人圓盤子臉,眼袋很大,聲音很洪亮,她長女已經出嫁,女婿是內殿直,還有個次女,年紀和筠姐兒差不多大,有個小女兒十二三歲,據說是庶出。

    “貴府的姑娘們都生的水蔥似的,倒是讓人羨慕!卞\娘笑道。

    孟夫人反倒是拉著筠姐兒的手道:“您家的女兒才是真的生的跟水蔥似的,這般的標致,也不知許了人家沒有?”

    婦人們見面多半都是問這些,錦娘笑道:“去年定了親,定的是我娘家侄兒!

    “親上加親,真好。”孟夫人嘆道。

    二人說話間,姑娘們都被請出去外面說話。

    錦娘呷了一口茶才道:“我們做娘的,就怕閨女受苦,這舅母做婆婆,總是比旁人要強!边@話半真半假,魏夫人規矩大,但好在錦娘和筠姐兒能摸清楚她路數,總比抓瞎好。

    “蔣夫人說的是,我也有這個打算呢!泵戏蛉怂坪跽业酵乐腥肆恕

    二人又閑話了幾句,只見外面走進來一個仆婦期期艾艾的,孟夫人皺眉:“又怎么了?”

    “回夫人的話,黃小娘那邊要生了。”

    錦娘一聽說人家家里要生孩子,連忙喊了筠姐兒先回去了,氣的孟夫人道:“一個小娘生孩子,生就生唄,還真當自己是根蔥呢。惹得對門蔣夫人回去了,李夫人走到門口也轉回去了。”

    那仆婦道:“可是黃小娘仿佛難產……”

    孟夫人起身:“真是麻煩,去請個大夫來就是了。”

    且不說對門孟家剛到這里,妾侍就難產,那小妾拼命生了個兒子,自己卻喪了性命。孟夫人草草讓人裝殮了,喪事都沒怎么操辦。

    筠姐兒不免道:“娘,這孟夫人也不寬厚!彼姷降馁F婦人,即便是心里不喜歡妾侍,也都暗自解決,沒這般放面子做的。

    就像張氏對郭小娘和香茗都不喜歡,但是也不敢這般明目張膽。

    錦娘卻道:“這事兒還不是男主人鬧的,若是男主人發話了,孟夫人敢不聽么?這孟夫人和這小娘本也無甚瓜葛!

    若男子不娶好幾個老婆,哪里有這番事態,小妾雖然位卑,但也生兒育女死的,男人卻隱身了似的。

    筠姐兒想起自家爹爹是沒有小娘的,所以家宅安寧,一家人齊心協力過日子?梢娔腥似鋵嵅蝗⑿∫彩强梢缘模镆膊皇峭馊苏f的悍婦,相反張弛有度,爹爹死心塌地。

    一直到中秋,孟家又歌舞升平了,孟家次女定下了親事,孟夫人請了娘家嫂嫂做全福人,錦娘和李夫人一起送了一回禮。

    好似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筠姐兒同錦娘說,死去的黃小娘是孟家三姑娘的生母,很是同情孟三姑娘:“娘,您知道么?聽說孟家老爺要把她許給自己一個門生,一個寒門士子。”

    說到最后,筠姐兒突然很珍惜自己的生活了。

    錦娘從孟夫人嘴里聽到的又是另一番話,孟夫人現下和錦娘已經頗為熟稔了,也沒什么利益關系。但是黃小娘的事情,倒也是讓孟夫人的形象有所貶損,故而,她裝作不經意提起。

    “這黃小娘原本是我婆婆身邊伺候的,我進門后,就到了我們老爺身邊伺候。先是生了一個兒子,又生了個女兒,在家和我分庭抗禮起來,你們別看我在京里管著家看著威風,往常哪里是這般啊。我在家里上有婆母苛責,下有妾侍挑釁,硬生生熬過來的,那黃小娘有孕時她管著家,什么好補品好吃的都扒拉自己房里。到了京里,得知我妹妹做了婕妤,有了身孕,又懼怕起來,成日飯食檢查三四遍,自個兒嚇她自己。”孟夫人說到最后,自己都氣笑了。

    別人家妻妾的事情錦娘不感興趣,但是聽到喬婕妤有身孕,錦娘狀若不知道:“我看孟夫人通身氣派,應該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吧?”

    “蔣夫人哪里話,我父親正是進士出身,我出嫁時,正任節度使呢。只我妹子是遺腹子,否則也不會進宮啊!泵戏蛉颂崞鹈妹脕,也是唏噓,一入宮門深似海。

    錦娘微微點頭,又道:“正所謂清者自清,等將來大家都了解您了,自然知曉您肯定不是那等人。”

    孟夫人見錦娘肯聽她說話,談吐又文雅,人看起來雍容,氣度又好,連忙笑道:“您說的是。”

    等孟夫人離開后,錦娘晚飯時和蔣羨說起喬婕妤:“此時還是婕妤,生了孩子之后恐怕就地位不同了!

    “皇后無子,這喬婕妤雖然不如蘭妃受寵,但已經生了一位公主,如今肚子里若產下皇子,恐怕地位就再進一步了。”錦娘道。

    蔣羨知道錦娘從來不無的放矢,剛去吳縣的時候,還愛交際,后來到了大名府之后,就慢慢開始選擇性的應酬,知曉什么叫做強強聯合。

    所以才有和魏家的交往,還幫女兒挑了一門好親事。

    到現在,他本見錦娘平日淡淡的,并不怎么出去愛交際,原來是這個緣故。

    “現在說這些為時尚早啊。”蔣羨道。

    錦娘笑道:“我們也不是結交后宮,只不過孟家是我們鄰居,我們若能打聽到一些消息也好。”想到這里,她搖搖頭:“一換皇帝,從此天翻地覆的變化!

    威名赫赫的集賢相下臺,又換了申參政。

    若是數年之后,申參政不在位,又當如何?

    蔣羨聽錦娘如此說,也是點頭:“娘子素來言不輕發,你就按照你自個兒的心意來吧!

    二人用完飯,又看到鄭家送來的帖子,錦娘笑著遞給丈夫:“自從你請為婆母請封誥命之后,鄭家的人就走動的愈發勤快了。”

    蔣羨這個人其實不是那種原則性特別強的人,但是在為鄭氏請封誥命上,他卻十分排斥,打從心底里排斥。

    但將來他升官,禮法上為繼母請封還要在錦娘的前面,就更是讓他很難受。反正他還有大哥,鄭氏留著他去封,自己完全可以說沒有侍奉過鄭氏,他還是想為錦娘先封誥。

    鄭氏其實和他無冤無仇,但他就是不喜歡鄭氏鳩占鵲巢。

    這種心理上的別扭涉及到蔣六夫人,錦娘也就不勸慰了,畢竟她一直覺得蔣六夫人對她有知遇之恩。女子的婚姻大事涉及一生幸福,蔣六夫人給了她這么好的夫婿,又提前分產,讓她們夫婦清清爽爽的和大房分開。

    鄭氏當然想要誥命,誥命就是女子的身份,女子的體面,她是做夢都想。

    但錦娘也不常去鄭家,三次去一次,算是給面子了。

    鄭氏的妹妹看姐姐這般,忍不住道:“你就是太老實了,你雖然是繼母,但繼母也是母。你如今這般懦弱,反倒是怕了她們了。”

    “這怎么叫怕了她們,十六郎也沒為魏氏請封啊,皇帝現在只給了一個名額,他不過五品官。”話是這般說,鄭氏終究心里渴望著。

    “姐姐,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們家老三和老大似的,將來當不成官了,好歹死人都得了個誥命,你卻什么都沒有?”

    是啊,官場浮沉,周家曾經還不是顯赫的很,到如今被貶到嶺南那種地方。繼子蔣晏之前又是多么受到器重,去宰相家里猶如自家,可現在不知道在哪個鳥不生蛋的地方修書。

    這才讓鄭氏著急起來。

    顯然蔣羨夫妻并沒有太把她當回事,鄭家宴請幾乎很少去不說,鄭家子弟遇到什么問題,蔣羨也并不是那么上心。

    再有個許氏,因為蔣羨和錦娘公開打臉她占據他們的三百畝田,本就不高興,又看蔣羨升官,幫蔣六夫人修墳,大出風頭更是不爽。

    她當然能夠體察到鄭氏的焦急,和葛媽媽笑道:“這也是活該了,之前總和咱們作對,如今倒是讓她也急一急!

    葛媽媽道:“只是她這么急也根本傷不著人家半分。”

    許氏雖然不喜歡蔣羨夫妻,但是讓鄭氏這個繼婆婆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她也不愿意,所以就閉口不言,也不會出主意。

    這鄭氏因為這件事情早起時,摔了一跤,被人扶著到床上時,原本想著多休息幾日就好了,傷筋動骨一百天嘛,好好地調養。

    可當她看到錦娘和筠姐兒過來探病時,一個想法陡然而生。

    她得要一個承諾,下次蔣羨升官時,得先封她為誥命,不能讓魏氏封在前面封誥,畢竟魏氏是嫡妻,一般人家說封妻蔭子,蔣羨如果只有一個封贈的機會絕對會給自己妻子的,魏氏的勝算比她大。

    第136章

    從老宅出來, 母女二人同時松了一口氣。

    筠姐兒到底年輕氣盛,不免道:“這位祖母一直說自己就要死了,說自己孤身一人, 沒有身份, 聽的人惱火的很。難道我爹不給自己的親娘封,要給她封么?”

    “她不是和你親生祖母爭,是想等你爹下次升官, 讓你爹幫她請誥命, 我和她打太極罷了!卞\娘笑道。

    筠姐兒很是不解:“她等著不就好了,她進門時, 爹和您都已經搬出來了。平日咱們四時八節的厚禮送著,還嫌不足呢?”

    錦娘與女兒道:“你沒發現嗎?但凡做事的時候, 沒幾個人來幫忙, 搶功勞的時候, 都一哄而上?墒鞘郎暇褪侨绱,你喜不喜歡這個人,都得同在一個屋檐下, 除非有本事完全自立門戶, 就像我和你爹這般,咱們靠自己,也就不會被人拿捏。她說什么,我又不替你爹答應,所以她的目的達不到, 也拿咱們沒辦法!

    筠姐兒嘆了口氣:“娘, 女兒不想成婚了!

    “好啊,你在家里也好,正好把魏七郎拐回來。”錦娘笑她。

    又聽錦娘對女兒道:“你看你竇家表姑, 就是以前在大名府住咱們對門的。她妯娌生了兩個兒子,欺負她沒生兒子,那叫一個囂張。要不然人家總說人生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

    筠姐兒靠在錦娘身上:“您這話說的真是讓人灰心。”

    “任何事情降低期待,反而有意外之喜,若是期望太高,反而越容易失望!卞\娘拍了拍女兒的手以示安慰。

    母女二人回家,錦娘就略略和蔣羨提起此事,蔣羨摟著錦娘道:“沒想到她還是個官迷。”

    錦娘看向丈夫道:“反正我是含糊說了幾句,看她的樣子也沒什么大礙,下巴上的肉都快掛到脖子上了。”

    鄭氏想作妖,但錦娘她們跟她壓根就不住在一起,她也不是蔣羨親娘,面上派人送些補品,探望幾回,都已經是不錯了,族中的蔣延夫婦到處夸她們孝順呢。

    中秋節時,蔣羨倒是把蔣六老爺接了過來,寧哥兒也回來,這一年在府學,他為了拔貢選入太學,勤學不已,當堂作詩作賦。蔣六老爺按住孫子的手,對蔣羨和錦娘道:“這孩子你們夫婦要好生培養,不可拘束了他!

    蔣羨還笑道:“爹,難不成咱們寧哥兒天生異像不成?”

    長子當然很令他驕傲,生于富貴,卻很能吃苦,但為人性情越大越有些特地獨行,不過,他也不是看人下菜,是對所有人一視同仁。

    非常有主見,他這個做爹的都不能奪其志向。

    這樣的人不為當官而當官,指不定日后能當大官,他這個做爹的指不定膛乎其后。不過,現在孩子年紀還小,不能捧殺。

    蔣六老爺道:“我這么說自有我的道理。”

    中秋過完之后,洛陽的租子來了,錦娘把這二百七十兩放在西耳房,她們之前攢的錢,都放在正院底下的地窖里了,這地窖原本就是用來藏金銀的,底下的密道也只有他們夫婦二人知曉。

    等到了重陽之時,蔣羨幫次子定哥兒找了一位先生教,孩子今年剛剛三歲,和他哥哥開蒙的年紀差不多。

    錦娘這邊照例是把西廂房辟出來給孩子當書堂用,這次請的先生是個年紀頗大的老夫子,性情很詼諧,不是那等嚴肅的小老頭。蔣羨倒是真的很會辦事,至少不讓孩子排斥讀書。

    頭一日下學回來,定哥兒背著大公雞的書袋回來,大大的眼睫毛沾著眼淚,一下就撲到錦娘懷里:“娘親!

    “我家小兒子怎么這般嬌啊!卞\娘抱著他坐在自己膝蓋上。

    定哥兒笑起來像個白團子似的:“娘,先生講過的《百家姓》都是您講過的。”

    經過筠姐兒和寧哥兒兩個開蒙,錦娘這次教定哥兒就是按照古代正統的教法開始教的,肯定不是野狐禪。

    “唔,那今日先生有沒有布置功課呢?”錦娘問道。

    定哥兒點頭。

    錦娘柔聲道:“那每日咱們寶寶先記住自己的功課是什么,好不好?”

    定哥兒笑嘻嘻的。

    不一會兒,筠姐兒又過來了,陪著弟弟寫功課,等定哥兒寫完,她們才在一處用飯。

    一個月后,定哥兒上學已經不會哭了,錦娘也放下心來。她正好也是替女兒又繡了一床被褥,裝好了放進棉袋里封好。

    外頭送了瓷器過來,這是錦娘專門給女兒定的定窯的瓷器,白釉刻花蓮瓣碗、白釉的注壺、白釉五足熏爐、白釉刻花洗、白釉蓮紋長瓶、白釉瓷枕……

    她都看了看底部,刻了一個“蔣”字,微微點頭。

    往往這些器具到了婆家之后,若拿出來混著用,用來用去的,說不清楚了,底下刻一個字,怎么都知道是誰的。

    這些也都要給筠姐兒過目,不能稀里糊涂的只知道嫁妝單子,對嫁妝里的器具一無所知。

    正在筠姐兒過來的時候,周三娘子來了,錦娘連忙起身相迎,如今蔣放非常受申參政器重,周三娘子也是跟著水漲船高。

    周三娘子看到她還未蓋著的箱子,不免贊道:“好漂亮的釉色!

    “正是因為看著釉色好,找相熟的人定了一年才定到!卞\娘笑著讓人抬了下去,又讓人看茶。

    周三娘子道:“我剛剛去了南薰坊探望了一下,鄭太太倒是養的很好,說你們每日送一幅豬蹄過去!

    “以形補形嘛,我們現在住的不近,也無法成日過去,只能這般了!卞\娘道。

    周三娘子道無論如何這錦娘做的讓人挑不出錯來,但她這么每次去老宅一趟,都來錦娘這里說一聲,何嘗不是做面子功夫,大家都一樣。

    二人略說了幾句,周三娘子離開,又去了周四娘子那里。

    她們姐妹見面后,周三娘子還是覺得要提醒妹妹:“今日我過去金梁橋錦娘她們家里,人家正在置辦嫁妝,那樣上好的定窯的白釉多好。你們也得趕緊定下來啊,等明年孩子就及笄了!

    周四娘子道:“我也不是沒有幫著相看,但是總是不盡如人意!

    “你們得抓緊點,對了,你打算給你們大娘子多少嫁妝的?”周三娘子心道自己倒是認識一些人脈,可以介紹一二。

    周四娘子心想兩處田地的收成送過來了,一起有二百八十貫,再有丈夫的俸祿和一些灰色收入,如今說起來也有快三百貫,彼時姑娘家就是十八十九歲出嫁的都有,到底還有三四年左右,她估算了一個數字,“我想給大娘準備一千貫,當年我陪嫁的一百畝莊田給給大娘。”

    到底還有二娘在,她也不能全部給大娘,大娘這里倒是還有孫家族人添妝也不太少。

    一千貫其實不算少,這不能和周家比,周家是幾代高官,又會經營,孫家是普通官家,周四娘子一家能夠在汴京買了宅子就已經很不錯了,兩個女兒也只能拿這些了。

    周三娘子一聽,以為她手里有這么些錢,不免笑道:“這就這就好,也算不錯了!

    “我也是這般想的,到底我有兩個女兒,年紀相差又不是很大!逼鋵嵵芩哪镒右呀涢_始著急了,兩個女兒可就是兩千貫啊。

    周三娘子不是很了解她們的狀況,因為蔣放過繼過去的,屬于那房的獨子,且他做官時間也久,官位更高,所以她手頭寬裕,以為周四和她們差不多。

    當然,當務之急,還是女兒的親事。她丈夫官位不算高,便托周三娘子替她張羅,畢竟三姐夫如今可是申參政的鐵桿。

    周三娘子當即答應:“好,我替你相看一二。”

    且說這周三娘子也是迅速,很快就找了一戶人家,這戶人家錦娘也認得,正是對門孟夫人家的庶子,也就是死去的黃小娘的兒子。孟郎中官位比孫世琛高兩級,且孟夫人是皇親,孟家家境很是殷實,住的五進大院。

    孫世琛和周四娘子都覺得這樁親事不好,因為那孟三郎是庶出,雖然也讀書,可到底……

    孫大姑娘私下卻問周三娘子:“三姨,那孟三郎學問如何?”

    周三娘子道:“學問還是很不錯的,你不知曉,這孟家三位郎君,孟大郎君娶的是申參政的親家林家的女兒,二郎君和三郎君都讀書,我們是見這位孟三郎讀書好才說的。”

    連錦娘都知曉喬婕妤有孕的事情,將來恐怕前途不可限量,更何況是蔣放這樣精明的人。

    再者,周三娘子自己也是庶出,深知庶出處境不如嫡出,因此也更勤學些。

    “那我愿意。”孫大姑娘心想這般相看下去,她馬上就十五歲了,不知道又拖到何時?人家王家的女兒不也是嫁的魏家庶子么?嫡子庶子還不是看讀書,讀書好的便是外室子,家族都會奉為祖宗似的,若是無能者,便是嫡出又如何?

    周三娘子訝異的睜了睜眼睛,沒想到她這位外甥女這般有決斷。

    因為孫世琛的爹已經致仕了,孫世琛官位在普通人看著高,但要高嫁說句不好聽的,孫大娘子的嫁妝才一千貫,就是很難。

    不說旁人,就說蔣羨的女兒能夠上嫁的緣故,一是有姻親關系,親上加親,二是蔣羨仕途極好,從遼國回來封了中書舍人,如今又要封從四品保和殿待制了。

    年底,錦娘這邊就見圣旨下來了,封蔣羨為保和殿待制。

    而對門孟家的小兒子孟三郎也定了親,定的竟然是周四娘子的女兒孫大姑娘,孟夫人尚不知孫家和錦娘認識,還同錦娘道:“這樁親事是我們老爺定的,姑娘的姨母是天章閣待制蔣放的夫人,父親也是清流中的清流,倒是一樁好親事啊!

    孟夫人覺得庶子娶小官的女兒,嫁妝也一般般,反正越不過自己兒子,那就隨便他了。

    錦娘想孟大人五品官,孫世琛從六品,差兩級,這孟三郎雖然是庶子,但文官家的庶子只要能夠科舉,就是家中的寶貝。隔壁李家找的女婿,人家還是小吏家庭出身呢。

    況且,孟家也不是一般的官宦人家,孟夫人還是皇親,家中富庶,倒也不錯了。

    方媽媽坐在錦娘下首,知曉周四娘子的兩個女兒,還道:“我記得她家那大姑娘和咱們筠姐兒年紀仿佛差不多大吧,都及笄的年紀了,怎么才定下親事!

    “這倒是不知了!卞\娘搖頭。

    孫大姑娘是自己首肯的這樁親事,盡管周四娘子怪女兒目光實在是短淺,她是現代穿越過來的,知道男子嫡庶神教沒有差別,但親疏有別啊。

    “那孟夫人不是孟三郎的親娘,她不會真心實意對自己兒子的,更何況以你的條件,日后還能夠尋到更好的。”周四娘子覺得女兒完全低嫁了。

    孫大姑娘道:“便是低嫁女兒也不后悔,娘,女兒早些把親事定下。二妹妹這邊,您也快些相看吧。原本周家表妹也是天之嬌女,又如何呢?舅舅被貶,將來還不知道如何。”

    俗話說未雨綢繆,孟家只要是皇親,些許事情就不會犯在他們身上。即便不參與黨爭,也沒人針對。

    周四娘子沒想到女兒想的這么遠,她只覺得女兒操心太過了,以至于擇了一位庶子嫁了。但女兒執意,她也同意了。

    孟家雖然是為了庶子下聘,但仍舊按照規矩來,雖然沒有孟大郎孟二郎那般的多,但亦是準備的豐厚,孟夫人還對錦娘說等到下財禮時,準備給五百貫的。

    五百貫就是官宦人家給的數目,蔣六夫人當初便是按照五百貫的標準給自己的。

    不過,議親也不是一時的,錦娘聽過也就作罷了。

    來年開春,姚掌柜和范莊頭一起上京,如此一來,錦娘也攢下了萬貫家俬。他二人知曉蔣羨又升了官,還特地留下來磕頭一番,錦娘讓定哥兒的先生幫忙查看賬本,無利害關系,說的話就真實。

    錦娘心道洛陽的地原本就是給女兒的,將來女兒出嫁再給個鋪子,如此,一年也有六七百貫的出息,不算少了。

    女兒的嫁妝錢還差五百貫就五千貫了,那要攢到明年去了。

    務必在今年年底把旁的都繡完,明年她得花一年的功夫幫女兒繡嫁衣。

    偏筠姐兒見過錦娘的嫁衣之后,還試了一番,想穿錦娘的嫁衣,她其實是不想娘再為她費事了,那些繡件耗費娘太多心血,以至于娘沒有前些年那般閑適了,況且娘的嫁衣只穿過一次,還簇新呢。

    錦娘哪里同意:“還有一二年的功夫呢,哦,對了,我讓姚掌柜帶了越窯的青瓷和秘色瓷,都是一些妝盒。”

    筠姐兒過來看了,果然愛不釋手。

    然而錦娘也不忘記告訴她價錢,不是讓她有愧疚心理,而是不能敗家,有許多人家里好不容易湊出來的銀錢,到了外面卻瘋狂揮霍。她不喜歡兒女們總覺得錢是大風刮來的,所以都會告訴她們。

    喜被六床耗費兩年算是做完了,紗帳錦娘自己只繡了一頂輕紗茉莉帳,又買了一頂銷金帳,倒是筠姐兒自己繡了兩頂帳子,把椅披桌簾和憫芝一起做完。如今錦娘開始繡門簾,開春天氣暖和,正是做繡活的好時候,錦娘分春夏秋冬四季花卉一共繡四張,今年她就繡門簾和蓋頭。

    憫芝只做些油拓、荷包、扇套、鞋面小件,筠姐兒自己要繡枕套,替魏家人做鞋襪。

    至于賞給魏家下人的荷包、頭巾、汗巾、粉撲、油拓就讓青蓉做,青蓉這兩年已經是做完了。

    這些活計在做的同時,孟夫人打從李夫人那里聽說了錦娘的觀音像繡的極好,也要為她二女兒買一幅,正好錦娘這里進帳二百貫。

    她從中拿了二十貫出來,先拿了十貫給憫芝,這是給她額外的賞錢工費,另外有五貫賞給青蓉,青蓉連忙擺手:“去年年底您就賞了我的!

    “拿著吧,這是我的體己!卞\娘笑道。

    再有五貫錦娘則給底下人加餐,一人一只燒雞。

    羅大家一家五口都上工,五個人拿了五只燒雞回來,把虎頭快吃撐了,揉著肚子道:“我日后必定是見了雞就想跑,娘子也真是的,咱們家發兩只雞就夠了!

    被他祖父母爹娘都挨個敲爆栗子。

    羅媽媽道:“留一只我等會兒上夜的時候吃!

    娘子上夜的時候是不許吃酒的,回給熱水熱飲子喝,喝點紫蘇飲,吃一只燒雞,她老婆子身體好的很,下次還想得先進呢。

    廚房的橘香自不必說,一只燒雞,一杯酒,還有兩位粗使婆子孝敬的玉蘭片炒臘肉,糖醋魚、下酒的酢蘿卜,吃的那叫一個爽快。

    更別提門房的漢子們,有的有家室的還好,單身的平日最多吃幾塊肉打打牙祭,這一整只雞,簡直是吃的太爽了。

    以至于蔣羨從外面回來時,空氣中飄著燒雞的香味,他快步走回來。

    見定哥兒的小廝劉全,六七歲的人兒都在廊下吃雞腿。

    “今兒怎么了?咱們家里怎么都在吃雞,是什么好日子么?”

    錦娘笑道:“是我今日賣了一幅觀音像,就請全府人吃一只燒雞!

    蔣羨坐下伸出手:“我的呢?”

    “你也要?”錦娘都無語了,每日雞鴨魚肉你吃的都不想吃了,現在又饞這個。

    蔣羨卻異常發饞,纏著錦娘討要,錦娘都無語了,打發虎頭出去買一只,虎頭聽了都醉了,他現在聞到燒雞都不好,已經到了吃傷了的地步。

    ……

    又說孟家先去孫家送了草貼,周四娘子也做過全福人,知曉這些步驟,只不過定親時,女方就得出血一筆。

    尤其是女方回定禮,家里的綾羅綢緞都得拿出來,女兒女紅雖然也不算差,但是她一個人繡不了那么多,鞋襪巾帕都得成雙成對,要去找繡匠去,如此工錢都得費十幾貫。

    自然還要給媒人錢,給全福人錢,如此又耗費了五十貫。

    當然,周四娘子更愁的是嫁妝上寫的一千貫,還好孟家送了五百貫財禮過來,她們家只需要湊五百貫就夠了,她的壓力才減少許多。

    婚期也是定在后面,孟三郎雖然是庶出,但是孟家送的東西并不寒磣,金釧、金鐲、金披墜這些就罷了,還有兩套銷金衣裳兩套織錦衣裳,還送了銀鎏金的冠子一頂過來。

    周四娘子對女兒道:“我嫁妝里還有一頂冠子,到時候讓你陪嫁過去!

    一頂純金冠子要一二百貫呢,那可不便宜。

    孫大姑娘笑道:“多謝娘了。”

    把對方的陪嫁都當成自己嫁妝的一部分,如此也減輕了家中置辦嫁妝的壓力,孫大姑娘也松了一口氣。

    等孟家財禮下完就已經到了六月了,錦娘掛簾蓋頭都繡完了,她總算是可以松一口氣了。正好寧哥兒考入上舍,蔣羨的薪俸也都拿回來了,因為他現在是四品官,半年的薪俸就快四百貫了。

    她又請裁縫上門幫她們一家四口做夏衫,一人五套換著穿。

    這新衣裳幾位裁縫幾天就做好了,錦娘生辰那日正好能穿新衣服,魏七郎還特地過來送壽禮,這幾年魏七郎的個頭竄的老高,她們說話都得仰頭看他。

    “姑母,我聽說寧哥兒考入上舍了!蔽浩呃勺。

    錦娘笑道:“可不是,進了府學快兩年,總算是從外舍考入中舍,今年到上舍了,不知道多高興。但壓力又很大,說人才濟濟呢!

    魏七郎笑道:“只是侄兒要送先生歸鄉,今日慶賀姑母生辰,再見怕是明年了。”

    錦娘看向他道:“你們年輕人也應該出去闖一闖,不過,外面的人事也是復雜的很,萬萬不可被人騙了!

    魏七郎一臉驚慌和來不及的樣子:“姑母乃侄兒所見之人中最是見多識廣的,姑母快和侄兒說說經驗,侄兒就怕著了人家的道!

    “好!卞\娘說了起來。

    一旁的蔣羨看了面前的小女婿一眼,再心里冷哼一聲,這小子心眼真多,裝的還挺像,什么怕著了人家的道,估摸著人家著他的道還差不多。

    虧得妻子實心眼子。

    第137章

    蔣羨如今也是天子近臣, 錦娘本以為他壓力大,沒想到也是舉重若輕,看起來閑適的很。他真的是天生做官的料子, 與人相處如沐春風, 辦事情極其妥帖,算得上干吏。

    只不過,回到家中嘛……

    又是另外一個樣子。

    今日錦娘生辰, 等筵席散了, 他解開衣襟躺在美人榻上,還翹著腿, 如此,錦娘都不好讓人進來了。

    “看你這樣……”錦娘話音剛落, 就見蔣羨拋過來一個錢袋子, 她打開一看, 里面竟然有銀珽四塊,一塊值當二十五兩,也就是一百兩。

    蔣羨笑道:“幫人家寫了個墓志銘, 小試牛刀罷了!

    別看蔣羨說的云淡風輕, 但他平日在書齋有時候練上百遍,功夫下的很深。

    錦娘拿到這錢,連忙蹲在他跟前:“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娘子,我已經為你請封了,只不過禮部走過場都要走許久!笔Y羨本來還想在錦娘生辰前給她一個驚喜的, 沒想到這般慢。

    錦娘則道:“怎么如此?鄭氏到底是繼母, 這般不會讓人說閑話么?”

    蔣羨笑道:“這說什么閑話,我原本想等再過幾年官做的大些,如此一起封也好?墒俏也辉敢饽镒邮芪, 再者鄭氏雖為繼母,但并非撫養過我,娘子是我糟糠之妻,與我同甘共苦,何必讓給別人?我們家又不只是我一個兒子!

    “好吧!卞\娘明知道有隱憂,但是蔣羨待她熱忱她不好拂去。

    錦娘生日過了之后,李夫人請她和孟夫人帶著女兒們一起去游湖,錦娘想著成日待在家中也氣悶,就欣然同意了。

    宮里的喬婕妤誕下皇子后被封為昭儀了,孟夫人也是春風得意,她這個人沒什么心思,喜怒都寫在臉上。

    大家也知曉她的脾氣,倒是不怎么跟她計較。

    反正這孟夫人經過錦娘觀察,她頂多就是更偏愛自己的孩子,對庶出的子女一個面上情,但這就已經不錯了。

    要錦娘說周四娘子還算是有些眼光,孟家殷實,將來即便分家也不會太少,且孟三郎到底是男子又勤學,將來指不定還有出息。再者,孟夫人的長媳林氏,端的賢良,的確也是一位極好的兒媳,將來相處也不會有齟齬。

    李夫人正拈了一顆青梅到嘴里:“這滋味兒不錯!

    錦娘見林氏一直在孟夫人跟前站著,看著都累,不免體恤道:“你怎么不來坐下,前頭有橋,等會兒小心晃的站不穩。”

    在眾人面前,孟夫人才對林氏道:“你也坐下吧!

    又說起這青梅,孟夫人說是家里陪嫁的仆婦所做,錦娘吹捧幾句:“下次我莊子上送了梅子來,還請你家幫忙漬一番,你們家這青梅比那邊南北鋪子做的還好吃!

    孟夫人滿口答應下來,她當然愿意和錦娘交好,要知曉蔣羨升官可夠快的,如今已經是從四品的官了,官位還在她家官人之上。

    兩岸拂堤楊柳,畫舫行動之間,有微風吹來,頓時涼爽許多。

    筠姐兒正和李姑娘一起下棋,,孟二小姐看了看外面的風景,嘆了一口氣:“咱們如今還能夠出來玩耍,將來若是嫁了人,怕是沒這樣的福氣。我姐姐的婆婆平日笑瞇瞇的,規矩卻是一等一的嚴,又是塞美貌婢女給我姐夫,又是用飯要服侍,張口家里規矩,閉口家中規矩,我真是心疼的很。”

    可筠姐兒望了望前頭,見林氏剛坐下,不免心道方才你嫂嫂還不是一直站著伺候婆母的,怎么不見你心疼?還是我母親體恤呢。

    但李姑娘卻看了筠姐兒和孟二姑娘一樣,不免道:“你們倆都是嫁到熟識的親戚家,到底比我好!

    殊不知三位姑娘也是各自有各自的煩惱,孟二姑娘表兄人倒是實誠君子,只不過他歡喜有才學的女子,可她并不是什么才女,母親在姑母家里夸她如何博古通今,但將來嫁過去怕是會露餡。

    筠姐兒則想起魏七郎走到哪里,都有女子為他爭風吃醋,且魏夫人對這個小兒子寵的很,以至于魏七郎也并不是很能吃苦,還不知將來如何呢?

    幾人心思各異,大人們倒是都吹著風,難得有愜意的時候。

    等回到家中時,沒想到有禮部的人過來傳旨,原來自己已經被封為四品碩人。此時,蔣羨在衙門沒有回來,錦娘讓羅大看賞,又在香案前磕頭,等眾人都離開后,一時激動,忍不住撫著胸脯。

    筠姐兒忙笑道:“女兒恭喜娘得了誥命。娘,不若請親朋好友來聚一聚,如何?”

    如此喜事,錦娘當然愿意,但想了想還是搖頭:“你爹爹替我請封,我心里著實高興,我如今已經是四品誥命,得了這樣的實惠,何必大張旗鼓?你別忘了,老宅的鄭氏可是翹首以盼呢!

    筠姐兒道:“明明是如此暢意之事,娘卻這般小心!

    “其實你父親連連升官,我就已經是暢快的很了,不必如以前那般,被上官的夫人欺負。現在我又得了誥命,這個誥命又是不高不低,人家比我低的,必定以為我是炫耀,若比我高的,覺得我是小人乍富!卞\娘知道這世上紅眼病太多了。

    況且,她隱約有些擔心此事被政敵知道扯出蔣羨不敬繼母。

    但外面的人可以不請,自家人還是要慶祝一下的,錦娘照舊從自己體己拿出五貫來,一人一份夾脊豬肉燒餅、一份菜餅、香辣豬羊蹄一對、再一份生腌水木瓜。

    上次的燒雞是在附近酒樓定的,又貴油太多了,這次直接去腳店定的,物美價廉。

    等蔣羨回來的時候,吸了吸鼻子,錦娘這次是幫他留了。

    夫婦二人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原本想在娘子生辰給娘子一個驚喜的,沒想到流程走的那么慢。”蔣羨有些遺憾。

    錦娘搖頭:“好飯不怕晚。上回你給婆母追封的快是因為上達天聽,如今走禮部流程自然是慢些的。”

    特事特辦和按流程辦事還是不一樣的。

    老宅的鄭氏腿腳已然大好,人還肥壯了一些,但是心情始終不快,尤其是數日后,蔣家二房孫女定親,特地請錦娘過來做全福人,二房那邊道:“六房的魏大娘子如今又是誥命,父母雙全兒女雙全,請她過來咱們家姑娘肯定能夠將來婚事和美。”

    鄭氏這才知曉錦娘已經是誥命,在家里鬧了一場,蔣六老爺被她吵的沒辦法,才道:“下次我再和十六郎說去。”

    “我也不是要那個誥命,也沒和死去的姐姐爭什么,我也是個人,就我孤魂野鬼似的……”鄭氏還覺得委屈。

    蔣六老爺只好和蔣羨商量,蔣羨心里冷笑幾聲。

    到了晚上在床上,才和錦娘提起時憤憤不平:“我爹是跟誰成親就聽誰的!

    “她要咱們偏不給她就是了,日后你升官了,直接辭官,咱們夫婦在這里自自在在的,氣死她!卞\娘道。

    蔣羨笑道:“也可以,反正咱們寧哥兒好學,到時候咱們享福就是!

    娘子是很懂得如何寬慰他的心的,蔣羨十分的怒氣也消了。

    那鄭氏倒也不是蠢人,之前實在是太想要誥命了,一時被迷了心竅,但見中秋節禮這次送的數量差不多,但是料子比之前差許多。她原本頭腦發熱,到了最后慢慢的清醒過來了,自己不是人家生母,又沒撫養過人家,合該求著別人才是,怎么逼迫起來?

    有些事情,越是逼迫得狠了,越讓人反感。

    故而重陽節時,一家人登高,她在蔣六夫人墳前好生祭奠了一番,還幾次在墳前行禮。錦娘心想這鄭氏倒是比許氏更懂得彎腰的道理,不管真心假意,即便她沒有被封誥命,也堅決不到外面說蔣羨一句半句不是。

    許氏對蔣六夫人心里是很不滿的,面上卻哭的涕泗橫流,連帶著從未見過蔣六夫人的小鄔氏也跟著哭了起來。

    登高回來,錦娘和蔣羨兩個人都躺在床上懶得動彈,這夫妻二人,一人常年坐著伏案讀書,故而腰肌勞損,一人常在坐著做針線,最近做的也狠,腰也疼,唯獨躺著才舒服。

    “娘子,真好,不管做什么,娘子都陪著我!笔Y羨往錦娘摟了摟。

    錦娘笑道:“我當然陪著你了,日后兒女都會成家,也都會有自己的小家,只有咱們夫婦是會相伴到老的人!

    她們倆其實正當盛年,但是二人從小就經歷太多事情,有一種歷盡滄桑之感。

    錦娘還把自己的零嘴攢盤拿到床上,你拿一個點心,我拿一顆青梅,吃的爽快的緊。小憩了不到一個時辰,倒是有好消息傳過來,蔣延之妻曾氏有了身孕,錦娘連忙派人送了補品過去。

    又有隔壁李大人外放了,錦娘還要準備程儀。

    無論如何,李夫人還跟她做過生意,介紹了一樁生意,錦娘的程儀送的也厚。李家是接到任命就要離開,能帶走的都帶走了,帶不走的就都送給錦娘和孟夫人了。

    錦娘這里得了一張很沉的紅木榻,一張四方桌,這些都讓人搬到了客房。

    隔壁的宅子又空下來,也不知曉下一個租戶是誰?

    卻說蔣放因為深得申參政看重,不僅是天章閣待制,還外放正三品安撫使,可謂是官升的如同坐火箭一般。

    蔣羨看的羨慕極了,他本就是個熱衷功名的人,然而錦娘卻勸道:“歷代變法如商鞅吳起等人,都未必能夠善終。你若是真的執行到底,不懼身后事,只管去做,若此時只因為羨慕人家,便去投靠申黨,將來恐怕容易首鼠兩端!

    “娘子,我只是覺得——”

    錦娘笑道:“我知曉你的心意,覺得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但是,凡事走兩個極端都不好,如果你是真的覺得申參政的政見好,想追隨我支持你,但若是只為出人頭地,還是算了吧。自古變法之臣,如商鞅吳起,無不令人佩服,可也得舍得一身剮,否則搖擺不定,就很容易首鼠兩端!

    如此勸說,蔣羨才歇了心思。

    這次蔣放外放,周三娘子沒有跟著去,畢竟她幾個兒子都大了,有的可能要定親,有的要讀書,家中不能少了主母。

    錦娘過去送了程儀,筠姐兒和她一起過來,正好見到了孫家一行人。錦娘和周四娘子素來井水不犯河水,面上隨意客氣幾句。

    這邊筠姐兒和孫家兩位姑娘倒是說的起勁,如今她們都長大了,也不是小時候那般。孫大姑娘心情也不錯,雖說姨夫升官了,爹娘都唉聲嘆氣覺得可以借東風說一門更好的親事,但她覺得既然已經定下親事,何必再更改?冥冥中自有注定罷了。

    周四娘子仿佛覺得大女兒太過胡來,這次在次女的親事上,她就想借著姐夫高升的東風說一門極好的門第。

    因此四處逡巡。

    孫大姑娘正和筠姐兒道:“你的女紅越發好了,這帕子上的的雙面異色繡可是一絕啊。”

    “快別這么說,我娘還說我憊懶呢。”筠姐兒從三歲開始拿針,每年都要做針線,只是娘不許她熬夜,但不管怎么樣,她的手藝集蜀繡蘇繡所長,還學會裁剪,尋常繡屏風都不在話下。

    會女紅的人不少,但是精于此道的人不多。

    孫大姑娘也會,但不太精,因為她娘說真正的主子不必要做這些,管家有專門管事的人,做針線有針線人,女子要讀書有心性才好。

    可孫大姑娘想讀書的女子,也幾乎都不能參加科舉。康@話不好反駁。

    娘說的很多東西如空中樓閣,道理仿佛是這樣的,可是真正做起來又不是這般。就像蔣筠,一手好的女紅,走到哪里別人都夸,關鍵是人家讀書也不差,穿戴也實在是富麗雅致。

    “這么說你們住在孟家對面?”孫二姑娘驚訝。

    筠姐兒點頭:“是啊,孟家也是近兩年進京的,但是聽聞是二三十年前就買下我們對面的宅子了,五進五間的宅子修繕了兩個月呢,如今修葺的很好!

    在筠姐兒看來,孟夫人脾氣大了點,但不是那種耍陰招的人。之前孟家三姑娘自詡可憐,但衣裳滿繡的,夏日穿抽金紗,頭上一應首飾俱全,可能孟二姑娘會更精致些,但是十根手指頭還有長短呢。

    可差距并不是很大,就如孟二姑娘嫁妝準備的是三百畝奩田,三千貫的嫁妝銀,給孟三姑娘三百畝奩田,兩千貫的嫁妝。

    當然,孟夫人偏愛自己的女兒,給自己女兒添了一座兩進的宅子,但她也是用自己的陪嫁宅子給的。

    所以,她想孫大姑娘既然已經定親了,自己肯定透露些給她聽。

    孫大姑娘聽了暗自點頭。

    從蔣放家回來,幾日后,又得去魏家一趟,這次就不好帶女兒過去了。魏夫人秋冬之際,有些著涼,偏范氏兒子百日,雖說有王氏忙,但又怕她忙不過來,因此請錦娘上門幫忙。

    錦娘先去魏夫人那里坐了坐,魏夫人笑道:“這一向少來了!

    “若是不結親罷了,結了親,反而是不自在見面!卞\娘倒是實話實說。

    魏夫人失笑:“倒是這個理,七郎可惜不在,若不然常常讓他過去請安也好。”

    “七郎這孩子我們全家都喜歡。上回他姑父不在家里,小小年紀,不僅應對自如,很有家主的樣子,嫂嫂教的真好。”錦娘深諳夸人怎么揀人家愛聽的夸。

    魏夫人果然是喜笑顏開,又問她:“筠姐兒在家做什么?近日總不見她!

    分明經常帶出去玩耍,但錦娘還道:“都定了親的人,怎么好到處跑!

    錦娘覺得在古代許多事情,就如同士子科舉,戴著鐐銬跳舞。就比如婚嫁一事也是如此,不能似申家女子那般有個性,也不能似鄔娘子那般以教條為道德制高點,螺螄殼里做道場。

    魏夫人心里很贊同,時下女子太多不守規矩的,失了大家閨秀的教養。

    二人剛說了會話,魏二夫人過來了,和魏夫人相比,魏二夫人脾氣溫軟多了。錦娘想起當年周家的三位夫人,大夫人性情強勢,二夫人三夫人脾氣溫軟,如此妯娌三人都相處的很好。

    但魏家長房里,范氏也有大家氣度,王氏也還穩得住,自家女兒更不用說,不會輕易惹事,將來這妯娌三人不知又如何?

    不時,便有客人上門,錦娘和魏家的親戚也多半認識,畢竟也走動了這么些年了。

    不過,還是有幾位眼生,一問才知曉是宥夫人。宥家主要是因為魏七郎在他家讀書,故而有些來往。宥夫人本來也堆起笑臉,但聽說自己是蔣羨之妻,不知怎么笑容慢慢變淡。

    申家如今與魏家關系匪淺,故而也是在提前一批過來的,蔣羨和申七姐的爹申子嘉關系不錯,申二夫人帶著申七娘過來時,二人說了好一番話。

    申七娘還問起筠姐兒:“怎么不見麗卿過來?”

    “家里還有她小弟呢。”錦娘也不好說定親了就不好走動吧,因為打人不打臉啊。

    客人迎完,錦娘借著出恭,和游媽媽聊起天來:“最近家里如何?”

    說罷暗暗遞了一只金鎖給她:“拿去給你家孫子戴著玩兒吧!

    游媽媽道:“大郎君最近倒是不怎么提外室的事情了,關在家里讀書,但是在家里也不算消停,寵了個丫頭,被大奶奶打了幾鞭子趕出去了!

    錦娘暗自點頭,又聽游媽媽嘆了口氣:“這大奶奶還好,六奶奶就厲害了,她自己要做賢良人,非把身邊的人開臉,六郎君不去她就說六郎君陷她不賢惠之地,六郎君去了,她又秉持家法,狠狠懲治了那婢女一番。”

    “怎么如此呀?”錦娘搖頭。

    游媽媽笑道:“平日兩位奶奶也是不太計較的,有時候胡鬧太過了,才會管!

    錦娘心想莫說大戶人家這樣的事情多,就是之前隔壁住的李家,李姑娘還是下嫁呢,都陪嫁了兩個色藝雙絕的侍女。

    孟家更不必說,孟家大郎君高娶林家的女兒,也有通房跟著呢。

    但別人都覺得尋常的事情,自己不覺得,她就無法容忍蔣羨納妾,所以回來告訴筠姐兒的時候,她就道:“如今七郎身邊是沒有放人的,等你們成婚之后,你可不能傻乎乎的送女子給他。”

    筠姐兒自小生長在沒有妾侍的家庭,且爹娘恩愛,所以不會想著夫妻之間多一個人出來。

    但她不明白:“那為何六奶奶要這般呢?”

    “當然是既想賢惠,又真的賢惠不了了。你不知道她母親鄔娘子,那才是真賢惠,還有你宣大嫂嫂,也是如此。賢惠就像是她們的一把劍,可除非絕情絕愛,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誰愿意和別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呢?”錦娘道。

    筠姐兒搖頭:“我肯定不想,除非我不要他了!

    “娘也是這般想的,反正不可為了虛名如此!卞\娘叮囑女兒。

    不過,錦娘也道:“雖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但是娘畢竟沒有在魏家真正深入過,不能影響你的判斷,日后你自己怎么選擇對自己舒服就好!

    游媽媽說的話,是站在她作為仆婢的角度說的,個中內情還不知道是什么呢。

    筠姐兒從她娘這里學到很多,比如高調做事,得了實惠別嘚瑟,還有就是舉凡事情,每一個人站的角度不同,不可聽從人家的判斷,還得自己接觸。

    母女二人說了一回話,蔣羨從外回來了,還把定哥兒從前院帶回來了。

    蔣羨還問起錦娘:“今兒你去魏家了?”

    “是啊,他們家孩子百日我就去幫忙了!卞\娘笑道。

    蔣羨坐下道:“你可還記得江狀元?”

    “記得,那時咱們去吳縣赴任,他夫人宋娘子還送了我好些程儀呢?只不過咱們回京之后,聽說他們在外任。”錦娘道。

    蔣羨指了指隔壁:“方才我在門口看到他們了,要做咱們的鄰居了,方才江狀元還主動和我打招呼呢。”

    錦娘奇怪:“那位江狀元以前大家都夸他,也算是風云際會的人物,如今不知任何官職?”

    “集英殿修撰!笔Y羨道。

    錦娘算了算:“這不是六品的官嗎?怎么會如此?”

    蔣羨道:“他當初受宋家看重,后來,宋家人都要他兜攬,只要不幫忙就會被指責忘恩負義,如此仕途哪里會上升?”

    錦娘想昔日都是她們去捧宋娘子,如今江狀元官位在蔣羨之下,自己也是四品誥命,鄰里之間如何相處呢?

    第138章

    江家搬過來的幾日, 宋娘子就差人送了水禮過來,錦娘也帶著溫居之禮過去。

    再次見到宋娘,她沒什么太大的變化, 雍容華貴, 錦娘卻沒有以前那種局促之感,大概是誥命給她的底氣吧。

    宋娘子見到錦娘,卻想起一句話, 雖然算不上貼切, 但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昔與汝為鄰,今與汝為臣。

    她萬分慶幸當年蔣羨中了開封府府元和進士之后, 送了不少程儀過去。

    “日后可要多來往!卞\娘干巴巴的說了一句,她其實一直就不是特別會應酬, 甚至怕別人尷尬。

    宋娘子笑道:“那是肯定的, 還不知曉你們這些年如何了?我記得當初好似外放到江南了吧!

    錦娘點頭:“可不是, 去了吳縣任官,后來又外任去了大名府才回京,如今說起來回京也是五六年的光陰了!

    蔣羨做官也快十二年了, 官升的還算快。

    宋娘子道:“我早就知曉你家郎君非池中之物!

    “也是老天庇佑!卞\娘笑道。

    不過坐了一盞茶的功夫, 錦娘就要告辭了,這次她送的暖居之禮也是頗厚,錦緞四匹,鮮羊一口,兩盒點心, 兩包燕窩。

    宋娘子原本是高官之女, 丈夫又是狀元,金字塔塔尖的人物?墒且坏┧聛,人走茶涼, 丈夫又因為幫忙攬了宋家的一件事情,被人告發,以至于仕途不順。

    后來好容易求到她爹的門生那里,沒想到人家對丈夫呼來喚去,全然無尊重,故而外任消磨了幾年,若非是這次受到丈夫先頭座師的舉薦,還不會任集賢修撰。

    這樣的磨煉讓丈夫的銳氣消失了很多,宋娘子的兒女和錦娘的兒女們年齡相仿,尤其是她的女兒,出落的如牡丹花似的,明麗高貴。

    “頌兒,你怎么來了?”宋娘子看到女兒,才露出自己本色。

    江頌緩緩坐下:“娘,您怎么對隔壁的那位蔣夫人這般客氣!

    “蔣家不一般啊,這蔣待制原本是你父親的門生,可如今地位顛倒,他是四品官,你父親卻是六品。”宋娘子官家女兒出身,最知道這種區別。

    官場上資歷很重要,官位更重要。

    江頌搖搖頭:“早知曉就不買在此處了,咱們家在宜秋門那個宅子也很好呢!

    “宜秋門那個宅子雖然大,但是多久無人住了,況且也太遠了,金梁橋這附近還是熱鬧些,況且離魏家也近。”宋娘子笑道。

    聽到這里江頌臉一紅。

    她們溯江而上時,遭遇水匪,多虧了魏家小郎君相救。父親見他年紀尚小,考較了幾句學問,又覺得他學問扎實,只是魏七郎要趕路,故而兩家才分開。

    只聽母親道:“讀書人一般定親都會晚一些,太早娶妻,反而會分心!

    江頌長這么大,還未曾見過那般俊俏的男子,但又不是小白臉類型的,水匪都能對付,這可不一般啊。

    饒是平日高傲的她,都有些春心萌動。

    宋娘子嫁妝豐厚,又會經營,日后給女兒幾萬貫的嫁妝,這在汴京都是拔尖的,丈夫現在又是體面的文官,想上嫁還是很容易的。

    母女二人正說著,外面說對門的孟夫人過來了,宋娘子又起身相迎。

    卻說錦娘從宋家回來之后,不知怎么倒是笑了,蔣羨見妻子笑了,忙道:“娘子,何故發笑?”

    “我想起咱們夫妻再甜水巷的日子,那時候我成日想著賺錢的事情,還做書袋那些。轉眼也是十幾年過去了,你說這日子過的快不快?”錦娘現在雖然也做針線,但是完全非功利性質的。

    但是那種瘋狂賺錢,瘋狂做針線的日子過的也挺充實的。

    蔣羨握著錦娘的手:“娘子,如今才是好日子呢!

    “我也覺得,今日得見故人,故而才有如此感慨。”錦娘常常來往的魏夫人孟夫人都是功成名就之后認識的,乍然見到舊人,便有些想去過去的時光。

    次日,寧哥兒休沐回家,還帶了兩位府學的同學來。一位姓房,一位姓況,蔣羨和錦娘對他們跟自家子侄一般照顧,房家郎君雖然并非豪門貴胄,但身上有一股淡然之氣,小小年紀很是沉穩,況家小郎看起來很是端方。

    見過大人們之后,寧哥兒帶他們到自己房里說話,況小郎很實誠的撓了撓后腦勺:“蔣寧,你家跟皇宮似的!

    寧哥兒聳肩:“況師兄,你也太夸張了,我家算什么啊。我爹娘也是好不容易才買下這座宅子,家中比起那些富貴人家差的遠呢。不過,我爹娘喜藏書,咱們等會兒用完飯,就去看書吧!

    房、況二人都說好。

    到了飯點,蔣家也沒有饕鬄盛宴,簡單的六菜一湯,一道涼拌菜,兩道青菜,兩道葷菜,一道炸丸子。

    錦娘這邊和蔣羨一起用飯,她道:“我看寧哥兒的這兩位朋友都不錯,明年聽說開封府要拔貢上舍一人,內舍兩人進太學,真希望他們都能被選上!

    “萬一咱們兒子考不上怎么辦?”蔣羨頭一個想的是要不要打招呼。

    錦娘道:“考不上就繼續讀啊,這般年紀不讀書做什么呢?即便是靠著關系進去,也名不正言不順!

    蔣羨呵呵一笑:“娘子說的是,我也是這般想的。”

    “你這般想的就好!卞\娘還怕蔣羨幫兒子走后門,見他這般說,很是欣慰。

    寧哥兒他們吃完飯,就去花園的藏書樓去,羅叔每次看到寧哥兒都會喊:“秀才哥兒回來了。”

    本來自家人喊喊就罷了,今日在他同窗面前喊,寧哥兒臉羞的通紅。

    房四郎和況小郎捂嘴偷笑,三人到樓上,見到書滿滿當當的都如獲至寶。寧哥兒道:“這些新書應該是我母親買來的,那邊是歷年程文墨卷還有我們蔣家珍貴的藏書,但是只能在書樓里看,不能帶出去!

    什么叫詩書傳家,房四郎和況小郎想,想必就是這個意思了吧。

    他們讀書期間,錦娘派人送熱茶點心過去,讓羅叔別上去打攪他們。

    兒子的同窗們來了一回,大人們倒沒有怎么樣,定哥兒卻想和大哥哥們玩。筠姐兒笑著帶定哥兒過來錦娘這里:“您看小弟也好熱鬧的緊!

    “小孩子都喜歡和比他大的孩子玩兒呢。但他哥哥們要讀書,也沒空管他,等過幾日你爹爹休沐時,我們一家去花園烤肉吃!卞\娘心想的確不能太大年紀生孩子,她對定哥兒的用心完全不及長女和長子。

    倒不是故意不用心,的確精力不太夠。

    烤肉當然是蔣羨的絕活,他早就換上一件灰黑色的袍子,在廊下讓下人生火之后,就烤上了。平日錦娘怕上火,很少吃烤肉,今日親子活動,錦娘也當自己的放縱餐了。

    烤肉味兒搭配熱乎乎的杏仁飲,錦娘一個人吃了十幾串,定哥兒也頑皮了許多,一直站在蔣羨身邊,跟好奇寶寶似的。蔣羨看到雪孩兒似的寶寶,哪里不疼的,父子二人不知道說些什么悄悄話。

    筠姐兒逗弟弟:“二郎,給我們跳個舞,姐姐把這串也給你吃了!

    定哥兒還真的不害羞,真的跑著轉圈,還雙臂張開,抖動身體,也不知道誰教他的。

    好容易跳完舞,他姐姐才賞了一口肉給她。

    今日是很歡樂,但烤肉后遺癥也是有的,錦娘頭上直接長了兩個包,筠姐兒嘴里長了血泡,蔣羨牙疼,連定哥兒都有點便秘。

    接著家里連著吃了三日荸薺,又喝綠豆湯才緩過來。

    錦娘在家里已經開始設計婚服了,這么多年她做全福人的經驗,以及參加婚禮的經驗,見過許多婚服。

    女兒身材高挑,形象上就很端莊,明年給她打一頂垂肩冠,用金銀珠翠來打。至于婚服的大袖霞帔,她打算繡牡丹花,抹胸繡石榴,中衣對襟鑲嵌珍珠。

    當然,珍珠肯定不會用北珠,而是買看起來圓熟的珠子就好,錦娘直接拿了五十兩銀子買了兩千顆珠子。

    如今銀價兩貫,差不多五十文一顆了,這些是用自己的私房錢幫女兒買的。

    別小看一幅嫁妝,之所以當初她嫁進蔣家后,除了許氏這般人,大多數人不覺得她是高攀,就是因為她嫁妝看起來還是挺多的。

    輪到女兒了,官宦人家的姑娘就更不能少了。

    錦娘這個人說是等明年開始繡,但她喜歡提前做好,故而設計圖畫出來,就開始找料子開始了。

    周四娘子那邊卻是慌了手腳,她去金銀鋪要給女兒打時興首飾,哪里知曉金價太高,以前不到三十貫可以打的,如今要六七十貫才能打一幅。

    再有家俬,紫檀的不必想,黃花梨的也貴,便是大紅酸枝價錢也高,只能選便宜點的雞翅木了。

    “娘,您怎么這般急?”孫大姑娘看周四娘子熱汗涔涔。

    周四娘子搖頭:“老家剛送過來二百貫,打首飾家具恐怕都不夠用哦,這厚嫁真是害死人了!

    孫大姑娘愕然:“娘,仿佛還有瓷器也沒準備呢!

    第139章

    筠姐兒交際范疇頗廣, 但是也都不深,她平日跟著她娘學處事,深刻發現一個道理。人和人之間有點距離感, 彼此客氣點還好, 否則走近就容易走盡。

    所以隔壁的江家到來,宋娘子帶了江姑娘做客,筠姐兒也只是客氣相待。

    江頌看了筠姐兒一眼, 倒是生出了些人外有人的意思來。她自負容貌美麗, 才情出眾,家世更不必說, 母親是宰相的女兒,父親是狀元。

    但見這蔣家姐兒, 容貌脾性都是一等一的, 女紅針黹亦十分出眾, 便是談吐也是十分清雅。

    錦娘這邊正和宋娘子說話:“你們才搬來,家中收拾的如何了?”

    “總覺得有物是人非之感,京里比以往更熱鬧了些, 原先在江州很是清靜, 還嫌太清靜了!彼文镒有Φ馈

    錦娘道:“其實咱們住的這地兒還好,附近都是些官宦人家住著,又在外城,宅子一般都大,附近也熱鬧, 倒是有些鬧中取靜的意思!

    二人說話間, 翠環和瓔珞都看茶上來。

    自從上個月開始上火后,錦娘吃的茶也都是清火的茶,現在冷夜不算很冷, 但穿的少了,容易感染風寒,穿的多了,又容易再次熱的上火。

    錦娘呷了一口茶,又聽宋娘子道:“你家女兒我記得比我家的似乎大一些!

    “馬上就要十七了(周歲十五歲,翻年十六歲),應該是比你家女兒大一些的。”錦娘道。

    宋娘子道:“不知可否許了人家?”

    “前幾年就定了親事,是我娘家侄兒!卞\娘笑道。

    宋娘子心道這魏錦娘原先不過是個商戶女,她娘家侄兒豈不是商戶之子,這也是目光太短淺了些。但她面上不露出分毫,還道:“親上加親也是挺好的。”

    錦娘也不會主動告訴人家自己和魏家聯宗云云,一個人什么都有了的時候,懶得去炫耀,反而怕人家借自己的人情,她遇到這樣的事情也是好幾次了。

    故而,她不多做解釋,只是看到江頌道:“你家女兒定親了么?”

    “還沒有呢,若是有好兒郎,你可別吝嗇。”宋娘子道。

    錦娘笑道:“那是自然,我看你這女兒在咱們汴京算是翹楚了,這通身的氣派,可沒幾個人比得上的!

    這話說到宋娘子心里去了,她自是謙虛幾句。

    從蔣家離開,宋娘子還有從前的故舊周四娘子,很快又請了她上門,周四娘子這些日子正在為女兒置辦家具,雖然焦頭爛額,但是宋娘子請她過來,她還是很快過來了。

    她們倆卻是親近許多,敘舊就敘了許久。

    敘舊之后,周四娘子還在宋家吃了一頓,算得上饕鬄盛宴了。江頌和孫家二姑娘說話,卻覺得乏善可陳。

    等她們離開后,江頌才和母親道:“這孫家姑娘呆頭呆腦的,我不喜歡!

    “我聽她母親說她們可是讀過好些年書呢!彼文镒拥。

    江頌搖頭:“也就那般吧,乏善可陳的。女兒回來見過的這些人中,倒是只有蔣家大姑娘還不錯,談吐不凡。我見她家掛著觀音繡像,十分精美,故而說起五代畫家胡翼、朱繇、張圖,她竟然全部都知曉,但那孫二姑娘連刁光胤也不知道!

    宋娘子心想周四到底是臨安周氏出身,魏錦娘不過普通軍戶之女,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但她還是囑咐女兒:“你素來眼高于頂,但這樣卻不好,俗話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喜歡誰惱誰,也不要放在臉上!

    “女兒知曉!苯炛獣,娘最近開始和故舊們走動起來,就是為了父親的前程,還有她的親事。

    宋家的事情和錦娘無關,錦娘早起先把年禮打發人往各處送去,又讓人送了熱乎的飯菜去府學給長子。

    寧哥兒接了飯盒過來,又把之前的飯盒讓陳小郎帶回去,回到學舍的飯堂,打開飯盒,看里面主食一碗雞湯餛飩,一碗米飯,一盤夾饃肉餅,再有幾道他愛吃的菜,水晶膀蹄滿滿一盤、炸乳鴿、涼拌海蜇、豌豆米炒蝦肉,兩樣時蔬。再有一兜子炸的酥脆的小銀魚,這些他知曉,是送給同舍的同窗們吃的。

    這就是娘的周到之處,有好吃的,都得分些給同窗。

    他同舍如今一共六人,寧哥兒也沒那么偉大,他把飯菜提進去,先把夾饃肉餅先拿出來,用空盤子把菜一樣揀了一些放中間桌上讓大家分著吃,又把炸的小銀魚往他們碗里一人倒一些,自個兒再慢慢吃。

    當然,同舍也有家人送飯的,以形補形有送燉的豬腦的,寧哥兒就敬謝不敏了,實在是吃不下啊。

    寧哥兒在學舍里,算不上最刻苦的,他會勞逸結合,也不是最交際廣泛的,但他和錦娘一樣,把身邊的人都攏的很好。

    “蔣大,你家這小魚炸的好,這般的小魚里面的腸子內臟竟然都掏的干干凈凈的。”況小郎道。

    寧哥兒笑道:“喜歡吃你們多吃些,等會兒若是不夠,再在我這里夾!

    同窗們也都很有分寸:“夠了夠了!

    寧哥兒吃完飯,又去外面掬水把吃完的碗筷都洗了,再回到房舍把家里送的皮襖皮靴穿上,又往床下多墊了一層毛毯,覺得暖和了,才開始讀書。

    耳邊聽況小郎在道:“我若是考不進太學,家里就不讓我讀了!

    寧哥兒看向他:“你也不過就比我大幾歲,怎么你家就不讓你讀了?別說泄氣話,逼自己一把,會成功的。”

    他其實根本就不是什么神童,也不是真的能熬的人,但是他會找法子加上自己的毅力,只求考中太學就好,國子監的解額可是比外面多多了。

    若是能考中進士,娘就能母以子貴了,將來不用爹,他自己就能跟娘求誥命,看誰還敢瞧不起娘?

    想起在魏家時,母親因為并非魏家真正的小姑子,做的總比人家多,辛苦繡的繡像也白白送人,七表哥過來自家,像菩薩似的供著。

    還有他聽說當時爹爹要讀書,娘懷著他一針一線的賺錢,不得不大肚子還要坐著刺繡,他都忍不住哭了。

    臘月轉瞬即逝,到寧哥兒回家時,已經是年底了。

    家里熱鬧的緊,原來是大名府的東家送銀錢來了,汴京莊子上也是送的雞鴨羊過來,都聚在一起了。

    錦娘看到兒子回來,立馬道:“快來吃杯熱茶,咱們再好好說話!

    寧哥兒笑道:“娘,您上回說想吃我們府學的饅頭,我給您帶回來了。”

    “真的啊,那讓人拿去廚下沏熱,等會兒我就吃!卞\娘聽聞他們做府學饅頭的師傅,是做太學饅頭的兒子,太學饅頭她想吃許久了,但揚哥兒一個慢郎中,哪里記得住這些,還是自己兒子上心。

    寧哥兒見娘親眼睛都亮了,忙道:“娘,下次兒子再帶回來給您吃。”

    “還是你自個兒吃吧,別餓著自己!卞\娘對兒子的孝心很受用。

    寧哥兒又跟錦娘說起很多學里的事情,錦娘很少一驚一乍的,都是站在兒子的角度去分析,時不時夸一夸。

    錦娘還道:“你平日愛抱著娘給你做的小馬睡覺,那小馬你不讓丟,娘幫你縫好了,等會兒記得去看呀!

    小馬就是兒子的阿貝貝,她也從來不覺得兒子大了,就得把玩具丟了。

    寧哥兒又求錦娘:“兒子若是考上太學了,能不能在家里住?兒子實在是不想住學舍了!

    錦娘看兒子的樣子,忍不住點頭:“好,這個小要求答應你!

    寧哥兒歡喜不已。

    蔣羨從外面走進來,還笑道:“你們說什么呢?”

    寧哥兒做了個鬼臉先出去了,錦娘則和丈夫道:“怎么你們沒事兒,我又上火了?”

    蔣羨哭笑不得:“我也不知曉!

    “今日塌房那邊的分紅送過來了,我想等明年,咱們置辦一座兩進三開的宅子,到時候兩個兒子若是分家,都有地方住!卞\娘笑道。

    蔣羨撓撓頭:“娘子,你這未雨綢繆太早了些,咱們大的還沒十三歲呢,小的才五歲呢!

    錦娘看向他道:“你不要以為咱們年紀大了,錢就越多,殊不知人能夠賺到大錢的時日也不過那么幾年。趁著有錢的時候置辦一些產業,又不傷筋動骨的!

    “好,聽娘子的。”蔣羨想著兒子們還小,但推人及己,自己當時的情況也是一言難盡。

    錦娘家里把女兒的嫁妝幾乎攢了九成了,就沒有太多額外開銷了,心情當然是很好。

    中午用飯時,錦娘素來吃飯都很能讓身邊的人饞嘴,今日吃兒子帶回來的灌漿饅頭,才吃了一口,定哥兒就巴巴的舔嘴唇:“娘……”

    錦娘失笑:“這是你哥哥給我的,你問哥哥,能不能也給你嘗一口,若是可以,我就給你吃!

    定哥兒“唰”的一下看寧哥兒,寧哥兒當然同意,他之所以同意也是因為母親尊重他。見狀,錦娘把饅頭給小兒子咬了一口,定哥兒咽下去,搖頭晃腦的,跟吃了神仙丸似的。

    看的眾人都笑了。

    飯畢,錦娘和筠姐兒又打理家務,筠姐兒以前是錦娘的小助手,現下幾乎都可以自行打理家中事務,核對賬本分派活計獎懲下人。

    就像娘說的,誰也不是天生做大事兒的人,都是從小事開始慢慢積累起來的。

    “娘,塌房的賬簿女兒把蘇州碼子學會了,這些既然是分紅,咱們不參加經營,就略看了看。但是莊子上的這一筆,似乎有點問題。”筠姐兒指出來。

    錦娘看了一眼,“唔”了一聲,又讓羅大把莊頭喊了過來,親自詢問,敲打了一番。

    把家務事處理完了,天已經黑了,冬日天黑的早。錦娘給女兒這幾年年年攢下皮子,待明年年底找繡匠做十二件。到時候自家的衣裳都穿不完,像錦娘之前的衣裳根本穿不完。

    晚上,夫婦二人歇下,蔣羨腳冰,非要放在錦娘腿窩里,被錦娘踹了一腳,他還撒嬌來著。

    “娘子,你是我的小暖爐!

    錦娘翻過身看著他:“可是你也不應該冰人家!

    蔣羨乖乖的道:“我知錯了,還不成么?”

    錦娘笑瞇瞇的摟著他,又說起一件事:“你同我說想把揚哥兒調到京中來,我自己的弟弟,我不指望他好是不可能的。但是,總得能力匹配,否則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你不會做官,偏偏在要害衙門,那害你的人可就多了。

    蔣羨笑道:“放心,是正七品工部員外郎。”

    “可以么?這可是京官。俊卞\娘知曉多么不容易。

    蔣羨道:“有我在呢,你弟弟原本也擅長這些。如今做官,便是千番本事,朝中無人提攜可不成!

    靠張家肯定是靠不了的,張家現在只是蔭官。

    魏家又不是很了解魏揚,最好的便是蔣羨提攜,錦娘聽到這些,也希望魏揚能夠好好干,將來為自己的小家撐起一片天。

    次日起來,雪越下越大,隔壁江頌卻給筠姐兒還有孟家姐妹孫家姊妹下了帖子,去她家賞雪作詩。

    大抵在錦娘的教導之下,蔣家的孩子若是太閑了,就會覺得很無聊,她們都愛忙里偷閑,覺得更有意思。

    筠姐兒想著自己住的近,把最后一雙鞋面繡好,才披上裘衣,讓人撐著傘過去。

    錦娘還囑咐她:“別吹了風!

    “知道了,娘!斌藿銉赫f完就過去了。

    姑娘家們專門玩耍的功夫不多,錦娘也希望女兒能夠出去玩玩,她則躺在榻上看書。下午,筠姐兒回來時贏了彩頭回來的。

    錦娘問道:“你們今兒玩的好么?”

    “還成吧,大家也不論什么輸贏,人人都有彩頭!斌藿銉盒Φ馈

    錦娘摸了摸女兒的頭:“平日咱們家的孩子都很緊繃,這般去玩玩也好。”

    錦娘很難松弛下來,孩子們大抵也是如此,故而,她希望女兒能比她更好些。筠姐兒卻道:“娘,我覺得江頌有點和我互別苗頭的意思!

    “哦?這怎么說?”錦娘道。

    筠姐兒笑道:“孟家兩姐妹是我先認識的,和我的關系不錯,孫家姐妹呢,孫二姑娘性情很隨和,孫大姑娘帶著妹妹出來交際,她明年又要嫁去孟家,我就幫她們兩邊認識,江姑娘就不高興了!

    女人之間的這種較勁,毋須言語說出來,應該都能察覺出來。

    這樣的事情錦娘就不多過問了,即便是大人和孩子,都還是要有隱私。

    孫家姑娘們倒是收獲頗豐,不僅得了兩盆茶花回來,還提前和未來小姑子打好關系。唐朝王建的詩中就有寫,三日入廚下,洗手作羹湯。未諳姑食性,先遣小姑嘗。

    率先和小姑子們把關系打好,總比多樹一個敵人強。

    孫二姑娘在馬車上和姐姐道:“姐,孟家二姑娘性情率直些,三姑娘性情溫和,看起來都好相處。今日也要多謝蔣姑娘,她兩邊撮合咱們認識,說咱們好些好話呢!

    “傻瓜,她是什么都有了,所以不吝嗇做好人。等你什么都有了的時候,你亦是云淡風輕。”

    看她們孫家為了她的嫁妝到了節衣縮食的地步,家具首飾付了定錢還要準備茶具、杯具,碗筷,甚至還有新娘子要做的新衣裳布匹,都一筆不菲的錢。

    可是顯然蔣家經濟狀況很好,人家也有底氣。

    人嘛,倉廩實而知禮節,什么都有了,何苦還斤斤計較?

    孫二姑娘心想姐姐為了親事太膽子大了,竟然自行把親事要定下,幸而是母親開明,如今卻嫁一個庶出的。

    如今又羨慕起蔣家姑娘,殊不知人家正是因為結了這門好親,人家爹才升官連連。

    孫家二位姑娘又來周四娘子這里,周四娘子正籌算錢呢,年禮就耗費了不少,周三娘子看到她給女兒的是雞翅木就說了好大一通。說普通鄉紳人家都是用紅酸枝的,她倒好官宦人家,女兒的嫁妝窮酸,惹人笑話的,不得已又要換成大紅酸枝的。

    如此焦急,以至于整個年都沒過好。

    錦娘這邊也是忙碌起來,她是主要替女兒做嫁衣,筠姐兒在之前錦娘的規劃下,這一年純休息,針線就不必做了。她還請婦科圣手專門幫女兒把脈,女子多半都有氣血虧的毛病,要不要滋補云云。

    明年三月出嫁,說起來還有一年的功夫,但是時光可是過的很快呀。

    這個時間,錦娘已經把中衣對襟邊緣都縫了珠子去,外邊的大袖開始裁剪,她在做的時候,筠姐兒就湊把手教定哥兒功課,也算是減輕娘的負擔。

    “我看你養了這些日子,頭發也好多了!卞\娘笑道。

    筠姐兒笑:“還是娘讓我每日早上吃麻飲,又讓我跳百索,女兒覺得現在是渾身使不完的力氣!

    錦娘放心了:“你可千萬別和娘似的,常常久坐以至于腰腿不好。是了,我和會珠說了,讓她教你做蟹釀橙,這可是一道拿手菜,什么時候拿出來,這可是你的獨門活!

    “娘說的是,只是人家怎么愿意把獨門活教我?”筠姐兒不解。

    錦娘笑道:“會珠想把活契作死契,既然都是咱們家的人了,就沒那么多顧忌了!

    原來如此,筠姐兒知曉娘也是這般慢慢的十八般武藝俱全的,她正好無事,自去找了會珠,會珠為了討好筠姐兒,還教她怎么腌制鴨蛋和辣菜。

    “姑娘可別小看我這辣菜,原本我在一大戶人家做飯,人家不愿意吃飯,全靠我的辣菜。”會珠如今也把自己當蔣家人了,當然也是一心為筠姐兒著想。

    錦娘聽說了也贊成女兒學,這辣菜和前世四川的水泡茶很像,可好吃了。

    再有鴨蛋的腌制,有的人腌的只有咸味,有的是腥味重,能腌制好鴨蛋也是不容易。

    會珠的秘訣是放甘藍:“這甘藍會把蘿卜變成粉紅色,很漂亮的顏色,還有呢,有的人在最后一步隨意加水,這也不行,一定要加煮沸之后變涼的水,這樣就不會起生白花了。”

    筠姐兒趕緊拿筆記著,放了七日之后拿出來,讓橘香用辣菜炒牛肉,好家伙,簡直是太下飯了,錦娘還不忘送一盤給在府學的長子打牙祭。

    “娘,沒想到尋常小菜也這般好滋味!斌藿銉鹤约憾己荏@訝。

    錦娘笑道:“你看你說的,這菜哪里有什么貴賤之分,不過是合不合口味罷了。你也不必事事親躬,春纖可是跟她們都學了手藝的!

    但灶上丫頭會,主子也不能完全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就像錦娘家里有針線人,但錦娘本人刺繡就更精湛。

    筠姐兒知曉娘的意思,她又跟會珠學著腌鴨蛋,首先內行人都知曉,咸鴨蛋在鴨蛋的選擇上就不同,得選麻鴨子生的綠皮鴨蛋。

    但最重要的還是泥漿水和草木灰的比例,最后揉搓好后,放入壇子里放一個半月就好了。

    “那豈不是到下下個月才能吃到我家筠姐兒腌的鴨蛋啦?”錦娘問。

    筠姐兒笑著點頭。

    經過一個半月,錦娘把婚服做好了,她也總算是松了一口氣,自己的辛苦沒有白費,這衣裳配上等肩冠,華貴非常啊。

    筠姐兒也是目光在衣裳上流連忘返,又聽錦娘道:“娘為了你可是繡了好幾年,腌鴨蛋我要吃兩顆才好!

    “一壇給娘吃都成。”筠姐兒趕忙找會珠。

    哪知這個時候魏七郎從外回來了,他正在門口,被去孟家串門的宋娘子和江頌看到了,二人正欲說話,卻見魏七郎直接進了隔壁蔣家。

    宋娘子沒想到他們竟然有往來,她正愁怎么和魏家接觸呢,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據說汴京全福人酬勞不菲,她家并不缺錢,那魏錦娘上次主動跟孟夫人提起做全福人的事情,看也愛黃白之物。若是她以錢誘之,讓魏錦娘幫忙引薦一二,那倒是很好。

    宋娘子不免問起孟夫人:“這蔣夫人和魏大學士家關系親近么?我方才似乎看到魏大學士家的七郎去了她家。”

    孟夫人捂嘴直笑:“你這是說哪里話,魏大學士是魏娘子的族兄,那魏七郎是魏娘子的女婿,明年成婚呢。”

    “什么?”宋娘子有些不可置信。

    第140章

    “姑母, 這是給您的玉靈膏,有益氣安神之用,尤其是對睡眠極好。這是雪蛤, 神疲乏力, 心悸失眠吃最好了!蔽浩呃稍阱\娘家里住過幾個月,知曉錦娘有個失眠的毛病,人還容易焦慮, 因此全部帶的這些。

    錦娘笑道:“你有心了, 我這也是老毛病了!

    其實現在她的身體比以前健康多了,記得那個時候剛減肥完, 免疫力特別低,身上還容易過敏呢。

    所以懷筠姐兒的時候, 連她自己都非常詫異。

    魏七郎是去年她生辰時離開的, 今年五月回來, 快一年的功夫,他個頭竄的很高了,從少年變成了青年。

    難為他樣樣周全, 帶了不少禮物上門, 錦娘蔣羨的自不必說,連最小的定哥兒都有一幅上等文房四寶。

    錦娘笑道:“正好我們要用飯了,你也留下來吃些,今兒是你妹妹親手做的!

    魏七郎答應下來。

    錦娘又問他這一趟如何,很是關心他, 魏七郎當然能夠感受到岳母對他的關懷。二人說話間, 筠姐兒帶著人上了菜,魏七郎也看到了未婚妻。

    也許在家中,她身著胭紅的抹胸, 柳綠的褙子,褙子領抹處繡著粉桃,烏黑油亮的鬢發中插著一排珍珠排簪,耳朵上綴著水滴形狀的白玉耳環。

    整個人仿佛樹枝上的花苞生長成了花骨朵。

    “筠姐兒,你先下去吧!卞\娘讓他們打個照面就好,若是安排在一處不好。

    筠姐兒倒是落落大方:“是。”

    今兒恰好是筠姐兒學做的幾道菜,蟹釀橙、辣菜炒牛肉、咸蛋黃南瓜、咸蛋黃排骨。除此之外,還有兩樣時蔬,一樣冬瓜湯。

    錦娘把筠姐兒做的菜都指給魏七郎看,魏七郎都嘗過了。

    “好吃么?”

    魏七郎忙道:“好吃好吃!

    這倒不是魏七郎虛夸,這幾道菜都是極其下飯的,要不然錦娘也不會讓女兒學。

    因蔣羨不在家中,錦娘也不好久留魏七郎,魏七郎也是從蔣家回到自家,去和魏夫人說了不少事兒。

    “兒子去的時候,姑母家里正在用飯,聽聞是表妹下廚做了好大一桌菜,兒子原本不好留下,姑母苦留,就吃了飯回來的!

    魏夫人聽了笑道:“那也是你姑母看重你!

    難得蔣家大姑娘真是養的很好,游媽媽前幾日去過蔣家,說那邊大姑娘生的愈發出挑,身體也好。

    又說錦娘這邊,晚上就服用了玉靈膏,她總算是把女兒婚服做完了,沒有太多牽掛的事情,很快就睡著了,蔣羨從書房回來,她都不知曉。

    孟家端午之后嫁女兒,請了錦娘做全福人,錦娘是做熟了的,和孟家親戚也認得。吃席時她和宋娘子坐在一起,宋娘子神情十分淡,和之前判若兩人,錦娘也不知曉何時得罪了她,也懶得理會她。

    如今的錦娘已經是四品誥命,在酒宴上也是十分體面的存在。

    “蔣夫人,小女六月定親,不知您可否賞臉做全福人呢?”有位龐太太湊上來道。

    錦娘含笑:“我要先等六月再答復您,現下我也不知曉!

    她也不能胡亂給人做全福人,萬一這家名聲不好就不好了。

    龐太太見錦娘頭戴三鳳銜珠的步搖,手上戴著茉莉花串,身上衣裳精美繁復,就忍不住鼓起勇氣,不曾想人家完全沒有拒絕。

    錦娘差人去打聽龐家如何,又見弟弟一家進京了,讓廚下準備接風宴。

    這五六年來,對于錦娘似乎沒什么太多不同,但是對于弟弟魏揚而言,算是徹底從一個學生進入社會。但見他身上氣質愈發干練,錦娘欣慰道:“看著你們這般,我比什么都高興!

    弟妹張氏這幾年生了一兒一女,長女叫梓怡,今年四歲,兒子才剛長牙,羅玉娥把兩個孫子看的跟心肝寶貝似的。

    錦娘這里給侄女送了一頂金項圈,給侄兒送了一對玉牌。

    張平君笑道:“我們知曉筠姐兒的事情,這次回來特地備下好多東西給她添妝。”

    “哪里要你們準備,我這幾年旁的事情都沒做,專門就在備嫁妝!卞\娘道。

    大家紛紛入席,男女分開,男人們去過廳那邊用的,吃酒談天,女人們則坐在一桌吃飯。羅玉娥還是一樣,無論錦娘提什么,她都可以準確無誤的轉到揚哥兒身上。

    “你弟弟那時候也是一個人住書院,但是我和你爹也是送飯的,你弟弟呀,和別人處的都好……”

    錦娘有些無奈道:“娘,我現在說的是我們家寧哥兒,揚哥兒的事情我又不是不知道,您都說過八百遍了!

    羅玉娥這才反應過來,“知道了,知道了,我一時忘形!

    筠姐兒心想娘要經營這個家真不容易,都不知曉怎么熬過來的,她雖然有兩個弟弟。但是娘對他們一視同仁,不會這樣對著一個孩子不停的念叨另一個孩子。

    論及孝順,她想娘比舅舅要孝順許多,自己建了宅子就把爹娘接著住。

    舅舅的前途也是爹運作的,和魏家聯姻多了一份依靠,娘的功勞這般大,卻很少在外祖母嘴里提起。

    桌上很快恢復正常,飯畢,張平君給筠姐兒送了兩抬嫁妝,有宣州的徽墨,宣筆、宣扇、徽硯,杭州的絲綢六匹,描金妝奩盒一個、妝粉兩匣,絹花三十六枝。

    筠姐兒想這還沒有姚掌柜和大名府塌房掌柜,甚至是如煙送的多。

    好在留她們住了一晚,魏揚夫妻去了張氏的宅子里,羅玉娥夫妻則去了田莊住,沒有再住錦娘這邊。

    錦娘一看女兒神情就明白了,她笑道:“上回我讓你舅母把家俬搬走,恐怕她就覺得我見外了。”

    “可是舅舅也是爹拉拔在京中的?”筠姐兒不明白。

    錦娘笑道:“但是你想你舅舅外放這六年,可都是你舅母在打點,連同跟著去的師爺,傔從,這些費用可不菲,我們也沒有幫什么忙啊。你舅母這么些年也不容易,她嫁妝雖然豐厚,但是你跟娘打理過家務,每年咱們送禮,單上下打點就耗一筆錢啊,你舅舅雖然有俸祿,總得仰仗她。”

    “再有周家的事情,周家和我們是姻親,周家大奶奶是她姑母,咱們袖手旁觀,她豈有不知道的?但這些是我幫她找的理由,究其根本還是一句話,施恩莫圖報,因為十成人中有九成人都不會回報!

    永遠降低對別人的期待,自己活的自私一些,多為自己想一些就好。

    筠姐兒知曉舅母其實也對她不錯,外祖母和外祖父方才臨走時,還記得自己愛吃什么。但總歸是兩家人了……

    錦娘卻想以前家里人都聽自己的,那是因為她最有錢,所以是話事人,現在這個話事人已經轉移到張氏身上了。

    便是她自己,如今寧哥兒定哥兒都很黏著她,但將來他們成婚,也會有各自的小家。

    這也是錦娘始終要留四千兩的金子傍身的緣故。

    但她也知曉女兒還年輕,性格是非分明,日后她就明白了,人都是很復雜的。無論是父母還是男女之情,太過純粹的,只存在于書上,尋常人很難遇到。

    魏揚讓羅玉娥和魏雄一起住他們宅子里,羅玉娥趕忙擺手:“很是不必,你姐姐想的遠,早早讓我們兩個老的置辦了地,那么大的一片地,莊院又大,何苦在汴京住,我們想你們的時候自然上門看你們。”

    這幾年她們田地的租子,女兒都悉數給了她們,一共一百五十貫呢。

    “那怎么好……”魏揚舍不得爹娘。

    但魏雄和羅玉娥都知曉,她們和兒媳婦的習慣很不同。羅玉娥吃飯愛翹腿,喜歡吃腌菜,喜歡咋呼,性子強勢,魏雄喜歡吃酒,不會說話,張氏官家女,習慣完全不同,吃飯都沒有聲響的。

    淺淺交往還可以,時日一長,家里都是張家的下人,人家暗地里嘲笑,她們也不是不知曉。

    這些話羅玉娥在回莊子后三日,提著兩只土雞上門,可謂是和錦娘說了不少。

    “我可不敢為您出頭,到時候您幫您兒媳婦,我倒是不好說話了!卞\娘笑道。

    羅玉娥對女兒豎起大拇指:“我們還不是都聽你的,還是當年你讓我買田,不管怎么樣,我們兩個老的吃穿不愁。”

    錦娘笑道:“您也別老說人家的不好,只要她對弟弟好不就好了。”

    筠姐兒發現,今日舅母不在,外祖母和母親十分親近,這又刷新了她的認識。外祖母還悄悄要給娘五十貫,讓娘幫她打首飾。

    娘不要,外祖母丟下錢就跑了。

    這又是什么操作?

    錦娘卻笑道:“這就像是傳統讓她們愛男孩子,因為她們認為只有男孩才能重振家聲,能夠撐起門戶?伤齻円矏叟畠海悴恢獣砸郧拔覄側ダC坊讀書的時候,早晚都是你外祖父送我,無論刮風下雨都是的,后來我在京里,也是她們置房。你能說他們對我不好么?”

    筠姐兒聽明白了,就是萬事萬物,你得朝好的方面看,若不然人家一時不到,你就有了氣性,覺得人家不純粹,那樣折磨的反而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另一邊,張平君正和張夫人說著家里的事情:“她們給我的那些油膩膩的炸糕,就說是自己家鄉的,一定讓我嘗嘗,說是好東西。我吃些零嘴,她們就說我對身體不好。婆婆人倒是不壞,但是愛拔尖,動不動就吹噓她兒子女兒,我說什么她都拐到她兒女身上。公公好攬事,別人說什么都答應,答應下來只要問他他又不承認,倒是讓我們跟著受累!

    張夫人看向她道:“你這般抱怨,也難怪一開始魏大娘子就說讓你們分開住!

    “也不是我要抱怨,實在是……”張平君也覺得很煩惱。

    張夫人倒是勸她:“姑爺原本出身寒門,若非寒門怎會找你?你還是悠著些。”

    倒不是張夫人不幫自己女兒,而是她皺眉道:“你有沒有想過別人是怎么相處的?我記得當年你蔣姐夫未發跡之時,和你公婆住了三年多,人家怎么沒有似你這般。我正是因為你蔣姐夫常?湓栏改笇λ茫庞X得魏家雖然小戶,但到底公婆不難纏。”

    這點張平君沒想過,蔣羨可是日日跟公婆住了三年,那是怎么熬過來的?

    只可惜她很難從別人嘴里知曉了,好在如今公婆自覺去了莊院,丈夫素來老實,她住自己院子里,倒是舒服很多。

    同時,她也悟了為何大姑姐一開始就說讓她們分開住,她還一直覺得人家太見外。

    當然張平君這些人錦娘也不是很在意,本來就是外人,是因為靠魏揚的關系,幾個陌生女人才湊在一起的。

    這還能立馬成為密不可分的一家人啊?這也是她勸女兒的,去了魏家,別真的把誰當親人,正常以待,降低期待反而更好。

    再者她現在更關注的是寧哥兒府學升太學的考試,旁的一切都要靠后。

    洛陽莊子的租子交了過來,錦娘先核對了賬目,問胡成:“洛陽并無什么災情,怎么今年送來的銀錢米糧少了一些?”

    胡成不敢欺瞞,連忙道:“去年天災,您讓我們把租子都免了,今年風調雨順的,他們還想不交。這還是催了好幾次,只交了一成。”

    “明年姑娘就要出嫁了,我此事不愿意生事,你先不要聲張,看是哪些人暗地里鬧事。抓住刺兒頭之后,若他改了倒好,可他還要生事,田畝就不租給他家,還要移送官府。”錦娘吩咐。

    這世上總有一等人喜歡鬧事來讓人家屈服。

    胡成應是。

    但錦娘又道:“我吳縣和汴京的莊子都管的很好,偏洛陽的莊子出了事兒還要我解決,下次若是處理不好,這個莊頭就讓你爹讓賢吧。”

    胡成娶的是筠姐兒身邊原來伺候的丫頭嬌杏,將來也是準備陪房過去的,若是真的處置不好,將來不僅胡家吃掛落,嬌杏這個陪房都黃了。

    胡成不敢馬虎,先和嬌杏說了,嬌杏一拍大腿:“幾個莊子就咱們莊子有問題,我就怕娘子懷疑是咱們私吞了!

    這種時候出了紕漏,胡成也是急的不行,夫婦二人商量對策,連夜就回洛陽去了。

    等胡成離開,筠姐兒過來了,錦娘則對她說了此事:“凡事得提前察之,但又不能操之過急,否則很容易鬧出人命來。咱們荒年免些租子,讓老百姓也有活路,但豐年有人作怪,揪出鬧事的人就好,大部分靠天吃飯的老百姓還是很可憐的。”

    “娘,可是咱們豈不是損失了百貫?”筠姐兒看著帳上的銀錢,有些不高興。

    錦娘笑道:“所以說你的手里一定要留一部分應急的錢,不能把錢都一下用光。范四那里我也說了,看他怎樣替你管!

    一個大管家是很重要的,這幾乎就是內宅女眷們看外面的耳朵和眼睛。

    母女二人正說著,卻見孟夫人過來了,錦娘讓女兒先下去,又起身迎她進來。孟夫人也是過來串門的,她女兒也出嫁了,年底是庶子的婚事,這就不必太過上心了。

    “您怎么過來了?”錦娘作了個手勢請她坐下。

    孟夫人笑道:“龐夫人正托我問你呢,想請你做全福人呢!

    “我近來事兒多,忘記了,這事兒你親自來問,我肯定是同意的!敝饕清\娘也打聽過了這龐夫人的女兒和親家都沒什么問題,才一口答應下來。

    龐家給的全福禮也十分豐厚,兩匹煙霞緞,兩匹抽金紗、兩幅首飾、一擔茶餅、銷金帕子六方、二十枝紗花、一對銀珽。

    這些錦娘就收在自己的庫房里,又和阿盈一起從庫房出來,不免聽阿盈道:“娘子,您有沒有發現隔壁江家娘子仿佛許久沒過來了?她剛搬過來的時候,可是常常過來的!

    “我也不知曉,可能也是她女兒要說親了吧!卞\娘想。

    殊不知宋娘子的女兒病了,筠姐兒聽孟三娘說的,她若不知道倒是罷了,知曉了就肯定要過去看的。

    不看不知道,一看這江頌竟然病的如此憔悴了。

    頭發披散在腦后,眼圈青黑,還不停的咳嗽,筠姐兒有些遲疑,她害怕被過上病毒,但想了一下還是進去了。

    “江妹妹,你怎地病成這般了?”

    宋娘子道:“她不小心著了風寒,難為你過來探望!彼[晦的打量了一下筠姐兒,見她氣色十分好,比去年初見她的時候還好,頭發似乎多了一倍,皮膚白皙瑩潤,臉頰微微紅暈,尤其是身條勻稱。

    也是,得了那么一門好親,做夢都要笑出來了。

    不似她女兒,為了此事憂思過多,把自己弄病了。

    筠姐兒根本就不知道宋娘子母女的心事,只是客套道:“我母親說遠親不如近鄰,我和江家妹妹雖非親姊妹,但也是常在一起作耍的朋友。還望伯母照顧好江妹妹,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全程她都怕被傳染,站的離床遠。

    江頌見她如此客氣,又覺得自己可笑,人家都不知曉自己和魏七郎之間的羈絆?自己倒是傷神上了。

    “咳咳,多謝蔣姐姐看我!

    筠姐兒笑道:“妹妹好生休養吧,聽大夫的話好生服藥,等你好了,我再來看你!

    她說完就作勢要走,江頌起身要送,被她道:“不必送了,快些休息吧。”

    等筠姐兒離開,聰明如宋娘子道:“我看這姑娘不實誠,說是來探病的,只是做個樣子罷了?墒撬,我聽周四娘子說她母親九年前就聯宗魏家,也正因為如此,才能和魏七郎青梅竹馬,一舉定下親事。”

    “娘,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可卻驚艷了女兒,恐怕余生女兒也很難遇到這樣的人了!苯灴拗鴵u頭。

    宋娘子微微嘆了口氣:“自小到大,爹娘知道你心氣高,能入你眼的人,寥寥無幾。那魏七郎娘也承認,那是個極其英俊的男子,才貌雙全,又救過咱們,你有心是正常的?墒侨思壹热挥辛嘶榧s,你就莫想了吧,把這些苦水咽下去,等過些日子,娘替你尋一位更好的!

    江頌又搖頭:“娘,還是讓女兒先靜靜吧!

    又說筠姐兒從江家回來,回房洗手,又換了身家常衣裳過來她娘這里。此時,錦娘針線已經不怎么做了,前幾年為女兒做嫁妝也算是做膩了,她現在正在試做全福人得的紗花。

    “娘,這么好看的紗花,怎么不等我來?”筠姐兒有時候覺得自己就是特別愛自己的娘,都不覺得成婚有什么好。

    錦娘笑道:“我沒事的時候就試試看罷了!

    筠姐兒從娘的梳妝臺輕門熟路的拿了一個紅色剔盒拿出來,里面放的是糖霜山楂,她和娘都愛吃這個,能夠消食解膩。

    見女兒吃了幾顆糖霜山楂,錦娘把一朵鵝黃色的紗花放女兒頭上:“這朵好看,旁邊再堆一朵粉色的!

    母女二人打扮了一會兒,又讓廚下送了雞湯餛飩去府學。

    一晃到了九月,寧哥兒考完已經從府學回來了,他還去了魏家找魏七郎聊天,“早就想問表哥旅途趣事,偏偏一直不得閑,如今終于考完了,咱們可以暢快些聊天了。”

    魏七郎自有一幫衙內朋友,斗雞走狗玩鷹他也來得,但見過的同輩人中,很少有像寧哥兒這樣,生于錦繡富貴之地,卻勤于學習。

    他心里還記掛著自己說過許久沒有長聊的事情,自己當時只是隨口一說,見到寧哥兒還有些愧疚。

    故而,他又把自己海上遇到水匪,隨先生回鄉,智斗先生族親的事情又講了一遍。

    寧哥兒聽的起勁,但他道:“若是我娘和我一起,我出去還成,我自個兒可能就害怕出門了,表兄你真厲害。”

    魏七郎挑眉,又問寧哥兒:“別說我了,你這次考的如何啊?”

    寧哥兒搖頭:“考的不好呢,比別人差遠了!

    魏七郎原準備安慰幾句,但見外面寧哥兒的小廝陳童道:“大郎君,方才你們府學教諭來咱們府上,說是您已經受府學推舉入太學進士科。”

    寧哥兒登時一喜:“真的啊?”又連忙跟魏七郎告辭。

    留下魏七郎想著寧哥兒府學第一拔貢入太學,方才還那般謙虛,表面上天天說離不開娘,實則人家在府學一住就是三年……

    這小舅子,人家哄自己玩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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