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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兒子考入太學, 對于外人而言可能不覺得有什么,但是對于蔣家而言,這便是大事了。錦娘雖然對外面的人云淡風輕, 但是自家人她都備下酒席, 請大家過來為寧哥兒慶賀一番。

    轉眼,寧哥兒也十三歲了,看起來小大人似的了。今日是他的好日子, 錦娘還連夜替他趕制了一件褙子, 很為他驕傲。

    羅玉娥也是趕早就來了,錦娘正同她道:“娘和爹這次過來, 正好住些日子再回去,鄉下雖然清靜些, 但難免冷清的很。馬上暖爐節, 還是和我們一起過吧!

    在兒子家, 羅玉娥她們總覺得非常受拘束,在女兒家,她總覺得舒服許多。又見筠姐兒勸道:“外祖母, 你就留下來吧, 我也想你了!

    蔣羨在旁道:“是啊,我如今白日常常不在家里,岳父岳母過來,正好幫我們看家,大家一起也熱鬧一些。”

    “你們倆白日要去別的園子里看看花, 去酒樓里吃些好吃的, 咱們等你女婿哪日休沐,還能一齊出去走走,那多好啊!卞\娘笑道。

    如此, 羅玉娥和魏雄答應了,他們夫婦本來常年就跟著錦娘住。錦娘這次把她們直接安排住在園子里三間房舍里,她如今功夫多了不少,女兒嫁妝準備齊整了,兒子也考上太學了,小兒子也在讀書,算是把自己該忙完的事情忙完了。

    在一旁的張平君看著蔣羨若有所思,她想蔣羨是怎么跟公婆相處的呢?慢慢看下來,人家不管真心還是假意,卻比她情緒飽滿太多了。

    他是怎么忍下的?

    她不明白。

    然而有些話還無法說出來,張平君還要道:“姐姐,這也太勞煩你了!

    “什么勞煩,你成婚前我就說過的。你們倆口子自己住,爹娘想熱鬧時就住我這里,想清靜時回鄉下玩幾日!卞\娘笑道,根本不覺得是什么大事。

    此時,張平君才恍然,原來當年人家的確是為了她好。

    宴畢,客人們紛紛離開。

    錦娘先安排她爹娘住下,又同筠姐兒道:“咱們蘇州的莊子上,因為種了桑田,所以每年都會進些未染色的絲綢來。你洛陽的莊子上,到時候也可以出錢買幾匹織布機,每年讓她們固定交一些布,著染了顏色,再裁些給下人穿,至于固定匹數之外,那些婦人們可以自留自穿或賣都成,如此也是對大家都好!

    女兒明年三月就要出嫁,算起來不過半年,她得把自己知曉的一切都教給女兒。

    “娘,女兒知曉了!斌藿銉盒Σ[瞇的。

    錦娘心道她雖然穿越過來受窮過幾年,二十歲之前都常常是辛苦、忍耐為主,唯一幸運的便是丈夫孩子們都很好。

    不過,她又叮囑女兒:“你剛進魏家時,還是得先入鄉隨俗,再把七郎拉攏好,日后你不管做什么,總不至于孤立無援。否則,一開始你便是再能干的人,你沒有獲得人家的信任,就是再好,也沒人會聽你的!

    這便是經驗之談,筠姐兒聽了恍然。

    另外一邊,周四娘子總算是把嫁妝備下的七七八八了,她丈夫孫世琛如今也升了從六品上的大理寺丞。

    只不過她手里也是幾乎把錢都用干凈了,她原本想把女兒多留幾年,然而女大不中留,她亦是沒法子啊。

    正想著,宋娘子到了,周四娘子起身相迎。

    “宋姐姐怎么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如此,我也好安排啊。”

    宋娘子心道以前攀附自己的人,一個個的都不一樣了,魏錦娘自不必說,便是周四,也是另有一番變化。

    但她沒辦法,丈夫猶如潛龍在淵,需要人提拔,這個提拔的人還得麻煩周四引薦到蔣放那里。

    周四娘子也不傻,因為蔣放此人才高而尖刻,他連他蔣家的人都不怎么提拔,對自己丈夫都是面上情,只不過外人不知曉這其中關系,所以孫世琛還能混一混。

    這般怎么好引薦別人給她?

    因此周四娘子全程打馬虎眼,惹得這位宋娘子只好悻悻然離開。

    等宋娘子離開,孫大姑娘過來道:“娘,江大姑娘怎么沒過來?”

    “這我哪里知曉,上回說生了病,好端端的,也不知怎么弄的!敝芩哪镒右灿X得怪。

    孫大姑娘卻似有所覺:“上回她還跟我打聽起蔣大姑娘的未婚夫來,不知道是不是有意魏家七郎?”

    周四娘子也恍然,宋娘子也跟她專門打聽過魏錦娘和魏家的關系,她也不得不佩服女兒見事明白,好似火眼金睛一般。

    “那蔣大姑娘知曉嗎?”

    這才是重點。

    孫大姑娘笑道:“即便是知曉了,也佯裝不知吧。江大姑娘并不能影響什么,又有什么好放在眼里的!

    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人,江家早已山河落下,而蔣家卻如旭日東升。

    每三年一勘磨,蔣羨之前是從四品保和殿待制,算是天子近臣,他雖然不是申知軍鐵桿,但申知軍分派的事情,他常常最快完成,同時他因為一筆字寫的好,文采出眾,在魏大學士升為右諫議大夫,樞密副使后,蔣羨依舊是保和殿待制,權知開封府。

    錦娘也情知,這大抵是申參政上任這幾年來,權勢最盛之時,故而蔣羨蔣放都連連升官。這次錦娘和已故去的蔣六夫人都是三品淑人的誥命了。

    府上來慶賀的人絡繹不絕,多日不見的宋娘子都帶著女兒江頌過來,實際上若非兩家是鄰居,恐怕錦娘都不會見她。

    “淑人,魏夫人和姑爺來了!卑⒂M來道。

    江頌一聽到“姑爺”兩個字腳就邁不開了,然而錦娘道:“宋娘子,我家嫂嫂過來了,恕我失陪了!

    青蓉這邊已經準備送客了,宋娘子想真是落地的鳳凰不如雞,帶著女兒準備離開,在前廊自然是看到魏夫人并兒媳婦們一起過來,再看女兒癡癡的眼神,不免在心里暗道“癡兒癡兒”。

    以前錦娘她們對魏家都是仰視的,如今隨著蔣羨已然是開封府府尹,不說完全平起平坐,如今錦娘已經不需要如往常那般了。

    “嫂嫂來了!卞\娘出門迎接。

    魏夫人心想自從結親之后,蔣羨的官位如今已經到了從三品的位置了,自己的眼光果然是沒錯。

    因魏夫人過來,錦娘請了筠姐兒出來,筠姐兒紅著臉出來。

    這接近一年的功夫,錦娘就跟養花似的養女兒,讓她好生歇息,飲食葷素搭配,還常常打發她去運動,連魏夫人見了都有些挪不開眼睛。

    “大姑娘生的愈發出挑了!

    筠姐兒道:“您謬贊了,我下去給您點茶!

    女眷們都捂嘴直笑,筠姐兒出了院子松了一口氣,她現在的目標就是將來嫁人之后 ,能和娘這樣單門獨戶的生活,也把爹娘接過來和自己過,不知道多幸福。

    只是沒想到在廊下又看到了魏七郎,他和寧哥兒一起過來的,雖說錦娘管家甚嚴,但他們都是自家子侄,當然就沒那個避諱了。筠姐兒想了一下娘說的話,自己以前對魏七郎的確沒想太多,但將來若是嫁過去了,肯定先得拉一個同盟,她意味深長的看了魏七郎一眼。

    魏七郎還以為自己哪里做錯了?

    表兄弟二人進來請安,錦娘和魏夫人都歡喜的讓他們去園子里招待賓客,一個女婿抵半個兒呢。

    這邊魏夫人正問起羅玉娥:“老親家,怎么回令來了,也不見去我們家里玩?”

    在旁的張平君見魏夫人這般看重婆婆,心想自己倒是忘記了,魏家當時雖然給的財禮少,但是人家可是和魏家聯宗了。況且那些嫁妝也都是她自己的,如今她還是官夫人,也沒什么不劃算的。

    人就是這樣,住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有很多摩擦,如今不住在一起,她對公婆又很愧疚,覺得自己不孝順,不是好兒媳婦。

    羅玉娥在外倒是不會說家里人的不是,她只笑道:“我們年紀大了,除了來錦娘和她弟弟那里,去哪里都覺得累。親家太太來我這女兒家,咱們一處見面也是好的!

    “您真是生了個孝順的女兒。”魏夫人意味深長的看了張平君一眼。

    顯然錦娘這邊雖然不往外說,但是魏夫人何等精明的人,一眼就看出來了,兒媳婦若是孝順,怎么可能還住女兒家?

    只不過她也知曉當初這場婚事屬于寒門進士配富家千金,也虧得魏家父母生了蔣夫人這樣的好女兒,拎得清,相互之間沒有攻訐的。

    羅玉娥呵呵直笑:“可不是,我這女兒也是從小當男孩子養的!

    這邊歡聲笑語,江家卻是氣壓低沉,方才江狀元也過來了,然而他早已人走茶涼,蔣羨對他和往常沒有兩樣,但他自己早已是敬陪末座的存在。連對門的孟郎中,都比他的位置更靠前些。

    宋娘子既要安撫丈夫,還得和女兒說話,她恨鐵不成鋼的道:“等過些日子,咱們寧可多賠些嫁妝,也要說門進士,將來總歸也不會太差!

    可是就連宋娘子都知道官家子弟可比寒門子弟有門路,仕途好走多了。蔣羨當時不缺人脈,最缺錢,所以找了魏錦娘,因為如此階層也沒有降落,到如今仕途十分順暢,人也開懷許多。

    殊不知,錦娘和蔣羨這里高興歸高興,但二人皆有打算。

    二進三面的宅子年初看了兩家都不成,一直到暖爐節過完,房牙才尋到太學附近一座宅子。錦娘如今是開封府府尹的娘子,房牙哪里敢得罪,不敢漫天要價,兩千三百兩的價格拿下后,還介紹了一位非常實惠的裝背匠給她。

    錦娘又花了二百貫重新把那邊修繕了一下,家具也讓木匠打了,房契到手,她才松了一口氣。

    “如此,咱們家將來即便分家也就沒什么了,如今就別賃出去了。讓方媽媽和她侄兒一起去那邊住下,幫忙看房子。”

    以前找方媽媽跟著外放,一是因為她是蔣六奶奶舊人,二是因為她是個有見識的媽媽。

    但這么十幾年過去了,方媽媽上了年紀,年逾花甲了,常常腰酸背痛的。錦娘也不好讓她一直伺候自己,況且現在她身邊阿盈青蓉都是新一代的佼佼者,還都識字,就更強一些,如此,把方媽媽安排到那邊宅院里最合適不過。

    不用干活,還一個月能夠有二錢的工錢拿。

    等方媽媽搬到新宅,已經是臘八都過了。

    羅玉娥和魏雄夫婦天冷了,倒是不怎么出去了,在園子里貓冬。筠姐兒那里是嚴禁出門了,明年春日她就要出嫁了,小心駛得萬年船,若她悶了,就找羅玉娥來,大家一起抹牌說話。

    今日汴京飛了些雪粒,正房熱鬧的緊,錦娘手邊放著一盅小吊梨湯,兩樣點心。筠姐兒笑道:“娘,我這一長小痘子,您就準備這個,實在是瞌睡來了有枕頭。”

    錦娘看了女兒一眼,忍不住道:“你呀,慣會說好聽的哄我,怎么魏夫人在這里的時候,一句好話都不會說!

    筠姐兒臉微微一紅:“娘,您又取笑我!

    在一旁的羅玉娥替外孫女解圍:“原先這樁親事算是咱們高攀,如今也算不得高攀,咱們筠姐兒這般也很好!

    “不管怎么說這也算是知遇之恩,不能忘本,當年你爹官位低,人家卻依舊結親,也算是人家看的起咱!卞\娘就認為男子的知遇之恩在仕途上,女子除非是像她曾經的文繡院能夠被提拔,多半深閨女子,能夠改變命運的,還是一場親事。

    筠姐兒聽錦娘的話,忍不住點頭:“您說的是。”但她也不好老往自己身上扯,又笑道:“娘,我聽說孫家大姑娘這個月就要嫁到孟家來,也不知道怎樣呢!

    錦娘聽她提起孫大姑娘,才發現日子過的好快。

    周四娘也是如此想的,她的嫁妝和嫁妝攢完,人都快虛脫了,也總算是松了一口氣。但想著長女立馬就要嫁出去,又是十分的不舍。

    孫大姑娘倒是勸解妹妹孫二姑娘:“你呀,也別眼睛挑花了,趁著姨爹姨媽如今愿意替咱們作主,選一戶殷實些的人家嫁過去,也算是找條出路!

    做子女的不想說母親的不是,她娘有時候看似懂很多大道理,有時候又很偏執很天真。

    總說女兒們一輩子不嫁也不好,可一輩子不嫁,將來還不是要看弟媳婦的臉色,父母一旦故去,難道就不會趕走她們么?

    如果真一輩子不嫁人的,總得有后路才行。

    看蔣筠的弟弟十三歲考入太學,另一個弟弟日后也可以恩蔭出仕,兄弟們都做官,家族興旺,養個把人不算什么。

    孫二姑娘卻道:“姐,我年紀還小呢,急什么。我看孟家那位夫人不像是好相與的,孟三郎又是庶出,你這一去,恐怕就要受氣呢!

    她可不愿意找庶出的,人家罵人都愛罵小娘養的,還不是就是罵人出身不正。

    孫大姑娘被妹妹搶白一處,撇嘴也不再多說。

    臘月十二,孫大姑娘的嫁妝先送過來,整條街上都在看嫁妝,湊熱鬧也是人的本性。這樣的熱鬧少不了阿盈,阿盈看了回來直搖頭:“統共不過三十六抬嫁妝,孟夫人臉色不好,嫌棄她嫁妝少了!

    “不至于啊,周家四姑娘我聽香茗說起,周老太太故去可是給了她不少好東西的!卞\娘道。

    阿盈笑道:“我倒是聽說她們家買宅子,把手里的錢用光了。您不知曉,首飾也只兩幅,一套看著還不錯,另一套才八件,有一頂金冠子很輕!

    大家就熱衷于這么比較,尤其是孟家三個兒子,就愈發比的厲害。

    可周四這也太拉胯了……

    “陪嫁了田嗎?”錦娘不解。

    阿盈搖頭:“好似沒有!

    在一旁的筠姐兒都道:“娘,您不知道孟家三姑娘是庶出都陪了三百畝奩田呢。雖說孟二姑娘陪嫁的是開封上等良田,孟三姑娘只是些下等中等田,但好歹說出去也好聽!

    錦娘道:“是啊,孟家明面上還算是一視同仁,怎地孫家這般了。”

    孟夫人也在家中同孟老爺說起:“虧你還說什么孫家系書香門第,又是什么大官的親戚,這些嫁妝也是太寒酸了。”

    孟老爺反倒道:“挑女方嫁妝那是下等人的做派,咱們家里只要姑娘人品好就好!

    原本孟夫人是覺得孫家算不得有錢,但是這般太少又傷了她的面子,可聽孟老爺故作清高,忍不住發笑,這家里一草一木哪一樣不要錢。

    就那書桌上的硯臺,就花了百貫,沒錢哪來的這些。

    風雅都是用錢堆砌的。

    雖然孟夫人嘀咕,但孫大姑娘依舊在次日正常嫁了過來,吹吹打打,還是很熱鬧的。錦娘還過去吃了一杯水酒,筠姐兒如今當然是不會再拋頭露面了,畢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越到關鍵時刻,就越不能掉鏈子。

    而宋娘子卻把女兒江頌帶了出來,到底孟家這樣的中層官員,又有皇親的身份,來的也有不少有身份的人。

    如今主座坐的是錦娘,她是開封府府尹的夫人,宋娘子在次桌坐下,她引以為豪的江頌,被那些五六品官員的夫人打量,甚至有的還上手拉著看,連她都忍受不了,更何況是素來心高氣傲的女兒。

    錦娘和筠姐兒其實都經過這些歷程,這些人也是討嫌,把人家女兒當貨物,故而她也算是幫她們解圍:“易夫人,你看你,家里女兒那么多,出來了,還饞人家的女兒呢。”

    易夫人笑道:“我這個人就是愛湊熱鬧呢。”

    “要我說今年咱們戲酒的日子可不能似去年那般撞了,怎么著都得一人拈一個日子!卞\娘岔開說別的話題。

    大家紛紛都說好。

    錦娘卻想身份帶來的好處是真好,但同時似宋娘子這樣掉落階層了,恐怕難以忍受,果真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推人及己,自己如今是三品淑人,家中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之勢,可是將來有一日掉落階層,也得保持平常心才行啊。

    黃昏時分,孟三郎迎了孫大姑娘進門,錦娘見孟三郎相貌比孟大郎還秀氣些,心想那位素未謀面,卻又死掉的黃小娘肯定是個美人。

    等新婚夫婦出來拜見眾人后,錦娘才從孟家回去,走到家門口,竟然看到了蔣羨。

    “你怎么在這兒啊?”錦娘笑道。

    蔣羨上前道:“自從我做了這個開封府府尹,上要不得罪王公貴胄,下要幫黎民百姓解決問題,忙的都沒有自己的功夫了,還好今日忙里偷閑!

    錦娘在他面前,完全不會端著,只說些新鮮事,不免提起隔壁江姑娘:“還好咱們早年就幫女兒定下親事,否則被那些人拉著跟看牲口物品似的,也是很可憐。”

    蔣羨倒是有不同的看法:“能被人家看的,說不定還有些希望,若是人家眼尾都不掃你,那才是悲哀!

    “也是!卞\娘想一件事情從每一個人的角度都不同。

    且不說江頌回去又哭了一場,而孫大姑娘雖然被孟夫人新婚頭一日晾了一會兒,但是她依舊笑臉相迎,似乎沒有絲毫芥蒂。

    孫大姑娘的丫頭很為她不平:“娘子對她們那般恭敬,親手做了那么些針線,她倒是擺婆婆的架子。”

    孰料,孫大姑娘笑道:“這不正說明我這位婆婆是位喜怒擺在臉上的人,然而該給的也都給了,總比那些兩面三刀的強!

    丫頭也恍然:“倒還真是。”

    孫大姑娘則道:“太過精明的婆婆,恐怕就只有她算計你的份,哪有你算計她的份。那樣的人,是斗不過的,做兒媳婦的還有苦說不出。”

    再者,她昨日和孟三郎成親,發現孟三郎的確也是有些學問的,屋子中他原有擺設也不俗,顯然雖然是庶子,但生活上并沒有受到苛待。

    這樁親事,她不要表面,只要里子,將來孟三郎科舉出仕,她可以去姨爹那里舉薦,將來孟三郎有皇親作保,前途靠妻家,自己不過是忍受一時冷待罷了。

    倒是蔣筠不好辦吶,魏夫人可是個極其精明的人。

    第142章

    過小年前, 張平君把公婆接了過去過年,還說把家里布置的很妥當。錦娘就同羅玉娥道:“你們左右兩邊住著,反而是搶手貨, 若真死心塌地跟著人家, 人家就覺得不管怎么對你們,你們還上桿子,就不珍惜了。”

    羅玉娥聽了這話, 心里很難受, 她覺得女兒真的為她們著想太多。

    事事都想到她們前面。

    以前總覺得有宅子,和兒子媳婦住一起就好了, 因為千百年來,大家都是這么過來的。但是他們夫婦現在有自己的田地, 哪里住不爽快了, 就回自己莊院。平日, 回去鄉下了,上汴京還能帶些土產上來,總覺得腰桿子都能挺直。

    送走爹娘, 迎回了寧哥兒, 寧哥兒過了十三歲之后,個頭見長,跟吃了竄天猴似的。

    “娘,還是家里暖和!睂幐鐑盒Φ。

    原本寧哥兒準備在太學住幾日就回來家中,錦娘也同意了, 沒想到住了幾天, 他覺得自己不應該搞特殊化,所以還是在太學住下了。

    錦娘笑道:“你看你,快過來坐下, 咱們吃一盞熱熱的杏仁飲才好!

    寧哥兒只覺得口干,這杏仁飲味道不甜膩還回甘,一口直接飲盡。又胡亂用帕子擦了嘴,才笑道:“您不知曉咱們太學的舍長要出去買柴,我常常聽您跟我說家里耗費,一聽就知曉哪些貴了,哪些便宜。”

    國子監的齋長舍長,很多都要出去為齋里學子買吃食炭火這些,也算是一等鍛煉了。

    不過,錦娘道:“你年紀小,你們舍長也讓你一起出去么?”

    “您不知曉到了年底課考的時候,都想考的好些,誰耐煩做這些?我這不是被拉了壯丁么?可兒子能夠出來透透氣也是好的!睂幐鐑合肫鹛珜W生也有不少眠花宿柳的,那些人都太不正經了,讀書的人不讀書人,專好這些。

    若是有些人原本家境好就罷了,偏偏有的家境不好,浪費家里的錢,去做壞事。

    母子二人正說著趣事兒,定哥兒過來了,筠姐兒也揣著湯婆子過來了。大家有說有笑的,歡聚滿堂。

    筠姐兒覺得很高興也很滿足,但是從屋子里出來,她又有些落寞。年后沒幾日,她就得出嫁了,魏家肯定是沒有自家這樣的,即便魏家已經算是她自己家外最熟悉的一個地方了。

    從懂事起,她就在魏家讀書,后來逢年過節和魏家也是往來頻繁。

    可是魏家其實和蔣家氛圍完全不同,魏家更重規矩,父母與子女之間都森然法度,很講究尊卑上下。

    她去了人家家里,還會像在自家這般愜意嗎?

    就像宋娘子,靠著宋家何嘗不是曾經的天之驕女,只有她讓人家不痛快的,何嘗有人家讓她不痛快的事情。

    然而,一旦宋家塌下 ,曾經的政敵舉凡一點小事都做文章,宋家子弟只能做富貴閑人,有那等還一如往昔的,不僅害人還害己。

    便是宋娘子現在都敬陪末座,江頌這樣的傲氣的人,也變得圓融許多。

    小年之后,很快就到了除夕。

    門上的門神對聯都煥然一新,桃符舊的也取下來,換上了新的。

    蔣羨正在書齋讀書,他以前讀書是為了功名,如今讀書倒是為了悅己;㈩^從外端著托盤進來,托盤里放著一碟薄如蟬翼的春餅,一碟涼拌的豆芽菜。

    他頗重口腹之欲,但也會很節制,吃一日重油葷的,連續三日就會吃清淡些的。

    見虎頭放下菜,他問起:“娘子吃的什么?”

    “娘子吃的青菜肉粥,配著幾樣小菜,還有一個煎夾子!被㈩^道。

    他們提菜都是在大廚房提的,一目了然。

    蔣羨點頭:“那你也幫我弄些青菜肉粥來吧!

    虎頭立馬出去了,又心道郎主如今越來越愛跟著娘子學,娘子要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也真是的。

    等吃完中飯,他就到了正房,見妻子正在描花樣子,嫻靜如水。

    “娘子,剛歇了大半年,又要做針線了啊?”蔣羨笑問。

    錦娘則道:“你不知道如今時興的樣子又和往常不同,你看以前的領抹都是一條滿繡最好看,如今卻在領抹上銷金,在牙子上繡些小朵兒的花,顯得秀氣!

    秀氣中還得露出奢華,這便是最近時興的。

    蔣羨雖然愛美食華服,但現在成日穿官袍,回到家里,只求舒適簡單就好。這時聽錦娘形容,他忙道:“娘子給我做一件吧!

    “早知道我就不說了,你最愛這般。我舉凡說什么好吃,你就說‘娘子,我也愛吃,你給我買’,我要說哪件衣裳好看,你也是讓我給你做。”錦娘沒好氣道。

    蔣羨嘻嘻哈哈,一把抱住妻子:“誰讓我有全天下最好的夫人呢!

    錦娘嗔了他一眼,拿他沒辦法。

    今年除夕沒去老宅,只有他們一家人過年,但錦娘絲毫不覺得冷清,反而很高興,這才是她們真正的小家。

    只是看向女兒時,她的心微微刺痛:“筠姐兒,今年是你在家里過的最后一個年,日后——”

    筠姐兒也有些垂頭喪氣不開心。

    卻聽她娘道:“日后,拐個女婿回家過年!

    筠姐兒失笑。

    蔣羨卻道:“娘子,別胡說,若是被魏家聽到了,七郎怕是不許來咱們家了!

    錦娘挑眉:“這就看咱們家女兒的本事了!

    魏家除夕卻很開心,范氏和王氏都在婆母跟前布菜,魏夫人道:“你們且坐下吧!

    范氏笑著湊趣:“太太,明年過年,咱們家就多添了新人了,您也多個人伺候了。不過,要說高興,最高興的人怕是七弟了!

    難得魏夫人調侃兒子:“這幾日都不吃牛羊肉了,說是發物,怕吃多了臉上長痘子!

    “咱們七弟原本就一表人才,如今又如此保養,咱們未來的七弟妹怕是比不過了!狈妒想m然年紀大,但是性情反而更活潑些。

    王氏則在一旁笑而不語。

    魏七郎自然很注重儀表,他雖然不敷粉搞的那么隆重,但絕對是頭發衣裳都整整齊齊,臉上也要干干凈凈,他洗面膏就有十瓶左右。

    今日除夕,他越發把自己收拾的很好。

    這倒不是他一開始就這樣,而是前些年去蔣家住的時候,他就察覺到蔣羨是這般的。他的衣裳永遠熨燙的整齊,頭飾和衣裳搭配的極好,甚至一起出去住時,他才知曉男人其實也是要保養的。

    也難怪這么些年,蔣羨走到哪里都有人夸他神仙中人。

    過完年沒多久,筠姐兒就嫁過來了,自己平日若好好地,偏成親的時候臉毀了,那就完蛋了。擺著指頭算算,沒有兩個月,他也有夫人了。

    比起魏七郎的歡喜,筠姐兒的離愁別緒,孫大姑娘深覺為人媳婦的不容易,倒不是說孟夫人苛待她,而是素來規矩如此,做兒媳婦的在婆婆面前就矮了一頭,受了委屈不分辨反而是好事,若一味分辨,即便你是對的,那都是不對。

    這樣快活的日子,高興的是男人們,忙碌的是女人們。

    便是林氏,這般高門貴胄的女兒,在孟夫人面前也是小心殷勤,她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初二回門,她帶著孟三郎一起回娘家,周四娘子看到女兒喜極而泣:“好孩子,總算回來了,我和你爹盼著你們許久了!

    “娘,這是上等燕窩紅參,一樣一包,您平日滋補吃燕窩,若是燉雞湯,便用紅參,都是極好的!睂O大姑娘道。

    這些東西因為孫大姑娘準備嫁妝,家里已經很久沒有吃過了。

    周四娘子雖然生于周家那樣的中等官宦世家,但是剛嫁過去的幾年孫世琛未中進士,全靠孫家接濟,每年賃房花銷幾百貫,好容易中了進士,期集、打點、路費也耗費了不少銀錢。做官這幾年,雖然偶有盈余,但家中開銷大,房子買了之后幾乎捉襟見肘。

    緊接著女兒備嫁妝,現銀就得五百貫出去,還不提衣裳、首飾、家俬、器具,要了老命了。

    然而就這些東西在孟家看來還嫌棄稀薄,這些話孫大姑娘不會跟她娘說,以免娘自責,無論如何,娘已經是把最好的給她了。

    年初三,錦娘她們家的戲酒,年前早定好了彈唱、雜耍、說書的,只消讓廚下殺雞烹羊就好,如今這雞都是自家莊上的,羊是買的河西那邊的,酒是照舊定會仙樓的,沒辦法,人家會仙樓會做生意,平日只要有新酒都會送一壇過來。

    不似別的店家專門做殺熟的生意。

    鄰居們如孟夫人一老早就過來幫忙了,她這個人其實和很多人都相處的一般,但和錦娘卻是處的不錯。

    錦娘這里也有她娘和弟妹幫忙,再有魏七郎也是早早的就過來了,大家還一處先用了飯。

    “姐姐,我特地把陳皮鴨送了些來,這可是我家的老方子,吃過的人都說不錯!睆埰骄Φ馈

    大多數女人嫁人之后很容易有一種心態,就是覺得自己是姑子娘家人,難免地位要高些。但對于錦娘而言,她自己就是自己的靠山,說白了,以前還覺得有弟弟會門楣提升,后來人家兒子讀書更勝一籌,這個問題就不是問題了。

    張平君那日接羅玉娥回家的時候,姑姐其實還敲打過她:“幫揚哥兒從外調入汴京,是你姐夫幫的忙,我們這里不必你們謝,但是工部幾位上官家中,你們還是得打點一二,要不然人家不說你們,反倒說我們!

    表面上說的是工部的人,實際上說的是蔣羨。

    你可以不用謝我,但是必須謝蔣羨。

    這般,張平君和魏揚倆人重新備下蔣羨喜歡吃的茶,一幅上等文房四寶,還有專門給錦娘的綢緞,錦娘也是說到做到,她不要自己的,只要了蔣羨的。

    她曾經印象中的姑姐,當時兩家只作為世交往來,覺得她面容溫柔,人很能干,但慢慢接觸,覺得她居然是說一不二的性子,且似乎不在意外人眼光,人家在家就是老大。

    回過神來,眾人正和孟夫人交際,孫大姑娘自然也在其中。她那位平日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婆婆對蔣夫人頗諂媚,此時正說起魚來。

    “鰣魚也吃得,等再過一二個月我家莊頭就會送過來,到時候你過來吃就是。魚這東西,南邊的人做的好吃!卞\娘笑著,又想起已經吩咐范莊頭等人今年要早些到。

    雖說竇媛如煙她們不會來,但是錦娘也都親自寫信過去了。

    孟夫人笑道:“那我沾您的光了。”

    “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這不是應該的么。”錦娘也笑。

    一行人在正廳說話,不一會兒范夫人,魏夫人還有申夫人都過來了,這些都是京中頂級權宦。錦娘和魏夫人有親,申家是舊年的關系,范夫人則是姻親的姻親,再有蔣羨和范學士關系走的很近。

    她在其中,從來都執晚輩禮,也不摻和人家的事情。人家都能過來,她受寵若驚,但是卻并不似別人那般上桿子舔。大家保持友好關系就好,再走進一步就很容易摻和人家的家務事,這樣反而容易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筠姐兒今日出來見了大家一面就進去了,大家也都能體諒,畢竟是新嫁娘,不好出來見人。

    這樣顯赫的時候,許氏當然不肯來,只讓兒媳婦小鄔氏來,還一個勁兒的跟葛媽媽抱怨:“做叔叔的,也不說幫襯一下侄兒,當年若不是我家郎君,他能調到京里來么?人家完全不記恩情!

    葛媽媽也是有些不服,蔣六老爺夫婦常年跟著長房過日子,都是長房的人服侍,小叔子夫妻過的自在的很。如今小叔升了開封府尹,從三品的大官,卻對自己的侄子視若無睹。

    可許氏這些抱怨,已經沒人愿意聽了,即便是蔣家族人聽了,也并不會當回事。因為大家都知曉,蔣羨的三百畝田一直給長房捏著呢,還有當年蔣六夫人一過世,蔣羨夫妻就搬出去住了。

    當然,只有你功成名就時,就自有大儒替你辯經。

    初三的年酒,宋娘子也過來了,她現在是不敢不來,本來兩家沒什么嫌隙,若是她突然不來,人家還以為她對人家有什么意見。

    可是即便來了,她連里屋都坐不了,是在廊下吃席的。

    倒不是錦娘慢待她,這也是根據身份來的,似孟夫人這樣五品官的官夫人,都只能在第三桌。

    在席上,也有那些好事的夫人和宋娘子說起蔣家姻親:“這蔣府尹年紀輕輕,官任三品,真是了不得。但說起來,還是娶了河北魏家的女兒,才在仕途上平步青云。”

    宋娘子心中嗤了一聲,什么河北魏家?這些人都完全不知曉魏錦娘的底細。

    可知道底細的大部分都是些商戶,那些人哪里能登大雅之堂。再有周家人也知曉,可周家如今周三是她妯娌,自家人當然不會拆臺,且周三是個精乖的人,倒是周四,這個人怪怪的。

    宴畢,錦娘吩咐人連夜就把桌子碗筷全部收拾好,到了次日大家就不必再做這些,只休息就好。

    筠姐兒人前不必露臉,人后倒是要跟著忙前忙后,金銀器皿要收好,名貴的瓷器也要洗好收拾好,不能弄碎了,下次還要擎等著用,少一件就容易不成套。

    錦娘還叮嚀女兒,“你別太操心了,天晚了,先歇息,這里我盯著就好。”

    以前這句話總是羅玉娥對她說,如今她對自己女兒也是這般,寧可自己累點,也希望兒女多休息會。并非,她們自己不累,而是自然而然的就說出這話來了。

    筠姐兒卻搖頭:“娘,以前這些事情都是女兒和您一起做,您才是該多歇著才是!

    “那咱們母女一起吧!卞\娘笑。

    筠姐兒也笑著說好。

    時光飛逝,很快就到了元宵節,每年開封府因為擠著看燈會湊熱鬧,踩踏事件還有擄人之事屢見不鮮,蔣羨亦是嚴陣以待。

    筠姐兒不好出門,錦娘便在家里陪她,差陳小郎出去買了些花燈,掛在廊下,大家就在家里賞燈。

    孩子們中又屬定哥兒年紀最小,寧哥兒找了本謎語書,出了幾個謎底考弟弟。若是定哥兒猜中了,他便讓陳童取下一盞燈給弟弟。在一旁的筠姐兒怕弟弟們著涼,等他們玩了一會兒,都喊進去吃茶。

    不知不覺,筠姐兒也是大姐姐了。

    錦娘在旁看著,偷偷抹淚,她本來就有點淚失禁體質,只不過哭歸哭,人還是很堅強的。她知道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魏七郎無論是相貌家世品行才干,都是萬中挑一的人物,自己怎么不放女兒離開。

    人只有離開舊巢,才能飛往更高的天空。

    二月中旬,蔣家就開始扎喜棚了,媒人全福人都穿梭其中,有那等不請自來吹鑼打鼓的人也上門了。

    這次錦娘請了四司六局的人過來,現下蔣羨做開封府府尹,親戚朋友同年一下多了許多,橘香恐怕是應付不來。家中還請了羅玉娥和張平君幫忙,只是沒想到有個意想不到的人過來了,竟然是竇媛。

    原來竇家二郎授了官,雖然是蔭官,但也讓他們從大名府搬到京中。

    錦娘和竇媛在大名府就極好,她比張平君還積極,還拉著錦娘的手很親熱道:“我當時收到您的信就很為你們高興,魏七郎也是我們從小看著長大的,沒有不好的!

    “你看看你,這幾年生的愈發好了!卞\娘也是和她很親熱,又趕忙介紹給羅玉娥和張平君認識。

    張平君隱約還有些吃醋,因為明顯看的出來錦娘和竇媛真的關系非常好。

    張夫人作為全福人,穿梭兩邊,女兒心底所想她哪里不知曉。但女兒出嫁后,舟車勞頓,接連生了兩個孩子,她也心疼女兒。

    “你呀,平日給上峰打點,陪笑臉出錢比這還多,怎么對自己家人倒是儉省了?你如今可是官夫人了,姑爺的俸祿也一直在你手上,公婆不必管,還不主動些!

    張平軍背過身子:“我主動了,可是姑姐她對我還是那樣。”

    張夫人笑道:“你還是小姐脾氣,原本你沒成婚時,不就看的很清楚么?怎么現在反倒是執拗起來,只要是正常人,都是真心換真心。俗話說水滴石穿,你功夫都不愿意多做,人家怎么愿意信任你。”

    若是尋常女子,當然會天然親近娘家弟妹,偏偏遇到蔣夫人這般有個性的人,她這個人絕對不是真好說話的人。

    張平君聽了她娘的話,對錦娘亦是妥帖許多,倒是不像之前那般了。

    錦娘也有所覺,家里有事情也交給她辦,張平軍辦的十分妥帖,跑前跑后的,讓筠姐兒都若有所思:“娘,我覺得舅母跟變了個人似的。”

    “這有什么稀奇的,咱們不必看人家臉色,人家就自然看咱們臉色了。當你地位高的時候,身邊就都是好人了!

    筠姐兒似有所悟。

    半個月后,到了送嫁妝這日,這個守房人就有好幾個報名的,錦娘就同意讓她們一起去,張平君竇媛還有小鄔氏。

    筠姐兒一共一百二十抬嫁妝,金銀珠寶、古玩字畫自不必說,衣裳都有十二口箱子,皮襖兩箱,夾襖兩箱,春衫三箱,夏衫四箱,寢衣一箱。

    孟夫人看著送過去的嫁妝,“咦”了一聲:“竟然是全套黃花梨的家具,蔣家還真是殷實!

    孫大姑娘只知曉筠姐兒的嫁妝多,沒想過這般多,這可是一百二十抬啊,萬貫的嫁妝啊。這些嫁妝即便是送到魏家,魏夫人看著也是顏面有光。

    魏七郎在眾人打趣聲中,笑容都快咧到耳朵上了。

    蔣家這里卻異常平靜,這是筠姐兒做姑娘時,在家吃的最后一頓飯了,筷子劃在瓷器上的聲音刺耳。

    “筠姐兒,來,吃釀的茄子,這是你爹親自下廚做的!卞\娘抿緊唇,始終不讓眼淚掉下來。

    蔣羨連忙掏帕子給錦娘,又對筠姐兒道:“好好兒的過日子,我和你娘日后就安心了!

    筠姐兒早已泣不成聲。

    寧哥兒語出驚人:“爹娘姐姐,我看魏參政現下也四十好幾了,即便將來做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可他和申家政見并不相同,如今朝堂都被申黨把持,主要也是皇帝支持他們的政見。再過幾年,恐怕魏家也未必能久行于朝。父親卻是新舊兩黨都交好,更何況,再過些年我也能夠科舉出仕,日后讓姐夫在咱們家讀書,大家不就又在一起了!

    第143章

    深夜, 蔣羨和錦娘才上床上來,也許是家庭實在是太溫馨,所以, 每個家族成員都舍不得離開。蔣羨更是知曉妻子難受, 他主動道:“還記得咱們倆在大名府幫她找女先生嗎?說起來也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是啊,若是沒這一遭,咱們和魏家也未必有緣!卞\娘總覺得幫女兒找先生, 讓女兒招待同窗都是昨日之事。

    如今女兒也到了出嫁的年紀, 她也成為別人的妻子,從此又有另一番人生了。

    錦娘不再多愁善感, 反而道:“我們也都開心點,免得女兒離愁別緒太重, 其實女兒能嫁得如意郎君, 其實是很好的事情啊!

    “咳咳, 方才不是娘子你先哭的么?”蔣羨搖搖頭。

    錦娘笑道:“養了這么大的女兒,就這么遠嫁離我們而去,我肯定不舍。但是不舍歸不舍, 做爹娘的, 護不住女兒一輩子,為女兒找個好歸宿也很好。”

    人的路總歸要自己出去闖的。

    次日一早起來,插戴婆就已經來了,錦娘也進去看了女兒,看她穿著自己縫制的婚服, 戴著等肩冠, 站起來顯得氣度高華,顧盼神飛。

    “我女兒真美,都說丑媳婦要見公婆, 但我家女兒肯定是能迷倒一片人的!卞\娘握著女兒的手,很是欣慰。

    筠姐兒覺得自己無法離開母親,她就跟乳燕似的,扒著娘不愿意離開。

    錦娘卻笑道:“魏家人多事兒多,你嫁過去了,多聽些新鮮事兒同我們講!

    “娘,您說寧哥兒說的是真的么?”筠姐兒倒是真想把丈夫拐回娘家的,這樣她和娘親就不需要分開了,至于魏七郎,反正他也喜歡來自家住,一舉兩得。

    不過,自己也的確要像娘說的那般,要先爭取魏七郎成她的同盟,聽她的話,就像爹爹聽娘家的話似的。

    想起避火圖,筠姐兒臉又微紅。

    從女兒房里出來,錦娘看定哥兒躲在柱子后面,她忙道:“咦,你怎么在這里?是想娘了么?”

    女兒出嫁這段時日,她是天天忙女兒的事情,對小兒子有些疏忽,她也有些心疼。

    定哥兒伸出白嫩小手道:“娘親,我想找您,但是知曉您和姐姐說話,就躲在這里呢。”

    家里長女相貌似蔣羨,但性情爽利更似錦娘,寧哥兒是容貌性情似錦娘,唯獨定哥兒長相像錦娘,但是性格和蔣羨很像,說的每一句話都讓人憐惜的很。

    “娘的雪孩兒,走,跟娘一起去迎客吧,你就坐在娘旁邊好不好?”錦娘摸了摸兒子的小腦瓜。

    定哥兒嘻嘻一笑:“兒子就要做娘親的小尾巴。”

    今日自然是賓客盈門,以前每回筵席都有筠姐兒幫忙,甚至幫大忙,如今全都得她一個人撐著。

    每次到這種十分熱鬧的場景,錦娘就覺得自己如同在夢幻場景穿梭似的,以至于看到魏七郎過來接女兒的時候,她還有些恍惚,心中想到的竟然是主桌用的金碟子仿佛少了一張。

    蔣羨說完話,錦娘才道:“你們結發為夫妻,當恩愛兩不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她不知道扇子后面女兒的表情,只是說出了自己的希望。

    她們說完話,丫鬟扶著筠姐兒出去,由堂兄宣哥兒背著出去,上了花轎。

    外面魏七郎騎著白馬,一身喜服,容貌過于俊俏,以至于走在路上,還有人追在后面喊“魏郎”。

    看熱鬧的孟三姑娘和江頌笑道:“這些人也真是癡亂了,連姑娘家的矜持都顧不上了,追著男人后面這般喊!

    江頌本來心里如同被剜了一塊肉似的,但聽孟三姑娘這么說,又干笑。

    孟三姑娘接著道:“這兩家家世匹配,親上做親,郎才女貌,真真是天作之合!

    ……

    這一夜,錦娘都沒有安睡,雖然有四司六局,家中阿盈青蓉等也能干,但是事情太雜了,拆喜棚,收拾器具燈盞。

    “我記得正月間,還是筠姐兒和我一起在忙呢!

    莫說是錦娘,就是阿盈橘香等人都是看著她長大的人,眾人哪有不傷感的,倒是阿盈機靈,只道:“昨日十里紅妝,今日風光大嫁,咱們姑娘不知道多少人羨慕呢。要說也是您養的好,嫁妝齊整,人模樣好,我看就是找更好的也配得上。”

    “那是!卞\娘樂滋滋的。

    橘香悄悄跟阿盈豎起了大拇指,還是她行啊,跟著娘子快二十年 ,還是這般機變。

    “得了,咱們把東西收拾完,就都回去休息吧,明日都好生休息幾天,等姑娘回門!卞\娘揮揮手。

    橘香嘴拙,不知道說什么,只站在那里不動。

    錦娘卻似乎了解她的心情,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的橘大廚,回去休息吧,還有阿盈,你還有女兒要照看呢!

    如此說,她們倆才離開。

    橘香原本一直在廚房做大廚,錦娘讓方媽媽曾經問過她,她倒爽快:“我每日管著廚房,吃好喝好,成日大魚大肉吃到發昏,娘子還給我一個月一貫的工錢,每年三到四套衣裳,底下還管著人,老了還能和方媽媽似的,娘子還一個月給二錢養老錢。哪個要娶我的,若是這般我就嫁!

    她說的這條件,當然沒人干,她自個兒卻樂呵呵的,渾然不在意。

    對她而言,她不擅長鉆營,也不擅長機變,其實手藝也并非頂尖。娘子比什么夫婿要靠譜太多,況且,這么些年她也做不好什么妻子。

    三從四德,伺候公婆,想起來都頭疼,她還巴不得有人伺候她呢?

    想到這里,她發現自己已經走到房門口了,推門就往床上一躺,不知道多舒服。明日還可以睡到快中午起床,做人媳婦能這么好嗎?

    ……

    錦娘這邊進門后,就見蔣羨喊她:“娘子,過來幫我拔白頭發?”

    “你瘋了啊,拔一根可是要長十根的,別拔了啊。我可告訴你,我有三十六根白頭發呢!卞\娘坐下道。

    “啊?你還數過。”蔣羨稀奇的看著她。

    錦娘認真點頭:“肯定啊,其實我十八歲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的白頭發比別人多了,總覺得是因為熬夜做針線導致的。你熬夜苦讀,我熬夜做針線,都有白頭發,所以咱們注定一起白頭到老!

    蔣羨本以為錦娘會唉聲嘆氣的,沒想到她竟然還能逗自己笑。

    他也是拍了拍妻子的手:“早些洗漱了,咱們上床說會兒話吧。”

    “喝點葡萄酒吧,咱們倆可都不是能夠熬夜的年紀了!卞\娘笑道。

    夫婦二人小酌了兩杯,還特地找出蔣羨不知道從哪兒淘的水晶杯,喝完錦娘就昏昏欲睡了。她是個只要有事情就睡不著的性子,但是一旦度過最焦慮的時期,就立馬能走出來。

    她們夫婦是睡的好了,卻有兩邊睡不著,一邊是鄰居江家。

    江頌正在燒自己為魏七郎畫的畫像,寫的詩詞,宋娘子擔心女兒出什么事,她知曉這些東西平日女兒都怕被外人發現,藏的十分隱蔽,連身邊的丫頭都不知曉,如今卻舍得燒了。

    “頌兒,如今人家已經成婚了,真的可以放下了。”宋娘子甚至是懇求。

    木已成舟的事情,怎么改變得了?

    丈夫上個月得罪了人,還是求的蔣羨幫忙轉圜的,蔣羨自己都沒出面,讓他家劉管家出面就辦成了。

    可想而知人家權勢多盛,都要給他家一個面子。

    江頌點頭:“女兒不孝,讓娘操心了,日后女兒肯定會慢慢忘記他的!

    走出一段感情的最好方式就是迅速開始另一段,宋娘子深深覺得自己以前對女兒太過寬容,太過自由,以至于她想的太多了。

    “頌兒,秘書少監柯大人,是你父親的同儕,他家的娘子上回見了你一面就夸你呢?麓笕艘埠軙龉伲膬鹤有郧槌练,人又沒有官家子弟那等浮躁紈绔的習性,你看如何?”宋娘子很清楚,人家是沖著三萬貫的嫁妝來的。

    但是錢財的事情對于宋娘子而言是小事,她只有這一個女兒,不給她給誰呢?

    “娘,我答應。”

    宋娘子還在思索時,聽女兒這般說,有些詫異,但女兒肯開口,她連忙答應下來:“好!

    江頌緊緊握住手里的帕子:“娘,能不能越快越好!

    宋娘子重重點頭。

    另外一邊則是周四娘子,她昨日上門探望女兒,不曾想看到了筠姐兒十里紅妝的嫁妝,那一水的上等家具,還有一口口嫁妝,都讓人覺得體面。

    她如今也是世俗了。

    孫世琛道:“你怎地還不睡?”

    “我在想咱們家給大女準備的嫁妝是不是太少了。”周四娘子總是在天真和世俗之間搖擺,想完全忽視世俗那些,又覺得不成。

    孫世琛倒是說了實話:“咱們已經是傾盡全力準備了,又不是不愿意給那般豐厚的嫁妝,反正孟家也不在意這個!

    自家長女嫁給孟家庶子,也不存在誰高攀什么,嫁妝當然是看著給了。

    況且,在孫世琛看來,女兒們親事結的好,多一門親家固然好,然而家中撐起門庭的還是兒子。孫家為了女兒置辦嫁妝,還賣了一百畝地,連妻子把自己首飾都當了一幅,畢竟還有二女兒,也得置辦嫁妝的,家里還缺錢缺的很。

    雄雞報曉,天下大亮。

    錦娘才從床上起來,只覺得眼睛很腫,再看蔣羨還在呼呼大睡,又戳了戳他,蔣羨直接翻了個身。

    他是個沒有起床氣的人,就跟定哥兒似的,總是很乖巧。

    實際上他要辦許多棘手的事情,雖說他的確有才干,可她知曉其實他也會緊張,他也會面對很困難的環境,心里害怕的不行。

    “娘子……”

    “起床吧,我們得吃早飯了,我肚子都餓的不行了!卞\娘笑道。

    蔣羨這才和錦娘一處起來,她們二人穿好衣裳了,再喊丫頭過來伺候,梳洗完畢。外頭小廝從附近買了早點過來,夫婦二人一處用了。

    正好蔣羨今日旬休,昨日嫁女,今日走到院子里,偶有的一條根炸完的鞭炮,仿佛殘留著昨日的熱鬧。

    寧哥兒一大早就去太學里了,他和錦娘一樣,對吃食并沒有什么挑剔的,常常在外面吃早點。即便有人說什么外面吃食多臟,多不干凈,但寧哥兒覺得便宜就好,為吃食不值得耗費太多功夫。

    蔣羨用完飯去了書齋,錦娘又去庫房四周檢查了一下,甜水巷和洛陽的租子日后就是女兒的了,好在她又置辦了一處房舍,但還是不夠。

    好在蔣羨如今的俸祿已然很高了,每月月俸三十貫,二十貫職錢和十貫餐補,除此之外還有每年一百五十石祿米、十匹綾、三十四匹絹,甚至還有兩千畝職田,佃租全部歸個人所有。

    這就已經非常多了,家里根本用不完。

    錢財盤算一二,次日清點破損之物,如此差不多到了吃中飯的功夫,橘香把昨日沒有吃完的好菜燉了,又炒了兩樣時蔬。切成細蒙蒙的茭白絲炒著瘦肉,臘肉切成透亮的薄片,用筍片烘。

    錦娘和羅玉娥在一處吃,羅玉娥道:“我和你爹吃完飯就先回去,等過些日子再來,到時候拿些新鮮菜過來!

    城里菜貴,肉也不便宜,關鍵是還并不好吃,她回去種些往兒子女兒這里都送些。

    錦娘也不好多留她,只道:“你們在莊院過些日子再上京來玩就是了!

    “放心吧,我和你爹原本也是鄉里人,如今住著自家的莊院,莊戶都是我們家的佃戶,一切都還好!绷_玉娥倒是不擔心別人找茬了,她兒子做官,女婿是開封府府尹,誰敢招惹她們呢?

    送走魏雄和羅玉娥夫婦,阿盈過來說話,她道:“這魏家八郎的婚期似乎也快辦了,這前后腳嫁進去兩位新媳婦,怕是又得比上了!

    錦娘好笑道:“你擔心這個做什么,雖說都是嫁進魏家,可是又不同房頭。不在一口鍋里吃飯,就沒什么利益紛爭。”

    阿盈卻沒這么樂觀:“娘子,這人啊,就愛踩一個捧一個,即便二人起初沒有存著比較的心思,日子久了,恐怕也會有虢隙!

    “這倒也是,可咱們擔心也擔心不了,這些事情還是得筠姐兒自己去處理。只有她自己去處理,才能夠磨煉自己。”錦娘如是道。

    就像張平君,當時婚前看也是個極其不錯的姑娘,但真的過日子,以前的那些智慧似乎都沒了,也開始和她的姑母似的怨天尤人,常常心情不好。

    人嘛,沒遇到自己身上的事情,都似乎很有一套應對之策,但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又容易進退失據。

    可她們還年輕嘛,犯了錯,還是可以規正之后再改的。

    倒是隔壁江家,竟然這般快就給女兒定下親事,定的人倒是還不錯,秘書少監柯家。孟夫人說起江家姑娘還努努嘴:“我看她們家那么好的一個大姑娘,也不知怎么跟見不得人似的,那么快就定下親事了!

    這些話錦娘不會跟著說,她岔開話題道:“你家老二昨兒我瞧見了,是不是有了身孕?”

    “是啊,剛剛出懷。”孟夫人很是高興,這女人一旦生個兒子地位就穩當了。以前不喜歡怎么了,時日長了,總會有感情的。

    被轉移了話題,孟夫人又嘆道:“我家二丫頭和大的那個不同,若是隨意嫁去外人家,定然是吃不得苦?勺约夜霉霉媚讣依,總是好的!

    錦娘點頭:“是啊,總會熟悉些!

    三日之后,錦娘送三朝禮,總不過是首飾、彩緞、油蜜、蒸餅、鵝蛋、茶餅、鵝、羊、果物等等。

    又接了女兒女婿回來,再見筠姐兒,頭發已經梳上去了,戴著錦娘替她打的珠冠,身上穿著正紅的抹胸,外穿紫色銷金領抹衣裳,看起來端莊可人。魏七郎穿紫袍,頭戴金冠,腳底踩著粉底青皂靴。

    二人看起來極為登對,錦娘待他二人行完禮后,又笑道:“咱們都不是別人,我也不耐煩請許多人來,不如我們等會兒去園子里擺一桌,只咱們自自在在的說話!

    魏七郎道:“岳母說哪里話,我正有學業要向老泰山請教。”

    這個女婿還真是提頭知尾,這也省得錦娘啰嗦許多,還道:“去吧,你岳父今日特地提早回來了!

    魏七郎含笑退下,錦娘連忙拉著女兒坐下:“怎么樣?”

    筠姐兒待下人們都退出,方道:“魏家的規矩比咱們家里大,好在我以前在他們家里讀過幾年書,魏家的親戚我都認得。但是以前熟識的魏家大娘子,卻和我生疏了許多。我現下跟著七郎君住棲霞院,是個兩進的院子,雖然算不得很大,但是收拾的極為精巧!

    “魏夫人肯定是不會虧待自己親兒子的,我是想問你和七郎處的如何?”錦娘笑。

    筠姐兒倒沒有太多扭捏,只道:“我就照您說的先拉攏他,我和他倒是很說的來,還夸我私制的蘇合香做的好呢,我們新婚次日便一起制了香,都是我指點的他。”

    錦娘聽了先是高興,突然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今日她沒有特地喊親友們相聚,就是想娘兒們幾個自在說話,所以錦娘說起這幾日家里家外的事情,似乎女兒沒嫁出去似的。

    筠姐兒也是在家敞開了說:“這才嫁過去幾日,感覺身邊的人都還可以,婆母沒有一句重話。大嫂和六嫂兩位妯娌年紀都比我大些,所以對我也很關愛。”

    “嗯,這也沒幾日,你還是小心為上!卞\娘叮囑道。

    筠姐兒頷首:“您就放心吧!

    還未曾說幾句話,吃了一頓飯,女兒和女婿就要回門了。錦娘看魏七郎扶著女兒上馬車,倒是欣慰的笑了。

    卻說魏七郎和筠姐兒二人回到魏家之后,先去給魏夫人請安,魏夫人問了幾句話,就讓她小倆口回去了。

    以前筠姐兒活動的地方都是在自家宅院,現下她對魏家家宅并不熟悉,還有些陌生,畢竟以前她來魏家玩,也僅僅是在花廳,不會這般深入。

    “七郎,今日爹爹和你說什么了?”筠姐兒笑著看向魏七郎。

    魏七郎道:“也沒什么,就是探討學業上的事情。你呢,回家什么感覺?我看姑母方才很是舍不得你。”

    筠姐兒點頭:“我娘不僅舍不得我,還舍不得你呢,說之前小跨院是給你住過,日后咱們倆若是歸寧,還是把小跨院給我們留著!

    “真的么?”魏七郎有些驚喜。

    筠姐兒一幅“看看你說的什么話”的表情,“肯定的,我爹爹和娘親可喜歡你了,總夸你人又機靈,又有才氣,就是——”

    她故意說到這里的時候停頓了一下。

    魏七郎緊張看向她,“就是什么?”

    筠姐兒看了他一眼,用帕子掩唇一笑:“就是說你什么都好,看你緊張的。”

    魏七郎失笑:“你看你,還取笑我。”

    “我可不敢取笑你,天色還這般早,你說咱們做些什么好?”筠姐兒雖然和魏家走的親近,但她也不知曉魏七郎真的有什么愛好。

    但是這也是魏七郎的問題所在,他生下來就是天之驕子,什么都有,的確不知道自己愛好什么。

    唯獨在蔣家的時候,大家似乎不把他當特殊的鳳凰蛋看待,該學什么學什么,該做什么做什么,人什么都有的時候,就會沒什么意思。

    魏七郎看向她:“你說做些什么好呢?你平日都在做什么?”

    他本以為是女紅針黹或者一些閨閣游戲,孰料筠姐兒道:“踢毽子太鬧騰,下棋太費腦,打雙陸太老套。我有兩個想法,一個是咱們可以拿出程文來,看誰破題最快,另一個便是我幫你做臉,我可會啦,我娘親的臉為何那么嫩,都是我干的。”

    “做臉!蔽浩呃刹患偎妓鞯牡。

    筠姐兒的工具多,回到房里之后,讓他靠在躺椅上,還塞了個小枕頭,魏七郎這個年紀本來就很容易出油。

    “先用的是蘆薈露,給你清潔一下臉!

    魏七郎覺得自己臉上一下就舒服了,敷了一盞茶的功夫,她就用棉布擦干凈,尤其是自己鼻子那里的油膩膩的,幾乎都清除了,臉上還真的清爽了。之后,不知道又拿了一塊什么薄紗,薄紗上浸透的一種水,她還幫自己弄服帖。

    之后,她就開始替自己掏耳朵,用檀木梳子按摩穴位……

    他本來之前還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結果直接睡著了,還是被筠姐兒喊醒的。

    “郎君,怎么樣啊?舒服吧!斌藿銉禾裘肌

    魏七郎摸了摸自己的臉,甚至覺得臉和頭皮全部舒展開了,他立馬道:“娘子,明日可以再這樣么?”

    “過幾天吧,過幾天我給你敷眼睛,比今兒還舒服呢!斌藿銉荷瞄L拖延大法。

    魏七郎心想這幾日得討好自家娘子了,怎么以前沒人跟他說還能有“做臉”的服務呢?

    第144章

    筠姐兒出嫁月余, 對門孫大姑娘有了身孕,錦娘差青蓉送了些補品過去,青蓉回來之后道:“那孫大姑娘把身邊的丫頭作了通房了!

    怎么會這樣?周四娘子應該是現代人, 怎么教出來的女兒會弄出通房來。

    通房不是正經姨娘, 比普通丫頭地位高點,算是男子的房里人。做通房若是將來有一兒半女還好,若沒孩子, 拿著丫頭的份例, 還得給男主人暖床。

    錦娘有些不可思議:“是孟夫人要求的么?”

    青蓉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也指不定。這孟夫人也真是的, 提起小娘來深恨不已,給自己兒媳婦添堵卻是厲害!

    殊不知, 孟夫人只是暗示, 她也不好送女人過去。畢竟書香人家, 又不是什么那等沒規矩的人家,隨便送女人小妾,到底孟三郎還要讀書呢。

    這兒媳婦倒是上道, 孟夫人還拿這話教訓女兒:“你就是愛吃獨食, 殊不知這男子在家里沒新鮮的,就去外頭找新鮮的了。在家的你能敲打,在外頭的你都管不到。看三郎媳婦,多么賢惠聰明,那通房是她自己人, 二人一氣, 后宅一團和氣!

    孟二娘撇嘴:“娘,這有什么好的。三哥才成婚多久啊,這么快就整通房, 到時候多出來幾個庶子女,可有她發愁的。”

    “庶子女不過是給口飯吃,若是出息的,請封也要先請封嫡母,禮法所在,有什么好怕的。”孟夫人不喜黃小娘,非是不喜小娘,而是不喜歡和她對著干的小娘。

    周四姑娘卻是和孟夫人完全不同的反應,她看著女兒道:“你在做什么呀?你才剛成婚多久啊,怎么就開始自己把丫頭開臉了!

    在周四看來,這孟三郎是女兒看上的,女兒怎么會這般大方把丈夫拱手讓人?

    孫大姑娘微微嘆了口氣:“娘,我若不這般做,到時候婆婆送來的人,勢必會跟我打擂臺,與其如此,我還不如做的好看些。我知道您的意思,可女兒沒那般幸運。”

    她有些家世,卻又不是極好,有些相貌,又不是國色天香,有些才學,可孟三郎并不愛女子才學勝過他太多的,只喜歡紅袖添香的喜悅,對妻子的太過聰明,反而忌憚。

    她有兩位榜樣,一位是鄔娘子,賢德簡樸自持,受到人家尊敬,一位是魏娘子,能干有個性,不畏懼人言。

    前者,雖然自己有時候會咽下些苦水,但是收獲的也多,地位巋然不動,后者,即便有人說她善妒,出身寒微卻變成鳳凰,但并不覺得低男人一等,照樣好好地做官夫人,似乎天生如此。

    后者她很難成為了,因為她無法忍受閑言碎語,孟三郎也不似蔣羨那般即便發達了,對發妻始終如一,前者倒是最好學了。

    周四娘子摟著女兒:“你受苦了!

    “有什么好苦的,松兒本就是和我一起長大的,她成了通房,我光明正大的抬舉她,她有了體面,也感激我的提攜之恩。我們倆一條繩上的螞蚱,豈不是更和樂?”孫大姑娘有自己生存的智慧。

    女兒有自己的想法主見,她灌輸了很多現代思想,女兒卻完全是個古代人。

    可是,孫大姑娘不覺得自己如何,她備受孟家人贊譽和孟三郎的敬重。

    這些錦娘當然不知曉,她只知道一些看得到的事情,人家心里怎么想的她是不清楚?孟家這些事情不過是鄰居之間需要登記在冊走禮送了些什么,僅此而已。

    隔壁江家賣了宅子,聽說去了宜秋門住,反正宋娘子也不差錢。

    錦娘還和蔣羨道:“咱們這隔壁換了多少戶人家啊,我都數不清楚了!

    蔣羨笑道:“娘子,你看你,操心人家干嘛。日后不管誰來,也別走動的太勤快了,雖說什么遠親不如近鄰,但是這換的太勤了,咱們也不必太當真!

    “我只是覺得,什么都在變,咱們這些人好似總沒變!卞\娘道。

    夫妻二人說完,竇媛過來了,竇媛的女兒早年在大名府時,還是請的錦娘做的全福人,和韓效的長子定下親事。洛姐兒現下也頗有少女的風姿了,只是筠姐兒出嫁了,否則表姐妹倒是可以一處說話。

    但現下錦娘只能讓下人帶孩子去園子里玩:“別把她拘在這兒聽我們大人說話,枯燥的很!

    竇媛時隔七年再和錦娘見面,覺得她比以前更從容許多了,也是到了十六表兄這把年紀,還未曾有通房妾侍,那真的是真愛了,這也是表嫂的底氣所在。

    她是這么想的,也這么說出來了:“您真的是能夠拴住表兄的心!

    “快別這么說,我是沒什么手段的,純粹是你表兄自己自覺罷了!卞\娘不覺得她怎么讓蔣羨死心塌地了,大概是他年紀小的時候就跟她成婚了,也沒怎么常常出去外面見別的女子罷了。

    有的男子,即便家中妻室做的再賢惠,人再美麗,多半還是偷腥的。

    所以是蔣羨這個人本身就很好。

    竇媛這幾年的日子過的也舒心許多,但是也免不了紛繁的事情,妯娌不和,大嫂的兒子大了要分家產云云。但現在到了京中,似乎一切否極泰來,更重要的是和表嫂又在一起了。

    竇家如今的確不成,蔣家卻是人才輩出。

    二人正說著話,周三娘子過來了,錦娘又給她二人引薦。

    周三娘子本身就是蔣放之妻,蔣放如今仕途正好,幾乎是申相的一把快刀了,官位也升的極快,現在都已經是龍圖閣大學士了。

    現下周三娘子卻反而低調起來,不似以往長袖善舞了。

    幾人一處也說些安全的話題,錦娘問起:“以前領抹都寬寬的,刺繡要飽滿精致,如今時興起那樣窄窄的來!

    周三娘子道:“可不是,你看我如今穿的衣裳不就是這般。是了,你家筠姐兒那喜服做的可真好,我聽說是你做的!

    “是啊,這孩子說是想要我以前成婚的婚服,我說那都是陳年的衣裳,怎好拿出來給她穿?遂幫她做了一件。”錦娘笑道。

    周三娘子贊道:“你的手藝那肯定是沒話說的!

    因蔣放是申相鐵桿,周三娘子還說起申七娘要出嫁的事情:“嫁妝也是準備妥當了,總不好等到七月再嫁,約莫也就這些時候了!

    錦娘笑道:“這下好了,魏家馬上就要有兩位新媳婦了!

    因竇媛那日去魏家守房,魏家原籍和甄家都是大名府的望族,所以她道:“魏二夫人性情很是溫柔,人家取了個諢名叫‘二菩薩’。這申家姑娘嫁進去,怕是掉到福窩里去了。”

    嫁過人的都知道,不僅僅是丈夫好就足夠了,婆婆也是重中之重。

    女子在后宅,接觸最多的便是婆母,對長輩稍微有半點不敬都不成。竇媛就深有所感,自然這也是唯一的好處了,畢竟魏家長房才是真的有權有勢。

    就像她嫁的甄二郎是實際上的長子,所有的恩蔭都是先擎等著甄二郎,甄二郎的鎖廳試過了,就授官了。

    這些竇媛就不會多嘴了,人嘛,不會說話的人就少說話,話少不如話好,她常常這么想。

    錦娘則道:“是啊,我認識魏二夫人多年,也是沒見過她和誰紅過臉!

    申七娘和魏八郎最后定在五月十六成婚,其實兩家都是準備了多年,一應俱全。

    錦娘正好兩邊都上門恭喜,魏家還特地讓筠姐兒接錦娘進去,錦娘知曉女兒是新嫁娘,不便出門,故而她有機會看到女兒,這才是上門的目的。

    “娘,我就知曉今日您肯定會來的。您先去我那里坐坐,二嬸那里忙著呢。”筠姐兒道。

    她跟著女兒一起去了她們住的棲霞院,沒想到這還是二進院落呢,“外頭住的是下人么?”

    筠姐兒點頭:“是啊,外頭住的丫頭們,我們旁邊的耳房修了個小書房,東西廂房如今空著呢!

    空著的自不必說肯定是給孩子們住的。

    但看女兒這般,錦娘道:“我讓習秋跟著你過來,她也是經過事的人了,你的小日子若是沒來,或者惡心不舒服,就別傻乎乎的吃些活血的藥。”

    筠姐兒請了錦娘到內室,趁著看茶的功夫道:“您放心,我留心著呢!

    “這就好!卞\娘說罷又打量房里擺設,青銅花觚、玉如意、薰爐、書籍都擺在幾案上,外間待客的香案上放著佛手香櫞之物,中間用湘妃竹簾隔開,多寶閣上放著各式各樣的絹人、泥叫叫這些新鮮玩意。

    床上正罩著錦娘繡的青撬紗繡茉莉的紗帳,青色緞子的床單,配上云霞色的薄被,床頭還掛著一對如煙送的琉璃燈。

    這屋子里并沒有堆砌之感,很是雅致安寧。

    “屋子收拾的很好!卞\娘由衷道。

    筠姐兒聽她娘的夸贊很歡喜:“謝娘夸獎!

    錦娘當然最在意的還是女兒在魏家過的好不好了:“怎么樣,這個把月我也不好過來,你和別人有沒有什么齟齬?”

    “沒有,大哥通過了鎖廳試,如今已經是起居郎了,大嫂高興著呢。至于六嫂,她有了身孕,正養胎呢,所以女兒這里早晚晨昏定省之后,就都在自己院子里,也少出去。”筠姐兒道。

    錦娘問起魏七郎:“姑爺如何?”

    筠姐兒笑:“總不過讀書罷了,我告訴您,我幫他做臉,他歡喜的不得了。常常求著我幫他做呢,可我不會那般讓他如愿,他常常討好我呢!

    “哎呀,看到你們小兒女這般好,我就放心了。傻丫頭,我常常聽說他們這樣的權宦之家,等妻子有孕多半會有什么通房妾侍伺候的,你千萬別犯傻,就為了什么假賢惠要人。即便你婆婆送人過來,既然是真的伺候你的,你就當丫頭使喚!卞\娘道。

    筠姐兒則道:“可是這般婆母不高興呢?”

    “你都有身孕了,她不高興什么?等你生下孩子,無論男女,看在孩子的份上她也不會為難你。這世上只要是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沒有人真的能夠難為你。一時的不喜,只當是磨煉,人生的路還長著呢,等你有本事當家立住了,這些都是小事情!

    聽她娘一樣樣說完,筠姐兒有了信心,可她又想魏七郎若是自己不三不四呢?不成,他若是敢,自己大不了和離就是了,反正還可以回家去呢。

    這些事情的預發對策,錦娘都一一對應,筠姐兒聽到心里去。

    母女二人說了一會話,才去魏家二房那邊,眾人都在恭賀魏二夫人,一旁坐著的魏夫人對錦娘道:“三姑太太,這可真是天作之合呀。”

    “可不是!卞\娘也贊同道。

    魏夫人又笑;“咱們倆家成了親家,反而不如以往親近,要我說,你們要常來。”

    真的常來就討人嫌了,錦娘可是非常知道分寸,故而打趣道:“要我說是您不肯下降到我家里呢。我前些日子還說,我那小池塘里過兩三個月若還有蓮蓬,到時候您來,咱們再在花謝那里吹吹風,喝去年釀造的荷花酒,再賞賞荷花。”

    說實在的,魏夫人的確還是挺喜歡錦娘為人的,不多事,說話一般只說好聽的話。和自家聯宗之后,除了必要往來,從來不會靠著自家做什么,甚至人家過的好了,也不驕矜。

    這次七郎媳婦的嫁妝比范氏和王氏都厚,著實也是給自己長臉了。

    更別提筠姐兒進門之后,前幾日她沒有胃口,她說辣菜能開胃,做的粉紅色的辣菜蘿卜,用描金的白釉碟裝著,她還真的提了胃口。

    還給自己做了緞面抹額,上面繡著牡丹花,態度也是極恭敬的。

    再說自己的兒子自己知曉,一有空就往家里跑,還不是因為娶了兒媳婦,以前可沒這么勤快。

    這些她自然不會跟錦娘說,錦娘也不會貿然問自己女兒如何,二人都心里有數。

    從魏家回來一會兒,錦娘讓丫頭們捶腿捏肩膀,坐馬車去兩府,舟車勞頓了大半天,渾身散架似的。

    “娘子,會珠送了冰糖雪梨湯過來!蓖饷娴男⊙绢^道。

    錦娘道:“送進來吧!

    她吃完一碗甜湯,睡了一覺,醒過來時,天已經擦黑了。

    正好蔣羨從外面回來 ,錦娘打了個哈欠:“今日出去了大半日,有些累,睡到現在了,正好你換身衣裳,咱們用飯!

    蔣羨笑道:“娘子多休息也好。”

    “是啊,我以前總覺得若是不做事,一天過的太快了,如今想來,是我早些年的時候太拼了,現下該休息的時候就多休息!卞\娘自己倒是很想的開。

    蔣羨心想娘子其實吃的苦頭夠多了,她自尊雖高,可是配的感太低了,稍微不做事,就覺得自己太閑了,是不是日子過的太快了云云。

    旁的官夫人,便是今日打釵,明日裁制新衣,后日敷粉打扮,買昂貴的衣飾,都覺得很正常,她卻總是覺得浪費。

    這點就不好,他家娘子就是一日換十次衣裳他都喜歡。

    所以,蔣羨道:“娘子,如今女兒出嫁了,寧哥兒定哥兒年紀都還不大,咱們倆也能夠松一口氣!

    “是啊,你說這人啊,成日忙忙碌碌的,等真的閑下來的時候,年紀又大了,身體沒那么便利,腿腳腰部也沒那么好了。你不知道我小時候力氣很大,搬一大盆花都能搬的起,如今稍微走的久了身上都疼呢!卞\娘也是很感慨。

    蔣羨輕門熟路的按了按她的腰大椎:“這是成年做女紅的毛病了,沒事兒,現下你就好生將養。”

    “那你幫我洗頭發吧,反正下午睡了半天,晚上也睡不著!卞\娘拉著他的手撒嬌。

    如此,蔣羨當然答應。

    錦娘梳洗好了,覺得自己渾身都滿是香香的,人身上舒坦了,次日早上起來都有些起不來。等躺到中午才起來時,她才開始規劃自己的事情。

    之前女兒備嫁,她當作事業來做的,現下女兒已經出嫁,她也差不多休息了挺久的了,準備找找自己下階段要做的事情。

    果然,她真的是個閑不下來的人。

    她把魏雄和羅玉娥叫上,陪著她去了一趟大相國寺,這里依舊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少手工藝人都在這里賣時興的花樣。

    羅玉娥現下莊子每一季都有租子,她也不愛什么名貴物事,買一些小玩意就盡夠了。

    “錦娘,我給你買糖炒栗子吧,咱們娘倆吃!

    “娘,這么多年,您還沒吃膩啊!卞\娘笑道。

    羅玉娥道:“這怎么能吃膩呢?其實這么些年你弟弟雖然中了進士,我和你爹倒也不必為錢操心,但是也總覺得咱們草莽的人,那些名貴菜肴吃不慣,咸菜蘿卜加點肉才覺得下飯!

    錦娘道:“再喜歡吃,你也少吃些咸菜,吃太咸了對身體也不好啊。咱們活著多好啊,既能吃喝玩樂,又可以看遍山河!

    “你說的是啊。錦娘,真沒想到咱們這群人還有這樣的日子,真是覺得跟做夢似的。”羅玉娥都覺得不現實。

    錦娘笑著搖頭。

    緊接著她又看到賣畫冊的,是個看起來窮酸些的公子,這些畫倒是畫的不錯,錦娘花了三貫買了大小十幅花鳥圖。

    羅玉娥不解:“怎地花這么多錢買?”

    “其實繡女除了針線活要過硬,這底稿也得出色,我看此人的圖雖然和翰林院的畫師們不能比擬,但是別有一番清新自然,這是別的地方都沒有的,若是我繡出來肯定很好看!卞\娘手癢癢了。

    從外面回來之后,錦娘就先設計圖稿,首先最先想到的還是蔣羨,畢竟人家昨天才跟她洗過頭。

    但是不知道怎么設計他的衣裳時沒有念頭,但是給自己設計褙子時想法很多,因為那幅《荔枝喜鵲圖》畫的極好,喜鵲畫是青翠翠的顏色,葉子是深綠色,荔枝則不是傳統的深紅大紅,而是淺淺的粉紅。

    這樣柔嫩的顏色,錦娘立馬幾天的功夫就做好了。

    再有一件倒是大氣的很,黛綠色的抹胸邊緣繡米色茶花,外面則是蜜合色的雙層紗褙子,亮點是在裙子的系帶上繡黃雀,有點睛之筆。

    等兩件做完 ,她才發現說給蔣羨做的一件都沒做,想了想,她便替蔣羨做了一件蜜合色交領上襦,外罩一件黛青色的提花羅褙子,他的衣裳亮點在領口,一邊繡茶花,一邊繡黃雀。

    蔣羨看了一喜:“正好,咱們吃魏家喜酒的時候,一起穿!

    “你就這么想同為穿夫妻裝?”錦娘笑瞇瞇的打量他。

    蔣羨摟住錦娘:“那是自然了!

    錦娘也幫女兒女婿也做了一套情侶裝,讓阿盈代替她送過去,原本這也是錦娘突發奇想。但是,筠姐兒看錦娘送來的衣裳,忍不住哭了。

    她跟婆婆都做了女紅,卻沒想到跟自己的娘做。

    魏七郎還不知道這些,只知曉岳母替他做了衣裳,歡喜的不行,當時就穿上了。但見筠姐兒面色不好,又道:“你這是怎么了?”

    筠姐兒搖頭,有些話對丈夫也不好說,總不能說孝敬婆婆不好吧。

    魏七郎卻想岳母對我們夫婦這般好,娘子苦坐家中,故而跟魏夫人說想跟蔣羨請教學問,二人帶了大包小包回來。

    她們倆回來時,錦娘正幫羅玉娥把鞋面糊好,她是想給爹娘做兩雙鞋。

    羅玉娥是紫色緞面魚戲蓮紋,魏雄繡的是黑緞地西番花紋。

    錦娘在糊鞋面的時候,羅玉娥剝了松子,一顆顆喂到女兒嘴里,大家都沒想到這個時候女兒女婿會回來。

    看著女兒眼淚汪汪的,錦娘還以為女兒受委屈了,再細問才知曉是這事兒。

    “哎呀,我的乖女兒,這就是我和你外婆出去玩兒,買了幾幅畫,所以想到你們了。你還真的掉金豆豆了……”但不管怎么樣,錦娘也是很開心的,俗話說養了兒女雖然不圖回報,可人家記掛著你,你還是很開心的。

    羅玉娥倒是在旁感動的一邊流淚,一邊道:“孫姑爺還是好的,都不必你說,就知道你想家了,還特地帶你回來!

    第145章

    女兒回來了, 錦娘放下手中針線,吩咐廚下做她愛吃的。

    香煎的小黃魚,醋溜的菠菜, 可口的涼拌蠶豆, 燒雞腿,都放筠姐兒面前。筠姐兒吃完這頓飯,又把她帶回來的什么彩緞補品烏雞香片都給錦娘了。

    鬧的錦娘哭笑不得的, 她小夫妻二人吃完飯, 又回去了。

    這些事錦娘不覺得有什么,但是魏七郎卻是很感動的, 魏夫人養尊處優,即便愛兒子, 也是指派下人過來, 沒有蔣家這么親昵。

    全部是人家一針一線做的, 還跟她們二人都做的看起來相近的顏色,相同的刺繡團案,可又不雷同, 穿在一起人家一看就是兩口子。

    “岳母人真好啊!蔽浩呃上肫鹆四欠弦掠^音, 曾經可是救過他命的。

    筠姐兒笑道:“那還用說,我娘就是很好的。你知道么?我們家的兒女無論做什么事情,只要是對的,我娘都會支持,給我們撐起一片天, 我們只要和我娘生活在一起的人, 都覺得特別特別安心。她就好像真的菩薩似的,一直保佑我們。”

    魏七郎恍然:“我如今才明白,為何我去你們家的時候, 也覺得很安心了!

    實際上錦娘反而覺得是她生的兒女很好:“我一直以為我是個沒什么好運氣的人,沒想到兒女都這般孝順,實在是出乎意料!

    蔣羨心道筠姐兒因為看見娘子送的衣裳還哭了,自己當時在同樣的場景下,仿佛沒有任何表示。

    他在想他要不要也擠出點眼淚來……

    轉眼到了魏八郎娶妻的日子,夫妻二人分開吃酒,蔣羨去了申家,錦娘到了魏家。和她一起過去的還有張平君、羅玉娥,大家都是穿戴一新,錦娘來魏家的次數比她們倆多,先過去大房看了魏夫人,才去二房。

    見到魏二夫人,錦娘就道:“恭喜您,恭喜您,等八郎媳婦進門,家中立馬就人丁興旺了。”

    魏二夫人拉著錦娘道:“三姑太太可要幫我迎客!

    “這是自然的,莫說是我,就是你的幾位侄兒媳婦哪個不來?旁的人不來倒是罷了,筠姐兒不來,我肯定捶她!卞\娘笑著。

    幾人玩笑幾句才去花廳坐下,張平君發現錦娘和魏家的人真的都特別熟悉,她以前只知曉自家和河北魏家聯宗,以為只是攀附上去的,沒想到人家真的完全當她成三姑太太看。

    “姐姐,咱們等會兒要幫什么忙啊?”張平君問起。

    錦娘笑道:“哪里用得著咱們幫忙,人家自有安排,大房連帶筠姐兒在內就三個媳婦,還有三房的都有人的。你且坐著吧,等會兒等新娘過門拜見時,我們把見面禮送了就好了!

    張平君記在心里,見不少人專門跟錦娘說話。

    其實并非錦娘多么擅長交際,純粹是蔣羨是開封府府尹,官位高,所以是花花轎子有人抬。

    等申七娘過門了,錦娘就已經是困的不行了,撐著眼皮等新郎新娘過來,送了一對玉璧,才告辭回家。

    申七娘進門半個月左右,就已經到了六月,對門孫 大姑娘的肚子已經很出懷了。孟夫人帶著她過來說話的時候,錦娘還道:“怎么還把你們三郎媳婦帶來,有身子的人哪里能到處走。”

    她們可是從園子那邊的角門進來的,還是挺遠的。

    孟夫人笑道:“她說問了大夫,有身子的人反而不好久坐久躺,也得適當活動一二,如此,我就帶著她過來了!

    雖說孟夫人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她還真的不會折騰孕婦,只不過孫大娘子也不愿意常常在家拘著,能夠走動一二,混個臉熟也是好事。

    想要混的開,專門只靠皇家親戚可不成,文官未必買你的帳。

    夫人們聚在一處還是說兒女的事情多,孟夫人問錦娘:“你家女兒嫁過去,也有幾個月了,怎么樣啊?”

    說到這個話題的時候孫大姑娘也是張著耳朵聽。

    本以為會聽錦娘吐口水,或者粉飾太平,卻沒想到兩種都不是,她道:“這過日子哪里有什么好說的,總不過是那般,沒有聽到什么大事,那便是好事!

    孟夫人恍然:“這倒是這個理由!

    “現在的孩子們可比我們那個時候都聰明,她們都很會處理的,咱們做女兒的后盾就好,她們要咱們出頭的時候,咱們幫忙,她們自己能夠處理的時候,我們也別插手!卞\娘反正自從買了這個宅子,兒女回來都能住下。

    正說著,家里送了烏雞湯來,錦娘請孟家女眷們一處喝,還道:“這是小女前些日子和姑爺回來的時候送來的,說什么能夠補血養顏、強壯身體、滋補肝腎。”

    烏骨雞和現代隨時去超市買不同,古代烏骨雞還是很珍稀的。

    孟夫人笑道:“也只有夫人娘家,才是什么都有!

    “上回你給我送的花膠雞也很好啊,咱們就別互相吹捧了。”錦娘道。

    二人說笑幾句,又說起蛤隔壁江家搬走的事情,錦娘還不解呢:“好好地,就搬走了,也不知道是為何?”

    孟夫人更不高興:“是啊,平日她常常找我說這說那的,我還以為我們關系很好,結果不告而別!

    在一旁的孫大姑娘當然是知曉這是因為江頌的緣故,說來也真是的,江頌這么好的家世背景,嫁妝也有那么些,卻成日為了個男人這般要死要活的。關鍵是人家早就定了親,你這樣就不對了。

    到最后好不容易支起來的關系網,就這么白白放棄掉了。

    下午孟夫人回去后,周四娘子上門探望女兒,她和孟夫人彼此寒暄了一會兒,才能和女兒說話。

    “你的身子如何?”

    “女兒挺好的,您放心!

    周四娘子喜道:“你爹總算是位置要往上頭提一提了,直接提了兩級到著作郎這個位置!

    孫大姑娘聽了也十分歡喜:“如此就好,爹爹升了官,妹妹的親事您也要抓緊些,若是差些錢,您先同我說!

    在孟家,做少奶奶的一個月都有五貫的月例銀子,她也沒什么別的開銷,幾乎都攢下了。一年說起來,也有六十貫呢。

    除此之外,有時候宮里的喬昭儀也會賞賜些上等的彩緞金銀錁子,也是一筆收入啊。

    周四娘子笑道:“用不到你的錢,你爹如今是五品,俸祿比以前多,咱們家里我也裁撤了一些下人,咱們慢慢的就能攢下錢了!

    聽她娘說著,孫大姑娘又疑惑道:“娘,爹的官怎么升的這般快?”

    誰的爹誰知道,當年在大縣任縣令,她爹都幾次彈壓不下來,差點鬧出民變,在京里也是庸庸碌碌,膽小怕事,怎么會升的這樣快。

    周四倒是說了實話:“你不知道,是靠你姨爹的面子。如今申相那里需要人,你爹是自己人,自然官就升的快!

    有時候豬站在風口都能夠吹起來,更何況她們和蔣放關系親近。

    孫大姑娘微微點頭:“若是真的謹慎,還不如似我公公這般,萬事不要發表太多自己的想法!

    “那是自然,你爹也是皇上有什么政令,他就支持什么。”周四娘子想人不在官場之中,根本無法體會到上升一階多么困難。

    只要想往上升,就有無數人盯著你的位置,想把你拉下來。

    背后的人角逐也是十分激烈。

    當然,若上頭有人,就會升遷的快,下面的人也不敢惹上面的人,如此倒是穩妥點。

    孫大姑娘握著她娘的手道:“那您就趁著這股東風,快些把妹妹的親事定下吧!

    周四娘子想定下親事,人家也不會想娶個窮官的女兒,嫁妝怎么著也不能比姐姐的差吧,最少也有一千貫的現銀。

    這至少得三四年才能攢下,至少等兩年吧。

    兩年就好了。

    周四娘子這邊發愁錢,許氏倒是不怎么愁了,六百畝的莊田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她收租子就已經極多了,更何況她十分節儉,現在更是攢下不少。

    但她若是沒人比照,這些錢也就滿足了,偏偏還有弟妹比著,人家的錢更多,據說又買了一座宅子,還有筠姐兒的嫁妝,那可是一百二十抬的嫁妝,滿滿當當的,哪個人不夸好,哪個人不羨慕?

    都是堂姐妹,一個是富姐兒,一個是窮姐兒?對比太強烈。

    可要她給那么多錢給女兒,她也覺得不值得,這樣的風氣不好,她是絕對不會盲從的。只不過,族中人背地里夸兒媳婦小鄔氏賢德,說她摳門,她真的是慪死。

    葛媽媽偌大年紀,還出著主意:“娘子,咱們姑娘還小呢,您何必擔心這個!

    “我是不擔心,如今她爹又不在家,哥哥讀書還不成,她哪里好說親。”許氏最擔心這個。

    葛媽媽又道:“今年咱們宣哥兒就要發解了,指不定就會順利考過,到時候您可既是進士的妻子,又是進士的母親!

    許氏聽了這話稍稍安慰了一些。

    殊不知,蔣羨提起宣哥兒的時候很可惜,他對錦娘道:“那孩子早年十分刻苦,大嫂幾乎是手執竹鞭坐在書桌旁,如今大了,大嫂反而討好他縱容他,也不督促他了!

    哪個人是天生就好學的,看寧哥兒這般都時常還得敦促,定哥兒更不必說,常常刮風下雨都想逃學,娘子不怕討嫌,哪次不是打罵吼把人送去讀書。

    曾經在家里的時候,蔣六夫人對他們兄弟幾個管的很嚴,他是最小的,雖然也得寵,但是學業上卻是一絲不茍。

    錦娘道:“今年看他能不能發解了,若是不能再說吧!

    且看魏大郎都是二十七歲蔭官,三十歲才過鎖廳試,有個官做。當然,人家一上來就是正六品的起居郎,相當于蔣羨考中進士后六年多,朝中有人提攜才能夠坐到這個位置。

    但魏大郎的爹是高官,蔣宣的父親辭官了,蔣羨即便能夠蔭子,肯定也是蔭自己的兒子,不可能蔭侄兒啊。

    蔣羨則道:“常常找門路,還不如潛心苦學。大哥也真是的,以前當官說沒功夫,后來辭官就走了,大嫂不管他的功課,他自個兒也不上心,真不知曉日后如何的?”

    普通人的資質其實相差都不是特別大,缺的是持之以恒的學習。

    就像弟弟魏揚和陳小郎相比,魏揚一路有錦娘蔣羨找的名師,有陪著他的爹娘,再窮也沒少他讀書的銀錢,再加上他自己刻苦,所以才能夠成功。陳小郎無人管束,也負擔不起讀書,如今能夠成為管事頂天了。

    甚至是錦娘,只能說有刺繡的天賦,但并不是真的完全的天才,需要不停地學習打磨,故而即便是現在她做出的衣裳都不會過時。

    每次做的衣裳都是當下最時興的,花樣也一點兒都不陳舊。

    錦娘不免道:“大房不是跟你過繼的二哥關系不錯么?不知道你那二哥會不會安排?”

    提起蔣放,蔣羨冷笑道:“我二哥永遠只欣賞有才干的,沒才干的沒能力沒錢的,在他眼里就是死人。你別看他同我們家往來,那是因為我現下還有這樣,并非是顧念什么兄弟之情。他的豪爽大方也是對外人的,咱們這些人什么相干都沒有!

    錦娘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蔣放這樣,日后別人也不會和他親近的起來。

    又說申、魏兩家聯姻,申七娘在魏家格外的不太習慣,整個申家都是完全不拘束女孩子的。魏家規矩森嚴,二夫人便是再溫和,也是按照魏家的規矩來,晨昏定省,布菜伺候自不必說。

    申七娘學識過人,拿著魏八郎所做的詩賦就討論起來,起初,魏八郎還聽幾句,到底是在新婚,然而個把月之后,他就有些厭煩指指點點和說教了。

    二人不免鬧了一場,魏二夫人則把自己兒子說了一頓,讓她和新婦莫胡鬧。

    申七娘見婆婆幫著自己,越發長了氣焰,覺得自己做的都是對的。在一旁的筠姐兒見她如此,心道我娘告誡我說婆母是不可能把兒媳婦真的當成自己女兒的,所以一時幫忙,只不過為了家族和睦罷了,似申七娘這般,到時候很有可能失了丈夫的心意,同時還得罪了婆婆。

    人家魏二夫人經營出這么好的名聲,可見人家就不是真的溫軟善良,也是有手段的。

    但她不評論這些是非,只是想每一件事情,自己得總結反思,就像娘說的那樣,犯錯不可怕,最怕的就是屢教不改,不長教訓。

    六月是錦娘的壽辰,家里請了彈唱的人過來,又接了幾家姻親過了樂呵,魏家、張家、還有魏揚夫妻,甄二郎竇媛,老宅的蔣宣,族里的蔣延等人。

    錦娘正和大家說話:“我這又不是什么整壽,無非就是請大家聚一聚,親戚們走動的親熱些才好!

    “誰說不是,表嫂,咱們定哥兒是下個月的生辰,寧哥兒是下下個月吧?”竇媛是有心之人,特地問道。

    錦娘笑道:“可不是,不過,定哥兒還小,我就讓茶房做些他愛吃的點心也算是度過他生辰了,等將來做十歲再大辦一次 。你們不知道孩子多容易分心,尤其是我這個小的,嬌氣的很,打雷了怕打雷,下雨了說他心情不好,都不想上學!

    竇媛跟著笑道:“定哥兒這孩子有表嫂教導,日后定然會很好。”

    “好不好的我不知曉,至少該讀書的年紀還是得讀書!卞\娘想就像自己做編劇似的,別聽什么別人讓你上價值,能爆的劇本還是情侶拉扯寫好,行文舒不舒爽,二者中其一,都能小爆了。做人也是如此,你的人品再好,再善良,作為一個人沒有社會價值,照樣是瞧不上你?

    錦娘當年就是人品再好,沒有幾千貫本錢的嫁妝,蔣六夫人也看不上,而蔣羨生的再好看,沒有衙內的身份,錦娘也不會隨意嫁。

    寧哥兒定哥兒這些官家子弟,說一句非常功利的話,若是考不上進去,從此他們的人生階層就會嚴重下掉。

    張九郎的父親當年官位可不低,如今還得指望蔣羨這邊幫他求個差遣,否則就只是空有名頭。蔭官非進士出身,沒有同年,座師,官場上除非有自家長輩安排,否則官場舉步維艱。

    竇媛暗自點頭。

    筠姐兒親手替錦娘做了一套衣裳,還送了兩瓶薔薇水,一擔壽面、兩匣香料、首飾一幅。她當然是跟她娘做臉了,就像她娘之前說的,對外人還禮尚往來很是大方,對自家人倒是小氣的緊,才讓人寒心。

    魏家除了她,別的如范氏、剛進門的申七娘都過來了,王氏因為有身孕未曾過來,倒是她母親鄔娘子過來了。

    幾人又重新敘坐,筠姐兒既事作為魏家媳婦過來,她同時也是蔣家女兒,自然似東道主,幫著忙前忙后的。張夫人在旁看著張平君跟上去了,悄悄松了一口氣,這樣的滿門權宦之家,女兒若是還不見機一些,日后還不知道如何自處。

    筵席擺在花謝里,桌上正中擺著竹篾籃,里面裝著淺粉色的荷花、玉簪這樣沾著露水的花,別有一番清涼之意。

    錦娘雖然非大家族出身,但官夫人也做了十幾年了,對筵席安排還是很有心得的。她自己家里吃飯時,會用轉桌,但是客人們過來,都有丫頭夾菜,并不用如此。

    反正上菜順序無非就是干果鮮果下酒菜正餐還有湯水那些,橘香能做的就做,不會做的,直接讓外頭的廚子過來做。

    鄔娘子笑道:“每次來你家里,我都得吃撐了回去。”

    “喲,那是你賞臉!卞\娘和她是熟人了,這鄔娘子這樣的人,最好是別得罪,反正大家面上過得去就行。

    又聽張夫人在旁湊趣:“我剛剛看寧哥兒過來敬酒,這孩子生的愈發好了,將來不知迷倒多少女孩子!

    錦娘擺手:“這孩子容貌不如他父親弟弟俊俏,虎虎生威的,要說好看,我也王婆賣瓜自賣自夸了,還是我家姑爺最俊了!

    這說的是魏七郎,魏夫人聽了笑道:“也難怪七郎打小就說最喜歡三姑母了,敢情你也是最歡喜他!

    這一席話,眾人也都笑了。

    誰愿意劍拔弩張的,高興的氛圍中有些亮點,就比什么都強。

    就比方現在錦娘正道:“我近來新繡了一幅凈瓶觀音,全程用一種針法所繡,流光溢彩,尤其是在太陽之下,似流水一般。雖然和一些刺繡大師們不能比,但我拿出來獻丑一二,大家莫笑話!

    眾人見兩個丫頭緩緩展開,這幅觀音繡像以自己女兒的肖像為底稿,觀音手持凈瓶,頭飾華麗,面貌慈悲。

    筠姐兒看了覺得這觀音有些面熟,但她轉念一想,觀世音菩薩自然是慈悲的。

    觀音站在蓮臺上,傾倒著玉露,眾人湊近了看,都覺得妙不可言。

    錦娘笑道:“我聽說這凈瓶觀音不僅有慈悲仁慧之意,更能去病!闭f罷,又讓人收了起來。

    看完畫像,眾人開始用膳,卻不料到筠姐兒干嘔不止,錦娘一時福至心靈,先讓人把她扶下去,又讓阿盈請大夫去,竇媛非常有眼力見的說她要陪著筠姐兒,張平君懊悔自己晚了一步。

    眾人繼續用膳,等膳食用完,又聽了一出戲,阿盈匆忙過來耳語一番。錦娘笑著看向魏夫人:“恭喜您了,您馬上又要添孫了,方才我見筠姐兒不舒服,請了醫官過來,說是喜脈,已經有兩個多月了!

    魏夫人心想這還真是福氣,每次和蔣夫人一處,所有事情都會變好。

    筠姐兒這里魏七郎已經過來,他還有些不可置信:“是真的么?”

    “嗯,方才大夫都說了,應該不會假!斌藿銉浩鋵嵭睦镉袛,但是在婆家不好請大夫,尤其是若是沒孩子,那就是空歡喜一場,今日回到娘家,與母親通氣之后,才順利找大夫過來。

    魏七郎撓撓頭,露出些許孩子氣:“岳母這觀音繡像還真靈啊!

    錦娘等他們臨走的時候,就和筠姐兒道:“回去好好養胎,別操心太多!

    女兒順利有妊生子最好,若中途小產或者不好了,就說家里有菩薩保佑,順勢把女兒接回來調養,如此對她身體也好。

    筠姐兒倒好,她明白娘的心思,心中舒展許多。魏夫人見錦娘沒把觀音繡像送給筠姐兒,有些失望,私下倒是悄悄對魏七郎道:“日后你常來你岳父母家中,咱們遇到她們總是逢兇化吉。”

    第146章

    既知曉女兒有身孕, 錦娘讓憫芝開始做孕婦枕頭和襁褓小衣裳,她怕女兒有孕后覺得臃腫,特地設計了幾款孕婦裝, 拿了絹和絲, 找了外頭繡匠,按她圖示做就成了。

    之后,又讓莊子上殺豬了, 專門只拿瘦肉過來, 還讓人準備了稻米和粳米,懷孕之初, 不能吃太腥的,可以多吃五谷雜糧, 菜蔬水果。

    羅玉娥聽錦娘的送了好些她們夫婦倆自己種的, 非常新鮮還沾著泥巴的菜。

    等繡匠連夜把衣裳平底鞋做好, 錦娘才去了魏家探望,她給女兒準備的都是實用的,給魏夫人送的卻是很名貴的物件, 兩盒珍珠粉、六餅建茶、黃柑酒、海參、雪蛤、鐵皮石斛這些。

    她還道:“他們都年輕, 少不得還要嫂嫂多提點,七郎那里我不擔心,就是我家里那個女兒,笨的很,還要您多教誨。”

    錦娘也是怕喧賓奪主了, 她很清楚, 古代女子嫁了人,娘家很難參與進來,她這過來一趟, 日后也不好總過來,要不然魏家還以為自己不放心。

    魏夫人笑道:“你這是哪里話,說實在的,我看七郎媳婦最是孝順的緊!

    “能得您做婆婆的一句夸獎,我這做親娘的懸著的心就放肚子里咯!卞\娘道。

    她不緊不慢的和魏夫人說著話,等魏夫人提起去看女兒,她才過去。母女二人見面,少不得又是一番的關心問候。

    錦娘笑道:“你不要聽別人的說什么懷孕就吃的多,胎兒太大了,做娘的生孩子的時候就很容易難產!

    筠姐兒看到她娘,才覺得心安:“娘,我有點怕。”

    “怕什么,一切有娘在呢!卞\娘幫女兒把落下來的頭發別上去,又問:“姑爺睡哪兒?”

    “我把東廂房收拾出來,讓他住那兒,夜了,都是從我這里梳洗了過去的。平日都是在我這里吃飯說話,只是讀書在外頭,睡覺在那兒。”筠姐兒忙道。

    錦娘聞言點頭:“你自己靈活看著辦!闭f罷,又笑道:“我給你做了幾件衣裳,我畫的樣子,讓外人頭做了來的,等你出懷了就可以穿了,又透氣又好看,裙擺不拖地,也不會被絆倒,都是極好的!

    “娘對女兒真是事事都想到前頭了。”筠姐兒只覺得自己幸福。

    錦娘又笑;“莊子上最近養了鵝,到時候我就讓人送些鵝蛋來,你院子里備著風爐就好,孕晚期的時候可以吃。我們吳縣的莊子有種過柑橘,到時候我讓人送些過來,你孕吐的時候記得吃……”

    她零零總總說了不少,到了中午筠姐兒要留她吃午飯,她卻立馬告辭了。

    筠姐兒很是不舍,錦娘卻道:“娘只能稍微幫忙,你的日子還得你自己過,好好兒的。過些日子,我派阿盈過來看你!

    錦娘走的很快,筠姐兒中午自己吃飯,她如今有了身孕,就免了請安。她不是長子媳婦,也不管家,在家養著倒是好些。

    她一旁的容媽媽從外頭進來道:“娘子,四奶奶和八奶奶一起過來了。”

    這是來探望的,筠姐兒請她們進來,那四奶奶木頭人似的,十分木訥,不怎么說話,倒是申七娘道:“我們前幾日不好過來,怕你這里不方便,反而吵到你了。今日聽說親家太太過來,便一起來了!

    不得不說,成婚后的申七娘雖然不怎么愛交際,但說話比以前稍微妥帖些了。

    筠姐兒笑道:“我娘也是過來看看我,送些東西過來!

    原本申七娘是新婦,沒想到因為筠姐兒有身孕了,所以搶走了她的風頭。她倒是不在意這些,但是魏家這種交際也是挺煩的,大家關系本來一般,還得硬著頭皮交際。

    好在筠姐兒吃完飯,有些犯困,她們就立馬可以走了。

    等筠姐兒孕期出懷之后,中秋已經過了,老宅的宣哥兒參加的別頭試,這也是因為他是蔣羨的侄兒,所以不是參加普通的解試。

    別頭試宣哥兒過了,就等著參加省試,這就不必蔣羨操心了。鄔家、王家都替他籌謀,可蔣羨看過他的文章,直搖頭。

    “別頭試簡單,可省試難啊,其實我本以為他別頭試都很難的,畢竟前些日子我看過他的文章。”蔣羨對宣哥兒出于公正評價。

    錦娘阻止他繼續:“這些話你就別說了,大嫂和我們本來關系就一般,如今他參加省試,我們送些文房四寶去,你呢也在閑暇人多之時,與他引薦一二,盡心就好。”

    聞言,蔣羨也同意。

    夫妻二人說完話,外頭說寧哥兒回來了,今年這孩子已經十四歲了。他跟錦娘似的,不挑嘴,做事堅毅不拔,現下去太學一年就已經是舍長了,聽說馬上要任齋長。

    錦娘連忙讓人擺飯,一家四口正吃飯,寧哥兒道:“教諭要讓我做齋長,我推辭不過,可管人感覺比做學問還難!

    這也是他小少年的煩惱了,他性情一絲不茍,人又很正直,做二把手不貪功很好,但做一把手,什么事情做的多反而遭埋怨。

    蔣羨笑道:“你得拉攏些和你好的,去壓制那些不聽你話的,人都從眾。”

    “真得如此么?”寧哥兒發現他爹挺多鬼點子的。

    蔣羨道:“有些人你與他們相交,該亮出身份就亮出身份,別太客氣了!

    寧哥兒知曉她爹也是兩幅面孔,在那些大佬高官面前絕對是一等一的貼心人,都不必人家吩咐,態度謙卑,又會說話,對下面得用的官員也不錯,但是對吏員頗為嚴苛,當然這也是他的手段。

    以前寧哥兒覺得只讀書就好,如今自己好像也得學些御下的手段了。

    然而她娘又是另一個法子:“你先定下規矩,先禮后兵,若有人犯了,你就拿那個人樹立威信,凡事都要做到讓人心服口服!

    寧哥兒暗自點頭:“爹娘說的話,兒子都記下了。”

    飯畢,寧哥兒又問起定哥兒的學業,定哥兒要撒嬌躲過,錦娘則看著小兒子道:“讀書要聽你哥哥的!

    寧哥兒說完,還幫弟弟制定了學習計劃,他則去書齋歇息看書了,這是他的習慣,錦娘對兒子女兒都是很尊重他們的習慣。

    次日一早,羅玉娥過來錦娘這里一起吃了早飯,對門的孟夫人過來問了,她是來問錦娘認不認識什么妥當的穩婆乳娘的,說是幫二女兒留意。

    “怎么這些還要你準備?”錦娘怕自己到時候幫她大費周章的找來了,結果人家婆家準備了,孟夫人又不要了。

    孟夫人道:“我想先備下來,那邊的人也不大上心。”

    錦娘還奇怪:“孫子都要出世了,又不是旁人家,怎會不上心?”

    若是別的人錦娘就住嘴了,孟夫人這個人也是個和羅玉娥差不多的人,翻來覆去顛三倒四可以一直重復,所以她趕緊問完,拿住話頭。

    孟夫人果然吐起苦水來:“找也找得,但是找的人都不成,總之就是嘴上說的好,卻不用心!

    錦娘到底在汴京多年,還是識得幾個不錯的接生婆和乳母,她喊阿盈過來,讓她找幾個送對門挑選去,孟夫人千恩萬謝。

    十月,孟家二姑娘生了個大胖小子,穩婆是孟夫人送去的,兩個乳母也是她送過去的。錦娘不知道孟夫人之前讓女兒嫁給娘家表兄,明明當時說那家很好的,怎么如今又不上心,好歹是親戚啊。

    孫大姑娘卻知曉,她正和通房松兒道:“太太這幾日心情不好,咱們少去討嫌!

    松兒不解:“二姑奶奶都生了兒子了,怎地夫人還悶悶不樂的!

    孫大姑娘素來見識明白,也頗有手段,進門之后,早就買通了孟夫人身邊的人。原來嚴家衙內一直想娶一位才女,能夠紅袖添香的女子,孟夫人推薦自己的次女,說她文墨極通,還不知從哪里搜羅的詩冊過去,嚴家本來和孟家是姻親,姑表親結下正好。

    初時,孟二姑娘還能裝上一裝,時日久了就露餡了,嚴大少未免覺得妻子不誠實。后宅女子,失去了丈夫的歡心,還有做姑母的婆婆依靠。但嚴夫人比起二姑娘來,更喜歡三姑娘,她總覺得孟夫人靠家世碾壓她哥哥,還有當年孟三郎母親黃小娘和她關系也好,孟二姑娘就被慢待了。

    這樣的事情,孟夫人當然不會說出來,她是個粗線條的人,身邊的人看的清楚,卻又不想說真話,讓她生氣。

    孫大姑娘天然立場是站在自己丈夫這邊,可是對婆婆又很同情。

    女方家世太好,即便什么都沒做錯,都會對男人造成壓迫感。

    但同情歸同情,也只能明哲保身了,這個時候外頭說對門蔣夫人過來了,松兒道:“蔣夫人少來咱們家,不知有什么事情呢?”

    孫大姑娘道:“那可是開封府府尹的夫人,我得過去!

    卻說錦娘是聽說孟夫人有些不舒服,所以特地過來的,她和孟夫人的關系雖然沒到交心的地步,但孟夫人這個人還算直率赤誠,作為鄰居,怎么也該過來看看。

    孟夫人見錦娘過來,又道:“我就是心里不大舒服,倒沒什么大事,怎么好叫夫人來看我。”

    “你這說的哪里話,我是聽說你不大舒服來的,也不知曉送的藥對不對癥,只揀了些溫補的補品,過來看看!卞\娘笑道。

    這好不好的,用嘴說沒什么用,拿點真東西來,人家還用冊子記下來。

    孟夫人知曉蔣家富貴,蔣夫人出自名門,便是娘家親弟弟亦是進士,兒子是太學生,丈夫還只有她一個女人。她這樣的人,恐怕一輩子都沒什么太大的煩惱。

    她看著錦娘道:“我沒什么大事,多謝您關心了!

    錦娘隨意叮囑幾句就立馬回去了,聽羅玉娥問起,她擺手:“人家的事情,人家愿意說咱們聽著,人家不愿意說咱們也別問。我以前也是對什么事情都好奇的很,后來才發現,所有的家務事都是一團亂麻,少聽,聽了還把自己氣著!

    “倒也是這個理。”羅玉娥微微感嘆一聲。

    母女二人感嘆一回,錦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倏地道:“這一個月天天早上吃面,總覺得肚子和臉圓了一圈,不成,今日開始,我得少吃些!

    羅玉娥不贊成道:“吃就吃吧,吃多了才有力氣!

    錦娘看了一下天生苗條的母親,扼腕道:“您和弟弟是天生的瘦人,吃什么都不會長胖,我這樣的,多吃一些就容易發福。俗話說千金難買老來瘦,我不要很瘦,但是若是和以前一樣,不知又生出多少病來。”

    “也是,那等會兒我們吃粳米粥吧。你知道你為何容易發胖么?因為我和你弟弟愛吃稀的,你愛吃干巴的。我們早上一碗小米粥,一顆煮雞蛋就很好了,你早上非得吃那種面,要不然就吃煎夾子,幾日不吃就嚷嚷說肚子沒吃飽。”羅玉娥對女兒身材也是心里有數。

    日后,錦娘也開始了吃小米粥雞蛋,中午還是二一一減肥,晚上十六加八,反正,提早把飯吃完。不像以前那樣還要等蔣羨一起吃,二人每次吃很久,所以她越吃越多。

    如此這般兩個月后,她約莫瘦了十斤左右,在園子后面的天平秤上,對面加秤砣,她差不多從一百一十斤,瘦到一百斤了。

    蔣羨晚上睡了的時候,還能摸到她的骨頭,“娘子,你怎么瘦了許多?沒事兒吧!

    “無事,就是前些日子總吃面,要不晚上就吃好些肉和菜,我得為我自己的身子考慮,如今輕盈了許多!卞\娘笑道。

    蔣羨則道:“娘子,你也太有毅力了!

    錦娘心想這歷來減肥多半是有錢有閑的人能夠做到的,就像她這次減肥為何沒有脫發什么的,就是吃的東西蛋白質豐富,中午吃到是清蒸的鱸魚,兩樣青菜,小半碗飯,要不就是幾片牛肉,尋常人家也不好這么吃。

    如今宋代還沒有紅薯玉米這樣的雜糧,但是也有粳米、蕎麥這樣的雜糧。

    平日蔣羨多半在衙門,寧哥兒在太學,也就她和定哥兒兩個主子,若羅玉娥和魏雄過來時,就他們夫妻和定哥兒吃一鍋,廚房按照她的吩咐做就成了。

    最重要的是,她現在除了每日白天固定一個時辰做做針線打理家務,平日就是看書,很是輕松。

    年底,范莊頭的兒子范大郎代替父親過來的,四百畝的租子,除此之外還有錦娘要的柑橘,水產等等。姚掌柜今年未來,因為錦娘已經收到他的信,同意把今年的利潤擴大邸店,好在還有塌房的一千二百貫和金梁橋的七百二十貫。

    如此今年產業收入也有兩千六百六十貫,再有蔣羨的收入,除去今年耗用多些,也攢下一千貫,共計也有三千多貫。

    年貨打理完,錦娘給了三十六貫賞錢,六匹絹布、兩壇會仙樓的酒,一塊好皮子賞給范大郎。

    范大郎得了這些,先在京中過年,他是頭回來,劉豆兒招待他一番,又說等雪化了再回去,今年留下來過年云云。

    錦娘這里則帶著年禮親自上門探望女兒,幾個月不見,筠姐兒已經有八個月的身孕了,大腹便便的坐下來都忍不住挪挪腰腹。

    “從蘇州專門運過來的太湖銀魚、鲃魚、白魚,白蝦,這些魚不能吃一樣的,得用水缸養著,常常換著吃。還有姑爺不是愛吃鰣魚么?正好有糟的鰣魚,還有一起糟的鵝掌和柑橘酒,我也帶來了,鵝蛋我也帶了一簍!卞\娘絮絮叨叨的說著。

    筠姐兒聽著覺得很溫暖,尤其是嫁人之后,她才知曉原來不是每個家庭都是像她家一樣的。即便是魏夫人很疼魏七郎,可也沒有她娘這么設身處地巨細無遺的為她著想。

    她又道:“娘,這些我等會兒讓她們送去廚房就好,您過來陪我說說話!

    錦娘自己搬了繡凳坐女兒旁邊,她還打了個哈欠:“惦記著要過來,早上都沒睡好!

    筠姐兒很是心疼,她又道:“您今兒就留下來吃一頓飯回去吧,好不好?我一個月也是無趣的緊。”

    見女兒殷殷期盼,她也只好答應下來。

    魏夫人聽說了,對游媽媽道:“你吩咐廚房做幾道三姑太太愛吃的菜送過去!

    游媽媽趕忙下去吩咐。

    殊不知另一個親家鄔娘子今日也上門了,她當然是因為女兒生了兒子,快百日了,所以提前過來探望。

    王氏已經坐了月子出來,正和她母親說閑話:“如今長嫂管家,我和七弟妹都不覬覦管家權,平日新來的弟妹也頗敬重我!

    “這就好,我以前在大名府的時候就覺得蔣夫人為人很有分寸,教出來的女兒也自不會差!编w娘子也因為這般松了一口氣。

    但見王氏道:“我有身孕后,把身邊的桃葉開了臉,婆母那里沒說什么。只弟妹那里卻成日讓七弟打熬著,婆母說話有些含沙射影的……”

    “竟然這般么?醋性這般大。”鄔娘子覺得蔣家那姑娘就不太聰明了,那些妾侍的地位怎么也越不過她去,否則外頭的人就要說她不賢良了。女人但凡沾上一個“妒”字,就是千好萬好,人家也會覺得你不好。

    王氏點頭:“是啊,我看婆母到底顧及是親戚,不好多說什么!

    鄔娘子叮嚀女兒:“你就別摻和了,那蔣氏的娘是魏家姑太太,她若生了個兒子,你婆婆恐怕就沒什么氣性了!

    這邊,錦娘也聽筠姐兒在說起這事兒,她還道:“娘,您真是神了,竟然猜的這般準!

    “什么神不神的,不過是見的多了,才有此猜測。莫說是姑爺這樣的人才,就是你爹房里當時也有兩個丫頭,你身邊的容媽媽是一個,陳管事的媳婦是一個,我都防范于未然。這個口子不能開,否則人家覺得你怎么樣都成?幾句言語也算不得什么,到底大家子出身!卞\娘笑道。

    筠姐兒點頭:“您說的是,女兒也是這般想的!

    “也別擔心生男生女的問題,你看我頭胎生的你,隔了幾年才生的你弟弟,那又怎么了?你比男孩子都強,都有孝心呢!卞\娘寬慰女兒。

    人嘛,你得到的是丈夫完整的身心,將來可能是可愛的兒子或者女兒,至于婆母和外人的言語,不要太過在意就是。

    筠姐兒到底還是個小姑娘,聽錦娘說了才心安,又笑道:“您這么夸我,我還不好意思呢!

    錦娘又拿自己舉例:“我當年二十歲才成婚呢,若我真的早早從周家出來就成婚生子了,如今頂天了就是做些小買賣,哪有如今的好日子!

    “是啊。”筠姐兒瞬間充滿了信心。

    人不能盲目從眾,還是得有自己的想法,自己心里抵觸,就不要按著自己跟隨大眾。

    吃了一頓飯,外面魏七郎回來了,錦娘又同他說話:“知曉姑爺愛吃鰣魚,如今讓人送了些過來!

    魏七郎喜道:“多謝岳母了。”

    “謝什么,這是應該的。方才筠姐兒同我說你對她很好,我聽了也很高興,當年我與你岳父成婚后,頭胎懷的你媳婦,怕的緊,還好有你岳父。如此,我就放心了!卞\娘道。

    魏七郎還要說什么,錦娘道:“你進去陪陪她吧,我家里還有許多事,就先回去了!

    “我送您出去吧。”魏七郎禮數還是很周到。

    卻被錦娘勸退:“不必,不必,你就好好在這里,也暖和些!

    魏七郎讓他乳母送錦娘出去,自己進去,見筠姐兒正扶著肚子在屋子里走著,他快步走上前:“怎么岳母今日來,你也不提前說一聲。”

    “你正讀書,怎好叫你過來?你吃了沒有?”筠姐兒讓人上了熱茶給他。

    魏七郎笑道:“我原是想回來陪你吃飯的,但吳麻嘴過來我爹這里,又要見我,少不得應酬一番!

    吳麻嘴說的是吏部郎中,他這個年紀還是讀書的年紀,若是試幾次不中,到時候也要走蔭官的,家里當然要幫他鋪路。

    筠姐兒含笑道:“你只管做你的事情就好。對了,還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你六哥別頭試過了,明年一開年就參加省試,咱們送些什么過去才好?他要是明年一舉中第,那可是咱們家里的大事,你沒看六嫂近來和以往都不一樣了。”

    聽了這話,魏七郎雖然眼睛還帶笑,嘴角卻耷拉了下來,他努力保持涵養:“這些你看著辦就是。”

    “我就是想著明年他省試的時候,我恐怕在坐月子。你不知道,我娘那邊已經給我堂兄送去了禮呢,我爹沒中進士之前聽我娘說不知道遭受了多少風言風語,中了進士之后,身邊的人才一個個都變好的?梢姽γ,對男子多么重要,咱們送去的禮當然不能輕了!斌藿銉喊祰@。

    她說罷,又喊容媽媽進來說備禮的事情,魏七郎聽到心里,瞇了瞇眼,娘子這是處處不說自己,處處點自己,他也要奮發了。到底,人要臉,樹要皮。

    第147章

    又說錦娘從外回來后, 腳都凍僵了,趕緊褪下外面的衣裳,立馬鉆到被窩里。瓔珞和翠環準備著湯婆子、炭盆, 瞬間她才暖和起來。

    茶房送來熱茶過來, 青蓉端了過來:“您快喝點。”

    錦娘笑道:“你們不必管我,自個兒也先喝些,明日咱們就不出門了。實在是太冷了, 我手腳都差點不能夠動了, 在屋子里還好點。”

    吃了一盞熱茶,錦娘靠在床上的引枕上, 身上舒服多了。她看向阿盈道:“你女兒還在家里,先回去看看她, 就不必再過來了!

    阿盈心中感激, 他兒子倒好, 如今在定哥兒身邊當差,跟著哥兒,當然是炭火衣食不缺的, 還能拿一份月錢, 能跟著認識幾個字。然而女兒太小,從外頭雇了個小丫頭看著,她的確放心不下,便先下去了。

    只是沒想到,一刻的功夫, 阿盈去而復返。

    “娘子, 對門孟家三奶奶生了位千金,孟夫人已然打發人上門了。”

    錦娘道:“既如此,咱們備下洗三禮, 到時候送過去!

    阿盈應下,先去庫房準備,她這些年跟在錦娘身邊,主仆二人都是知道什么事情都先備下來,不會一直拖延。

    卻說孫大姑娘生了女兒后,她自己有些灰心,倒不是她不喜歡女兒,而是生了兒子腰桿子更直一些。周四娘子聽了這話,很是不可思議:“你不可以重男輕女的,男孩女孩是一樣的,焉知女兒就沒有不出息的!

    “娘,女兒不是說生女兒不好,可有個兒子更有保障。女兒還年輕呢,先開花后結果,也是很好的。”孫大姑娘還是很堅持。

    周四娘子沉吟不說話。

    終究,她道:“生兒生女也不是看你。”

    孫大姑娘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她看著母親懷里的女兒,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是早早為她備下嫁妝,否則湊五百貫嫁妝都難于上青天,將來被動被人家選擇。

    孟家這位小千金洗三之日,錦娘打發阿盈送了洗三禮。

    這日蔣羨休沐,正同錦娘道:“再過幾日就要過年了,今年還備戲酒嗎?”

    “今年不備了,倒不是旁的,天氣太冷了。你不知曉前幾日,我去魏家后,回來腳全部僵了,睡了半天才暖和。”錦娘說著還記得那日的冷。

    蔣羨不免問起女兒:“筠姐兒如何了?”

    “還好,穩婆說她懷相不錯。咱們女兒才嫁進去,還沒站穩腳跟,每次上門仿佛咱們低人家一等似的,我就想等女兒站穩腳跟再說吧,她自己的路終究要她自己走的!卞\娘道。

    其實蔣羨覺得妻子比她灑脫,她是那種做什么事情盡心盡力,即便結果不盡如人意,也不會想不開,反而會釋然。

    對待女兒便是如此,找了一位世俗意義上不錯的好女婿,給了極其豐厚的嫁妝,娘家還時不時送東西去。

    但終究,她還是會徹底放手。

    如果是他,付出許多了,結果如果不盡人意,肯定會又爭又搶,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臨過年時,寧哥兒也很忙,他現在任齋長,太學生除了每日要學經義、策論、詩賦之外,還要早晚習射。

    除了學業之外還要按齋規處罰犯規學生,每月登記本齋學生行藝于簿籍。

    甚至冬日太學生的生活頗為艱苦,又冷又凍,他得提早備下炭,腌菜等等。這些他都不愿意動用家里的力量,早早的就化光齋,選好賣炭火的地方,入冬就準備好了,還讓兩個公正的同窗負責發放。

    這些辦完,快過年了,寧哥兒也準備收拾東西回家。

    同窗們許多人都是從外地到汴京讀書的,過年只能留在京里過,寧哥兒這人不是那種喜好交朋友的,關系好的并不是很多,他更崇尚君子之交淡如水。

    況且,他父親是開封府府尹,他平日在太學極少露出自己的身份,若是帶人回去,原本大家都是同學,都是一樣的身份,可人家知曉他的身份,反而有一等不平等之感。

    “這是我專門為咱們學舍準備的一壇咸鴨蛋,還有兩掛臘肉,你們若是手頭的錢用光了,記得吃啊。”寧哥兒說著揮手道別。

    他雖然是個十四歲的少年 ,但論及學問辦事,都令同窗心服口服。

    從太學回到家中,他頭一件事就是沖回去找娘,以至于路過蔣羨都沒發現,飛奔去正院,留下蔣羨一臉發懵。

    又說錦娘這里因為快過年了,正和阿盈青蓉她們商量年夜飯,祭祖的食物等等,沒想到寧哥兒回來了,一回來就連忙行禮。

    錦娘上前扶起兒子:“快起來吧,我正想著你要回來的!

    “娘,兒子想著快些來見您,所以今日提早回來了,不過,您放心,齋里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睂幐鐑号闹⌒馗。

    錦娘覺得寧哥兒其實是最像她的孩子,并不像別人那般交際手到擒來,不愛占人便宜,行事該大方的時候大方,又很負責任。

    但這般也是極其操心的命。

    寧哥兒回來,定哥兒跟在哥哥身后做小尾巴,錦娘從來不會抬舉這個孩子打壓那個孩子,因此哥倆感情都很好。

    他這么一回來,對門孟二郎孟三郎都過來說話,寧哥兒在齋學是好學生,平日在家也是府尹公子,一等衙內。

    見到他兄弟二人,寧哥兒笑道:“賢昆仲怎么知曉我回來了?走,我們二廳說話。”

    孟二郎學問不及長兄,靈活不及弟弟孟三郎,只打了個哈哈。倒是孟三郎道:“方才我弟兄二人從姑媽家回來,看到你家馬車了,想著該是你回來了,一問還真是!

    “來來來,咱們三人清談。”寧哥兒也頗喜歡和人討論自己感興趣的事情。

    ……

    孟三郎是在蔣家吃完飯了回去的,家中妻子還在坐月子,他便去了書房,書房伺候的丫頭,大紅的袖子,趁著白皙的皮膚,腰間盈盈一握。

    他心中一動。

    原本他是沒這份心思的,畢竟書香人家,很快有妾,妻子面上不好看,但孫氏又似乎很賢惠,罷了,現下孫家升官了,他也不能言行無狀。

    ……

    轉眼到了除夕,去年除夕還有筠姐兒在家,今年只有他們一家四口了。

    寧哥兒正同蔣羨道:“爹,我聽說三房的新哥也過了漕試,明年和宣大哥一起參加省試?”

    “是這樣。”蔣羨點頭。

    寧哥兒笑道:“前些日子我回老宅給祖父母請安,又去長房見了延大伯,聽他說準備辦族學。不如把原先族里捐給咱們的三百畝都留作祭田,如此咱們蔣家薪火相傳。反正我們家里也不需要那三百畝,爹何不做一番好事呢?”

    在他看來許氏的行為簡直令人發指,他早就想辦法了,只是之前也沒什么好法子,畢竟大伯辭官了,他爹于情于理對長房也要照看,甚至從前還得每年回家祭祀。

    但是就這么一直讓許氏占盡便宜,他也不愿意。

    自從當了齋長之后,他恨不得一文錢當兩文錢花,一個月他兩貫的生活費,每個月還能剩幾百文。

    錦娘和蔣羨對視一樣,其實夫婦二人都猜出來兒子是對許氏不滿,但錦娘立馬支持兒子:“他說的也是,不如這幾百畝田就捐給族里吧。說起來,長房大伯早已賦閑在家,他們家里雖然還算富貴,但也不容易!

    “好,那寧哥兒就代替我去說!笔Y羨笑道。

    寧哥兒點頭:“您若真的交給我辦也可,您手書一封,我送過去就成。”

    蔣羨無有不應的。

    這事兒還真的辦下來了,蔣延看是寧哥兒過來的,本來他們大人對年輕少年都是有些輕視的。不是說真的輕視,而是覺得他們辦事容易冒失,可寧哥兒年紀不大,條理清楚,更何時蔣羨愿意把事情交給兒子辦,也是極其信任。

    蔣延又和侄兒交談幾句,發現他腦筋轉的快,深明大義,如此便同意了。

    此地如何拿回來,就是蔣延的事情了,讓他去和許氏交涉了,他若這點事情都瞻前顧后辦不好,那這個族長恐怕也是遲早讓賢。

    從族中回來,蔣羨覺得長子真的是長大了。

    他明明生活很優渥,但是和魏七郎完全不同,是真的知曉人間疾苦,辦事周全細致。因為只有這個理由,許氏拒絕不了,如此還能積攢族中名聲。

    許氏氣到跳腳,但也無法,只能看到人了就大吐苦水,說蔣羨和錦娘夫婦的不是。這些錦娘已經免疫了,以前許氏就在她娘家人面前說她厲害,說蔣羨怕老婆,不孝順老人云云。也一直都有人告訴他們夫妻,但顧忌彼此面子到底沒撕破臉。

    現在三百畝田拿走,許氏圖窮匕見。

    可她也只能吐吐苦水,因為蔣羨并沒有把那三百畝拿回來自己用,而是捐給族里給貧寒學子讀書。

    驟然家中少了一半的收入,許氏娘家借錢的人也只是悻悻然回去。

    錦娘笑著看兒子,忍不住夸贊道:“好兒子,做的好!

    寧哥兒笑道:“小事一樁!

    但錦娘不愿意總讓兒子操心,管事兒的人都知曉,只要有事情記掛在心里,日夜寢食難安,除非事情辦完,人的心情才會舒暢許多。

    所以,她道:“年后你就在太學好生讀書,家里的事情有你爹和我操持。”

    寧哥兒喜歡幫娘做事,因為他從來都不會擔心被背刺,且自己做的事情會被別人承認。

    還未出正月,羅大說汴京她們莊子臨近的這戶人家要賣田,都是上等田,問錦娘買不買,錦娘現下有閑錢,當然要買。一畝差不多接近三貫,她把臨近的一百畝都買了下來,一共花了二百八十貫,賣家把莊戶的身契也交給了她。

    這些事情就讓羅大去處理,羅大很快辦妥。

    如今錦娘這里是大的投資不會做了,反正女兒出嫁了,這是大頭的錢已經出了。兩個兒子的宅子地和鋪面也準備的差不多了,錦娘靠著賣刺繡也差不多積攢了上千貫的私房,因此,她就謹慎起來。

    一個人最風光也不過那幾年,要不說守業更比創業難,就是這個意思。

    沒辦法,別人都有祖產可以繼承,便是連對門孟家,聽聞當年孟老爺子臨死,留下萬貫家財,所以孟家才如此殷實。更別提蔣延、張九郎,家資都非常豐厚,這是她們先天就不能比的。

    錦娘她們只能夠自己掙了,所以錢都得精打細算。

    就像去年園子里的竹子,夏天她生辰過來,就賣了差不多十根,就賺了兩貫。今年春天種些竹子,夏天茂盛時,可能賣的更多。

    蔣羨如今也不怎么買古董了,上次女兒陪嫁,還陪了他平日購置的古董去,很是長面子。

    像園子里的花,錦娘觀賞的差不多了就讓羅大家的處理,她自己去聯系賣家,到手的錢上交一半就行,如此都有賺頭。

    來錢快的放印子錢,干股都容易,但是她覺得風險太大,這都不是正道,還是賺些老實錢,人也安心。

    想到這里錦娘又開始做繡花,以前用的紗屏,都是在大名府的時候繡的,有些陳舊了,她放到庫房里,將來來客了可以擺設,自己則能繡一幅新的,擺在自己家中。

    羅玉娥和魏雄年后過來了,錦娘道:“下個月初,筠姐兒恐怕就要生產了,我定然要過去的,請您二老過來,也是幫我照看一下定哥兒!

    她們老倆口當然同意。

    羅玉娥還問起:“我聽說你們對門的也有人生了孩子?”

    “是啊,您都忘記了,我還過去吃酒了的!卞\娘笑道。

    “我記起來了,仿佛生的是女孩兒,遭罪的很,恐怕還得繼續生。要不人家說,子多母罪。”羅玉娥她年輕的時候,月事一個季度才來一次,所以孩子稀少,她生兩個還好,那些生十個八個的,說出去是人丁興旺,其實也受罪的緊。

    錦娘點頭:“可不是,對了,我聽說弟妹有了身子了?”

    這個弟妹說的是張平君,羅玉娥聽聞就道:“過年的時候懷上的。”

    “她既然有了身子,有沒有讓您去照看一二?”錦娘道。

    羅玉娥打了個哈哈:“她身邊多的是人照顧,也不缺我!

    錦娘心想寧哥兒讀書稍微自覺一點,定哥兒本就是個小泥鰍,平日還得錦娘押著讀書,恐怕也不會聽自己爹娘的話,故而只道:“既如此,我就讓定哥兒同我一起去她姐姐那兒,反正他還小呢,至于您和我爹白日幫忙看一下房子,若弟妹那里有需要您二老就過去。”

    “哪里用這么麻煩,我們倆幫你照看就是了!绷_玉娥如此道。

    錦娘擺手:“這孩子原本沒到正月就開始讀書,我正想讓他休息幾日,他爹平日都在衙門辦事,是管不到他的!

    小孩子天性雖然都天真,但他們本能也知曉誰特別好說話,誰不敢對他怎么樣。像羅玉娥和魏雄對他,本來就是外孫子,不敢真管,小孩子就會瞅準你這點,耍賴哭都是常有的。

    羅玉娥以為錦娘覺得她們肯定要親近兒媳婦的,所以這般處理,心里不好受,因此決意和丈夫在此好好幫女兒看家。

    他們倆到底是主人家,白日蔣羨不在家時,起到一個鎮定的作用。

    晚上等蔣羨回來,錦娘便同他說了:“反正我若是不在家,爹娘怕是罩不住他的,我也不放心,還不如一起帶過去。”

    蔣羨拉著錦娘的手有些不舍:“真的要去么?你去了魏家那邊會不會覺得咱們太過了……”

    不是蔣羨不關心女兒,而是怕因為此事有芥蒂。

    錦娘笑道:“恰好是魏夫人讓我過去的,說是長房范氏、王氏生產時,母親都去的,否則我原意是等女兒發動了,讓人過來立馬喊人的!

    “既如此,你過去住幾日,也別想家里。我都回來的,放心吧!笔Y羨還想說些別的話,但現在這個時候不太適宜了。

    倒是錦娘留了阿盈下來主持各處人情往來,讓青蓉把她的包袱縮減到兩個,她不是真的嬌弱的婦人,曾經從江陵到汴京時,吃下等飯,啃冷炊餅,一捧蠶豆就喜滋滋的人,到人家家里,最怕的就是給人家惹麻煩。

    也可以說她不大氣,但她這個人就是這般。

    不過,她也道:“打賞的錢多裝些!

    她幫兒子也是兩個包袱,換洗衣裳鞋襪,洗漱用品等等。

    但給筠姐兒是帶著東西去的,幾件柔軟的捶洗過的舊衣服,這般嬰孩穿著不會覺得不舒服,還有讓憫芝做的襁褓,包被、小衣服,胎帽、小襪子、口水巾,裁撤的尿片,小孩子用的浴盆浴巾全部都準備著。

    憫芝畢竟以前在錦娘店里就是專門裁童衣的,自從去年筠姐兒有孕,錦娘就讓她不必做旁的針線,專心做這些。

    沒想到這個時候孟夫人帶著兒媳婦們過來串門,見錦娘如此道:“蔣夫人這是送去魏家么?”

    “不是,是去魏家。我們這親家家里說兒媳婦們生產,都讓娘家母親去陪著安心些,我也聽著挺好,這不,準備明日就過去!卞\娘笑道。

    孫大姑娘在后面聽著,不知怎么有些失落,她本以為嫁入那樣的高門大戶是一入侯門深似海,沒想到魏家竟然如此體貼。

    孟夫人笑道:“這可太好了,有親娘在身邊比什么都強!

    錦娘也把自己準備的物件說給孟夫人聽,看有沒有什么要補充的,孟夫人倒是沒有孫大姑娘清楚,孫大姑娘倒是很熱心,給了許多建議。

    “想必你家女兒肯定會生個兒子的,若是肚子尖尖的話!泵戏蛉苏f奉承話。

    錦娘笑道:“我這般想的,他家若是露出嫌棄,我抱回來養著便是了。反正男孩子的衣裳和女孩子的衣裳我都備下了,早前我家大娘出嫁時,還有百衲衣都備下的。我不在意那些,他們還年輕呢。”

    孫大姑娘想這才是真正讓人安心的話,她娘總說不嫁也可以,但她不嫁就很有可能將來孤苦無依,娘又說不能重男輕女,一定要喜歡女兒,可孟家若是嫌棄女兒,她會把外孫女接到家里養著嗎?

    孫大姑娘并不是說她娘不好,但是她說出來的東西總覺得不切合實際,看蔣夫人就從不說那些口號,人家就能夠送女兒去女學,回來京中請進士教四書五經,出嫁給女兒的嫁妝幾乎是她的十倍。

    現下女兒生孩子,她亦是準備充足過去,不讓自己女兒有后顧之憂。

    日后她對女兒也要這般才行。

    次日,錦娘帶著定哥兒去了魏家,直接就到了棲霞閣,住在西廂房中。

    晚上魏家要安排筵席,錦娘也推辭了:“她隨時都可能生,我還是守在身邊,若不然便是吃飯也不放心。”

    這些話她知曉說出來會讓魏夫人不悅,因為有點侵犯到別人的利益了,但是既然叫了她過來,她就得負責。

    這點上寧哥兒和她是一樣的,若是不做倒是罷了,要做一定要做的不遺漏。

    當然錦娘她們過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定哥兒了,寧哥兒越長大,身板越魁梧,整個人英氣逼人,說話又十分有主見,并不輕易受人擺動,魏七郎時常喊他出去,他都未必出去。定哥兒長開之后,結合錦娘和蔣羨優點長的,皮膚雪白,人小小年紀,睫毛長長的,和錦娘親近極了,讓眾人羨慕。

    筠姐兒有了母親弟弟在身邊,緊張情緒剎那間就沒了,她清楚娘會比她想的更周到。

    到了晚上,發動起來,錦娘就打發人把耳房的穩婆請過來,她吩咐人準備熱水、新剪刀,又讓廚房熬下參湯備下。

    穩婆都道:“七奶奶胎位正,此時羊水破了,怕是快了,您準備的也及時!

    錦娘笑道:“您好好接生,到時候這些都是您的。”

    穩婆見她拿的是一對金鐲子,眼睛一亮。

    外頭魏七郎走來走去,倒是魏夫人道:“你也安生些,總歸她母親在里面呢!

    魏七郎看向他娘道:“娘,也不知這胎是兒還是女,若是姑娘,您可別——”

    “放心,我若還用你囑咐,那我就白活這么些年了。你媳婦兒進門就能懷上,顯然是多子多福的,再看她娘,也是先開花后結果!蔽悍蛉苏f完,還有點心酸,兒子倒是連這般的事情都留心到了。

    也罷,魏夫人想順利生產總還有希望。

    母子二人沉默時,里面正聽見嬰啼,原來是筠姐兒生了個女兒,母女倆都平安無事。

    ……

    錦娘抱著孩子從里面走出來,看向魏夫人和魏七郎,如釋重負:“不負親家所托,總算是順利生產了,我也是心安了!

    這么小的孩子還看不出什么來,魏七郎卻是喜的手足舞蹈,不知怎么說才好。

    魏夫人看了兒子一眼,哭笑不得的對錦娘道:“這孩子不抗事兒,多虧了你在這兒。”

    “要我說還是您請的這穩婆有本事,聽聞是能正胎位的,胎位正了,孩子順利出生也容易。”錦娘笑。

    二人互相吹捧一番,錦娘又進去把孩子交給乳娘,如此才松了一口氣,也為女兒高興,女婿到底是對女兒真心的,一直打聽女兒如何……

    如此,她也能深藏功與名,事了拂衣去!

    第148章

    原本以為至少住好幾日的, 沒想到當晚就生產了,后續,錦娘等洗三之后, 方才回家。定哥兒在自家靜不下心來讀書, 在魏家拿著一本書裝愛讀書,錦娘心想這搞假學習的態度得改改。

    好在回來月余,定哥兒就一切如常了。

    孩子小的時候習慣一定要培養好, 還好現在錦娘一切精力都放在小兒子身上, 定哥兒這個年紀在現代差不多上小學一年級的樣子,還來得及。

    蔣羨白日不在家里, 也管不到孩子,錦娘每日督促, 讓孩子的功課跟上, 只要功課跟上, 學起來有成就,學習習慣又好,即便科舉不成功, 將來恩蔭考鎖廳試過了也好。

    總歸, 能夠讀書還是先讀。

    定哥兒功課寫完,錦娘才擺飯,正好蔣羨回來,看到他們母子才知道,還有些驚訝:“平日這個時候不早就吃完了么?”

    “功課沒寫完, 自然得先寫!卞\娘淡淡的道。

    蔣羨被刺了一句, 同情的看了兒子一眼,即便是小兒子,妻子都沒有放松任何要求。他很快調整心態坐下, 還笑道:“今日吃什么?”

    錦娘恢復如初道:“今日吃蝦,還煮了冬瓜肉丸湯,你們倆多吃點。”

    蝦是她吃的,別的肉他們父子吃,錦娘吃了半碗飯,小半碟白灼蝦,蒜蓉時蔬。

    用完飯,就是親子時間,錦娘和蔣羨都一起陪兒子去園子里玩兒,定哥兒又是要打秋千,又是要蔣羨做花環,錦娘則同蔣羨說些悄悄話。

    “這么些日子,你兒子真是氣死人了,嘴上我說什么他都說好,私下又是一套,所以我就坐在他旁邊盯著他,太累了,比做針線活還累。”錦娘向蔣羨抱怨。

    蔣羨忍不住直笑:“你就是太認真了!

    錦娘道:“其實我也知道讀書是天生的,那些貧家子弟有天賦者,恨不得鑿壁偷光學習。可是讓他養成一個好習慣,至少日后他做別的事情的時候,不會一直拖拉,也不會分心!

    年紀還小的時候,就得把習慣培養好。

    無論日后經商還是讀書還是打理家業,專心,執行力強的人做哪一樣都會成功。

    蔣羨聽的直點頭,他又道:“咱們買了一百畝地,到時候建了莊子吧,偶爾還能去住住!

    “這還用你說么,我已經讓人去辦了。”錦娘笑著。

    蔣羨感嘆一聲:“朝堂如今已然是非黑即白,便是我身處其中,也覺得很難作為。”

    如今的蔣羨雖然靠近申黨,但是也沒有完全投靠,他和集賢相還有書信往來,和范大學士關系也不錯。

    但壓力越大,他反而越能如魚得水。

    這一點上,他們夫妻不同,錦娘是壓力大就趕緊解決,快點處理完就好,蔣羨則是壓力越大機會就越大。

    “你二哥現在才是真的拔尖了,但我覺得他有的時候也未免太狂傲了些。”錦娘也聽到蔣放的一些事。

    蔣羨道:“平心而論,他是個極有才干的人,但這個人太過桀驁。個人能力太強,但是他要辦的事兒不是他個人強就好,況且此人容易意氣用事!

    其實蔣放自從上任以來,不許他幾個兒子貪污,約束很嚴,也是辦了不少好事。

    但就像蔣羨說的,凡事走極端了,就很容易毀謗于一身。

    雖然這也是某種意義上的孤臣,只不過圣意難測。

    自古良臣難遇圣主啊。

    說起這些氣氛不免沉重些,錦娘笑道:“對了,我家里有些布,我怕發潮,打算這次端午的時候送禮送出去!

    “這些娘子安排就好。”蔣羨說完,看定哥兒站在秋千上玩的咯咯直笑,他也忍不住笑了。

    到了五月,錦娘把禮走完,正逢外孫女明月百日,魏家上次洗三因為太冷,只在族里辦了一場,這次百日宴大辦。

    錦娘這邊自然早些過去,筠姐兒身上穿著石榴紅牡丹團窠紋的褙子,頭上戴著金冠子,看起來年輕雍容。

    母女二人見面,自然有說不完的話。

    “娘,早盼著您過來了,您也真是的,我生孩子時,完全是您指導得當,月子您還時不時過來。等女兒好了,您又不過來了!斌藿銉罕г。

    錦娘笑道:“還不是你二弟,喜歡;^,我得看著他做功課啊!

    筠姐兒一想也是,她已經出嫁了,也不能讓娘還以自己為中心。這也是她喜歡娘的緣故,實話實說,該幫就幫,不會強忍著不說,到時候各種埋怨。

    說起功課,今年參加省試的宣哥兒沒過,魏六郎也沒過,反而是蔣家三房那戶喪父的貧孤之子中了,雖然是五甲,但有蔣羨這個族親在,還能提攜一二。

    筠姐兒道:“六嫂臉色可難看了,大哥恩蔭出仕,前途也算是穩當了。如今雖說宰相可蔭十人,執政八人,侍從六人,然而自從裁撤三冗以來,這些蔭官七成都是在館閣秘書處,進入核心地位的少之又少。我公公雖然并非宰相,還有名額,但是她希望郎君和六哥一起恩蔭。”

    “這不好,恩蔭泛濫了,若非萬不得已,這不是正道!卞\娘擺手。

    她還是希望女婿能夠靠自己的實力,反正這孩子現在年紀還不到二十歲呢,正是讀書的時候。否則,即便一時走了捷徑,將來恐怕也追悔。

    筠姐兒頷首:“女兒也是這個意思。就是郎君也是這般想的,依我看,郎君和六哥似乎有些……也不能說不對付,但總是有些比較之心。如此,女兒也能利用這些,讓郎君好生讀書!

    錦娘聽了,滿是欣慰:“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進了棲霞院,錦娘看了明月一眼,忍不住道:“這孩子才百日,就看起來漂亮的很,想必將來肯定也是個美人坯子!

    “娘,我總覺得人漂亮只是皮囊。就像寧哥兒,只要他一開口,大家不會想到他外貌如何,只會覺得他才學好,人靠譜,談吐清雅,將來必定是雛鳳。”筠姐兒想到弟弟都會覺得更有安全感,就跟母親給她的感覺類似。

    錦娘看向女兒:“你能這么說,說明你已經長大了!

    母女二人又說了些私房話,筠姐兒突然道:“娘,您記得咱們以前隔壁的江頌么?”

    “看你說的,我當然記得,她家也不過搬走一二年吧!卞\娘努力回憶了一下,她最近天天待在家里管兒子,外頭的事情都不怎么關注了。

    筠姐兒道:“她嫁到柯家去了,日子過的不好,柯家沖著她的嫁妝去的。她那個丈夫看著老實,其實只聽他母親的話!

    “定的那樣急,也不考察一二,心急就吃不到熱豆腐!卞\娘搖頭。

    不過,她很詫異:“你是怎么知曉的?”

    筠姐兒道:“是容媽媽幫我去甜水巷收租子,在路上遇到了江頌的媽媽,她見到容媽媽直哭呢,這我才知曉的。但我如今也只不過是魏家的小兒媳婦,自個兒還沒站穩腳跟呢。再者,人家家里的事情,她有兄弟有爹娘,哪里輪得到我出頭!

    現下筠姐兒大小也是個小富婆了,甜水巷和洛陽三百畝的莊田收入,也是大幾百貫,她本人還有月例銀子,因此日子過的還是很自在的。

    所以,她很珍惜,并不胡亂出頭。

    錦娘點頭:“家務事很難管的,她娘也真是的,孩子年紀比你還小點,那么匆匆的嫁了出去,幾萬貫的嫁妝不被侵吞蠶食才怪!

    母女二人也就不提這一家,因為很簡單,和離再找下家就是最優解,否則在那泥淖里怎么都掙扎不出來。

    外面魏夫人派人過來,錦娘才出去。

    魏夫人見著錦娘,見她頭上沒戴冠子,而是用透明的素綃包上,綃上繡著淺淺的粉荷,發間都用玉簾梳插上,胸前戴著水晶項鏈,手上戴著白玉玉鐲,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清爽。

    “你這身爽利。”魏夫人笑。

    錦娘道:“您不知道我不耐煩戴金冠子,不怕您說,太重了,我頭皮上次都有好深的印子!

    魏夫人總覺得蔣羨夫婦完全沒有做長輩的自覺,倆人還是特別年輕的感覺,看錦娘還是整個人靈巧,說話也完全和筠姐兒沒什么差別。

    “你呀,怎么還說孩子氣的話。”魏夫人忍俊不禁。

    錦娘道:“在嫂嫂這里,我也就不裝相了。”

    二人說話間,賓客云集,錦娘身處其中,見這場宴會辦的極其盛大,百日宴也稱認舅禮。寧哥兒和定哥兒都一起過來了,寧哥兒代替全家送了外甥女一枚長命鎖。

    大家還起哄讓寧哥兒抱明月,寧哥兒小心翼翼的接過她,因明月是小名,孩子大名還未娶。魏大老爺看魏七郎還在那兒傻笑,氣不打一處來,倒不是說寧哥兒毛頭小子就如何,但可以示好一二。

    “賢侄,不若替我這孫女娶個大名?”魏大老爺自己上了。

    寧哥兒有些詫異,但他謙虛幾句,略思忖幾句,就笑道:“《詩·陳風·月出》中說月出皎兮,皎又有潔白的意思,不知尊翁,表兄意下如何?”

    魏大老爺和魏七郎都說好,錦娘在一旁聽著也放心下來,又暗忖,一個皎字簡潔明了,倒是不錯。

    外孫女的名字便也定了下來,不管這次為何讓寧哥兒取名,內行看門道,說明這是魏家對蔣家的禮遇。也是蔣家本就是紹公之后,宰相人家,如今兄弟二人同登進士,子弟仍是不俗,將來恐怕另有一番造化。

    從魏家回來,寧哥兒在馬車上看書,定哥兒又是鬧著坐哥哥懷里,又是要哥哥陪著玩兒,被哥哥罵了一頓,上前討好,惹的錦娘發笑。

    去年冬天冷,今年夏天熱,錦娘喜歡晚飯后到園子里散步,當時余暉未散,這么散了半個月發現臉上長了曬斑,黑了許多,也不敢隨意出去了。

    夏日,她買了一種涼紗,請裁縫過來給全家都做了兩身衣裳,透氣了許多。

    定哥兒做的新衣服不多,他哥哥之前八成新的衣裳都拿來給他穿。不是錦娘舍不得,而是衣裳都是極好的,若是丟了太過浪費。

    自家人不會嫌棄自家人,但是給人家外人,人家難免覺得是施舍。

    夏日過完,中秋將至,今年定哥兒七歲,寧哥兒十五歲了。

    弟妹張平君馬上就要生了,錦娘親自過去探望了一回,聽聞懷相不錯,倒也放下心來。

    “我也是生了兩遭的人了,姐姐放心,我心里有數。”張平君說話倒是頗為妥帖。

    錦娘笑道:“反正我洗三的禮,已然是備下了,到時候直接過來。不如讓爹娘這幾日從莊上過來,也幫你照看一二?你待如何?”

    張平君當然同意,家里有長輩在更好,她私心想著讓自己爹娘過來幫忙,可是姑姐說的也是這個理,人家筠姐兒生孩子,魏家留她都留不住,如此方是長久相處之道。

    其實張平君有時候也很佩服她,人怎么才能做到沒有這么多欲望的。

    事情做好,不搶功勞,若是人家冒犯,還立馬翻臉。

    “姐姐安排的極好。”張平君笑。

    等九月瓜熟蒂落,張平君又誕下一女,錦娘也沒偏心,照舊兩個大的送的什么,她就送的什么。

    小外甥女百日時,又是一年了,錦娘都覺得這日子過的也忒快了,外孫女皎皎也一歲了,抓周的時候這孩子抓了胭脂盒子,都說她將來肯定是個愛美的小娘子。

    錦娘和張平君都來到魏家,等抓周完,她們內眷在一處說話。

    筠姐兒道:“六嫂不知怎么了,又幫六哥弄了個通房,方才那綠衣的丫頭就是剛開臉的!

    “這般下去,她郎君還能讀的好書么?你弟弟房里我是不放人的。這個年紀,還是讀書為上,否則一旦分心,要收回來可是難上加難。當然,這對于天賦異稟的人來說沒什么,但對于普通人還是免了!卞\娘可不贊成。

    即便是寧哥兒,婚前她是不會放什么房里人,但婚后這取決于他們倆口子自己。

    筠姐兒也同意:“我也這般想的,但大抵便是因為六嫂覺得此番能夠讓六哥舒心吧!

    這個邏輯錦娘能夠get到,就像某些出軌的男人回到家因為愧疚對妻子很好,這王氏一開始也是別扭,現下手到擒來。

    錦娘對她道:“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姑爺正讀書,萬萬不能分心!

    筠姐兒頷首。

    在一旁的張平君聽著,也贊同道:“便是這般,其實就是我們家中,我娘在家御下極嚴,也不會隨意這般的!

    筠姐兒笑道:“舅母說的是!

    “明年又是解試,到時候又是新一輪了,好好準備著吧!卞\娘道。

    張平君在旁問道:“我聽說咱們寧哥兒明年也要參加解試!

    錦娘笑道:“他已經拿到解額了,但他年紀不大。我和他爹說讓他參加一場,如此也能提前感受一二!

    誰也沒有指望寧哥兒中,寧哥兒其實前幾次在太學考的不太理想,但他絕對會刷題。因為他不是什么天賦性選手,之前想著博覽群書,后來發現這般學,學的太雜,非常容易沒有針對性,且這般也很容易分散。

    想要過科舉,還是得不停的刷程文,按照科舉的要求去做。

    幾人進到棲霞院,聽筠姐兒又道:“明年解試,二房的八弟據說也要參加。”

    “這是好事兒啊,大家一起參加,彼此也能爭個高下,便是連蘇州的郝家郎君也要過來呢。”錦娘笑道。

    另一邊孟三郎也是打算參加解試的,家里恩蔭沒有他的份兒,對他而言,科舉屬于唯一正道。孫大姑娘正同他娘道:“明年上京的學子多,您若是幫妹妹相看一個學子,日后也好!

    周四娘子道:“你嫁的孟家尚且是官宦人家,你妹妹難道只配說一個普通學子不成?”

    “娘,我不是這個意思!睂O大姑娘總覺得這些年她和母親也有虢隙了。

    周四娘子也知曉自己說錯了話,正道:“此事就不勞煩你操心了,你妹妹說起來今年也不過十七歲。咱們汴京的姑娘這個年紀都不算遲的,你看江家姑娘隨便嫁了,如今哭哭啼啼的,家里人氣沖沖接人回來調養,可再調養到時候還不是要送回婆家。”

    有江頌的例子,孫大姑娘倒也不好說什么了。

    她又撫了撫自己的肚子:“娘,我這約莫是又有了身子,這感覺和上次懷姐兒是一樣的!

    這次,她希望生下個兒子,如此也算是圓滿了。

    周四算了算日子,這離上次她生下孩子,也差不多有一年多了,又看了看女兒:“那你好好養著。就是你那個婆婆,我瞧著平日私心太重了。”

    她在周家的時候,蔣氏最后在嫁妝上暴露的,平日月例衣裳首飾四個姑娘都是一樣的。

    這些孫大姑娘倒是不在意:“她倒好,您看我這能夠三不五時的回娘家,也能看出她這個人很好哄,不是那等故意刻薄的人!

    周四娘子只覺得女兒被pua了,她搖搖頭,倒也識趣的不多說什么。

    又聽孫大姑娘問起:“娘,姨爹現在聲勢浩大,怎地不把舅舅他們弄回來?”

    想到這里,周四娘子當然也覺得奇怪,書里寫的是蔣羨把人弄回來的,可蔣羨并沒有把周存之弄回來,蔣放就更難了。

    孫世琛說過周存之當年投靠的是集賢相那一黨,連集賢相現在都龜縮著,周存之這里恐怕是沒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可她也不能同周三娘子說這個話,說白了,她和周存之的關系也很一般。一年到頭,話也沒說幾句,周存之在周家屬于最大的利益所得者,他親弟弟也被蔣氏捧殺的,只知道吃喝玩樂,沒太大本事。

    這些事情她就不好說了,連三姐姐素來和他們交好的,都是以自家為主,她就更犯不上了。

    又說錦娘從魏家回來之后,把釵環卸掉,頭發放下來,整個人放松下來。

    哪里知道剛坐了沒一會兒,見蔣羨派人傳信過來說申相憤而辭相,蔣放接三司使的位置。

    此時,蔣放的個人職業生涯算是到了頂點,因為圣上還要重用申黨,把執拗的申相公打下去,運用孤臣蔣放。

    錦娘立馬準備了賀禮,直接上門過去那邊,沒想到許氏來的更快,早已到里邊坐著了。

    別看許氏平日禮佛,很是淡然,一般這種錦上添花的事情,她的速度比錦娘快多了。錦娘進來就同忙的不可開交的周三娘子道:“真是恭喜了!

    周三娘子笑道:“哪里的話,你們快幫我待客吧,我都分身乏術了!

    錦娘自然幫著宴客,許氏倒是想跟著一起,但她如今已并非官眷,別人介紹的時候說她是大嫂也不對,畢竟蔣放有養父母在,似錦娘這樣,開封府府尹夫人都認識,就不必介紹了。

    在蔣放家里忙活了半天,飯都沒吃幾口,回來時減肥餐是吃不了了,她啃了幾塊椒鹽排骨,一塊五花肉,才覺得胃里舒服了許多。

    “下次遲一點過去,送完東西就走,否則就一直拉著干活!

    阿盈也捶著自己的腿:“娘子,您說申相下去了,放二爺如今又上去了,咱們郎主呢……”

    錦娘搖頭:“以前官家總覺得申相結黨,蔣放是孤臣直臣,一切出于公心,但誰都知道他是申黨,還不知道如何呢?”

    “那咱們要怎么做呢?”阿盈問。

    錦娘笑道:“明年寧哥兒要參加解試,咱們家定哥兒要請業師,閉門讀書罷了,至于郎主的事情,郎主自有分寸!

    蔣放上位,倒是不會對付蔣羨,蔣羨依舊還是開封府府尹,他在開封府政績顯著,打假貨抓犯人清理陳年舊案。

    只不過到了次年八月,朝堂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之前還炙手可熱的蔣放被貶謫亳州,同時數年前被貶的集賢相則被重新啟用。

    周四姑娘聽的瞠目結舌,她看了看自己的小女兒,暗嘆一聲完蛋了,二女兒的親事本以為有挑選的余地,如今怕是都要受到牽累了。

    而對于錦娘家里而言,最大的喜事莫過于十七歲的寧哥兒解試過了,還位列前三,準備參加明年的省試。

    第149章

    大雨傾盆而下, 電閃雷鳴,屋檐滴下的水仿佛怎么也斷不了……

    很難在秋天,還下這么大的雨。

    定哥兒從游廊走回來, 如此鞋子衣服下擺都濕透了, 錦娘讓下人拿了他的衣裳,直接在屏風后換了,再寫功課。

    “兒子, 快寫。寫完咱們早些用飯, 今日雨下的太大了,你爹爹還在衙門, 也不知道何時回來?”錦娘很是擔心。

    作為開封府府尹,蔣羨不僅得把大雨形成的內澇處理好, 還要妥善安置災民, 還要對上面交代, 可謂是忙的不可開交。本來今日他休沐,都得早早起來。

    雨下的天都烏黑起來,錦娘幫兒子點了兩根蠟燭, 定哥兒就在一旁認真寫功課。

    她又跟阿盈一起去了內室, 不免道:“原本姑爺和寧哥兒一起過了解試我正高興呢,偏發生這樣的事情,也不知郎主如何?”

    這般形勢之下,難免人人自危。

    阿盈道:“可是集賢相之前也很欣賞咱們郎主啊!

    “黨同伐異,非黑即白, 矯枉必須過正。即便集賢相本人對郎主沒什么意見, 可是會有一幫人裹挾而上的!卞\娘雖然并非官場中人,但越是旁觀者,反而越看的清楚。

    就像錦娘作為內院主母, 阿盈是她最得力的幫手,她若不喜歡誰,錦娘也不好強迫阿盈接受,也會看阿盈的面子,畢竟阿盈可比別人更親近,更得用。

    換做集賢相也是一樣的道理,蔣羨此人雖然并非申黨鐵桿,但是申黨得勢時,他算是努力為申黨辦事。集賢相的人馬難道會姑息他不成?

    他這個位置,人家肯定是要換自己人的。

    當年鄭氏嫁給蔣六老爺,照樣是把六夫人的人馬都換了。

    阿盈聽了也隱約擔心,但錦娘穩得。骸安淮蚓o,這些年,咱們家里產業也置辦的差不多了,也沒什么大的用錢的地方,夠咱們用了!

    做不了官就養望也是很好的,反正這么多年,蔣羨也做了許多年官了。寧哥兒讀書科舉靠自己,定哥兒也勢必要跟上哥哥了。

    這般想來,她自己也輕松許多。

    阿盈緩緩點頭,這些年回京,大小姐出嫁雖然花了不少銀錢,但娘子愈發擴大了家業。邸店擴大了,吳縣的田多買了一百畝,汴京買了一百畝田,太學附近的二進三闊面的宅子,也算是多有進益。

    況且連自家園子的竹子、花朵、荷葉、蓮蓬,還用池塘養魚養蝦,進益不少。

    這幾年自從大姑娘出嫁后,娘子金銀首飾不再打了,還把以前太過陳舊的賣了一部分,那些舊年的絹布茶葉也是常常處理,家里其實挺殷實的。

    盤算了一遍產業,錦娘的現錢如今連阿盈和蔣羨都未必真的知曉有多少,反正她就那么攢著,也頗為可觀。

    不算那四千貫兌換的金子,差不多有兩萬貫了。

    許氏這邊卻把這些年遭遇的苦楚,小叔子倆口子如何不把她放在眼里,婆婆鄭氏怎么打壓她,一股腦兒的跟蔣晏說了。

    蔣晏扶住他的肩膀道:“老妻辛苦了!

    許氏這些年豐腴了許多,自從生下箏姐兒之后,她就這般了。家里還請了個還俗的尼姑燒素菜,饒是如此越吃越胖。

    但她素日常以簡樸自持,很少裁新衣,以前的衣裳把身上的肉勒的緊緊的。

    可她臉上的晦暗,眼皮的浮腫,蔣晏也是看在心中的,知道他們受苦了。

    許氏笑道:“有你這句話,我怎么可能會受苦,索性一切辛苦都沒有白費!

    “是啊,這些年我跟著他老人家編書,獲益匪淺,如今也正是撥亂反正的時候了!笔Y晏負手而立,似一把要出鞘的劍,寒光閃閃。

    許氏想起蔣放,噤聲不談,但她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族里那些幫忙蔣羨欺負過她的人,她絕對會一一報復過去。

    比起蔣家兄弟三人的遭遇,孫世琛就已經被罷黜了,本來孫世琛還存在一絲僥幸心理,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大官,應該沒人注意到。

    沒想到他竟然也遭到罷黜,孫世琛和周四娘子欲哭無淚。

    周四娘子自己從來都沒有遇到過這么大的事情,別看她平日頭頭是道的,乍逢其事,她先去了蔣放家中找周三娘子。周三娘子倒是極為冷靜,她要跟著蔣放被貶,東西得準備好,如果是被貶官,是無法住在官衙的,要自己在外賃宅子住下。

    四個兒子也得都跟著過去,她事情多的很,看到四妹妹,遂道:“你們不是還有老家么?回老家去吧。”

    周四娘子覺得自己住的好好地,做什么要回老家?古代可不似現代,一會兒就到了。舟車勞頓,非常容易得病……

    周三娘子也是言盡于此,她不知道丈夫會不會起復,她會跟著過去,嫁雞隨雞嫁給隨狗,丈夫滿身才干,她不忍心如此。

    這邊周四娘子思忖的時候,蔣羨這個時候回來了,此時已經是次日清晨了。

    錦娘讓浴房備下熱湯給他沐浴,沐浴完出來,讓他換上舒適的衣裳,又端來熱粥細點小菜幾樣。

    “每次我無論多難受時,娘子為我打點好一切,我就什么也不怕!笔Y羨喝著粥,總覺得身心俱疲的他算是輕松許多。

    錦娘笑道:“大不了就辭官,我想好了,咱們家寧哥兒本也沒指望他如何的,但是他現在發解了,這么說考中省試的機會就有五成了,如此一來,咱們你在家養望,兒子也能維持門楣!

    蔣羨道:“娘子,哪里就到了這個地步了,我不是蔣放,凡事走極端,但是皇帝還是顧念舊情的,只是貶謫了他,并未牽連甚廣,連他連襟孫世琛不過是被罷官了!

    “凡事不走極端,中間人物,也很容易被排擠啊。不過,你放心,我肯定養的起你,附耳過來!卞\娘對他招招手。

    蔣羨還不情不愿的,聽到錦娘說了數字,睜大了眼睛,還掏了掏耳朵:“你不是說最近不是很景氣嗎?怎么這么多錢。”

    要知道家里可是辦了一樁大事,女兒出嫁,可是花了多少銀錢啊。

    “反正告訴你,就是讓你知曉咱們倆年底又有銀錢進賬了,所以你當不當這個官都無事。反正,咱們兒子也要出息了嘛,你在家好好教導定哥兒!卞\娘笑道。

    蔣羨卻是搖頭:“你看周家,周大老爺就是起復不成,周存之勢單力薄的,如今集賢相上任,恐怕他才能夠回來!

    “誰能這個時候想起他?”錦娘不解。

    蔣羨莞爾一笑:“我呀,做個順水人情唄。”

    “你做官也真是做成精了,不過,你大哥如今回來了,也沒說替你二哥說一句話。之前你二哥當時回汴京,他還說要他謀官職呢。”錦娘道。

    蔣羨扯唇一笑:“你在說笑話,此一時,彼一時。天下哪里有什么奸臣賢德之人,不過是順勢而為還是逆勢罷了!

    次日,天光放霽,汴京一如往昔。

    對門的孟夫人過來了,這幾年喬昭儀又生了一女,被封為婉容,作為姐姐的孟夫人算是高興壞了。這次什么這個黨那個黨的事情,才沒有波及到她,所以她心情完全不受影響。

    “蔣夫人,怎么著,我聽說你家女兒這幾日生了!

    錦娘笑道:“是啊,剛滿月呢,我才去過。”

    魏七郎發解了,筠姐兒誕下一子,說起來筠姐兒和她妯娌王氏倒過來了,王氏是生了一子后,接著生了一女。

    孟夫人笑道:“恭喜恭喜!

    “也沒什么好喜的,如今正愁明年省試呢!卞\娘道。

    孟家長子倒是很出色,老二不甚行,孟三郎讀書也還算可以。所以孟夫人壓力也不是很大,反正有一個兒子壓住庶出的就好了,老二恩蔭不愁沒官做,老三是比不上的。

    孟夫人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您家大郎肯定成的!

    兩人說著話,孫大姑娘為娘家心焦,但也慶幸自己當機立斷選了孟家,再看蔣夫人照樣談笑自若 ,神采奕奕,似乎風聲鶴唳的朝堂局勢沒有半點影響。

    幾人正說話間,一時聽聞筠姐兒過來了,這次集賢相能夠上位,也完全是因為魏大老爺的舉薦。魏大老爺如今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他原本覺得申相不錯,可后來見種種措施,矯枉過正,覺得反而對黎民百姓并非好事。

    筠姐兒作為宰相兒媳婦,備受禮遇,孟夫人都討好的站著,見她進來也不走,還專門只為說一句話。

    “大姐兒回來了,你母親方才正夸你呢!泵戏蛉说。

    筠姐兒并不自矜身份,反而執晚輩禮:“我母親常說她不在家,您常常過來說話,彼此處的極好,正好我帶了些茶來,您捎帶些過去吃,若是好,我下次過來!

    孟夫人拿到手喜不自勝,出去還同幾位兒媳道:“那蔣家大姑娘真真是好,人不拿大,說話又妥帖!

    孫大姑娘想起三姨母所言,皇上必定還是支持新政的,只要支持新政,申黨人依舊會啟用,將來魏家未必善終?

    就像申黨權勢滔天時,也沒想過這一日。

    然而筠姐兒哪里用她操心,人一走,她就親昵的坐在她娘身邊。

    “也不把皎皎帶回來!卞\娘笑道。

    筠姐兒道:“皎皎在我婆婆那里呢,大嫂家的兩個侄女都照看著她,我這才放心回來!

    錦娘道:“小孩子小的時候最喜歡和自己的爹娘一處,你日后若要帶孩子們,就少回來,有事打發人送信就好。”

    “您去魏家去的也少,我肯定也得回來看看您,我生哥兒的時候,您可是陪了我好幾日!斌藿銉合肽餅樗冻鲞@么多,雖然偶爾也會抱怨幾句,但是完全是一切為她著想。

    “現下你兒女雙全的,我也放心了,日后也留心些,兒多母苦,生育太多可不是好事。”錦娘還是告誡。

    筠姐兒回來當然不是扯這些的,她正同錦娘說起寧哥兒的親事:“這次寧哥兒過了省試之后,不少人找我打聽,其中有一戶姓朱的人家,她家原籍洛陽,雖然生的并不算出彩,但是性情極好,娘,您有空不妨過來,我與您引薦一二。”

    這當然是女兒的好心,但是錦娘對待這樣的事情都是很認真的,蔣家現在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小官人家,兒子亦是有才有心思的人,因此找尋兒媳婦的事情,還是得慎重。

    “引薦就不必了,有緣自會相見,如今黨派林立,還是先緩一緩。況且,等你弟弟省試之后再說,現在還不能讓他分心。”錦娘笑道。

    其實她出門時,也會認識一些人,但是這是要花長時間去打探的。

    且男子和女子不同,這是個現實問題,所以錦娘沒有那么擔心。否則找一個似許氏那般,表面看著不錯,其實只是驢糞蛋外面光。

    說起許氏,錦娘就笑道:“你大伯母還找了個尼姑燒火做飯,可是越吃反而越胖,你知道為何么?”

    筠姐兒睜大雙眼:“為何?”

    “你知道那些素菜好吃的訣竅是什么么?是多放油。所有走過油的菜,色澤才會更好看,還有她愛吃的那種冬菇餃子,都是過數次油,所以很是好吃,上回去她家吃了一回,我都感覺出門道來了!卞\娘笑道。

    筠姐兒笑的前仰后合。

    和母親在一起,似乎沒什么太大的煩惱,總是有許多笑話。她本來還想問爹的事情,但是娘也不知道,她道:“你爹對官場比我熟,我只能管好我自己能夠管的事情,管不到就別想太多了。”

    能夠處理的事情,她幾乎都做好了,蔣羨的事情,也得他自己處理。

    筠姐兒點頭:“也是。對了,娘,您不是讓春纖跟著橘香姐姐學了多年廚藝么?她湯水造的極好,現下在大廚房專門負責湯水。就像您說的,潤物細無聲,如今大廚房也算是有我的人了。”

    “這便是了,將來你要吃個什么喝個什么也便宜。對了,申黨如今不大好,你那位八弟妹沒受影響吧?”錦娘問起。

    筠姐兒笑道:“魏家也是經歷過許多事情的人,哪個人宦途沒有波折,她在家里如今不大受二嬸的待見,好在她也識趣,不怎么出來!

    “你二嬸可是人稱菩薩的,怎地還有人同她處不好?”錦娘也是奇了。

    越是在意名聲的人,越不會撕破臉,利用她好面子的緊,反而好操作。

    筠姐兒攤手:“她也是想太多了,七郎解試過了,她還問我說我滿意了么?我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怎么還在在意曾經可能和魏七郎結親的事情啊……

    錦娘笑道:“她這般只能說明她日子過的不好,若是我,越是過的不好,越不會表現出來,徒增笑話!

    “是啊,我聽有些人傳小話給我,說她覺得我婆婆對我很好,說我有福氣,這個福氣原本該是她的!斌藿銉汉苌鷼,但是這種話便是說給魏七郎聽,都只是徒增煩惱。

    就像娘說的,人還是得憋住一些事情,什么都不管天天說這些,本來無事還生非。

    錦娘也勸她道:“如今姑爺過了解試,你兒女雙全,你們倆感情也好。以前你婆婆含沙射影說你不能容人,現在也對你另眼相待,這些都是你苦心經營的。要我說,這些人只看到人家的結果,不能看到人家的難處,魏大夫人比二人精明百倍,你在她面前奉承站規矩,連我都不忍看。這些讓她去做,她能熬的過來么……”

    “女兒也這么說,二嬸一開始規矩都不讓她站,也不會很難纏。她以前和八弟吵架,二嬸還站她那邊,結果她四處說人家是笑面虎?不管人家笑不笑面,總是面上幫了你吧。又不是自己親娘,誰會向著你?”筠姐兒想這些話也只能和娘說說了。

    錦娘點頭:“這事兒你看的明白,書上說兄友弟恭,但多的是兄弟爭產的。婆慈媳孝說的也多,可天底下做婆婆的,有幾個不想再兒媳婦面前擺譜的,別人家幾句好話,就當人家是親娘了,還是自己得立起來!

    母女二人又說了些話,最后筠姐兒臨走時道:“娘,若是爹爹有什么事情,您一定要傳信給我知曉!

    錦娘心里一暖,重重點頭。

    集賢相回來之后,任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這就是名義上的首相的地位。蔣晏也水漲船高,升為正四品的尚書左丞,許氏一改往日的郁氣,大宴賓客。

    錦娘這邊略坐了一會兒,就回家來了。

    正好碰到寧哥兒回來,錦娘笑道:“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

    “您都忙忘了,今日是暖爐節啊。再有太學讓我們已經過了解試的,若家在汴京的,可以出來住,籌備明年的省試,兒子也想回來。”寧哥兒屬于被迫住宿,他還是想到家里住的。

    錦娘笑道:“可以,但是省試之前就不要出門了,潛心在家讀書!

    寧哥兒答應的很好。

    之后,錦娘派人去國子監把他的行李拿回來,寧哥兒還請了一位同窗在家中住下,錦娘正好把客房收拾一間,讓下人好生照看。

    寧哥兒白日與同窗一處在東廂房書房讀書,夜里各自回房夜讀,錦娘也都是送了香燭過去,并不攔著他們苦讀。

    只是生活上要照顧好,錦娘對橘香道:“早上一定要煮一顆雞蛋或者燉蛋羹,幾樣小菜,再炊餅、饅頭、餛飩、餑饦、面條換著來。中午牛肉、羊肉、雞腿、鱸魚、大蝦領著來,晚上就別煮油葷太大的。”

    橘香笑道:“您放心,我肯定把大郎君的吃食做好!

    錦娘笑著點頭。

    中午用飯時,錦娘對蔣羨道:“宣哥兒今年解試過了,若是省試沒過,還繼續考么?還是另外恩蔭,大哥怎么想的!

    蔣羨努力想了想:“好像沒聽大哥說起!

    “不會吧,他不是只有這一個兒子么?”錦娘也覺得很奇怪。

    蔣羨笑道:“應該還是要考的,咱們家的兒郎不考又有什么出息。不過,連集賢相自己的兒子,二十歲中了進士,也不過是小官,官當的越大,除非子弟很有才能,否則放出去做官,恐怕禍及家族!

    這個說法錦娘也贊同。

    集賢相上臺,當然要廢除申相的一些政令,這些事情坐起來很麻煩,蔣羨卻完全沒有任何芥蒂,七日之內就全部歸肅完整。

    此時,蔣放離京,孫世琛夫婦準備回家鄉去。

    孫大姑娘準備了不少程儀,里面還放了六十貫錢,還送了一幅首飾給妹妹,她對妹妹道:“你回去好生照看爹娘!

    孫二姑娘直抹淚。

    周四有些凄迷,因為小說以吳鸞視角寫的,寫到這里差不多完結了。周存之聽聞要回來了,還是蔣羨求情的,還是圓了小說,后續的一切書里沒寫,她也不知道了。

    ……

    蔣晏對許氏道:“我書信屢次勸過二弟,然而他一直不聽我的,落得了這個下場!

    “當年,你二弟得勢時,你從未拿他過繼的事情說事,反而替他百般遮掩,即便被迫辭官,也沒讓他幫你。如今,大勢所趨罷了!痹S氏道。

    蔣晏有些沉默。

    許氏不免想起了蔣羨,比起蔣放這個過繼出去的,蔣羨倆口子上次在族里打臉她不說,還對她沒有半點尊重,那倆口子老人也不養,全都交給她。

    但她也不能在蔣晏面前說這些,只道:“你二弟也是自己堅持己見,怨不得別人,但十六郎那里呢?”

    “十六郎,他若投靠集賢相,當然也很好!笔Y晏道。

    許氏笑道:“我看十六郎有奶便是娘,這話我這個長嫂也是在京看的十分清楚,申家人在的時候,他是成日往申家跑。”

    蔣晏斥責了妻子一句,但總歸眉頭緊擰。

    卻說蔣羨這邊把集賢相的任務完成的很好,但仍舊遭到集賢相部眾彈劾他別有用心,以前事申黨如何,如今事集賢相如何。

    集賢相倒是說蔣羨不是這樣的人,他們以前還常常通信,但連他自己都被裹挾了,更何況蔣羨。

    于是,冬月初八,蔣羨由開封府府尹調任京西路轉運使,也是即日就要去洛陽赴任。

    雖然官還是升了,然而錦娘這邊陷入兩難,寧哥兒要明年參加省試,她走不開,丈夫一個人去洛陽,她也有點不放心。丈夫和兒子選誰呢?

    正想著的時候,見蔣羨端著她最愛的桂花酪進來,錦娘看向他:“怎么有空做這個?這個可要功夫了。”

    第150章

    “你是說寧哥兒主動跟你說, 讓我陪你去洛陽,然后他在京科考,若是省試失利, 他也去洛陽, 是么?”錦娘以為自己聽錯了。

    蔣羨點頭:“他是這般說的。我想他也是承受不了咱們對他過多的關注,他才十七歲,有些人故意捧著他, 他壓力很大。你若還為了他留在這里, 他壓力就更大了。反正我已經答允他,若這次沒考中, 就去洛陽游學!

    錦娘狐疑的看了丈夫一眼:“我還是先問問寧哥兒吧。”

    看蔣羨一幅你去問吧的表情,錦娘還是找來寧哥兒, 寧哥兒果然也是這般說的, “我這次不過是小試牛刀, 十七歲能中進士的人鳳毛麟角,兒子學問未達。您和爹爹先去洛陽,等明年年初, 兒子就過去找您和爹!

    “到底你還是個孩子呢?”錦娘不放心。

    寧哥兒卻拍著胸脯道:“您放心, 沒人敢欺侮我的,我一個人一點兒也不怕!

    如此,錦娘也只好道:“既然如此,我和你爹先去洛陽等你。”

    連他也不會覺得兒子現在能夠一蹴而就,況且洛陽離開封四百里, 不過四五日的功夫就到了, 也算不得遠,兒子真的有什么事情,她回來也便宜。

    這邊蔣羨任命下來, 錦娘讓女兒女婿先回來,同他們說了此事,又道:“寧哥兒就拜托你們了。”

    拜托給什么張平君、竇媛或者魏雄羅玉娥,都不太放心。羅玉娥和魏雄上了年紀,他們生活上照顧一下可以,但是孩子們心理上的,讀書這些就管不到了。張平君和竇媛都有自己的家庭,也不好麻煩。

    女兒平日在家就跟著她管家,人情世故也還算嫻熟,況且女兒女婿也放心。

    筠姐兒道:“娘,您放心,弟弟這里我肯定會照顧好的,時常讓您女婿回來看看,我也有空就回來!

    “倒也不必這般勤的回來,我和你外祖父外祖母說了,他們在這里住著,平日生活起居幫忙照料。就是臨科考前,七郎也是要參加省試的,你做姐姐的幫他檢查一下考籃,如此,我也放心了!卞\娘笑道。

    現下宅子的地窖放的銀子,只要有人看守家,她也安心把錢放家里,不必和以前那般去哪兒都把家當帶上。

    反正地下的機關,非一般人也未必知曉。

    筠姐兒看著娘開始安排人手了,又覺得娘這個人出事時,只會慌張片刻,隨即就開始接受,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條。

    她們夫妻回去魏家也和魏夫人說了,魏夫人道:“何不讓寧哥兒過來,這也不是別人!

    “若他一個人倒好,寧哥兒還有個朋友也在家里住著!斌藿銉盒Φ。

    魏七郎解釋說是寧哥兒太學同窗,寒門子弟,借住家中。魏夫人心道蔣家為了一個不知名的貧寒子弟,放棄到魏家高住,也算是極有信用了。

    況且蔣羨也算是能人了,申黨不清算他,首相這邊也頂多是把他趕出朝堂。

    當然,他也是非常迅速的就接受了,算得上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甚至完全沒有求助魏家,頂多讓兒媳婦照顧一下自己留京的兒子。

    魏夫人反而道:“七郎,你是姐夫,要多照看寧哥兒。七郎媳婦,你爹那里去洛陽,也算是進可攻退可守,有什么要我們家里幫忙的,只管言語!

    這便是姻親的作用,要互相扶持。

    筠姐兒感激道:“多謝娘,都不知曉說什么好了。”

    以前魏夫人也教訓過兒媳婦幾句,但七郎媳婦似乎完全不記仇,如今孫女皎皎可愛,小孫子也是生的肥壯,還讓七郎也潛心向學,對自己亦是孝順,她的氣也順了不少。

    又說錦娘這邊正同陳小郎交代:“羅大這邊我已經讓他今年去蘇州那邊收租子查賬,家里就交給你和你媳婦。平日我們正房不許人隨意過來。外帳上我留了一千兩銀子,用于明年的花銷,若是大郎君考上了,就給他打點,若是沒有考上,到時候讓他帶著銀錢過來洛陽!

    陳小郎這些年也是練出來了,立馬道:“娘子放心,小人一定辦好您交代的事情!

    錦娘點頭:“如此甚好!

    等陳小郎下去,阿盈進來道:“娘子,咱們一共雇了十二輛馬車,二十匹快馬,一共是三十貫四錢銀子!

    “嗯,青蓉,稱給你阿盈姐!卞\娘拿了對牌給她。

    除了路費外,從開封到洛陽路上都有驛站,可以住下,不必其余的花銷。轉運使每年職田收入就六百石,這還不算別的,一年光這筆收入就三百六十貫了。

    況且轉運使掌管一路的財賦、監察,為京西北路最高級別的掌管,管著鹽鐵這些,想必俸祿也不會少。

    正算著帳,又讓人把四季衣裳首飾帶著,絹紗綾羅也用箱子裝上,再就是各處人替她們踐行,張九郎夫婦、魏揚夫妻、筠姐兒倆口子還有老宅的族人等等,但蔣羨和錦娘都沒有功夫,只能夠告罪了。

    好在大家也都知曉她們走的急,各自送來程儀,錦娘讓阿盈收下,有用的就帶上,沒用的幾乎就放在家里了。

    對門孟夫人也打點了一份程儀送來,她還有些舍不得錦娘呢。

    錦娘倒是笑道:“洛陽牡丹甲天下,將來興許還能給你帶幾盆牡丹花回來呢!

    “那可說定了!泵戏蛉说馈

    孟夫人從蔣家回來之后,兒媳婦們都過來伺候,她是個愛擺譜的婆婆,孫大姑娘早就知曉,現下她身后沒有依靠,人也是愈發的放低姿態。

    孟家長媳林氏本是申黨的人,但她爹在地方做官,一時沒有波及到,但也是惶惶不安。好在她們林家并非是什么寒門素戶,她叔父跟著集賢相混呢。這就是世家永遠兩頭下注,對門蔣家也是如此,長子是首相擁躉,次子是申相擁躉,至于蔣府尹,如今雖然調往外地為轉運使,此人左右逢源,算是朝中頗有才干之人。

    林氏親手捧了茶過來:“娘,蔣家這般快就要離開了么?”

    “可不是,她們家現在都在收拾行李,同我說話的功夫都沒有。”孟夫人呷了一口茶,搖搖頭,裝出些高深莫測的樣子:“蔣家也真算得上世家高門了,兄弟幾人皆中進士,可了不得啊。”

    孫大姑娘心道自己嫁的是皇親,很穩定,自己的女兒將來若是能夠嫁蔣家、魏家這般的世家,才是真正的地位穩固。

    原本爹和對門的蔣大人都是同科進士,結果后來爹都是靠著親戚,后來親戚倒臺,自家也不成了。

    對于蔣羨外任,除了魏家、孟家這般反應正常,或者覺得與自家無關,張平君卻很是擔心,她對張夫人道:“昨日我上門去,同姑姐說了,若他們不在汴京,郎君的位置會不會出現問題?她卻說她也鞭長莫及。”

    張夫人道:“她說鞭長莫及么?”

    “是啊。不過,還好女兒也去過魏家,到時候或許能夠托筠姐兒在魏夫人面前說幾句話,郎君的官位就不會受到影響!睆埰骄绱讼胫。

    ……

    臘月初二,錦娘不讓喊寧哥兒起來,還對憫芝道:“你素來是極其細心的,家里的事情我就托付給你和你男人了,如若不成,這么些年你們倆的臉可就全丟干凈了。”

    劉豆兒和阿盈夫婦處處比她們夫妻強,若是只守著一個家都不成,新人馬上就要上了。

    憫芝忙道:“您放心,我一定把內宅打理的好。”

    錦娘聽了她表決心的話,微微點頭。

    清晨,她便和丈夫一起上了馬車,蔣羨問她:“娘子,你這次帶了多少銀錢過去?”

    “一萬貫,留了一萬貫和四千貫金子在地窖。我聽說從江浙運過來的糧食都會經過洛陽轉運,想必洛陽的邸店塌房林立,咱們這點錢做塌房肯定不成,可若是物色個掌柜替咱們做塌房,那就有的賺了,或許還可以入幾股!卞\娘盤算道。

    現在手里有了錢,也可以慢慢多投資一二。

    蔣羨笑道:“娘子說的極是!

    但他也道:“如今我管著漕運,正好也便宜!

    “誒,別假公濟私,該怎么樣就是怎么樣。”錦娘不愿意走后門。

    以前都是乘船去很遠的地方做官,這次去洛陽卻是這般近,都有些讓人不可置信呢。錦娘還和他說起洛陽:“以前總聽說魏夫人去洛陽看牡丹,或者從洛陽運牡丹過來。所以,我總覺得洛陽是個華麗的地方,沒想到托你的福,我也能去了!

    蔣羨本以為妻子會埋怨她,又讓她跟著舟車勞頓,沒想到錦娘就是錦娘,真的不揭破他那點小心思,還對洛陽這般期待。

    他牽著錦娘的雙手:“我帶娘子看遍所有的牡丹花!

    錦娘點了點他的鼻子,無奈道:“你呀!

    她們從早上一直趕路,到了鄭州驛館后,劉豆兒早讓人快馬通知館驛,安排好房間出來。錦娘帶著定哥兒下了馬車,定哥兒是在汴京出生的,和哥哥姐姐們不同,他從未出過汴京,如今走出來,還有些好奇。

    剛滿九歲的他,如今正跟業師在讀書,只是如今蔣羨外任,反正洛陽名儒多,到時候找一位大儒教導兒子也是好事。

    “二郎,肚子餓了沒有?”錦娘笑問。

    定哥兒搖頭:“沒有!

    “沒有也得吃點,此時天色已晚,咱們多吃些,免得晚上餓肚子。”錦娘知曉定哥兒就是這般,這個時候說自己肚子不餓,若真的不留飯給他,想必他等會兒肚子肯定餓了的。

    這館驛外觀如私人宅邸似的,進來之后,修繕的齊整華麗,這里的驛卒辦事也很麻利,不一會兒便上了滿滿一桌菜。

    錦娘讓劉豆兒逐一打賞,出手便是一人一錢如小舟樣似的銀子,約莫一百文左右。她非常清楚,若是住旅店,這點錢根本不夠,哪里還有這般飯菜。

    就連外面送水的驛卒得了賞錢都歡歡喜喜的,更何家蔣家下人都是把“多謝”這樣的口語掛在嘴邊,不仗勢欺人。

    那送水的黃驛卒對驛丞道:“人家是京西路的轉運使,官位更高呢,但照樣是賞錢闊綽,很體恤我們,草料都是人家額外買的。哪像前頭來的隋夫人,要求多就不說了,一把年紀了捏著嗓子說話!

    驛丞打了黃驛卒的頭一下:“你這膽子越來越肥了,連上官的夫人也敢議論,你有幾顆腦袋啊 。”

    黃驛卒縮了縮腦袋。

    錦娘等人把飯用完后,就讓紫藤去安排定哥兒洗漱一番,這么大的孩子就不能讓年輕的小丫頭伺候了,甚至連劉全也不必進內伺候,洗澡都是讓他自己洗,洗完了下人收拾就好了。

    錦娘也是正準備沐浴,卻見外面守門的小丫頭道:“娘子,對面住的隋夫人派人過來送糕餅。”

    “隋夫人?她是誰?”錦娘想這個時候飯點都過來,送什么糕點啊。

    阿盈笑道:“聽說是提舉司倉司隋大人的夫人!

    “原來如此!卞\娘搖搖頭,又讓人收下糕點,給了二十個大子兒。又讓人回了一罐從汴京帶出來的橄欖,權當回禮。

    對待這些驛卒反正只相處一晚上,人家的服務也周到,可提舉司夫人,指不定將來都要在洛陽碰面的,就不能出手太闊綽,否則人家還以為你很有錢。

    因為對不認識的人能博得一個名聲,對可能認識的人出手大方,人家覺得你多有錢啊。

    經過這么些年和人相處,她也算是經驗豐富。

    她是在次日見到這位隋夫人的,年齡三四十歲的樣子,身材瘦削,皮膚白皙細膩,但手上的青筋有些暴露她的年齡。

    蔣羨和隋大人都是去西京洛陽任官,二人之間雖然認識,但并未深交。隋大人還有些可惜蔣羨:“原本以為你如此才干,遲早出相入閣,不曾想這般。”

    蔣羨心道這隋俊以前見著自己唯唯諾諾,如今卻抖起來了,自己還用得著他同情么?但面上仍舊是你好我好的樣子。

    出門在外,錦娘雖說不愿意珠翠環繞,但仍舊還是戴上鋪翠冠子,簪上絹花首飾,衣裳因為天氣太冷,穿的一件金線燈籠錦的狐裘皮襖。

    到底是官夫人,也沒必要寒酸太過,蔣羨也不是走什么孤寒路線的。

    偏隋夫人看到錦娘的鋪翠花冠子,盯了幾瞬,錦娘似沒看見一樣,扶著阿盈的手上了馬車。一瞬間,她就明白蔣羨為何還是要孜孜不倦的做官了。

    這樣的眼神,若她還是三品開封府府尹夫人的身份,這些人敢這般肆無忌憚么?開封府尹雖然是從三品,可是天子腳下,轉運使雖然是正三品,但是在外做官,也只比這位隋大人高兩級,但職務上互相掣肘監督。

    但是她又想,若是這般想,就很容易淪為權勢的奴隸。那些容易黑化的人,本身就是心底有想法,某件事情刺激了她的想法,變得更加合理化罷了。

    自己卻不是那般的人,若不做官了,未必不能做一鄉紳,遠離是非也并非不成。

    如此開解,她笑著對蔣羨說了自己一番心路歷程。

    蔣羨聽完,只道:“娘子,你能這么想說明你這個人實在是豁達,對世上人情冷暖都看透了。”

    “你呢?你怎么想的?”錦娘看著他。

    蔣羨笑道:“我當然是跟隨娘子,娘子如何,我就如何。”

    錦娘摟著他的胳膊,只是笑。

    另一輛馬車上,方才的隋夫人往后靠了靠,又揉著自己的腰:“其實我以前見過那位蔣夫人,仿佛是去申家的時候,當時她坐在前排,我坐在后排,今日一見,她似乎完全記不得我了!

    隋夫人身邊的楊嬤嬤說起來還是當初伺候過公主的乳母,只不過當初駙馬和她私通,她就被趕出來了,回去了老家。打著宮里嬤嬤的名頭,當初去教通判家快出嫁小姐的規矩,也就是如今的隋夫人。

    隋夫人是做的續弦,當初她爹就要把她嫁給一寒門士子,她母親不同意,生怕女兒受苦,后來人家當科就中了進士,她家里人追悔莫及。隨后,尋摸到他的一位屬官,進士出身,剛剛喪妻,通判就立馬把人嫁了過去。

    楊嬤嬤則道:“咱們老爺是京西路倉司,正四品的官位了,蔣大人到底是正三品轉運使,咱們也不能得罪!

    ……

    一路行了四日,到了洛陽之后,轉運使司的人過來接應。這次她們住的是洛陽的官衙,里面修的富麗壯美,錦娘想倒是不必花心思賃宅子了。

    劉豆兒讓人去卸貨搬箱子進來,青蓉帶著人收拾房間,此處是個小二進院子,兒子定哥兒住她們東廂,西廂則做庫房,西耳房辟出來做蔣羨的書房。

    “這么多年咱們都沒有搬過家,我都快忘記以前外放的時候了。”錦娘笑道。

    阿盈道:“是啊 ,咱們家在汴京住了好些年呢,仔細算算也有九年的功夫了!

    “差不多。不多說了,快吩咐人收拾了,好在咱們郎主如今是一路的長官,我們在洛陽也不必似以往那般,常常要侍上官了!卞\娘也算是自在許多。

    因為橘香留在汴京了,官衙倒是派了一位廚娘并兩位廚役過來,這位廚娘白胖的,正好也姓白,人稱白大娘。

    提起白這個姓,錦娘想起她開繡鋪時,有位姓白的娘子常常去她那兒,后來結局那般唏噓。但見這位白大娘,聽聞她一直都沒嫁,哥哥是轉運使的書辦。興許沒成婚,一直在做事,所以整個人心態很年輕,看錦娘賞了一盒紗花,喜氣盈盈的。

    “你跟郎主還有二郎君就按照你的手藝做便好,至于我一碗喝的,可以是粥或者豆漿,一顆水煮的雞蛋,巴掌大的素包子或者小餅都成。”這是錦娘的要求。

    她丈夫不管在哪里工作,都政績顯著,兒子長身體,不需要克制飲食。但錦娘卻不同,她這個人吃面食非常容易發胖,所以盡量得克制一些。

    白大娘聽完,“小人記下了!

    “唔,我們家人也沒什么忌口的,有什么事情日后再說吧!卞\娘道。

    來了洛陽幾日,她只覺得洛陽其實繁華,絲毫不遜色于汴京,但她此時還是先考慮兒子讀書的事情。

    蔣羨道:“娘子放心,洛陽大儒雖多,但也要好生尋摸,這幾日你們母子在家里好生休整,此事便交給我了!

    丈夫辦事自己自然放心,只不過她看向他道:“咱們前院收拾兩間屋子做書房,等你找到先生了,就讓咱們二郎在那里讀書,如何?”

    蔣羨點頭,又道:“等明年開春咱們一家就出去看牡丹,日后等回汴京了,咱們也運些牡丹回去看!

    “好!卞\娘知曉這是蔣羨覺得很歉疚,因為他的關系,她還得跟著舟車勞頓。但是錦娘覺得是應該的,跟著享福的時候就愿意,吃苦了就哇哇叫,更何況這還沒吃苦呢。

    以前她們是卑官,當然是她們往上交際,如今蔣羨官位頗高,又有監察之責,反而私門不能隨意接見了。

    正好可以過一個清清靜靜的好年了,錦娘過了幾日,帶著阿盈和幾個下人輕車簡從到了洛陽城東的建春門大街,這里極其繁華。

    這洛陽的環境依山傍水,四面環山,成皋山,龍門山,邙山等山。

    阿盈道:“娘子,咱們大姑娘的莊子從那邊過去就是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不必了,給她就是她的了。”錦娘這點還分的很清楚的。

    西京洛陽素來是宗室還有世家居住之地,如果說汴京是直白的熱鬧,西京就是蒙著一層面紗,需要你去找尋她的美,肯定會有驚喜。

    逛了好一大圈,她是大包小包的回來了,即便只有她們一家三口,家中也要布置的溫馨。

    年前,蔣羨還請了洛陽一位名儒做定哥兒的先生,這個年是她們三人在洛陽過的第一個年,靜謐溫馨,錦娘還對定哥兒道:“等二月份你哥哥約莫就能來了。”

    她和蔣羨都沒指望寧哥兒能考中進士,還盼著他過來團聚,只是沒想到二月份京中快馬來報寧哥兒省試過了。

    錦娘和蔣羨面面相覷,他們夫妻只想著兒子過來洛陽,還專門辟了房間出來,沒想過兒子真的中了?她往往算無遺策,提前做好準備,可是現在除了當初留了些銀錢,幾乎是完全沒有預感?她對蔣羨道:“不好,老馬失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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