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錦娘要回去, 蔣羨卻不放心她一個人上路:“你不知曉去歲汴京發(fā)大水,不少漕糧從洛陽運(yùn)往汴京去,這路上不少劫道的人。”
“那也要回去啊。”錦娘理所當(dāng)然道。
蔣羨卻按下她:“錦娘, 你若不回去, 首相那邊的人知曉我們因為黨爭出外,反而對小輩體恤。你不知道朝堂上往往斗的厲害的人,私下關(guān)系未必就不好。你這么一回去, 恐怕適得其反。”
錦娘恍然, 但她想的是另一件事:“兒子若是外放,婚姻大事呢?所以我還是得回去。”
“娘子, 你就這么兩個月就能挑一位稱心如意的兒媳婦嗎?顯然是不能的。到時候再挑一個面上裝的好的,似我嫂子那般的人, 看你下半輩子怎么辦。我們先去信給親家一封信, 托他照看咱們兒子, 錦上添花的事情誰不愿意做。若兒子能夠留在汴京,你就在洛陽或者汴京擇一淑女,豈不是兩全其美?”若說蔣羨之前讓妻子跟著來是使用計策, 但現(xiàn)在卻是真的為了長子考慮。
你做大人的在京里, 外人還不好插手,若你大人不在,多的是人愿意錦上添花,希望趁著孩子年紀(jì)小能記下他們的恩情。
錦娘聽懂了,她和蔣羨都分別寫信送往汴京。
不過, 她還是道:“等兒子的任命下來, 我還是得回去一趟,總得看看他。”
蔣羨沒說話,他心目中妻子的安危在首位。
再說寧哥兒這邊省試中了之后, 很快接到他爹的來信,他心里清楚,做人可以學(xué)娘,做官上他得多聽爹的意見。雖然外面人說他爹做官操守,并不是很好,可是自從他出生以來,家里反正是越來越好了。
展開信之后,他就送信去了魏家。
原本他還有些不好意思上門,因為他省試過了,姐夫魏七郎沒過。這事兒本來不在他預(yù)期之中,他本想省試失利后去洛陽體會一下古都風(fēng)貌,還能結(jié)識一下名流,和爹娘一處多好,沒想到自己殿試出來,恐怕就要授官。
反而是姐夫和姐姐成婚三年,好容易收心讀書,雖然也不過二十一歲,還是很年輕的年紀(jì),但他求功名心切,如今事與愿違。
關(guān)鍵是自己還一直說要去洛陽,反而姐夫說了一番為官之道。
殊不知魏七郎聽說小舅子過來,有些尷尬,但還是和筠姐兒說了一聲出去相見。筠姐兒知道丈夫心里不自在,倒不是對著弟弟,而是因為他年紀(jì)大些,反而不如比他小的人。
但這樣的情緒,也只能她自己紓解了,旁人是沒法子的。就像當(dāng)初舅舅魏揚(yáng)和郝二郎也是一樣的,舅舅中了,郝二郎這樣的官家子弟卻沒中。
一直到數(shù)年后,郝二郎今科才中,也是吊尾,但好歹也是中了,和自己弟弟倒是同科了。
寧哥兒親自得到魏相撥冗相見,遞了信,又和魏七郎過來棲霞院說話。
“你也不過來,你姐姐惦記你呢。”魏七郎現(xiàn)在也平復(fù)了自己的心情。
寧哥兒笑道:“這不就來了么?主要是我爹娘囑咐我,科考完不能去別的地方,就怕發(fā)生什么意外。”
魏七郎聽了,也贊同:“是這個理兒,等東華唱名之后,我和你姐去金梁橋,先幫你招呼,放心吧。”
二人說了幾句話,寧哥兒才起身道:“我就先告辭了。”
“你殿試那天我送你過去。”魏七郎抬了抬下巴,還是和以前似的。
寧哥兒道:“外祖父說要送我過去呢。”
“他老人家年輕的時候還成,現(xiàn)下那些馬車橫沖直撞的,還是我送你去。”魏七郎拍了拍他的肩膀。
寧哥兒有幾分感動。
回到家中,舅舅魏揚(yáng)過來了,外祖母正拉著舅舅叮囑。寧哥兒看到這一幕,心想他一直以為外祖母對自己娘親不錯,可現(xiàn)在看來,顯然是對舅舅更好。
母親做許多,才能得到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愛,舅舅什么都不必做,甚至都不怎么探望自己的爹娘,外祖父和外祖母依舊對兒子最上心。
自己爹娘對姐姐和他們兄弟都差不多,就像現(xiàn)在,他一個人在汴京省試殿試。娘是很想回來,爹卻給了準(zhǔn)確的建議,把他前程托付給魏家,讓魏家施恩做這個人情,比娘回來合適。
總之,他自己將心比心,也難怪記得有一次母親和外祖母道:“您每次都先提起揚(yáng)哥兒,您提起來的我一說,您反而發(fā)脾氣罵我了。”
其實他印象里的的很多事情,到了這個時候才明白,所以娘和爹還有對這個小家反而最好。
親人之間似乎都有這般難以啟齒的復(fù)雜感情。但無論如何外祖父母對他幾乎是隨叫隨到?jīng)]話說,舅舅也是對他也頗關(guān)心。
回過神來,寧哥兒看到魏揚(yáng)朝他走過來,就是他自己看起來也有些沮喪。
“舅舅,您這是怎么了?我看您神色也不大好。”寧哥兒問起。
魏揚(yáng)擺擺手:“也沒什么 。”
寧哥兒想大抵就是官場上的事情,舅舅如今一直在工部做事,他這個人其實還挺好相處的,性情頗隨和。但是真的拼搏進(jìn)取,這點上就弱了些。
以前爹肯把關(guān)系給舅舅用,如今他馬上要殿試了,爹娘多半只肯把所有的人脈全部給自己沖了。這其中還是有區(qū)別的,舅舅的親事定的匆忙,他的親事爹娘卻不肯屈就,如此一想他就釋然了,人心多有偏愛。
就像娘似的,如果成日跟娘家?guī)讉人打轉(zhuǎn),永遠(yuǎn)沒有自己真正的快樂。
魏揚(yáng)雖然脫離科考多年,但他也是國子監(jiān)出生,還是有些水平的,指點外甥幾句完全夠用。外祖母又要留舅舅吃飯,舅舅道:“我就不用了,先回去了。”
走了之后,也沒說要送寧哥兒去殿試,還是羅玉娥稍微懂人情世故,提醒魏揚(yáng),魏揚(yáng)才記起來。
“哪里勞煩舅舅,姐夫說他過來的。”
魏揚(yáng)一時有些不好意思,他是真的想不到這些,以前未成婚時,許多事情都是母親姐姐操辦,現(xiàn)如今成婚了,都是妻子處理。
說到這里,大家也都散了。
寧哥兒去了書樓,他其實也很想爹娘,但爹說的也是對的。娘一個人走陸路回來,萬一被人劫道得不償失,這次他若是能夠留在汴京,和爹娘見面是遲早的事情。
等寧哥兒殿試名次出來前,蔣羨從馬上摔了一次,錦娘以前都覺得丈夫算是自己的護(hù)身符,如今丈夫也出了事,她還得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請大夫過來。
又是親自煎藥,還得注意他的心情。
“大夫說沒有傷到大椎,好生將養(yǎng)半個月就好了,就這樣躺著。我每日給你喂兩次藥,熬些骨頭湯、做些蝦,保管會好的很快的。”錦娘笑道。
蔣羨躺的前三日,幾乎是坐都不能坐起來,這個時候,錦娘就完全是他的精神支柱了。
“這碗藥我看過藥方子,都是止疼的,藥方我都抄下來,你看看。”錦娘知曉蔣羨平日怕人報復(fù),除了自己吃的食物,幾乎外人的東西都不吃。
他略通岐黃之術(shù),果然看了之后,一飲而盡。
他喝完藥之后 ,錦娘就在旁做針線,她坐在這里,似守護(hù)神一般。
“娘子,你等會兒還要出去么?”蔣羨看著她道。
錦娘笑道:“嗯,等會兒我去書房拿幾本書過來,還有要劈一些絲線來,你好好休息,反正我是不會出去的。”
“這我就放心了,你知道么?我小的時候,我每次逃學(xué)就說身體不舒服,幸而我娘也幫我遮掩,我就堂而皇之的在家睡大覺。”蔣羨說著笑話。
錦娘聞言也是一笑。
中午,她先喂他喝了骨頭湯,又喂了些飯,方才在旁邊的榻上休息。
“等會兒你要小解,我喊虎頭和劉豆兒進(jìn)來,你要先跟我說啊。”錦娘道。
蔣羨微微點頭。
好在蔣羨習(xí)武,平日被錦娘養(yǎng)的身體不錯,倆口子以前都有腰酸的毛病,后來錦娘常常弄熱鹽敷,還常常散步,竟然好了。
如今卻又出了這事兒!
錦娘午睡醒了,又開解他:“俗話說否極泰來,指不定咱們又有大喜事呢。”
夫婦二人說了一個時辰的話,蔣羨才開顏,還道:“肯定是咱們寧哥兒考上了,宣哥兒沒考上,大嫂氣死了。”
“快別這般驕傲,要我說,是你的官位將來更進(jìn)一步。”錦娘笑嘻嘻的。
就這么熬了半個月,蔣羨可以站起來走路,每日坐轎子到衙門辦公,一個月后,除了偶爾有酸痛,竟然如常,日常騎馬也成了。
錦娘松了一口氣。
寧哥兒那邊的消息很快傳了過來,他中了二甲第十七名,據(jù)說是超常發(fā)揮,被授予將仕郎,充西京留守推官。
“這么說咱們兒子就要來洛陽啦。”錦娘心想她那位便宜哥哥真的夠意思。
宋朝的回避制度主要包括親嫌回避和籍貫、產(chǎn)業(yè)回避,也就是說父子倆只要不在籍貫地任職,或者不在同一衙門任職就可以。
蔣羨也是很歡喜:“肯定是啊。我先去知會河南府衙,讓他們把官舍收拾出來,你呀,也可以慢慢挑兒媳婦。”
“咱們一家子可以在一起,比什么都強(qiáng)。”這才是錦娘最盼望的。
蔣羨也覺得如此,以前家里就他一個人在外做官,幾乎都沒有任何任性的權(quán)利。如今兒子也出仕了,總算也能夠有生之年,依靠一下家人了。
夫婦二人這邊正忙的時候,京城這邊都忙翻了。
寧哥兒殿試中了之后,最高興的莫過于一直等候名次的筠姐兒了,從姐姐的角度,她為弟弟高興,從利她的角度,弟弟考中進(jìn)士,娘家可靠。
弟弟才十七歲,做三十年的官都不到五十歲,父親還未四十歲,也還有二三十年的宦途,家族興旺,她在婆家的日子也就更好過。
只不過這其中也有很多煩惱,媒人們把家里的門檻都差點踏穿了,甚至還有打架的。
似寧哥兒這樣,當(dāng)朝三品官的嫡長子,本人年紀(jì)輕輕,相貌堂堂,還中了進(jìn)士,瞬間成了許多人眼里的香餑餑,最重要的是他還沒有定親。
筠姐兒跟婆婆說了一聲,要回家?guī)兔Α?br />
魏夫人笑道:“去吧,你娘她們也真是的,不早些定下,如今還好是一處到洛陽,也是好事。”
筠姐兒心里聽了不悅,但面上還笑著。
她娘就是因為管束弟弟管束的嚴(yán),所以弟弟十七就中了進(jìn)士,自己丈夫為何總是沒法下苦功讀書,還不是婆婆太過寵溺。
若是娘還在京里,她也能傾吐一二,現(xiàn)在只能憋在心里,請完安之后出去。
從正門出去碰到了申七娘,她現(xiàn)在是越來越冷清的樣子了,筠姐兒又有些同情她了,她不討二夫人的喜歡,大夫人對她當(dāng)然也冷漠不少,在這個宅子里連個說話的去處都沒有。
但筠姐兒想自己何必把人家的棺材抬到自己家里哭,甩甩頭,讓人套車去了金梁橋。
剛到娘家,就先見到對門的孟夫人過來了,后來跟著孫大姑娘,她知曉孟大夫人的長子已經(jīng)外放,林氏跟著赴任,孟二郎的媳婦又多病,倒是孫大姑娘常常跟前跟后,頗識臉色。
“七奶奶回來了,你們家現(xiàn)在可熱鬧了,我也是過來幫幫忙。”孟夫人笑道。
筠姐兒很是親熱的道:“我母親原先在洛陽的時候就常常說遠(yuǎn)親不如近鄰,和您的關(guān)系又好,我弟弟這馬上就要去洛陽了,期集這段時節(jié),就勞煩您照看了。”
孫大姑娘聽她們說話,想起母親當(dāng)年只顧著敦促她和妹妹的學(xué)業(yè),對弟弟卻是刻意的平衡。事實上一個家里最該敦促的就是男孩子的學(xué)業(yè),看蔣筠,父親即便去了洛陽,弟弟這一下又中了進(jìn)士,魏家的人怎么都得高看她一眼。
如果她的弟弟也中了進(jìn)士,將來肯定也不一樣。
不過,不打緊,她現(xiàn)在等兒子開蒙了,教兒子讀書也成。
幾人正想著,外面說蔣中丞來了,大家知曉這是蔣晏和夫人過來了。
筠姐兒見到許氏的時候,又覺得她胖了一點,這大伯母也真是的,成日什么吃素,越吃越胖,整個臉緊繃的一絲皺紋也沒有了。
“筠姐兒,你弟弟的親事如何?”許氏問起。
筠姐兒笑道:“我哪里能作主,等他去了洛陽,得我母親操心。”
許氏心中冷哼一聲,她兒子如今科考還未過,哪個商戶女的兒子卻這般好命,居然科考中了,蔣家本家一些勢利眼又過來這里湊熱鬧。
好在她兒子準(zhǔn)備恩蔭出仕,如此,她也能稍稍心平氣和一些了。
蔣晏夫婦來了一趟,又離開了,倒是魏七郎過來見妻子,他道:“寧哥兒正在看岳父留下曾經(jīng)在地方做推官的書籍,緊張的不得了。”
“那肯定啊,從一個還在讀書的少年,乍然就要到西京做推官了,不緊張才怪。”筠姐兒也能理解弟弟。
魏七郎突發(fā)奇想:“若是咱們倆也去洛陽就好了,寧哥兒看這樣子肯定是要大干一場了。”
筠姐兒看了丈夫一眼:“去倒是可以,得爹娘同意才行。”
“我就這么一說。”魏七郎嘻嘻一笑。
他小的時候身體不好,一直在大名府,后來就來京里了,洛陽是他外祖家,也算是他的第二故鄉(xiāng)。
筠姐兒搖頭:“我們先安排茶飯,你去二廳招待,今日先應(yīng)付過去再說。”
“好。”魏七郎趕忙又去二廳。
飯菜快好時,舅舅舅母也過來了,筠姐兒連忙道:“我還正說您和舅舅怎么沒來呢。”
張平君道:“等會兒你和你郎君先回去,我和你舅舅招呼就好。我們倆上午先去了你舅舅上官家里,也是忙活了許久。”
“不必,我和我家婆婆說了,她要我留下來幫忙呢。”筠姐兒不以為意。
爹娘為了弟弟寫信給自己公公拜托,但是舅舅的事情就得舅舅自己上門去說,本來魏家和河北魏氏聯(lián)宗了,娘以前也多次帶舅母舅舅上門。
張平君心里著急,如今首相上任,即便丈夫在工部有些才能,但黨派之中,都是任人唯親的。連寧哥兒因為是蔣晏的侄兒和魏相的外甥,直接安排到西京做推官,她們還得去找關(guān)系。
不是沒通過筠姐兒,但筠姐兒說自己不管那些,讓魏揚(yáng)直接上門,可魏揚(yáng)上門時,魏大老爺是和他見了一面,反而說他在工部的位置待著挺合適的。
誰不愿意自己的丈夫前途正好,魏揚(yáng)自己做個正七品的官員無所謂,可不能總不動。
明明有關(guān)系,卻動不了……
這些筠姐兒不知曉,魏七郎聽說了,在晚上回程的馬車上倒是和妻子道:“你舅舅的事情我爹說了,他是個老實人,若是攪合進(jìn)去黨爭,反而不好,就那般安安穩(wěn)穩(wěn)的做事,反而對他是好事。”
不是每個人都有當(dāng)大官的才能的,能力不足,還強(qiáng)行往上爬,是禍不是福。
筠姐兒擺手:“我舅舅倒是安于現(xiàn)狀,只是我舅母,總覺得是親戚們不肯幫忙。不過,就像我娘說的師傅領(lǐng)進(jìn)門,修行在個人,終究還是要靠自己。”
像現(xiàn)在什么劉家、范家甚至是魏家在蔣羨調(diào)任轉(zhuǎn)運(yùn)使時,也都沒有出來說話。爹娘在弟弟剛?cè)胧送局跄軒兔Γ蘸蟮艿苣懿荒茉偈送靖呱得看弟弟自己的本事。
舅舅一開始入仕途,就能去宣州那樣頗為富庶的地方,后來任期兩年直接調(diào)回京中,但總不能讓人家一直為你的前途負(fù)責(zé)吧。
……
寒食節(jié)之后,錦娘前后出去看過三次花,一次是受邀去本地仕宦劉家的園子里看過,自然她也見了幾位劉家的千金。
劉氏家族的劉溫叟,以及兒子劉炳及劉燁都是進(jìn)士及第,然而經(jīng)過幾代,家族并非有顯宦。
這對于錦娘而言,就是放大版的張平君,她不會考慮劉家。因為這般人家有錢,也還算殷實,但是家族許久沒有出仕的人,對官場和自己都會看不清楚,更何況蔣家現(xiàn)在不缺錢。
洛陽張氏但是不錯,也對蔣羨來洛陽做官很熱情,得知錦娘的兒子剛中進(jìn)士,更是說他家三女任由錦娘選。
這樣讓錦娘受寵若驚,但錦娘也不能因為人家熱情,限定張家,她自然找理由說兒子還未來云云。
除了洛陽張氏外,還有中原世家范氏,這個范氏和魏夫人長媳范氏沒什么關(guān)系,范家倒是看起來不錯。
錦娘都會先在心中有一個念想,要為兒子娶一個什么樣的媳婦,對方家中至少沒有拖累,子弟上進(jìn),家風(fēng)不錯,姑娘相貌也得端莊秀麗些。
“端午后咱們兒子就過來了吧?”蔣羨問起。
錦娘點頭:“是這般說的。你人替他找好了么?”
剛上任就做推官,身邊得跟一個厲害些的刑名師爺,當(dāng)年蔣羨身邊還有個宋師爺呢。
蔣羨笑道:“放心,人馬已經(jīng)備齊了。”
“這般就好,等他上任了,咱們也就放心了。”錦娘道。
夫婦二人又盤算了一遍,錦娘已經(jīng)慢慢開始為兒子攢聘禮了,不管選誰,你東西得擺在這兒的。
時隔幾日的傍晚,錦娘正盤算著日子,忽然聽得外頭的人興奮的喊道:“娘子,大郎君來了,大郎君來了。”
乍然見到寧哥兒,不過半年的功夫,他瘦削了不少,身上穿著錦娘做的袍子,見著錦娘就跪下來磕頭。
“你這孩子,怎么母子之間,還恁多禮。你省試我沒回去,還十分自責(zé)呢。”錦娘忍不住眼圈也紅了。
寧哥兒道:“兒子一點兒也不怪娘,若非如此,這次兒子也不會被安排到洛陽做官。”
錦娘讓他坐下,又讓人看茶,她又說起兒子的終身大事:“你的事情,我也不能完全自己定下,這有幾家你聽著……”
離愁別緒是小事,兒子上任洛陽,事業(yè)已成,如今就是終身大事了。
果然,寧哥兒聽了后便道:“兒子在您面前也不害羞了,張、范、呂三家都是公認(rèn)的仕宦名門,兒子覺得都可。只相貌是其次,主要是有沒有隱疾,人不能過分好強(qiáng),品行端正就好。若這三家沒有這般的女子,選次一些的門第,只要人好就好。”
寧哥兒也并非完全兩耳不聞窗外事,他們家隔壁的江姑娘嫁到柯家去了,聽柯家說江氏有隱疾卻不說,后來和離了,兩家鬧的極為難看。再有,他也聽說過有的女子有上進(jìn)心是好事,但罔顧事實,過度的追求權(quán)勢富貴,將來恐怕害人害己。
站在門外準(zhǔn)備進(jìn)門的蔣羨聽到這番話,忍不住心想兒子果真有成算,不似竇家大郎與人私奔,也不好高騖遠(yuǎn),如此才能走的長遠(yuǎn)。
第152章
寧哥兒過來后, 錦娘親自吩咐白大娘準(zhǔn)備一桌上等席面,阿盈從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陪著錦娘走到如今, 她也是感慨萬分。
出了房門, 主仆二人都很唏噓。
阿盈笑道:“當(dāng)年您和十六郎君成婚,我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巴不得您快些生個兒子, 才能腰桿子挺直。現(xiàn)在看到咱們大郎君, 又聰明又上進(jìn),還中了進(jìn)士, 奴婢真為您開心。”
“對我而言,也是很驚喜, 我也沒料到他這般年紀(jì)就能中的。可現(xiàn)在并非就是圓滿了, 做官了, 才是新的挑戰(zhàn)新的開始。”錦娘道。
飯食熟了之后,一家四口重新聚在一起,錦娘舉起酒杯來:“咱們一家人總算團(tuán)聚了, 我這顆心也算是放下來了。”
寧哥兒摸了摸弟弟的頭, 對錦娘和蔣羨道:“兒子也是這般想的,幾乎是把汴京的事情處理好,就飛奔過來了。”
蔣羨雖然很難付出真心,但他很喜歡這種氛圍,甚至忍不住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自己臉一直笑著都不知曉。
大兒子最像妻子, 必定是孝順重情義的,他真的很幸福呢!
幾人敘說離愁別緒,定哥兒還叉著腰道:“等我休息的時候, 去哥哥那里串門。”
“哪里去串門,你便去哥哥那里睡,好不好?”錦娘嗔了小兒子一眼。
提起衙門,蔣羨看著長子道:“我給你找了一個姓程的刑名師爺,很是老辣,你多向他請教,他還懂些仵作之術(shù)。”
寧哥兒嘆了口氣:“以前兒子讀書不成,偏偏考了進(jìn)士,現(xiàn)下我哪里懂判案,卻要我做推官,真是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啊。”
“你也太過謙虛了。”錦娘想她這兒子就是太愛凡爾賽了,小時候就很會判案,仆從打盜竊官司都找他理論。
蔣羨倒是笑:“爹爹在這里呢,你有不懂的只管問我。對了,你錢財若是不趁手,讓你母親從帳上支一些給你。”
寧哥兒擺手:“娘留在京里的一千貫,我平日花銷期集用了三百貫,還剩七百貫。來之前,我把娘說的東廂房的布料茶葉都處置了,還有別人送的程儀,如今手里還有一千貫,因為這么些錢,我都沒睡好。”
他十分懂事的只要了一百貫,其余的銀錢讓錦娘留著。
錦娘道:“你初履新,到處都要用錢,怎好只拿這些?”
“真的不用,一百貫已經(jīng)非常多了,我不是還有俸祿呢。將來就用我的俸祿,都已經(jīng)出仕了,不孝敬爹娘就罷了,還怎好要您的錢,真的不必。”寧哥兒是真的羞恥,不愿意要錢。
在一旁的蔣羨支著下巴想,自己以前怎么就沒有這么自覺呢?還常常賴著娘子要這要那的。
不過,等飯畢,他也是跟兒子傳授不少官場要訣,父子二人都在書房睡下,次日一早,寧哥兒去了河南府衙的衙門,早飯都沒來得及吃,說是到外面買著吃。
錦娘和蔣羨則一處吃的早飯,她道:“這是用骨頭湯做的湯底的餛飩,你的腰雖然看起來好了,但是還得保養(yǎng)。”
蔣羨頷首吃了這碗餛飩,又感嘆道:“可惜姑爺沒中。”
不知怎么錦娘聽他提起魏七郎,錦娘笑道:“姑爺說起來也不過二十一歲,再者,魏家那般富貴的環(huán)境,還得自己下苦功夫,多少人栽在科舉上了。你就說咱們定哥兒,將來還不知道如何呢。”
“定哥兒若考不中,恩蔭個小官,就在咱們身邊孝敬也好。”蔣羨道。
錦娘親昵道:“還是別想孝敬咱們了,咱們自個兒硬朗些比什么都強(qiáng)。你不覺得嗎?我們夫妻在一起,什么困難都不怕。”
早飯用完,錦娘則看了送過來的帖子,挑了兩張?zhí)樱嬖V阿盈她要過去,到時候好準(zhǔn)備。
沒辦法,她要找兒媳婦,就得多觀察多看。
隋夫人的想法和錦娘也是一樣的,她也有個兒子,今年十六歲,是她的長子。隋夫人就想為兒子娶一位嫁妝豐厚,賢良淑德的兒媳婦,因為洛陽世家多,宗室多。
不過,她對楊嬤嬤道:“那些宗室女子就罷了,我兒子到底將來要考學(xué)的,娶宗室女反而對前途沒有助益。”
楊嬤嬤笑道:“大娘子,要奴婢說,也是娶世家女劃算。但您也不能太著急,婚姻大事可是要細(xì)細(xì)挑的。”
隋夫人搖了搖團(tuán)扇,漫不經(jīng)心道:“可不是,我就怕那種拿大的姑娘,仗著家世好,欺負(fù)我們家小郎。”
很快,就是范家四姑娘及笄禮,范四姑娘的爹現(xiàn)任陜西轉(zhuǎn)運(yùn)使。錦娘先來的是范家,她對范家姑娘有些好感,上回端午見了一面,只覺得這姑娘端莊有禮,今日自然也先過來了。
范夫人親自迎上門來:“蔣夫人,可算把你盼來了。”
“夫人實在是太客氣了。”錦娘道。
范家乃本地大族,族人聚族而居,如今洛陽本地一共六房。錦娘進(jìn)來一處叫頤花廳的地方,范家的四姑娘和六姑娘一同上來請安。
錦娘笑道:“今日你們家四姑娘才是主角,哪里好讓她來請安。”
范夫人謙虛幾句,錦娘則賞給她們兩位姑娘一人一枚金鑲玉的戒指,一人一條珍珠項鏈。
范四姑娘和妹妹連忙上前道謝,錦娘又拉著她們問道:“姑娘們都看著鐘靈毓秀的,現(xiàn)下可曾讀書?”
“不過略識得幾個字,不曾讀什么書。”范四姑娘低頭道。
錦娘微微點頭,略問了幾句,又聽范夫人問起:“不知夫人有幾位子女?”
“哦,我長女幾年前就已經(jīng)出閣了,另外還有兩個兒子。”錦娘笑。
范夫人不疾不徐的說著話,陸陸續(xù)續(xù)又來了不少客人,錦娘正在觀察范夫人和范四姑娘的應(yīng)對,又對阿盈使了個眼色。
等到及笄禮結(jié)束,錦娘回去,才聽阿盈道:“這般打探也打探不出什么,除了貼身伺候的,有些粗使婆子說的話我也不敢信。”
然而阿盈沒有打探出來的事情,卻被她兒子小劉全打探出來了,這孩子原本跟著定哥兒讀書,但錦娘有些差使也差他辦,今日他和趕車的張老實一起來的。范家對轉(zhuǎn)運(yùn)使府上的下人在前面雜院招待,劉全就和范家的小廝一起吃飯,二人吹天吹地的,倒是知曉不少內(nèi)情。
回來他就回話:“這位四姑娘性情沉穩(wěn),都說她為人賢惠,實際上頗有些自掃門前雪呢,還說她身邊的丫頭可厲害了,成日吵架。”
“好,我知道了。阿盈,給全兒看賞。”錦娘記在心里。
阿盈看自己兒子出頭也很高興,陳小郎先成婚,憫芝生的陳童那是寧哥兒小廝,前程當(dāng)然好。她兒子跟著定哥兒,也是不錯,但現(xiàn)下得了娘子青眼,將來必定交付的事情更多。
等劉全下去之后,錦娘道:“咱們也不能只聽人一面之詞,還是得多了解。”
“我也覺得,對了,呂家您還去么?呂家少奶奶生的孩子百日。”阿盈問起。
錦娘笑道:“肯定要去的。”
不能只看一家就定下。
阿盈又道:“那隋夫人似乎對范四姑娘虎視眈眈啊?”
“那你錯了,這是范夫人故意做給我看的,想我著急,早些定下。”這個把戲錦娘也是有女兒的人,當(dāng)然清楚。
為何如此呢?當(dāng)然是寧哥兒如今是香餑餑中的香餑餑了。
隋夫人不懂這些,只覺得范家是高門,還同楊嬤嬤喜道:“我看那位四姑娘生的很有福相,最配我們家小郎了,今兒范夫人對我可是不一般啊。”
楊嬤嬤也跟著高興。
哪里知曉范四姑娘素來是個有凌云志的,哪里看得上隋公子這般的,她私心是更欣賞蔣大公子那般。
可惜蔣夫人仿佛對她的感覺沒有太親熱。
卻說寧哥兒到了衙門之后,頭一個月都是翻看卷宗,請教程師爺,反正就是不輕易發(fā)表什么意見。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先熟悉流程,不要一開始就咋咋呼呼,讓人家看透。
他辦的頭一件案子就是曹家金銀鋪無頭女尸案。
這樣的案件,他其實聽著也有些恐懼,但仍舊克服恐懼,開始抽絲剝繭。還時常上門跟蔣羨請教,其實爹說的他知道了,但都認(rèn)真的聽。
就像娘說的,去請教別人,一定不能自滿,要虛心聆聽別人的教誨。
聽完之后,錦娘催了幾遍,他才過來吃飯。
“我看這魚丸汆的極好,你嘗嘗。”錦娘幫兒子盛了魚丸湯。
寧哥兒笑著應(yīng)下,又問道:“娘,兒子馬上就十八了,今年您準(zhǔn)備怎么過的?”
錦娘想了想:“我和你爹尋了一處園子,那里很幽靜,菜色做的是外面吃不到的。到時候咱們一家人就去那里吃飯,吃完飯后,我們一起到街上逛逛。你們父子二人都在洛陽做官,總不能只在城里做官,不關(guān)心治下百姓吧。”
人始終親身接觸才會更了解這個地方。
寧哥兒拍手:“好,那可就太好了,兒子就想和你們一起出去呢。”
“好了,先吃飯吧,中午橘香那邊說你也沒好好吃,這個時候得好好吃一頓。你看這牛肉,粉蒸的,是磨成米粉后,加上腐乳做的,很好吃的,牛肉吃了有精神。”錦娘指著菜讓他夾。
寧哥兒想還是在自家好,想吃什么好吃的就吃什么,想說什么就說什么,他還想喝桂花酪:“娘,明日能不能給我做桂花酪啊?”
“我讓你爹做,做了之后用冰湃一下。”錦娘笑道。
蔣羨搖搖頭:“終于想起我了是吧?還好知曉你娘愛吃這個,每年曬干的桂花我都留著,明兒就做。”
“那就多謝爹爹了。”寧哥兒覺得自己可太幸福了。
吃完晚飯,他才回衙門去,若非是怕人說閑話,他恨不得就住爹娘這里。
等長子走了,定哥兒開始打哈欠,錦娘讓劉全先伺候他歇息,再和蔣羨一道吃茶消食。她微微感嘆道:“若是咱們倆還在汴京,這個時候肯定在園子里散步。”
寧哥兒過來之后,把陳小郎一家和橘香帶了過去,錦娘就讓他們在推官衙門伺候他,不必過來。汴京就把羅大留下看家,羅大的兒子虎頭在蔣羨這里,今年錦娘還打算為他賞一樁親事。
這寧哥兒的親事,錦娘這邊當(dāng)然也是一直在留心,但不能因為快,就選一戶不合適的人家。
“可不是,不過在洛陽也挺好的。”蔣羨如此道。
錦娘又道:“我總覺得范家四姑娘有些齊大非偶,我看她寫的詩詞,這可不是普通的女子心智,怕是武則天也不為過。可寧哥兒別人不了解,你還不了解么?最是戀家,所以,這姑娘和我們就不太合適。”
蔣羨心道這可未必,自己兒子也算是常常過度謙虛了,明明熬夜點燈寫功課,帳子都薰成黃黑色了,偏說自己從來不私下寫功課。明明還算是神童了,天天說自己不成,什么魏七郎還有誰誰誰都比他聰明,天天說什么戀家,辦起案子來吃飯都懶得吃,哪里有閑工夫和自己的爹娘見面?
這孩子的性格也不知道像誰,反正不像他。
范家并不知曉錦娘的想法,范夫人正寫信給了在陜西的丈夫,說想為女兒找蔣家大公子,信上說蔣寧今年十八,生的一表人才,英氣勃勃,如今就已經(jīng)是留守西京推官,其父更是京西轉(zhuǎn)運(yùn)使,伯父是尚書左丞。
標(biāo)準(zhǔn)的仕宦人家,本人還尤其有能力,若是能得此人為婿,女兒終身無憾。
殊不知呂家也是這般想的,因此呂大奶奶兒子百日,錦娘過來時,受到非常熱情的對待,錦娘心想這還真是沾兒子的光了。
她和蔣羨都屬于六親無靠的,在外打拼全部靠自己,如今看著自家一步步壯大,總有一股安全感。
呂夫人娘家姓上官,也是大家族出身,她膝下只有一女,生的纖細(xì)裊娜,完全是一位大美人。呂家的大人在朝堂做樞密副使,整體看著沒有范家那般富貴,但是也十分清貴。
別人非常在意生育的事情,錦娘卻沒那般看重,在她看來,多半無法生孩子,也不是女子的問題。女子只要行經(jīng)正常,幾乎都沒什么太大的問題,她曾經(jīng)氣血虧的不行,身體也不好,因為蔣羨身體好,所以照樣很快就懷上了。
當(dāng)然,這也不能立馬定下。
“今年十四了么?哎呀,生的可真美,方才我都看呆了。”錦娘道。
呂姑娘原本準(zhǔn)備親上加親,但是對方嫌棄她身體羸弱,故而這樁親事就黃了。實際上她生的瘦削一些,但也沒有太大的問題。
呂夫人看錦娘似乎對自己女兒沒有似別人那般打量,就很有好感,多少家中的婦人看到人家年輕的姑娘,就跟挑貨物似的打量。
等呂姑娘請過安之后下去,錦娘和呂夫人說著話,一切看起來稀松平常。
從呂家出來,錦娘又去了劉家,因她要買田,找這位劉四夫人買了一千畝的上等田。二人有利益上的往來,關(guān)系也不錯,錦娘便找她問起呂家的情況。
劉四夫人則道:“這呂夫人原本有一兒一女,只可惜兒子夭折了,好在呂夫人賢惠,倒是有兩個庶出的兒郎。其實要說才氣,這呂姑娘真是滿肚子的才氣,性情也機(jī)敏。”
從劉四夫人這里出去,阿盈又過來,她們找當(dāng)?shù)刎ゎ^打聽呂、范實際情況,甚至還有牙婆、中人。
結(jié)果很出乎意料,阿盈道:“那范家看著是轉(zhuǎn)運(yùn)使人家,卻不甚大氣,看著富麗,實則儉省的很。范夫人雖然有兩個兒子,卻是兩個只知曉風(fēng)花雪月的,花錢如流水,還有一位是青樓常客,外面包的粉頭。呂家沒有范家富麗,每次對下人很是大方,就連中街兩位牙婆都說呂家給的賞錢多。”
“好,我明了了。其實成婚這種事情,我只能盡量選現(xiàn)下看著好的,若寧哥兒讀書不成,找一位家族子弟有助益的很好,現(xiàn)下寧哥兒有出息,我們找一戶才貌雙全性情好的,如此夫婦才能相得。”錦娘道。
阿盈思忖半天,才道:“可娘子,到底那位呂姑娘看起來身子骨不大好。”
“我已經(jīng)問過胡太醫(yī)和宋太醫(yī)了,這兩位是常常幫她看病的,病方也抄錄了一份,郎主看了也只說無甚大事,只是氣血有些虧,無礙子嗣的。”錦娘道。
當(dāng)然這其中錦娘還收到了一封來自寧哥兒先生的來信,這信中推薦他的小女兒,錦娘一看就搖頭:“獨(dú)門寡戶養(yǎng)出來的人家,性情很是敏感。”
當(dāng)長子媳婦,可不能夠太敏感,人家都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
既然確定了是呂家,但錦娘還要把自己搜集的相關(guān)信息放到兒子面前,“你若同意,我就先和呂夫人會意,反正那姑娘年紀(jì)還不大,你等三年再成婚,正好把自己的前程拼一拼。”
“兒子也這么想的,以前姐姐成婚,繁文縟節(jié)特別多。”寧哥兒搖頭。
錦娘笑道:“是這般的,你就好生辦你的案子。”
在錦娘看來兒女私情可以調(diào)劑生活,但最重要的還是要有自己的事業(yè),男子前程十分重要,女子亦是如此。
偏范家和呂家的關(guān)系還不錯,范四姑娘專門過來探望呂大姑娘:“瓊?cè)A,前些日子還說怎么不見你呢?如今你在家里做什么?”
呂瓊?cè)A指了指面前的胭脂:“剛制了些新的胭脂膏子。”
“你調(diào)的胭脂素來是極好的。”說罷,范四娘拿起來,用頭上的釵子挑了些,抹在自己唇上。
兩位小姑娘雖然生于這樣的人家,但也是有自己的煩惱,呂瓊?cè)A的兩位哥哥都是庶出,并非一母同胞,到底有隔閡。范四姑娘有兩位兄長,還有位妹妹,倒都是同胞所出,可兩位哥哥科舉無望。
“你若喜歡,拿一些回去便是。”呂瓊?cè)A笑道。
范四姑娘點了點頭,又道:“我方才進(jìn)來的時候,聽說你姑媽來了。”
一般范四姑娘很少說人家的痛楚,本來呂瓊?cè)A準(zhǔn)備說親給表兄,但姑母說什么八字不和,后來打聽才知曉是覺得她身體不好,像她娘不好生育,連母親都?xì)獾目鞎炦^去,呂瓊?cè)A亦是心里難受。
所以范四娘子一問,她眼圈就一紅:“唉,許多事情我自個兒倒是罷了,偏說我娘身上。”
“這事兒與你和你娘都沒干系,說起來還是那些人作怪,你別放在心上。呂伯伯如今是樞密副使,自然會有一番好姻緣的。”范四姑娘寬慰她。
呂瓊?cè)A指著她道:“好好地閨閣女兒,怎么滿口姻緣來。”
范四姑娘覺得自己和呂瓊?cè)A比起來還是好多了的,至少她就生的很有福相,呂瓊?cè)A在男子眼中算得上西施的面龐,風(fēng)流的體態(tài),可是在婆婆們的眼中可就未必好了。
就是沒想到一個月后,蔣家竟然遣了穿紫褙子的媒人去了呂家。
錦娘正在家里看筠姐兒的回信,她把自己選擇呂氏的經(jīng)過都同女兒說了,筠姐兒信中說呂家也是朝中屹立不倒的家族,也很贊同,還說她這般也算是對人家有知遇之恩云云。
呂家那邊呂夫人都沒有矜持,直接就應(yīng)下了,還對女兒道:“蔣夫人說看了不少女孩子,難得遇到你這樣心思明凈的。前幾日我見過小蔣大人了,真真是一表人才,騎馬時英氣逼人,難得的青年才俊。”
呂瓊?cè)A自己也沒想到,蔣夫人竟然會跟自己提親,她不解道:“不是說同范家么?”
呂夫人笑道:“范家固然也不錯,可是范家那姑娘滿肚子丘壑,將來恐怕還要蔣家扶持的。再者,人家就是看中你這個人了呀,一眼就相中了。”
呂瓊?cè)A暗自想著,她見蔣夫人十分精明干練的人,卻對自己另眼相待,將來若真的嫁過去,也自當(dāng)好生孝敬長輩才是。
見女兒的模樣,呂夫人笑道:“日后你要去人家家里做宗婦的,到時候跟我學(xué)著管家才是。”
“管家是其次,那人家在洛陽府做推官,我記得咱們家有一本《呂公秘案》,不如送過去吧。”呂瓊?cè)A害羞道。
呂夫人指著女兒道:“人還沒過門,心卻過去了,如此也好,人家處處為你想,你也處處為人家想。”
……
錦娘這邊拿到呂家的回帖看,沒想到呂家的姑娘有三萬貫陪嫁,倒著實出乎她的意料了。
第153章
“我聽說呂家女子都擅長紡線繡花, 吃食也儉樸,并不奢華。沒想到咱們這位未來兒媳婦竟然有三萬貫的嫁妝,如此一來, 我們的聘財多添一千貫。”錦娘和蔣羨商量。
蔣羨指了指這份嫁妝:“我看呂夫人怕是把自己的妝奩都添給女兒了, 才有這一份。”
尋常這樣仕宦人家萬貫嫁妝差不多了,筠姐兒就是一萬貫,但呂夫人只有一個女兒, 她自己的陪嫁當(dāng)年應(yīng)當(dāng)是極其厚的, 故而能拿這么多出來。
因此,蔣羨這么說, 錦娘也同意,她道:“如此也能看出呂家對這樁親事的重視了。”
嫁妝也相當(dāng)于提前給女兒分家的家產(chǎn), 呂家應(yīng)該也是洛陽的大地主, 這些錢輕松就寫上了, 肯定是早就預(yù)備好的。
如此,錦娘讓人寫了定帖,先放在自己房里, 只等吉日送過去。
寧哥兒的親事有條不紊的進(jìn)行, 他差事也不錯,上任三個月,已經(jīng)破了無頭女尸案,侵占田畝案。當(dāng)然,他現(xiàn)在能夠這么快破案, 也是因為其一身邊有程師爺助力, 再有父親指點,但資源也是實力的一種,這不能否認(rèn)。
他要自己單獨(dú)作業(yè), 還得一件件事情總結(jié)經(jīng)驗。
就像他娘刺繡的冊子都一書柜,不少人問娘怎么刺繡手藝這般好的,娘就說就是熟能生巧,沒有別的訣竅。他如今也是這般,先熟悉以前的卷宗,看以前的大人們都是如何處理的,若是覺得好的,就先記在自己手扎里。
傍晚過來爹娘這邊用飯,正好明日旬休,就準(zhǔn)備在這邊歇下。
飯桌上,寧哥兒嘆了口氣:“這推官真的是忙的喘氣的功夫都沒有了。”
錦娘笑道:“你還別說你,就是你爹也是如此。當(dāng)時他在大名府,天天都快累癱了,回來連同我說話的力氣也沒有。可也正是因為如此,日后他在哪里任官都不怕了,如今你正年輕,若是把最難的地方都啃下來了,將來不管在哪里,肯定都易如反掌。”
孩子們就需要鼓勵,寧哥兒聞言亦是信心滿滿。
這頓飯用完,他就回去睡覺了,白日一天都是睡覺,錦娘也是舍不得喊醒他。直到呂家送來一本書,錦娘看了,忍不住偷笑:“人還沒來,書先過來了,等會兒我拿過去給咱們兒子。”
且不說寧哥兒拿到書了如何,錦娘這邊原本花了兩千五百貫買了一千畝田,又從吳縣莊子上調(diào)了四戶種田能手過來,錦娘花二百貫建了個莊院倉庫。
好在今年吳縣莊子送了五百貫,邸店那邊送了一千貫,金梁橋鋪子七百二十貫,汴京三百畝莊上二百七十貫,塌房一千二百貫,一共也是三千六百九十貫。若是洛陽的一千畝地有出息,差不多也有九百貫。
錦娘盤算了一二,便是他兄弟二人分家,也是盡夠的,都能分到宅子田畝,甚至是鋪子。
次月,錦娘送了定貼回去,暖爐節(jié)前,錦娘又去呂家下了定禮,這些都是按照上等定禮來的,非常豐厚。
呂家亦是回了定禮,錦娘看到女紅,知曉未來兒媳婦恐怕會做,但并不擅長,她也只是笑了笑。
如此,她和呂家約定了明年春天送聘禮過去,明年呂家小娘子正好及笄了。
與其同時,錦娘也想著如何拓展經(jīng)營自家的生意,她原本想開邸店塌房,但是洛陽邸店投資太大了,錦娘現(xiàn)下不愿意拿出太多銀錢來。況且,好的掌柜一時也尋不到,倒是絨線鋪不錯。
本來錦娘就是做刺繡的,對絨線綢緞這些比外行人熟悉多了。
她先找了一處兩間上下樓門臉的商鋪,后面到底大兩進(jìn),盤下來一千四百貫,因準(zhǔn)備把綢緞絨線一起做,故而又投入一千兩本錢,請的掌柜是劉豆兒幫忙找的,此人原本是宗室匠人,雇下此人做掌柜,又請了兩個伙計。
因販賣生絲這些常常要去外,這和邸店田莊不同,錦娘與他簽了契約,不算工錢,而是利潤每年分他一成。
“這間綢絨鋪不出幾年,恐怕大幾千上萬的本錢了。”錦娘道。
蔣羨道:“這種如此賺錢嗎?”
“這是自然,你別小看這些生意,這位掌柜原本是綾錦院的匠人,很有些本事,還會染線。我讓他當(dāng)場染給我看過,做的是真好,這些東西利潤極其大的。我們買了地,日后就是不動的收成,但這些鋪子卻不同,賺的是活錢,只不過原本我沒這么大的本錢,現(xiàn)在手里還算有些余錢。”錦娘十分謹(jǐn)慎的,每次投資也不會把手里的銀錢用光。
她說完又道:“再過兩年,我們手里有本錢了,還可以入股塌房邸店。”
“那些總要人經(jīng)營,投入太大了,若我說還不如買些鹽引。正好我這次要用撲買之法,娘子,你拿三千貫給我就好。”蔣羨道。
這些錢,錦娘還是可以拿出來的。
蔣羨喜歡刺激些的,那些什么鹽引對她而言就像股票,她甚至都不太懂規(guī)則,索性蔣羨算是行家,錦娘也拿錢給他小試牛刀。
除此之外,錦娘才休養(yǎng),她是真的覺得這些天太好睡了,長子不必操心,次子如今讀書也肯用功,自己每日忙完家務(wù)睡大覺就成。
當(dāng)然,錦娘寫給女兒的信中,只是把兒子定禮過了的事情告訴了她,沒說自己做生意的事情,畢竟錢財這種事情還是隱私。就像她給女兒的莊子,她從來不過問。
筠姐兒收到信的時候,也是松了一口氣,還和魏七郎道:“寧哥兒的親事算是定下來了。”
魏七郎道:“你看寧哥兒給我寫的信,破了不少案子呢,什么大小案子,他都翻遍律令,聽著波瀾壯闊的。”
筠姐兒知曉丈夫,心里還是偶有天真,他到現(xiàn)在都相信娘的觀音像很靈。甚至還隱約覺得自己沒考好,是因為沒和娘住一起,像寧哥兒住在家里考,有娘的繡像保佑,就是不一樣。
“你呀!”筠姐兒亦是無奈的很。
魏七郎翻了個身,才道:“今日我去金梁橋看看,岳父母都不在家里,可不許有宵小惦記。”
筠姐兒心里甜滋滋的:“那就麻煩我家夫君了。”
“說這個做什么。”魏七郎假裝不在意的樣子。
但筠姐兒了解丈夫,她摟著魏七郎胳膊不放:“夫君自小就俊到大,我舍不得你出去,萬一被人家看上了,都不知道如何搶回來?”
“我不用搶的,我自己就回來。”魏七郎心底笑開了花,面上卻是表現(xiàn)出羞赧。
只不過,想著自己明年又得參加解試,又參加省試,他是真的有些煩躁了。也難怪官家子弟恩蔭出仕的,也算是一條捷徑了。
要不然這樣熬下去,真的心態(tài)不穩(wěn)。
魏七郎起身去金梁橋轉(zhuǎn)了一圈,正從門口出來時,看到孟家兄弟了。孟三郎和他算是都是解試過了,省試沒過的難兄難弟了。
“七郎,怎么今日過來了,是蔣家有人回來了嗎?”孟三郎還奇道。
魏七郎笑道:“我時不時過來這里看看。”
孟三郎請他過去吃酒,魏七郎正好無事,就去孟家吃了幾盞酒,他們的共同話題還是寧哥兒,魏七郎爽朗一笑:“他現(xiàn)下已然定了親事了,我岳母她們正好在洛陽,都在一處,就定了本地閨秀。”
“想必也是大家吧?”孟三郎想起蔣寧中進(jìn)士時,蔣家一天進(jìn)七八個媒婆,還有各處人馬都派人前來。
魏七郎點頭:“是樞密副使呂大人的千金。”
“原來是呂家的千金,這門親事倒是挺好,十分的清貴。”孟三郎中肯的道。
要知道樞密副使可是正二品的大官啊,官位還在蔣大漕之上。
吃了幾盞酒,魏七郎便告辭了。
孟三郎則回房同妻子說起此事,孫大姑娘聽在耳朵里,想起自己的弟弟,又是一聲感嘆,連忙提筆寫信給母親,讓她好生敦促弟弟讀書。
無論如何,若是有了功名,何愁沒有一門貴親?
至于妹妹那里,孫大姑娘常常出去交際,也為自己妹妹說了一戶小官人家,到時候讓爹娘送妹妹過來發(fā)嫁就是。
好在那幾年雖然沒有說成親,但母親替妹妹攢了些嫁妝,這幾年在老家,祖母的私房給了些給家里,妹妹也有快五百貫的嫁妝,少不得到時候她再籌措一些,還能接妹妹到京中發(fā)嫁。
乍聞人家的日子越過越好,她還有些恍惚。若這次被罷官的是蔣家,會怎么樣?孫大姑娘搖頭,還是不會怎么樣。
蔣家比她們家有錢太多了,人家兒子也立馬能夠考中進(jìn)士,姻親照樣能夠拉拔一把。
說起來她如今手里有嫁妝錢一千貫,這些年兒女的份例都在她手上,還有她自己的份例,年節(jié)賞賜,很是豐厚,除去她的人情往來,也有二百貫,算是不錯了。
將來丈夫若是考中有了出息,家中肯定還要支持的,她們就出頭了。
比起孫大姑娘的籌謀,許氏這邊就舒服多了,這么些年她為女兒攢下六千貫的嫁妝。這些嫁妝拿出來,連蔣晏都側(cè)目:“夫人這么些年攢下這么多?”
“我成日茹素吃苦,就是想著不讓箏姐兒丟臉。”許氏甚至想起當(dāng)年婆母過世時,棺材板都要去賒,自己還得給自己攢一塊上好的棺木。
可恨那蔣羨夫妻把三百畝田拿走了,丈夫注重名聲,素來一碗黑豆豉,一碗稀粥都能下飯。為了名聲,也不會收受什么賄賂,許氏倒是掌管丈夫俸祿和一些潤筆費(fèi),但那些錢,還要用于家中開銷。
蔣晏知曉時下風(fēng)氣,對于嫁女都是十分奢侈的,甚至有的人家還舉債,妻子苦苦攢了這么多年,也著實辛苦。看她的袍褂還補(bǔ)了的,吃的都是素菜,就知道多辛苦了。
“唉,也是難為你了。”蔣晏吃完面片湯,心里很不是滋味。
這些年他跟隨首相,全然沒顧得上家里人。
許氏笑道:“也沒什么難為的,就這么熬過來了,現(xiàn)下也總算是雨過天晴了。”
蔣晏卻凝視著遠(yuǎn)方,緩緩點頭。
又說到了年底,不過短短兩個月,綢絨鋪的肖掌柜就交了兩千兩來,但這里要賺錢,還得去湖州、蘇杭販絲。錦娘在吳縣雖然有桑田,但她是一碼歸一碼,絕對不把鋪子和田莊生意上往來,如此,錦娘拿了四千兩讓肖掌柜去外地販貨。
年底,塌房的東家過來了,他親自送了分紅過來后,又對錦娘說起他打算在洛陽準(zhǔn)備開當(dāng)鋪。錦娘知曉此人行商,算是有分寸,和蔣羨商量后,給了一份蔣羨的帖子給他。
至于這次,錦娘就不參股了。
倒不是沒錢,而是她不能總靠這般分紅,還得有自己的生意。
吳縣的邸店那姚掌柜被她敲打了幾回,是個聰明人,不敢隨意弄鬼,金梁橋鋪子收租,至于洛陽的這間綢絨鋪,就是有蔣羨和寧哥兒為官,無論是販貨還是打通關(guān)節(jié)都容易,不會受到別人隨意盤剝。
到了次年春天,肖掌柜回來,因為進(jìn)的貨新,顏色花巧,四千兩的貨,差不多倒掙兩倍。
這間鋪子投入快三千貫,后來支出四千兩,現(xiàn)下不過半年就已經(jīng)賺了一萬兩,除去本金五千兩,還有五千兩,錦娘分的四千兩,肖掌柜付了車馬費(fèi)和伙計的費(fèi)用,還有雇人染絲,也能賺二三百貫,自然喜不自勝。
此時,錦娘這邊去呂家下聘禮,除了金釧、金鐲、金披墜外,還有珠翠特髻、桃花冠子和杏花冠子各一定,銀鎏金冠子一頂、首飾兩幅,且不提上等綢緞,花茶果品等等。
呂家亦是回了聘禮。
六月錦娘這邊送過去兩千貫財禮,兩家擇了吉日,只等兩年后完婚。
呂家那邊對蔣家也十分滿意,尤其是蔣家一應(yīng)禮數(shù)俱全,絕對非那種玩小聰明,或者想給人家下馬威的。
要說錦娘哪里有功夫做這些,她綢絨鋪這邊的一切流程她都得細(xì)致了解。
再有洛陽莊子上,錦娘讓人種了洛陽本地的特產(chǎn)嘉應(yīng)子,洛陽四處都產(chǎn)綠李,她又種了櫻桃、桃子、杏子、石榴、綠李等等。
這些種的不多,只是想種些自家吃。
尤其是櫻桃,洛陽盛產(chǎn)櫻桃,錦娘底下讓人用冰,上面裝了滿滿六盒,另有大谷梨、蜜桃、油桃、小餅還有姚掌柜今年春天送的蘇州澄泥硯、嚇煞人香茶葉,另外再有幾匹彩緞送給筠姐兒。
另外還有一份,就少了硯臺茶葉,則送給幫她看家的魏雄羅玉娥夫婦。
筠姐兒收到之后,極是大方,給婆母還有兩位嫂嫂都送了一些。她女兒皎皎是愛吃櫻桃的,平日魏家也不缺這個,但是洛陽產(chǎn)地送來的,最新鮮的,皎皎吃的都是兩只小短腿晃晃蕩蕩的。
魏七郎得了澄泥硯,倒是很高興,難得丈母娘想著他們。
“我和我娘一樣愛喝‘嚇煞人香’,原本成婚時帶了許多來,都喝的差不多了,就寫信的時候說了一嘴,沒想到我娘專門讓人帶給我了。”筠姐兒想自己都為人母了,還有母親惦記,這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魏七郎笑道:“真是羨慕你。”
“你還羨慕我?爹娘難道對你不好?以前你在我家的時候,我娘多偏愛你啊,我都吃醋了,還想,這個七表哥,真的會跟我爭寵。”筠姐兒說起來還有些不好意思。
魏七郎疑惑的看著他,“你真的是這般想的?”
筠姐兒重重點頭。
魏七郎無語,戳了一下她的腦袋,無奈道:“你呀。”
又說錦娘這邊送的果子,魏夫人作主送了一盒給妯娌魏二夫人,魏二夫人讓人送給兒子兒媳婦。
魏二夫人好脾氣,身邊的丫頭都很活潑,這次她派了春燕去送,春燕嘴快,到了申七娘這里就笑道:“據(jù)說是長房的蔣親家專門從洛陽送過來的,那邊大夫人說讓咱們也嘗嘗,正是頭一茬最新鮮的櫻桃。”
申家的人都回了原籍,她留在京中就只有自己一個人了,偏偏隔房的蔣筠父母也遠(yuǎn)遠(yuǎn)離開,卻還常常送這送那來……
但說起來,她自己都很清楚,她和蔣筠沒什么仇怨。
怨都怨不到人家身上去。
錦娘可沒想到自己中秋節(jié)禮會惹出這般幽怨來,但即便知曉她也不在意了,本來就是送給自己女兒的,女兒吃著開心就好了。
洛陽這邊是古都,因此盜墓賊不少,寧哥兒自從上任以來,對豪強(qiáng)和流氓絕不手軟,他當(dāng)然也因為有背景,所以才敢如此大刀闊斧。
說起來皇帝宗室們的墓修的簡陋,因此盜墓賊光顧的少,反而是一些仕宦人家,常有此困擾。
晚飯他過來錦娘這邊吃,正說起:“您不知曉,洛陽最大的古董行出售的寶貝,有些是來自墓葬之中。”
“那他也敢賣,不怕人家找他啊?”錦娘自己做生意,最怕有糾紛。
寧哥兒笑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他匆匆扒了幾口飯,不知想到什么案子,又匆匆離開了。
錦娘則讓人撤了飯桌,又看向在一旁悠閑吃茶的蔣羨,突然道:“你去年找我拿了三千貫,現(xiàn)下如何了?”
蔣羨乍然聽了,猛地咳嗽一聲,“賺了一些?”
“哇,那應(yīng)該比我綢絨鋪賺的多吧。”錦娘還從來沒玩過這種“股票”性質(zhì)的東西,很是好奇。
蔣羨聽了直笑,過了些日子,拿了四千貫給她。
但蔣羨本人因為做轉(zhuǎn)運(yùn)使,他本人對這些也頗有研究,正好,他小試牛刀一番,便開始在任上寫一些關(guān)于鹽引、茶引的弊端的書。
這些錦娘也知曉,她總覺得做官的人,就得努力把政策調(diào)控好。否則你幫只能幫一個人,而政令執(zhí)行的好,能幫助所有人。
與此同時,蔣羨也開始修水渠,灌溉旱田,把旱田變成水田,種植水稻,這些他的前任也做過,他單純覺得這般做有政績,所以做的很上心。
錦娘心想論跡不論心嘛!
因為錦娘在洛陽去不少園子里看過牡丹花,所以,她尤其喜歡‘童子面’,也就是現(xiàn)代稱趙粉的,市面上有不少畫“趙粉”的名家畫冊,錦娘都買了回來。
二喬是她曾經(jīng)畫過的,但如今一見,只覺得那時自己看似繡的不錯,完全是刺繡功夫好 ,搭配得當(dāng),現(xiàn)下真的看了人家的畫冊,才知道自己唐突了。
當(dāng)然,除了“童子面”之外,還有“豆綠”“姚黃”“白雪塔”也是她喜歡的。
錦娘就打算開始打圖稿,開始做衣裳,她好容易找到一塊薄柿色的料子,薄柿色有點類似于香檳色,抹胸對襟還有袖口上繡白牡丹,如此設(shè)計出來的,又高貴典雅,又大氣,也符合她這個年紀(jì)。
這一件做了差不多一個月,到了九月錦娘又在雪灰色的緞子上繡趙粉牡丹,這件是做的長襖,等冬天穿。
先做的一件穿上十分好看,尤其抹胸做成牡丹花的形狀,而非呆板的在抹胸上繡一大片,錦娘今日便是穿著這一身。蔣羨看到之后,先呆了一下,見錦娘看向他,他眼光立馬瞟向別處。
“怎么了?”錦娘低頭做針線,又和他說話。
蔣羨笑道:“沒什么,我是看如今還早呢,娘子怎么做起襖兒來了。”
“此時不做更待何時。我跟你說,后年咱們兒子不是成婚么?我想用正藍(lán)提花牡丹羅上繡趙粉牡丹花,對襟上用金線黃線繡花卉紋,大袖上用比正紅還深的紅繡牡丹,再用金線鎖邊,特別富麗好看。”錦娘美滋滋的想著。
見妻子說了半天,也沒說到自己,蔣羨急了:“娘子,你這般穿,那我呢?”
錦娘看了他一眼:“你?我也不知道你想穿什么衣裳啊?等我讓繡匠來了,你同人家說吧。”
蔣羨趕忙坐在錦娘旁邊:“娘子,你就幫我做一件吧,我什么都聽你的。”
他又是討好又是巴結(jié),錦娘都被他弄的發(fā)笑,好一會兒才道:“好,那我要喝桂花酪,還要吃你上次做的兩熟魚,還有春餅。”
蔣羨攤手:“就這么點,要不要再想幾道?”
錦娘趕忙搖頭:“我怕你太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蔣羨又自顧自多說了幾道菜。
錦娘面上不顯,肚子都笑疼了,她本來就打算替他做的,沒想到他傻乎乎的自投羅網(wǎng)。
第154章
錦娘把雪灰色長襖做完之后, 天開始寒了起來,蔣羨有名士相邀出去聚會,錦娘也有相應(yīng)的聚會, 如康山郡主壽宴, 清平王妃花宴,她都得過去。
“洛陽真是好地方。”阿盈都忍不住夸獎。
往來都是富貴風(fēng)流蘊(yùn)藉的人士,看起來不似以往吳縣大名府接觸的那些人, 說白了大家彼此都有錢有體面, 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是有些利益糾葛的范家,因為自家沒有選她女兒, 而是選的呂小娘子,范家單方面對她就頗為冷淡, 這些她倒不是很在意。
本來說親就是雙方看對眼才行, 她也沒有給什么承諾, 最后還被埋怨上。
年節(jié)下,寧哥兒從推官衙門搬到這邊暫住,錦娘這里正好把附近的田莊鋪面的租子都讓兒子巡查了一遍。綢絨鋪這一年就賺了九千兩, 洛陽佃租九百貫, 汴京莊子佃租,汴京金梁橋的鋪租,錢簡直都沒地方放了。
也正因為如此,蔣羨在轉(zhuǎn)運(yùn)使司衙門剩余的銀錢,都分給平日屬官小吏, 大家倒是都過了個好年。
今年往汴京送的年禮也是很厚, 筠姐兒八月才收到錦娘送的各種吃食,沒想到過年竟然更厚。先是送了一壇黃雀鲊,又有荔枝甘露餅、瓏?yán)p桃條、酥胡桃這樣的“瓏?yán)p果子”。
除了吃食還有花茶, 一共送了茉莉、玫瑰、薔薇、蘭蕙、梔子、木香六種茶餅,再有果酒如青梅酒和荔枝酒各一壇,藥酒如蝮蛇酒、枸杞酒各一壇。
再不說錦娘設(shè)計圖案,讓外面繡匠給外孫子外孫女各做了幾套衣裳。
更別提送給筠姐兒的蔥白宋錦兩匹、澄心堂紙一幅。
蝮蛇酒是寧哥兒送給蔣羨的,一共兩壇,對風(fēng)濕關(guān)節(jié)很好。錦娘分了一壇送去魏家,還讓筠姐兒留著,祛風(fēng)化濕,解毒定驚,連麻風(fēng)病都能緩解一些,讓她從中分一角給她外公就好。
筠姐兒這邊收到之后,魏七郎看了一眼,忍不住道:“這可是好東西,里面聽說還放了蝮蛇人參。”
“可不是,聽聞寧哥兒幫一位捕蛇者破案,人家送的。寧哥兒小孩兒家,不知如何處置,后來聽說是用人參可以泡酒,就做了兩壇來。”筠姐兒道。
只不過,她道:“我娘說這酒也不能每日喝,容易中毒,若是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喝挺好。還有這枸杞酒,能補(bǔ)虛弱,長肌肉,益精氣,祛冷風(fēng),壯陽道,這些都是藥酒,咱們不能隨便喝吧?”
魏七郎卻鬧著要喝,他從小就是個隔鍋香的,筠姐兒越攔著,他偏越要喝。被筠姐兒說給魏夫人聽:“這些是藥酒,哪里好似他這般的,您替我說說他吧。”
這也是現(xiàn)下婆媳二人關(guān)系融洽,筠姐兒才敢如此說。
魏夫人哪里舍得說心愛的兒子,只是假裝說幾句,魏七郎也并不怕。
筠姐兒從婆母這里請安回去,讓送年禮來的虎頭夫妻,把自己準(zhǔn)備的年禮也拉了一車送去給爹娘。
雖說娘讓她別送了,但她的心意怎么樣也要送過去的。
蔣羨收到筠姐兒做的護(hù)膝、護(hù)腰,錦娘收到女兒做的兩雙鞋,給弟弟寧哥兒做了一件直裰,給小弟弟定哥兒做了一件風(fēng)帽,除此之外綢緞吃食也都有。
“咱們幾個孩子真的都孝順的很。”錦娘眼圈都紅了。
“嗯,我母親去世的早,父親對我爾爾,倒是娘子和孩子們都對我很好。”蔣羨是真心覺得自己跟泡在蜜罐子里似的。
看今年年底,娘子還大手筆給了三百兩他去淘字畫和古董,不知怎么,他就更愛娘子了。
自然,錦娘的親家呂家回禮也是很講究,還給定哥兒送了一部新書。定哥兒則喊道:“過年兒子可不要看書,要出去玩兒。”
“你今年十二三歲的人了,別老想著玩。”錦娘看了兒子一眼。
定哥兒“嘿嘿”一笑。
卻說寧哥兒看了弟弟一眼,不免對錦娘道:“娘,二弟生的也太好看了,還是跟著老先生讀書,等大些了,您再送他去書院或者國子監(jiān)讀書吧。”
長的好看的女子被人欺負(fù),男子亦是一樣,寧哥兒讀書時還好,但他在學(xué)里常常聽到這樣的事情,也見到有這般人墮落,甚至是逼迫走了歪路。
當(dāng)然,做了推官之后,真是覺得世上真是什么事情都有,他被家里人保護(hù)的太好了。
再看看弟弟,生的極美,還是在家吧。
錦娘是一下就聽出兒子的意思了,本來她家兩個兒子,哥哥出色,弟弟沒有哥哥那般能吃苦,只要他人品正直,將來恩蔭,留在他們身邊也好。
她這三個孩子,長女爽利,長子堅毅,唯獨(dú)小兒子,生的似女孩兒,大家都很保護(hù)他。
但錦娘想至少也要和女婿魏七郎一樣,做官不做官的先兩說,這人情世故人家可是很通透的。
“寧哥兒說的對,咱們二郎還是好好讀書。”錦娘笑道。
定哥兒拍著胸脯道:“兒子肯定會好好讀書的。”
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錦娘和蔣羨帶著小兒子一起出去逛燈會,他和當(dāng)年的魏七郎差不多,因為生的好看,所以總是有人看他。
連蔣羨都感慨道:“我小時候也是生的不錯,有好處,其實困擾也很多。尤其那時候,你知道的,我爹屢試不中,家計艱難,我還要被迫出去交際。雖說沒人敢怎么樣對我,但是有些不知深淺的人,總想挑釁我,欺侮我。”
“一切都過去了,你看現(xiàn)在咱們夫妻在一起多好啊,咱們的家無堅不摧。”錦娘笑。
蔣羨認(rèn)真點頭,又道:“咱們兒子明年年初就要成婚了,正好明年我任期到。”
說起成婚 ,孫大姑娘的妹子由爹娘送過來京里發(fā)嫁。
周四娘子原本在老家,丈夫起初回去,還備受別人敬重,到底是進(jìn)士出身,還做過多年官。但后來人家看他不過是被罷官的普通人,就沒什么特別的尊敬和待遇了,要說親也有不少人,可都不盡如人意。
好在女兒說了一位太常博士的兒子,太常博士正八品,官位并不高,但是家風(fēng)頗正。若非是孟老爺同那人是同僚,孟夫人多半應(yīng)酬高官,那些不愿意應(yīng)酬的小官夫人,都讓孫大姑娘幫忙。
孫大姑娘待人極其厚道熱情,口碑很好,從不拜高踩低,她幫妹妹尋了太常博士家,也完全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故而,她也和周四娘子道:“我知曉,妹妹以前說親的人家都是那些高官人家,最次也是中等官宦人家。可如今此一時,彼一時,妹妹年紀(jì)也大了,咱們不說尋那些錦上添花的人家。這家雖然清貧些,可人都極好。”
周四娘子知道大女兒是好意,但她忍不住道:“可那家在京中連宅子都沒有,只是賃的宅子啊?”
“娘,都要成婚了,您怎么還說傻話。可以在汴京買宅子的人鳳毛麟角,本來多半官員都是賃宅子,我公公說此人才學(xué)高品行好,我看那家夫人也是厚道人,其實人好比什么都強(qiáng)。若是一些勢利眼的人家,一聽妹妹這般,恐怕人家都不會娶。”孫大姑娘原本不想把事情說的很明白,但她覺得娘怎么還是如此?
一直說什么成婚男子要有宅子有產(chǎn)業(yè)什么的,那樣的人家曾經(jīng)不是沒有,可她們自己選擇不下,如今難道別人愿意,又拿喬上了。
周四娘子也知曉女兒不容易,再看二女兒,顯然已經(jīng)是恨嫁的年紀(jì)了,性情越來越古怪了,總怪她們不早早定下,現(xiàn)在只能嫁個小官人家。
如此,她只有嘆了一口氣。
倒是孫大姑娘又把妹妹拉到自己房里道:“這黨派之爭,今日好明日壞,你還不知道吧,江頌嫁到外地去了。”
“外地?”孫二姑娘驚訝。
孫大姑娘冷笑:“柯家當(dāng)時任秘書少監(jiān),多么清貴的官,江頌帶著幾萬貫的嫁妝出嫁,婚后,柯家眼饞那份嫁妝,恨不得把江頌拆吃入腹,幸而,江頌的母親宋娘子厲害,后來和離了,就是和離也是脫了一層皮,不知道花多少錢擺平的。可你以為和離就好了么?柯家步步高升,江大人卻遭人陷害,此時,宋娘子遂把女兒嫁給一位大員做繼室,雖說那官員也是生的儀表堂堂,年約四十也算不得年紀(jì)大。可是到底意難平啊……”
孫二姑娘聽的心有戚戚焉:“真是沒想到……”
“當(dāng)年我嫁給你姐夫,許多人都不看好,可你看到底孟家比不得一等官宦人家,可到底是皇親,怎么也波及不到。你姐夫又是庶出,想必婆婆也很難站在他那一邊,我進(jìn)門生下兒女站穩(wěn)腳跟,討好了婆婆,如此日子才順心。”孫大姑娘也是感慨自身。
說罷,她看向妹妹道:“我瞧你公公做官勤勉,常提攜寒門子弟,算是桃李遍天下。你那婆婆還親自操持膳食,很樸實的人,你進(jìn)門不要耍小姐脾氣,用你的真心得到別人的尊重,將來甭管什么黨派,你都能過好自己的日子。”
孫二姑娘緩緩點頭。
花朝節(jié)這日,孫二姑娘出閣,另一邊洛陽的范四姑娘也出嫁的,她是從洛陽到京中發(fā)嫁。她的家世嫁的人身份也不低,算是執(zhí)政人家,范家也準(zhǔn)備了不少嫁妝,逶迤延綿十里。
錦娘這邊當(dāng)然也是因為春天成婚的人多,綢絨鋪掙了不少錢,只不過接到女兒的信說魏七郎先恩蔭了大理寺丞。
“這樣也好,恩蔭了,亦是可以考進(jìn)士的,總比什么都沒撈到強(qiáng)。”錦娘道。
有旨意下來,就先恩蔭了再說。
蔣羨道:“我也是這般說的,似寧哥兒這般的萬中挑一,咱們定哥兒都很難和他哥哥相比。”
“無所謂了,我聽說做了宰相連門客都可以恩蔭,你是有卿相之才的人,將來即便女婿沒他爹在,也有你在。只不過,終歸是自己考的,那才算是正身。”錦娘道。
如果你已經(jīng)盡力了就罷了,如果本來還有些聰明,就應(yīng)該努力。
可魏夫人顯然是不會逼迫兒子的,這點上錦娘和魏夫人還不太一樣,她也疼小兒子,但是學(xué)業(yè)上不能馬虎。
過了三月,朝堂上發(fā)生了大變化,集賢相去世了……
這兩年集賢相上臺,自然是改弦更張,但是皇帝還是想念起申黨來了。不過,申子期實在是太強(qiáng)硬,遂召了蔣放回來,蔣放此人乃睚眥必報之人。
京中哀鴻遍野,孫世琛卻異常高興,之前他搭載這位姐夫的東風(fēng),可是做過官的。
現(xiàn)下用此事倒是成為他的政治資本。
蔣放以前還算穩(wěn)得住,大抵是被貶這么幾年過的也不算好,還有申黨被清算,他上臺來任參知政事來,先授意把蔣晏這樣的人全部貶謫了,就連他親哥哥蔣晏,從樞密院被貶低江寧府做知府。
蔣晏倒是義無反顧的去了,他甚至對許氏道:“將來也許許多年我又不能回來了。你在家中發(fā)嫁箏姐兒,替我照顧爹娘,一切拜托你了。”
“這叫什么回事兒啊……”但許氏只覺得世道不公,好日子才過了不到三年,竟然丈夫又要走了。
蔣宣安慰母親道:“我聽說爹還是好的,別的人被貶到煙瘴之地,將來恐怕都無法活著回來的。像姑父,就是之前死在任上了。”
許氏扶額。
但轉(zhuǎn)眼有件事情讓她大呼不公平,因為官家讓蔣羨任翰林學(xué)士,知制誥,說是看到蔣羨在任上所著之書,官家直呼高明。
也有人說這是異論相攪論,都知曉蔣羨和哥哥不大對付,蔣放的政令非常清楚,蔣羨屬于那種也不是反對誰,反正誰交給我的任務(wù),我都完成好。
對于錦娘她們而言,就是要回京城了,寧哥兒任期還有一年,蔣羨倒是想給兒子開個后門,但是寧哥兒堅決拒絕了。
“既然還有一年,兒子不如就在這里干到明年再說。”寧哥兒如此道。
錦娘笑道:“這般也好,我們回去之后,幫你布置新房,將來你回京述職時,正好讓呂家送嫁成婚。”
寧哥兒別的倒好,只是有些舍不得錦娘:“娘,沒想到咱們沒聚多久,又得分開,兒子舍不得您。”
“前程為重。”錦娘拍了拍兒子的肩頭。
她也有不少事情,先是知會呂家,又把綢絨鋪的肖掌柜喊來叮嚀一番,讓他每年分兩次上京送一次分紅,又把洛陽莊上的莊頭喊了過來叮嚀了何時送佃租過去云云。
這些事重中之重,吩咐好了之后,蔣羨才和她一起啟程。
再次回到汴京,錦娘松了一口氣,她和蔣羨商量:“等咱們安頓好了,再跟筠姐兒她們說吧,家里還要收拾呢。”
蔣羨自然同意,夫婦二人先去地窖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銀錢還在,松了一口氣。
二人把現(xiàn)下的箱籠先放在耳房廂房鎖住,又正好聽聞隔壁宅子要賣,錦娘倒是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不如我們把隔壁的宅子買下來,這邊三進(jìn),二進(jìn)你要會客做書房,三進(jìn)咱們倆自己住。隔壁宅子也是三進(jìn),正好當(dāng)作跨院一樣的,寧哥兒他們成婚就住那邊去,你待如何?”
原本買這個宅子的時候覺得夠住,甚至想著寧哥兒二十幾中了進(jìn)士成婚,定哥兒成婚就更晚了。
如今新媳婦要進(jìn)門來,她那么多的嫁妝,陪嫁人也不少,住的地方難免會憋仄。再者,現(xiàn)下錦娘和大家動輒百萬的豪富之家無法比,但是隔壁的宅子還是不傷根本的。
隔壁宅子因為幾易其主,如今作價五千八百貫,她們家宅子格局和錦娘家不同,從大門進(jìn)去,前院是池塘假山,正中垂花門兩邊是水榭,通過游廊到二進(jìn)院,二進(jìn)院是硬山卷棚頂,前面是小小的幾間抱廈,正房三間,東西耳房三間,耳房前面是小小的涼亭,東西廂房五間。在第三進(jìn)便是一排后罩房,西邊是廚房,東邊是柴房鐘樓。
這間宅子和錦娘他們花園連著,打通后,藏書樓的路和隔壁水榭假山倒成了一體,顯得更大了。
錦娘當(dāng)然講價到五千二百貫?zāi)孟拢S即,又請裝背匠們過來打通這座宅子和園子的通道,還把前面重新做了圍墻,如此也拿了五百貫出來,專門修繕一番。
因為寧哥兒要去那邊住,所以二進(jìn)院東邊辟出來做小書房,西廂房做定哥兒的臥室。等他成婚了,先在小跨院住些時候,將來分家再去太學(xué)院子里住。
正想著,見對門的孟夫人過來了,錦娘笑道:“我這邊忙著我家大郎成婚的事情,卻忘記同你們說一聲。”
孟夫人見過了兩三年,錦娘整個人氣質(zhì)更從容了,甚至隔壁宅子說買下就買下,說打通就打通,這可不是一般的實力。
“咱們又是什么牌面上的人,還是你家大郎親事重要,我聽聞是樞密副使呂家的女兒?”孟夫人問起。
錦娘點頭:“正是,這樁親事說起來,也是我們高攀了。那姑娘我見過幾次,極是清貴的人家,人也不錯。”
孟夫人聽錦娘說起那姑娘生的似天仙似的,愈發(fā)期待起來。錦娘又看向?qū)O大姑娘,也隨口問起她家的情況。
孫大姑娘道:“家父家母如今都在汴京,家父已經(jīng)被授太常寺少卿了。”
這倒是從五品的官員,錦娘笑道:“如此倒是極好。”
其實不看的孫大姑娘,她都忘記了她娘也是穿越的,只不過錦娘有時候覺得穿越不穿越的,也沒什么特別的,就跟現(xiàn)代社會的人還不都是形形色色,并非穿越的人就一定高明。
孫大姑娘心里也是有委屈,她妹妹剛嫁過去,父親升了官,爹娘雖然嘴上不說,到底怪自己。但她是真心冤枉啊,她是真的為了妹子好。
錦娘倒是覺得蔣放這般上來就報復(fù),也不似將來能做的長久的,遭遇挫折就滿是憤懣,清除黨羽操之過急,日后也不過是皇上的一把刀。
但她也不好說什么。到底這也只是她自己心目中所想。
況且,有些人便是想做人家的刀還做不成呢。
她們四月份回來,七月份,三個月就把兩府并作一府,完美融入,自然,這也是因為錦娘錢堆著裝修,什么都快。
如此,錦娘還特地請了親友們過來參觀,安排酒席。
魏家自然也請了,這次到的還真齊,魏夫人笑道:“如此一來,你們府上可寬綽多了。”
“可不是,那邊一進(jìn)的水榭和我們園子正好一處,寧哥兒他們住那邊,如此一來也好。寧哥兒愛看書,呂家姑娘也是滿肚子才氣,正好環(huán)境幽靜。”錦娘笑呵呵的。
魏夫人知曉錦娘與旁的女子不同,不是只吃嫁妝的女人,人家會錢生錢,打理家財打理的極好,否則,也不會動輒就這般大手筆。
筠姐兒笑道:“娘,您和您兒媳婦也住的太遠(yuǎn)了了吧。”
隔著一座園子呢,便是走過來,少說也得一刻的功夫。
錦娘心想住的遠(yuǎn)點還好,正所謂不聾不啞不做阿翁,雞犬相聞,到時候你說一句話我不高興,我說一句話你不高興,未必是好事。
況且她這個做婆婆的大手筆為兒子媳婦買新宅,只要是個正常人,也不會同婆婆作對,當(dāng)然,就是作對也不怕,錦娘也有的是力氣和手段。
宴席用完,魏夫人有些欲言又止,但還是離開了。
是在中秋后,錦娘才知曉魏相被罷相,只保留了大學(xué)士的頭銜,魏大老爺便以身體不適回決定回大名府。
錦娘聽了之后,對蔣羨道:“咱們以前總舍不得女兒外嫁,如今好了,正好讓女兒姑爺都到家里來,如此倒是極好。”
她夫婦二人商量好就去了魏家,魏大老爺和魏夫人雖然舍不得魏七郎,但也知曉魏家隨著大老爺罷相,將來恐怕兒子無人扶持,有這門姻親在,倒是比什么都強(qiáng)。
蔣家大郎已經(jīng)進(jìn)士考出去了,二郎還太小,此時的資源肯定是還有一部分能給自己兒子。
魏夫人含淚握著錦娘的手道:“三姑太太,就麻煩您了。”
“沒什么,本來就是應(yīng)該的。即便七郎不是我的女婿,也是我的侄兒呢。”錦娘是真的這般想的,她沾了魏家不少光,早就想回報了。
……
送走魏家一行人,錦娘讓女兒女婿住在曾經(jīng)許諾給他們的小跨院住,筠姐兒先過來,魏七郎押著行李箱籠從后來過來園子這邊,在門口還遇到了孟三郎。
孟三郎進(jìn)孟家同孫大姑娘道:“魏家倒了,魏七郎又住岳家,蔣夫人對他這個侄兒兼女婿多好,他可真是好命的很。我聽說魏家大郎出去外州做官,魏六郎跟著回大名府,前途都不明,唯獨(dú)他的前途還有岳父接手罩著。”
孫大姑娘緩緩道:“是啊,若是旁的女婿上門,岳家未必會多好,但魏七郎是蔣夫人的侄兒。”
以前她還覺得蔣筠命好,如今看來分明是魏七郎命好,天生富貴命。
第155章
筠姐兒嫁出去幾年再回家, 總有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她沒有出嫁的時候,總舍不得自己家, 舍不得爹娘, 覺得拐丈夫回家理所應(yīng)當(dāng)。但是出嫁后,懂得更多人情世故 ,不免筠姐兒也同錦娘道:“我們這般回來, 將來弟妹進(jìn)門, 會不會——”
“說這個做什么?如今家中是我作主呢。這家中一草一木,都是我和你爹置辦的, 我們倆不發(fā)話,誰敢造次呢?”錦娘笑道。
筠姐兒心想她娘如今擴(kuò)大的宅邸, 想來都不住在一處, 如此, 也是好事。
但她依舊道:“女兒住在家中,還帶著這么些人過來,耗用也太大了。”
“既如此, 不如這般, 茶飯衣裳公中供給,只你院子里的下人由你自己發(fā)月錢,皎皎和寔哥兒請先生,你和姑爺自出,還有你自己額外花銷自己出。如此一來, 你們自己自在, 也是長久相處之道。”錦娘道。
女兒出嫁相當(dāng)于提前分了分家產(chǎn)出去,吃食供給家中提供,這是她做爹娘應(yīng)該的。但是自己的小家還是得自己維持, 這話說出去,顯然有些生分,但是她也不得不先說出來。
若是日后寧哥兒和定哥兒分家,亦是如此。
筠姐兒曾經(jīng)聽娘說過,她以前還在家開鋪面的時候,和外祖父外祖母就是這般,先把帳算清楚,如此大家好相處,她忙道:“這是應(yīng)該的。”
錦娘笑道 :“不過,我的外孫子和外孫女的月錢,可是我給,你別跟我搶這個啊。”
“哎。”筠姐兒也笑了。
蔣羨做了知制誥之后,整個人也沒在地方任官那般忙碌了,不過也愈發(fā)謹(jǐn)慎起來。
這邊錦娘把家托付給筠姐兒管了幾日,帶著阿盈先去兩處莊子上巡了一遍,巡莊子最重要的事情在于查賬、清除一些害群之馬。
錦娘發(fā)作了幾個人,回來后,又讓陳小郎和虎頭一起去蘇州代替她巡查一遍,不許徇私,若是徇私,直接連帶罪。
暖爐節(jié)當(dāng)日,錦娘把一家子都請到樊樓吃飯,筠姐兒看了母親一眼,忍不住道:“娘這般讓我想起小時候了。”
“我記得姑爺那時候也來咱們家玩兒,我就帶你們出來吃飯。”錦娘笑道。
魏七郎道:“可不是。”
“放心,這只是開始,咱們一家人勢必要把汴京犄角格拉的美食都品嘗,好玩兒的地方也得都去玩玩,最重要的是大家一起。”錦娘道。
這話很安魏七郎的心,他住老丈人家里,總是有些不自在的,還好岳母對他們一如既往,就是對自己在學(xué)業(yè)上更嚴(yán)厲,還是希望自己參加下一科的科舉。
皎皎頭一次出來看相撲,看的直捂眼睛,又愛看,惹得筠姐兒和錦娘都發(fā)笑。
“明日咱們?nèi)ソ疸y鋪,給皎皎打一頂項圈,給你打兩根步搖,我看現(xiàn)下大家都愛打那種水仙花的那種。以前你爹在大名府的時候,就跟我打過了,戴著挺好看的。”錦娘想著金梁橋那邊交了賃錢,正好自己也跟人家做一筆生意。
筠姐兒覺得自己仿佛還是在家里的小姑娘,娘帶著她出去買首飾,買吃食,變著方兒的讓自己高興。
次日,娘幾個就打了首飾,倒也不貴,一共二十五貫。
回來之后,錦娘把櫻桃酒拿出來,這是在洛陽的時候釀造的,櫻桃一年一季,過時不候。所以她這次做了些糖漬櫻桃,用白瓷罐子裝著,給孩子們吃,櫻桃果酒則是女眷們喝。
羅玉娥愛喝酒,喝到櫻桃酒歡喜不已。
“娘,要不要吊到井水里湃一下,冰涼些。”錦娘問起。
羅玉娥趕緊擺手:“我服了你的周,我是要溫酒的,哪里和你一樣吃冰的。你年紀(jì)也不小了,還是和我一樣溫酒喝。”
錦娘笑道:“您看您,家鄉(xiāng)話都出來了。”
用完飯,羅玉娥年紀(jì)大了,先去園子里休息。皎皎以前在魏家上女學(xué),現(xiàn)如今魏七郎出面也請了一位女先生來教她讀書,她得先去上學(xué)堂。
至于筠姐兒還是和沒出嫁前似的,跟錦娘一起說說話,制香,要么就做針線。
筠姐兒看她娘去洛陽搜羅了好些牡丹名畫冊,各式各樣的設(shè)計,都讓她如獲至寶:“這可太好了,女兒正好跟您姑爺做一件袍子。”
“嗯,姑爺和你爹一樣,都愛穿好的,正好了。我給你爹做的是這件,可不許抄哦。”錦娘怕撞衫。
沒辦法,女兒就很喜歡她設(shè)計的那些衣服。
果然,筠姐兒撒嬌求錦娘幫她設(shè)計一款,還道 :“娘,就幫幫女兒嘛。”
“你說你,要是被皎皎和寔哥兒看了,看你這個做娘的,臉往哪兒擱。”錦娘嗔了女兒一眼。
說起來錦娘和羅玉娥不同,她只對自己生的兒女們疼愛,但是外孫子外孫女,都只是愛屋及烏,談不上特別深。
難道自己的感情和別人不同嗎?
她說給蔣羨聽,蔣羨道:“那寧哥兒以后若有孩子,你愿意帶嗎?”
錦娘趕緊搖頭:“我又沒瘋,怎么可能給自己沒事找事,一個定哥兒我就精力不濟(jì)了,怎么可能還帶孫子。那是給那些勤勤懇懇的老黃牛去做的,我不做,我還想多睡會兒。”
蔣羨忍不住發(fā)笑,他終于知曉他為何喜歡她了,真的是以自己為主體,不是那種屈從當(dāng)今世之流俗。
說起蔣羨,朝堂如今用異論相攪論,他對蔣放卻也不會絕對反對,但是在他做的不好的地方,絕對會直接用門人指出來。
因此,蔣家現(xiàn)在也算是門庭若市。
但錦娘道:“我總覺得你二哥這般,太過意氣用事,這樣會太遭恨的。再有,皇上用你反對他,可是他一旦倒下,你的地位恐怕也不會長久。”
這些事情連錦娘都看的清楚,更何況是蔣羨,他故作一笑:“反正我家娘子能賺錢,我不擔(dān)心,如果被罷官,我們就在京里好好過日子,反正還有咱們兒子,不怕。”
“事情也不會到那一步,要我說,無欲則剛。權(quán)柄勿太盛,否則會被權(quán)利侵吞。”錦娘有些擔(dān)心。
蔣羨想起蔣放如今還勾結(jié)后妃,膽子越發(fā)大了。
但此人素來如此,他也不好說什么。
年前,洛陽莊子送了佃租九百貫來,肖掌柜送了一萬兩來,塌房掌柜的一千二百貫,再有從吳縣回來的陳小郎和虎頭把佃租和邸店的一千六百貫送來。
錦娘打點了賞錢,分紅、月錢等等,方才把今年收到的錢都放在東廂的庫房里。再準(zhǔn)備了錢過年,先是開了匣子大家裁制新衣,連下人都做了一件襖兒,主子們更不必說。
其實她家現(xiàn)在固定支出和以前差不多,錦娘沒什么奢侈的愛好,幾乎蔣羨的俸祿就可以覆蓋開銷,剩下的賞錢開銷,一項歸一項。比日莊子上的開銷,就從莊子上的盈余打賞,鋪子就從鋪子的盈余里支出。
筠姐兒幫丈夫做了一件袍子,花色繡的十分精致,剛做好,外頭又送來兩身衣裳。筠姐兒這里也是有洛陽佃租和甜水巷宅子的收入,給自己帶的人發(fā)了賞錢,幫丈夫買了一頂玉冠子,一條蹀躞帶,夫婦二人感情倒是愈發(fā)好了。
皎皎抱著糖漬櫻桃罐子不放,筠姐兒忍不住道:“你小心把牙齒吃壞了,外祖母還同你說每日不能吃太多,到時候牙齒全被蟲蛀了。”
“好吧。”她是真的很愛吃櫻桃嘛。
魏七郎這一點上倒是站在妻子這邊,他戴上冠子后,又笑道:“昨日岳父讓我今日完成一篇詩賦,完成了,過年就休息,我得先去。”
筠姐兒點頭:“如此就好。”
丈夫在魏家實在是被寵溺,每次讀個書,婆母恨不得送十次湯。在蔣家就不同了,連小孩子寫功課都沒寫完都不許出來。
父親知曉七郎詩賦弱一些,還為他找了一位名師,讓他每一旬拿文章去讓那位先生批閱。
現(xiàn)下沒人寵丈夫了,幾乎都把他當(dāng)大人看,丈夫也迅速成長起來。
你看,人其實什么都懂的。
筠姐兒帶著皎皎和寔哥兒一起過來錦娘這里用早飯,錦娘正笑道:“我方才還說你們怎么還不來。”
桌上擺著餛飩、打鹵面、煎夾子、煎雞蛋、豆?jié){、稀飯、紅豆蒸餅、肉夾饃、炸丸子等等。
錦娘一直秉持的都是吃多少就拿多少,不許浪費(fèi),這樣撤下去的盤子也是干干凈凈的,下人們還能吃。
皎皎吃餛飩,她愛吃湯水的東西,寔哥兒卻極其挑食。
“就把寔哥兒抱次間吃吧,他愛吃什么吃什么,或者何時想吃何時吃。”錦娘到了這個年紀(jì),完全以自我為中心。
出乎意料,皎皎卻很喜歡錦娘,很是贊同她的話:“弟弟每次吃飯就跟上刑似的,哭的人就都吃不好,就讓他到次間吃去。”
她雖然也有祖母,但魏夫人是很威嚴(yán)的,好是好,但總覺得隔著什么。在外祖母家里,她總覺得自由許多,除了偶爾過來用早飯,平日外祖母都讓娘和她多睡會兒,甚至她在外祖母床上房里都能歇息,要什么外祖母就吩咐人滿足她。
等大人們吃完,寔哥兒的乳母說他吃了幾口,被小舅舅帶去藏書樓玩去了。
筠姐兒倒是很想的開:“讓他去吧。”
錦娘笑道:“明日你們不必過來吃早飯,都好好地貓冬,寔哥兒那里等開春了,找個兒科大夫看看,到底是挑食,還是缺什么東西。”
“頭都睡扁了。”筠姐兒搖頭。
在娘家也不需要站規(guī)矩,想睡到何時就睡到何時,飯菜永遠(yuǎn)備著,要吃說一聲就有人送來。
自由自在,但總有一絲憂慮,她對錦娘道:“可女兒這心里總是不那么踏實。您說這是為什么呢?”
錦娘笑道:“因為人無遠(yuǎn)慮必有近憂,姑爺未出仕,這便是你心目中最大的隱憂。其實這也很正常,你們雖然成了婚,也有了兒女,但是并未掙脫父母的羽翼,不是在魏家的羽翼之下,就是在蔣家的羽翼之下,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我和你爹都愿意照顧接納你們,但是萬一你爹有一日也……,那你們又何去何從?”
蔣家寧哥兒已經(jīng)出仕,做官也十分勤勉,定哥兒眼看再過幾年也是要進(jìn)學(xué)去科考的,魏七郎如果不努力,會被同輩人甩的越來越遠(yuǎn)。
小時候,一般人家看你家世好,生的漂亮都會夸幾句,但是長大了,你如果沒有相應(yīng)的實力,就會和別人拉開差距。
即便魏家家世好,魏七郎也能恩蔭出仕,但下一代的寔哥兒依舊不成,也不過就是有點錢的鄉(xiāng)紳罷了,可能還不如張九郎。
張九郎是家里唯一的嫡子,可是分了許多家產(chǎn),到魏七郎這里還不夠。
這一席話給筠姐兒上了警鐘,她也說給魏七郎聽,還道:“我娘素來不說什么大道理,她每日就是看看書,做做針線,打理家業(yè),對我們都很寬容,難為她說出這樣的話來,興許朝堂又有什么變幻了。”
這魏七郎也是個聰明人,只不過家境優(yōu)渥,一切唾手可得,如今他在岳家,學(xué)風(fēng)家風(fēng)完全不同。
花宴、酒宴是可以靠后的,孩子們讀書第一,什么應(yīng)酬都可以推。
就連他一直以為愛貪玩的定哥兒,其實人家玩也多半是去書樓看書,要么睡個懶覺,他在這種環(huán)境下,也不能夠放肆自己。
今年這一年,寧哥兒在外過年,好在錦娘臨走時,讓白大娘去給他做廚娘,也稍稍放心了些。魏七郎和筠姐兒二人在岳家過年,除了前幾日必要應(yīng)酬,大家累了就休息,正月十五還一齊出去看花燈猜謎語,好不熱鬧。
等到次年開春,錦娘在東華門花五千貫四百貫盤下五間門臉的商鋪,又通過牙人雇了兩位綾錦院出來的匠人,四個小伙計,專門做綢絨鋪的生意。
這門生意是她熟悉的,畢竟去年塌房掌柜就說大名府那邊生意不太穩(wěn)定了,她得自己找出路。好在手里現(xiàn)下接近五萬貫,拿出五分之一做生意,不會動根本。
當(dāng)然,她也會投資一些產(chǎn)業(yè),比如那塌房掌柜辦的船廠,錦娘也投入五千兩。
但她無論是做生意還是投資,也不會輕易和別人說,包括自己的兒女。
否則,兒女有太大指望,都不會想著進(jìn)取了。
二月底,呂家姑娘已經(jīng)由母親兄弟護(hù)送上京,準(zhǔn)備待嫁。原本是打算三月出嫁,但是因為寧哥兒四月才能述職,只能夠五月準(zhǔn)備親事。
新房布置從三月開始,扎彩綢、刷新漆,連呂家日陪嫁的下人住哪里都安排好了。
許氏和小鄔氏過來參觀都驚詫的很,因為相當(dāng)于錦娘給兒媳婦重新買了一座宅子,水榭涼亭,修葺一新的宅邸,都讓人嘆為觀止。
小鄔氏倒是沒說什么,丈夫也恩蔭了,通過鎖廳試了,馬上要去西京做官了。
許氏卻同女兒嘀咕道:“這宅子寫的也是你嬸娘的名字,再怎么擴(kuò)建也是她的。”
箏姐兒偷偷又看了一眼,覺得十六叔家里可真漂亮啊。
四月,寧哥兒回京述職,他的前程甚至不必蔣羨操心 ,他岳父讓人推薦他到學(xué)士院召試,通過之后,立馬在翰林院做館閣校勘。
寧哥兒看著娘又花錢替他們置辦院子,悄悄問道:“您又花了不少銀錢吧?”
“買下來了花了五千多貫,修繕花了幾百貫,差不多六千貫吧。總不能讓新婦和你住二進(jìn)院子去。再者,你們成婚了,總得過過你們小夫妻的好日子啊。你自個兒在那邊院子接待同僚,也便宜。”錦娘道。
寧哥兒道:“娘總是為兒子考慮的如此周到。”
錦娘笑道 :“再者,新娘子有三萬貫嫁妝,咱們家也不差啊,所以你們夫婦也是平等的。”
汴京不少女家因為嫁妝多,挾持嫁妝欺凌男方的,錦娘當(dāng)然也是為自己兒子增加底氣。
寧哥兒感動的無以復(fù)加:“娘……”
“你馬上成婚了,月例銀子可就是一個月五貫了,新郎官。”錦娘打趣。
寧哥兒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呂家姑娘在端午前兩日把嫁妝送過來的,三萬貫的嫁妝自然是相當(dāng)多,蜿蜒十?dāng)?shù)里,悠悠不斷地。
往日躲在家里的鄰居們都出來看熱鬧,連孟夫人看了都忍不住眼紅:“這些嫁妝,幾輩子都吃不完了。”
想到這里,她又看了孫大姑娘一眼,孫大姑娘還得裝作若無其事。
錦娘讓阿盈過去看看,把人安排,規(guī)矩也說一說,好讓呂家的人也有個底。
呂瓊?cè)A是次日出嫁的,先進(jìn)了新房,她的陪房道:“咱們前面是幽蘭榭,一個水榭,我們住的院子叫望月居,很是大,后面還有后罩房,都是給您和姑爺住的。”
“我是聽娘說蔣家給我們準(zhǔn)備的是極大的院子,沒想到這般大。”呂瓊?cè)A道。
陪房笑道:“咱們這里出去便是蔣家花園,雖然并不十分大,但是茂林修竹,花團(tuán)錦簇,很是精巧,通過園子的回廊才到蔣夫人的正房。昨日奴婢向她家管事大娘子打探,知曉蔣夫人事情很少……”
呂瓊?cè)A心想蔣夫人她見過,絕對不是真的沒成算的人,這只能說人家是先禮后兵。自己若是做的不好,那外面所有的人都會說是自己的問題了。
很快 ,呂瓊?cè)A就見丈夫進(jìn)來 ,丈夫生的十分高大,肩膀?qū)掗煟嗝灿⒖。屗龓缀跻灰娋桶残摹?br />
夫婦二人去給錦娘她們行禮,今日蔣羨和錦娘都是穿著正藍(lán)繡牡丹的衣裳,只是蔣羨的繡著姚黃牡丹,錦娘繡著紅牡丹,夫妻二人看起來就雍容極了。
新婚夫妻拜完高堂,長輩們各有禮贈,連蔣放都送了厚禮,別的人自不必說,唯獨(dú)許氏,仍舊是不出所料,這次送的是一盒檀木梳。
好在這種大喜的日子,錦娘也不愿意為她破壞氣氛。反正到時候箏姐兒出嫁,她也會回差不多的東西。
新婚夫婦進(jìn)了新房,錦娘累了一天 ,腰酸背痛,趕緊爬到床上去。反正望月居后面錦娘連小廚房都幫她們準(zhǔn)備了,早飯都不必過來吃。
蔣羨笑道:“你這個婆婆可真夠心大的。”
“錯,這就叫管一個人比管一群人容易,你看我這邊院子是阿盈管,那邊就讓兒媳婦管著,每個月交賬領(lǐng)錢就是了,不合理的我挑出來,具體怎么管看她自己。她若管不好,我管她才心里服氣,她若管的好,我把家交給她管也可以。”錦娘笑道。
如此倒也是個好法子,蔣羨想別人家田畝生意幾乎都是男子過手,所以所謂的女人管家多半是從外帳撥出一筆金額到家里,用于吃喝住行,那些都是固定的錢額,按照規(guī)矩做就好。他家是外面生意,內(nèi)帳都是妻子管。
不過,若是兒媳婦連內(nèi)賬都管不好,只能先讓她學(xué)。
原本蔣羨覺得妻子這般對未來兒媳婦,應(yīng)該是非常放心,沒想到其實她根本不迷信什么大家女,也不迷信什么嫁妝多就代表能力強(qiáng)。
日后倒是有好戲看了。
呂瓊?cè)A次日和寧哥兒過來的時候 ,向錦娘和蔣羨,還有筠姐兒魏七郎奉上針線,錦娘笑道:“等會兒你們再去老宅那邊拜見長輩,中午再回來用飯。”
昨日黃昏拜堂時看了公婆一眼,俱是一樣的藍(lán)色提花羅的衣裳,竟然都十分年輕,毫無老態(tài)。今日二人都是穿的春衫,公公著深紫色的圓領(lǐng)袍,露出來的領(lǐng)子繡著一只黃雀,平添了幾分活潑,婆婆則著藕荷色抹胸,淺紫色對襟長褙子,對襟全緣領(lǐng)銷金四季花卉,袖口繡著一只黃雀,底下搭配牙白色百迭裙。
甚至她二人便是連發(fā)飾都差不多,公公頭發(fā)用鏤空五佛金冠子束起,婆母則是大一些的五佛鏤空金冠子,只不過她前額用的珍珠簾梳,看起來溫婉許多。
公婆皆精明強(qiáng)干,又夫婦恩愛,她須小心謹(jǐn)慎才行,要不然得罪了哪一個,人家夫婦一體,她的日子都不好過。
等新婚夫婦成婚月余,錦娘見呂瓊?cè)A著實恭敬小心,雖然有些小姐脾氣,但別有一股直爽,性情更是聰明,她便讓她管著望月居那邊的院子,每月交賬便是。
呂瓊?cè)A見婆母鼓勵幾句,瞬間也跟打了雞血似的,心道婆母平日只是初一十五讓我過去請安,還說我身體孱弱,很是照顧我,現(xiàn)下這般信任我,我一定要把望月居打點的一絲不茍,日后才能承擔(dān)宗婦之責(zé)。
在一旁的筠姐兒心道,都說自己婆母魏夫人精明,但這點不如她娘。她娘管人,抓大放小。生活上體恤你,讓你有知遇之恩,所以對你交代的事情都會發(fā)自內(nèi)心的辦好,如此比什么都強(qiáng)。
像魏夫人很難放權(quán),放一部分權(quán)給大嫂,挑剔許多,大嫂為了不被挑剔,明明可以更好的完成,卻為了不出錯,選最平庸的法子完成。
第156章
顯然呂瓊?cè)A不是那種聲勢浩大, 卻很有章程的,錦娘看了她做的賬目,忍不住夸道:“你這般記的很好, 一目了然。”
“多謝娘夸獎, 兒媳愧不敢當(dāng)。”呂瓊?cè)A很高興得到婆母夸獎。
錦娘笑道:“站著做什么,坐下吧。怎么樣,身體能吃的消嗎?”
其實呂瓊?cè)A以前所謂的病也就是心病, 現(xiàn)下丈夫仕途正好, 婆母疼愛,她整個人狀態(tài)都很好。況且她那個院子大部分都是她的人, 只不過計算支出,領(lǐng)錢就好了。
所以, 聽錦娘問起, 呂瓊?cè)A連忙點頭:“還好。”
“你自己的身體你自個兒比我清楚, 若是不舒服就千萬別逞強(qiáng),平日你愛吃什么就和小廚房的人說。”錦娘道。
呂瓊?cè)A輕咳了一聲:“小廚房燒的也都是我愛吃的菜,昨日還多添了一碗飯呢。”
錦娘打量了她一眼, 看她氣色的確不錯, 微微點頭,“這就好,我們家里人不多,你千萬別客氣,想要什么同我說一聲就好。”
這些話呂瓊?cè)A聽著很熨帖, 隨即又支取了下個月的銀子, 這是望月居下人月錢和飯錢,一共十六貫。家里米面油雞蛋柴火都是已經(jīng)有的,這些錢其實已經(jīng)算是比較充裕的了。
畢竟呂瓊?cè)A每個月還有五貫的月例銀子, 她在標(biāo)準(zhǔn)餐之外想吃些什么,自己花錢買也便宜。
如此,錦娘家里一年生活開支和下人月錢也要五百貫的支出。
就這還不算給孩子們的月例銀子,也得二百多貫,幸而寧哥兒的俸祿也有二百貫,勉強(qiáng)打平。
再有園子里的樹木竹林花都可以賣錢,也能抵擋一筆開銷,如此才能攢下錢來。錢不能太節(jié)省,既要開源,也要節(jié)流,最重要的是不能浪費(fèi)成自然。
錦娘自己有私房,完全是自己做的繡品如觀音繡像,花鳥屏風(fēng)這些,蔣羨則是潤筆費(fèi),如此鋪子佃租的錢才能都攢下來。
像吳縣的鋪子,將來指不定鞭長莫及或者經(jīng)營不善,趁著能賺錢的時候攢下一大筆錢,日后也不貪心,能夠處理的就處理掉。
中秋時,汴京絨線鋪大賺了一筆,半年就有一萬兩現(xiàn)銀。
蔣羨和她一起把錢抬到地窖里,蔣羨還想:“這般下去,還不知曉賺多少呢。”
“這些都只是因為你們父子在朝堂做官,拿著你們的帖子往來暢通無阻,掌柜的也不敢拿錢逃跑,否則普通商人要做生意可是不容易啊。現(xiàn)下我們是從湖州販生絲來,所以便宜,日后若是不便去湖州,貨源不便,還不如關(guān)了鋪子,要些賃錢。有本事的人能夠賺錢,沒本事的人做生意恐怕會破產(chǎn)。”錦娘道。
賺錢,但是不貪錢,蔣羨想娘子真的是不被欲望驅(qū)使。
但是,他也好奇道:“那娘子你覺得攢多少錢就可以不必如此了。”
“至少十萬貫吧,我的目標(biāo)就是十萬貫。”錦娘不好意思一笑。
日后兩個兒子要分家,便是分產(chǎn)業(yè),鋪面田地生意下人這些分,但錢便是她們夫婦自己用的,有錢在手,兩個都有底氣。
至于他兄弟二人,會打理產(chǎn)業(yè)的人,自然蒸蒸日上,不會打理的人,反正有田地,也不會餓死。
蔣羨看著妻子道:“沒想到你想的那么遠(yuǎn)。”
且妻子的所有規(guī)劃都帶自己。
“肯定啊,這般你也放心不是。”錦娘看向丈夫,她可是很了解自己的丈夫的。
蔣羨靠在錦娘肩膀上,“只要跟著娘子,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錦娘笑道:“是我跟著你,才能安心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夫婦二人很是甜蜜,次日旬休,蔣羨還特地給錦娘畫了一幅畫像,畫的十分精致,錦娘看了感覺跟開了美顏濾鏡似的,不過她還是挺喜歡的。
等畫了畫像后,錦娘索性就讓人在花謝擺飯,把筠姐兒一家和寧哥兒一家都叫了過來。她們來的很快,蔣羨道:“今日是你娘用私房錢請你們的。”
錦娘笑道:“正好前幾日有人找我買了八幅牡丹繡屏,賺了些錢,就請大家了。”
呂瓊?cè)A看向婆母,她沒想到婆母還有這番手藝,并且毫不諱言的說出來了,因為她女紅不是 很好,所以見婆母掛的各種繡像都覺得非常驚嘆。
“娘,您看您,只要有好事,準(zhǔn)想的起我們。”寧哥兒道。
筠姐兒也道:“就是。”
她女紅其實也不錯,可她從來沒有娘那種真正做刺繡賺錢的進(jìn)取心 ,娘是真的有事無事都在做,每每都賺一筆,這些不屬于家里的鋪子田地,故而屬于私房。
吃完飯,錦娘還給大家各自送了一份禮物,寧哥兒得的是一罐橄欖,呂瓊?cè)A和筠姐兒得的是一柄團(tuán)扇畫,定哥兒得的是一對金鯉魚,魏七郎得的是四縫五皮皂靴,皎皎和寔哥兒得的都是一把油傘,寔哥兒還另外得了一個木口哨,是別人的搭頭,蔣羨得的是一頂翠紗帽。
禮物不算貴重,但主要是給個小驚喜。
呂瓊?cè)A很喜歡扇畫,“這一柄扇子就是一處景致,真好看。”
“我也覺得這扇畫挺好,東華門那邊都搶呢。”錦娘笑道。
呂瓊?cè)A以前常常悶在家里,現(xiàn)在還能得禮物,她是很高興的。更別提魏七郎了,他本來就是個隔鍋香的人,歡喜的很。
再有顧家大姑娘擅長做意思作,托人送了一盆意思作來,錦娘又讓人搬到花榭供大家賞玩。
這樣的聚會,蔣家的孩子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兩個外來的魏七郎和呂瓊?cè)A都覺得很歡喜。呂瓊?cè)A等人散了,和寧哥兒一起散步從園子里回望月居,還道:“娘真的很好,知曉我愛吃蓮子羹,幫我裝了滿滿一盅冰糖蓮子。”
“那是自然,我娘很喜歡你的。只不過,我也同你說,我娘是那種你對我好一分,我回報你十分的人,反之亦然。”寧哥兒知曉母親前期算是對自己媳婦不錯了,連站規(guī)矩都不必,主動讓她多休息,只是管自己院子。
可呂氏若是不知曉輕重,將來肯定不好過。
呂瓊?cè)A看著機(jī)敏,此時卻憨憨一笑:“我早就知曉了。”
寧哥兒解下自己的披風(fēng)替她披上:“你身子弱,小心受了風(fēng)寒。”
呂瓊?cè)A臉微微一紅。
到了年底,兒媳婦進(jìn)門半年了,孟夫人悄悄問錦娘:“身子如何了?”
“還早呢,她秉性素來弱,我只希望她康健平安就好。”錦娘她是真的這么認(rèn)為的,呂瓊?cè)A前日看她臉上脫皮,還送她自制的藥妝,錦娘一抹就好了。
她賺了這么好的一個兒媳婦,還成日挑剔這些事情做什么。
孟夫人悻悻的。
筠姐兒和呂瓊?cè)A也處的很好,二人都喜歡研究胭脂膏子,常常約在一起淘制膏子,筠姐兒教她怎么做臉,呂瓊?cè)A回去也幫寧哥兒做,倒是常常歡聲笑語。
錦娘就每日除了打理家務(wù),便是女紅睡覺看書,也過的很愜意。
年底,洛陽綢絨鋪送了一萬兩來 ,佃租送了九百五十貫,汴京綢絨鋪送了一萬三千兩來,別的一如既往。
如此,把銀兩和銅子兒算在一起差不多七萬貫了。
錦娘不便從里面拿錢,便從體己里拿出一百貫來給全家制新衣,給下人發(fā)賞錢,辦年貨。呂瓊?cè)A和筠姐兒算是錦娘的幫手,她輕松許多。
魏七郎過年得了三套新衣裳,兩件束發(fā)的冠子,蔣羨都沒帶寧哥兒應(yīng)酬,而是知曉他明年發(fā)解,特地讓他帶著趁手的文章,親自去名士家中。
就連寧哥兒也是常常過來和魏七郎聊天,二人還回想小時候夜晚跟著蔣羨一起去訪名士的事情,哈哈大笑。
本來準(zhǔn)備進(jìn)來的筠姐兒聽到了笑聲,終究沒有進(jìn)去。
丈夫曾經(jīng)那般受寵,如今在自家雖然樣樣都好,終究沒有功名在身。以前他總覺得反正魏家在,便是六部尚書對他這位宰相公子都要低一頭,現(xiàn)下才知曉人只能夠靠自己得到別人的尊重。
年過完后,呂瓊?cè)A有了身孕,她今年十八,容貌正盛,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嬌怯的讓女人都生憐愛之心。錦娘去信給洛陽的呂夫人,又親自讓廚房好生照看,和寧哥兒說一些宜忌。
至于呂瓊?cè)A管家的事情,也依舊還是讓她管著。
呂瓊?cè)A也覺得反正自己只是分派活計,算不得做什么重活,錦娘看她雖然怯弱一些,但大夫說胎兒不錯,遂同意了。
從望月居回去之后,錦娘和蔣羨道:“咱們倆再過幾個月,就有孫子或者孫女了,在大名府的時候你還感慨日子過的快,我看現(xiàn)在感慨還差不多,咱們兒子都有孩子了。”
“可是娘子,我怎么覺得你一點兒都沒變呢?”蔣羨是真的唏噓,感覺一家人經(jīng)歷了許多,可娘子即便是做了婆婆,還是和以前一樣,和自己一起存錢,每天安排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摹?br />
錦娘笑道:“就你嘴甜。”
蔣羨舒了一口氣,如今朝堂算是錯綜復(fù)雜,身處其中,總覺得有一種平靜的湖面隱藏波濤洶涌之感。
呂夫人很快從洛陽趕過來,見女兒這里有單獨(dú)的小廚房,不必請安,房里堆著家里送的補(bǔ)品,就連太醫(yī)也是一旬來一次把脈,下人無不盡心的,倒也放心了。
“娘,家里一切都好,婆母小姑都照顧我,便是夫君這里,即便我有了身孕,他也是在書房歇下。”呂瓊?cè)A說到最后是由衷的開心。
“你這是嫁到難得的好人家了,可要惜福才是。”呂夫人也就沒什么好交代的了,她很清楚自己一個娘家人待的太久了,反而讓別人以為她不放心。
好在呂瓊?cè)A雖然偶有不適,但錦娘和筠姐兒都是過來人,又很關(guān)心她,倒是很快就能幫她排解。
順利坐穩(wěn)胎后,錦娘也松了一口氣。
“外婆。”皎皎在園子里放紙鳶,見到錦娘從水榭那邊過來,連忙喊道。
錦娘往天空一看:“皎皎,你怎么這么厲害啊,紙鳶放的這般高。熱不熱,要不然送些飲子過來?”
皎皎咬唇:“我想吃乳糖真雪。”
“好,我讓人給你買來。還玩不玩的,不玩咱們?nèi)フ啃䞍骸!卞\娘打了個哈欠,她昨兒也沒睡好,早起過來這邊是吹了冷風(fēng),右眼狂跳,準(zhǔn)備回去熱敷一下眼睛。
現(xiàn)下天氣溫差太大了,早上還有涼意,中午就熱的不行。
皎皎自然答應(yīng),祖孫二人回去,皎皎是去浴房重新盥洗,錦娘這邊開始熱敷,等差不多的時候,乳糖真雪送了過來。
“真好吃。”皎皎瞇著眼睛很享受。
錦娘笑道:“好吃就多吃些。”
“往日我和爹爹說買什么,他都跟我買回來,如今爹爹成日往外跑,卻總忘記。”皎皎跟錦娘說著心事。
錦娘道:“你爹爹如今要科舉,自己都忙,連喝口水都難,更何況是幫你買。日后你要什么,只管同我或者你娘說了便是。”
科舉要先行卷,雖說之前有蔣羨帶著,但各種文會還得自己參加,自己去闖。這對于曾經(jīng)高高在上的魏七來說,還要拉下臉,是很不容易的。
但科舉從某種形式而言考的也是心態(tài)。
到了八月,魏七郎解試過了,家中自然為他歡喜,但是他中的是別頭試,省試是一道坎。在此期間,只好讓魏七郎閉門讀書,每日十篇詩、賦、策論包含在內(nèi)寫完,晚上蔣羨回來和寧哥兒一起幫他改,到了次日則把自己寫的不完整,或者破題不妙的地方,再看一遍,這般循環(huán)往復(fù)。
魏七郎對筠姐兒道:“我都快被逼死了……”
這樣泄氣的話,讓筠姐兒笑道:“別人就是想有你這個待遇還不成呢,你還是好生寫,明日我?guī)湍阕瞿槪绾危俊?br />
有愛妻的鼓勵,魏七郎才稍稍振作。
同時,定哥兒考入開封府府學(xué),只不過寧哥兒和家里人都有另一層擔(dān)心,遂讓他住在家中,每日亦是早出晚歸的讀書。
平日家里宴飲幾乎都全部取消了,連中秋節(jié)今年都只是一家人在園子里聚一聚,老宅那邊讓寧哥兒給蔣六老爺送了一份厚禮過去。
九月,呂瓊?cè)A誕下一子,錦娘也為她高興。以她的身子,長期生育未必是好事,早日生了兒子,世俗意義上算是完成了任務(wù),她也不會那么累。
之前,她都能明顯察覺到呂瓊?cè)A自己的著急,連孟夫人都找自己問新婦有沒有身孕。
錦娘這里正好收了兩筆分紅,之前投了五千貫在船行,今年一起送了一千貫的分紅來。再有人游說她投資,她都屬于充耳不聞了。
“只這么點么?”蔣羨還有點不滿意。
錦娘都無語了:“這已經(jīng)很多了,這又不是綢絨鋪子,你從人家那里分紅,人家還有成本啊。我看人家開茶葉鋪子的,若非那種生意實在是爆好的,十間鋪子利潤也不過五千貫。”
也是因為錦娘長期刺繡,發(fā)現(xiàn)絨線綢緞價錢漲了,深覺可以做生意,她手里又有本錢,動輒幾千兩拿出去盤貨,不是每個人都有這個實力的。
再有,蔣羨和寧哥兒的官位在這里,能夠鎮(zhèn)得住。
蔣羨“嘿嘿”一笑:“是我說錯話了,行不?”
“在外面那般精明,和我說話就胡說,故意的你。”錦娘嗔了他一眼。
要說錦娘這邊還在存錢,周四娘子卻是覺得手頭寬綽了不少,如今家里只一個兒子睿哥兒,娶媳婦現(xiàn)成的有宅子,聘禮五百貫就成。
孫世琛現(xiàn)下任樞密院副承旨,掌管官員升遷,周四娘子利用全福人身份賺了快一千貫,再有別人送的禮,隨隨便便加起來也有三千貫了。
她們這次倒也不全部攢在手里,拿出兩千貫,買了個一進(jìn)的商鋪,賃給人家做生意,也算是有來源。
當(dāng)然,這個主意是孫大姑娘想出來的,今年孟三郎解試過了,聽他的先生說,這次他可謂是法乎其上,得乎其中了。
丈夫明年若是中了,爹在這個位置上想必可以幫著運(yùn)作一二。
“我聽說蔣家的女婿這次解試也過了?”周四娘子問道。
孫大姑娘笑道:“不就是魏七郎么?是他,之前其實就過了的 ,后來恩蔭了官,到了蔣家后,蔣家人安排他科舉。”
“他岳父就在翰林院,恐怕會通關(guān)節(jié)。”周四娘子也沒想到這輩子蔣羨竟然沒有絲毫被貶,被萬人唾棄。
孫大姑娘搖頭:“這就不知道了。但是我想誰有那個關(guān)系不用呢?”
周四娘子道:“也多虧你想的法子,把不穿的舊衣裳,人家送的茶葉布匹那些折錢,否則,那個鋪子咱們也買不下。”
“這也不是我的主意,還是有一次我看到蔣家的下人運(yùn)東西過去,問了一下蔣夫人,蔣夫人告訴我的。”孫大姑娘那里也有別人不用的東西,全部折了去。
其實錦娘以前并不會這般,實在是每年都做新衣裳,上了幾回身,壓箱底又太浪費(fèi)了。還是陳小郎尋的地方,錦娘對比幾家,覺得這家不多問什么,口風(fēng)緊,因此便常常處理,還能折算一筆。
當(dāng)然如果是珠服還有那種特別精致的衣裳,錦娘是會收好,她常年皮襖兩箱、夾襖兩箱、紗袍、夏衫都是兩口大柜子放著。
不過,今年也有損失,下半年曹掌柜到湖州盤貨時,當(dāng)時船到半路下大雨,貨又沒用牛皮紙包好,全部糟蹋了,四千兩完全打了水漂,錦娘也沒讓他賠錢,只讓他把存貨清除了,再派劉豆兒把那處鋪面直接折了一百兩處理了。
汴京的梁掌柜聽說曹掌柜的事情,一半同情,一半也是警醒自己得留心一些。
那曹掌柜靠著綢絨鋪,給自家兒女也掙了一份家業(yè),據(jù)說剛置辦下宅子,哪里料到出這樣的事情?幸好東家沒讓他賠錢,要不然四千兩得賠到傾家蕩產(chǎn),賣兒賣女的地步。
她如此干脆利落的處理掉,也是沒有那么大的欲望。
旁人若是遇到這種事情難道心痛,錦娘只睡了個午覺,就緩過來了,還對蔣羨道:“俗話說破財免災(zāi),你看咱們兒媳婦順利生產(chǎn),女婿解試又過了,這才是咱們應(yīng)該高興的事。”
“娘子,你真的不心疼嗎 ?”蔣羨覷了錦娘的臉色一眼,這可不是四十兩,是四千兩啊。
錦娘擺手:“這曹掌柜以前也替我賺了不少錢 ,就算了吧,況且那邊的鋪子我都處理了,將來收些佃租就好。”
好在汴京綢絨鋪今年賺了兩萬兩,算是彌補(bǔ)了過來。
年過完后,魏七郎馬上就要參加省試了,幾乎每個人跟他談的話題也是省試的話題,他的壓力雖然大,但也多了幾分心安,畢竟那般一日十道題也不是白做的。
更何況岳父和他說魏大老爺身體不大好,若是他今科不中,恐怕因為丁憂還要守三年孝,到時候不知道蔣家還能不能照拂到他。
魏七郎當(dāng)然知曉蔣家比魏家人對他還盡心盡力,岳父小舅子幫他批閱文章,請名師教導(dǎo),甚至為了他連孫子的洗三百日都沒有大肆操辦,如今他也只能破釜沉舟了。
早上,燭火昏暗時,妻子把考籃準(zhǔn)備好了,據(jù)說這是岳父當(dāng)年用過的,也是取一個好彩頭。他走到門口時,又轉(zhuǎn)回來看了妻子一眼,“筠兒,你好好地。”
筠姐兒含笑點頭,不知怎么又有些心酸,丈夫可能覺得他這輩子都沒這么努力過,可她知道全家人都為他付出,可他們不是真的為他,是為了自己。
這種幫忙是不求任何回報的,他們又得不到任何好處,只是都為她殫精竭慮罷了。
好在魏七郎背水一戰(zhàn),終于省試過了,東華唱名三甲第一名。
錦娘看著別人抄錄出來的進(jìn)士登科錄上寫著,三甲第一人魏駿,字神驥,小名七郎,具慶下,年二十六,六月初八戌時生,外氏曾。治賦一舉,兄騏,永州知州,兄馳,大理寺評寺。娶蔣氏。曾祖奉安憑孫璧贈中書令,祖父鶴齡禮部侍郎贈太保,父璧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本貫河北大名府父為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