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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慧妃舉辦的百花宴與上京中其他世家小姐隨意舉辦的宴會自然不同。

    并非只有飲茶賞花閑談之類。

    畢竟是為了擇選太子妃, 即便依著圣人的意思,此事?只看隋止的心意,可卻也需得讓這些世家小姐有些能展示自己的機會才?成。

    倘若只是在?那處喝茶閑談, 又如何能讓隋止有瞧見她們的機會?

    所以慧妃便令人拿了簽筒過來?,而后道:“今日這百花宴雖是為了賞花, 但若只是賞花不免太?過無趣了些, 所以本宮特令人制了這簽筒,將諸位小姐的名諱都寫在?了這竹簽上。”

    說罷,她伸手撥了撥那竹簽,接著道:“本宮隨手抽取, 抽中了哪位小姐, 便都可以上前來?展示自己?最擅長的才?藝,若是并未擅長的, 便飲酒一杯以作懲罰,可好?”

    慧妃雖然問了她們意見, 但她既然已經(jīng)如此說了, 這些世家小姐自然不會拒絕。

    況且都是世家費心培養(yǎng)的貴女,哪個沒有些才?藝在?身上,倘若慧妃不做此安排,她們恐怕還要?發(fā)愁沒有在?隋止面前表現(xiàn)自己?的時機呢。

    而若是實?在?有不想表演的,慧妃亦是給了退路,便只需要?飲酒一杯, 如此便過去了。

    所以自然不會有人覺得這般安排有何不妥當(dāng)之處。

    如此,慧妃便先從這簽筒中抽出一枚竹簽,而后遞給身側(cè)的婢子, 身側(cè)婢子將上邊名字揚聲念了出來?。

    是一位出身并不高?的世家小姐,她聽到那婢子念出她的名字, 滿臉皆是不敢相信,而其他世家小姐的目光也盡數(shù)落到了她的身上,有羨慕的,自然也有嫉妒的。

    誰人都知道能有機會第一個上前表演是多么難得,倘若表現(xiàn)得好些,說不定?便能給太?子殿下留下印象,如此,即便因?著身世成不了太?子妃,亦是能有成為側(cè)妃的機會。

    那婢子見她并未很快應(yīng)下,便問道:“吳小姐,你可有才?藝要?表演?”

    言下之意便是若她有放棄的心思,便可以直接言說,畢竟方才?慧妃也提前說過,若無表演心思,飲一杯酒即可。

    那吳家小姐喚做吳映荷,她雖瞧著有些膽怯,但卻在?聽到那婢子如此說了之后慌忙上前道:“臣女……臣女可以用琵琶彈奏一曲。”

    聞言,慧妃輕輕頷首,“不錯,拿琵琶來?吧。”

    身側(cè)婢子應(yīng)下,很快拿來?琵琶,那吳映荷恭恭敬敬接過琵琶,便坐在?中間彈了一曲江南小調(diào)。

    曲風(fēng)委婉動聽,雖說有些過于緊張了,但卻也能聽出是極擅長此道的,所以總體還算不錯。

    一曲畢,慧妃隨口稱贊了幾句,便又從那簽筒中抽了一枚竹簽出來?。

    這回抽中的便是一直翹首以待的柳青瑤。

    婢子方才?念出她的名字,柳青瑤便迫不及待上前道:“臣女想跳一曲舞,娘娘可否容臣女去換一身衣裳?”

    慧妃頷首,“去罷。”

    柳青瑤又是向慧妃行了一禮,而后很快去換了身舞裙過來?。

    那舞裙極為貼合她的身段,連顏色也與她今日發(fā)上簪釵極為相配,一看便是提前做過準(zhǔn)備的。

    不過這柳青瑤是禮部尚書嫡女,這太?子妃的位置,確實?是可以爭上一爭的,如此費心也屬正常。

    她身著舞裙立于正中央,等?樂聲一起,便隨著樂聲翩翩起舞。

    顯然,她對?于此舞曲極為熟悉,便是一些極為艱難的動作亦能輕易完成。

    挽袖擰腰間,她唇邊含笑,仿佛帶著脈脈情意的目光時不時落在?了隋止身上。

    只是隋止卻始終神色淡淡,一舞畢,他也不過是淺淺飲了幾口酒水罷了。

    柳青瑤落座之后,慧妃又從那簽筒中抽了幾位世家小姐表演,其中有表演作詩的,作畫的,古琴的,亦有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起身表示自己?不擅此道,而后飲了一杯酒作為謝罪的。

    慧妃也并未刁難,只是接連抽了好幾人皆是有些無趣,于是將目光放在?一盤的隋止身上,忽地道:“本宮只顧著自己?了,倒是忘記了今日這百花宴本就是為了殿下而辦。”

    說罷,她喚道:“晴芳。”

    晴芳會意,恭恭敬敬地將那簽筒拿到隋止身側(cè),道:“請?zhí)?子殿下抽簽。”

    隋止倒也并未推辭,只是伸手在?那簽筒的竹簽中隨意摸了一遍,而后故作惋惜道:“可惜,兒臣要?看的,里邊沒有。”

    慧妃的目光在?隋止身上定?了一瞬,而后轉(zhuǎn)眸看向晴芳,道:“如此,那還是本宮來?吧。”

    晴芳又將簽筒拿了回來?,慧妃再從其中抽出一簽,是個家世普通的世家小姐。

    聽得晴芳念出她的名字,她亦是極為激動地走上前來?,極為用心地彈了一曲古琴。

    宴會便這樣繼續(xù)進(jìn)行了下去。

    蕓青見始終不曾抽到江奉容,還替她覺得高?興。

    江奉容卻道:“這本就是為擇選太?子妃而設(shè)立的宴會,我早便定?下了婚事?,想來?慧妃娘娘那簽筒里,根本是不會有我的名字的。”

    蕓青聽得此話,這才?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難怪抽中的只有那些世家小姐。”

    江奉容淺淺飲了一口茶水,目光卻不自覺落在?坐在?她身側(cè)的那位小姐身上。

    江奉容方才?便已經(jīng)注意到她的,不因?為別的,只因?她實?在?緊張得有些過了頭。

    臉色實?在?蒼白倒也罷了,額頭還布滿了冷汗,就連伏在?案幾上的指尖都在?微微發(fā)顫。

    蕓青順著江奉容的目光看了過去,也發(fā)覺這人看起來?有些古怪,便道:“這位小姐大約是擔(dān)心被慧妃娘娘抽中吧。”

    江奉容搖搖頭,“這位魏姝婷小姐已經(jīng)上去表演過了,我記得,她畫了一幅畫。”

    聽得這個名字,蕓青這才?想起來?,連連點頭道:“對?,奴婢也記得她是畫了一幅牡丹春色圖,慧妃娘娘還稱贊了幾句。”

    說到此處,蕓青也不由覺得奇怪,“既然已經(jīng)表演過了,而且也還算表演得很不錯,為何這位魏小姐她……”

    為何她還是這般緊張,就好似還有什么事?情更令她焦灼一般。

    江奉容自然也不知,只是隱約覺得此事?有些古怪,不免多上些心罷了。

    不消多久,席中表演的世家小姐又換了人。

    隋止大約瞧得有些疲累了,又飲了幾杯酒之后便起身向慧妃說了幾句什么,慧妃點頭之后便轉(zhuǎn)身離了席。

    見他離席,席中那些個世家小姐似乎一下子便沒了方才?的興致,連表演也敷衍了幾分。

    而江奉容卻發(fā)覺她身側(cè)的那位魏姝婷小姐神色越發(fā)焦灼,目光時不時落在?隋止離開的背影上,又極為刻意的移開。

    最終她仿佛終于是下定?了決心,起身亦是離了席。

    這場百花宴到了這會兒已是較為隨意,世家小姐有要?離席賞花散心或是更換衣物的,都可以直接去,并不需要?特意稟告慧妃。

    江奉容將魏姝婷那古怪的舉動盡數(shù)看在?眼里,心里也越發(fā)覺得不對?勁。

    她原本想著此事?與自己?無關(guān),便只當(dāng)作什么也不知道就好,免得惹上禍端。

    可她又想起那日隋止贈與她的一枚玉佩,想起隋止還欠她一個人情,糾結(jié)幾番,到底是有些坐不住了。

    于是還是起身與身側(cè)蕓青道:“我覺得有些悶,去那邊園子透透氣。”

    蕓青一愣,“奴婢陪您去吧。”

    江奉容搖頭,“我很快便回來?。”

    此事?著實?有些古怪,她若帶著蕓青反而更容易引人注意,如此,還不如獨自前去。

    蕓青聞言,只得點頭應(yīng)下。

    而江奉容順著方才?魏姝婷所行的方向跟了上去。

    沿著小道繞過御花園便是一處空置的宮殿,喚做瓊玉殿。

    這瓊玉殿從先皇在?世時便是一直空置的,它?坐落于御花園周圍也恰好方便了在?此處設(shè)宴。

    倘若賓客飲多了酒,需要?個歇息之所,那這處便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譬如今日的百花宴,亦是安排了這瓊玉殿作為休息之所。

    江奉容沿著小道剛走出了御花園,便瞧見魏姝婷的身影似乎是進(jìn)了瓊玉殿,她遲疑了片刻,便也跟了上去。

    只是這瓊玉殿并非一座小宮室,進(jìn)去之后便能發(fā)覺這里邊極為寬敞,其中分為東西兩座偏殿,而這兩座偏殿中又各有廂房十?dāng)?shù)間,一眼瞧去都相差無幾,實?在?難以分辨。

    江奉容雖久居宮中,但卻還是頭一回進(jìn)入這瓊玉殿,對?里邊情況顯然也不甚了解。

    她還在?外間時便瞧見魏姝婷進(jìn)了這瓊玉殿,但等?她進(jìn)了里間,卻并未瞧見人影。

    江奉容心下一陣不安,沿著東偏殿的方向緩步前行。

    當(dāng)她隱約聽到一陣古怪動靜時,第一反應(yīng)便是直接推開了距離她最近的那間廂房的門,想先進(jìn)里邊避一避。

    可她剛一推開門,就被里間的人死死捂住了嘴。

    熟悉的氣息將她淹沒,江奉容在?心里嘆了口氣,正欲開口,隋止卻先辨認(rèn)出她來?,有些意外道:“怎么是你?”

    江奉容用眼神示意他將自己?松開,可隋止卻并未有要?將她松開的意思,而是道:“先等?等?吧。”

    江奉容自知掙扎不開,只能任由他以一個稍顯曖昧的姿勢將她圈入懷中,溫?zé)岬恼菩木o貼她的唇。

    這讓她很是不自在?。

    只是隋止似乎卻并未覺察到這份曖昧,只將目光放向了窗外。

    如此,江奉容便也不好表現(xiàn)出太?過在?意的模樣,便只能轉(zhuǎn)著他的目光往窗外瞧去。

    但江奉容不知的是,此時的隋止亦能感?受到掌心的柔軟,是竭力克制了一番,這才?不至于令思緒飄遠(yuǎn)。

    窗外,一道淺藍(lán)色的身影緩緩出現(xiàn),正是魏姝婷。

    江奉容瞧見她,注意力便盡數(shù)被她吸引了過去,也顧不上此時他們二人的姿勢是否曖昧了。

    那魏姝婷神色焦急地來?回走著,就好似是在?找什么。

    她每從一間廂房經(jīng)過,都會停住片刻,而后細(xì)瞧那間廂房的門號,嘴里似乎還念著什么。

    只是因?為她聲音極低,江奉容與隋止兩人又在?緊閉房門的廂房里邊,自然是無法聽清她口中到底在?念些什么。

    她腳步雖慢,但用不了太?久也已經(jīng)行至他們二人所在?的這一間廂房。

    到了門外,她抬眼瞧了瞧這間廂房的門號,眼里終于出現(xiàn)了幾分喜色。

    顯然,此處便是她要?找的地方了。

    只是她卻并未著急進(jìn)來?,而是面色極為糾結(jié)地站在?門口,時不時往周邊瞧去,似乎在?恐懼害怕些什么。

    若是前邊江奉容只是對?這魏家小姐的行為有些猜測的話,如今這些猜測似乎都已經(jīng)得到了驗證。

    她知曉了魏姝婷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也知曉了她為何始終一副極為不安的樣子。

    所以她用手肘輕輕碰了碰隋止,等?他的目光看過來?時,看了一眼還在?外邊的魏姝婷,又看了一眼隋止,有些急切地想告訴他什么。

    她雖然沒能發(fā)出一點聲音,但隋止依舊從她的眼神中意會到了她的意思。

    隋止遲疑了片刻,到底是在?那魏姝婷推門而入的一瞬松開了她來?。

    而江奉容反應(yīng)極快地在?魏姝婷方才?踏進(jìn)里間一步,還未來?得及瞧清楚里邊景象之時迎了上去。

    魏姝婷看到江奉容的一瞬,自然是頗為意外,她下意識道:“你怎么……”

    “魏小姐。”江奉容卻不等?她將話說完便一邊挽著她的手往外間走去,一邊解釋道:“我方才?飲了幾杯酒,覺得身子有些不適,在?那間廂房中歇息了一會,正準(zhǔn)備走,不想便遇上了魏小姐,看來?與魏小姐是有些緣分的。”

    此事?發(fā)生?得實?在?有些突然,魏姝婷是緩和了片刻之后才?回過神來?。

    雖然她已經(jīng)被江奉容挽著往回走了,但卻依舊下意識往回瞧了一眼,而后試探道:“江小姐,剛才?里間……就你一個人嗎?”

    江奉容知曉她想問的到底是什么,但卻神色自若地點了點頭,“自然只有我一人,不過那廂房中實?在?太?悶了,我只在?里邊待了一小會便覺得有些踹不過氣來?,魏小姐還是不必去了。”

    魏姝婷聽得這話,反而是輕輕松了口氣,朝江奉容有些感?激地點了點頭。

    見她們二人的身影逐漸遠(yuǎn)去,趙獻(xiàn)從另一側(cè)窗戶外翻了進(jìn)來?,而后道:“殿下,那難道就這樣放過那魏家小姐了嗎?”

    “魏家不過是謝家的附庸。”隋止收回目光,聲音微微有些發(fā)沉道:“況且……那魏家小姐也確實?無辜。”

    趙獻(xiàn)一愣,小聲嘀咕道:“這可當(dāng)真不像是殿下能說出來?的話……”

    只是他的話還不曾說完,就察覺到隋止有些發(fā)冷的目光,他連忙閉上嘴,又聽得隋止繼續(xù)道:“這件事?,只算謝家頭上便是。”

    趙獻(xiàn)應(yīng)道:“是。”

    而此時江奉容已經(jīng)挽著魏姝婷回了宴席中。

    江奉容回來?時,慧妃的目光短暫地落在?了她的身上,片刻之后才?移開。

    但江奉容顯然并不曾察覺。

    因?為此時的她依舊在?想著方才?所發(fā)生?的事?。

    到了這會兒,她方能沉下心來?江所有的一切理個清楚。

    顯然魏姝婷的背后之人有想算計隋止的心思,并且想利用魏姝婷來?達(dá)成此種目的。

    而魏姝婷顯然并不是那么愿意,但卻沒得選,所以她才?一直表現(xiàn)出如此焦躁不安的模樣。

    但他們的計劃顯然早已被隋止識破,否則他也不會如此清醒地等?在?那間廂房中……

    而魏姝婷,有極大可能性會自食惡果。

    隋止原本應(yīng)當(dāng)是不可能會有放過她的心思的。

    想到這,江奉容的心不由揪起,她能夠想到倘若她不曾幫這魏姝婷一回,那這魏姝婷會是何種結(jié)局。

    自然,此事?并非是隋止的過錯,他既然被暗算,反擊是再正常不過的選擇。

    倘若他如此優(yōu)柔寡斷,怕也是坐不穩(wěn)這個儲君之位的。

    如此想來?,他能因?著自己?的緣故而放過魏姝婷,也算是極為難得了。

    而之后宴會中,隋止并未再回來?,席中的世家小姐也差不多都上前表演了才?藝。

    有好些個都得了慧妃夸贊,也有些平平無奇的,慧妃便不曾多作點評。

    眼瞧著時間已是差不多了,慧妃身側(cè)的婢子晴芳宣布了今日宴會結(jié)束,便攙著慧妃離開了。

    江奉容與其余來?赴宴的世家小姐都漸漸散去。

    慧妃其實?并不曾走遠(yuǎn),而是在?御花園的另一側(cè)站了好一會,目光有些失神地望著江奉容遠(yuǎn)去的方向。

    晴芳在?一旁瞧著實?在?心疼,忍不住道:“娘娘若實?在?想見江小姐,奴婢隨便尋個由頭將她請過來?便是。”

    慧妃卻搖搖頭,“能遠(yuǎn)遠(yuǎn)看看她本宮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倘若當(dāng)著將她喚來?,恐怕只會惹人懷疑,到時候也是給她帶去麻煩。”

    晴芳還想再開口說些什么,可慧妃卻已經(jīng)轉(zhuǎn)了身往回走,道:“回宮吧。”

    晴芳只得應(yīng)了個“是”。

    ***

    永祥宮。

    又是碎落了一地的茶盞。

    立于茶盞碎片中的畫萍顯然是見慣了這種場面的,所以即便到了如此境地,面上也并未顯露慌張之色。

    只是一五一十地將今日所發(fā)生?之事?說了。

    “那魏家的姑娘也是個沒本事?的,本宮說了若是這事?能成,本宮會給她個側(cè)妃的位置,可她卻將這么好的機會浪費了?”謝皇后顯然對?魏姝婷極為不滿。

    畢竟在?她看來?,她已是將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妥當(dāng),而魏姝婷所需要?做的事?極為簡單。

    唯一的變數(shù),便也就在?這魏姝婷的身上。

    不曾想如今卻還是出了岔子,實?在?令她惱火。

    畫萍卻道:“除卻魏小姐的膽子實?在?有些小之外,江小姐此次出現(xiàn)得也實?在?有些……”

    謝皇后擰眉道:“你不說我都忘記她了,她不是馬上便要?嫁入謝家了嗎,怎地還瞧不清楚如今的局勢,竟幫著那太?子來?對?付謝家,也實?在?是個蠢的!”

    “許是……”畫萍解釋道:“許是那江小姐并不知曉娘娘的計劃,所以才?折騰出這些變故來?。”

    謝皇后冷哼一聲,“從前還在?宮中時,她與太?子的關(guān)系就一向不錯,如今幫襯著他也沒什么奇怪的。”

    “不過往后可不同了,本宮再如何不喜她,她既然嫁給了行玉,便也就是謝家的人,這件事?,還得讓行玉提點她幾句,免得連是同誰一頭的都分不清楚!”

    畫萍點頭,應(yīng)道:“是。”

    這般發(fā)泄了一番,謝皇后心頭的火氣也已然消解許多。

    畢竟她安排這些,原本也不指望著當(dāng)真能撼動隋止的儲君之位,只是想借著這個機會讓隋止身上有些污點罷了。

    沒成雖然可惜,但也并不代表往后便沒有機會了。

    所以心緒也很快平靜下來?。

    而謝府此時卻只把心思放在?了阿嫣的婚事?上。

    謝府中的下人個個皆是忙碌得不可開交。

    但謝行玉從那日夜里之后,卻已經(jīng)有好幾日不曾見過阿嫣了。

    其實?他自己?也是有心刻意避開的,畢竟那日所發(fā)生?之事?實?在?超出了他的掌控,他如今也著實?不知到底該如何去面對?阿嫣。

    所以便也只能盡量避免與她見面。

    這天一早,謝行玉原本是要?去校練場操練士兵,卻不想方才?一出院子便遇見了阿嫣。

    阿嫣顯然是在?此處站了有好一會了,因?著時辰尚早,身上略顯輕薄的衣裳被涼風(fēng)一吹,她便禁不住有些發(fā)顫,顯然冷極了。

    瞧見謝行玉,她眼中雖有喜色,但更多的卻是遲疑。

    她其實?也能察覺出來?這些時日的謝行玉在?有意躲著她,所以此時方才?明明想見他,卻又不敢走上前來?吧。

    謝行玉在?心底輕輕嘆了口氣,可還是忍不住走到她面前,道:“怎地穿了這樣薄的衣裳,現(xiàn)在?雖是夏日了,可上京的早上總喜歡刮涼風(fēng),既是早上出來?,還是應(yīng)當(dāng)多加一件衣裳,你的身子本就不好。”

    他這幾句關(guān)心的話說完,阿嫣已是克制不住紅了眼眶。

    但她也很快反應(yīng)過來?,知曉自己?有些失態(tài),于是勉強壓下眼底的澀意,但解釋的聲音還是不免顯得有幾分委屈,“我……我擔(dān)心來?得晚了,趕不上來?見將軍了。”

    他這幾日確實?忙碌,但更多的卻是刻意為了避開阿嫣,所以總是早出晚歸。

    第四十二章

    所以?聽?得這?話, 謝行玉心里只會覺得更是愧疚,如何還能說出責(zé)怪的話來?

    他?沉默了片刻,而后才問道:“你來見我?, 是有什么事嗎?”

    阿嫣這才從腰間取出一只荷包來,制成荷包的布料不算好, 繡工更是算不上?精巧, 上?邊繡的圖樣勉強能辨別出來是并蒂芙蓉。

    瞧見她手里的荷包,謝行玉不由皺眉,“你這?是做什么?”

    顯然,此時阿嫣若是要將這?荷包送給他?, 那確實不太合適了。

    他?們都已?經(jīng)各自定下婚事, 彼此之間早已?是再無可能。

    大約是意識到謝行玉這?是誤會了自己,阿嫣連忙擺手道:“不, 將軍,我?并?非是這?個意思, 我?只是……我?只是想將它當(dāng)作贈與您與江姐姐的新婚賀禮而已?。”

    “如今我?在謝府的一切, 吃穿用度全是謝家的東西,我?想著若是要送禮物,總不好拿謝家的東西來做人情,所以?一直都有親自做點什么送給將軍與江姐姐作為新婚賀禮的念頭。”

    聽?到這?兒,謝行玉的神色稍稍緩和,他?垂眸再度看向阿嫣手中的那一枚荷包, 那荷包上?的并?蒂芙蓉雖不算精巧,可針腳細(xì)密,顯然是費了不少心?思的。

    而她刻意藏在袖擺下的指尖……

    謝行玉皺眉, “你受傷了?”

    阿嫣神色一慌,下意識將指尖再度往袖中藏了藏。

    可謝行玉卻上?前一步拽住了她的手, 這?才瞧清楚她手上?已?經(jīng)被包扎好的傷口。

    “這?是繡荷包的時候弄的?”謝行玉說不上?來此時心?中是什么感覺,總之確實是不太好受。

    阿嫣用力從他?手中掙脫,再抬眼看向他?時,唇邊已?經(jīng)勉強擠出了笑意,她道:“抱歉,將軍,阿嫣確實不夠聰明,從前在村子里的時候也沒有繡過這?些精巧的東西,只會簡單做些縫縫補補的活計,阿嫣知?道,那些東西拿不出手,所以?才學(xué)著做了這?個荷包。”

    “如果……將軍覺得這?個荷包實在不堪入眼,那……”

    “誰說我?覺得這?個荷包不好了?”眼看她轉(zhuǎn)身便?要走,謝行玉到底還是心?軟了,他?上?前一步接過了阿嫣手中的荷包,道:“多謝你的新婚賀禮,我?會拿給阿容的,想來,她也會喜歡的。”

    阿嫣眼角的淚珠落了下來,但她很快轉(zhuǎn)頭用帕子擦去?,而后笑著應(yīng)道:“好。”

    阿嫣走了之后,謝行玉卻將目光放到手中那個荷包上?。

    其實阿嫣不擅針線,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他?跌落那座懸崖時,身上?的衣裳都盡數(shù)被樹枝與粗糙的石子劃破,是阿嫣去?鎮(zhèn)上?買了布匹給他?縫制了衣裳。

    謝行玉還記得,有一日阿嫣從集市上?回來,就仿佛遇上?了什么大喜事一般,臉上?盡是止不住的笑意。

    等?她將那布匹拿出來,謝行玉才明白她為何這?般高興。

    那一日,她笑著道:“這?是咱們鎮(zhèn)上?能買到的最好的布匹,我?知?曉與你們上?京的東西肯定是比不了的,但你穿上?這?樣的布制成的衣裳,也好歹能舒服些。”

    而那時候,阿嫣自己身上?穿著得卻是最次等?的布料制成的衣裳。

    為了給謝行玉縫制衣裳,阿嫣費了不少心?思,她說這?比在山上?采藥可難多了。

    但謝行玉最終還是穿上?了那件衣裳。

    那時候的他?仿佛很是嫌棄,覺得這?種布料與他?在上?京衣裳簡直無法相較。

    但心?底最深處,卻并?不是這?樣想的。

    一個萍水相逢的女子,這?般用心?地對待他?,他?如何能不動容?

    而如今,這?個荷包……

    他?下意識將它捏緊,心?里頭更是酸澀不已?。

    正當(dāng)他?心?緒難以?平穩(wěn)之際,江奉容卻從外間走了進(jìn)來。

    因?著阿嫣的婚期地有些緊,許多事謝夫人忙不過來,便?喚了江奉容一同過來幫忙。

    所以?這?些日子江奉容只要得了空,便?總在謝府忙碌。

    這?回過來,也正是因?著阿嫣與那許修的大婚事宜。

    “謝朝?”江奉容見他?獨自一人站在那處,好似在想些什么,于是便?喚了他?一聲。

    謝行玉猛然回過神來,恰好瞧見江奉容朝他?走來。

    他?心?里不由一慌,便?下意識將那荷包掩入衣袖。

    江奉容自然察覺到了他?有些不同尋常的動作,但卻并?未拆穿,只道:“怎么一個人在這?發(fā)愣?”

    謝行玉勉強笑笑,“沒什么。”

    又轉(zhuǎn)移了話題道:“阿容今日怎么過來了?我?正好要去?校練場操練士兵,怕是不能陪你了。”

    “無礙,你只去?忙你自己的事情便?好。”江奉容搖了搖頭,“我?今日過來,是來幫襯著準(zhǔn)備阿嫣姑娘大婚那日事宜的,大婚之事諸事繁瑣,日子又定得倉促,其中事務(wù)頗多,夫人實在忙不過來,所以?吩咐我?前來幫襯。”

    江奉容將其中緣故解釋了個清楚。

    謝行玉聽?得江奉容提及阿嫣的婚事,心?底那陣異樣的情緒又涌了上?來,想起與阿嫣那日夜里發(fā)生的荒唐之事,面對江奉容液不免有些不自在。

    于是也并?未再與她多說,只道:“如此,那麻煩你了,我?校練場還有事,便?先走了。”

    說罷,等?江奉容點了頭,便?匆匆忙忙地轉(zhuǎn)身走了。

    蕓青看著謝行玉的背影,忍不住道:“謝將軍他?當(dāng)真是奇怪……”

    “怎么了?”江奉容問道。

    蕓青嘆了口氣,道:“也說不上?來,總覺得小?姐與謝將軍從前……應(yīng)當(dāng)不是這?般模樣的,明明就快要成婚了,這?樣艱難終于要修成正果了,可怎么瞧著竟是比起從前還要生疏了許多?”

    蕓青的話其實并?不曾說錯。

    從前江奉容還在宮中時,他?們便?是想見上?一面,都總有那樣多的規(guī)矩束縛。

    處處謹(jǐn)慎小?心?,可謝行玉卻還是會想盡各種法子只為了能見她。

    他?會在每次見面時給她帶一些精巧的小?禮物,會與她說起宮外的一些新鮮事,會在無人注意之時小?心?翼翼地牽起她的手。

    盡管這?便?是他?們最為親密的舉動,但每一次,都能讓兩?人鬧得臉紅耳赤。

    可如今,這?一切仿佛都已?經(jīng)是很久遠(yuǎn)的過去?了。

    他?們有了許多見面的機會,可以?肆無忌憚的靠近對方,但他?們卻變得如此客氣而生疏。

    江奉容想,倘若是從前的她,瞧見謝行玉方才那有些古怪的舉動,她定是會笑著去?扯他?的衣袖,覺得他?一定是給自己準(zhǔn)備了什么禮物要給自己驚喜。

    可如今呢?

    她只會裝作什么也不曾瞧見。

    “走吧。”江奉容將滿腹心?緒壓下,只道:“謝夫人應(yīng)當(dāng)在等?我?們了。”

    進(jìn)了主院,謝夫人正在與貼身婢子靜竹說話。

    阿嫣的嫁衣今日早上?才送過來,謝夫人與靜竹正拿了細(xì)瞧。

    靜竹看謝夫人滿臉笑意,顯然是對這?嫁衣很是滿意的,于是便?順勢夸獎道:“這?件嫁衣果真好看,雖為了趕上?婚期,并?未將這?刺繡做得過于華貴,但上?邊以?珍珠,紅寶石一類作點綴,也算是巧思。”

    謝夫人連連點頭,笑著道:“許修送來的那件嫁衣確實是簡單了些,不過也不怪他?,他?家世尋常,若要讓他?幾日之內(nèi)便?想法子弄來這?樣一件嫁衣,實在不易。”

    “不過既然是我?們謝家嫁女,就必須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許家辦不成的事,我?們謝家總要安排妥當(dāng)。”

    靜竹道:“阿嫣姑娘若是知?曉夫人一片苦心?,定會很是感動的。”

    謝夫人想起那日謝行玉的神色,卻又嘆了口氣道:“旁的倒也罷了,只要這?場婚事能順利成了,我?便?也就放心?了。”

    說罷,又搖了搖頭道:“罷了,不說這?些了,這?嫁衣阿嫣還不曾試過,算來沒幾日便?是大婚之時了,得拿去?給她試試,若是不合身,也好來得及盡快拿去?修改。”

    靜竹應(yīng)道:“是。”

    江奉容便?是在這?個時候進(jìn)來的。

    見她過來,謝夫人神色和緩許多,朝她招了招手道:“正巧你過來,阿嫣的嫁衣也方才送過來,你瞧瞧如何?”

    大約是因?為這?些時日江奉容總來幫襯著阿嫣的大婚事宜,而且不論何事交到她手上?,她都能盡心?盡力地做好。

    如此,謝夫人對她便?也生出了些好感來。

    從前謝夫人不喜歡她,其實也并?未有什么其他?的緣由,左右不過是她的出身不太好,而謝行玉又為了她做出了許多不理智之事。

    瞧著就好像是被這?個女子蠱惑了一般。

    做母親的瞧著自己的孩子為了一個女子好似什么都不顧了,自然沒法對那個女子有好感。

    不過這?幾日之后,謝夫人確實是變了想法,連帶著與江奉容說話也親近了許多。

    江奉容聞言走上?前去?,便?瞧見了那件嫁衣。

    雖不算太過華貴,但細(xì)節(jié)之處都做得極為精巧,顯然是用了不少心?思的。

    阿嫣的婚事定得倉促,能在幾日之內(nèi)做出這?樣一件嫁衣來,不得不說實在難得。

    “確實漂亮。”江奉容在謝夫人期待的目光中點了點頭,“而且很是適合阿嫣姑娘,想來大婚那日阿嫣姑娘若是穿上?這?樣一件嫁衣,定是能讓那許公子瞧得移不開眼來。”

    謝夫人聞言也不由笑了,“阿容,等?你與行玉大婚時,你那件嫁衣比這?件還要華貴千百倍,行玉在這?上?邊花了不少心?思呢。”

    江奉容聞言,不好再多說什么,于是只故作羞怯地垂眸。

    謝夫人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而后道:“這?件嫁衣方才才送到我?這?兒來,還沒來得及送去?給阿嫣試試看,我?這?便?要拿去?給她試試,若是不合身,也還來得及拿去?改改。”

    “昨日我?吩咐人將大婚之日要宴請的賓客請?zhí)紝懞昧耍皇沁不曾核對過,我?想著你一向是最心?細(xì)的,這?件事唯有交給你我?才能放心?些。”

    江奉容自然應(yīng)下,“夫人放心?。”

    謝夫人點頭,向底下人吩咐道:“你們將昨日寫好的請?zhí)c賓客名單都拿來,等?阿容一一核對過了,便?能將那些請?zhí)椭粮鞲恕!?br />
    底下人應(yīng)道:“是。”

    謝夫人又看向江奉容道:“那我?便?先將這?嫁衣拿去?給阿嫣試試。”

    江奉容笑著點了頭。

    等?謝夫人與靜竹拿著嫁衣一道出去?,不消多時,便?也有人將方才謝夫人所說的請?zhí)c名單之類送了過來。

    江奉容坐在案幾前開始一一核對請?zhí)c名單。

    這?名單上?的名字全都是上?京有頭有臉的人家,若只是阿嫣的婚事,定然是請不到這?些人過來的。

    只是看在謝家的面子上?,他?們卻定是會來這?一趟的。

    江奉容一一核對過去?,這?是一樁極為耗費時間的活計,不知?不覺間,一日時間便?就這?樣過去?了。

    此時距離阿嫣的大婚之日,也就只余下三日了。

    這?三日,江奉容只要有閑暇的時間,幾乎都來了謝府幫襯。

    三日之后,終于是到了阿嫣的大婚之日。

    這?一日,江奉容再去?謝府,本來應(yīng)當(dāng)是以?賓客的身份前來的,但她擔(dān)心?謝府那邊還有事情需要她幫著,于是來得也比尋常賓客早了不少。

    她到了謝府時,賓客雖還不曾到,但府中已?是極為熱鬧了。

    阿嫣的婚事與尋常女子的婚事其實是有不同的。

    倘若旁的女子大婚,主要的宴席定是安排在了夫家。

    可阿嫣這?邊卻并?非如此,主要的宴席以?及許多規(guī)矩都直接安排在了謝家。

    原因?自然是謝家這?邊喜歡這?場婚事能盡可能的風(fēng)光體面,而許多東西卻是許家那邊所沒辦法給得了的。

    所以?許多事情便?都是由謝家來操持了。

    自然,這?也是謝夫人愿意的,畢竟除卻她對阿嫣這?個義?女還是有些感情的之外,這?般匆忙將阿嫣嫁出去?原本就是容易落人口舌的,倘若她再不將這?場婚事弄得體面些,便?是更要被人指摘了。

    此時府中來來往往有府中的下人,許府的人,也有負(fù)責(zé)新娘衣裳的,首飾的,給新娘梳發(fā)的……

    總之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意。

    江奉容走進(jìn)里間,也不由的被其中氣氛感染,覺得這?場婚事,似乎也并?未有她想象中的糟糕了。

    江奉容剛?cè)?見了謝夫人,謝夫人便?令她去?阿嫣的房間瞧瞧有沒有幫得上?忙的地方。

    江奉容答應(yīng)后便?往嫣然院的方向走去?。

    蕓青見謝夫人這?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模樣,卻忍不住埋怨了幾句,“小?姐如今也還不曾嫁進(jìn)謝家來,怎么就好像已?經(jīng)成了他?們謝家的下人了一般,事事都要您來操心?。”

    “好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計較這?些做什么?”她看向不遠(yuǎn)處掛起的紅綢,頗有些感慨道:“我?也希望今日阿嫣能順順利利,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完婚。”

    蕓青只得閉上?嘴,但心?里還是有些不滿的。

    二人一道行至嫣然院。

    這?個時辰阿嫣這?邊該忙的事情其實都已?經(jīng)忙得差不多了,江奉容進(jìn)到里間時,里邊正好有兩?個喜婆走了出來。

    江奉容便?上?前問道:“阿嫣姑娘如何了?”

    那兩?個喜婆認(rèn)出江奉容身份,便?很是客氣道:“阿嫣姑娘已?經(jīng)換好嫁衣了,這?會兒正在梳頭呢。”

    江奉容點頭,而后與蕓青踏入房內(nèi)。

    阿嫣此時確實是在挽發(fā),身側(cè)的婢子雁兒年紀(jì)還小?,顯然是個干不了這?活的,所以?便?特意安排了個梳頭的嬤嬤過來。

    這?嬤嬤的手藝很好,給她挽的發(fā)髻雖不是太過華貴,但卻極為適合她,再換上?這?一身嫁衣,簡直渾然如同變了一個人似的。

    江奉容走到她身邊,而后笑道:“阿嫣姑娘當(dāng)真是極為合適這?一身裝扮的,等?下若是許公子瞧見了你這?般模樣,定是挪不開眼睛來了。”

    阿嫣見了江奉容過來,不知?是因?著今日這?裝扮還是有旁的原因?,江奉容總覺得她似乎與平日里有些不了。

    大約是神色不似從前那般怯懦,反而多了幾分篤定。

    但這?顯然是好事。

    今日畢竟是她的大婚之日,她若是還和尋常時候那樣,少不得可能會被人指指點點,說上?不得臺面之類。

    阿嫣雖然有謝家作倚仗,可往后畢竟是許家人了,許多時候,可能謝家也是鞭長莫及的。

    聽?得江奉容的夸贊之言,阿嫣輕輕一笑,又左右照了照鏡子,而后道:“多謝江姐姐。”

    又吩咐雁兒拿了凳子給江奉容坐下,道:“聽?聞這?幾日江姐姐為了我?的婚事耗費了不少心?神,大婚之日的許多事情都是你操持的,我?還不曾來得及謝謝江姐姐呢。”

    江奉容總覺得阿嫣這?話說得有些古怪,但面上?神色卻不曾變,只道:“不過只幫襯了些瑣碎小?事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阿嫣微微一笑,卻沒再說什么了。

    兩?人沉默了一陣,而此時那梳頭的嬤嬤已?經(jīng)將最后一根釵子簪入阿嫣的發(fā)髻中,而后出聲道:“小?姐,今日的發(fā)髻便?是如此了,你瞧瞧可還有要修改的地方,若是沒有,可就要將這?蓋頭蓋上?了。”

    “算算時辰,許家接親的轎子也差不多該到了。”

    阿嫣對著那銅鏡細(xì)細(xì)瞧了一番,而后才滿意地點了頭,“蓋頭不急著幫我?蓋上?,江姐姐不是在嗎,等?下若是許家來了人,由她幫我?蓋上?蓋頭就是。”

    那嬤嬤看了一眼邊上?的江奉容,見江奉容對此也并?未意見這?才點了頭,道:“那若是阿嫣小?姐沒什么事的話,奴婢便?先在外頭候著,若是許家的人來了,奴婢再來向您稟告。”

    這?嬤嬤如此說,是以?為阿嫣與江奉容關(guān)系不錯,這?會兒是想讓她們兩?人可以?好好說些體己話。

    雖然事實并?非如此,可阿嫣也并?未拒絕,點頭應(yīng)道:“好。”

    那嬤嬤便?轉(zhuǎn)身出去?,順便?還將門關(guān)上?了。

    里間一下安靜下來,其實江奉容還會隱約覺得有些不自在,因?為她與阿嫣之間其實并?沒有那么熟悉。

    很多時候江奉容主動與她說話,她都表現(xiàn)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樣,這?讓江奉容覺得自己與她說話就仿佛是在勉強她一般。

    所以?便?也不再主動與她說些什么。

    但此時卻是并?不相同的。

    所以?她起身四?處瞧了瞧,問道:“阿嫣姑娘,此處可還有什么需要我?幫襯的地方?”

    阿嫣輕輕搖頭道:“該準(zhǔn)備的事情早已?安排妥當(dāng),如今只等?著許家的人過來便?是。”

    江奉容點頭,正覺得氣氛有些尷尬之時,外間卻突然傳來了敲門聲響,而后方才那個嬤嬤的聲音隨之響起,“阿嫣姑娘,許家的人要到了,您快些蓋好蓋頭,奴婢這?馬上?就要攙扶您出去?了。”

    阿嫣身側(cè)的婢子雁兒應(yīng)道:“好,小?姐馬上?便?好了。”

    然后看向江奉容道:“江小?姐,勞煩您幫忙給我?家小?姐蓋上?蓋頭。”

    江奉容自然不會拒絕,她從雁兒手中接過那紅蓋頭,而后上?前幾步走到阿嫣身后,幫她將那蓋頭蓋上?。

    阿嫣一直沉默著,但卻在江奉容給她蓋上?蓋頭的一瞬,她卻忽地開口道:“江姐姐,你相不相信我?還是會再回到謝家來的。”

    江奉容的手微微一頓,而后卻笑著道:“你這?是說的什么話,阿嫣姑娘,即便?你已?經(jīng)嫁入了許家,往后也還是謝家的義?女,更是應(yīng)當(dāng)時常來看望夫人這?個母親,自然是還要再回來的。”

    阿嫣沒再說話,但掩在蓋頭下的紅唇卻彎了彎,似乎覺得江奉容的話語實在有些可笑。

    江奉容方才幫她將蓋頭蓋上?,外間便?又傳來那嬤嬤催促的聲音,“阿嫣小?姐,許家的人已?經(jīng)到了,您這?邊好了嗎?”

    阿嫣起身道:“好了。”

    那嬤嬤便?推門進(jìn)來,攙扶著阿嫣往外間走去?。

    江奉容也與之一同走出了房間,只是聽?得外面嗩吶聲鞭炮聲起哄聲都聚在一處,實在刺耳,便?先停了腳步。

    雖然許多規(guī)矩都已?經(jīng)被挪到謝家來完成,但還是有一些規(guī)矩是必須得在許家進(jìn)行的。

    譬如拜堂之類,便?需得在許家進(jìn)行。

    如此謝夫人與江奉容等?人其實都少不了要去?一趟許家。

    只是此時外頭聲音繁雜,而江奉容其實也并?不算太過重要的賓客,所以?她自然也就不急著湊上?去?。

    反正若是等?著觀禮的話,那還有好一些時間呢。

    但是江奉容不曾想到的她并?未在此處等?太久,便?瞧見謝行玉匆忙走了進(jìn)來。

    江奉容瞧見他?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對,下意識便?要上?前問他?可是發(fā)生什么事了,但他?卻仿佛不曾瞧見江奉容,只大步走進(jìn)了嫣然院。

    蕓青也瞧出不對,于是有些奇怪道:“謝將軍這?是怎么了?”

    江奉容自然也不知?,只道:“莫不是出什么事了,過去?瞧瞧吧。”

    說罷,她亦往里間走去?。

    只是還不曾邁入嫣然院,就見謝行玉再度從里間出來,這?回他?卻是直接向江奉容所在之處走了過來。

    而江奉容也終于瞧清楚了他?如今的模樣。

    有些凌亂的頭發(fā),蒼白的臉色,以?及布滿紅血絲的眼眸。

    但江奉容并?未來得及開口問他?什么,因?為他?走到江奉容面前后,問的第一句話是,“阿嫣呢?”

    第四十三章

    他的聲音疲累卻又克制, 還有一些根本無法掩藏的恐慌。

    可大約是實在有些不曾想過他會突然這樣問,江奉容顯然還有些沒?有回過神來。

    她下意識問道:“什么??”

    而謝行玉卻實?在?無?法再繼續(xù)克制他的情?緒了,那鋪天蓋地而來的恐慌已經(jīng)徹底將他的理智淹沒?。

    他眼底通紅一片, 幾乎瘋狂地伸手捏住了江奉容的肩膀,咬牙道:“我問你阿嫣在?哪里?”

    江奉容被謝行玉這忽如其來的一聲吼嚇住, 她心?頭涌上一陣沉甸甸的壓抑感, 肩膀處更?是?疼得?仿佛骨頭都要被捏碎,但抬眸看著眼前人時?,依舊不曾露出懼色來,只是?輕聲道:“阿嫣姑娘此?時?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被許家的人接走了。”

    她的話音還不曾落下, 便?感覺到肩膀處一松, 謝行玉已是?轉(zhuǎn)身跑出了院子。

    她轉(zhuǎn)眸看向謝行玉的背影,此?時?的他當(dāng)?真是?狼狽極了。

    江奉容與他相識的十余年間, 從未有見過他像今日這般模樣。

    狼狽不堪到了極致,亦是?慌亂到了極致。

    而這一切全部都是?因著一個女子。

    許是?這一切發(fā)生得?實?在?是?太過突然了, 她已是?不知到底應(yīng)當(dāng)?用何種情?緒來應(yīng)對?這般景象。

    難過嗎, 其實?說不上。

    更?多的應(yīng)當(dāng)?是?那層窗戶紙被徹底捅破之后的無?力感吧。

    謝行玉雖然不曾直接說什么?,只是?問她阿嫣的所在?,但他的心?思已經(jīng)昭然若揭。

    他不想?讓阿嫣成婚。

    或者說,他對?阿嫣有別的心?思。

    江奉容想?,今日之后,當(dāng)?真所有的一切都要變了。

    而蕓青也顯然想?到了這一層, 神色頓時?變得?慌亂起來,“謝將軍方才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他為何突然要尋那阿嫣姑娘, 今日可是?阿嫣姑娘與那位許公子成婚的日子,謝將軍總不會是?要搶婚吧?”

    從前雖然蕓青也總覺得?阿嫣與謝行玉之間的關(guān)系有些古怪, 但卻只以?為是?阿嫣單方面有了不當(dāng)?有的念頭。

    至于謝行玉,蕓青對?他從不曾有過懷疑。

    畢竟他對?江奉容的心?意,整個上京怕都是?無?人不知的。

    倘若他當(dāng)?真這樣輕易便?會移心?旁人,那當(dāng)?初所有人都不同意這一樁婚事的時?候,他便?也不會為了這樁婚事在?那明宣宮前跪上三個日夜了。

    可如今……

    阿嫣要出嫁了,謝行玉卻渾然如同瘋了一般。

    這哪里像是?不喜歡啊,分明是?喜歡到了骨子里。

    江奉容聽到蕓青的話,只勉強笑?了笑?,道:“瞧他這般模樣,應(yīng)當(dāng)?是?痛苦了許久方才決定要去將心?愛之人搶奪回來吧。”

    “那阿嫣是?他心?愛之人,小姐您呢,您在?他心?里又算什么??”蕓青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氣,忍不住道:“您這些時?日為了這阿嫣的婚事忙里忙外的,每天天才亮就過來,太陽都落山了才回去,如今卻鬧出這樣的事情?來,這……”

    蕓青是?當(dāng)?真為江奉容覺得?委屈,畢竟這些時?日她是?如何為了阿嫣的婚事操心?,蕓青都是?看在?眼里的。

    倘若當(dāng)?著有了別的心?思,早些說明至少能讓江奉容輕松些。

    如今卻鬧到如此?難堪的地步。

    聽得?蕓青止不住為她不平,江奉容的心?反而漸漸平靜了下來,她輕輕嘆了口氣,“事已至此?,還是?須得?盡快將此?事告知謝夫人。”

    說罷,她抬步往前廳方向而去。

    謝夫人與謝嘉瑩二人都在?此?處。

    謝嘉瑩正在?與幾個交好的小姐說話,謝夫人亦在?款待賓客。

    雖然今日若是?謝行玉當(dāng)?真去將阿嫣的轎子攔下,那這件事必定是?會鬧到人盡皆是?的地步,但是?此?時?卻還有許多不能確定之處。

    所以?她自然不會當(dāng)?著眾人的面說些什么?,而是?匆忙行至謝夫人身邊,與她的貼身婢子靜竹低聲說了幾句話。

    靜竹的神色一變,也是?不敢耽誤,連忙上前與謝夫人耳語。

    而謝夫人臉上的笑?意亦是?在?這一瞬凝固。

    此?時?,謝行玉早已騎了一匹快馬沖上了街道。

    這個時?候的他顧不得?去思考什么?別的東西,思緒早已是?亂作一團(tuán)。

    如果說腦子里還有什么?是?清晰的話,那便?唯有兩個字,便?是?“阿嫣”。

    其實?在?昨日夜里,他還不曾動過要阻攔這場婚事的念頭。

    他只隨便?找了個由頭將自己關(guān)進(jìn)了書房里,而后裝作若無?其事地處理著公務(wù),除卻入夜時?將阿嫣送來的荷包拿出來看了幾回以?及一夜輾轉(zhuǎn)反側(cè)之外,便?沒?有任何不同于往常的舉動了。

    第二日早上,他原本是?不打算留在?謝府的。

    他以?要去校練場操練士兵為由,打算一早便?動身離開。

    如此?,等他回來,一切都結(jié)束了,或者說,一切都能回到正軌。

    阿嫣將會嫁給許修,他也會在?一個月后娶了江奉容。

    他們之間所發(fā)生過的那些荒唐事,將永遠(yuǎn)都被盡數(shù)掩埋。

    不會再有人知曉。

    但就在?他準(zhǔn)備換上衣服出發(fā)時?,阿嫣院子里的人卻給他送來了一封書信。

    其實?當(dāng)?時?他也意識到了這封書信可能會擾亂他的心?思,但只猶豫了片刻,他便?還是?將那封書信拆了開來。

    里邊還是?熟悉的字跡。

    不算整齊,甚至還夾雜著好些個錯字。

    但謝行玉依舊認(rèn)真得?看了下去。

    信中頭一回將阿嫣曾經(jīng)藏在?心?底的那些情?意毫不掩飾地寫了出來。

    她道:“阿朝,許久不曾這般喚你了,你一定很討厭我這般喚你吧,因為這樣你就會想?起與我在?那座小山村的生活,我知道,你很討厭那段時?日,寧可它從來不曾存在?過,但對?我而言,那是?我這一生中過得?最幸福的日子。”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并不想?將我?guī)砩暇X得?我是?個麻煩至極的累贅,厭惡我蠢笨,仔細(xì)想?來,我確實?沒?有任何值得?你喜歡的地方,江姐姐是?個那樣漂亮的女子,才學(xué)也好,規(guī)矩禮儀更?是?一絲錯漏都沒?有,而我連字也識不得?幾個,就如同你所說的那樣,一輩子也長不成江姐姐那副樣子……”

    這封信很長很長,其中有許多寫了但卻又修改的痕跡。

    掩在?墨跡之下的字眼有許多都已經(jīng)是?瞧不清楚了,可謝行玉卻仿佛依舊能知曉她到底是?想?要與自己說些什么?。

    他與阿嫣之間,雖然已經(jīng)有了那樣的親密之舉,但卻始終不曾真正的將心?意表明。

    而阿嫣卻在?這封信里做了這件事。

    謝行玉接著往下看下去,后邊,阿嫣用最直白?的話語與他道:“阿朝,我想?我真的很喜歡你,所以?即便?那日夜里的我不曾醉酒,即便?有機會可以?掙脫開來,即便?知曉倘若我們當(dāng)?真發(fā)生了什么?,你也一定不會要我,可卻還是?心?甘情?愿。”

    “只是?……我當(dāng)?真不想?嫁給旁人,即便?那位許修公子是?一個所有人都說很好很好的人,我也不想?委身他人,所以?我讓雁兒想?法子替我弄來了砒霜,這個傻孩子,我與她說是?有別的用處,她也當(dāng)?真一句也不曾多問,嫣然院里這樣多下人,也就唯有她愿意聽我多說幾句話,其他人大約都覺得?我說話的語氣實?在?奇怪吧,我已經(jīng)努力在?學(xué)習(xí)上京的官話了,只是?可能不太成功。”

    “算了,阿朝,我應(yīng)該很快就要死了,我應(yīng)當(dāng)?確實?沒?有學(xué)習(xí)這些的天分……”

    謝行玉看到此?處,身子不由微微發(fā)顫,雙手無?力到連一張薄薄的信紙都捏不住。

    他猛然抬頭,而后大步往外間走去,任由身后謝星如何喚他也不曾停下腳步。

    而時?至此?刻,他心?下也依舊混亂,他只將那匹馬越騎越快,無?論如何,他想?,他一定不能讓阿嫣出事。

    阿嫣的轎子雖然比謝行玉動身要更?早一些,但卻走得?并不急,恰恰相反,因著楚國大戶人家女子嫁娶有沿街撒些銅錢的規(guī)矩,所以?她這轎子行得?極為緩慢。

    所以?不消多時?,謝行玉的馬匹便?已經(jīng)追上了許修等一行人。

    這邊原本是?熱鬧非凡,沿途的路人都一邊說著恭賀之言,一邊從幾個喜氣洋洋的下人手中討要些錢幣,說是?沾沾喜氣。

    可不想?正在?這時?,卻有一匹騎得?極快的馬匹橫沖直撞而來,嚇得?周遭那些圍上去的路人慌忙躲閃開來。

    好在?謝行玉的騎術(shù)想?來不錯,并不曾真正傷了人。

    他只極快地勒緊韁繩,而后直接將馬匹橫在?了許修的面前。

    許修原本聽得?身后傳來動靜,卻也并未多想?,以?為只是?哪家紈绔子當(dāng)?街縱馬。

    如若只是?他一人,可能就直接避讓了。

    但今日確實?他大婚之日,而他娶的又是?謝家的義女。

    雖說這次大婚的日期定下得?有些倉促,但除卻這一點之外,別的卻一點也不曾敷衍。

    從阿嫣的嫁衣到首飾,再到宴席,甚至細(xì)致到了席中的菜式和點心?,謝家那邊都是?花費了不少心?思的。

    如此?也能看得?出謝家對?于這場婚事的重視。

    既然有了謝家做撐腰,不管這到底是?上京的哪家紈绔子,許修也是?不打算輕易放過的。

    可他不曾想?過的是?,此?時?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竟會是?謝行玉。

    他愣了片刻,才極為疑惑道:“謝將軍,您這是?什么?意思?”

    其實?他猶豫了片刻該當(dāng)?如何稱呼眼前人,只是?謝行玉如今的舉動實?在?算不上友好,所以?他才沒?法當(dāng)?著這樣多人的面,諂媚地喚一聲“兄長”。

    而是?一如平日般喚他“謝將軍”。

    謝行玉的目光卻直直地落在?了他身后的轎子上,道:“你讓開,我要將阿嫣帶回去。”

    謝行玉的話說得?直接,許修面上也不由浮現(xiàn)一抹難堪之色,但還是?勉強道:“謝將軍,今日是?我與阿嫣姑娘大婚的日子,您便?是?再有什么?要緊之事,也請過了今日再說好嗎?”

    此?時?他能如此?客氣的說出這般勸阻之言來,其實?已經(jīng)算是?極為體面。

    謝行玉當(dāng)?街?jǐn)r下他成婚的喜轎,甚至直言說要將阿嫣帶回去。

    從前謝行玉與阿嫣的一些傳聞他并非是?從不曾聽說過的,如今謝行玉這般做,更?像是?驗證了這般傳聞。

    此?時?周邊原本圍上來討要喜錢的路人也已經(jīng)是?回過神來了,都不由因著這般景象而竊竊私語起來。

    有人壓低聲音問,“你說這謝小將軍這是?要做什么?啊?怎么?將人家喜轎都攔下來了?”

    身側(cè)便?有人道:“還能要做什么??無?非是?心?里念著這位姑娘,不肯讓她嫁給旁人唄?”

    那人再問,“可是?這謝小將軍不是?早已定下婚事了嗎?聽說是?當(dāng)?初通敵叛國的江家的女兒,為了這一樁婚事,他還在?陛下面前跪了好幾日呢!”

    又有聽說過謝行玉與阿嫣那些傳聞的人忍不住笑?道:“那都是?什么?陳年舊事了,后來這謝小將軍被這位轎子里的阿嫣姑娘所救,早就移心?這位姑娘了……”

    “是?了,倘若并非心?悅這位姑娘,何至于當(dāng)?街?jǐn)r下喜轎?”

    “……”

    周遭議論之聲不絕于耳。

    許修在?聽得?這些揣測之后,還能如此?客氣的嘗試說服謝行玉給他留些臉面,確實?是?極為不易的。

    自然,這亦是?和他有心?想?要攀附謝家有些關(guān)系。

    否則遇上這種事,換做任何一個稍稍有些血性的男子,恐怕也是?無?法容忍的。

    但謝行玉顯然并未有任何要給他留些顏面的意思,他只將方才的話一字一句的再度重復(fù)了一遍,“我說了,我要將阿嫣帶回去。”

    即便?許修再如何忍耐,此?時?也被周遭帶著嘲諷意味的話語與有些鄙夷的目光刺的臉色通紅。

    這當(dāng)?真是?莫大的羞辱。

    他好歹是?個男子,而如今更?是?當(dāng)?著這樣多人的面尊嚴(yán)被踩進(jìn)了泥地里,他簡直不敢想?倘若今日之事就這般傳聞出去,他往后將會面對?何種指指點點。

    想?到此?處,他咬緊了牙關(guān),想?著眼前人即便?是?謝行玉,是?圣人面前的紅人。

    但就算是?再怎么?只手遮天的人物,也是?該講些道理的。

    他與阿嫣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議親之時?也從不曾刻意隱瞞了誰,倘若謝行玉心?中當(dāng)?真有何不滿,一早便?能直接說明。

    何至于到了大婚之日,他都已經(jīng)要將阿嫣接回去了,謝行玉才來阻撓?

    可他不曾想?到的是?,謝行玉見他還不肯讓開,竟然直接從侍從腰身上拔出佩刀。

    刀刃在?陽光的照耀下發(fā)出了刺眼的光芒,謝行玉一手拉著韁繩,一步步靠近許修。

    直到將那佩刀抵在?了許修的胸口處。

    謝行玉到底是?上過戰(zhàn)場的人,即便?此?時?的他只是?身穿尋常衣服,更?是?孤身一人,可周身那股肅殺之氣依舊能給人帶來極大的壓迫感。

    許修抬眼撞見他陰冷的目光,這一瞬,許修相信了倘若他始終不肯讓開的話,謝行玉是?真的有可能會將他殺了的。

    以?謝行玉的本事,就憑著他一人,都足以?將他帶來的這些個仆從殺個干凈。

    而他自己又不過是?個文官,若要對?付謝行玉,簡直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想?清楚了這些,許修的臉色雖已是?難堪到了極點,但依舊忍著心?底的屈辱,往邊上退了幾步。

    而他這樣的舉動,自然也讓跟著他前來的那些仆從知曉了他的意思,于是?紛紛都為謝行玉讓開一條道來。

    謝行玉松開手中佩刀,動作極快的下了馬,而后快步行至轎子面前。

    轎夫瞧見他這般模樣,早已讓開到一旁,謝行玉便?全然沒?有阻礙地掀開了轎簾。

    里邊,阿嫣的臉上早已沒?了血色。

    她看到謝行玉,似乎以?為這不過是?一場幻夢,喃喃道:“阿朝,是?你嗎?真好,沒?想?到我臨死前,竟還能見你一面……”

    她一邊說著,唇邊卻有鮮血淌出。

    謝行玉的心?揪了起來,他慌忙將人抱起,聲音發(fā)顫道:“阿嫣,清醒一點,你不想?嫁人咱們就不嫁了,大不了你留在?謝家,我們謝家養(yǎng)你一輩子……”

    他抱著阿嫣翻身上了馬,而后調(diào)轉(zhuǎn)馬頭,帶著穿著嫁衣的阿嫣一路往回趕。

    這般景象自然是?吸引了不少路人駐足。

    即便?是?不識得?他們二人身份的,瞧見了這般景象也忍不住多看幾眼,畢竟一個男子就這般帶著一個身穿嫁衣的女子離開實?在?有些古怪。

    這就仿佛是?……逃婚。

    而此?時?若是?有人辨認(rèn)出了他們身份,更?是?少不了要指指點點一番。

    只是?謝行玉對?于這一切卻是?全然不在?意的。

    此?時?的他心?中唯有懷中的女子,他仿佛能感覺到懷中的人生氣在?一點點流失,這讓他的心?越發(fā)慌亂。

    他片刻也不敢停歇,一手牽著韁繩,一手將人緊緊擁入懷中,好似只有這樣,他才能稍稍好受些。

    等他終于回到謝府時?,謝府中的賓客還來不及離去。

    謝夫人得?知這驚天噩耗,只覺四肢冰涼,幾乎要當(dāng)?場暈厥過去。

    可卻也沒?法安心?去歇息,只簡單飲了一口溫茶緩過勁來,就令謝嘉瑩與江奉容攙著她要去攔下謝行玉。

    只是?早已來不及了。

    三人方才來到謝府門口,便?恰好遇上了已經(jīng)將阿嫣帶回來的謝行玉。

    阿嫣此?時?已然奄奄一息,自然是?被謝行玉抱在?懷中。

    如此?景象落入謝夫人眼中,她又是?兩眼一黑,連連道:“真是?孽障啊!”

    而江奉容瞧見這般景象,或許是?因著提前做了心?理準(zhǔn)備的緣故,竟并未太過難過,反而只將心?思放在?了謝夫人的身上。

    甚至開口寬慰了幾句。

    只是?事情?已是?發(fā)生到如此?地步,即便?是?再說什么?也是?已經(jīng)沒?有用了。

    謝夫人步步走到謝行玉身前,攔住了謝行玉的去路,“你這是?在?做什么??你是?瘋了嗎?”

    謝行玉抬眼看著謝夫人,眼中并無?懼色,只有些急切道:“母親,阿嫣根本不想?嫁人,她如今已經(jīng)服了毒,倘若再不尋了大夫醫(yī)治,恐怕就當(dāng)?真救不回來了!”

    若是?尋常時?候謝夫人得?知阿嫣出了事,那定然也是?會擔(dān)心?的,只是?到了這種時?候,她卻也看清了阿嫣的算計。

    不由冷笑?一聲道:“她不想?嫁人?她不想?嫁人為何不與我說?從這樁婚事開始操辦到現(xiàn)在?,每一步我不曾問過她的心?意,若不是?她點了頭,我難道會逼著她成這個婚,逼著她上轎子不成?”

    確實?,當(dāng)?初謝夫人雖然因著謝行玉與阿嫣之間的傳聞,有些著急地想?讓阿嫣嫁出去。

    如此?,便?也算是?澄清了外間那些傳聞。

    但她即便?再如何著急,卻也不曾違背過阿嫣的意愿。

    倘若阿嫣當(dāng)?真說過不愿意,她更?是?不堪逼迫著阿嫣去做些什么?。

    正因著如此?,所以?此?時?她才如此?生氣。

    阿嫣明明可以?早一些與她說清楚的,偏偏要耗到如今這個時?候,而且不肯告訴她,又悄悄與謝行玉說不愿意嫁人。

    這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她還能看不清楚么??

    可謝行玉卻咬牙道:“她向來是?那樣怯懦的性子,即便?是?受了再多委屈也是?不敢說的,母親既然都將她婚事定下,她如何再敢說些什么??”

    “兄長!”謝嘉瑩忍不住道:“我看你當(dāng)?真是?被你懷里這個狐貍精蠱惑得?失去了心?智,連是?非都分不清楚了!”

    “你如此?做,可想?過母親為了這個阿嫣耗費了多少心?思,又可曾想?過江姐姐往后該如何自處?”

    確實?,發(fā)生這樣的事,最應(yīng)當(dāng)?感覺到難堪的應(yīng)當(dāng)?是?江奉容。

    畢竟她與謝行玉的婚期,其實?也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

    而謝行玉卻在?此?時?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將別人的新娘抱了回來。

    這毫無?疑問是?將在?踐踏江奉容的尊嚴(yán)。

    而此?時?,也確實?有許多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些目光中,有憐憫,嘲笑?,好奇,惋惜……

    大約都覺得?此?時?的她早已痛苦不堪,亦不知該如何去應(yīng)對?這件事。

    但事實?上,江奉容卻并未覺得?痛苦,甚至因為提前有了心?理準(zhǔn)備,連心?底的難堪都消減了許多。

    可若是?說她當(dāng)?真不曾有什么?感覺,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至少此?時?此?刻的她,是?真的覺得?悲哀極了。

    一個曾經(jīng)滿心?滿眼都只有她一個人的人,到底是?變成了連她都覺得?極為陌生的模樣。

    謝行玉的目光亦是?落在?了江奉容身上,只是?不過片刻便?匆匆移開,他道:“母親,阿嫣的情?況真的很是?緊急,您總不能看著她就這樣死在?我們謝府門前吧?”

    第四十四章

    謝夫人到底是讓謝行玉與阿嫣進(jìn)去了。

    或許是當(dāng)真?沒法看著阿嫣就這樣死在謝府門前, 又或者是不?想讓別?人再繼續(xù)看熱鬧了。

    總之,謝行玉已經(jīng)將阿嫣抱回了房中,請來的大夫也已經(jīng)到了, 正在替阿嫣診治。

    至于前來赴宴的賓客,瞧見這般景象, 即便再有想看戲的心?思, 到此時也都盡數(shù)識趣地告辭了。

    謝夫人吩咐底下人將那些賓客好生賠禮道歉,而后再將人送出去。

    雖然禮數(shù)都盡數(shù)周全了,但毫無疑問,今日?的謝府還是失了面子。

    謝夫人簡直不?敢想這些事情傳聞出去, 往后上京的那些人會如何議論謝家。

    而此時, 她與謝嘉瑩,江奉容兩人等在嫣然院。

    謝行玉, 阿嫣以及剛請來的大夫都在里間。

    江奉容瞧見謝府的賓客都盡數(shù)散去,想著時辰也差不?多了, 于是上前道:“夫人, 今日?阿嫣姑娘這婚應(yīng)當(dāng)是成?不?了了,若是沒有其他事情,我便先回去了吧。”

    因著這幾日?為阿嫣的婚事忙上忙下,今日?又如此折騰了一番,她實在是覺得疲憊不?堪。

    至于阿嫣最后情況如何,謝行玉又會如何向?她解釋, 此時的江奉容確實是沒那么在意了。

    她只想盡快回去,而后好好睡一覺。

    至于旁的,都等睡醒了再做考慮。

    謝嘉瑩聞言正欲開口挽留, 可謝夫人卻先開了口,“阿容, 今日?之事你受委屈了。”

    謝夫人此時將目光方?才江奉容身上,自然也能看出她眼角眉梢的疲憊。

    而她這段時間為阿嫣的婚事費了多少心?思謝夫人應(yīng)當(dāng)是最為清楚的那個人。

    如今,謝行玉卻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謝夫人的心?里自然覺得愧疚,她往前一步拉住江奉容的手,重重嘆了口氣道:“阿容,母親在這里替行玉向?你道個歉,他這人性子向?來如此,今日?是當(dāng)真?被那個阿嫣算計了,他心?里向?來是有你的。”

    這是頭一回,謝夫人對江奉容自稱為母親,也算是真?正認(rèn)下了江奉容這個兒媳。

    但她此時所說的話?,卻不?免有為謝行玉開脫的意思。

    因為即便今日?所發(fā)生之事皆是因著阿嫣的有心?算計,可謝行玉對阿嫣的心?思卻也是明晃晃地展露了出來。

    倘若謝行玉當(dāng)真?不?在乎阿嫣的話?,那么即便阿嫣再怎么費心?算計,謝行玉亦是不?可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事來。

    可到了這個時候,江奉容自然也無心?在與謝夫人去爭辯什么,只勉強笑笑,“夫人不?必如此,今日?之事,我都明白的。”

    她依舊喚她夫人,也不?說是否接受了這番道歉。

    謝夫人聽聞這話?,也只覺得她是心?里實在難過,便也不?再多說什么,只點頭道:“你忙活了好幾日?,確實是累了,今日?便回去好生歇著,等這邊的事情了了,我讓行玉親自登門道歉。”

    江奉容只福身向?她行了一禮,不?曾答應(yīng)也并?未拒絕,便轉(zhuǎn)身與蕓青一同離開了。

    謝嘉瑩本來還想說些什么,可卻被謝夫人攔住,“你江姐姐實在是累了,就讓她好好歇一歇吧。”

    謝嘉瑩看向?謝夫人,遲疑片刻道:“江姐姐她不?會……”

    接下來的話?謝嘉瑩并?不?曾說出口,可謝夫人卻很快懂得了她的意思,并?且搖頭很是肯定道:“不?會。”

    “且不?論他們兩個這么多年的感?情,這樁婚事又是御賜的,哪里是想退了就能退了的呢。”

    謝嘉瑩緊皺的眉頭卻并?未舒展開來,她往嫣然院里邊看了一眼,咬牙道:“都怪這個阿嫣,倘若不?是她,事情怎會發(fā)展到如此地步,我當(dāng)著恨不?得她死了才好。”

    謝嘉瑩雖然性子驕縱,但其實卻并?非是惡毒的人,更是從未有過惡毒的心?思。

    但此時此刻,她卻是真?心?實意的希望阿嫣死在里間算了。

    如此,也就不?用擔(dān)心?她再有什么別?的算計。

    謝夫人卻冷冷看了她一眼,“這種話?在我面前說說也就算了,在外人面前是萬萬不?能說的,否則,人家只會說我這個做母親的不?曾將你管教好!”

    謝嘉瑩見謝夫人是當(dāng)真?生了氣,也不?敢再說些什么,只能勉強閉了嘴。

    而江奉容與蕓青已經(jīng)坐上回江府的馬車。

    今日?所發(fā)生之事實在令人意外,蕓青坐在江奉容身邊,欲言又止了好一會,最終才聲音有些哽咽著開口道:“小姐,往后該怎么辦啊?”

    她沒有再像之前一般埋怨謝行玉的所作所為,更沒有說出什么指責(zé)的話?語來,只是為江奉容往后的日?子擔(dān)心?。

    原本以為至少謝行玉待她是一心?一意的,嫁進(jìn)了謝家之后,也就可以徹底擺脫那些折磨人的過往了。

    可卻不?曾想到他卻也并?非是個靠得住的。

    以后若是江奉容當(dāng)真?嫁進(jìn)了謝家,難道還要如同從前在宮中一般,日?日?謹(jǐn)小慎微的活著嗎?

    江奉容卻輕輕笑了笑,“蕓青,我不?是非得綁在他身上的。”

    “往后,我可以嫁給他,但也可以不?嫁給他。”

    蕓青愣住,“可是,這是陛下賜下的婚事,也能退得了嗎?”

    依著如今的情況來看,謝行玉確實已經(jīng)并?非良配,但即便如此,蕓青還是不?曾想過退婚之事。

    不?是不?希望江奉容退婚,而是這樁婚事乃圣人御賜,她不?曾如此想,是因為覺得這樁婚事定然是退不?了的。

    “總要試試看的。”江奉容神色輕松,好似當(dāng)真?全然不?因著這件事而覺得難過,她很是認(rèn)真?道:“說不?定便退了呢。”

    蕓青雖然意外她會如此想,但卻也不?曾遲疑地點了頭,“小姐說得對,總是有機會的,既然那謝將軍心?里有了旁人,咱們小姐也并?非是非他不?可!”

    見她說得凝重,江奉容不?由撲哧一聲笑了。

    退婚的念頭,其實并?非到了今日?才有的。

    早在謝府的賞畫宴,謝行玉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將阿嫣帶走?之時,江奉容便意識到謝行玉早已并?非從前的他了。

    那時,亦是她最為痛苦,最為茫然無措之際。

    她正如蕓青方?才所言一般,根本不?知?往后該怎么辦。

    她將太多希望寄托于謝行玉身上,所以才在發(fā)覺他早已變了心?之時這般慌亂。

    而退婚之路,顯然荊棘叢生。

    所以她向?后退了一步。

    她向?來是那樣謹(jǐn)慎小心?的性子,既然退婚之路難行,而退婚之后的諸多變數(shù)亦是她難以去承擔(dān)的。

    那她權(quán)衡之下,做出這般選擇也是正常。

    只是如今……

    她親眼看著謝行玉恍若瘋了一般地質(zhì)問她阿嫣的所在,不?顧所有人的目光去攔下了阿嫣的喜轎,而后就這樣將阿嫣帶了回來。

    他抱著她,仿佛稀世珍寶。

    而他這副愿意為了懷中的這個女子對抗所有一切的模樣,是真?正地刺痛了江奉容。

    那一瞬,她心?里想,謝行玉會不?知?道他是在羞辱她嗎?又會不?知?道此事之后她所處的境地變得越發(fā)艱難嗎?

    他知?道的,只是他太過在意阿嫣了。

    如今的謝行玉便已經(jīng)愿意為了阿嫣做出這般不?顧一切之事來,往后的他恐怕只會越發(fā)荒唐。

    江奉容簡直不?敢想倘若她當(dāng)真?嫁入謝家,往后需要面對的會是何種境況。

    所以,她想,或許她應(yīng)當(dāng)嘗試著去走?出另外一條道路來。

    即便再如何艱難,也總好過一眼望到頭的絕境。

    回到江府,江懷遠(yuǎn)等人顯然已經(jīng)聽說了今日?之事。

    雖然時至此刻,謝行玉當(dāng)街搶婚的事情也不?過才發(fā)生了幾個時辰而已,但這樁事卻已幾乎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

    謝行玉是圣人極為看重的少年將軍,與阿嫣之事本就傳聞頗多,如今他當(dāng)著眾人的面直接做出搶婚之事,自然令所有人震驚不?已。

    而亦是極快地傳聞開來。

    一時之間街頭巷尾的百姓幾乎都在議論著此事,江家的人聽聞此事,倒也并?不?奇怪了。

    江奉容前腳剛踏進(jìn)江府,江懷遠(yuǎn)便快步走?上前來,“聽說那謝將軍竟為了他那個義妹當(dāng)街搶婚了,此事是真?的還是假的啊?”

    他知?曉江奉容今日?是去赴阿嫣與許修的婚宴了,況且謝行玉是江奉容的未婚夫,此事,江奉容自然也算是個當(dāng)事人的,所以心?下好奇,又正好瞧見江奉容回來,那自然是要借著這個機會打聽一番了。

    江奉容停下腳步,目光緩緩落到他的身上,但卻并?未應(yīng)答。

    江懷遠(yuǎn)卻仿佛不?曾覺察出她的不?悅來,自顧自地“嘖嘖”兩聲道:“真?不?曾想到這謝將軍從前對你這般死心?塌地,如今卻有為了旁人做出如此荒唐之事來的時候,如此看來他對那阿嫣也當(dāng)真?是真?愛啊,這男人的心?果真?是如此,從前對你是一片真?心?,但并?不?妨礙他如今對這阿嫣也同樣是一片真?心?,只是往后你……”

    說到此處,江懷遠(yuǎn)才察覺到江奉容看向?他的目光中那毫不?掩飾的冷意。

    她道:“恐怕江公子是已經(jīng)忘記了我曾經(jīng)與你說過的那些話?了,倘若如此,我不?介意再幫你回憶起來。”

    大約是回想起那日?夜里江奉容分毫不?留情面地將那支釵子抵在他的脖頸處的景象,他那處不?由傳來有些駭人的涼意,連帶著額頭也冒出了冷汗來。

    最終他只丟下一句,“你先好好休息吧。”

    便落荒而逃了。

    ***

    謝行玉在阿嫣身邊守了大約一個時辰,阿嫣方?才迷迷糊糊醒了過來。

    但顯然還是極為虛弱。

    她臉色慘白,就連嘴唇也并?未有什么血色,再加上原本就纖瘦,整個人渾然如一張輕薄的紙,好似稍稍用力?便能徹底破碎。

    謝行玉見阿嫣終于醒來,那雙早已被血絲染得通紅的眼眸終于微微有了光亮,他已是顧不?上旁的,下意識將阿嫣的手握在了掌心?,聲音沙啞道:“阿嫣,你醒來了,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了?”

    阿嫣的目光落在謝行玉身上,只一瞬,眼淚便止不?住地落了下來,她喃喃道:“好疼啊,阿朝,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謝行玉的心?猛然揪緊,“不?會的,阿嫣,你一定會活下去的,有我在,我絕對不?會讓你出事的。”

    可阿嫣的呼吸卻好似變得越發(fā)急促,她握緊了謝行玉的手,仿佛用盡了所有的氣力?道:“可是阿朝,我真?的好疼啊,如果我今日?便要死了,你能不?能原諒我今日?任性了一回,我知?道我不?當(dāng)如此折騰,我應(yīng)該乖巧一些,順應(yīng)母親與江姐姐的心?意,就這樣與那位我從不?曾見過的那位許公子成?婚。”

    “畢竟我這樣的農(nóng)家女,有這樣的結(jié)局,已是應(yīng)當(dāng)千恩萬謝……”

    “阿嫣。”謝行玉全然不?曾遲疑道:“你若是不?想嫁,有我在,沒人能逼得了你。”

    他口中的所有人,有謝夫人,自然也有江奉容了。

    但阿嫣卻急忙搖了搖頭,“阿朝,我不?想讓你因為我與母親,與江姐姐有了隔閡……”

    大約是說得太過著急了,她又猛地開始咳嗽起來。

    謝行玉慌忙起身一邊輕拍她的后背,一邊連聲安慰著,“不?會的,你放心?,我會好好與她們說明白的,等她們明白了你是當(dāng)真?不?愿意,便也不?會在為難了。”

    他小心?翼翼地哄著,仿佛眼前人是個方?才幾歲的稚童一般。

    眼見阿嫣的咳嗽聲稍稍平復(fù),謝行玉懸起的心?也終于要放下,可她卻又猛地嘔出一口血來,而后如同被抽干了力?氣一般渾身癱軟下來。

    鮮血將她素白的里衣染紅了一片,而這片刺眼的紅色亦是讓謝行玉的內(nèi)心?重新被鋪天蓋的的恐慌所淹沒,他轉(zhuǎn)身向?門外喚道:“謝星,大夫呢,馬上讓大夫過來!”

    謝星在外面應(yīng)了個“是”。

    可阿嫣卻仿佛喘不?過氣來一般,鮮血依舊從唇舌出涌出,她極為艱難地一字一句道:“阿朝,抱……抱歉,倘若我真?的死了,你……你一定要記得幫我……向?母親,向?江姐姐道個歉。”

    謝行玉握著眼前人的手,但卻好似什么也不?曾握住,他仿佛能感?覺到阿嫣的生命在一點點流逝。

    茫然無措中,他隱約想起什么,慌忙從懷中摸出一枚平安符來,而后將那平安符塞入阿嫣的手中,“阿嫣,這是隱山寺的平安符,是最為靈驗的平安符,你拿著它,它會保佑你平安的!”

    謝行玉已經(jīng)顧不?上這枚平安符到底是何人為他求來的人,亦是早已將過往誓言忘了個干凈。

    此時他只知?道,倘若能有法子讓眼前人活下來,便是讓他親自去隱山寺求來平安符他也是愿意的,更別?提只是將這枚平安符轉(zhuǎn)送于人了。

    而也正在此時,大夫匆忙推門而入,上前來查看阿嫣的情況。

    等他眉頭緊鎖,在替阿嫣診脈之后又連忙打開針包開始替她用針。

    如此半個時辰之后,阿嫣終于是昏睡了過去,而那大夫也擦了擦額頭的汗,悄悄松了口氣。

    他跟著謝行玉來到外間,才嘆了口氣道:“阿嫣姑娘雖然已經(jīng)喝過了解毒的湯藥,但身體?內(nèi)還是有些余毒并?未清除,這幾日?將軍最好便不?要再刺激她,她如今,實在是不?宜再心?緒激動了。”

    謝行玉連忙點了頭,又有些擔(dān)憂的往里間瞧了一眼,道:“阿嫣她……會沒事吧。”

    “您不?必?fù)?dān)心?。”大夫道:“她方?才是因著方?才醒來,身子還極為虛弱,又心?緒波動極大,這才……”

    “不?過眼下已是沒有大礙了,只消好好歇息,再依著老朽開的方?子喝上幾日?的解毒湯藥,身子便也能漸漸恢復(fù)了。”

    聽得這話?,謝行玉的心?終于是安定下來。

    他吩咐了雁兒好生照料阿嫣之后,才終于踏出了嫣然院。

    此時外間天色已經(jīng)暗下,他從將阿嫣抱回嫣然院開始,便一直守在里邊。

    整整一日?過去,他不?曾用膳也不?曾飲水,如今也是確定了阿嫣安然無恙,才能放心?離開。

    但他才出了院子,便遇上了謝嘉瑩。

    或者說,謝嘉瑩一直在此處等他。

    見謝行玉終于出來,謝嘉瑩下意識用力?捏緊了手中錦帕,而后才快步走?上前來攔下了謝行玉的去路,“兄長不?打算去見見母親嗎?今日?兄長這一番作為,總應(yīng)當(dāng)要給母親一個解釋吧?”

    謝行玉看向?她,“我原本也是要去見母親的。”

    謝嘉瑩并?未多說什么,而是往邊上讓開一步道:“如此,那便走?吧,母親應(yīng)當(dāng)也想知?道她的兒子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

    謝行玉自然能聽出她語氣里的嘲諷之意,但卻也無心?與她解釋,只大步往主院的方?向?而去。

    主院。

    因著今日?所發(fā)生的荒唐事,謝夫人亦是久久不?曾緩過神來。

    如今房中點了安神的香,這才令她稍稍舒坦些。

    可卻依舊在想著白日?里的事,“原本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一樁婚事,如今算是徹底成?了笑話?,那許修被當(dāng)街搶了新娘子,眼下也不?知?到底如何了結(jié)這樁恩怨。”

    靜竹一邊幫謝夫人按頭,一邊道:“遣去許府賠禮道歉的人連進(jìn)府門的機會都沒有就被趕了出來,看來這回許家公子是當(dāng)真?心?里憋著火氣,怕是難以就此一筆帶過了。”

    “不?早不?晚的,偏偏是在鬧市中將阿嫣搶了回來。”謝夫人重重嘆了口氣,“當(dāng)這這么多人的面,那許修即便是家世再低,也總歸是個朝廷的官員,他若是輕易便原諒了,此事傳聞出去,還不?知?該說得多難聽。”

    即便此時還不?曾聽說那般傳聞,但謝夫人卻已經(jīng)能想象到外間那些人會如何編排。

    他們會說許修一心?巴結(jié)謝家。

    會說即便謝家將他當(dāng)作狗一樣耍弄,他也依舊眼巴巴的湊上去。

    這些難聽的話?對于許修這種在意名聲的文官而言,當(dāng)真?是致命的。

    聽得謝夫人如此說,靜竹也是點了頭,她自然知?曉許修不?肯見他們謝家的人是極為正常的,只是如此,這件事怕就越發(fā)難辦了。

    正在此時,外間傳來下人進(jìn)來稟報,說是將軍到了。

    靜竹小心?翼翼覷了一眼謝夫人神色,這才點頭道:“請將軍進(jìn)來罷。”

    下人應(yīng)下,屈身退下之后不?消多時,謝行玉便抬步走?了進(jìn)來。

    謝夫人抬眼看向?他,只見他神色疲累,眼底布滿紅色血絲,眼下更是烏青一片,而胸口衣襟處亦有一片鮮紅血色。

    自然,謝夫人知?曉那是阿嫣留下的。

    所以她沉默了片刻之后,卻依舊先問起了阿嫣,“她現(xiàn)在如何了,身子可好些了?”

    謝行玉道:“已是喝了解毒的湯藥睡下了,大夫說只要好生歇著,便無大礙了。”

    謝夫人輕輕點了頭,“既然阿嫣已是無礙,那今日?之事,總該有個交代,旁的不?說,許家那邊,你打算如何交代?”

    她已經(jīng)并?無心?力?再與謝行玉去糾結(jié)今日?之后上京到底再如何傳聞謝家,但卻不?得不?將許家之事了結(jié)。

    許修既是將她遣去許家之人盡數(shù)轟了出來,便已經(jīng)說明他不?肯就此罷休。

    如此,便要看看謝行玉如何打算了。

    “錢財,或是名利,總有能讓他妥協(xié)的。”謝行玉冷聲道:“只是他若還想要阿嫣,卻是絕無可能。”

    謝夫人抬眼看向?他,目光里帶著極深的疲倦與無力?,“那你是想如何?你將阿嫣留在謝家,難道當(dāng)真?要讓她給你做個妾室?”

    到了此時,謝夫人已經(jīng)是顧不?上什么臉面了,索性將心?底的話?問出了口。

    反正事情發(fā)生到了如今這個地步,謝行玉的心?思,恐怕早已是無人不?知?了,她又何必還顧著這些?

    謝行玉的面色沉得厲害,他道:“我只是先讓阿嫣留在謝家,并?沒有其他心?思,難道謝家如今連一個弱女子都養(yǎng)不?起了?”

    有些話?如此直接的說出口,便仿佛將那張?zhí)搨蔚拇皯艏埍M數(shù)捅破,將那些掩在心?底骯臟心?思明晃晃地顯露出來。

    謝行玉顯然還有些不?甘愿如此。

    他與江奉容的婚事是圣人下了兩道旨意定下來的,更是有兩人十?余年的感?情作為支撐,不?論如何,他都不?想毀了這樁婚事。

    謝夫人盯著眼前人看了好一會,正欲再開口說些什么,卻聽得外間又有下人匆忙進(jìn)來稟告,“夫人,將軍,許家公子騎著白日?里的馬,帶著喜轎來接親了,說是……說是要將阿嫣小姐接回去。”

    第四十五章

    “簡直荒唐!”謝行玉面上寒意愈發(fā)瘆人, 他咬牙道:“阿嫣現(xiàn)在還這般虛弱,他要將?人接回去??”

    那下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那許家公子說,不論如何, 阿嫣小姐都已經(jīng)是他的妻子,就?算……就?算阿嫣小姐已是沒了性命, 成了一具尸身, 他……他也是要將人帶回去的。”

    許修確實是因為今日之事覺得極為屈辱,不然亦是不至于說?出這般話語來的。

    而那下人也知?曉這話說?得難聽,但謝行玉問起,他也不得不將許修所言一字不差地說了出來。

    謝行玉捏緊了拳頭, “可笑, 阿嫣還不曾與他行過拜堂禮,怎么就?算他的妻子了?”

    謝夫人卻在這時猛地一拍桌子, “好了!”

    她站起身看向謝行玉,卻又有些頹然地緩和了語氣?, “這事, 是我們謝家對不起人家,你既然不肯讓阿嫣嫁過去?,我知?道,我也勸不了你,但他人既然已經(jīng)來了,我不管你想什么法子, 都要將?這事處理妥當(dāng)?了。”

    謝行玉神色一頓,到底沒再說?些什么了,只點頭應(yīng)道:“是。”

    而后轉(zhuǎn)身出了院子。

    此時, 外間確實動靜極大。

    一出院子,便能極為明顯地聽到外間傳來吹吹打打的聲音, 顯然,許修是將?白日里迎親的那些人再度請過來了。

    謝行玉眉頭緊皺,向那下人問道:“許家送來的聘禮之類的,可拿回去?了?”

    那下人卻愁眉苦臉地解釋道:“剛一出事,夫人便吩咐了人將?許家送來的聘禮連帶著一些賠禮道歉的東西一同送去?許家,可誰曾想到卻是連許家的大門也進(jìn)不去?就?被轟了出來……”

    “將?那些許家送來的聘禮拿上。”謝行玉嘆了口氣?,“然后跟我一同出去?見一見這位許公子。”

    底下人連忙點頭應(yīng)下。

    如此,謝行玉方才往府門方向而去?。

    許修此時顯然心?里是憋著怒火的。

    他從?眼睜睜看著阿嫣被謝行玉就?這般當(dāng)?街帶走,令他被眾人恥笑開始,便已經(jīng)是記恨上了謝家,后來回到家中,因著心?底壓抑難當(dāng)?飲了幾杯酒,又被身邊人挑撥了幾句,心?一橫,便索性帶著今日接親的那些人來了謝家。

    這會兒硬是要將?阿嫣接回去?,也并非是對這個從?不曾見過的謝家義女當(dāng)?真有多少感情?,無非是想出口惡氣?罷了。

    而謝行玉出來時,瞧見的便是這般荒唐的景象。

    那些吹吹打打的隨從?這會兒面色都有些古怪,就?連臉上向來堆滿了笑容的喜婆此時也顯然有些尷尬。

    謝行玉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而后直接來到了許修面前,“許公子,你此時過來,當(dāng)?真是想要將?阿嫣接回去??”

    許修并未遲疑道:“那是自然,阿嫣是我的妻子,即便身子不適,也應(yīng)當(dāng)?回許家修養(yǎng),新婚之夜還留在謝家,怎么也說?不過去?吧?”

    到底是飲了幾杯酒的,與謝行玉說?話竟也多了幾分底氣?。

    但謝行玉顯然并未有要與他去?爭執(zhí)這些的興致,他只道:“你與阿嫣還不曾行過拜堂禮,這樁婚事算不得數(shù),你送來的聘禮可以拿回去?,阿嫣原本要帶去?許家的嫁妝,你也不必送回來了,除了阿嫣這個人,其他的東西你盡數(shù)可以拿走。”

    許修盯著眼前的人看了好一會,唇邊忽地多了些嘲諷的笑,“從?前我聽得謝將?軍與自己義妹之間的一些傳聞,還以為那些話當(dāng)?不得真,可如今看來,他們是當(dāng)?真不曾說?錯啊,原來謝將?軍早已對自己的義妹動了心?,也是,當(dāng)?初謝將?軍畢竟是被自己這個義妹救回來的,所謂美救英雄,不過如此吧!”

    “只是許某當(dāng)?真不知?,若是謝將?軍早已與自己這個義妹心?意相通,又何必再令你這義妹與我定下婚事?難道謝家是高?門大戶,許某家中門第低些,就?要受此欺凌,還是說?謝將?軍與你那義妹偏生?就?喜歡這種游戲,要將?許某與江家小姐都拉入這游戲當(dāng)?中來,為你們二人增添趣味?”

    許修的話說?得當(dāng)?真是難聽到了極點。

    謝行玉恐怕這輩子還不曾受過如此羞辱。

    只是偏偏許修之言并未說?錯半分,倘若謝行玉與阿嫣早已生?出了情?意來,那實在不必再將?其他人扯入其中,不論是他,還是江奉容。

    謝行玉此時已經(jīng)捏緊了拳頭,若不是竭力?控制著,他實在是想直接對許修動手。

    但他心?下明白,倘若當(dāng)?真動手,眼下局勢只會越發(fā)糟糕,于是只得壓下心?頭怒火道:“今日之事,是我們謝家的不對,你若有什么要求,只管說?便是,但阿嫣如今不愿嫁人,她定是不可能會跟你回去?的。”

    因著許修此番前來的陣仗頗大,而原本白日里鬧的那一出也已經(jīng)吸引了許多百姓的注意,這會兒才入夜,鬧騰起來自然也引來了不少人圍觀。

    都想要知?道這件事最終結(jié)果如何。

    而也正?因如此,所以謝行玉只想盡快了結(jié)此事,越是耽誤下去?,恐怕謝家的面子救只會鬧得越是難看。

    許修正?欲開口強調(diào)他只有將?阿嫣帶走這一條件,可謝行玉卻向前一步,壓低聲音道:“許公子,有些話還是應(yīng)當(dāng)?先考慮清楚了再說?,倘若我不曾記錯,你家中應(yīng)當(dāng)?還有一個弟弟吧?是喚做許文青對嗎?”

    許修背脊處有些微微發(fā)涼,“謝將?軍這話什么意思?”

    謝行玉言語雖然平緩,可這個時候提及許文青,總讓人覺得這其中夾雜著幾分威脅的意味。

    “我只是覺得眼下這個機會于你而言很是難得,最好還是不要意氣?用事。”謝行玉神色已是平靜下來,因為他看出許修的面色變化?,便已經(jīng)知?曉這許修大約也已經(jīng)慢慢冷靜下來了。

    想來很快,他就?能權(quán)衡清楚其中利弊,而后做出正?確的選擇來。

    果然,他緩緩抬眸看向謝行玉,眼底盡數(shù)是驚疑不定。

    而謝行玉接著道:“我知?道你的弟弟如今也有心?想走科舉的路子,想入朝為官,前太?子太?傅李夫子雖早已致仕,但他的才學(xué)卻是無人能質(zhì)疑,他所教授之人除卻太?子殿下,其余幾人也都在官場中極為順?biāo)欤舻盟虒?dǎo),即便悟性極差,旁人也會因著他的緣故,高?看你一眼,若能請來李夫子教導(dǎo)令弟,想來令弟的前途,是不必操心?了罷?”

    許修這個弟弟其實原本便是有些才學(xué)的,只是在科舉這條路上卻始終走得并不順?biāo)臁?br />
    而許修自己雖有心?幫襯,但奈何卻也尋不到門路。

    倘若當(dāng)?著能得那李夫子教導(dǎo),科舉之事,便當(dāng)?真輕而易舉。

    所以此時謝行玉之言,實在是對許修有著難以抵抗的誘惑力?,只是他卻還是有幾分遲疑,“聽聞那李夫子從?致仕之后,便放言出去?不再教學(xué)生?了,說?只想安度晚年?,如今……”

    謝行玉輕笑一聲,道:“李夫子曾經(jīng)欠了我一個人情?,所以只要許公子應(yīng)下,只需修書一封,李夫子便能來許府給令弟傳授學(xué)識,眼下,便只看許公子到底如何選了。”

    許修咬緊牙關(guān),雖然心?底亦有不甘,可他知?道與阿嫣的那一樁婚事能換來了李夫子親授,當(dāng)?真是再劃算不過的買賣。

    況且最初他有心?想與阿嫣定下婚事,也不過是想借此與謝家攀上關(guān)系而已。

    眼下婚事雖然不成,可卻也撈到了這種好處,他實在沒有拒絕的理由。

    此時外間涼風(fēng)陣陣,早已經(jīng)將?他那幾分醉意吹散,他沒再遲疑,很快點了頭,“希望謝將?軍說?話算話。”

    而后抬手令身后那些吹吹打打的人盡數(shù)停下。

    謝行玉亦是點頭,道:“自然。”

    如此,許修也不再糾纏,帶著自己帶來的那些人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往回走。

    周遭那些等著看熱鬧的人瞧見這般景象都有些意外,紛紛向身邊人打聽方才謝行玉與許修都說?了些什么,為何突然許修就?不再追究了。

    可身邊人卻也搖搖頭道:“方才那吹吹打打的聲音吵得人耳朵都疼了,哪里還聽得清楚他們在說?什么?”

    又有人猜測,“大約是謝將?軍答應(yīng)了什么條件唄,謝家畢竟不是尋常人家,想要拿捏一個許家那是再容易不過了!”

    這種猜測顯然是得到了不少人的認(rèn)同。

    畢竟除卻這種可能性,確實也再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但不管如何,隨著許修的離開,周遭那些原本懷著看熱鬧心?思的路人也都漸漸散去?。

    謝府終于恢復(fù)平靜。

    但因為謝行玉當(dāng)?街?jǐn)r下喜轎,將?阿嫣帶回謝家的事情?卻并未到此便過去?。

    翌日,圣人在早朝之后直接傳召謝行玉。

    圣人此時召見,其實謝行玉心?下也能猜到到底是所為何事。

    畢竟那樁事早已在上京傳聞開來,圣人知?曉此事,自然也是正?常。

    只是原本他以為圣人或許并不會太?在意,畢竟其實不論他做出何種出格之事來,只要與江奉容的婚事不曾出岔子,于圣人而言應(yīng)當(dāng)?就?只不過是瑣碎小事罷了。

    可如今圣人卻特?意傳召他……

    到了明宣宮,等李沛通傳之后,謝行玉便踏入里間,等他先向圣人行了禮,才瞧見慧妃竟然也在,于是又向慧妃也行了禮。

    對于這個極受圣人寵愛的慧妃,謝行玉自然不會不識得。

    即便不曾聽說?過傳聞,卻也能從?謝皇后口中知?曉一些東西。

    只是謝皇后對于慧妃的盛寵倒只是幾句話帶過,只是說?那慧妃與太?子關(guān)系不錯,說?兩人或許早已達(dá)成合作。

    謝行玉聽著,倒是并不曾太?過放在心?上。

    而如今瞧見圣人召見他之時,慧妃竟還神色自若的陪伴在側(cè),可見圣人對她的寵愛早已到了什么也不曾顧及的地步。

    但此時圣人的聲音卻將?他的思緒拉回,“朕聽說?,你昨日當(dāng)?街?jǐn)r下一個女子的喜轎,不顧新郎阻攔,硬是將?人抱回了謝家?”

    “可有此事啊?”

    圣人這話雖是疑問,但謝行玉自然知?道圣人恐怕早已將?此事的緣故了解得極為清楚,于是自然也并未有要隱瞞的意思,只點頭道:“卻有此事,只是外界流言荒唐,其實臣攔下的并非是尋常女子,而是臣的義妹,她不愿嫁作那人之妻,所以臣才將?她帶回府中。”

    謝行玉的話音方才落下,圣人便皺眉道:“傳聞是否荒唐朕不知?,朕只知?曉你昨日所為,卻是實在荒唐!”

    最后一句話擲地有聲地落下,謝行玉也慌忙跪倒在地,“臣知?錯!”

    他心?里很是清楚,到了這種時候,圣人需要的絕不是他的辯解,而是承認(rèn)他自己的錯處。

    畢竟圣人的話,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有錯的。

    可他此時認(rèn)了錯,卻并未讓圣人的神色緩和下來,他冷笑一聲道:“你現(xiàn)在與朕認(rèn)錯有什么用?難道你不知?你當(dāng)?真對不起的那人到底是誰嗎?”

    “阿容是你在朕面前跪了三天三夜求來的人,你昨日行事如此荒唐,可曾為她考慮過一分一毫?”

    謝行玉沉默了片刻,道:“臣確實忽略了阿容的感受。”

    圣人終于是重重嘆了口氣?,“你們倆的婚事是朕賜下的,朕下了兩道旨意才算定下了你們二人的婚事,這是前所未有之事,如今距離你們二人的婚期不足一月,朕也知?道你對于與阿容的大婚很是用心?,朕,也希望你們好好的。”

    話說?到這份上,謝行玉連忙應(yīng)道:“臣明白,臣一定不會辜負(fù)陛下的苦心?。”

    “回去?吧。”圣人點點頭,“記得回去?之后和阿容好生?道個歉,昨日那事,她定然是受了不少委屈。”

    謝行玉自然應(yīng)下。

    出宮之后,他便索性先去?了江府。

    雖說?圣人這般護(hù)著江奉容其實是有些令他意外的,但其實他自己心?底也明白,昨日那事鬧得難看,江奉容也確實委屈。

    即便圣人不特?意召見,他也是要親自去?向江奉容道歉的。

    只是昨日所發(fā)生?之事頗多,阿嫣方才脫離危險,那許修又來尋了麻煩,如此,自然讓他不曾得了機會來向江奉容解釋。

    即便到了此時,其實謝行玉依舊不曾覺得這件事有那么嚴(yán)重。

    他雖說?當(dāng)?街將?阿嫣帶回了謝府,可他如此行事卻也是事出有因。

    阿嫣分明是不愿嫁給那個許修,甚至寧可飲毒自盡,倘若他放任此事不管,那豈不是等于看著阿嫣去?死?

    阿嫣是他的義妹,亦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想就?這樣看著阿嫣去?死,難道錯了嗎?

    如此想著,他自然覺得只要好生?解釋,江奉容也定是會理解的。

    馬車很快在江府門前停下,他徑自去?了觀荷院。

    等著院中的下人通傳之時,他原本以為江奉容可能會與他耍些小性子,不肯出來見他之類。

    若是如此,他便好生?哄一哄就?是。

    但他顯然想多了。

    江奉容并未讓他久等。

    而他預(yù)想中的疲憊,煎熬之類神色也并未出現(xiàn)在江奉容的臉上。

    但他很快緩過神來,其實江奉容好像……確實許久不曾將?那些情?緒表露在面上過了。

    想到這里,他大步走上前去?,下意識想去?牽江奉容的手。

    但是這次與往常不同,江奉容的身子微側(cè),便避了開來。

    謝行玉一怔,但意識到此時的江奉容大約心?里還是憋著一股火氣?的,于是垂眸解釋道:“昨日的事確實是我做錯了,是我不曾考慮周全,但那也是事出有因的。”

    “阿嫣根本不愿意嫁給那個許修,她甚至因著這事有了自盡的念頭,倘若昨日我當(dāng)?真什么也不管,就?這般看著阿嫣去?送死,豈非太?過冷漠?”

    他所說?的這些確實是實情?,但江奉容卻并未因為他所言而心?生?原諒的念頭。

    她看著眼前人,語氣?冷靜道:“昨日你得了消息,完全可以與我,與謝夫人商議,而后派人去?給許公子送消息,再就?近尋一處醫(yī)館救人,如此,即便局勢再如何糟糕,都不至于如同現(xiàn)下一般。”

    遇上這種事,原本就?有更?好的解決之法,但謝行玉卻偏偏選擇了最為荒唐的一種。

    謝行玉愣住,片刻之后才道:“我……我當(dāng)?時太?擔(dān)心?了,一時之間顧不上這么多所以才……”

    他以為他只要將?這其中緣故解釋清楚,江奉容便會順勢原諒了他。

    但不想江奉容卻如此說?,而他偏偏還無法反駁。

    因為那樣的法子,確實是會更?好一些。

    但那時候的他只看到那封信,就?已經(jīng)是徹底亂了心?神,哪里還顧得上細(xì)想何種解法才能又救回阿嫣,又全了所有人的顏面?

    人命關(guān)天,不是嗎?

    想到這里,他似乎又有了底氣?,嘆息著道:“阿嫣畢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我方才得了那消息,確實沒法子冷靜地去?考慮那些。”

    可他這話卻只讓江奉容覺得越發(fā)可笑,她道:“將?軍也是上過戰(zhàn)場之人,想來也知?曉在戰(zhàn)場之上,不過頃刻之間便能取走千百人性命,將?軍坐于陣前,難道便不能冷靜以待,想出應(yīng)敵之策來嗎?”

    “還是說?這千百人的性命,在將?軍心?中便是半分也無法與阿嫣姑娘相較,所以,將?軍只聽說?阿嫣姑娘要出事了,便徹底慌了神,什么也都顧不上了?”

    江奉容說?這些話時,雖是質(zhì)問的語氣?,但神色卻并未有太?大變化?,依舊是極為平靜的。

    可謝行玉卻面色有些發(fā)沉。

    顯然,江奉容的這些話全然不曾顧及他的顏面,將?某些他還想掩飾的東西明晃晃地說?出了口。

    一陣古怪的安靜之后,謝行玉輕輕嘆了口氣?,“無論如何,昨日之事確實是我做錯了,阿容你生?我的氣?也是應(yīng)當(dāng)?的,我今日過來,原本就?是為了向你道歉的。”

    他放低了姿態(tài),想讓這件事情?就?這般不痛不癢的過去?。

    他們二人的婚事早已定下,他想,即便是江奉容心?中再如何生?氣?,也應(yīng)當(dāng)?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

    因著這樁事鬧到了如今這份上,已是足夠了。

    江奉容,從?來不是這般不識趣的人。

    但此時的她,卻并未有因著他這般低頭的話語而讓此事就?這般過去?的意思。

    她只輕聲道:“將?軍,你的心?早就?亂了吧,你喜歡阿嫣,對不對?”

    話音落下,她抬眸看著他,讓他眼底的情?緒無所掩藏。

    謝行玉不曾想江奉容會這般直接的問出這個問題來,他還是想搖頭,想告訴她,他永遠(yuǎn)都不肯會喜歡像阿嫣這樣的女子。

    但他張了張嘴,卻什么都不曾說?出來。

    最終他避開了江奉容的目光,道:“在這世道,男子多些妻妾應(yīng)當(dāng)?是很尋常之事吧,阿容,無論如何,在我心?里最重要的人,永遠(yuǎn)都只會是你一人。”

    他如此說?,便已經(jīng)是直白地承認(rèn)了他對阿嫣的心?動。

    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已經(jīng)是漸漸認(rèn)清了他對阿嫣的那份情?意。

    而在得知?阿嫣自盡之時,他心?底的慌亂無措,已是讓他徹底明了,他喜歡上了阿嫣。

    但不論如何,江奉容在他心?底的地位,亦是無人能撼動的。

    江奉容聽著他這一番冠冕堂皇的話語,心?底只覺得越發(fā)悲哀。

    她想,謝行玉是什么時候變成這副模樣的呢,還是說?,其實他一直都是這般模樣?

    她定定地看了謝行玉許久,始終無法得到一個答案。

    四下寂靜中,她不自覺地想起了謝行玉從?前的模樣。

    那張少年?將?軍意氣?風(fēng)發(fā)的臉與眼前之人的臉漸漸重合,明明好似并不曾有什么變化?,卻又截然不同。

    不知?過去?了多久,直到眼前的人都已經(jīng)顯然有幾分不耐煩了。

    她才終于移開了目光,而后唇邊多了一抹極輕的笑。

    仿佛是釋懷,又仿佛是別的,總之,她一字一句道:“謝朝,我們退婚吧。”

    她的聲音輕得仿佛一陣風(fēng),但落下之時,卻又是每一個字都無比清晰。

    謝行玉的臉色猛然變了,他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人,“你說?什么?”

    江奉容神色未變,卻又將?方才那句話一字不差地重復(fù)念了出來,“謝朝,我們退婚吧。”

    顯然,她并非是在與他開玩笑或者?用這件事來威脅他,而是真的有了退婚的心?思。

    第四十六章

    只是謝行玉并不這樣想。

    他眉頭緊皺, 道:“阿容我知道你昨日是受了委屈,但我?也已經(jīng)與你解釋清楚原委,更是向你道了歉, 你何必再抓著這件事不放?”

    “不是的。”江奉容嘆了口氣,“我?是真心?想將我們二人之間的婚事退了, 你既然已經(jīng)對別人動了心?, 再勉強綁在一起,也不過只會成就一雙怨侶,謝朝,我?當(dāng)真不希望我們變成這副模樣, 所以, 還不如想個法子將我們之間的那樁婚事退了。”

    “如此?,對于我們二人來說, 都是好事。”

    可這樣一番話卻徹底激怒了謝行玉,他臉色越發(fā)難看, “退婚?你以為我?們這樁婚事是想退就能退的?我?不會同意, 陛下?亦不可能同意!”

    江奉容垂下?眼眸,“有些事,總要嘗試看看的,若是連試試都不愿意,又怎會知曉不可能呢?”

    “好!那你就去?試試看吧!”謝行玉顯然已是氣極,說完便直接甩袖而去?。

    蕓青瞧見他這般模樣, 忍不住埋怨道:“明?明?是他自個做錯了事,怎么還對小姐發(fā)起脾氣來了,他也當(dāng)真有臉!”

    但片刻之?后?, 卻又小心?翼翼地?將目光放在了江奉容的身上,“只是小姐……難道您當(dāng)真要與謝小將軍退婚嗎?”

    江奉容方才所言, 算是將所有的一切都毫不掩飾地?扯去?了表面那層遮羞布。

    亦是讓她與謝行玉之?間的關(guān)系變得越發(fā)糟糕。

    甚至還提及了退婚之?事。

    蕓青向來知道江奉容并非是會刻意拿這種事情來威脅人的性子,既然已經(jīng)這般明?確地?說了,便是當(dāng)真有了這念頭。

    只是……這畢竟是退婚啊。

    蕓青簡直不敢想,這條路會有多難走。

    可江奉容卻幾乎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自然是真的。”

    蕓青還不曾回過神來,就聽她接著吩咐道:“去?備下?車馬,我?要入宮一趟。”

    蕓青想起什?么,遲疑道:“您是想……”

    江奉容點?頭,“如今,也唯有這個法子有可能能解了我?眼下?之?困局了。”

    蕓青見她顯然已經(jīng)下?定決心?,便也只能點?頭應(yīng)下?。

    不消多時,馬車備下?,江奉容便乘坐馬車往皇宮方向而去?。

    只是這次,她并非要面見圣人或是旁人,而是要去?東宮,見隋止。

    隋止那日夜里給她的那枚令牌確實是一樣好東西,有了這令牌,她幾乎是一路暢通無阻地?入了東宮。

    亦是見到?了隋止。

    江奉容將那塊令牌拿了出來,抬眼看著隋止,道:“不知那日殿下?的承諾,可還算數(shù)?”

    隋止的目光落在那枚令牌上,點?頭道:“自然。”

    昨日發(fā)生之?事早已傳聞得人盡皆知,隋止自然也沒有不知曉此?事的道理。

    此?刻的他也能猜到?江奉容所求之?事,應(yīng)當(dāng)與昨日所發(fā)生之?事有些關(guān)系。

    或許會是向讓他處理了那個阿嫣?

    隋止如此?想著。

    但卻不曾想到?江奉容手捧著那塊令牌緩緩跪下?,道:“殿下?可否幫臣女退了與謝將軍的婚事?”

    這才是她真正所求。

    隋止將手中的墨筆擱下?,看向江奉容的目光也終于有了變化,“你要退婚?”

    “是。”江奉容點?頭,“謝將軍既然早已屬意她人,臣女亦不想做那糾纏不休之?人,不如索性退了婚事,還能自在些。”

    “江小姐有如此?心?性,倒也難得。”隋止目光定定地?看著江奉容,“只是你與謝行玉之?間的這一樁婚事乃是陛下?所賜,你要退婚,孤恐怕是幫不上忙。”

    江奉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其實也知道隋止不一定能幫得上忙,但卻總還是心?存一絲希望,想著嘗試看看。

    畢竟如今除卻隋止之?外,她也實在想不出哪里還有旁人有可能幫得上她的忙了。

    而如今隋止的話卻讓她的心?徹底跌落了谷底。

    難道這樁婚事當(dāng)真便退不了了嗎?

    難道即便她與謝行玉之?間已是變得如此?難看的模樣,他們也還要成婚嗎?

    但就在這時,隋止卻又忽地?開口道:“孤雖然幫不了江小姐,但孤知道何人可以幫得了你。”

    江奉容猛地?抬起頭來,就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隋止接著道:“慧妃娘娘,她如今是父皇身邊最?得寵的妃子,若要退婚,她可以幫忙。”

    江奉容雖認(rèn)同隋止所言,但心?底卻依舊有些遲疑,“可是……慧妃娘娘會愿意幫我?嗎?”

    她與那位慧妃娘娘雖然見過幾回,心?底也隱約覺得這位娘娘似乎對自己格外親切,但兩人之?間其實是沒什?么交情的。

    倘若她貿(mào)然去?求那位慧妃娘娘幫忙,她實在沒有底氣篤定慧妃娘娘會愿意幫她。

    “會的。”可隋止的語氣卻極為篤定,“她一定會幫你的。”

    江奉容雖不知隋止這種自信是從何而來,但是卻也萌生出了嘗試看看的念頭。

    畢竟如今,好似除卻這位慧妃娘娘之?外,當(dāng)真不可能再有旁人能幫得了她這個忙了。

    所以輕輕點?了頭。

    如此?,隋止便令人拿來一套宮人的服飾給江奉容換上,而后?親自帶著她去?了常寧宮。

    慧妃此?時午睡剛醒來,讓隋止與江奉容在前殿等了片刻,才換好衣裳過來。

    她剛一踏入前殿,便將目光放在了立于隋止身后?的江奉容身上,但卻很快移開。

    而后?笑?著看向隋止道:“殿下?今日怎地?突然來了?”

    隋止倒也并未拐彎抹角,只往邊上讓開一步,而后?道:“今日其實并非是孤有事要見娘娘,而是江小姐有事想求見娘娘。”

    江奉容上前恭敬的向慧妃行了禮,“臣女見過慧妃娘娘。”

    慧妃仿佛此?時才瞧見江奉容,神色頗為意外道:“這是江小姐,怎地?裝扮成這副模樣?”

    江奉容知曉這慧妃是她唯一的機會了,于是一咬牙,索性便跪了下?來,道:“還請慧妃娘娘幫幫臣女!”

    慧妃忍下?了想要上前攙扶江奉容的沖動,道:“江小姐若有什?么需要本宮幫忙的,不如直言。”

    江奉容輕輕嘆了口氣,道:“原本這事臣女是不應(yīng)當(dāng)來勞煩娘娘的,只是除卻娘娘之?外,臣女也實在想不到?哪里還有旁人能幫得了臣女這一回。”

    “臣女想退了與謝將軍的婚事。”

    她終于是將這句話說出了口。

    慧妃顯然也是有些意外的,她神色雖然還算平靜,但袖擺下?的指尖卻已經(jīng)掐入了掌心?,“是因為昨日那謝行玉當(dāng)街將他那個什?么義妹抱回謝家之?事嗎?”

    江奉容知曉這件事早已傳聞開來,但卻不曾想到?身處深宮中的慧妃卻也能這樣快便得了消息。

    看來這事,早已是人盡皆知了。

    “回娘娘的話。”江奉容緩緩道:“是因為昨日那樁事,但卻也并非全然因為昨日那樁事。”

    見慧妃神色疑惑,江奉容便索性將心?中所想盡數(shù)說了出來。

    其實她向來知道她與謝行玉之?間,或者說身負(fù)通敵賣國之?罪行的江家與謝家之?間,原本就是不相配的。

    只是從前的謝行玉待她太好太好了。

    不管發(fā)生何事,總是將她護(hù)在身后?,然后?一遍遍告訴她,只要有他在,便不會有事。

    讓她恍惚中當(dāng)真以為他們能永遠(yuǎn)在一起。

    可如今……

    她認(rèn)真道:“謝將軍早已移心?她人,昨日他帶回來的那位阿嫣姑娘才是他真心?相待之?人,臣女與他之?間婚事早已成為笑?柄,臣女亦不想擋在他們二?人之?間,讓這對真心?相愛之?人反而要受分離之?苦。”

    她的話音落下?,慧妃的臉色卻已是變得有些難看,“當(dāng)真是荒唐!本宮原來以為那謝行玉是個靠得住的男子,即便發(fā)生了昨日那一樁事,卻也只當(dāng)他是因著那女子救了他一回,不想讓這女子出了意外,所以才如此?行事。”

    “卻不想他們二?人竟早已互通款曲!”

    江奉容見慧妃竟是因著這事發(fā)了怒,心?下?雖然意外,但卻也并不曾多想,只借著這個機會道:“如今,臣女也并無他想,只希望能退了這樁婚事,如此?,是成全了他們二?人,亦是讓臣女不再被他人指點?。”

    “這謝行玉既是如此?為人,那這樁婚事定是要退的。”慧妃點?了頭,可神色卻有些為難,“只是這樁婚事畢竟是陛下?所賜,若要退婚,那便是要讓陛下?收回成命,這……談何容易?”

    即便慧妃如今再如何受寵,但改變天子的想法亦不會是一件容易之?事。

    況且朝令夕改,對于圣人來說應(yīng)當(dāng)是最?為忌諱之?事了。

    隋止卻在此?時道:“此?事雖難,但卻也并非全然沒有可能,只要慧妃娘娘愿意幫忙勸一勸父皇,而兒?臣亦從旁協(xié)助,說不定父皇便會松口也未可知。”

    慧妃看向隋止,眸色中分明?有幾分探究,但到?底還是點?了頭,“那就依太子殿下?所言。”

    “明?日早朝之?后?,本宮會去?御書房伴君,屆時,太子殿下?將江小姐帶來便是。”

    如此?,慧妃不僅是答應(yīng)了這樁事,更是將一切都安排妥當(dāng)。

    江奉容自然極為感激地?再度跪下?,“多謝娘娘相助!”

    慧妃抬手令她起身,而后?嘆了口氣道:“這件事成與不成,還要看明?日呢,等事情成了,你再謝本宮不遲。”

    江奉容卻道:“不論臣女這樁婚事到?底能否成功退了,臣女都感念娘娘恩德。”

    她說這話并非是刻意巴結(jié),而是真心?話。

    慧妃看了她一眼,眼角卻不由有些酸楚,半響,她輕輕點?了點?頭,“好了,既然話都已經(jīng)說清楚了,太子殿下?,江小姐,若沒有別的事,就先回去?吧。”

    如此?,二?人便退出了常寧宮。

    而慧妃身邊的婢女晴芳見慧妃的目光始終落在江奉容的背影上,直至她的背影已經(jīng)全然消失不見,卻始終不曾回過神來,不由嘆了口氣,道:“明?日,娘娘當(dāng)真能說服陛下?,退了江小姐與謝將軍的那樁婚事嗎?”

    顯然,此?事實在是太難了。

    慧妃終于移開了目光,道:“這樁婚事必須退了,不論多難,本宮都得讓陛下?答應(yīng)。”

    晴芳一怔,而后?輕輕點?了頭。

    外間,隋止已經(jīng)與江奉容交代好了一切,又幫她安排好了將她送出宮去?的馬車。

    上馬車之?前,江奉容卻將隋止當(dāng)初贈予的那枚令牌遞給了他,“殿下?這次既然已經(jīng)幫了臣女,那這個人情便算是還了,這東西,便也還給殿下?吧。”

    隋止一愣,而后?道:“這回的忙并非事孤幫得了的,是慧妃愿意幫你,這令牌你留著吧,人情也還先欠著,若是江小姐往后?再有需要幫忙的時候,依舊可以拿著這枚令牌來見孤。”

    但江奉容卻依舊堅持要將這令牌還給他,“若不是殿下?,臣女恐怕連見到?慧妃娘娘的機會都是沒有的,就更別說旁的了。”

    如此?,隋止也只好將那令牌收回。

    江奉容朝他輕輕一笑?,而后?道:“今日之?事多謝殿下?了。”

    隋止“嗯”了一聲?,神色卻難得有幾分不自在,他移開了目光,道:“路上小心?。”

    而后?轉(zhuǎn)身離開。

    江奉容與蕓青上了馬車,兩人此?時顯然都有些興奮。

    大約是不曾想到?事情竟會如此?順利。

    “不曾想這慧妃娘娘竟是個這般好說話的人。”蕓青感慨道:“咱們與這位慧妃娘娘統(tǒng)共不過幾面之?緣,但她卻愿意這般費心?幫襯,真是個好人!”

    江奉容想起慧妃,面上的笑?意卻不由得僵了僵。

    其實她能隱約感覺出來,這慧妃與她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關(guān)系。

    每當(dāng)慧妃對她表露出那種關(guān)切之?色來的時候,她都會有一種想問一問的沖動。

    她總覺得這位慧妃娘娘或許是從前她父母親的舊識,或者與從前的江家有些淵源的。

    可惜她總尋不著機會。

    自然,她也能想明?白隋止帶她與慧妃相見,可能也有這般緣故。

    只是其中細(xì)節(jié),卻不是她能這般輕易探知的了。

    眼下?,只要能順利將那樁婚事退了,便已經(jīng)足夠。

    此?時,蕓青還在念著今日之?事,又感慨道:“太子殿下?也當(dāng)真是個很好的人,答應(yīng)了幫小姐,就想盡法子做到?了,即便自己幫不成,也給您尋了幫手!”

    “有他們幫忙,奴婢覺得明?日之?事,當(dāng)真是不用擔(dān)心?了!”

    她說這話時,眼眸亮晶晶的,顯然是對未來極為期許。

    江奉容雖知曉這件事其實即便有太子與慧妃相幫也并未有這樣簡單,畢竟那是要讓一個帝王收回他所下?的兩道旨意,可瞧見蕓青這滿眼期待的模樣,到?底不忍心?將心?底的話說出口。

    于是亦是笑?著點?了點?頭。

    江奉容的馬車已經(jīng)出了宮,隋止亦已經(jīng)回了東宮。

    許是江奉容今日舉動實在令人震驚,他身邊的趙獻(xiàn)顯然有些擔(dān)憂道:“江小姐這便要退了與那謝行玉的婚事,實在有些肆意了,殿下?怎地?當(dāng)真為此?作了安排?”

    隋止抬眼看他,聽他皺眉接著道:“且不說這樁婚事能不能當(dāng)真退得了,就算真的可以,那江小姐可曾想過退婚之?后?又應(yīng)當(dāng)如何自處?實在是有些太過沖動了。”

    但他的話音方才落下?,隋止便道:“孤會幫她。”

    趙獻(xiàn)一愣,隨后?卻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面上多了擠出笑?意,正欲開口說些什?么,可隋止卻又忽地?道:“鳴翠坊那邊,如何說?”

    聽隋止問起正事,趙獻(xiàn)的神色頓時凝重起來,他道:“只說什?么也不知道,當(dāng)初……”

    趙獻(xiàn)小心?翼翼地?抬眼覷了一眼隋止的神色,見他神色如常,這才接著道:“當(dāng)初觀妙師父突然就自盡了,宴娘這邊屬下?也不敢逼得太緊,怕她萬一也……可就麻煩了。”

    隋止點?頭,眸色卻微微有些發(fā)沉,“她大約是當(dāng)真什?么也不會說了,如今,唯有慧妃那邊有松口的機會。”

    趙獻(xiàn)遲疑道:“可是那慧妃當(dāng)真便是當(dāng)初的……”

    隋止看向他,“若不是,今日,她就不會幫江家小姐了。”

    趙獻(xiàn)回想起今日之?事,也不由點?頭,“是了,要想讓陛下?應(yīng)下?退婚之?事絕不會容易,一個不小心?甚至有觸怒陛下?的風(fēng)險,即便慧妃如今再如何受寵,也絕不至于為了一個素不相識之?人去?費這心?思。”

    “所以……唯有那一層關(guān)系,才能讓慧妃如此?不管不顧。”

    隋止卻無心?再與他多做解釋,只道:“退下?吧,再有想不明?白的就自己好生琢磨。”

    趙獻(xiàn)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后?拱手行禮退下?。

    翌日。

    蕓青原本刻意給江奉容選了件素白色衣裳,想著讓她裝扮得楚楚可憐些,如此?,說不定能換得圣人的同情。

    令此?次的退婚之?事更加順利一些。

    只是,江奉容卻搖了搖頭,“只按照往日裝扮就好,陛下?眼光何其毒辣,倘若我?刻意裝模作樣,若是被他瞧出來,豈非更是得不償失。”

    蕓青一想,倒也確實是這個道理,于是連忙拿了江奉容素日穿的衣裳過來,又重新給她梳洗一番。

    如此?,二?人才動身入宮。

    到?了宮門口,便有隋止安排的接應(yīng)之?人引著主仆二?人一路到?了明?宣宮外等候。

    此?時,隋止已經(jīng)進(jìn)了里間。

    而慧妃亦是像往常一樣陪伴于圣人身側(cè),為他泡茶研墨,時不時還閑談幾句,就仿佛尋常恩愛夫妻一般。

    只是隋止進(jìn)來之?后?,卻先與慧妃對視一眼,而后?才開口道:“父皇可曾聽說了這幾日謝家發(fā)生了一樁荒唐事?”

    圣人抬眸道:“你說的是謝行玉搶了他義妹的親這事吧?”

    事情早已鬧得沸沸揚揚,圣人甚至還因著此?事傳召過謝行玉,又怎么可能會不知道這件事?

    隋止點?頭,“此?事鬧得動靜頗大,原本是那謝將軍做了錯事,但兒?臣在市井之?中,卻聽百姓談?wù)撈鸫?事之?時,竟是更多苛責(zé)江家小姐的不是。”

    圣人聞言下?意識看了一眼身邊的慧妃,而后?才皺眉問道:“這是何緣故?”

    隋止道:“有人說這江家小姐原本便是配不上謝將軍的,如今謝將軍移心?他人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有人說謝將軍從前為了求下?與江家小姐的婚事已經(jīng)付出良多,如今即便有什?么過錯,江家小姐亦是沒有苛責(zé)的權(quán)力?。”

    說到?此?處,他停頓了片刻,才又接著道:“自然,也有不少百姓是懷揣著看熱鬧的心?態(tài),猜測著往后?江家小姐即便嫁入了謝府,這日子定然也不會好過,這謝家之?人原本便瞧不上她的身份,如今,就連原本一心?向著她的謝將軍心?里也裝了別的女子。”

    “若是成了婚,怕當(dāng)真是數(shù)不盡的苦日子。”

    圣人聽到?此?處,雖然有些意外隋止會提及這一樁看起來與他全然沒有關(guān)系的婚事,但卻也隱約聽出了他的意思。

    只是并未因著這話便應(yīng)下?什?么,而是道:“朕已經(jīng)令謝行玉去?道了歉,他們兩個的事情,自然只有他們兩個心?里清楚,外間的流言向來肆意,由著他們?nèi)?說就是了。”

    圣人能因為這件事特意讓謝行玉去?道歉已經(jīng)是極為不易了。

    畢竟是日理萬機的帝王,哪里會用這么多心?思在這樣一樁兒?女情長的小事上邊?

    但隋止卻又道:“父皇,可是江家小姐卻因為此?事,想求一個面見您的機會。”

    圣人神色一頓,便見隋止神色依舊恭敬道:“江家小姐現(xiàn)下?已經(jīng)侯在外間,父皇可否讓她有一個向您陳情的機會。”

    “你與這江家小姐,關(guān)系倒是不錯。”圣人深深地?看了隋止一眼,說話間卻是意有所指。

    只是圣人的話音方才落下?,一旁的慧妃卻神色擔(dān)憂的看向他,輕聲?喚了一句,“陛下?。”

    圣人看出她的擔(dān)憂,便只得抬手道:“罷了,既然人都已經(jīng)來了,就讓她進(jìn)來吧,這件事既然鬧出這樣大的動靜,朕也想聽一聽她如何說。”

    如此?,里間宮人傳話出去?,江奉容便恭敬地?踏入里間。

    她先是向圣人行了禮,而后?是向慧妃,太子行禮。

    圣人問,“太子說你想面見朕,如今既然已經(jīng)見到?朕了,有什?么話要說便說吧。”

    江奉容方才起身,又恭敬地?對著圣人跪了下?去?,道:“還請陛下?做主,退了臣女與謝將軍的婚事。”

    第四十七章

    她的聲音落下, 圣人卻是皺起眉頭,“怎地說這種任性話?你與行玉之間的感情?,朕一直是看著的, 他待你如何,朕也知曉, 所以才為你們賜婚。”

    “如今, 只是因著一樁小事,便要退婚?”

    這種事對于?圣人而言,自然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

    “陛下,阿容自知今日所為實在任性。”江奉容跪地未起, 她先是向圣人認(rèn)了罪, 而后繼續(xù)道:“只是謝將軍如今已?經(jīng)與那位阿嫣姑娘互通心意,他們二人情?深意重, 阿容自然是不想做那分隔有情人的惡人。”

    “陛下為阿容與謝將軍賜婚本是好意,可如今這樁婚事卻成?了謝將軍與真?正?心上人之間除不去?的阻隔, 阿容以為, 不當(dāng)如此,所以想請陛下廢除這樁婚事,如此,謝將軍與阿嫣姑娘可以有情?人成?眷屬,阿容也能得個自由身。”

    圣人緊皺的眉頭卻始終不曾松開,他道:“若是你實在介意那?個阿嫣, 朕可以下令將她處死,如此,你與行玉之間, 便也再不會?有人掀起風(fēng)浪了。”

    江奉容不曾想三言兩語之間,圣人竟就?有了要將阿嫣賜死的念頭。

    這令她心下一慌, 連忙阻攔道:“陛下不可,那?位阿嫣姑娘是謝將軍的救命之人,倘若陛下沒有由頭便要將她賜死,傳聞出去?,恐怕要惹人非議。”

    “況且……況且如今謝將軍一門?心思盡在那?位阿嫣姑娘身上,倘若陛下如此行事,想來謝將軍也會?心生埋怨。”

    圣人抬眼盯著江奉容,帝王的威嚴(yán)在這一瞬傾壓而下,江奉容感受到那?種近乎要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威壓,聽他緩緩道:“所以,唯有退了這樁婚事方能解決此事了?”

    雖是疑問,但卻更像是質(zhì)問。

    江奉容手心有細(xì)密的冷汗冒出,她斟酌著說辭,片刻后道:“陛下,咱們楚國民風(fēng)開化,即便是已?經(jīng)成?了婚的夫妻,若是二人之間生出嫌隙,不想再彼此蹉跎,亦是有和離之說。”

    “如今阿容與謝將軍只是定下婚事,甚至還不曾成?婚,所以還請陛下做主,讓阿容不必一生都只能困在一個心不在阿容這兒的人身上,也成?全謝將軍與阿嫣姑娘。”

    她能在已?經(jīng)察覺到圣人有些不悅之時依舊開口將這件事條理分明地說明白,其?實是極為不易的。

    若是換做旁人,恐怕早已?被嚇得渾身發(fā)?顫。

    而江奉容自然也是恐懼的,她如何不知面前之人是一國帝王,只需輕飄飄的一句話,便能要了她的性命。

    可她既然邁出了這一步,不論一路如何荊棘叢生,亦是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但是她的話顯然不曾說動圣人,他面色越發(fā)?沉得厲害,道:“賜婚并?非兒戲,你與謝行玉的婚事早已?人盡皆是,你要退婚,這是要讓朕收回成?命,朕的圣旨既然下了,那?就?沒有收回的道理。”

    “你回去?吧,朕會?讓江家的人看好你,等到了日子,讓你與謝行玉好生完婚,絕不能出任何岔子。”

    話音落下,江奉容的心也徹底涼了下來。

    她原本便知曉此事艱難,但卻不曾想過她已?經(jīng)將其?中緣故說得分明,可圣人,卻連一點點要松口的跡象都沒有。

    甚至要因著今日之事,讓江家的人看住她。

    這顯然便是要將她關(guān)在江家,等到成?婚之日才放她出來了。

    但就?在這時,一旁始終不曾言語的慧妃卻失手將茶盞碰落在地。

    瓷器落地的聲音在原本就?極為安靜的宮室中不免顯得有些刺耳。

    自然將殿中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而慧妃在圣人面前弄出這般動靜來,原本就?是殿前失儀,若是圣人追究,因此受罰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只是這慧妃向來受寵,圣人不會?追究罷了。

    可慧妃卻做出一副驚慌失措地模樣,竟然直接便跪在了那?些碎瓷片上。

    鋒利的碎瓷片刺破了輕薄的衣裳,很快便有殷紅的鮮血滲透了出來。

    圣人瞧見這般景象,自然心疼,下意識便伸手想要將人攙扶起來,“慧妃,你這是做什么??”

    可慧妃卻并?不肯起身,再抬眼看向圣人之時,甚至眼眶已?經(jīng)微微泛紅,她輕聲道:“臣妾失儀,還請陛下降罪。”

    圣人皺眉,道:“這不過是小事,朕不怪你,快起來吧。”

    但慧妃卻接著道:“臣妾方才聽著江小姐所言,便想到了臣妾還不曾入宮時,曾經(jīng)有一個關(guān)系極好的手帕交,她家中為她定了一門?婚事,那?位公子無論樣貌才情?還是家世,都沒有不好的地方,唯有一處,便是早已?有了心上人。”

    “臣妾那?手帕交知曉了此事,心下便也是不愿壞了人家姻緣,便向她父親母親陳情?,可惜她父親母親卻只將她責(zé)罵了一頓,說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肆意更改的道理?硬是逼著她成?了婚。”

    說到此處,慧妃將錦帕捂在了胸口處,眼淚竟也順勢落了下來,“可后來,他們二人成?了婚,不過半年,他那?夫君便要將心上人迎進(jìn)門?,臣妾那?手帕交并?非是個性子軟的,與她夫君起了不少?爭執(zhí),鬧得最狠的時候,她夫君竟是對她動了手,如今……臣妾入了宮,再不曾聽說過她的消息,但想來,恐怕早已?成?了一對怨侶了吧。”

    江奉容并?不知慧妃的過去?,自然不知她現(xiàn)在所言是真?是假。

    而圣人卻極為清楚慧妃的過去?,清楚她從來沒有什么?所謂的手帕交,所以這些事,全然都不不過是她信口編造的罷了。

    原本圣人見她被那?些碎瓷片劃傷是極為心疼的,可此事聽得慧妃這些意有所指的話之后,面色又重新沉了下去?。

    他雖然知曉,既然是江奉容的事,慧妃便不可能不管。

    但此時,他心中依舊不免有些不快。

    半晌之后,他看向依舊跪在地上的慧妃,鋒利的碎瓷片早已?刺入她的血肉中,滲出來的鮮血不僅將她的衣裙染紅了一片。

    瞧著極為刺眼。

    他移開目光,語氣里的不悅極為明顯,“慧妃,你的意思是倘若朕不答應(yīng)退婚之事,你便要一直跪著嗎?”

    慧妃這般舉動,就?仿佛是在威脅他。

    慧妃卻搖頭,道:“臣妾與江小姐不過萍水相逢,何至于?為了她做到這般地步,只是臣妾想,若是她的母親知道她要嫁給這樣的夫君,往后要過上那?般日子,定是要日日痛心疾首的。”

    “這般想著,也實在可憐。”

    這些話,若是旁人聽著,大約只會?不明就?里。

    可圣人卻在清楚不過慧妃的意思,他冷笑一聲,目光終于?重新放在了江奉容的身上。

    他道:“既然慧妃為你開口,那?朕便破例一次,從前為了求下這樁婚事,謝行玉在朕的明宣宮前跪了三個日夜,阿容,你若是能在明宣宮前亦是跪足三個日夜,那?退婚之事,朕便允了。”

    慧妃聞言,自然是不忍心讓江奉容受這般苦楚的,正?要再開口替她求情?,可江奉容卻先應(yīng)了下來,“臣女多謝陛下成?全。”

    她知曉慧妃還有再幫她求情?的意思,可卻也明白若要再讓圣人退一步,那?是何其?不易之事。

    如今慧妃已?經(jīng)為了她受了傷,又觸怒了圣人,她怎么?能再讓慧妃為她求情?。

    江奉容應(yīng)下之后便恭敬地退出殿內(nèi),像從前謝行玉求下與她那?一樁婚事之時一樣跪在了明宣宮外。

    其?實當(dāng)初她聽說謝行玉為了求圣人賜婚,不管不顧地跪在了明宣宮前之時,甚至尋不到來看看他的機會?。

    那?時候的江奉容心里其?實是不認(rèn)同謝行玉的做法的,總覺得他這般舉動,實在是太過莽撞。

    倘若當(dāng)真?觸怒了圣人,便是掉了腦袋都有可能的。

    可此時,她自己跪倒在了明宣宮前,卻忽地理解了那?時候的謝行玉為何會?如此堅定,就?仿佛所有事情?都成?為他的阻礙一般的去?做了這件事。

    大約是因為那?件事太重要了。

    比所有的一切都要更加重要。

    對于?那?時候的謝行玉來說,定下與江奉容之間的婚事是如此。

    而對于?此時的江奉容來說,退掉與謝行玉之間的婚事亦是如此。

    他們同樣跪在了這個地方,但卻為了截然相反的目的。

    江奉容覺得有些悲哀,但卻又覺得有些幸運,還好,她到底是踏出了這一步。

    隋止經(jīng)過她身邊時停下了腳步,“你不該這樣快便應(yīng)下來的,慧妃娘娘既然愿意為你說情?,便一定能讓父皇再松一松口,在這處跪三天三夜,并?非是一件易事。”

    江奉容垂眸看著地上那?一片陰影,搖頭道:“臣女看慧妃娘娘跪在地上,那?些碎瓷片已?經(jīng)劃破了娘娘的衣裙,刺入了她的血肉中,鮮血將她的衣裙染紅了一片,可她依舊在為臣女求情?。”

    “這樁婚事是臣女要退的,要讓陛下收回賜婚的旨意,原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要一點苦頭也不吃,臣女沒有這么?貪心。”

    隋止怔住,下意識道:“你與慧妃娘娘……”

    但他卻并?不曾將話說完,只輕輕嘆了口氣,而后看向拎著藥箱一路跟著宮人往明宣宮方向跑得氣喘吁吁,卻還在被那?宮人不停催促的太醫(yī),“劉大人,您可快些吧,倘若慧妃娘娘當(dāng)真?出了什么?事,奴才可擔(dān)待不起啊!”

    那?劉太醫(yī)一邊擦著額頭的汗,一邊加快腳步,當(dāng)真?是片刻也不敢停下。

    隋止道:“慧妃娘娘是父皇心尖上的人,你不用擔(dān)心。”

    江奉容自然也瞧見了那?個慌慌張張的劉太醫(yī),心下也安定許多。

    既然圣人此時已?經(jīng)這樣著急地為慧妃召來了太醫(yī),便足以證明他不會?再繼續(xù)因著方才之事遷怒慧妃了。

    江奉容道:“多謝殿下幫了臣女這樣多,接下來的事,便讓臣女自己面對吧。”

    隋止頓了片刻,最終還是轉(zhuǎn)身離開了。

    而江奉容為了退婚求到圣人面前的消息,自然也不可避免的傳到了謝行玉耳中。

    彼時,他正?守在阿嫣身邊喂她喝下湯藥。

    謝星得了消息,遲疑片刻還是進(jìn)了嫣然院。

    謝行玉一邊將吹涼的湯藥喂倒阿嫣唇邊,一邊皺眉問道:“怎么?著急忙慌地進(jìn)來,卻又不說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謝星看了一眼依舊坐在床榻上的阿嫣,神色古怪道:“這……”

    阿嫣察覺到謝星的目光,自然懂得了他的意思,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是不是我在這兒,影響到你們說正?事了。”

    謝星自然不可能承認(rèn),只得有些尷尬地站在那?兒,好似說什么?都是錯的。

    謝行玉卻已?經(jīng)是沒了耐心,“有什么?事情?直接說便是,阿嫣不是別人。”

    話已?經(jīng)說到這份上,謝星也沒了法子,只能咬牙開口道:“江小姐她……她去?面見了陛下,向陛下提了……退婚之事。”

    謝行玉手中的動作一頓,看向謝星的眼神顯然變了,“你說什么??”

    謝星硬著頭皮將方才的話重復(fù)了一遍,又道:“將軍,江小姐竟是在陛下面前提及此事,恐怕是當(dāng)真?有了退婚的心思,您……”

    謝行玉眸色越發(fā)?沉得厲害。

    而阿嫣卻一臉愧疚道:“此事都怪我,倘若不是我任性……”

    她頓了片刻,又伸手去?輕輕拉了拉謝行玉的衣袖,“將軍,您快去?和江姐姐好生解釋解釋,再好好道個歉,就?說阿嫣也知道錯了,阿嫣……阿嫣不會?一直留在謝府的,若是江姐姐不想見到我,我便尋個出家的地兒,去?做個姑子也是好的。”

    江奉容什么?也不曾說,亦是不曾表示過不想讓阿嫣留在謝府。

    可阿嫣這三言兩語,卻已?經(jīng)是給她扣了好大一頂帽子下來。

    謝行玉原本已?經(jīng)因為江奉容去?求了退婚之事而有些亂了心神,可聽了阿嫣這一番話,卻又變了臉色,“謝家的事,什么?時候竟就?由著她說了算了?”

    “將軍。”阿嫣語氣急切,“如今哪里是深究這些的時候?倘若江姐姐真?的求得陛下應(yīng)允,退了與您的婚事,那?您與江姐姐之間這么?多年的感情?,豈非什么?都沒了?”

    她用力抓緊了謝行玉的衣袖,仿佛當(dāng)真?很是為這件事?lián)摹?br />
    可她這些話說完,謝行玉反而沒了擔(dān)憂心思,只冷笑一聲道:“陛下怎么?可能會?答應(yīng)退婚之事,君王一諾,重于?千金,倘若朝令夕改,豈非兒戲?”

    又道:“她既是要去?求,那?便讓她去?求,我已?經(jīng)與她將這件事情?原委解釋了個清楚,她卻還要如此任性行事,罷了,她那?性子,好生磨一磨也是應(yīng)當(dāng),往后成?了謝家的主母,少?不得有要受委屈的時候,倘若還如同現(xiàn)下這副模樣,如何做得穩(wěn)這個位置?”

    到了此時,謝行玉被阿嫣這幾句話激得已?經(jīng)全然不覺得自己再有什么?問題了。

    反而覺得是江奉容任性太過。

    畢竟那?些事情?他已?經(jīng)解釋了個清楚,再者?即便他對阿嫣當(dāng)真?有了不當(dāng)有得心思,亦是不曾執(zhí)著將人收作妾室。

    他只是不忍見她就?此丟了性命罷了,又有何錯?

    難道江奉容連這種事都容不下,偏要硬生生看著阿嫣丟了性命才行嗎?

    阿嫣聽得謝行玉如此說,依舊神色擔(dān)憂地看向謝行玉,“可是江姐姐如此做,定是想換得將軍的關(guān)心,將軍如此,怕是不好……”

    但謝行玉卻只是將勺子里的湯藥吹涼,再送小心送到阿嫣唇邊。

    阿嫣頓了片刻,還是張口喝了藥。

    ***

    江奉容依舊跪在明宣宮門?前。

    此時已?經(jīng)一個日夜過去?,她的雙膝早已?疼得麻木,而身子也已?經(jīng)漸漸僵硬。

    臨近午時,天邊金烏高高懸起,刺目的陽光灑下遍地金黃。

    六七月的時節(jié),正?時日頭最為毒辣的時候。

    越是臨近午間,那?陽光便越發(fā)?灼人。

    雖有蕓青支起傘替她擋著,可地面的滾燙依舊讓江奉容渾身灼痛難當(dāng)。

    這一天一夜,她也不曾吃過東西。

    也就?唯有昨日夜里,隋止身邊的趙獻(xiàn)偷摸給她拿了些填肚子的東西與水,可江奉容遲疑了一番,到底沒有收下。

    她知曉隋止是一片好意,但心里卻有些擔(dān)心,“此處是明宣宮,即便已?經(jīng)到了深夜,可卻也不能保證此事不會?為人知曉,臣女不希望因著一時之苦讓退婚之事功虧一簣,亦是不希望連累了太子殿下。”

    趙獻(xiàn)原本還想勸一勸她,可見她神色堅定,又說出這一番道理來,最終也只得無奈離開。

    如此,這一個日夜以來,江奉容便是中不曾有東西入腹。

    雖然此時的每一刻都已?經(jīng)是越發(fā)?難熬,可她亦是不曾有過后悔心思。

    入夜,太陽的光輝漸漸沉入黑暗中,灼熱的溫度也同樣散去?。

    即便是六七月,這個時辰也依舊有涼風(fēng)拂來。

    其?實應(yīng)當(dāng)是舒適的。

    只是江奉容依舊跪了太久了,周身的疼痛感早已?盡數(shù)將她淹沒。

    此處地面不僅堅硬,更有細(xì)碎的小石子硌人,雖然隔著單薄的衣物,但她依舊可以想象出膝蓋處定然早已?是青紫的一片。

    而一日有余未曾進(jìn)水亦是讓她唇間已?經(jīng)有了開裂的跡象,喉間也偶爾有明顯的腥甜味道,這些于?她而言,都是極為難捱的折磨。

    可這也不過才過去?一日有余罷了。

    慧妃每回從江奉容身邊經(jīng)過時,總是克制不住停下腳步,直至她瞧見,而后努力抬眼向她笑笑,讓她知曉自己無恙。

    而慧妃身邊婢子又極為不安地催促她離開之時,她才會?滿臉擔(dān)憂的離開。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每一刻時間在江奉容這兒,似乎都被無限拉長。

    在漆黑的深夜過去?,終于?天邊又再度有朦朧光亮照下來之時,江奉容熬到了第二日。

    這個時候的她仿佛早已?搖搖欲墜。

    這樣長時間跪在此處,其?實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都是極為難以支撐的折磨。

    當(dāng)初的謝行玉好歹是上過戰(zhàn)場殺敵的將軍,可在這明宣宮前跪了三日之后,亦是被折磨得不成?樣子。

    如今的江奉容要熬過這三日,自然是難于?登天之事了。

    眼見她此時面上早已?沒了血色,身子更是仿佛早已?沒了氣力做支撐,而天邊金烏已?經(jīng)有半邊從云層中探出頭來。

    這意味著不消多時,像昨日一般的灼熱氣息便會?鋪天蓋地而來。

    江奉容昨日能熬過去?已?是極為不易之事,而今日的她顯然情?況更是糟糕,當(dāng)真?還能熬過去?嗎?

    李沛被召進(jìn)殿內(nèi),片刻之后匆匆忙忙地走到江奉容跟前,問道:“江小姐,你現(xiàn)在還好嗎?”

    江奉容有些艱難地抬起頭看向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蕓青卻有些急切地先開口道:“李公公,我家小姐這已?經(jīng)是跪了兩天兩夜了,這兩日間不曾進(jìn)過一滴水一粒米,夜里倒也罷了,可眼見著日頭便要升起來了,小姐現(xiàn)在情?況本就?不好,若還要在這大太陽底下就?如此跪著,怕是要連性命都保不住的。”

    說到此處,她聲音里已?經(jīng)是分明夾雜了哽咽,“還請李公公幫忙,向陛下求求情?吧。”

    李沛嘆了口氣道:“江小姐,陛下亦是知曉您在此處很是難熬,所以方才與奴才說了,倘若您愿意答應(yīng)不再提這退婚之事,一月之后依舊好生與謝將軍完婚,您便可以起身不必再跪了。”

    江奉容聽得這話,幾乎全然不曾遲疑地?fù)u了頭,很是艱難地從干啞的喉嚨里擠出了兩個字來,“不行。”

    這一場婚事,她定然要退的。

    即便再難,也不會?退縮分毫。

    李沛皺眉,頗有些不解道:“江小姐何必非得退了這婚事呢,即便謝將軍當(dāng)真?移心她人,依著他往日對您的情?意也不至于?虧待了您,況且陛下也是您的倚仗,亦不會?讓他再欺負(fù)了您,謝家的家世也是無可挑剔的,您嫁過去?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還是正?妻的位子,您又何必這般與自己過不去??”

    “因為我不愿。”江奉容跪在那?兒,藕荷色的衣裙鋪散開來,臉色蒼白,纖瘦的身形更是仿佛一陣極輕的風(fēng)就?能將她吹倒,但她的語氣卻極為堅定。

    她道:“因為我不愿嫁他了。”

    第四十八章

    第三日到來的時候, 江奉容眼皮一直沉得厲害,似乎睜開眼睛就已經(jīng)是要用盡所有氣力了。

    她?已?經(jīng)漸漸要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所有的一切在?她?眼中都仿佛被?一層朦朧的霧氣所籠罩, 即便她再如何努力都無法看得分明。

    而這對于此時的她?來說應(yīng)當(dāng)只是一個極小的問題。

    因?為跪了三日之后,周身的刺骨疼痛感才是最為折磨人的。

    大約是因?為視線逐漸變得模糊不?清, 那些疼痛感卻?似乎被?無限放大,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身上?的宛如?被?撕扯一般的痛感在?周身蔓延,直至四肢百骸都盡數(shù)被?那種痛感淹沒。

    其實她?的身子早已?支撐不?住了。

    但卻?是憑著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堅持一直支撐到了現(xiàn)在?。

    明宣宮里的那些宮人第一日瞧見她?跪在?此處時,都懷著一種看熱鬧的心態(tài)來看待這件事,無人覺得她?能支撐到最后。

    可到了第三日, 眼見她?依舊跪在?那處, 哪怕早已?搖搖欲墜,但卻?始終不?曾動搖分毫, 看向她?的目光便也生了變化。

    甚至生出幾分敬佩之意來。

    畢竟能這般不?眠不?休地?跪在?三日之人,著實罕見。

    而江奉容的意識混沌間, 卻?極為清晰地?聽到了編鐘響起的聲音, 她?努力睜開眼睛,但眼前卻?依舊是漆黑的一片。

    倒下去的前一瞬,她?聽到有人道:“時辰已?經(jīng)到了,快稟告陛下……”

    而后便是雜亂無章的腳步聲。

    她?終于沉沉地?閉上?了眼。

    再醒來時周身依舊疼得厲害,她?只輕輕動了動,便分明感覺到那種疼痛感好似從?骨頭?縫里頭?鉆出來的一般, 額頭?也很快冒出細(xì)密地?冷汗來。

    可她?依舊努力支撐著身子坐了起來,而后向外間喚道:“蕓青,蕓青。”

    剛一睜眼, 她?便已?經(jīng)瞧清楚此時自己是身處何處。

    這是一個對于她?而言再熟悉不?過的地?方——江家。

    但此時的她?除卻?自己已?經(jīng)被?送回了江家之外,旁的事情是一無所知的。

    那日她?昏倒過去, 對于之后的事情便已?是無從?得知,也唯有蕓青還能告知她?后邊所發(fā)生之事了吧。

    正胡思亂想間,外間一陣腳步聲音響起,蕓青很快推門走?了進(jìn)來。

    瞧見當(dāng)真是江奉容醒了,她?自然是松了口氣,快步走?上?前道:“小姐,你可算醒了,身上?可還疼嗎?”

    江奉容身上?的那些傷勢盡數(shù)都是蕓青親手包扎的,所以她?極為清楚江奉容身上?那些傷到底有多?么嚴(yán)重,也正因?著如?此,所以此時她?問起此事,聲音里甚至有著掩飾不?住的哽咽。

    但江奉容卻?只握住了她?的手,語氣極為不?安道:“蕓青,婚約怎么樣了?”

    她?的聲音依舊沙啞地?厲害,因?著緊張的緣故,還帶著微微的顫意。

    “小姐,陛下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退婚之事!”蕓青眼里雖含了淚水,但唇邊卻?是帶著笑的,“陛下說,三個日夜,小姐既然當(dāng)真熬了過來,他亦是會信守承諾,想來此時退婚的旨意都已?經(jīng)送去謝家了。”

    江奉容即便渾身依舊疼痛難忍,可懸起的心卻?終于落下,她?點點頭?,“退了就好。”

    此時的她?已?經(jīng)是沒有氣力再去想往后的事,眼下,她?只覺得能退了這一樁婚事,就已?經(jīng)很好了。

    蕓青幫江奉容理了理被?角,忽地?想起什么,笑著道:“昨日瞧見小姐昏倒過去,可把那些人嚇壞了,太醫(yī)瞧過之后,慧妃娘娘說要將您帶去常寧宮歇息,太子殿下也說要將您帶回東宮去歇息,最終還是陛下做了主,說讓您在?明宣宮偏殿稍作歇息,然后安排馬車將您送回了這里。”

    蕓青所言讓江奉容不?由得想起了那日為了幫她?求情而跪在?滿地?碎瓷器中的慧妃,不?由道:“此次之事若不?是慧妃娘娘相助,定然是成不?了的,可惜如?今我想要入宮都是難事,否則當(dāng)真是應(yīng)當(dāng)當(dāng)面向她?道一聲謝。”

    雖然江奉容也能想到慧妃既然愿意如?此幫助她?,定然不?會只是因?著對她?的那幾分同情,這其中定然是還有別?的緣故。

    可不?論如?何,慧妃到底幫了她?這一回,她?自然感念于心。

    蕓青點點頭?,正想說這慧妃當(dāng)真是個好人,可外間卻?突然傳來聲音,“阿容,你身子如?何了,可方便讓母親進(jìn)來看看你?”

    江奉容方才醒來,周氏就來了觀荷院,這其中到底是何種緣故,江奉容與蕓青自然都能想得到。

    觀荷院的這幾個下人,表面上?看是為江奉容做事的,但到底是江家遣來的下人,心底是向著誰的,自然是不?言而喻。

    而周氏雖然語氣中帶著詢問的意思,但江奉容與蕓青都還不?曾應(yīng)答,她?卻?已?經(jīng)先推門走?了進(jìn)來。

    周氏見她?果真已?經(jīng)醒來,面上?很快帶了笑意,“昨日見你昏迷不?醒地?被?送回來,可當(dāng)真是將我嚇壞了,好在?今日人算是醒了,身子應(yīng)當(dāng)也已?經(jīng)無礙了吧。”

    大約是演戲演得久了,即便此時并未有其他人在?場,周氏也依舊做出一副對江奉容極為關(guān)心的模樣。

    江奉容此時雖然已?經(jīng)醒來,可身子還虛弱著,自然是不?想虛與委蛇地?應(yīng)付周氏的。

    只是她?如?今人還住在?江家,卻?也不?能全然不?給?周氏面子,于是只能勉強應(yīng)道:“多?謝母親關(guān)心,已?是無礙了。”

    周氏點頭?,又試探著問道:“我聽說你這次這般折騰,是為了退了與謝家的那一樁婚事,那陛下……已?經(jīng)應(yīng)下退婚之事了?”

    她?顯然不?關(guān)心江奉容到底是因?何緣由要退了這一樁婚事,只想知道這樁婚事是否當(dāng)真已?經(jīng)退了。

    江奉容聽得她?問起此事,倒也并不?覺得奇怪,畢竟周氏特意來這觀荷院一趟,總不?可能當(dāng)真只是為了關(guān)心她?。

    “婚事已?經(jīng)退了。”既然她?已?經(jīng)問起,江奉容便也并未有隱瞞的意思。

    畢竟這種事即便此時她?不?說,亦是隱瞞不?了多?久。

    等退婚的旨意送到謝家,屆時,這件事恐怕是會傳遍整個上?京,江家這些人自然也能知曉此事。

    所以她?直接便說了。

    周氏原本以為想從?江奉容口中得知實情應(yīng)當(dāng)是一件極難之事,卻?不?想她?竟是這般輕易就說了。

    這反而讓周氏有些回不?過神來,不?由愣住,“這陛下賜下的婚事,當(dāng)真這樣容易便退了?”

    賜婚之事,早已?人盡皆知,如?今要收回那道旨意,定然是少?不?了要惹人非議,圣人當(dāng)真會應(yīng)允退婚之事嗎?

    見周氏眼巴巴地?過來打聽消息,自家小姐如?實說了,卻?又一副不?愿相信的模樣,蕓青不?由皺眉道:“夫人若是不?相信,再等等便是,到時候退婚的旨意送到謝家,便就能知曉此事真假的。”

    蕓青知道這周氏向來是不?懷好意的,所以此時說話的語氣自然也沒有多?好。

    周氏聽得這話,面色微微有些發(fā)沉,不?過到底不?曾發(fā)作,只是勉強擠出笑意道:“原來是這么回事,那阿容你身子還不?曾好全,就先好生歇息,母親便先走?了。”

    說罷,見江奉容頷首,她?才轉(zhuǎn)身離開。

    而等出了觀荷院,周氏才算回過神來,“我這可當(dāng)真是糊涂了!她?有那樁與謝家的婚事傍身,我在?她?面前須得給?她?些面子,如?今這樁婚事都已?經(jīng)退了,我怎么還容著她?在?我面前囂張?”

    孫嬤嘆了口氣道:“旁的事情也就算了,夫人原本不?是還想著讓那謝家嫡女與咱們家公子多?接觸接觸,看看能不?能有機會定下他們二人的婚事,如?今這樣一鬧,咱們非但沒了攀附謝家的機會,這樁婚事更是沒了半分可能了!”

    周氏想起這樁事,心頭?更是涌上?一陣煩躁,“好端端的婚事說退就退了,這沒人管教的就是差了些,許多?事都只由著自己性子來。”

    說到此處,她?面色越發(fā)難看,“從?前想著認(rèn)下她?這個義女,好歹是能給?咱們江家?guī)睃c好處,可如?今鬧到這步田地?,不?害了我們江家,就當(dāng)真是該千恩萬謝了!”

    “是啊。”孫嬤也愁眉苦臉道:“她?這樁婚事作罷了,豈非是要一直留在?咱們江家了,她?那樣的身份留在?咱們江家,不?是老奴說,遲早是給?我們江家惹來禍端的……”

    孫嬤這一番話讓周氏的心里越發(fā)不?是滋味。

    原本便是她?看重江奉容與謝家的婚事所以勸了江成益認(rèn)下江奉容這個義女的,如?今事情卻?變成了這般模樣。

    她?總不?能因?著這樁婚事退了,便要斷絕了與江奉容的關(guān)系。

    倘若當(dāng)真如?此做,這件事傳聞出去,江家可就徹底沒了臉面。

    但若不?如?此,不?就當(dāng)真只能將她?當(dāng)作江家的女兒一般好生養(yǎng)著了?

    周氏自然不?甘心,可偏偏又想不?到應(yīng)付之法,也只能先咬牙認(rèn)下。

    ***

    退婚的旨意一早便送入了謝府。

    既然已?經(jīng)當(dāng)著慧妃與隋止的面應(yīng)下了退婚之事,圣人自然不?會做出出爾反爾之事來。

    親眼見圣人擬好旨意遣人送去謝府,慧妃這才安心下來。

    圣人的心思卻?只在?慧妃的身上?,他攬過慧妃的腰身順勢讓她?坐在?自己身上?,“圣旨已?經(jīng)送去謝家了,這下,可心安了?”

    慧妃點點頭?,輕聲道:“多?謝陛下。”

    圣人摩挲著她?散落下來的烏發(fā),緩緩道:“慧娘,這次之事你任性了,但朕愿意縱容你這一回,但往后……最好不?要再有這種時候。”

    慧妃的神色瞧不?出喜悲,只見她?再度點了頭?,應(yīng)了聲,“是。”

    退婚的旨意送到謝府時,府里還無人知曉此事。

    謝夫人因?著謝行玉那日搶婚的荒唐行徑而被?氣得病了幾日,如?今身子雖然已?經(jīng)無恙,但卻?顯然不?想再摻合這些事。

    從?前她?還總喜歡與上?京的幾個相熟的夫人偶爾喝喝茶,吃吃點心之類,這些日子卻?已?經(jīng)全然沒了這種心思。

    即便那幾個夫人聽聞她?染病,想來謝府看望她?,都被?她?以大夫說要靜養(yǎng)為名避而不?見。

    只因?她?心下明白那日之事后外間該有多?少?荒唐至極的流言蜚語,謝家的臉面,是當(dāng)真丟得干凈。

    她?實在?恐懼聽到那些人談及此事,所以索性避開,如?此,還能稍稍清凈些。

    而也正因?如?此,退婚之事她?自然也是全然不?知曉的了。

    謝嘉瑩的情況其實也相差無幾,她?原本就是驕傲的性子,外間流言蜚語如?此難聽,她?又如?何承受得住?

    所以這些時日她?亦是日日躲在?家中不?曾外出。

    自然,心里也是越發(fā)埋怨阿嫣,若不?是錦秀死死攔著,她?肯定還是會再去尋阿嫣麻煩的。

    謝行玉雖然知曉江奉容去了宮中,且向圣人求了退婚之事,可在?他看來,圣人是絕不?會應(yīng)下退婚之事的。

    所以后邊也就不?再理會此事。

    想著任由江奉容就這般任性一回就是了,等她?再圣人那兒碰了壁,自然會乖順地?與他成婚。

    但宮中宦官傳來圣旨,謝行玉原本是倚在?在?窗邊看書,可卻?突然得了消息,匆忙到前廳接下了旨意。

    他聽著那宦官嘴巴一張一合得念出旨意,原本還不?曾放在?心里,直到聽到那宦官極為清晰地?念出“退婚”二字時,他才猛然抬起頭?來,臉色也瞬間變了。

    那宦官將旨意宣讀完,便恭敬遞到謝行玉手中。

    可謝行玉卻?沒有任何要接下圣旨的意思,他只神色古怪地?看著那宦官,“公公,這圣旨莫不?是弄錯了?陛下怎么會突然下一道退婚的旨意?”

    宦官聞言連忙道:“將軍,這圣旨上?寫得清清楚楚的東西,怎么會弄錯?您若是不?信,可接了旨意瞧瞧便是。”

    謝行玉剛接過圣旨,謝嘉瑩卻?也幾步走?上?前來細(xì)瞧,只看她?滿臉不?安模樣,便也知曉她?心底擔(dān)憂。

    圣旨展開,里邊分明寫著的便是退婚之事,字字句句,皆是清晰無比。

    顯然,那宦官不?曾有分毫欺瞞之言。

    謝嘉瑩滿臉不?敢相信,“江姐姐竟然當(dāng)真起了退婚的心思……”

    而謝行玉清楚此事如?何不?易,便是更無法接受,“公公可知,陛下為何會應(yīng)下這退婚之事?”

    那宦官見謝行玉竟是一副好似全然不?能接受的模樣,倒也有些意外,但卻?只道:“將軍與家中義妹的傳聞早已?傳遍上?京,江家小姐又一心退婚,陛下仁德,從?前賜下婚事是想著成就一段姻緣,如?今一看竟是你們二人相看兩厭,退了這婚事也并不?奇怪。”

    “可是……”謝行玉依舊不?能接受,“陛下的旨意,哪里是說收回就收回的呢?”

    宦官皺眉看向謝行玉,“將軍以為這道退婚的圣旨來得容易?為了求陛下收回這道旨意,江家小姐可是生生在?明宣宮前跪了三個日夜。”

    又意有所指道:“將軍也曾在?明宣宮前跪過三日,想來也應(yīng)當(dāng)知曉那等苦楚如?何難熬吧?”

    謝行玉面色一白,口中喃喃道:“不?想她?為了退了與我婚事,竟是如?此……”

    眼見他仿佛受了極大打擊,久久不?曾緩過神來,謝夫人只得上?前一步,先是向那宦官道了歉,又是令下人好生將人送出府去,而后才看向謝行玉,道:“求仁得仁,如?今你與阿嫣的流言早已?傳遍了上?京,與阿容的婚事也已?經(jīng)退了,你若有心,留阿嫣做個妾室也可以,左右謝家的名聲是靠你在?戰(zhàn)場上?拼來的,別?的,都沒那么重要。”

    謝夫人這般說,也是已?經(jīng)徹底想開了。

    外間傳聞早已?不?知說得有多?難聽,她?即便再如?何在?意,卻?也是改變不?了什么。

    上?回這樣折騰了一番,謝夫人是再不?敢提讓阿嫣成婚之事,生怕再鬧出些難堪的事情來。

    事已?至此,她?又還能有什么法子呢?

    哪怕這個阿嫣是個有心計的,如?今沾上?這人,怕是再甩不?開來了,令她?做個妾室,往后拿捏在?自己手中,還能好生管教著。

    外頭?諸多?傳聞,也算有了個結(jié)果,或許也就能過去了。

    謝行玉還不?曾說話,謝嘉瑩先是變了臉色,“母親,我不?同意,那阿嫣是什么人您不?是都認(rèn)清了嗎?她?這種人倘若當(dāng)真成了兄長的妾室,往后謝家哪里還有安寧的時候啊!”

    “況且兄長都還不?曾成婚,便先納了這妾室,傳聞出去,多?難聽啊?”

    但謝夫人卻?冷聲呵斥道:“你兄長的婚事,你一個還沒成婚的丫頭?,管這么多?做什么?”

    她?何嘗不?知道若是還沒成婚便先納了妾室,定然是對名聲不?利的,可是外間傳聞更難聽的比比皆是,相比起來,這又算得了什么?

    但謝行玉卻?仿佛不?曾聽見她?們二人言語一般,只捏緊了手中那明黃綢布,一咬牙便轉(zhuǎn)身大步往外間走?去。

    謝府與江府相隔有些距離,但快馬加鞭之下,也還不?過半個時辰便到了。

    謝行玉翻身下了馬,步履匆匆地?進(jìn)了江府。

    因?著謝行玉常來的緣故,江府這些下人大多?都是識得他身份的,自然不?會阻攔于他,只任由他進(jìn)了觀荷院。

    底下人前來通傳之時,江奉容并不?覺得意外,這個時辰,退婚的旨意應(yīng)當(dāng)也已?經(jīng)送去了謝家。

    他現(xiàn)下過來,大約只是有幾分難以置信罷了。

    難以置信她?會去求了退了的旨意,更難以置信圣人竟會應(yīng)下此事。

    蕓青卻?面色極為難看,“婚事都已?經(jīng)退了,他只管陪在?他那好義妹身邊便是,何必再來見小姐?”

    江奉容其實心底也是不?愿再見謝行玉的,畢竟二人之間該說清楚的話,也早就已?經(jīng)說清楚了,如?今婚事也已?經(jīng)退了,是當(dāng)真不?愿再有任何交集。

    只是她?心里卻?也明白,謝行玉既然已?經(jīng)來了,那便是打定主意要見她?的。

    既是如?此,便是觀荷院里的這些人再如?何攔著他也是攔不?住的。

    與其如?此糾纏,還不?如?索性聽聽他到底要說些什么。

    左右退婚的圣旨已?經(jīng)下了,這件事早已?沒了更改余地?。

    于是對那前來稟告消息的綠夏道:“讓將軍稍候片刻,我換身衣裳就來。”

    綠夏應(yīng)了聲“是”,而后退了出去。

    江奉容只簡單換了件外衫便在?蕓青的攙扶下推門走?了出去。

    謝行玉正等在?院中,一見江奉容出來,便大步走?上?前去,“我們二人的婚期只唯有半個月的時間了,你當(dāng)真要在?此事退了我們的婚約嗎?”

    他一開口,便是質(zhì)問。

    江奉容一愣,片刻后才有些無奈道:“將軍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接到退婚的旨意了吧,退婚之事,想來圣旨上?應(yīng)當(dāng)寫得足夠清楚明白,將軍又何必多?此一問?”

    “你……”謝行玉的聲音有些沙啞,“你分明知曉我為了我們的婚事費了多?少?心思,我們十多?年的感情,如?今好不?容易要成婚了,你卻?要退婚?”

    江奉容目光定定地?看著眼前人,緩緩道:“將軍,你為那一樁婚事付出頗多?,但我卻?也不?曾辜負(fù)過你的付出,你為了那一樁婚事竭盡全力,我卻?也做了我能做的所有。”

    “如?今我們退婚,是因?為將軍心思游離,做了背棄這婚約之事,我執(zhí)意退了這樁婚事,一樣是問心無愧!”

    謝行玉方才所言,顯然是在?苛責(zé)她?任性妄為。

    可退婚雖是江奉容提的,但她?卻?不?肯平白背了這罪行。

    倘若不?是謝行玉舉止失了界限,又是承認(rèn)對阿嫣動了心思,更是多?次羞辱于她?,江奉容絕不?至于這樣快便下定了決心。

    瞧見江奉容這副冷靜的模樣,謝行玉心中反而是涌上?了一陣火氣,連帶著語氣中的煩躁也極為明顯,“與阿嫣的事情我不?是都同你解釋清楚了嗎?即便當(dāng)時我所做之事有一些錯處,可卻?也只是為了救人而已?,只是為了這樣一樁事,真的就值當(dāng)鬧到退婚的地?步,連我們這樣多?年的感情也盡數(shù)不?顧了嗎?”

    若是從?前,江奉容或許會愿意與他好生解釋一番,可現(xiàn)在?,她?看著眼前的人,卻?早已?沒了解釋的興致。

    她?輕輕嘆了口氣,只道:“退婚之事早已?成了定局,你我何必再去爭執(zhí)是非對錯?”

    說罷,她?看了一眼身側(cè)的蕓青,蕓青會意,將一木頭?匣子遞給?謝行玉,“里邊是這些年間將軍送給?我家小姐的物件,如?今既然退了婚,這些東西自然也是要清算的,所以還請將軍將這些東西盡數(shù)拿回去。”

    第四十九章

    匣子里邊其實并沒有什么貴重的東西, 都只是?一些尋常玩意兒罷了。

    自然,也并非是因著謝行玉太過小氣,只是?若是?貴重物件, 江奉容反而?不肯收下。

    彼時她在宮中,活得謹(jǐn)小慎微, 唯恐行差踏錯一步, 便會落入萬劫不復(fù)深淵。

    所以哪里敢收了貴重物品。

    而?匣子里的這些東西,其實都是?江奉容往日?當(dāng)作寶貝一般看待的東西,她方才將這些物件一一收入匣中的時候,其實都還能記起來哪一樣?xùn)|西是?謝行玉什么時候贈予她的。

    譬如那串木質(zhì)的珠串, 是?三年前她生辰時贈予她的, 那沉香木的簪子,是?他去秦川城之前贈予她的臨別禮物, 而?那早已褪了色的風(fēng)箏,便是?許多年前的東西了……

    江奉容看著這些物件, 心里若說是?一點波瀾都不曾有, 那自然是?假的。

    可卻也說不上難過。

    反而?覺得輕松。

    畢竟這些東西盡數(shù)還回去了,兩人之間,可就當(dāng)真再沒了瓜葛。

    也是?好?事。

    她向來不是?喜歡糾纏不清的人呢,更何?況如今已經(jīng)退了婚,最?好?其實便是?再不相?見。

    謝行玉接過蕓青遞過來的木頭匣子,面色卻顯然越發(fā)難看, 他冷聲道:“你送的東西等我回去讓底下人收拾出來,明日?便送過來!”

    說罷,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可江奉容卻在此時搖了搖頭, 道:“將軍將那些東西收拾出來之后?,只隨便丟了就是?, 不必再費心送過來了。”

    她如此說,意思?便是?往后?他們二人,都不必再相?見了。

    謝行玉聽得這話,腳步一頓,咬牙道:“江奉容,你不要后?悔!”

    而?后?拂袖而?去。

    等江奉容與蕓青一同回了屋,綠夏停下手中的活計走上前與一旁的清荷低語幾句,清荷點了點頭,綠夏便快步出了院子。

    她一路低著頭沿著小道走得極快,不消多時,便已經(jīng)踏入主院。

    周氏身邊的孫嬤見是?她來了,上前問了她幾句,而?后?才將她帶到了周氏跟前,

    她先是?向周氏行了禮,而?后?道:“夫人,方才謝將軍親自來了觀荷院。”

    周氏聽得這話,神色顯然有些古怪,“這婚事不是?都已經(jīng)退了嗎,他還來做什么,難道竟是?舍不得?”

    主動退婚的人是?江奉容,至于這謝行玉對?此事是?如何?想的,周氏自然無?從得知。

    “這……奴婢也不知道。”綠夏面露為難之色,“他們二人雖是?再院子里說的話,但說話聲音并不算大,奴婢也不敢刻意走得太緊,只瞧見那謝將軍離開之時面色極為難看,好?似是?發(fā)了一通火……”

    見綠夏什么也說不出來,孫嬤不由皺眉,“真是?個不中用的!”

    綠夏聽得這話也不敢反駁,只能將頭低得越發(fā)低了。

    周氏顯然也因著綠夏之言心底越發(fā)不安,有些煩躁地擺手令綠夏退下,綠夏便匆忙行禮告退。

    而?孫嬤瞧出周氏此時心下?lián)鷳n,便一邊上前給她揉捏肩膀,一邊出言寬慰道:“綠夏那丫頭都說沒有聽清謝將軍與江奉容到底說了些什么,指不定事情沒有夫人想的那么糟糕,夫人也不必自己嚇唬自己了。”

    可周氏卻用力?揪緊了手中帕子,“你沒聽那丫頭說嗎,那謝將軍走時面色很是?難看,顯然是?與江奉容發(fā)了一通火的,如今她與謝家的婚事本就沒了轉(zhuǎn)圜余地,竟還敢觸怒了謝將軍!”

    孫嬤聽著這話,也不由開始擔(dān)心起來,“她與謝家的恩怨,總不至于牽連到咱們江家吧……”

    此時她們早已不指望江奉容能給江家?guī)硎裁春?處,只要不牽連江家,就已經(jīng)極為難得了。

    “留著這樣一個禍患在家中,就算今日?不牽連我們,明日?也會牽連我們!”周氏一咬牙,“今晚我跟老爺好?生商量商量,看看有沒有什么好?法?子能將她送走。”

    孫嬤遲疑片刻,道:“老奴這里倒是?有一個法?子,只是?不知能不能行。”

    周氏看向她,她便斟酌著道:“若是?能將這江小姐的婚事定下,早些嫁出去,倒是?一個法?子。”

    周氏聽得這話,只若有所思?地飲了口茶水,并未說這法?子到底是?否可行。

    只是?瞧她這副模樣,顯然是?將這話聽了進(jìn)去的。

    ***

    謝行玉從江府出來之后?面上怒色始終不曾散去,顯然是?當(dāng)真生了氣。

    而?他才在謝府門前下了馬,一直著急等著的謝嘉瑩便快步走上前去,“兄長,江姐姐是?如何?說的,她可愿意再給你機會?”

    謝嘉瑩心下?lián)鷳n,自然顧不上此時的謝行玉是?否生了氣,只想知曉江奉容那邊到底是?何?種情況。

    但謝行玉原本就在江奉容那兒受了氣,此時又聽謝嘉瑩提及此事,心底怕只是?越發(fā)煩躁,自然是?沒有搭理?謝嘉瑩的興致。

    一句話也不曾應(yīng)就徑自往里間走去。

    可謝嘉瑩卻顧不上這么多,她這些日?子本來就因著謝行玉一心護(hù)著阿嫣之事連帶著對?謝行玉這個兄長竟也生出幾分?不滿來。

    此時見他如此,更是?極為惱火,索性道:“好?,你不愿意告知我,我直接去問江姐姐便是?!”

    說罷,當(dāng)真便要喚人備下馬車。

    可謝行玉卻停下腳步,冷聲道:“不許去!”

    頓了片刻,他又道:“我與她之間的婚事既然已經(jīng)退了,往后?便再無?瓜葛了,她既然不留余地,我也并非是?非她不可。”

    謝嘉瑩臉色發(fā)白?,“不行!我偏要去見江姐姐!”

    謝嘉瑩此時也說不出心里到底是?何?種想法?,只是?若不見了江奉容,她就總還是?有些不甘心。

    “來人!”謝行玉哪里會容忍她這般胡來,索性喚來下人,而?后?吩咐道:“將小姐帶回筠文院去,好?生看著,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她出院子一步!”

    那下人聽得這般吩咐,雖然神色有些為難,可卻也還是?上前攔住了謝嘉瑩的去路。

    瞧見這般景象,錦秀只得勸道:“小姐,今日?這般……我們怕是?出不去了,不如還是?先回去吧。”

    謝嘉瑩狠狠瞪了一眼攔在她身前的兩人,到底還是?轉(zhuǎn)身回了謝府。

    嫣然院。

    退婚之事原本動靜就不小,阿嫣此時自然也已經(jīng)得了消息。

    這樁婚事退了,阿嫣自然是?高興的,只是?高興之余,心底卻也還是?不免有幾分?不安,“聽說剛接下旨意,將軍就匆匆出了府,好?似是?去了江府?”

    雁兒此時才從外間出來,聽到阿嫣如此問,連忙點了點頭之后?道:“不過方才將軍已經(jīng)回來了,瞧著面色很是?不好?,奴婢聽人說,將軍在府門口好?似還同謝小姐吵了一架,兩個人都鬧得很是?不愉快。”

    “那看來將軍在江府,恐怕也不曾討了好?。”阿嫣緩緩道:“將軍是?個那樣驕傲的性子,江奉容又不是?個會服軟的,他們二人這樁婚事,再也回不去了。”

    雁兒面上堆滿了笑意,又向阿嫣行了禮道:“恭喜小姐了,如此,依著小姐在將軍心中的地位來看,將軍夫人這個位置,定然是?小姐的了!”

    阿嫣輕笑一聲,目光落到雁兒身上,“雁兒,從我來了謝府,便是?你一直在身邊伺候,那時我不會說上京的官話,一開口總免不了帶著些秦川城那小山村的鄉(xiāng)音,便是?謝家最?低賤的奴仆都敢嘲笑我。”

    “唯有你,始終陪在我身邊,更是?幫了我許多,你放心,來日?我若是?當(dāng)真在這將軍站穩(wěn)腳跟,少不了你的好?處。”

    雁兒自然是?滿臉喜色,連連道:“多謝小姐,多謝小姐!”

    “今天都鬧騰一整天了,既然將軍已經(jīng)回來了,那我也該去見一見將軍了。”阿嫣說這,便起身要往外間走去。

    可雁兒卻是?神色有些為難道:“將軍這會兒正在氣頭上,您何?必此時過去,怕是?只會惹了將軍不痛快……”

    阿嫣看她一眼,纖細(xì)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手腕處那早已留疤的燙傷,道:“我怕什么,這次退婚之事因我而?起,將軍即便不說什么,心里也難保不會對?我有些埋怨,我若是?日?日?躲在著嫣然院,反而?顯得我心虛。”

    “便只有借著這個機會,令他消解對?我的怨氣才好?。”

    雁兒的目光下意識落到她的手腕處,瞧見那一片斑駁痕跡的一瞬,心下也還是?有些發(fā)顫。

    因為唯有她知道這處傷到底是?怎么回事。

    當(dāng)初,那一碗山藥粥雖然因著謝行玉的緣故確實是?盡數(shù)灑在了阿嫣身上,但那碗粥卻并沒有那么燙,最?多不過是?在她手腕處留下了幾道紅色的印子而?已。

    不過一日?功夫,那些痕跡就消失得干凈。

    可阿嫣卻并不想讓這傷勢如此輕易地恢復(fù),她先是?吩咐雁兒端來滾燙的熱水,硬生生用那滾水在手腕處反復(fù)燙了好?幾回。

    初時只是?起了些發(fā)紅的小水泡,后?來更是?已經(jīng)滲出了血絲。

    到了這般地步,阿嫣才算停了手。

    當(dāng)時那般景象,即便過去再久,雁兒也是?沒法?子忘記的。

    因為她從不曾見過一人能這般面不改色地對?自己下這樣狠的手,即便血肉模糊,也依舊不曾停下。

    后?來謝行玉瞧見這處傷勢,理?所應(yīng)當(dāng)以為是?那碗山藥粥燙的,自然極為愧疚,后?來也向?qū)m中的皇后?娘娘處求來了消除疤痕的藥。

    宮里頭的東西,自然都是?最?好?的。

    雁兒見謝行玉送來這傷藥,自然很是?高興。

    畢竟阿嫣手腕處的傷疤實在駭人,女子都是?愛美的,白?皙的手上留下這樣一片傷疤,實在有些可惜。

    但阿嫣歡喜地收下了這傷藥之后?,卻只是?用了幾回,后?來雁兒再拿出來這傷藥要給她用時,阿嫣卻道:“往后?這傷藥便不必用了。”

    雁兒自然覺得奇怪,“可是?小姐您手上這傷疤還在……”

    她以為阿嫣是?覺得這傷藥起不到作用,又連忙道:“奴婢瞧著不過才用了這傷藥機會,您的傷疤就已經(jīng)是?淺了許多,若是?再用上些時日?,定能盡數(shù)消了的。”

    可不曾想阿嫣卻道:“正因這傷藥的效果太好?,所以我才讓你不必用了,倘若這傷疤當(dāng)真盡數(shù)消了,那恐怕將軍也會忘了他那日?有多么對?不起我。”

    那時候的阿嫣亦是?像現(xiàn)在這般摩挲著那處傷疤,唇邊還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若是?如此,我那日?所受的苦楚,豈不是?白?費了?”

    雁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只覺得有些不寒而?栗。

    正在胡思?亂想間,阿嫣的聲音將她的思?緒強行拉回,她道:“走吧。”

    雁兒連忙應(yīng)了聲“是?”,而?后?跟在阿嫣身后?出了嫣然院。

    謝行玉從江府回來之后?便回了書房,盡管他盡可能表現(xiàn)出不在意的樣子,但里間偶爾傳來的聲響還是?很容易就能聽出來他心情顯然不好?。

    阿嫣過來時,院子里的下人神色反倒是?輕松了許多。

    不因別的,只因他們都看出來了這個阿嫣是?個有本事的,即便此時的謝行玉再如何?生氣,阿嫣都有法?子應(yīng)對?。

    不過在阿嫣要進(jìn)里間之時,謝星還是?多提醒了一句,“將軍這會兒心情不好?,阿嫣小姐小心些。”

    阿嫣含笑點頭,道了句“多謝提醒”。

    而?后?推門而?入。

    謝行玉聽到推門聲響,頭也不曾抬便已經(jīng)皺緊了眉頭,很是?不耐煩道:“不是?說了別來打擾我嗎?”

    阿嫣臉上笑意盡數(shù)斂下,取而?代?之的是?滿臉凄苦,她往前走了幾步,而?后?便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謝行玉這才抬眼,瞧見阿嫣跪倒在地之后?更是?不耐煩,他語氣嫌棄道:“你這又是?要做什么?”

    顯然,阿嫣一再表露出這副凄苦模樣來,也是?讓謝行玉有些膩味了。

    但阿嫣與江奉容向來不同,她即便很分?明地覺察出謝行玉的嫌棄與厭惡,也依舊能按著原本的計劃繼續(xù)與他表演下去。

    她眼眶一瞬間便泛了紅,連帶著腰身也無?力?地軟了下來,她道:“將軍,阿嫣已經(jīng)聽說了退婚之事。”

    提到她提及了退婚之事,謝行玉握住墨筆的手不由捏緊,臉色也變得越發(fā)難看。

    阿嫣卻只當(dāng)作是?不曾瞧見他的神色變化,而?是?繼續(xù)道:“這件事都是?阿嫣的過錯,倘若不是?那日?將軍救了阿嫣,江姐姐她定然不至于要與將軍退婚……”

    說到此處,她噙在眼角的淚珠順勢落下,聲音也變得哽咽,她斷斷續(xù)續(xù)道:“將軍帶阿嫣去江府向江姐姐道個歉吧,阿嫣會向江姐姐將那日?的事情盡數(shù)解釋清楚,如此,或許將軍與江姐姐的婚事還有挽回的余地。”

    謝行玉看著滿眼哀求的阿嫣,語氣也不由軟了下來,“那件事我已經(jīng)與她解釋得很清楚了,她既然要退婚那就由著她去,退了與謝家的婚事,她往后?的日?子只會更是?難熬,她定是?會后?悔的。”

    謝行玉如此說,不知到底是?為了安慰阿嫣,還是?安慰自己。

    可阿嫣卻依舊堅持道:“但那日?之事原本就是?阿嫣做錯了,若是?我能去見一見江姐姐,能像她好?生道個歉,求得她原諒的話,或許這件事情就還會有轉(zhuǎn)機的。”

    她抬眸,那雙被水汽洗過的眸子哀婉卻又清亮,她道:“將軍是?個很好?的人,江姐姐也是?個很好?的人,阿嫣不想因為阿嫣的緣故,而?壞了將軍與江姐姐的婚事……”

    “這件事并非是?你的過錯。”謝行玉抬手捏了捏有些發(fā)疼的眉心,“是?她們將你逼得太緊了,連你愿不愿意成婚都不知道就貿(mào)然為你定下了婚事。”

    阿嫣還想再說些什么,謝行玉卻搖搖頭道:“我與她之間,退婚之事已經(jīng)成了定局,圣旨下了,一切便再不會有回轉(zhuǎn)的余地。”

    “不過是?一樁婚事而?已,她因著一點小事便不依不饒,如今退了婚,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往后?,便不要再提這事了。”

    這便是?阿嫣想要的答案。

    但她依舊做出為難的模樣來,直到謝行玉讓她先去歇息,而?自己還有事務(wù)要處理?之時,她才遲疑著退了出去。

    ***

    江府,入夜。

    到了這個時辰,退婚之事早已傳聞開來。

    宮中的圣旨傳入謝家,直接定下了退婚之事,如此,這件事便是?瞞不住的。

    況且當(dāng)初定下婚事早已鬧得人盡皆知,如今這退婚,也自然引得不少人關(guān)注。

    百姓們更是?議論紛紛。

    有說江奉容此番當(dāng)真是?有些骨氣,即便是?謝家門第?再高,出了那樁事,便也就當(dāng)真去求了旨意退婚,也是?難得。

    自然,也有說她不識好?歹的,不說從前謝行玉對?她向來很好?,為了求下與她的婚事又是?拿了功績作為交換,又是?在明宣宮前跪了三個日?夜,就只說謝家的門第?,也是?江奉容這個罪臣之女及不上的。

    結(jié)果她竟還去求了退婚的旨意要與謝家退了這樁婚事,這可不就是?不識好?歹嗎?

    但其實大多數(shù)的人都懷著看熱鬧的態(tài)度,議論著往后?那謝家是?否會當(dāng)著將那什么義女納作妾室,與江奉容的婚事,又是?否當(dāng)真沒有了回頭的余地?

    總之,這些事情早已傳聞開來,周氏與江家人自然也已經(jīng)確定了江奉容與謝行玉是?當(dāng)真退了婚。

    景芳院,周氏與江成益正在用晚膳。

    大約是?因為退婚之事,江成益臉色始終有些發(fā)沉,顯然心情不好?。

    周氏看了身側(cè)的孫嬤一眼,孫嬤便將屋內(nèi)伺候的幾個婢子都一同帶了下去,離開之時還順手將門也緊緊關(guān)上。

    如此,周氏才順勢給江成益的碗里夾了一塊肉,而?后?道:“江奉容與謝家退了婚,此事,老爺應(yīng)當(dāng)知道了吧。”

    江成益冷哼一聲,“整個上京都傳遍了,我想不知道都難。”

    周氏聽出江成益的語氣不好?,可還是?只能硬著頭皮擠出笑意來,道:“依著如今的局勢來看,她算是?徹底將那謝家得罪了,咱們留著這么個人在家中,豈非是?留了個禍害?”

    江成益將手中筷子重重一放,“當(dāng)初我便說了不要去趟一灘渾水,如今可好?了,她那樁婚事在的時候,謝家不見得會因此高看我們一眼,從手指頭縫里給我們留點好?處,如今婚事退了,反倒要擔(dān)心這事會牽連到我們身上!”

    當(dāng)初江成益確實是?不想將江奉容帶回家中來的,他擔(dān)心別人會因著此事覺得他對?謝家有攀附之心。

    雖然他確實有這種心思?,可這種事情藏在心底也就罷了,若要拿到明面上來讓人指指點點,他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這……當(dāng)初不是?陛下也有這種意思?嘛。”聽得江成益如此說,周氏也顯然有些尷尬,只是?她當(dāng)初雖然勸了江成益應(yīng)下這事,卻也并非只是?看中了江奉容與謝家的這一樁婚事,想著借著這機會與謝家成了姻親,往后?也能得些好?處。

    更是?因為圣人的意思?。

    周氏也是?擔(dān)心倘若江成益始終不肯順應(yīng)圣人的心意應(yīng)下此事,怕是?少不了會得罪了圣人。

    那才是?真的要出事了。

    只是?如今也顯然不是?再深究這些事情的時候,所以周氏又試探著問道:“老爺,你可知陛下那邊對?她的態(tài)度如何??”

    這便是?周氏最?為在意的事了。

    即便江奉容已經(jīng)得罪了謝家,背后?卻也不一定當(dāng)真就沒了倚仗,萬一圣人還是?向著她的,那他們恐怕還是?得客客氣氣地伺候著才行。

    江成益撇了她一眼,“倘若陛下當(dāng)真有這么在意她,當(dāng)初將她養(yǎng)在宮中的那些年,就不至于對?她不聞不問,你別忘記了,謝行玉想要求娶她的時候,陛下可是?始終不曾松口的,倘若不是?謝行玉硬生生在明宣宮前跪了幾日?,這樁婚事哪里能成得了?”

    “陛下為何?不同意這樁婚事,還不是?因為這江奉容不過是?個罪臣之女,陛下覺得配不上謝行玉嗎?”

    周氏聽完這一番分?析,也覺得很是?有道理?,“如此說,其實陛下看似對?江奉容還算不錯,其實也不過是?她沾了謝家的光而?已,倘若沒了與謝家的這一樁婚事,她便是?什么也沒了。”

    “一個罪臣之女,養(yǎng)在宮中不過是?為了彰顯陛下的仁德之心。”江成益嗤笑一聲,“陛下厭棄她還來不及,怎么會真心疼愛?”

    第五十章

    周氏聽著這些話, 心卻更是涼了半截,“這般說來,這江奉容就更是禍害無疑了, 這一樁婚事退了,不僅得罪了謝家, 更是得罪了陛下, 老?爺,咱們可不能將她留在家里了。”

    “留這樣一個禍害在家里,陛下也好,謝家也罷, 恐怕都不會給?您好臉色, 還?有懷遠(yuǎn),他的仕途豈非更是難上加難?”

    江成益嘆了口氣, “將人帶回家中來容易,可如今想讓人離開卻是難事, 你若是直接將她趕出去, 外面?的人還?不知道該怎么編排,只怕是要說我們江家為了攀附謝家將人接回來,如今婚事退了,見人沒有利用價值了,就要將人趕走……”

    江成益原本就是個極為在意自個名聲的人,若是當(dāng)真?zhèn)鞒鲞@般傳聞來, 于他而言,當(dāng)真怕是比殺了他都還?要更是難受。

    周氏當(dāng)然也知曉此?事不容易,但卻覺得總還?是要想?個法子, 她喃喃道:“倘若有個說得過去的由頭,這件事就能稍稍簡單些了……”

    江成益此?時卻顯然已經(jīng)沒了胃口, 他起?身要往外邊走去。

    周氏正要挽留,江成益卻已經(jīng)推開門走了出去。

    周氏只得吩咐底下人撤去了飯菜,而后繼續(xù)為江奉容退婚之事發(fā)?愁。

    觀荷院。

    江奉容與蕓青也正說起?此?事。

    如今婚事雖然已經(jīng)退了,但卻并不代表著所有一切都已經(jīng)盡數(shù)解決了。

    譬如此?時她們?nèi)诉?在江家。

    “小姐即便是退了與謝家的那一樁婚事,卻還?是江家的義女,這一層身份是陛下給?的,難道江家的這些人還?敢不認(rèn)?”蕓青卻并不認(rèn)為江奉容現(xiàn)在要為這件事憂心。

    她想?著即便這些江家人心有不滿,可卻也不敢當(dāng)真做些什么,她們既然沒有別的去處,留在這兒也算是個不錯的法子。

    可江奉容卻輕輕搖頭,“現(xiàn)在與從前?可是不同了,留在這江家終究并非長久之計。”

    倘若這江家只是對她們不聞不問那倒也罷了,就怕他們會生?出別的心思來,那才最為麻煩。

    到?時候江奉容與蕓青不過兩個弱女子,想?要應(yīng)對江家這些人,可當(dāng)真是難于登天了。

    “可是……”蕓青還?是滿臉擔(dān)憂,“若是不繼續(xù)留在江家,我們又能去哪里呢?”

    蕓青自小跟在江奉容身邊,從前?在宮中,現(xiàn)在到?了江家,一直都是生?活在被別人掌控的所在。

    如今突然說要離開這樣的環(huán)境,她心下更多的不是歡喜,而是茫然無措,只因她完全想?象不到?這樣的生?活回事何種模樣。

    這令她不安。

    江奉容仿佛覺察出來了她的不安,于是輕輕握住了她的手道:“可以去很多地方啊,可以留在繁華的上京,也可以去別的地方,青州的山水最好,奉川呢,沒有水路,去也方便,總之,只要我們想?,可以去任何地方。”

    蕓青愣住,“可是那我們怎么掙銀子呢?”

    江奉容笑著道:“你忘記了,我會刺繡,也做過香料,甚至還?會做點心……只要肯干活,難道還?怕餓死不成。”

    蕓青喃喃道:“可是這樣,小姐就……”

    后面?的話蕓青不曾說出口,可江奉容卻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覺得倘若江奉容當(dāng)真親自去做這些事,那便好似掉了身份。

    有些話江奉容原本?是不打算說的,可蕓青有了這般想?法,江奉容便不得不將心底的話說個明白。

    她道:“蕓青,我原本?也不是多么尊貴的身份,不論是在宮中,還?是在這江家,其實都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外人罷了,在我面?前?或許人家不好撕破臉皮,喚我一聲小姐,轉(zhuǎn)過身背后便唾棄我是個罪臣之女,你在我身邊這么多年?,應(yīng)當(dāng)也知曉這不過是尋常事。”

    “況且……”江奉容認(rèn)真道:“倘若有朝一日我能靠著自己的這一雙手吃飯,我想?,應(yīng)當(dāng)會比現(xiàn)在要自在許多,即便苦些累些,也總好過永遠(yuǎn)都被旁人掌控,不是嗎?”

    都說商戶最為低賤,可江奉容從不曾這樣想?過,靠著自己的本?事吃飯,哪里就低賤了呢?

    蕓青沉默許久,最終仿佛下定了決心,“不論小姐往后有什么打算,我都跟著您一起?。”

    江奉容握緊了她的手,而后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

    但這離開江家之事卻也并非是那樣容易的。

    許多事情都需得先安排妥當(dāng)了,譬如她們必須得先確定離開之后要去往何處,要如何去……

    等將所有一切都安排妥當(dāng),再動?身方能不出意外。

    江奉容想?著,這幾?日需得經(jīng)常出外邊走走,多打聽打聽消息才是,她手里頭的銀子雖不多,但卻還?有些值錢的首飾,也應(yīng)當(dāng)尋了機會拿去當(dāng)了換成銀子。

    若是除卻租賃車馬之外還?有銀子余下,最好便是換成銀票,如此?也好便于攜帶……

    這些事情雖然瑣碎,但依著江奉容的性子,卻是必須得事事都考慮周詳?shù)摹?br />
    ***

    一夜過去。

    宮中。

    慧妃與晴芳剛從常寧宮出來繞進(jìn)了御花園,便遇見了隋止。

    兩人遇上,隋止便走上前?喚了一聲,“慧妃娘娘。”

    慧妃轉(zhuǎn)眸看向晴芳,吩咐道:“本?宮讓小廚房給?陛下熬的雞湯怎么忘記拿了,快些去取來。”

    晴芳看了一眼隋止,又看了一眼慧妃,神色有些遲疑道:“可是……”

    慧妃打斷她的話,“沒什么可是的,你快些去將湯端來,本?宮在這等你。”

    見晴芳還?是一臉為難,隋止便皺眉道:“這婢子倒是不一般,連娘娘都使喚不動??”

    聽得這話,晴芳只得應(yīng)下,而后才退下。

    如此?,此?時這御花園邊的小道上,便只有他們二人。

    慧妃遲疑了片刻,到?底還?是開口道:“阿容她退了婚事,往后在江家的日子定是不好過的,殿下,如今我已經(jīng)沒法子能幫得了她什么了,若是可以,還?希望你能多幫幫她。”

    隋止看向慧妃,忽地道:“娘娘如此?說,是承認(rèn)了您的身份?”

    慧妃苦笑道:“事到?如今,承認(rèn)與否還?重要嗎?殿下不是早就已經(jīng)認(rèn)定了我的身份嗎?”

    確實,不管慧妃是否承認(rèn)過,隋止都始終認(rèn)定了她便是當(dāng)初的趙文嬰。

    所以不論她是否承認(rèn),早已經(jīng)不重要了。

    隋止點頭,寬大袖袍下的指尖卻下意識微微收緊,“我若是幫了娘娘,娘娘會幫我嗎?”

    他想?要的是什么,從頭到?尾,慧妃的心里應(yīng)當(dāng)都是最為清楚的。

    而這時,二人皆是聽到?一陣腳步聲響,原來是晴芳已經(jīng)將那雞湯端了過來。

    常寧宮距離此?處本?來就不算遠(yuǎn),晴芳又是一路小跑回去,自然是很快便回來了。

    見她回來,慧妃只輕輕對隋止點了點頭,而后道:“陛下還?在等著本?宮,本?宮就先走了。”

    說罷,與晴芳一同離開。

    隋止在原地站了片刻,而后才離開。

    到?了明宣宮,李沛見來人是慧妃,面?上很快堆滿了笑意,不等她說些什么,就極為熱情地迎了上去,“娘娘可算來了,陛下一直在里間?等著您呢!”

    慧妃解釋道:“給?陛下帶了剛熬好的雞湯,費了不少時間?所以來得晚了。”

    李沛看了一眼晴芳手中端著的雞湯,笑著道:“這雞湯熬起?來確實是費時一些。”

    又道:“娘娘快進(jìn)去吧,別讓陛下等急了。”

    慧妃點點頭,而后便與晴芳一同進(jìn)了里間?。

    圣人正在批改折子,見慧妃過來,便放下手中墨筆。

    慧妃先向他行了禮,而后示意晴芳將雞湯端上來,道:“陛下,這是廚房拿新?鮮的蓮子煲的雞湯,鮮香清甜,您可嘗嘗。”

    圣人卻將目光放在了剛將雞湯放下的晴芳身上。

    晴芳看了一眼慧妃,而后小心翼翼道:“娘娘方才過來時……遇上了太子殿下,與太子殿下說了會話。”

    圣人問道:“說了什么?”

    晴芳面?色白了幾?分,但卻也只得如實道:“娘娘忘了拿小廚房里剛熬好的雞湯,令奴婢去端來,所以……所以奴婢并不曾聽到?娘娘與太子殿下說了什么。”

    圣人神色未變,但晴芳說完這些話,就連身子都已經(jīng)禁不住微微發(fā)?顫,顯然是害怕極了。

    慧妃卻在此?時道:“晴芳,你先下去吧。”

    圣人不曾發(fā)?話,晴芳顯然不敢就這樣離開。

    她等了片刻,聽得圣人道:“退下吧。”

    這才如蒙大赦,慌忙起?身告退。

    而慧妃又上前?將那碗雞湯端到?圣人面?前?,解釋道:“其實不過是太子殿下依舊覺得臣妾的身份古怪,翻來覆去的問臣妾是否是當(dāng)初的趙文嬰罷了,也并不曾說別的。”

    圣人盯著她,“那你如何答的?”

    慧妃無奈道:“還?能如何作答?自然是不承認(rèn)了,臣妾若是認(rèn)下了這身份,往后在這宮中,那里還?能待的下去?”

    圣人的神色終于稍稍緩和,他伸手撫上慧妃的衣裙,在她的膝蓋處輕輕揉捏著,“這里可還?疼?”

    慧妃搖了搖頭,“多謝陛下關(guān)心,臣妾不疼。”

    圣人嘆了口氣,“慧娘,這里沒有別人,你何必與朕這樣生?疏?”

    慧妃頓了片刻,喚他:“隋宴。”

    隋宴,正是圣人的名諱。

    只是從他坐上這個位置,便許久不曾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了。

    而慧妃如此?喚他,偏偏是他最喜歡的。

    他順勢將人拉入懷中,喃喃道:“慧娘,只要你好好留在朕身邊,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給?你……”

    慧妃什么話也不曾說,只在他懷中輕輕點了頭。

    她知道,這便是他最想?要的答案。

    ***

    西山大營。

    下午的操練已經(jīng)結(jié)束,隋璟簡單用了晚膳便回了營中。

    此?時已經(jīng)入夜,營中已經(jīng)點起?了燭火。

    他在燭火旁將一封信看完,而后在外間?傳來腳步聲響之時很快用那燭火將信紙點燃。

    外間?也正在這時有人掀開簾子走了進(jìn)來。

    他瞧見隋璟,便笑著上前?道:“三殿下,這么快便回來了?”

    隋璟來到?這西山大營中已經(jīng)有好幾?個月了,初時大家知曉他的身份,雖然因著隋止的吩咐并不曾給?他什么特殊的待遇,但是他的身份畢竟尊貴,營中的這些尋常士兵自然還?是對他極為恭敬。

    不過后來他留在此?處久了,大家見他與尋常士兵都是同吃同睡的,從不曾喊苦叫累,更是一點皇子的架子也沒有,久而久之,便也就與他相熟起?來,雖然依舊規(guī)規(guī)矩矩地喚他“三殿下”,但卻早就將他當(dāng)作朋友一般了。

    隋璟自然也不會在意那些繁雜的規(guī)矩禮儀,從前?在宮中他便極為厭惡那些約束,如今到?了軍營,自然不會再深究。

    他若是喜歡這一套的話,那早便回了宮中,怎么會心甘情愿在這軍營中久待?

    而此?時進(jìn)來的這人名喚辛穆,從隋璟來時他便一直與隋璟同住在一處,辛穆性子直爽,話也多,所以兩人關(guān)系一直不錯。

    隋璟瞧見來人是他,便也沒有太過避諱,只依舊將手中那封信燒了個干凈。

    辛穆走上前?來見到?這般景象,也并未覺得奇怪,只道:“皇后娘娘這是又送了書信過來?”

    隋璟點頭道:“上京這些時日發(fā)?生?的事情比較多。”

    上京這些時日發(fā)?生?的事情確實多。

    不說旁的,單說江奉容與謝行玉退婚這一樁事,便已經(jīng)惹得滿城風(fēng)雨。

    她為了退掉婚事而在明宣宮前?跪了三個日夜之事,更是讓上京的眾人禁不住議論紛紛。

    謝行玉在明宣宮前?跪了三日求來的婚事,又被江奉容同樣在那處跪了三日退掉。

    這種事情確實罕見,也不怪上京的這些百姓連著好幾?日都在議論此?事了。

    寫下這封書信的時候,謝皇后自然也已經(jīng)知曉了此?事。

    或者說江奉容才在明宣宮前?跪下不久,謝皇后就已經(jīng)知曉了此?事。

    她在宮中,雖不至于耳目遍地,有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能知曉,但退婚這件事的動?靜并不小。

    即便事情是發(fā)?生?在最難探知消息的明宣宮,可三日下來,謝皇后依舊不可能什么也不知道。

    她初聽得手下人稟告此?事,便已經(jīng)是變了臉色,“這一個個難道都瘋了嗎?行玉前?邊為了那個阿嫣做的荒唐事都還?不曾過去,如今外間?到?處在議論著此?事,不知有多少人在等著看謝家的笑話,她卻又要退婚?”

    “不行,這樁事若是鬧大了,謝家的面?子上更是過不去!”

    從前?謝皇后很是不喜江奉容與謝行玉的這一樁婚事,如今卻是不同了,雖然她依舊覺得以江奉容的身份嫁入謝家算是高攀,可若是這樁婚事在這當(dāng)口退了,那這其中可就更有說頭了。

    說謝行玉移心旁人倒也都是小事了。

    想?到?此?處,謝皇后便起?身要向外頭走去,只是卻被畫萍攔了下來,“娘娘,不可啊!您前?頭便因著陛下病重之事惹得陛下不快,如今才解了禁足不久,這會兒再去管這事,怕只會……”

    畫萍的話不曾完全說出口,但其實中的意思謝皇后哪里有不明白的道理。

    只是謝皇后幾?乎要將手中那塊帕子扯爛,咬牙道:“不論如何,謝家的事,本?宮能不管嗎?”

    謝家與謝皇后的關(guān)系如何暫且不說,可如今兩者之間?就是互相依存的關(guān)系。

    特別是她還?想?讓隋璟坐上那個位置,那就更是需要謝家這個倚仗了。

    所以她不能不管。

    可畫萍依舊攔在她身前?,嘆了口氣道:“今日這樁事,娘娘怕是當(dāng)真不能管,更是管不了!”

    見謝皇后頓住,畫萍才將其中利害說了個清楚。

    依著如今局勢來看,退婚之事幾?乎已成了定局,謝皇后再去,且不說圣人是否會因著她而改變主意,就算只是想?在那種景象下見圣人一面?,恐怕都是難事。

    圣人從那次病重之后,行事便越發(fā)?沒了章法,許多時候莫說是謝皇后了,即便是他身邊伺候了許多年?的宮人,也很難洞察他心中所想?。

    謝皇后在這個時候去勸,只會讓事情變得越發(fā)?難看。

    到?時候事情越發(fā)?鬧大,傳聞出去,那些等著看謝家笑話的人豈不是就順應(yīng)了心意?

    謝皇后聽完畫萍這一番話,臉色變了幾?變,到?底是被她說服了。

    也確實再沒有動?作。

    這件事終究會過去的,她想?,等風(fēng)頭過去了再給?謝行玉安排個家世?高的貴女。

    憑著謝行玉的身份和本?事,這并非是件多么難的事。

    至于江奉容那邊,確實也得有些動?作。

    好在這樁婚事退了之后她便也沒了依靠,要對她做些什么也自然不難。

    如此?,便也能徹底了結(jié)了這樁事。

    而隋璟的書信中,便也詳細(xì)說明了退婚之事。

    謝皇后將這件事寫進(jìn)書信之中,倒也并非是有別的目的,只是想?告知隋璟,如今謝家的情況并不太好。

    慧妃專寵,卻又跟隋止交好,退婚之事,亦有他們從旁幫襯,這一樁樁一件件,看起?來都是沖著謝家來的。

    隋璟或許年?幼,但經(jīng)歷了這頗多事情,也終究該明白自己身上的責(zé)任與重?fù)?dān)了。

    隋璟看完這書信,心緒也確確實實有些亂了。

    他在西山大營里的這些時日,之所以覺得輕松,是因為不需要面?對宮中的那些爾虞我詐,就仿佛只是一個尋常的士兵一般,每日只需要按時起?來操練,而后學(xué)學(xué)兵書之類。

    雖然也累,可卻也能倒下便休息,不需要顧及那么多旁的東西。

    不過隋璟的心里也向來明白,他與這里的其他人是不同的,他不得不去做的那件事,也比留在此?處做個尋常士兵艱難許多。

    此?時他看向眼前?的辛穆,忽地道:“辛穆,如同有朝一日,我要去做一件很是瘋狂,很是荒唐的事,你會愿意和我一起?嗎?”

    辛穆愣住,而后笑了,“怎么突然這樣問,三殿下想?做什么?”

    他向來沒心沒肺,自然也不會多想?。

    隋璟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忽地也笑了,搖頭道:“沒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些過去的事罷了。”

    辛穆還?想?再問,隋璟卻已經(jīng)起?身上了塌,“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還?要早起?操練呢,我記得明日一早應(yīng)當(dāng)是要練習(xí)射箭的,辛穆,你可得好好表現(xiàn)!”

    辛穆聞言想?起?明日早上的安排,頓時便愁眉苦臉道:“別提這事了,讓我舞刀弄槍倒也罷了,射箭是當(dāng)真不行。”

    說著,他也上了榻,“罷了罷了,累了一整日了,還?是早些休息為好。”

    軍營中的人,即便心里裝著事,可沾上枕頭,卻也很快便睡了過去。

    窗外夜色發(fā)?沉,里邊也只余下均勻的呼吸聲……

    ***

    又一日過去。

    景芳院。

    周氏這些時日都格外關(guān)注江奉容的動?向,此?時也正一邊飲茶,一邊聽著手底下人稟告她今日的舉動?。

    “這會兒時辰雖然還?早,但人已經(jīng)是出了府了。”孫嬤從綠夏那兒得了消息,便一一如實說了,“綠夏說那江奉容大約也是知曉些什么,不管做什么事,總想?法子避著他們幾?個。”

    “所以她能知曉的事情,也實在不多。”

    周氏聞言輕輕嘆了口氣,“每日早出晚歸,也不知到?底又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孫嬤道:“若是夫人擔(dān)心,不若明日老?奴就遣人跟著她出府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周氏點點頭,“就這么辦吧。”

    原本?周氏是不至于如此?在意這些事的,只是如今的情況與從前?實在很是不相同。

    自從江奉容與謝家退了婚之后,周氏看江奉容的目光就全然變了。

    從前?因著有這樣一樁婚事在,自然無論如何都是要客氣些的。

    而如今婚事退了,江奉容甚至還?得罪了謝家,所以在江家的身份也變得尷尬起?來。

    周氏一直盯著她的動?向,一是覺得她對于整個江家來說是個禍害,若是不盯著她,倘若再出了什么岔子,豈不是還?要連累了江家。

    二便是想?著看看能不能尋著江奉容的什么把柄,若能借機將她驅(qū)逐出府是最好的。

    自然,周氏肯定是不知曉江奉容早已有了離開江府的念頭。

    畢竟在她看來,江奉容留在江府好歹是吃穿不愁的,若是流落在外,一個嬌弱的女子能做得了什么?

    正如此?想?著,外間?有動?靜傳來,周氏身邊的孫嬤快步前?去查看。

    不消多時,孫嬤匆忙從外間?走了進(jìn)來,臉色古怪道:“夫人,有人上門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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