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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回家。

    馬車一路前行, 林子越來越密,路也越來越顛,中午時在一處稍微平坦的地方休息了一下。

    辛澄下車望了望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 “你家是在深山老林里嗎?”

    這都拐到哪來了?

    “跟著走就是了,不然你也可以回去!绷钟芽撅灪蜔峋品纸o兩個侍衛。

    辛澄轉頭望向來路, 密林森森不見歸途,憤然鉆進馬車里, “我真后悔!”

    林英攤手。

    下午又是漫長的行路, 林英用腳踢她一下, “你真不準備用我教你的招啊!

    “你別和我說話了!”

    仔細一想, 她不是最討厭這些情情愛愛的事嗎?怎么可能給她出什么好主意!

    失算了, 好在是林英也是個有眼力見的,果然不再吵了。

    及至日暮時分,馬車總算行至有大片農田的開闊處, 能見到山腳下有零星的屋舍, 侍衛也說下了這山就到了,見林英開始收拾包袱,辛澄問:“你還沒說,你回家是干什么的?”

    “你不是不和我說話了嗎?”

    辛澄一噎,“我說的是你別和我說話了, 你是小孩子嗎?到底為什么非要我也來這一遭?”

    相比于辛澄的抓狂, 林英很平靜道:“因為我很受人喜歡!

    辛澄嘴巴張大,嘴角下撇, “你說出這種話都不臉紅的嗎?”

    而且她還是思考后說出來的, 簡直無恥!

    “事實而已, ”林英一臉坦然,“這次回來是因為家里人給我說了門親事。”

    “哦。”不過辛澄立刻反應過來, “你不愿?”

    “因為我已經與人定下終身。”

    說著林英沖她眨了眨眼,“和你!

    上一句還想八卦呢,這一句辛澄直接貼住車廂扒住車門,“你胡說八道什么?!”

    這人真的有毛病啊,她是真想逃了。

    眼見快到了,林英推開一側車門說:“別太靠近村里,在附近把馬車停了吧!

    侍衛應聲,便在村外的一個小山坡處停下,將馬車趕到林子里,林英拎了包袱下車,辛澄不走,“你不是認真的吧?”

    “當然是假扮!绷钟寻みf給她,“先說我已經許人,才好阻攔這門親事!

    辛澄接過包袱一看,是一套男裝,“所以是要我扮成男人,那你怎么不早說?”

    還要現在臨時換衣服。

    “早說了你會來嗎?”

    “不會!

    林英把車門關上,同兩個侍衛到另一邊去。

    辛澄換好衣服后還是覺得不對,出來同林英道:“要是找人假扮你的情郎,怎么不找個男人,兩個侍衛大哥也在,多方便!

    林英看她一身長衫,長發全部挽起打結,還算像樣,便道:“不是說了因為我很受人歡迎,其實之前找過,然后他要和我假戲真做。”

    兩人一道往村子里走,“但是你不會喜歡我的對吧?”

    “當然。”

    “那就快走吧,天要黑了。”

    辛澄追上去,“不是,那你要告訴我該做什么,說什么!

    “你不用管,記著你的身份,別說漏嘴就行!

    兩邊是冬天的水田,稻草焚燒后覆蓋一層黑灰,腳下是凹凸不平的石子路,多走幾步便腳底生疼,然而放眼望去,這恐怕是附近唯一一條大路了。

    辛澄感覺從剛才開始林英的情緒就比較低沉,猜道:“你是不是和家里人關系不好。俊

    林英沉默了一會,天色暗下來,辛澄看不清她的表情,良久才聽到她說:“是!

    到家,這是一處一進的農舍,有單辟出來的灶房,雞舍,牛棚,都是磚墻瓦頂,在這處來看,條件還不錯。辛澄一路走來看到別家不少都還是泥夯的茅草屋。

    她們就這么直接進到院里,驚了要回窩的雞,惹了看門的狗。

    從屋里出來三個端著飯碗的,一個穿花襖的女人,臉上爬滿皺紋,失神地喚了一聲,“阿英!

    一個中年男人有點駝背,嘴角下撇,不冷不熱地說了句,“回來了。”

    還有一個是年輕男子,穿著也是這個家里最好的,不情不愿的被他娘拍了下,才喚道:“姐。”

    認識了人物關系,辛澄上前一步奉上笑臉,“阿叔阿嬸好啊,來得倉促,沒帶見面禮,您二老見諒。”

    這林英,什么都沒準備。

    林母看了眼辛澄,好像有些尷尬,不過還是熱絡招呼道:“來者是客,來來快進來,先吃飯!

    辛澄笑著施禮,總之先坐到餐桌上。

    林英弟弟首先放下飯碗,說要去河里摸蝦,林母喊他早點回來。

    自剛才起一言不發的林英開口道:“我回來就是要講清楚,我不管你們找了什么人,收了好多彩禮錢,我不嫁,我有男人了。”

    林英也操起鄉音,語速又快,辛澄只能聽個大概,應該是說自己,便道:“對,我是她男人,她是我娘子,我們恩愛得很!

    “你是什么人?”

    林英搶白,“你管不著,我就是來通知你的!

    林父這才打量了辛澄,辛澄欠了欠身,這身男裝寬大,應該是林英特地挑的,款式是常見的大青衫,料子還可以,她自我感覺還不錯。

    “搞得不男不女的,你自個也是,又帶不曉得的什么人回家,我不同意!”

    “就是跟你講一聲,我管你同不同意!

    眼見著吵起來了,但辛澄聽不太懂,也插不上嘴,還是林母攔著兩人。

    “好嘍,莫吵嘍,今個先歇倒,有話明個再講!

    她爹背著手出去了,她娘勉強笑了笑,“走了一天吧,先睡了,你跟我睡那屋,你……”

    辛澄總算能插上話了,“我回馬車睡,不耽誤你們。”

    林母在一旁拉她袖子,有點祈求的意思。

    林英沒再說什么,辛澄同她小聲道:“你這樣能行嗎?”

    “沒事,你不用管,今天歇一晚,明天我們回去!

    辛澄覺得不妥,但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種事,勉強按她說的做了。

    回到時,卻見侍衛留守馬車的侍衛正押著一個人,那人不要命的叫著,“殺人啦救命啊快來人!”

    辛澄趕緊過去,她就說這聲耳熟,一看竟是林英的弟弟。

    侍衛說:“這人鬼鬼祟祟摸到馬車來,要偷東西!

    “哎哎哎,你不是那誰……”

    辛澄令侍衛放人,他立馬跑了不見人影。

    辛澄臉色沉下,確認另一名侍衛在暗中保護林英,才放下心來。

    她不愿再多想,只望明天趕緊離開為好。

    卻是在凌晨時,侍衛敲響馬車門,稟告說方才林父從外面帶回來一個男人,進了林英睡覺的屋子,林母又出來了,只剩兩個人在屋里,也沒聽見什么動靜,侍衛拿不準,過來問她。

    辛澄本來也沒睡踏實,周圍大山黑黢黢的影子壓下來,莫名有種沉重的被壓迫感,現在她聽到一點動靜都心驚。

    大晚上的,讓外男和女兒共處一屋是要干什么,辛澄不多想,立刻往回趕。

    到了林家,她父母還沒睡,坐在院外,“你們干什么?”

    辛澄讓侍衛攔住他們,找到那間屋被人從里面反鎖,她直接踹開門。

    只見床上兩個人,男人脫得光溜,正在解林英的衣服,辛澄蹭一把火燒上來,上前把人拽下來扔出去,吼道:“把這所有人都拿下!”

    外面交給侍衛,辛澄掩上門趕緊上前去查看林英,她還昏著緊皺眉頭,直接輸了一股真氣將人喚醒。

    替她蓋上被子,辛澄問:“你沒事吧?”

    她有些茫然,辛澄便簡單將當下情況同她說了。

    而后看了眼她的臉色,“之前發生了什么,他們……”

    哪有父母找外面的男人來糟蹋自己女兒的,這還是人嗎!

    林英卻臉色平靜,穿好衣服出門,被侍衛用刀拿下的林父又沖上來,“我是你老子,你長本事了還敢帶人打老子!”

    林英就沒理他,叫走一個侍衛同他說了幾句話,侍衛便照她說的去辦了。

    辛澄幫忙壓住這一幫人,尤其是那個瘦高個三白眼的男人,上去又給他補一腳。

    他是反抗最激烈的,被侍衛拿衣服捆住手腳,“你們想干什么?還有沒有王法了?”

    “你想干什么?半夜到別人家來,圖謀不軌!”

    “我可給過彩禮了,二十兩哪,她是我女人,怎么啦?”

    原來這就是林英說的那個親事,辛澄再打量他一遍,哪爬出來的爛老鼠,他也配!

    “還沒拜堂成親呢吧,怎么就是你的人了,你還要不要臉!”

    “你誰啊,跟你有關系嗎?”

    “我是……你管我是誰,我偏要管了!”

    “哦,你就是那個她帶回來的男人是吧,從良的妓子,玩個新鮮得了,你還真上心……”

    辛澄又給他一腳,嘴還這么臭,辛澄去找抹布堵他的嘴。

    林英一直沉默,這會攔她,“你不用管了!

    沒堵上這幫人的嘴,林父在破口大罵她不孝,林母在哭造孽啊,她弟弟也跟著那男人罵她姐是賤人。

    不堪入耳,很快外面也吵起來,侍衛去而復返,敲鑼打鼓的幾乎將整個村的人都叫起來聚過來了,不知林英和他說了什么。

    眼下天快亮了,正是農閑時,村民都來看個熱鬧,見林家父母都被綁著還有個裸身的男人,吵吵鬧鬧的議論紛紛。

    見差不多了,林英站起來敲了個鑼,等四周安靜下來后說:“各位父老鄉親應該都還認得我,之前估計也聽過不少傳言,今天把大家叫來就是說個清楚。沒錯,三年前他們就是把我賣進青樓了!

    辛澄震驚抬頭,同時一瞬間明白了許多事。

    “現在我已恢復自由身,不過他們還想再將我賣一次,用二十兩彩禮把我許給這個人,知道我不愿,昨天晚上連夜把人喊來要直接行夫妻之禮!

    周圍吵鬧聲根本壓不住了,各自交頭接耳對著這一家子指指點點。

    有不少是說父母不做人事,還有更多是對著林英,罵她不要臉白生養了她做這么絕。

    林英只是笑著看這一切,辛澄也不明白她鬧這么大是想干什么。

    不久,里正也趕來,驅散了民眾,問是什么情況。

    這一天早上和里正說明了事情緣由,一刻不停下午他們便乘馬車離開。

    天黑時先趕到鎮上休息一晚,準備明天再回王府。

    * * *

    郡主今日一直待在暗室,選石料,畫圖案,又雕琢了一天,出門時見到昏黃的天色,有些恍惚。

    四下看了看,愣在原地。

    十八見到了問:“怎么了?”

    郡主回過神來,慢吞吞地搖頭,走到外面廊臺上呼吸新鮮空氣,瞥了一眼后咕噥了一句:“今天也還沒開花啊!

    第52章  回來啦。

    馬車里, 林英嘆口氣,搖了搖頭,“看來我真的很容易被人喜歡!

    “什么?”

    “你不是一直在看我嗎?一路了, 你也喜歡上我了吧?”

    “并沒有!”辛澄無語,“你哪來的自信?”

    “那你為什么一直看我, 嗯?”

    林英說這話時歪著頭,挑了下眉, 眼波流轉間帶著幾分的嫵媚, 然而, 掩不住這一股輕佻。

    辛澄假笑一下, “你想多了!

    林英收斂了調笑, “因為你聽到了是吧?”

    “什么?”

    林英眸中涌上幾分厭倦,“指我曾入青樓為妓的事,沒想到是吧, 很好奇嗎?”

    “沒有!

    乍一聽這事時, 辛澄確實震驚,隨后立即想到那她就是郡主說的唯一一個自己拿了賣身契逃出青樓的人,不過這些往事都過去了,她擔心的是昨晚又遇上這事,她……還好吧。

    “那是什么?”林英見得多了, 嘴角浮現一抹譏諷, “和我在一起感覺臟了?”

    沒想到叫她誤會到這邊來了,辛澄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 勸慰道:“你會因為我昨天吃壞肚子而拉稀覺得我臟了嗎?”

    林英神情一僵, 縮肩避開, “會,你別碰我!

    居然還被嫌棄了, 辛澄叫道:“你沒拉過肚子嗎!”

    看來她的擔心多余了,看林英還有這插科打諢的閑心,就知道她沒事。

    辛澄耍無賴道:“你把剛才那句話撤回去,重新說,不然我接不上了,快,再來一遍!

    林英眼皮耷拉下去,在辛澄又問一遍后,敷衍道:“不會……”

    “所以——”辛澄鏗鏘有調。

    雖然林英看起來不在意,但辛澄還是想把自己的態度告訴她,“你以前只是吃壞肚子而已,現在都拉出來了,除了肚子痛一點,還是個普通的正常人啊!

    “……”

    林英看著辛澄,覺得她……

    還是那個腦子有病的傻子。

    不過她淡淡地微笑著,眉眼柔和,好像是……

    一瞬恍惚,漆黑的深夜,她渾身是血拼命往外逃,躲在巷尾陰暗的角落里等待天亮。

    卻等來了她。

    她自稱是“本郡主”,卻分明只是個半大的孩子,臉上稚氣未脫,開口卻是:“你很不錯,本郡主可以給你自由,可以讓你做你想做的任何事,要不要和我回王府?”

    她不敢信。

    又聽郡主道:“當然也有條件,其一,不違律法,我是指從現在開始。其二,聽我的命令,絕不背叛。其三,若本郡主要求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你可以選擇離開,但不能向外面透露王府的任何人或事。怎么樣?”

    她當時的處境,沒法不答應,這簡直像是瀕死前做的一個美夢,就算是和惡鬼做交易她也認了。

    但后來那個比她小半截的孩子把承諾都做到了,甚至教給她的還有更多更多,美夢已成現實。

    但當時的她并不明白,問:“為什么?你知道我只是一個妓子,是最下賤的那種人!

    那時她說:“難道被狗咬了就不活了嗎?再說你不是把狗殺了嗎?做得很好。而且你是在成就我,我想看到你活得自由精彩。”

    那是她又一次新生之時,她至今仍記得郡主眼中的溫柔,一如此刻——

    辛澄真誠的笑容。

    林英從恍惚中回神,“切”一聲,“我又沒有自怨自艾,不需要你安慰!

    辛澄放下嘴角,這不領情的。

    “我好歹也是善意吧,你真是……一點都不討喜!

    林英心道,沒錯,她就是要“不討喜”,不想去討好,不需要被同情,被罵就罵回去,她就要“不討喜”地活著。

    “喂,你以后怎么辦?”既然林英還是一樣的討人厭,辛澄便大方地說了,“你這次把事情鬧這么大!

    當著全村人的面,揭自己家的短,給自己潑臟水,不,這簡直是把家翻了個天,又潑上糞,恐怕從此他們家在村民那里都帶著臭味了。

    辛澄對林英怎么處理自己的家事不好置喙,但眼下來看,場面已經不好收拾了。

    林英卻全無所謂,“鬧這么大就是讓所有人知道,以后別再來打我的主意,他們以后要是老實點,死了我還能給他們燒個紙錢,要是不老實,那他們干了什么今天鄉親們也都清楚了,哪怕是告上官府說我不孝,他們也不占理吧?”

    “可這樣你的名聲就……”辛澄皺眉。

    一個孝字大過天,而且林英以后的生活一定會比她家人好,到時恐怕還是罵她的多。

    “他們的名聲不也一樣,我又不想回去!

    辛澄眉頭皺的更深,有點痛苦道:“這就是你說的了結?”

    “不好么?”林英悠然地拈了顆梅子。

    辛澄抱著肚子,“我好像……不太好!

    林英皺了皺鼻子,梅子掉落,“你不是吧?”

    “是……”

    辛澄現在肚子里上下翻涌,他摳住車門,扭曲道:“還沒到鎮上嗎?”

    連林英都聽見了她肚子里的水聲,讓侍衛快趕馬,她打開馬車旁的小窗。

    “你怎么這么大反應?”林英憋著氣說。

    “還不都怪你!”辛澄沖她喊,就是她家那頓晚飯,重油重鹽,還不知是剩了幾頓再熱的,肯定是壞了,她又不好意思不吃。

    林英不認,她也吃了,沒有任何反應。

    “你不是習武之人嗎?怎么這么弱?”

    “習武又不是修仙,還能百毒不侵!”

    “行行行,一會給你找個大茅坑,讓你好好拉。”

    “你!”辛澄痛得說不出話,只恨現在不能錘死她,跟著她出來一趟簡直是諸事不順。

    好在是到了鎮上,林英沒再和她掰扯,由她付錢在最大的客棧住下,又請了郎中來給她看診,吃過藥后休息一晚,總算是好多了。

    第二天繼續趕路回王府。

    “你也可以再休息一天,我們不著急回去!毕驴蜅翘輹r,林英上去攙扶辛澄,被她推開。

    “我不要和你在一起,我要去回去找郡主!”

    “你還有脾氣了!绷钟⒏像R車,“還想不想知道阮將軍的事了?”

    辛澄想起來還有這茬,“那是你答應我的條件,還不快說!”

    今天天氣不太好,天空飄了雪,馬車便走得慢些,不過侍衛說今日肯定能趕回王府。

    辛澄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聽林英說起那位“阮將軍”。

    “大家尊稱的阮將軍,名阮戢,年二十七,尚未婚配,乃忠勇大將軍阮成之獨孫。”

    “哦!痹瓉硎悄且患业模岬街矣麓髮④姷拿,辛澄微嘲一笑。

    而林英繼續說道:“九年前他十八歲時主動請纓上戰場建功立業。這期間每年對抗北蠻的南下騷擾,幾乎逢戰必勝,立下了不少軍功,職位也是節節攀升。”

    “哪有你說的那么夸張。”辛澄忍不住打斷,有勝有敗才是兵家常事,要真有那么超神,她不可能沒聽說過他的大名。

    林英叫她別急,“知道你想聽什么,聽說他和殿下是青梅竹馬,在殿下母后去世后一直陪在她身邊直到請赴邊關,因兩人自小培養的深厚情誼,景王爺曾和大將軍提過讓兩家結為姻親呢。”

    “等會,聽說?”辛澄一臉的不相信,“你入王府幾年?”

    “三年!

    “那你從哪知道景王爺說過這話。 

    自七年前開始景王爺便一直留守京都,沒再回過云州了,林英根本就沒見過景王爺才對吧。

    “府里的人又不是啞巴,當然是聽來的!

    辛澄身體向后靠,后悔,十分后悔,這可不是二道消息,這消息都不知道轉過幾手了,沒有什么價值。

    “你愛信不信,總之王府的人基本都認為阮將軍便是郡主未來的歸宿。”

    “呸!”

    “至于你——”林英用審視的目光將她上下打量一遍,“你有哪點比得過嗎?”

    辛澄挺了挺身子,“沒有嘛?”

    “你文采如何?”

    “不錯啊!

    “可有功名?”

    “……沒有!

    “武功如何?”

    “不錯啊。”

    “領兵打仗呢?”

    “……不會!

    “那不就是文不成武不就!”林英翹起二郎腿,給她下了判決。

    馬車顛簸一下,辛澄心跟著一顛,她掙扎道:“關鍵在郡主,郡主又不是只看這兩樣!”

    “那有總比沒有好,會總比不會強吧!

    深吸一口涼氣,辛澄反駁不出來了。

    “簡言之,他比你好!

    林英又來一句,直接宣判死刑,辛澄原地躺倒。

    林英喝了口水,看了眼死狗樣的她,慢悠悠道:“不過你還有一張臉,應該還能拿得出手!

    辛澄原地復活,“怎么?阮戢長得丑?”

    “我又沒見過,不過久在邊關風吹日曬的,應該不會多好看吧。”

    “有道理!”辛澄立馬腦補出了滿臉胡茬的黑旋風李逵。

    林英再次攤手,“但你覺得殿下是那種以貌取人的人嗎?”

    “那好看總比不好看強吧!毙脸闻踔约旱哪,想著黑旋風,“唉嘿,是我贏!

    林英噗嗤一下笑出來,搖了搖頭。

    再看辛澄如此真誠的模樣,倒叫人也真誠幾分。

    罷了,反正她不認識什么阮將軍,也就當是這次一行的謝禮。

    林英開口,多了幾分認真,道:“不管想獲得誰的喜歡,一味討好是沒用的,而是要吸引她,展示你的長處,讓她自發得覺得你好。”

    辛澄理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說,靠我的臉?”

    她又捏了捏面頰,“那不就是……色.誘?”

    “……”林英想說她說的沒那么狹隘,但辛澄要這么理解,“好吧,也不是不行!

    但殿下吃不吃這一套就另說了。

    相比于下藥的法子,這次辛澄接受得很快,她握拳道:“好,就色.誘!”

    * * *

    大雪紛紛揚揚,很快落了一院的白。

    藏書閣二樓廊下垂落幾匹透明的鮫綃,略擋風雪,郡主命人擺了張被桌,桌旁小火爐上燒著一鍋雪水,正咕嘟冒泡,郡主雙腿放在被桌里,手邊捏著酒盞,坐等花開。

    十八路過贊一句,“郡主真是好興致。”

    郡主裹在大紅如意斗篷里,目不轉睛地盯著院角的幾枝梅,回道:“梅花凌霜傲雪,今日正好,肯定會開!

    十八不置可否,轉眼瞧見郡主桌上一張紙,上面好像全是“辛澄”二字。

    十八吃了一驚,“郡主這么想念辛澄?”

    郡主斜眸瞥她一眼,“你也被她帶偏了?我只是在考慮這兩個字用什么刻法才好!

    十八走近再一看,一張紙上的確是各種字形字體都有,還有陰刻陽刻,她問:“是印章?”

    “對,給辛澄的生辰禮,見她喜歡,與其讓她到外面店里被騙,不如我順手做一個給她就是了!笨ぶ鞯皖^抿了口清酒,“順便的事而已。”

    “這樣。”十八點頭沒再說什么,回去睡覺。

    又趕了半天的路,馬車總算回到王府,一下車辛澄便丟下林英,一路往藏書閣去,抄近道在另一側湖畔停下,只見到凌亂的飛雪中郡主一身紅色斗篷在二樓廊臺上。

    在蒼茫一片白的天地間是獨一份的顏色。

    辛澄沒來由的鼻頭一酸,立即便喚道:“郡主——!”

    郡主偏頭,飛雪亂舞又隔薄紗,只見湖岸那邊一個小小的人影,胡亂地朝她招手。

    不需細看,郡主收回目光將印紙收起,伸出手去試了下酒壺外壁,再重新將酒壺放入小火爐上翻騰的雪水里。

    辛澄直接御起輕功從湖面飛過,直上二樓,撥開鮫綃,“郡主,我回來啦!”

    郡主看她一眼,輕“嗯”一聲。

    辛澄便笑了,不知好歹的,她沒什么要緊事,就是想早點見到郡主,先去一旁拍了拍身上的雪,然后坐到郡主對面。

    看到郡主面前的酒杯,便道:“郡主,我也要喝!

    “嗯。”

    桌上還有酒盞,辛澄便翻了個來,將酒壺從爐上取出,給自己倒了一杯。

    微微燙口,剛剛好,酒氣彌漫開來,唇齒留香,再散入四肢百骸中,驅散這一路的寒意。

    辛澄也把腿放在被桌里,瞬間全身上下暖了起來,桌上還有烘得熱熱的蜜柑,她剝開來吃,甜甜的要把人心化了。

    在郡主身邊真好。

    辛澄把一半橘子遞給郡主,雙手趴在桌子上,“郡主這兩天開心嗎?”

    “都怪你!

    “?”

    郡主沒在看著她,辛澄順著視線回身望過去,院角沒什么啊。

    “我等了許久的,就為了看花開的一瞬,都怪你,錯過的這一會,花已經開了!

    “啊?什么?”辛澄又轉身去看。

    “墻角的幾枝梅花,今天終于開了!

    外面雪花飛舞,枝條上是有幾點白,辛澄疑道:“是雪吧?”

    “是花!边@幾天看了許多遍,郡主知道,“你沒聞見梅花的清香么?”

    “哦……”她沒聞見。

    她能聞見的是,柑橘味的香氣和郡主身上甜甜的酒香,和她現在抿的這一口一樣。

    “你才剛回來就讓我錯過一件好事!

    郡主又埋怨她。

    那能怪她嗎?

    不如禍水東引,“郡主,我這兩天一點不開心,那個林英她就不干正事,我被她欺負了!”

    郡主遞了一瓣橘子到口中,嘴角微翹,“哦?說說看,讓我高興一下!

    “她讓我扮男裝當她情郎,還害我拉肚子!”

    這一瓣橘子差點咳出去,“什么東西?”

    第53章  不是喜歡。

    辛澄便向郡主告狀, 這一路上她是如何被林英擠兌但她不計前嫌扮好情郎打跑不靠譜情夫的事。

    郡主聽完后覺得有哪里不對,想了想后問:“林英請你扮情郎做戲?”

    “是啊!毙脸螒寺,著重控訴林英的惡行, “還害我拉肚子喝藥呢。”

    郡主卻沒理她的訴苦,皺著眉, “為什么不找別人,或者找個男人?”

    “我也這么問, 她不要臉說因為她很容易被人喜歡, 而我不會喜歡她。”

    聽這話郡主挑了下眉, 半笑不笑道:“你不會?”

    “當然不會, 我喜歡郡主嘛。”辛澄還對著林英憤憤不平, “就應該多問她要一筆損失費。”

    “好了別念叨她了。”郡主起身向屋里去,“你肚子不好受要不就別吃午飯了?”

    “那怎么行?”辛澄立馬把林英拋開,跟上郡主, “我腸胃不好才要多吃點呢。”

    既已見到花開, 郡主便令人將被爐移回室內,關上門窗將風雪攔在外面,屋里暖融融一片。

    今天廚房的午飯沒有油膩辛辣的,辛澄吃了不少,又喝了點酒, 午后便覺得昏昏欲睡。

    她腦袋剛點下去, 郡主又給她叫起來,“要睡回去睡。”

    辛澄揉了揉眼, “不要, 我就要在……哈——在郡主身邊。”

    她趴在桌上, 意識模糊,向外喚道:“蘿卜, 幫我拿件……大衣來……”

    蘿卜站著沒動。

    眼見著辛澄已經再次睡過去,郡主輕輕嘆了口氣,對門外蘿卜點了下頭。

    林英便在這時來見郡主,要向她稟告這一行的簡單情況。

    郡主也有些倦懶意,不過還是強打了精神,道:“嗯,我都知道了,你是有點欺負她了。”

    林英跪坐在下邊,看了眼側邊趴在那的辛澄,有些意外道:“她已經猜到我利用她設局拉那一家人下水的事了?”

    郡主端茶的手在半空停住,“什么?”

    她從辛澄那聽來的分明是一路吵吵鬧鬧最后打跑壞人的探親故事,怎么在林英這里卻是陰謀詭計?

    林英見郡主驚訝的神情,反應過來,“她沒猜到,那我怎么欺負她了?”

    郡主有點亂,讓她先說她那邊的故事。

    林英便將一切全部道來,又說:“那個男人是我找來的,當然當時我也沒有昏過去!

    郡主重新消化了這一版新的故事,尤其是林英最后一句,“為什么?”

    “他們之前便想用彩禮把我再賣一遍,找人假扮情郎只是緩兵之計,治標不治本,有這層血親關系在,我沒法斗過他們,只有逼他們做出更過分的事來,且這件事要人盡皆知,我才可能逃過孝道這層樊籬!

    郡主明白了,難怪她覺得辛澄講的有點奇怪,原來是因為辛澄隱去了那男人對林英不利的事,以及林英當眾自污的內容,著重強調的是馬車上林英和她的拌嘴。

    居然沒說實話,郡主瞪了一眼那個縮在大衣領里毛茸茸的腦袋,不過想來這是出于維護林英私隱的考量,勉強饒過了她。

    轉頭對林英道:“這么大的事,你應當和我商量之后再行動,還是太莽撞了!

    林英道:“我在王府學到的可不是事事靠王府,只會借郡主權勢,我能處理好自己的事!

    “可你把辛澄拖進來了,還利用了她!

    林英面色一凜,俯下身去。

    “唔……”辛澄迷糊得哼了一聲,勉強撐起頭好像見到了郡主,喚了一聲又睡下去。

    林英觀察郡主的神色,低下頭去道:“她昨晚因肚子痛確實沒能睡好覺。”

    郡主深吸一口氣,放輕聲音道:“好了,這次便罷了,你需記著,她是起居使,哪怕她平時除了……除了喜歡我不干正事,但不能真不把她當回事,以后這種事別再找她了,聽清楚了嗎?”

    “是。”

    “回去吧!

    林英沒動。

    “怎么?還有問題?”

    “殿下!绷钟⑵鹕碓龠凳,“我仍不希望郡主喜歡任何人!

    郡主皺眉,“怎么突然說這個?我又沒說要喜歡誰!

    林英卻話鋒一轉,抬頭道:“我是說,如果是和辛澄的話,那也不是不行!

    “……”

    郡主站起來,圍著她轉了一圈,“你被鬼上身了?”

    林英怎么會說出這種話來,她是最討厭情愛的,還因此連帶不喜歡辛澄,現在在說什么胡話?

    林英卻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認真道:“我不希望殿下喜歡任何人,一是因為這世上少有真心之人,即便有,人心易變,誰也不知能維持幾時,遠不如自己靠得住。再一個是,人只要沾上情愛,便會改變自己,或是貪婪嫉妒,或是麻木冷漠,總之都不再是從前的自己,我不希望殿下改變,我希望殿下永遠只是殿下!

    她說得十分誠懇,郡主也正色幾分,“所以這和辛澄有什么關系?”

    “所以,如果是辛澄的話……”林英偏頭看向她,“她的喜歡是真誠的,我想,如果是她,或許不會令殿下改變!

    室內靜默了一會,郡主開口問道:“你們之間是不是還發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林英疑惑抬頭,想了想,除了和辛澄說該怎么討郡主喜歡的事,旁的該說的都說過了。

    “怎么出去一趟你就幫她說好話了?”

    “……”

    林英抹了把虛汗,還以為郡主已經得知了色.誘的事,想來辛澄應該不會蠢到連這個都和郡主說。

    “你覺得喜歡是什么?”郡主突然問了個沒頭沒尾的問題。

    林英即答:“最無聊的事!

    在她看來,所謂喜歡,只是為了將□□欲望美化的理由而已,百年之后便知,人除了擁有自己,其余全是虛妄。

    “那和辛澄的這一路無聊嗎?”

    林英誠實地搖頭,“不論情愛的話,她這個人……還行!

    郡主一時失笑,讓她退下了。

    待四下重歸平靜后,郡主走回到辛澄身邊,見她睡得正熟。

    安安靜靜地閉著眼,呼吸均勻,平素張牙舞爪的眉眼此時都格外平和,她把臉枕在手臂上,臉頰的肉被擠出來一坨,這樣睡起來后臉上會留下紅印,很丑。

    郡主背著手回身取了只細毛筆,蘸上墨汁,在她桌前蹲下,往她鼻子上一點。

    再把筆小心塞進辛澄的手掌中。

    郡主滿意地點了點頭,回去自己的位置坐好,身為郡主不會做一些無聊的事,只會等著看別人的笑話。

    林英說得沒錯,和辛澄在一起不會無聊。

    所以,不是喜歡。

    * * *

    又過幾天,辛澄鼻子上的墨跡徹底洗清了,她終于又可以用一張最好看的臉面對郡主了。

    “郡主——”

    郡主從暗室里走出來,剛好出來喝口水緩一緩,見到她問:“又要做什么?”

    辛澄雙手背在身后,笑著問:“郡主收到那個了嗎?”

    “什么?”

    “一個畫著笑臉的娃娃!

    郡主正在喝水,含混過去,“做什么?”

    “郡主先說有沒有收到嘛?”

    郡主握了握手,那是這些天一直在雕刻的痕跡,有點鈍痛,“……可能被我燒了!

    “這樣啊……”辛澄有點失落,“是因為郡主不喜歡嗎?”

    郡主不愿多說,“你到底要干什么?”

    “好吧,沒關系。”辛澄從背后拿出一個半臂長的皮匣子,當著郡主的面打開,“這里還有很多哦。”

    匣子里塞的滿滿當當,每一個都是笑臉娃娃,瞇眼的睜眼的,還有吐舌頭的,個個都很可愛,而且越做到后面,她的手藝越熟練,娃娃就更生動了。

    “送給郡主,希望郡主每天都能開心!”辛澄伸出手去。

    郡主有些呆了,她看到的不是娃娃,而是一個個笑得沒心沒肺的傻子。

    就像現在呲著牙的辛澄,笑得和這些娃娃一樣傻。

    郡主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是不是沒聽清我剛才說什么,我說可能被我拿去燒了!

    “聽到了呀!毙脸握A苏Q,“但是沒關系啊,這不是還有很多嘛。”

    “你……”郡主抬眼望去觸到辛澄灼熱的視線,一時又說不出口了。

    她究竟明不明白,都說了燒了,意思是她的真心都被糟蹋了,應該要質疑失望大吵大鬧才對,怎么又捧出一片真心來,她就……

    就這么喜歡自己么?

    晚間,郡主把那一匣子娃娃放在桌子上,隨即從抽屜里又拿出來一個。

    是那個她想要扔進火盆的那只,也是最丑的一個,她將這一只也放進匣子里,一個個圓圓的笑臉,光看一眼,仿佛就能聽見它們在說“郡主!”“郡主!”,吵死了。

    蓋上匣子,在它手邊的是一方印紐,正是她這些天來雕刻而成,已經完工了。

    也正是辛澄在印章店看到的那種狐貍印章。

    按理說,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是很正常的事,更何況這本來是為了給她的生辰賀禮,就這么給出去完全沒有問題。

    但是——

    但是辛澄的喜歡實在是太強烈了,明明告訴她她的心意被糟蹋了,卻還是能捧上更多心意,明明只是一句簡單的生辰快樂她就能高興成那樣,如果把這份賀禮送出去會怎么樣?

    她對辛澄并沒有喜歡,只想在朋友的范疇內好好相處,但她稍微釋放一點好意,便會令辛澄的喜歡加重,那她就不該那么做吧?

    郡主沒想到有一天會因為送不送別人禮物而陷入煩惱中。

    早知道,就不做了。

    郡主拿起狐貍章,對它道:“都怪你,你沒那么喜歡我不就好了!

    第54章  色.誘?

    進了臘月門, 轉眼就是年。

    將近年關,王府里也漸漸忙碌起來,各個地方都在大掃除, 郡主下令侍衛們也來幫忙,將平時不常打掃的地方都清潔一遍。

    還有各種年味氣氛的裝扮, 手巧的侍女們已經在寢居外貼上了她們新剪的窗花,紅彤彤的, 瞧著就喜慶。

    廚房里更是熱鬧, 進入臘月后就一直在準備各類年貨, 連帶著這幾天也一直是大魚大肉, 人人吃得肚子滾圓。

    而辛澄, 一個人坐在屋子里的梳妝臺前,對著鏡子感嘆道:“好一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美人兒~”

    不錯, 妝面完成, 那穿什么衣服呢?

    要想俏,一身孝。

    從箱底扒拉出一件白色棉服,又披上兔絨的毛裘大衣,辛澄在鏡子前一扭身,配上她這張天生麗質的臉, 真是又美又俏。

    不枉她專門去街上一連幾家胭脂鋪那請教, 又起了個大早,畫了將近兩個時辰的妝面, 定能讓郡主見了難忘。

    出門去見郡主, 路過一處花叢時, 幾只小鳥振翅飛走。

    哇,她臉上涂了厚厚的鉛粉, 十分白皙,聽賣給她的掌柜說,其中混入了西域香料,能引來蝴蝶呢。雖說現下沒有蝴蝶,但鳥兒也是被她的面容所驚而飛走的吧。

    一路向郡主寢臥,路過中庭,有侍衛早起拎了桶水來清刷地磚,轉頭見到她,桶砸在地上,水流了一地。

    哦吼吼,是被她這個斜紅妝驚艷到了吧,除了在兩頰涂抹胭脂,她還用小指蘸取胭脂從鬢眉至面頰兩側斜勾一筆,形如一輪新月,色似朝霞余韻,看上去猶如血痕未干,聽說是宮廷里妃子得寵的妝容呢。

    辛澄悠然飄過,走到郡主寢臥院外,兩個侍女正在掛燈籠,爬到高處的問:“正不正?”

    辛澄路過,回:“正。”

    侍女一回頭,見到她瞪大了眼,手抖了一下。

    辛澄努了下嘴,“現在就不正了!

    見她們還呆愣著,張著嘴說不出話來,辛澄便不管了,徑直走進院里。

    哼,肯定是被她的短闊濃厚的蛾翅眉震撼到了吧,還是因為她涂抹的嬌小濃艷的櫻桃小口而動容呢。

    她們少見多怪也是正常的,賣她胭脂的老板說,這些都是當下最時興的妝容呢。

    辛澄走進去后,掛燈的侍女從梯子上爬下來,扯了扯身邊的同伴,“大白天的怎么會有這種東西,快告訴郡主吧。”

    同伴反過來抓住她的手臂,“這種的告訴郡主也沒用,要請天師才行吧?”

    辛澄自信地站在門外等郡主,果然按照平時差不多的時間,門打開了——

    “郡主早上……”

    “砰——!”門又在眼前關上。

    “……好啊。”

    剛才是她早起幾個時辰沒睡夠出現的幻覺嗎?她明明看見侍女開門,郡主在的啊。

    辛澄正要敲門確認,門又一次打開來,這回是郡主開的門,身后還躲著個侍女,郡主聲音低沉:“你是什么東西?”

    “什么什么東西?”這個問法就很奇怪啊。

    她剛想問郡主難道不認識她了嗎,“啪”,眼前一暗,一張黃紙貼在她腦門上。

    只聽郡主厲聲喝道:“不管你是什么東西,從辛澄身上下來!”

    什么和什么?辛澄伸手把黃紙揭下,眼見郡主和侍女又退了一步,道:“我就是辛澄啊,郡主你怎么了?”

    這個妝難不成還有易容的效果?

    “你是辛澄?”

    “昂。”

    “那你是來做什么的?”

    總算提到正事了,辛澄眉舒目展,換上滿面笑容,右手扶腰向左一扭,左手點在唇頰一側的面靨上,像蛇一樣把臉往前伸。

    “郡主看我美不美呀?”

    “啪”腦門一痛,又是一張黃紙。

    “急急如律令!退!”

    * * *

    快到過年了,許多邪祟也出來活動,今天王府里不少人就都見到殿下身后跟著一只女鬼,面色慘白,臉有血痕,恐怕生前是被毀容而死,死狀凄慘,化為厲鬼,尤其厲害。

    因為平日里起居使和殿下走得最近,還上了她的身。

    好在是郡主下令今年多買些爆竹煙花回來,驅邪除穢,眾人心里稍安。

    辛澄抱著腿蹲在鏡子前,不明白為什么。

    她被勒令不許靠近郡主一丈以內,憑什么!

    轉頭對著鏡子里審視,她一筆筆畫出來的,哪有那么恐怖,那些胭脂鋪老板就是這么告訴她的,她還買了好多呢。

    到了晚上,辛澄決定還是去和郡主說清楚,總不能真讓郡主以為她是鬼上身了吧?

    一路飄到郡主寢臥,剛要開口,便聽郡主道:“你還真是陰魂不散。”

    “都說了我就是辛澄,不是女鬼。”

    “好,知道了。”郡主敷衍道,今天一天已經習慣了,就算眼前這個真的是鬼,那也和辛澄一樣不會傷害她。

    “你還有事嗎?”

    辛澄捧起自己的臉,這是她唯一的籌碼了,殷切道:“郡主覺得好看嗎?”

    “像女鬼!

    根本沒有一絲猶豫!

    辛澄快哭了,“都說了不是!”

    “好好好!笨ぶ魈种棺∷,“真是服了你了,進來!

    “進哪?”

    “你還想進哪?”

    不忘啐她一句,郡主領她到內間去。

    桌上擺了幾只竹籃,里面用紅紙包著一塊一塊四四方方的碼得整齊,旁邊還有零散的幾塊。

    郡主拿了一塊遞給辛澄,“喏!

    “是什么?”辛澄邊說邊拆開外面的紅紙,打開看,原來是米糕,四方白色的一塊,印有“!弊,米香四溢。

    “嘗嘗?”

    辛澄一口咬下去,松松軟軟的,甜味淡淡的,一點不膩,里面還藏有干果和瓜子仁,很好吃。

    郡主在一旁看著她,吃到好吃的后眼睛一瞬睜圓了,壓過了刻意涂紅眼尾化成的狹長丹鳳眼,變回了原先清澈明亮的圓圓杏眼。

    “的確是你!笨ぶ鼽c頭道。

    “一直都是我啊。”辛澄又吃一口,“不過郡主為什么突然請我吃米糕?”

    郡主也剝開一個,道:“這是府里每年過年時都會發給大家的福糕,寓意吉祥好運,放心,這回也有你一份的,提前給你,別再鬧騰了,回去洗洗睡吧!

    原來是這樣,之前冬衣就沒有她的,所以郡主以為她這一天都是為了爭吃的嗎。

    “我不是為了這個!

    “那還要干嘛?”

    辛澄沒忘記自己的色.誘大計,剛才進來的時候看見侍女托著托盤里放著干凈衣物,知道郡主正準備去沐浴。

    吃完最后一口,她道:“現在天多冷啊,被子也一時捂不暖,剛好我來幫郡主暖床吧!

    “我不和女鬼一起睡覺!”

    * * *

    “然后呢?”林英翹著腿坐在凳子里,居高臨下看著辛澄。

    “然后我就被郡主趕出來了,連帶著一盒糕點一起!毙脸伪е恻c盒坐在自己的床沿。

    “所以你這一天的收獲是——”

    辛澄想了想,拿出一個米糕遞給她,真誠道:“這個還真挺好吃的。”

    “你就知道吃嗎!”

    被吼了,辛澄身子后仰。

    “不吃拉倒!毙脸涡⌒陌迅恻c收回盒子里去。

    她自己還不舍得呢,她可是全王府最先吃上由郡主親手包的福糕的人。

    林英看著她,恨鐵不成鋼的搖頭嘆氣。

    辛澄有理由為自己辯解,“那你不是說我臉好看嗎?”

    她就想辦法把優勢發揮了啊,用自己的美貌去吸引郡主。

    “那你的色.誘就只靠一張臉?”

    “不然呢?”

    見林英又拿右手抵拳錘額頭,她不好意思道,“那我又沒經驗,要不你教教我?”

    林英也是看不下去了,既然入了賊坑,只能把人扶上路了。

    “好,你聽好了。”林英豎起食指,“色.誘就靠三個字,少,魅,酥~”

    “噫呃。”最后一個字聽得辛澄抖了抖身子。

    “你還要不要聽?”

    辛澄換上真心求教臉,“請教教我吧!”

    * * *

    今天,郡主思來想去,還是去找了十八。

    十八剛瞇著,即便是對著郡主,也是一一臉不悅,“什么事?”

    郡主拿出那個狐貍章,道:“我想來想去,這個東西不能由我來送,你幫我拿去給辛澄吧!

    十八坐起來,她知道郡主給辛澄做了個印章,但不知道什么樣,沒想到實物這么好看,一只火紅狐貍踩著祥云,昂著腦袋分外驕傲,她有了點興趣,“郡主怎么不自己送?”

    “所以說啊。”郡主嘆了口氣,起身靠在墻邊。

    “你又不是不知道辛澄喜歡我,而且是……很喜歡我。上回我只是祝她生辰快樂,她就感動得哭了,要是讓她知道我親手做了個禮物送給她,不知道她能說出什么驚天地泣鬼神的話來,所以不能讓她知道是我要送給她的!

    十八將狐貍章拿在手里,“那郡主不做不就好了!

    十八是將一切看在眼里的,如果郡主真的一點不喜歡辛澄,為什么不冷著她,還做這些事,郡主是溫柔善良的孩子,但她一人守著風雨飄搖的王府,對該下手的人和事,可一點都不心慈手軟。

    郡主算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孩子了,但她獨身慣了,除了按照約定守護郡主和王府的安危,她不想過多摻和進其他事情里面。

    郡主一時反駁不出,有點氣惱道:“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做到一半了,我有什么辦法!”

    對這孩子氣的發言,十八也沒辦法,“行,我去送,直接給她就行了吧!

    “對,越簡單直接越好,沒有儀式沒有氣氛沒有情緒!

    “可要怎么解釋這是哪來的?這種雕工外面能買到嗎?辛澄又不是傻子,恐怕一下就會猜出來了,然后——”

    “咳咳!笔饲辶饲迳ぷ,夸張地一捂嘴,發出尖細的聲音,“呀不會吧,郡主居然偷偷給我送禮物,是不是已經愛我入骨卻不好意思說呀,啊好喜歡郡主呀!”

    “像這樣!笔嘶謴驼5纳ひ,“怎么辦?”

    “……”

    郡主捂眼,又捂耳朵,她不敢信剛才聽見什么看到什么,快過年了,果然邪祟變多了,連十八都這么不正經。

    十八聳肩,對郡主叫自己起床干活的一點回敬而已。

    郡主嘆氣,“那就提一句是我做的,別的不用多說,重要的是要冷漠無情,臉越臭越好。對,就是這樣!

    輪到十八嘆氣了,她拿著狐貍章,翻身出去。

    郡主坐回去等,十八手腳快,應該很快就會回來,然后問她辛澄是什么反應。

    但辛澄的行動一向不好預測,她不會直接沖過來要感謝她吧,那樣她還要做好應對……

    正起念時,十八已經回來了。

    “這么快?”郡主驚道。

    十八的表情卻很奇怪,想笑又憋著笑的,她還拿著狐貍章,說:“還沒送,不過有個熱鬧,郡主你應該想看!

    郡主一臉莫名地隨她到辛澄房間外的窗戶邊,輕手輕腳地靠近。

    十八豎起兩根手指,指了指里面。

    郡主明白她是指里面有兩個人,大白天的,辛澄沒有來纏著她,和誰在一起呢?

    “奴家心口好痛,要郡主揉一揉才能好~”

    “人家手好冷呀,要郡主幫忙暖一暖~”

    “我的頭好暈哦,要到郡主床上躺一躺~”

    什么亂七八糟的!

    另一道聲音響起,居然是林英。

    “不夠,不夠魅,記住要訣,衣服要少,眼神要魅,聲音要酥!就你這樣的,能色.誘到殿下嗎?”

    色.誘?郡主震驚抬頭,十八用胳膊捂著嘴,笑得一顫一顫的。

    接著是辛澄的聲音:“這也太羞恥了,我做不來!”

    “要矜持還是要殿下?”

    “可惡!奴家心口好痛~”

    第55章  魅惑。

    經過了大半天的教導, 林英嗓子快冒煙了,“行了,就這樣吧!

    “好!”辛澄感覺現在的自己超強的。

    她沖著鏡子里的自己拋了個媚眼, 唇角一勾,呀, 這妖嬈嫵媚的勁,簡直就是狐貍精轉世, 她已經能想到郡主被她所魅惑而主動貼上來的情境了, 她可以!

    一旁林英看得倒牙似的直咧嘴, 一只筷子被她臨時拿來充當教棍, 指點道:“重要的是不能刻意, 要在無意間誘惑對方主動,記住,千萬千萬不能被殿下發現你的意圖, 否則一切皆休, 明白嗎?”

    “放心吧,郡主正直溫柔,一定看不出來我是主動在色.誘!毙脸芜在鏡子前練習,“對了,我還是用這幅妝面嗎, 郡主好像不喜歡!

    林英也聽說了她被女鬼上身的事, 過來一看她的臉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別, 還是用你的原臉吧!

    “哦, 也行。”至少不會被認成是女鬼, 而且也不用早起化妝了。

    辛澄大方地從糕點盒里拿出一塊給她,“沒想到你這么助人為樂!

    接過來時, 林英突然愣住了,對啊,她干嘛要這么幫辛澄?雖說和殿下說了辛澄也不是不行,但最終喜歡誰還是要郡主自己做主,她沒必要幫辛澄這么賣力吧?

    林英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辛澄,看得辛澄摸不著頭腦。

    果然滿腦子情愛的人最蠢了,她只是靠近幾天,竟然就被傳染了。

    第二天,相信自己已得真傳的辛澄信心滿滿地去見郡主,不過白天郡主一直在寫春聯寫福字,身邊總是有人進進出出,不好發揮,她便一直在腦中演練,直到晚上郡主回房。

    辛澄要跟著郡主一起,郡主竟也沒拒絕,讓她進了內室。

    “既然來了,就也別閑著,幫忙把這些福糕包好!

    “?”

    桌上還是那些福糕,有幾籃包好紅紙碼得整齊的,還有零散的幾個,和一大些紅紙以及還沒包的。

    辛澄沒想到自己是來干活的,“這些交給侍女們做不就好了!

    難道每一個都由郡主來包,那多累啊。

    郡主已經坐下開始動手,解釋道:“她們已經做很多了,福糕是廚房做好壓模的,紅紙是侍女們剪好的,既然是按照慣例是王府給大家賜福的,我總不能什么都不做!

    “哦,”郡主人真好,“那我要干什么?”

    “打下手,把包好的碼整齊,再裝進盒子里!

    “這個可以交給侍女們吧?”

    “那你出去!

    怎么可能,好不容易抓住與郡主獨處的時間,還是在郡主的臥房這樣的私密空間里。

    辛澄認命地開始干活。

    她記得林英說衣服要少,于是開始脫衣服。

    “哎呀,有點點熱呢。”

    特意在大衣里面穿的是一件白色的對襟開衫,料子輕盈絲滑,稍微一動便晃出一片褶皺來,一抬手,便露出胳膊下的肌膚。

    昨天泡的花瓣浴,還留有暗香哦。

    辛澄借著掛衣服,從郡主左邊晃到右邊,在空氣中來回揮了揮袖子。

    去看郡主的反應,不知為何,郡主沒說什么,而是閉了閉眼,緊抿著唇,只眉尖抖了兩下。

    還是有反應的吧,辛澄暗猜。

    既然答應了還是要干活的,外邊天色徹底暗下來,燭火閃動,郡主手指翻飛,包得飛快。

    辛澄在心里演練好了,突然停下動作,用手捂著心口,“哎呀,我突然心口好痛,郡主——”

    等郡主停下動作,辛澄扶著桌子,跌坐在郡主旁邊的凳子上,“你看,郡主幫我揉一揉吧,說不定就好了~”

    看她這西子捧心的模樣!

    郡主看著她,突然換上一副悲戚的神色,緩緩道來:“從前有個孩子。”

    “?”

    “它也是天生心口痛,大夫說是心脈失養,氣血凝滯,我見它可憐,便整天為她揉捏!笨ぶ飨袷菓浧鹆藗氖,泣了一聲,“然后它還是死了。”

    “……”

    郡主起身從柜子上拿來一個小瓷瓶,“這是它生前吃的藥,要不你試試?”

    辛澄撤回捧心的手,“不用了,我好像沒那么痛了!

    “哦,真遺憾,還以為那孩子終于能有個伴了!

    ——郡主你好惡毒!

    繼續干活。

    順利裝完一整筐,辛澄是真的有點累了,她見郡主也停下稍作休息倒水喝,立刻走到郡主面前。

    她縮起身子,呵口氣搓了搓手,“郡主我的手好冰啊,郡主幫我暖一暖好不好?”

    說著還低眉順眼,再自下向上的望向郡主。

    瞧她這我見猶憐的眼神!

    郡主看著她,眼神閃爍,似是透過她看著什么人,快落淚般,“那孩子一到冬天便也手冷腳冷!

    “??”

    “我還為它做了副小手套,要不我拿來給你……”

    辛澄看著自己的手,還沒說話,郡主又自顧自接上了,“算了,想來你也用不上!

    “……”

    “對了,那孩子最喜歡烤火,你要不也來烤一烤,就是小心點,它就不小心掉進火盆里了,身上被燎的黑一塊禿一塊的。”

    一個孩子掉進火盆里了,這件事變得驚悚了啊。

    辛澄搓了搓胳膊,她好像真的感覺有點冷,不是身體冷,而是莫名從心底泛上來一股寒意。

    夜色如墨,蠟燭又短下去一截,這期間郡主一刻不停地包福糕,她都沒能找到機會開口。

    終于在她打量著郡主的床鋪思考對策時,郡主停了下來。

    辛澄立刻站起來,“哎呀我的頭好暈,不行了,我要躺一下,躺一下才能好……”

    她轉著圈,直奔床鋪,嘴里也不停說話,讓郡主沒有開口的機會。

    不愧是她,這柔若無骨的身段!

    這次沒讓郡主說出什么來,她順利地躺在了郡主的床上,“啊,真舒……”

    “咔!

    她好像聽見了什么被壓斷的聲音。

    但讓她起來是不可能的,辛澄弓起腰,一只手向被子下面伸去。

    郡主的床上能有什么嘛。

    還真有東西,摸到一些硬硬的一節節的,她掏出來一節來看。

    “……!”

    是是是……是骨頭!

    她一個彈起,揮手一掀,果然床上有一副骨頭架子!

    這場面似曾相識。

    但是這次,好像,骨架比較小……

    辛澄聲音發抖,指著床上,“它不會是……”

    郡主掏出帕子來一抖,抹了抹眼角,哀戚道:“對,就是那孩子……”

    “???”

    為什么要在床上放一副骨架……不,這可能是郡主的興趣,但這不是真實的人骨嗎?和人骨一起睡覺,郡主有這么愛這個孩子嗎?而且有點恐怖了!

    辛澄掀開被子后就跳到對面的墻上,緊貼著墻,一動不敢動。

    卻聽郡主笑了出來,“原來你被嚇到是這個反應,有意思。”

    “郡主?”

    郡主收斂了笑,“以上都是賣給我骨架的攤主說的,還強調,他家貓貓是喜歡和人睡的!

    一句話又把辛澄震在原地,這是買來的,是貓貓……

    她把頭掰過去看,骨架是散開的,如果合在一起,的確太小了,比嬰兒還小,而且明顯有一長條的尾巴狀骨頭,頭骨也比較扁,不像是人的骨頭。

    真的是貓貓啊,買來的那大概也不是真的骨頭。

    但并沒有因此放松下來。

    就算是貓貓骨頭,郡主和骨頭一起睡也太奇怪了。

    郡主施施然走到床邊,將貓貓骨頭攏了攏,坐下問:“你頭不暈了嗎?”

    被嚇到了啊,哪還能裝得下去,況且她是真的有點累了。

    貼在墻上耍無賴道:“我不要干活了,太累了,除非……”

    她眼珠一轉,“除非郡主肯親我一下。”

    那樣就算讓她再去犁兩畝地也可以!

    “這一句在色.誘計劃里沒有吧?”

    “是我臨時發揮……”

    頓住,抿唇,辛澄眼睛瞪大一圈,而且她突然發現郡主換了語調。

    這種有點清脆悅耳的才是郡主平時的音色,之前的輕聲細語則有點矯揉造作了。

    她本來還以為是郡主被她魅惑到了,所以才……

    此時郡主坐在貓貓骨頭旁邊,手指在床沿邊來回敲打,節奏分明,每一下都像是敲在辛澄的心跳上,燭光只映照她半張臉,忽明忽暗,再配合她身旁的骨頭,莫名有種邪惡的壓迫感。

    辛澄想起林英說絕對不能讓郡主發現她是來色.誘的,可是她明明表現得天衣無縫啊。

    除了最后被嚇到那一下。

    吞了吞口水,辛澄試探道:“郡主怎么知道……”

    * * *

    白天的時候,趁辛澄在郡主身邊,蘿卜來到林英的院子。

    找到她說:“郡主有話要我告訴你!

    雖有些納悶是什么事,但林英也未多想,欠身道:“是!

    “……”

    林英等了一會沒聽見聲音,抬頭疑惑。

    蘿卜向來是一張無表情的冷漠臉,此刻卻皺著眉,半晌才道:“具體怎么夸辛澄的我記不清了,總之,殿下說辛澄相貌好,性情好,心意好,不需要用那些手段來獲得別人的寵愛,總會有人能懂她的好,愛她呵護她一世,叫你以后莫要再教給辛澄那些狐媚手段,辛澄她不懂情愛,又被情愛蒙蔽雙眼,你說什么她信什么,別去毀了她。”

    蘿卜說完便回去復命了,林英站在院子里,琢磨了一番。

    殿下這話是來警告她的,但她卻從中咂摸出了一絲別的味道。

    對著太陽抬起手,她忽然笑了一下。

    不是的殿下,手段只是手段,不分好壞,真誠的人用魅惑手段也是真心誠意的,相反,心居叵測者表現出克制守禮也是圖謀不軌的。

    辛澄不懂情愛,殿下便懂了嗎,只怕是比她還不懂吧。否則,被不喜歡的人用瞧不上的手段獻媚,不是感覺到惡心惱怒,卻擔心辛澄被帶壞了,因此來責問她。

    天地良心,她只教辛澄要發揮長處吸引殿下,色.誘的想法可是她自己冒出來的。

    跟著,林英笑著搖了搖頭,“還以為當真是一點希望都沒有呢……”

    加油吧,反正她是功成身退了。

    林英背著手向自己屋里走去,忽然又想到,郡主是怎么知道的?

    不會是那個家伙說漏嘴了吧?要么就是她的手段太爛被看穿了。

    唉!那個不爭氣的。

    第56章  郡主一定很會。

    夜涼如洗, 月光透過窗格灑落而下,與燭光混合,在地面投下清清淡淡的影子。

    辛澄便跪坐在一格格影子中間, “郡主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色.誘,嗯?”

    是比月光更清冷的聲音, 郡主正在無情地審判她。

    辛澄跪坐得端端正正,垂著腦袋聽著。

    “你覺得自己是嫵媚的人嗎?還色.誘!

    “……”

    “你有色嗎?”

    辛澄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臉, “有一點吧……”

    “只會看臉的能有什么好東西!”

    辛澄忙搖頭說沒有, 又點頭附和郡主說得對。

    “色.誘也是單對一個人的, 你這話都和旁人說過多少遍了?”

    辛澄想了想, 包括和林英的對戲還有她自己的練習, 老實道:“很多遍!

    一節貓貓骨頭被郡主隨手扔到她腦袋上,“拿講給別人聽過那么多次的話來哄我!”

    辛澄趁勢把責任推出去,“是林英教我的。”

    “她如何教你的, 也教你脫了衣服讓她給你揉, 還是她脫了衣服躺你床上?”

    只聽一貫冷清的音色里像是加了辣子般嗆人,辛澄立刻把頭搖成撥浪鼓,“這些都沒有。”

    “你……”

    辛澄這般打罵都受著的模樣,叫郡主一時想不出罵她的話了。

    郡主含著怒氣盯著她的發頂,眼見她乖順的一縷呆毛翹起, 然后偷偷抬頭觀察她的反應, 被自己一瞪,又低下去了, 雙手握拳老實地放在大腿上。

    這會兒倒是會裝乖巧!

    又偷看幾次, 再被她瞪回去幾次, 郡主沒那么生氣了,平靜下來問:“怎么想出色.誘來的?不覺得羞恥嗎?”

    辛澄點頭, 很羞恥,只不過練習后終于克服了,至于怎么想出來的……

    她兩只手掌展開,后背挺直,頭抬起看向郡主,“郡主喜歡我嗎?”

    “你覺得呢?”聲音沉了幾分。

    辛澄不意外郡主對她的態度,她想問的是——

    “那郡主喜歡阮戢嗎?”

    星子無言,燭光沉默,炭火安靜。

    辛澄一雙眼定定地望向郡主,像是在兩人之間拉了根繃直的繩,她用眼神牽著一頭,不讓郡主避開,一定要聽到答案才行。

    郡主沒有逃,和她對視,“也是林英告訴你的?”

    “府里的大家都知道吧。”

    郡主瞇了瞇眼,辛澄執著的目光讓她有種被扯住的感覺,她不喜歡被人壓制,哼了聲回道:“如果喜歡……又怎樣?”

    繩子崩斷,辛澄眼神一閃,片刻后扭過頭去,“我不信!”

    沒了被牽制的感覺,郡主為之一松,“那你問什么!

    辛澄回過頭來,還是有一點委屈,“可是郡主對于我的糾纏,從來沒有用‘我有喜歡的人了’這個理由來拒絕我!

    郡主一下愣住了,好像突然被點醒一般。

    而且這才是一般人很快就能想到的拒絕理由。

    但郡主不愿承認自己的失誤,回道:“用這個理由你就能放棄嗎?”

    辛澄背彎下來,泄氣道:“如果郡主和別人兩情相悅了,我當然不能做那個棒打鴛鴦的人。”

    在來云州的路上,她就想好這個可能了。如果真是那樣,她就好好審查一番那個人合不合格,如果郡主當真與那個人情投意合,那她……那她也沒有辦法,只能選擇祝福了。

    郡主站了起來,走到她身邊,陰陽怪氣道:“你居然還有這種道德心?”

    “當然了!

    “不會想方設法撬墻角么?”

    “會……不重要啦!”

    辛澄發現郡主一點不嚴肅,還帶了點笑意,知道只是開玩笑的,但問出如果郡主和別人在一起她會不會來挖墻腳這種話就很奇怪吧。

    而且她是在說很重要的事。

    “所以,”辛澄把氣氛扭轉回來,認真道,“郡主不喜歡阮戢,對不對?”

    又提到那個名字,郡主笑容褪去,坐到一旁的軟榻上,手支著腦袋,輕輕蹙眉。

    半晌后啟唇:“我……”

    “郡主不可以撒謊。”辛澄搶話。

    郡主掀起眼皮,用眼神罵她。

    辛澄悻悻,但還是道:“就算郡主說了喜歡,事到如今我也不會放棄的,所以郡主不要撒謊說喜歡他來勸退我!

    這次郡主沒有指責她耍賴了,而是嘆了口氣,面上帶些猶豫,又有些迷惘,低聲問:“喜歡……是什么?”

    “就是我喜歡郡主啊!毙脸位貞煤芸旌茼懥痢

    把郡主從思考中拽了出來,丟給她一個嫌棄的眼神,“問你也白問!

    起身向桌子走去,“起來干活,今天要把這些都完工!

    “可郡主你還沒回答我呢。”辛澄起身過去。

    “不知道!”

    “不知道喜不喜歡?”

    撓頭,這個回答不在辛澄的考慮范圍內。

    但很快就下了論斷,“那就是不喜歡!”

    辛澄坐下來干活,一個人自言自語:“喜歡不喜歡就是很確定的,不知道就是不喜歡!

    越說越覺得有道理,辛澄肯定地點了下頭,然后很開心。

    “郡主不喜歡什么阮將軍,不喜歡哦。”

    是故意說給郡主聽的,郡主當然也回應了她:“少廢話了,趕緊干活!

    在辛澄閉嘴后,郡主瞥了她一眼,心想,喜歡不喜歡是很確定的嗎?

    她對府里的人絕沒有愛戀的喜歡,但也不討厭,那就是不喜歡吧。

    她對辛澄也是如此。

    那就是也不喜歡她。

    對,她不喜歡辛澄。

    直到月上中天,辛澄伸了個懶腰,總算是把所有要分下去的福糕包好裝好了。

    看著那整整齊齊的幾摞糕點,還是有些許愉悅感的。

    她打了個哈欠,看向外面,夜色深沉,冬夜里還刮起了冷風,“已經這么晚了啊!

    “嗯,辛苦了。”

    郡主今夜帶她回來,是知道她有色.誘計劃,設計好了捉弄她的,叫她幫忙只是借口,沒想到最后干脆一口氣都忙完了。

    “那個……郡主……”

    郡主瞧她眼神亂晃的樣子就知道她又有小心思了。

    “做什么?”

    “哦,”辛澄扭捏道,“郡主你看現在都快到雞鳴時分了,我的房間又離得遠,屋子里也是冷的,回去后還要重新燒炭,叫熱水的話還要燒一會,要不我今天就……”

    然后眼巴巴地望著郡主。

    郡主心道,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不過辛澄說的也是事實,她這里整夜都有炭火,而且一直備著熱水。

    也的確是因為她才忙到這么晚的。

    “好,你今晚便在外間睡吧,浴間里有新的浴桶給你用!

    “多謝郡主!”她還從來沒有在郡主房中過夜呢,雖然只是外間,但也不枉她這辛苦半晚上了。

    郡主沐浴時突然想起件事,方才揭穿辛澄計劃時,她將人罵了一頓,那時不就是送禮物的最好機會嗎?

    她不希望辛澄回饋太激烈的感情,她也一樣,平平淡淡毫無波瀾就最好了。

    要不干脆一會就拿給她吧。

    打定主意,郡主從浴間出來后便要回房間拿狐貍章,卻見辛澄坐在外間軟榻上,抱著軟枕,閉著眼已經睡著了。

    這樣睡著豈能舒服,郡主上前去碰她一下,“別這么……”

    她睡得熟,橫榻寬,坐著時沒有倚靠,她人還沒醒,人先向另一邊歪過去。

    郡主眼疾手快,另一只手扶住她。

    同時辛澄醒了過來。

    剛才她夢見她和郡主在一片很美很美的園子里,有花有草有樹木有河流,一條蛇來告訴她去吃樹上的蘋果,她信了,正要去摘呢,便醒了。

    醒來時和她夢中一樣,眼前人只著一件白色中衣,腰帶未系,領口便松松垮垮的,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來,剛沐浴完還帶著的些許潮濕熱氣,裹挾著一股甜香從領口逸散而出。

    “睡迷糊了?別這么睡。”

    聽到聲音辛澄回神,抬頭一看,是郡主,忙道:“沒什么!”

    “你……”

    郡主皺了皺眉,直起身,見辛澄是做了什么虧心事的眼神亂飄,還控制不住地飄到她身上,又快速移走。

    郡主低頭一看,猛然抓住衣領。

    “辛澄!”

    她是穿得好好的,這人腦子里一天不知在想什么!

    “我不是,我沒有,我睡著了!

    “你給我出去!”

    “不!我就要在這睡!”辛澄干脆直接躺倒在軟榻上,那架勢是打死也不起來。

    郡主剛沐浴完,不好與她動手,甩了下袖子,進里間去,叫她等著,明天再找她算賬。

    躺在軟榻上的辛澄,目送郡主進屋后,回想起剛才的一幕,臉上逐漸發燙。

    她拉過一邊的錦被蓋住臉。

    郡主,好厲害。

    林英說,色.誘要在不經意間誘惑對方主動,她是不會了,但郡主很會。

    如果剛才郡主出聲再晚些,她就要抱上去埋進去親了。

    好想親。

    說起來郡主是想叫醒她而已吧,她卻居然有這樣的想法,真是有點混賬。

    然后腦中不自覺又回想一遍。

    還是好想親上去!

    啊——!

    辛澄抓著被子快把自己悶死過去。

    瀕死的前一刻她想,郡主一定很會色.誘。

    * * *

    她簡直就是混賬!

    回到房間,拉開抽屜,郡主氣鼓鼓地把那只狐貍章拿出來,使勁點了點它的腦袋。

    小狐貍昂著腦袋微微笑著,一臉驕傲又不太聰明的模樣和就和平時的辛澄一模一樣。

    然后做錯事了就會裝乖巧,一轉頭,又心懷不軌地盯著她看。

    色胚!變態!

    要是剛才沒叫醒她,不知道她還會做出什么來!

    這個混賬!

    不送了!明天讓十八送她一刀才好!

    第57章  包餃子。

    轉眼過了臘八和小年, 年味氣氛越來越濃,又一場大雪后,郡主說接下去幾天都是好天氣, 讓大家安心準備過年。

    王府里有提前回家的這兩天也都回來了,還帶回了不少各自家里的特產, 分給其他人嘗個新鮮。

    辛澄作為起居使,身份就和王府不親近, 何況有些人還不待見她, 因此并沒有分到。

    但她能蹭, 前天到廚房里蹭了幾塊兔頭, 辣得她眼淚和口水齊流, 昨天去尹大夫那蹭到了幾個酸奶疙瘩,又酸得她當場要開藥方治肚子疼,但仍要湊熱鬧, 今天聽說林英這有山核桃, 溜達過去薅了一把帶回去和郡主一起剝著吃。

    路過中庭時看見一隊侍衛正往倉庫里搬禮物。

    王府平日里遺世獨立,又惡名在外,估計還是云州府衙象征性地送些東西過來吧。

    藏書閣里,郡主正在案前看禮單,一旁候立的侍衛稟道:“這些是王爺派人送來的, 與往年都差不多!

    “嗯。”

    辛澄在一旁啃核桃等著, 心想原來是郡主的父王送的,郡主也早就備好了送給王爺的禮物已經在去京都的路上了, 估計應該也差不多要到了。

    “這一份是長盛公主送來的。”

    長盛公主?辛澄手里不停, 開出了一個完整的核桃仁, 一邊贊嘆一邊想,這好像是……三公主?

    “那個宰了自己駙馬的三公主啊……”

    辛澄自己小聲念叨了出來, “咻”從郡主那邊飛過來一個紅色的小東西,打中她的腦袋。

    郡主頭都沒抬,“三駙馬是意外墜馬過世,謹言慎行。”

    “哦!痹诒还髦浪金B寵姬后就出意外了嘛。

    辛澄抓起郡主擲來的東西,原來是紅紅的干棗,咬了一口,還挺甜的。

    郡主向侍衛吩咐道:“她送的東西不要拆不用管,直接扔倉庫,和要上京的貨品放一起,之后都還給她。”

    辛澄抬頭問:“郡主和三公主關系不好嗎?”

    郡主臉上露出嫌棄,“她這個人,不提也罷,以后到了京都你也離她遠點!

    “哦,好。”

    見郡主還在忙,和侍衛說著禮物的細節,辛澄便悄悄挪到郡主案桌邊,伸長手從案角摸下來一個干棗,撕開去核,然后把一整塊核桃塞進去,再一口咬下。

    果然,這樣很好吃!

    辛澄便又伸手去拿。

    這一次爪子鎮紙壓住了,而郡主偏頭向右邊在和侍衛說話。

    瞧著是根本沒在意到這邊的樣子,但手勁可大,壓得她都掙不開。

    等郡主和侍衛說完了,才回過頭來,挑眉道:“吃獨食?”

    “哪有!笨ぶ魉砷_她的手,辛澄便又快速做好了一個棗夾核桃,遞給郡主。

    郡主下巴后撤,像是有點嫌棄。

    “我手干凈的,嘗嘗嘛!

    她的所有表情都在郡主的觀察內,見辛澄沒有別的動作和醞釀的小心機,郡主這才勉強接過,咬了一口。

    “是還不錯吧!毙脸涡Φ脫u頭晃腦。

    她一貫是如此明媚,郡主也跟著笑了一下,“嗯!

    也不是多么美味,只是吃個新奇罷了。

    郡主將剩下的一半都送入口中。

    一抬眼,見侍衛還候在一旁,“還有事?”

    他收起笑,嚴肅道:“這里還有一封信,是阮將軍從邊關寄來的!

    辛澄耳朵一下支楞起來了,“什么信什么信?我也要看。”

    郡主一瞬神色嚴肅,一手收信,一手攔著辛澄靠過來。

    “別胡鬧,一邊去,不給你看!笨ぶ骼涞。

    平日里辛澄的嬉笑打鬧郡主也懶得管那么多了,但這封信可能事關邊關軍情,郡主分得清輕重,這些事不能隨便給辛澄知道。

    辛澄失望地坐回去,經過幾個月的相處,她也能分清郡主的脾氣了,什么時候是雖然在罵她但耍賴可以蒙混過去的,什么時候是道歉認錯就行也不嚴重的,還有就是動真格的時候,那她是一定要乖乖聽話的。

    比如現在。辛澄死盯著那份信,想把它盯穿,郡主對她動真格的了,又是因為那個阮戢!

    一旁侍衛帶著笑意又道:“這里還有一封信是給辛姑娘的!

    “?給我的?”誰會往王府里給她寄信啊。

    “是!笔绦l低頭又看了一眼,道,“寄信人寫的是‘昭昭’。”

    是柳姨!辛澄忙起身把信抽了過來。

    一旁郡主看她急不可待的動作,問:“昭昭?是你什么人?”

    辛澄把信往身后一塞,模仿郡主的語氣嚴肅道:“很重要的人,一邊去,不給郡主看!

    被用自己的話回敬了,郡主沒好氣的“呵”的一聲,“誰稀罕。”

    各自分開拆信。

    郡主拆信后看到的是一連串無意義的數字,并不意外,反而更加肅穆,用了暗號來寫信,說明內容一定非常重要,至于怎么解密——

    信中附帶了一首手寫的長篇詩,想必就是密鑰了。

    只需將數字兩兩一組成對,按照數字順序從詩中找到這兩個字,取前一個字的聲母和后一個字的韻母,便能組成一個新的字。

    她需要在紙上寫下來,但是辛澄還在此……

    正要收回信回去再解,辛澄同她說要出去一趟。

    郡主點頭,待她走后拿紙筆上了三樓。

    辛澄則是回到自己房中,因為柳姨寫給她的信用了他們自己的暗號,辛澄粗略一掃,發現是講邊州的事,內容有點多,她要回去解開慢慢看。

    柳姨要告訴她的是,她到邊州后便秘密打探兵馬大都督陳布之事,發現邊州軍中也有人察覺了他的不軌之心,一位將軍設美人計讓自己的寵姬假意獻上兵防圖,并潛伏在陳布身邊得知他們起事的時機,趁著陳布與北蠻使者通敵之時將人拿下。

    那一夜兇險萬分,陳布也防范著北蠻,提前在交易地埋下伏兵,三方陷入混戰,柳姨一直在暗中觀察,眼見那位將軍陷入圍困命懸一線,便蒙面出手救了他,也因此受了傷。

    知道辛澄必會擔心她的傷勢,特地解釋了她已無礙,目前邊州之危已解,她養好傷后便趕去京都與她匯合。

    辛澄看完,心下稍安,總算能過個好年了。

    另一邊,郡主解開暗號后,終于得知了邊州之事。

    原來是兵馬大都督陳布要投敵叛國,不過好在阮戢提前察覺,并運籌帷幄推斷出陳布盜取兵防圖后與北王庭媾和的時機,提前設下埋伏并順順利利將人擒獲。

    陳布在軍中親信不少,未免引起嘩變,他已經提前將幾個主要將領控制起來,北王庭大計被破壞,大軍壓境,阮戢趁機拿出準備好的糧草收服人心,帶兵抵抗據城而戰,北王庭沒能拿到兵防圖本就是虛張聲勢,不久即退兵,戰報和叛將現已秘密押送回京都。

    郡主看完長舒一口氣,文字簡短但也能一窺其中兇險,更能看出阮哥哥是如何料事如神。

    這一場危機中最關鍵的便是拿下陳布,一州兵馬大都督可不是什么草包,又是叛敵投國這種大事,必然十分謹慎小心,但阮哥哥不僅能察覺他的意圖還能輕易推斷出他的下一步動作,堪稱神機妙算。

    之后擒拿陳布時也是穩妥地拿下了,想必等戰報送回京都,陛下肯定有不少的嘉獎。

    郡主露出些許笑意,望向外面。不知是哪戶人家,白天就開始放鞭炮了,噼里啪啦的,已經能想見他們家熱鬧的景象。

    希望邊關的將士們也都能過個好年。

    * * *

    熱熱鬧鬧的終于是到了大年三十。

    一大早辛澄便被爆竹聲給驚醒了,出門看,這兩天王府被裝點的喜氣洋洋一片,樹梢上門檐下俱是掛滿了紅色的彩帶,路旁的積雪早就化得七七八八了,雪面上反射出晶瑩透徹的光。

    炮仗已經放過一輪了,路上都是碎片的紅紙,一路上遇見人都是拱手道“過年好”,平日里大家都守著自己的職責,今天都在各處走動與人說笑談天,感覺王府比平日里人更多了,當然也更熱鬧。

    辛澄臉上掛著笑容,腳步輕快往廚房去,對,今天郡主不在藏書閣,而是先去了廚房。

    因為要包、餃、子!

    辛澄還起了個早呢,伙房這里還是擠得都是人,只見院子中間擺出幾張大桌子,幾個大圓簸箕,里面已經擺了幾圈白白的餃子,周圍的廚娘們一波在點水包餃子,一波攤皮和餡,還有幾個已經端了一盤進灶房將餃子下鍋了。

    今天必須是餃子管夠,而且要讓王府的每個人都吃上一碗。

    郡主也坐在其中,一手托著餃子皮,一手沾水,一邊與他們說笑。

    “郡主——!”

    她高聲喚道,一路跑過去,“怎么不等等我?”

    昨天說好了她們要一起來包餃子的。

    蔡大娘與她熟稔,是不能叫話掉地上的,“你來的正好,第一鍋餃子剛出鍋呢。”

    辛澄便笑著進去端兩碗,一碗遞給郡主,一碗自己吃,正好當早飯了,吃到第二個時,她突然感覺牙齒一硌,忙吐了出來。

    是一枚通寶錢。

    蔡大娘見了,笑得大聲,“你這丫頭真是運氣好的,第一個金錢餃子就讓你吃著了!”

    院里其他人紛紛探頭來看,笑著說些吉利話,辛澄把那枚銅錢高高舉起,炫耀了一番,然后伸到郡主面前,“福氣多多,財源滾滾,謝謝郡主!”

    廚娘們包的都是普通餃子,唯有郡主面前擱了一盆清水,里面是洗干凈的銅錢,郡主包的是金錢餃,混在其他餃子里一起做個彩頭,誰吃到便預示著今年一年有好運氣。

    “你剛剛是不是在廚房里挑半天?”郡主質疑道。

    “郡主你怎么能這么想我?”辛澄不滿抗議道,隨即一笑坐到郡主身邊,“只挑了一會啦!

    郡主騰不出手打她,就用腳尖踢她一下,“就你會耍賴!

    很快,也有旁人吃出了金錢餃子,喜笑顏開地來郡主面前道謝,他身后有同伴懊悔捶胸,“我本來想選這個的,就知道里面有,我要再去挑挑!”

    有廚房端著煮好的餃子喊住他們,不許亂翻,浪費糧食。

    有人得了碗餃子還和同伴開玩笑作賭,指著一個說里面肯定有,猜對了就讓對方多給他當一天值。

    一時間,院子里俱是活潑熱鬧的氣氛。

    辛澄笑著對郡主道:“是大家都想要從尊貴的郡主這里收獲一點福氣啦!

    郡主笑笑不以為意,繼續不緊不慢地包手里的餃子。

    她的長發用花布頭巾包裹起來,系在腦后,免得掉落發絲,不過鬢邊還是有細軟的絨發露了出來,沾了些許面粉。

    這樣的郡主看著更加平易近人,少了些高高在上的疏離,像是普通農戶家幫忙干活的乖巧孩子。

    辛澄突然想,郡主身份尊貴,無論是福糕還是金錢餃子,都把福氣送給了大家,那她自己怎么辦呢?

    第58章  至少現在不行。

    郡主包不了多久, 半中午的時候便撤了簸箕,灶房要開始先忙活今天的中飯了,中午郡主會請各個管事在中庭擺上長桌吃一頓飯, 晚上則是各有各的去處,郡主便不管了。

    直到太陽落山時, 紅燈籠亮起來,外面街道上接連響起鞭炮聲, 偶爾還能聽見孩子的追逐打鬧聲, 終于是到了闔家團圓, 除舊迎新的時候了。

    辛澄拎著食盒東找西找, 在一個閣樓頂樓見到了十八, 她躍上去,把食盒放在屋脊上,“今天一天都沒見著你, 還要守呢?”

    “萬一有賊去喊你?別妨礙我!笔艘簧硪剐幸, 很有高手風范地盤腿打坐。

    “賊今天也要過年,和家人團聚的!毙脸螐氖澈欣锬贸鲆槐P餃子放在她旁邊,“你睡了一天,又來守夜,不會今天還沒吃餃子吧?”

    “吃了, ”十八掃了一眼, “既然做賊,當然是沒有家人可牽掛的!

    “那也有朋友, ”辛澄抬手止住她的反駁, “就算沒有家人、朋友, 和自己也要好好慶祝,聽見外面的歡聲笑語了嗎?今天可是過年啊!”

    辛澄把一盤餃子直接放進她懷里, 雖然是剛出鍋的,但十八應該不會被燙到。

    “郡主往藏書閣去了,別來煩我!

    雖然是被嫌棄聒噪了,但辛澄還是給了一個“你真懂”的笑容,拎起食盒下去,最后叮囑道:“記得吃啊,給你挑的都是肉餡的!

    待辛澄走后,熟悉的屋頂回歸熟悉的安寧,所謂新年,和以往的每一天并無不同,就著冷風與彎月,十八捏起一只餃子扔進嘴里。

    有點燙,十八咳出一口熱氣來。

    下面人頭攢動,吵吵嚷嚷的,好像……是比平時熱鬧一些。

    * * *

    藏書閣內燈火通明,郡主讓侍女們都去玩了,她一個人擁著火爐與狐裘,坐在二樓廊臺上。

    坐了一會后,自手心里翻出一個狐貍章來,還是要送給辛澄的那個,已經做好許久了,但始終沒能送出去。

    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今年的生辰禮總不好拖到明年吧。

    她之前又去找了一趟十八,讓她再去送一次,但十八拒絕,還道:“送件生辰賀禮不是很正常嗎,平平淡淡給出去就行了,像郡主這樣扭扭捏捏的才有問題!

    是她扭捏了嗎?

    郡主反思,好吧,那就等一會平淡無波瀾的時候,毫不在意地直接丟給她好了。

    本來是下午就打算給出去的,只是吃過午飯后就不知道這人跑哪去了,估計是到處逛到處吃去了吧。

    但一定回來的,她只要等著就好,辛澄總會來找她的。

    果然不久便聽到身后樓梯的響動,郡主將狐貍章握在左手里。

    辛澄輕手輕腳走過去,放下食盒,自去搬了個椅子與郡主隔著火爐同坐。

    片刻后,聲音輕輕柔柔的,乘著夜風飄過來,“過年好啊,郡主一個人在這里,是思念家人了么?”

    郡主微怔,難怪沒有一上來就熱烈地同她問候,是前幾天她收到父王來信時的失態被她瞧在眼里了么,所以見她一人在此才小心翼翼的。

    郡主朗聲道:“沒有,而且我們不是馬上就上京了么,很快就會見面了!

    “對的!”

    果然見她松了口氣,恢復平時鬧騰的模樣,將帶來的食盒打開,端出兩盤餃子,放在兩人中間。

    “嘿嘿,郡主快看!”

    盤子里的餃子和白日里包的半月餃子不一樣,這些都奇形怪狀的,有元寶形狀的,糖三角的,貝殼樣的,還有麥穗樣的柳葉包,甚至還有兩張面皮合在一起圓圓的捏出花邊的太陽餃子。

    再看辛澄獻寶似的模樣,郡主猜這些都是她包的,哄她開心來的。

    “你還吃得下啊,我不餓!

    “不行,郡主一定要嘗一嘗!毙脸斡悬c著急了,“我知道郡主不吃我做的,這些是府里的大家包的,你看郡主你把福氣都送給我們了,那郡主自己呢,所以我讓大家都包了餃子,專門來送給郡主!

    原來是這樣,下午她去做這些事了。

    “所以,郡主就算不餓,也嘗兩口吧。”辛澄把筷子遞到她面前,眼里半是哀求半是期待。

    既然是大家的好意,郡主只好接過去。

    辛澄便喜笑顏開了,“嘗嘗嘛,餃子就是這樣,撐一撐,總還能多吃兩個的。”

    盤子里最上面最顯眼,也是最大的就是那個太陽餃子,郡主理所當然夾起來咬了一口。

    又頓住,從嘴里慢慢吐出一枚銅錢。

    “恭喜郡主!新的一年福氣滿滿哦!”辛澄像是早就知道一般,立刻拱手道賀。

    郡主輕輕笑了下,她就知道,這肯定也是辛澄的鬼主意。

    不過只見下一刻辛澄坐的端正,一副認錯的模樣,“對不起郡主,我剛才說謊了!

    郡主眉尖微挑。

    辛澄抬頭一笑,混不吝的,“這里面有一個是我包的,就是郡主吃的這個,郡主一下就吃到我包的了,而且也是郡主今天吃的第一個金錢餃子!”

    “你真是……”郡主不知道說她什么好,難怪那個太陽餃子放在最上面,還包得最大,“無賴!

    “嘿嘿!毙脸瓮耆辉谝猓约阂材昧丝曜訆A餃子吃,“這個糖三角的是尹大夫家的那小孩包的,一看就知道平時吃了不少,不會餡是甜的吧?”

    每一個都是辛澄跑去他們的住處搜集來的,讓他們都放上銅錢,不過怎么包用什么餡讓他們自己來。

    郡主也嘗了這一個,說:“是蛇肉餡的!

    辛澄不嚼了,眼睛瞪圓了一圈,僵在原地。

    “哄你的!

    郡主見她那副驚恐到想把舌頭都拔了的表情,笑出聲來,就知道她害怕蛇。

    “郡主!”含著食物說話沒有氣勢,辛澄把這一口吃下去,清清嗓子,“郡主你居然說謊騙人!”

    郡主又吃出一枚銅錢,大概是每個餃子都有,她把錢放在一旁,“我從來沒說過我絕不說謊,只是大部分時候謊言都沒有必要而已!

    辛澄嘴角向下,“在一個餃子餡上說謊很有必要嗎郡主。”

    “……”郡主腦袋扭向一邊,“你管我!

    “可……”

    “咻——嘭——!”

    辛澄還想再說,不過近處煙花炸開,她忙道:“王府的煙花放了!郡主你快看!”

    郡主當然看見了,五彩絢爛的煙花升空綻放,一瞬將夜空照亮,炸出漫天銀花,如星河墜落。

    將近子時了吧,城里各處都燃起煙花,映亮了整片天空。

    郡主握著掌心的狐貍章,視線轉向辛澄,她臉畔映著煙火的顏色,不停變換。

    下一瞬,她腦袋一動,回過頭來,“郡主,大的馬上就來了,快來看!”

    視野中,她身后的天空百花絢爛,但她一雙清亮的雙眸竟比煙火更有色彩。

    臉上仍是掛著大大的笑容,如朝日刺破云層,世界一瞬明媚。

    她總是這樣——像是貓咪強行把腦袋往她手心拱,瞇著眼喵喵叫,尾巴還要來勾她的腳腕——讓人心癢,想好好揉一把。

    郡主起身。

    耳畔接連不斷有節奏的煙花聲卻突然停了下來,郡主一瞬回神,挪開視線。

    她是不是又去找林英學了些亂七八糟的?

    卻聽見她回身喊:“放到一半怎么中斷啦,快繼續!王府的煙花一定要是全城最大最好看的!”

    她扶在欄桿上,半個身子伸出去,沖下面揮拳喊道。

    幾乎快翻出去了,郡主伸手去把她扯回來,卻被她轉身的力量帶著向前半步,靠近了,郡主看清了,她沒有學。

    餃子肯定是她自己煮的,下頜處不知在哪沾了黑灰,素面朝天,兩頰還暈著紅暈,長發束了一天已經有些凌亂,遠沒有平時精心打扮過好看。

    所以,不是在色.誘。

    辛澄歪了下頭,“郡主你怎么了?”

    發覺還拽著她的手,郡主趕緊放開后退,“沒有,就是提醒你……”

    卻被她反手抓住拉著手腕,扯了回去,“郡主別坐著啦,看!”

    煙花重燃,這一次炸開的又大又圓,且星點久久不散,滑落天際有如天女散花。

    “真好看!”

    “……嗯!

    郡主緊緊握住左手的狐貍章,是握得太久了嗎,玉質的石料竟有些發燙。

    是握得太緊了嗎,掌心傳來微微的鼓脹感,與胸腔的鼓動共鳴。

    不能送,說了要找個平淡無波瀾的時候,毫不在意地給出去的。

    那么至少現在,不行。

    * * *

    大年初一清晨,十八與留守王府的侍衛交代了一番,回到藏書閣,卻見郡主與辛澄各趴在一張案桌上,都睡著了。

    估計是郡主把侍女都放走了,才沒人提醒她們。

    十八上前把兩人都叫醒。

    辛澄轉了轉酸脹的脖子,“啊,本來說要守歲來著。”

    十八道:“你們確實是守著睡著了!

    郡主扶著腦袋揉了揉,“好了,我們明天出發上京,今天回去休息吧!

    “真的要明天就走啊!

    “不是和你說過了么?”

    “知道啦!笨ぶ髦笆呛退f過初二便出發的,只是時間其實還有富余的,她還想多和郡主在一起。

    但她們本來就滯留了幾個月,不好再求郡主趕著時限趕路。

    “那郡主今天也好好休息。”辛澄打著哈欠往外走,既然明天開始要舟車勞頓了,今天就得回去拾掇好,養精蓄銳。

    辛澄走后,十八問:“郡主想好對策了嗎?”

    郡主動作一頓,側眸看了眼辛澄離去的背影,“嗯”了一聲。

    從云州出發去京都,至少要兩月的行程,郡主路上還有些事要辦,耽擱的時間也算進去,差不多。

    只是一路車隊目標太大,一定會有江湖人前來奪寶,十八提醒她要想個萬全之策,不能光靠十八和侍衛的保護。

    其實郡主早就想到了,現在便將她的決定告訴十八。

    第59章  京都見。

    初二一大早, 道路兩旁還有些沾了黑灰的殘雪,與過年鞭炮的紅紙混在一起,此時天色尚早, 街道上幾乎沒人。

    今日王府難得開了大門,門前排著一隊車馬, 精壯的駿馬在寒天里打著響鼻,呼出一團團白氣, 一旁整齊排列的侍衛統一換上了最新的棉服棉靴, 整裝待發。

    每輛馬車上插著代表王府的旗幟, 令生人勿近。

    不久后郡主便帶著十八與蘿卜出來了, 披著紅梅披風, 站在臺階上,高聲道:“此次上京有勞諸位。”

    眾侍衛齊聲回道為王府效命,為殿下盡忠。

    王府里還有來送行的人, 郡主回身向他們點了點頭, 便向馬車走去。

    車隊里共有兩輛乘人的馬車,一輛給十八白天睡覺用——她還是要晚上值守,一輛則給殿下乘坐。

    辛澄當然是與郡主共乘了,她已站在馬車前,見郡主來, 原地轉了一圈, 期待地問:“郡主看我這一身怎么樣?”

    她將長發盤了麻花辮方便打架,穿的也是方便活動的窄袖短袍, 長褲布靴, 腰間一條銅扣腰帶緊束。

    “丑, 哪來的灰耗子?”郡主掃了一眼,便徑直上馬車。

    “郡主你明明就沒仔細看!”辛澄緊隨上去。

    待坐定后, 馬車外侍衛統領李耀來請示,郡主下令出發。

    車隊浩浩蕩蕩向城門去。

    王府的馬車車輪包著皮革,防滑又減震,車上還鋪著厚厚的褥子,搬了個定時換炭的火爐,坐在其中很是穩當,而且一點不冷。

    不過辛澄腰帶上掛了一圈的東西,坐在里面就只能坐著,稍微活動一點都硌得慌。

    看著郡主也難受,“你這一身什么零零碎碎!

    辛澄扭了下身子,“這可都是講究,郡主想看看么?”

    “并不。”

    “但我就要講給郡主聽!狈凑谝粋馬車里,郡主跑不了了。

    林英說要吸引郡主,那就讓她來展示一番她的江湖經驗吧。

    許是無聊,郡主倚靠在一旁的靠墊上,并未插話。

    辛澄從腰帶上一個個解下——繩索、火折子、火石與火絨、短劍、匕首、錢袋、棉布和幾瓶傷藥、水囊、放了干糧的長布袋、一個小陶罐、還掛了個布袋裝紙筆,以及一把扇子。

    郡主看著她拿出這一件件的,漸漸眉頭蹙起,“等一下,你都帶了火折子還放那么沉的火石做什么?”

    辛澄一臉老練道:“萬一在哪落水潮了呢?”

    “繩索的必要性在?”

    “萬一要下個坑,或是掉下懸崖了,這種東西臨時難找!

    郡主越發想笑,“那這個小陶罐里是什么?”

    郡主拿起那個灰色的一小瓶。

    “郡主可以打開聞一下!毙脸蔚靡獾,“是鹽、辣椒粉、紫蘇、花椒等混合的香料,在外肯定要烤魚烤雞,總不能干吃吧?這個調料是我自己配的,保證蘸鞋底都好吃!

    “這個你就不怕落水潮了?”

    “總歸有備無患嘛!毙脸尾辉谝獾。

    “好好,”郡主沒好氣地拿起扇子,“那帶扇子是干嘛,你還熱?”

    “這個用處可大。本想帶斗笠的,太大了不好帶,它就可以遮陽,還能臨時當武器,扇面拆了還能當暗器用。最重要的是,俠客都要帶扇子!毙脸晤^頭是道。

    “誰說的?”

    “話本里!

    郡主揚了下下巴,“所以那個布包里就是話本子?”

    “嘿嘿!毙脸伟巡及砗蟛亓瞬,她當然把借錢買來的話本帶上了。

    郡主睨她一眼,“行了,把這些零碎丟了,你也不嫌重!

    辛澄拒絕搖頭。

    “放心,跟著車隊你有吃有喝,斷不會讓你去打野食更不用啃鞋底,若是受傷有大夫為你醫治,不會讓你下懸崖,也用不著你來生火。”

    辛澄仍拒絕,把這一堆寶貝都重新裝回去,“這些都是我的江湖經驗,等用上的時候郡主就知道了!

    “……”郡主不再管她。

    一直在車里也無聊,辛澄出去跑了會馬,剛開始還興奮著叫郡主看,不過出城后上了官道,十幾里都是光禿禿的山,陰沉的天色和割面的冷風,實在沒有看頭。

    中午在一處開闊地停下,給馬匹喂草喂水,果然辛澄剛起勁說她去打點野兔來,過年的臘味干兔已經做好端到她們面前了。

    郡主向她挑了個眉。

    辛澄不服氣,“新鮮的才好吃。”

    話雖如此,她也還是端著碗盆坐到郡主身邊,在露天的草地中,就著枯藤老樹昏鴉,用完了一餐飯。

    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下午鉆回馬車,見郡主看書解悶,便也把自帶來的《赤狐怪談》再看一遍。

    郡主應該瞧見了,但也沒說她什么。

    很快便將一二卷看完了,辛澄又一次忍不住淚流滿面。

    她捂著心口,哭得一抽一抽的,仿佛自己成了那被剖開內丹的赤狐,肝腸寸斷,情難自已。

    壓抑地哭了一會,聽到郡主問:“有那么感人嗎?”

    “嗯。”辛澄趕緊抹了抹眼淚,“吵到郡主了么?”

    郡主不答,問:“結局怎么了?”

    “彩云散,琉璃碎,赤狐丹毀,情斷奈何魂難歸;大廈傾,星月沉,郡主垂淚,陰陽兩隔再難會!哇——郡主——她們不能在一起了!”

    郡主丟了塊帕子給她,“哦,那太好了,這樣這位‘郡主’就能瀟灑地過后半生了吧!

    “郡主不懂!”辛澄憤然道,但把帕子抓了過來,扭身朝另一邊哭去了。

    郡主無奈笑了一下,馬車外,李耀稟告道:“殿下,前面還有五里地便是驛館了,今天一切順利,比預計到的還早些!

    “嗯,做好準備吧!

    郡主看了辛澄一眼,她靠在車門邊,還生著氣呢。

    也好,郡主從懷中取出狐貍章,心道也沒時間了,就趁現在她正生氣傷心的時候。

    “辛澄。”郡主喚了聲,待她轉身,直接把狐貍章丟過去,“給你件東西!

    聽到郡主要送她東西,辛澄還有點懵,“什么啊?”

    拿起來一看,興奮但又有點小心道:“給我的?”

    “嗯,隨手做的,想著算是給你補的生辰禮!

    “郡主——”

    “閉嘴,不許動,不然我收回來不送了。”

    辛澄忙把狐貍章牢牢捂在自己手里,又攤開手細細品鑒。

    不知用的什么材料,似玉非玉,紅色的小狐貍沒有一絲雜質,而且十分通透,像是琉璃一樣。

    赤狐踩在一團團祥云上,云朵有了別的顏色,流光溢彩的。

    小狐貍不像其他石刻一樣盤著,而是瞇著眼驕傲地昂著頭,唇角還翹起,分外可愛。

    下面的印面是陰刻的篆體“辛澄”二字,古樸大氣,果然是送給她的,她喜歡得很!

    “謝謝郡主,這可比店里的好看多了,而且還是獨一份的,不是用的和別人一樣的模子。”

    郡主哼了一聲,“那當然!

    辛澄忍不住又仔仔細細地看,這回看出點異樣來,“這個狐貍是不是有點……太可愛了?”

    狐貍都是尖臉的,它卻是圓臉,大尾巴還翹著,一點沒有狐貍應有的嫵媚和狡黠。

    “好像看起來……不太聰明啊!

    郡主視線從狐貍移到辛澄臉上,微微一笑,“嫌棄的話還我!

    “哪有嫌棄!毙脸坞p手一合,生怕誰來搶走了,“這可是郡主送我的,我要找根繩拴在身上日夜帶著!

    “印章是拿來用的!币娦脸伪葎澲┰谘夏睦铮值,“你腰上還有那一堆零碎不肯扔,這是紅玉髓,有硬度但邊角的耳朵尾巴也要小心磕碰了。”

    辛澄糾結了一下,如果真的磕破了,哪怕只有一點點,她也會心疼的。

    但她還是決定帶在身上,并向郡主保證:“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小狐貍的,除非我死了,否則絕不會讓小狐貍被碰壞一點!”

    “……倒也不必。”

    說話間驛館已經到了,行車路線是事先研究過的,打前站的侍衛會提前一天趕到,通知驛館做準備。

    當下西風裹殘陽,驛丞率驛卒在門前迎候,“恭候郡主殿下,北面上廳已布置好,請殿下與起居使下榻。”

    辛澄立刻道:“我與殿下住一間!”

    郡主抬頭看了一圈后,抬步往里走,“我與十八同住,你自己住一間。”

    “為什么?再說十八不是睡了一整天了嗎?”辛澄跟上去。

    “所以我活該在外面吹冷風?”

    十八不知從哪冒出來,嚇了辛澄一跳,“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又聽郡主道:“在外不比王府,十八要貼身保護我,你是比她更警覺,還是比她武功更高?”

    辛澄無話可說了。

    各自入驛,馬車停入庫房,馬匹卸下輜重拉去喂養,侍衛們分批在前院左右廂房和后院的別廳住下。

    此處驛館條件還算不錯,高有三層,回廊結構,后院外還有游苑可供賞玩。

    上樓后,北面上層有三間上房,郡主自然要一間,但將蘿卜安排在了隔壁,這樣她和郡主便住在兩頭,宛如隔了銀河的牛郎織女。

    劃出銀河的蘿卜難得開口道:“你也可以和我住一起,再騰出一間房來。”

    “不!”又不是房間不夠,誰要和這個面無表情的在一起。

    那也只能這樣了,晚上品嘗了驛丞送來的當地特色丸子湯,味道也還不錯。

    飯后與郡主到游苑觀賞了一圈,到了月升之時,辛澄回到樓上,依依不舍地與郡主揮別。

    “辛澄——”

    待她將要進屋時,郡主突然叫住她。

    她回頭,與郡主隔著“銀河”相望。

    見郡主欲言又止,她當即再跑回去,只要想見,銀河也沒什么難跨的。

    辛澄不自覺嘴角咧起,“郡主想說什么?是要讓我進去一起睡么?”

    郡主沒搭她的話茬,而是肅然道:“記得我同你說過么,上京一途隨時會發生兇險,行事務必要小心謹慎,無論發生什么,切記要保護好自己,明白么?”

    月光在郡主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辛澄愣了下,隨即感嘆郡主真美,至于郡主的話在腦中過了一遍,她回道:“嗯,知道啊,郡主不用特意囑咐,我剛才出去的時候就已經把這間驛館探查清楚了。”

    她把手放在唇邊,小聲道:“至少今夜郡主可以安心睡!

    郡主笑了笑,“好,你回去吧!

    “嗯!

    辛澄目送了郡主進屋,這才推開自己房門。

    轉而明月高升,一點寒鴉棲在枝頭,驛館里雞犬皆已歇下,四下寂靜無聲。

    十八背著包袱側身靠在窗前,觀察著外面輕聲道:“真不帶她么?”

    轉頭見郡主換了身男衣勁裝出來,“嗯。”一聲回應她。

    “她畢竟是起居使,皇帝派來看著你的,要是讓皇帝知道你背著她跑路,一段時間脫離控制,不會猜忌嗎?”

    郡主坐在梳妝臺前,打開皮匣,取出一張人皮面具,貼到臉上,“那有什么辦法,這也是為了將藏寶圖安全地交到陛下手里,其中內情我會向陛下稟明。”

    十八攤手,“那也不怕多她一個,三個人走呢?”

    “怎么,你還舍不得她。”

    “怕你舍不得!

    郡主面具貼到一半,偏頭,迷惑地看了她一眼,“胡說什么?”

    十八聳肩。

    郡主貼好人皮面具,對著銅鏡左右看了看,又用特制藥水抹去接縫的痕跡,“我們私跑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出去,那些人要的是圖,圖在我身上,他們必然會放棄車隊,轉而尋找我們。所以,辛澄待在車隊里才更安全。”

    “哦——”十八恍然,“不過為了安全,可以讓我獨自帶著圖出逃,郡主不相信我么?”

    郡主已經換好臉,拿上包袱,“只有我走,他們才能相信圖被帶走了,再者,若是你遭遇強敵圍困,會獻圖保命嗎?”

    “不會,因為沒有強敵能圍困我。”

    辛澄看著她,同樣換了張臉,令人聞風喪膽的前楓葉堂殺手已經變成了一個普通的中年男人。

    她也是一樣,“走吧!

    跳下院墻,郡主之前同樣借機觀察了整個驛館的結構,在夜色掩映下順利去馬廄牽了兩匹馬,離開前郡主最后回頭看了眼辛澄的房間。

    她輕聲道:“今夜好夢,京都見!

    第60章  改結局。

    辛澄睡得并不踏實, 可能是擇床,被褥都是陌生的味道,她早早就醒了。

    本想去找郡主, 但又怕打擾鬧出什么大動靜來吵得大家不得安生。便在床上硬挨到天亮,起床梳洗好后下去要了份早飯端到郡主門前敲門。

    但連敲幾聲都沒人應, 她知道十八不會這么大意,直接破門而入, “郡主!”

    根本沒人在, 床上被褥整齊, 一片涼意, 就沒人睡過。

    “來人——!”辛澄立刻出門喚人, “郡主不見了,立刻去找!”

    很快便有人趕了過來,辛澄又快速向他們解釋一遍情況, 蘿卜還是面無表情, 就不指望她了,可李耀竟也一動不動。

    辛澄心里火起,“你們……”

    李耀上前打斷道:“不必擔憂,殿下已知會我,為策萬全, 殿下與十八秘密前往京都, 我們按原計劃上京,在入京前回合。”

    辛澄死死地抓住自己的前襟, 從剛剛開始她就感覺一個心直直地往下沉, 本以為是郡主被歹人抓走了, 結果知道沒有,但她還是這么難受。

    因為郡主把她丟下了。

    “我不信!”她握住掛在腰間的狐貍章, 明明昨天郡主還送她禮物的,她以為她們應該更親近了的。

    “的確如此!碧}卜難得開口。

    “郡主也告訴你了!”

    但卻沒有和她說半個字,為什么,到底還是煩了她嗎?她要離開竟都不說一聲,是她最近越界太多了嗎?郡主可以罵她的,她可以不說那么多喜歡了,她不奢求很多,只要能在郡主身邊就好。

    辛澄眼眶發熱,憋住一口氣撥開他們,回屋去三兩下收拾好包袱要走,李耀卻堵在門口:“你想去哪?”

    “讓開!”辛澄啞著嗓子,“我乃陛下特遣起居使,奉命侍奉殿下起居,自然該在郡主身邊,否則陛下怪罪下來,你們擔當得起嗎?”

    李耀沉聲道:“殿下并未留下訊息,上京之路千萬條,你到何處去尋?”

    “用不著你管!”辛澄從腰后拔出短劍,準備直接沖出去。

    門外聚集了不少人,李耀仍是寸步不讓,對峙時蘿卜又上前來,道:“殿下留了句話讓我告訴你!

    辛澄動作稍頓。

    只聽她道:“沒關系的辛澄,我們可以京都再見,到時本郡主與你游覽京都,好不好?”

    辛澄鼻子一酸,眼淚滾下來,這話讓蘿卜念得毫無感情,但她知道郡主一定是很溫柔地說了這話。

    太好了,郡主沒有厭棄她。

    * * *

    清晨的山谷里,郡主與十八奔襲了一夜,剛剛路過一個村子里的早集,下馬吃了頓熱食,領會了一番鄉間野趣,這會牽著馬向外走。

    村間小道,只容一馬通行,四處枝頭掛著沾了清露的蛛網,需得小心避過。

    郡主摸了摸臉上的人皮面具,“剛剛你又說錯了,要喚我凌霄!

    “是,凌公子。”一時習慣難改,剛剛吃餛飩時不小心脫口而出了“郡主”,好在鄉野之間,也無人在意。

    “你呢?”郡主眺望遠山,“要叫什么,八十?”

    “劉春娟。”

    牽馬走過石板小橋,聽下面流水潺潺,“可以隨便,但好歹取個男子名吧?”

    “那就劉春卷!

    “……行。”

    不知哪只早起的鳥啾鳴一聲,在山谷間嘹亮回蕩,郡主翻身上馬,“走吧!

    “公子昨天一天一夜未睡,我們走的還是偏僻小路,不累嗎?”

    “看這景色!”郡主揚鞭指向前方,不遠處群山相連,滄溟渺遠,背后一輪紅日半升,她們腳下是一望無際的田野,金光浮動,怎不頓生豪情。

    似乎只要韁繩在手,天下便無處不可去,“想來這便是闖蕩江湖!”

    身邊的十八乃是闖江湖的老手,不過素來沒有這等閑情雅致。

    她只看著路面,踩著路邊的草梗走,“化雪了,都是爛泥,有太陽就好,中午的時候能洗洗鞋。”

    “……”

    郡主看了眼靴子,的確是臟了,“走吧。”

    “對了,郡主走那么急是怕辛澄追上來嗎?她應該會跟上來吧。”

    郡主搖頭,“我們改換了頭面,如泥牛入海,蹤跡難尋,她應該清楚根本找不到!

    “現在這時候她應該已經知道了,她會哭吧?”

    “她很好哄的!

    * * *

    休想哄她!

    辛澄假意答應了與車隊同行,白天一直被幾雙眼睛盯著,她只閉目養神,晚上下榻驛館時要求一人獨居。

    和郡主一樣,她留下書信從后窗翻了出去,偷馬跑路。

    不是不相信郡主,而是她不能等,真的到了京都說不定就沒有時間了,既然郡主沒有厭棄她,那她跋山涉水也會去到郡主身邊。

    就像當初求來起居使的頭銜去見郡主一樣。

    她看了地圖,只能憑感覺找到幾個郡主可能會去的必經之地,爭取早點趕到攔住郡主。

    * * *

    初八早晨,競州城里靠近城門口的包子鋪早早地把幌子挑了出去,百年傳承,包子好吃。

    鋪子里熱氣騰騰,蒸出了今年第一籠包子。

    很快便有客來,一位公子哥和他的帶刀侍衛,這位通身行止莫名有種貴氣,不可方物,不過靠近了一看,卻是相貌平平,過眼便忘的一張臉。

    但還是一樣招呼,“公子想要點什么?”

    他買了幾個包子先遞給護衛,這才拱手打聽道:“敢問兄臺,你可知這城中最大的書坊在哪?”

    好禮貌!好氣度!

    “不敢當,您往那東北面走便是,那一塊都是書鋪街,刻書坊,什么書都能找著!

    “多謝!

    “公子客氣。”

    今天第一筆生意便迎了門貴客,是個吉祥好兆頭!靶迈r剛出爐的包子誒——!”

    十八拎著一袋包子,問:“凌公子要找什么?”

    “先去看看再說!

    果然如那包子鋪小販所言,這一塊都是各家的書肆書局,風格古樸,這條街口還立著孔夫子雕像,剛一踏入這里的青石地磚,便聞見陣陣墨香撲鼻。

    不過今天剛初八,大部分書肆都還沒開門,自然也沒什么人光顧,有些冷冷清清的。

    一路走走停停,見一家書肆開門便進去翻看,十八很不明白,這兩天一直在趕路,怎么郡主有閑情到這來看書。

    逛到最大一家書坊,郡主照例進去看看,似乎瞧見了一本書,紅色封皮的,郡主上前掀開一頁,又翻了兩張,最后放下。

    “真的不買嗎?再多看兩張吧。”

    剛一放下,不知從哪鉆出一個人,沖到郡主面前。

    十八上前把郡主隔到身后,“什么人?”

    剛過完年,此人卻一身舊袍子,瞧著也單薄,臉頰都被凍紅了,頭發也是用布條潦草一束,一雙露腳面的布鞋,簡直全身上下都寫著“窮困潦倒”四個大字。

    一開口,是個姑娘,縮肩攏背,手裹在衣袖里,指著書小聲答:“這本書的作者!

    剛才那股沖上來叫人買書的膽氣一下就泄光了似的。

    十八還在打量她,郡主先反應過來,拍了拍她,讓她收刀,“你就是本物云中?”

    她先木訥地點了點頭,又小聲道:“請不要這么直接念出來,很羞恥!

    郡主一笑,似乎是找到了目標,“剛好,我們談談!

    后堂里,掌柜模樣的人出來,陪笑道:“二位手下留情,有什么不滿也別動刀子啊。”

    十八不明白她說什么,但郡主懂了,時有讀者不滿作者編排的故事,便找上門去又打又罵,還有威脅動刀的,書坊掌柜是誤以為她們是來給這位作者找麻煩的了。

    “放心,我們不是找茬的!笨ぶ鞯,并買下剛下看的兩本書。

    那作者突然就開始流淚,“你是我的讀者嗎?”

    “不是,我不喜歡這本書。”

    “……”她半天才又聚起勇氣,“那為什么……”

    “為了讓掌柜的相信我們不是歹人,以及這書紙質不錯,拿回去引火剛好!

    趁她徹底被打擊到消沉之際,十八接到暗示,把人挾持出去。

    她腦子不知想些什么,走出十幾步才想起來,“你們到底要干什么?”

    十八松手,郡主問:“那就是結局了嗎?”

    “?”

    “赤狐丹毀,……流淚的!

    “哦,應該就是結局了……誒?你沒看過怎么知道結局?”

    “別廢話,什么叫應該就是結局?”

    “唉我也不想的,但是沒錢賺啊,每天三五文的,想吃兩個包子都買不起!

    十八順手把包子遞出去。

    “謝謝啊!

    這人也不怕被毒死了,好了,吃了一個后反應過來了,看了看她們,然后繼續埋頭吃。

    十八見郡主拿了錠銀子伸到她面前,“也就是有錢就行了,改結局吧。”

    “?”

    “改、結、局,或者續寫,總之給我一個好結局!

    十八這才明白郡主要做什么,特意轉道來競州城就是為了找她來改那本書的結局。

    她不喜歡看書,不理解。

    那作者賊兮兮的把銀子拿過去,眼睛都放著精光,“好好好,我這就回去改,等著啊!

    說完轉頭便跑了。

    十八目送她沒影了,“郡主……凌公子真大方,這還叫不喜歡嗎?還特地找來讓作者改結局!

    “都說了,不喜歡!”

    “那事辦完了?”

    郡主向外面走去,“一路上風餐露宿,競州也是大城,今天就先在城里歇了吧!

    * * *

    吃過午飯后包子鋪就沒什么生意了,小販想著要不今天就先關鋪算了。

    正打算時,遠遠地瞧見有位熟客來。

    客還都是趕堆來,城門處也有個風塵仆仆的姑娘牽著馬向這來了,剛好前后腳。

    辛澄牽著馬,讓那人先,她點了點頭,說:“要兩個饅頭,兩個肉包!

    “咋的,女秀才是發達了?”小販一邊忙活一邊與熟客聊著。

    “我遲早有一天能發達,不過今天是遇見貴人了!痹捠呛罋,但聲音卻小,好像有點怯生,還朝這邊笑了笑。

    辛澄回她一點頭。

    “行,您發達了別忘了咱,這位客官要點什么?”

    辛澄取出布口袋,“先拿幾個包子吃,剩下饅頭多裝點!

    這包子鋪的老板見是大生意,便一邊干活一邊同她熱絡道:“客官是外地來的吧,咱競州可是文人寶地,就連姑娘家,就是您前面那位,也會寫書哪,今早上還有公子哥剛一進城就打聽城里的書坊,您要不也去看看?”

    他說的辛澄知道,就連她喜歡的作者應該也是競州人,不過她現在找到郡主要緊,沒什么心情看書了。

    “日后再來領略貴地風采,今天我只路過,接下去還要趕路。”

    郡主沒有什么理由來競州城,恐怕還在前頭,她要趕緊追上去,只是一路走來都沒打聽到一點消息,她心里越發難過。

    郡主你到底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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