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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前塵舊夢6 既定的命運啊,還真是殘忍……

    “天色不早了, 今天早些歇息吧。”梁悉又道。

    他揉了揉眉頭,起身準備回房。

    可他才剛轉頭,就見周圍的人正有意無意地朝他們投來視線。

    有些人甚至毫不客氣地將嫌惡的眼神黏在望舒身上, 對著望舒指指點點,動作十分囂張。

    偶然有只言片語傳來,仔細辨認,無非就是那些有關“倚香閣”“小倌”的話。

    望舒不是聾子,自然能聽到那些閑言碎語,他緊緊捏著手里的藥瓶腦袋越來越低, 幾乎都要垂到胸口去了。

    梁悉皺眉看過去, 那些人便紛紛轉過頭去,可那些刺耳的竊竊私語卻依舊不見少,甚至連帶著梁悉跟任驕也成了他們的談資。

    見狀, 望舒已然心生退意,“要不……”

    要不我還是先離開吧。

    可他話還未說完,任驕卻大剌剌地擋在他身前, 指著對面那些人嗆聲道,“看什么看?眼睛不想要了?”

    他看著他們摩拳擦掌,好像下一秒那拳頭便揮了過去。

    許是看出梁悉跟任驕都身手不凡, 那些聲音漸漸小了許多, 可任驕能阻止他們發出聲音,卻阻擋不了那一道道不友善的眼神。

    眼看任驕眼睛一瞪又想說些什么,梁悉怕他沖動的性格再生事端, 及時拉住了他,“算了,不必在意人言籍籍,隨他們去吧。”

    他特地回頭瞧了望舒一眼, 像是將這句話說給他聽一般。

    而望舒像是真的聽進去了,臉上的表情好了許多。

    梁悉本打算再替望舒訂一間房,卻被掌柜告知沒有空房了。

    無法,望舒便只得跟他們擠一擠。

    任驕知道自家師兄喜靜,便主動提出跟望舒住一間房,望舒自然也沒什么意見。

    三人在門前分別。

    晚上入睡之前,梁悉冷不丁地又想起那道追殺任驕和望舒的黑影。

    他翻來覆去地回想著原劇情,卻怎么也找不到相關內容。

    “0913——”他只得在腦海中呼喚系統。

    系統自然知道他想問什么,直截了當道:“我們所知道的不過是大同小異。”

    言外之意便是它也不清楚。

    “這部分劇情可能是這個世界自動補齊的某些設定。”系統又猜測。

    它說得輕松,可梁悉潛意識里卻覺得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

    他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直覺,那奇怪的影子很有可能會在未來給他們帶來禍端。

    思來想去,梁悉最后還是向任重山千里傳訊,將這件怪事告知于他。

    只希望這個見多識廣的留仙宗宗主能為他解惑。

    翌日一早,梁悉很早便下了樓,一邊品茶一邊在樓下等著任驕跟望舒。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店里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他才耳尖地從樓上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抬頭一看,正在下樓的果然是任驕那小子。

    除了任驕之外,對方身后還跟了個青衣男子,因為尚未及冠,所以三千青絲盡數落在背后,僅用一根與衣服同色的絲帶挽著。

    那是已經換回男裝的望舒。

    梁悉多看了幾眼,猜測他穿的應該是任驕的衣服。

    任驕雖然還在長身體,但他畢竟是修行之人,哪怕只有十五歲,身量也跟普通的成年男子差不了多少。

    望舒只比他高了半個腦袋,骨架還細,穿他的衣服也算合身。

    望舒不但穿回了男子的衣服,臉上的妝容也都盡數洗去,他臉側的紅腫也消了不少,素白的面孔讓他的年紀也更顯小了一些。

    梁悉估摸著他只有十七八歲,總之比任驕大不了多少歲。

    可任驕從小錦衣玉食,被宗門內的人寵著長大,唯一的煩惱便是自己的修為停滯不前、難以突破。

    而望舒卻過著與他截然相反的生活,在倚香閣以色侍人,艱難求生,從那老鴇對他的態度來看,他的處境可見一斑。

    既定的命運啊,還真是殘忍。

    而他梁悉所要做的,卻是保證這個世界里的所有重要人物遵循著他們本來的命運走到結局。

    至于望舒這個很小的、絲毫不起眼的角色,若非得到了梁悉和任驕偶然的垂憐,怕是很快就會淹沒在這個小世界的洪流之中。

    梁悉曾經去過很多小世界,也做過很多任務,其中不乏有如望舒之輩,他們可能沒有做錯過什么,卻被主角的世界賦予不堪的命運,難以善終。

    每每遇到那些人,梁悉便總是覺得動容,比起天生擁有光環的主角,他好像更偏愛那些像野草一樣不甘地抗爭著的人們,可他畢竟只是小世界里的過客,不能也不敢介入他們的一生。

    后來見過的人越來越多,他便也漸漸麻木了,只是如今遇到望舒,才突然想起從前的境遇。

    短短幾秒之間,梁悉的思緒便百轉千回,他看著已經走到跟前的任驕和望舒,斂了斂神道:“用完早膳,我們就該離開了。”

    就在今天早上,他一起來便在房間里設了一個陣法,用以追蹤魔氣的蹤跡。

    若是那宓川還在此地,陣法該有所反應才是,可事實上,他等了有半個時辰,卻沒有得到任何訊息。

    宓川已經離開了朝陽城,而他們繼續留在這兒也沒有任何意義了,當務之急,還是得讓任驕盡快走完劇本里的流程。

    對于梁悉的安排,任驕雖然有些驚訝,卻還是聽話地服從了,“那我們接下來該去哪里?”

    “繼續東行,去靈棲寺。”

    就在那座寺廟里,任驕也該得到他的第一個機緣了。

    在那之后,任驕也該有能力解決任重山所說的挖心魔頭之事了。

    只是,他們得加快些速度才是……

    考慮到身邊多了個望舒,梁悉思慮片刻,最后還是租了一輛馬車。

    馬車足夠大,三個人坐一輛,倒是不怎么擁擠。

    只是梁悉過于冷淡的神情有些唬人,任驕跟望舒都不太敢挨在他身旁,反倒是他們兩個人擠在對面,給梁悉留下了一個不小的空間。

    “師兄,我們為什么要去靈棲寺啊?”任驕不喜歡馬車里沉悶的氣氛,一句話便打破了安靜。

    “那里有我們需要的東西。”梁悉簡言意駭。

    早在幾百年前,靈棲寺便已盛名遠揚。

    當時的主持名為寂無,自他少年時拜入靈棲寺,半生都參悟功法,最終修煉至大圓滿境界,手下敗者無數,是當年風云一時的英雄人物。

    可自那以后,他的修為便就此止步不前,難以突破。他苦惱于此,便卸任離開了靈棲寺,從此游歷人間,難尋蹤跡。

    直到數年之后,消失已久的寂無大師才再次回到靈棲寺,連續七七四十九天都在禪室里閉關修煉。

    就在第四十九日當天,靈棲寺的僧人們如往常一樣早起誦經,卻突然聽到一道巨大的驚雷聲從寂無大師的禪室方向傳來。

    眾人驚慌著跑過去查看情況,卻發覺寂無法師所在的地方隔空出現了一道屏障,阻擋了他們的腳步。

    連續九道驚雷劈下之后,寺廟上空彩虹突現,祥云環繞,半隨著陣陣鳳鳴聲,寂無法師化成了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際。

    他終于徹底參悟,飛升成神。

    傳說,他曾將自己的畢生所學整理成了一部典籍,離開之時,典籍也被他留在了靈棲寺。

    從那之后,他的弟子以及各路修行之人便開始苦苦尋找那部典籍,可任由他們把整座寺廟翻了個底朝天,找了很多年,也什么都沒有找到。

    幾百年過去,隨著知情的故人逝去,這件事也逐漸被遺忘,直到不久之前,靈棲寺突然出現異樣的靈氣波動。

    那部典籍出于預料地重現于世,引得修真界各路能人紛紛前往,想要一睹真跡,而其中絕大多數人,都希望能將其占為己有。

    但在原劇情中,這本秘籍是屬于任驕的,所以梁悉必須要幫助任驕得到它。

    靈棲寺坐落在朝陽城城郊的一座深山之上,路途陡峭,馬車行至山腳,幾人便不得不徒步上山。

    梁悉跟任驕有修為在身,對他們來說自然不怎么費力。

    可對于望舒這樣的凡人來說,卻是寸步難行。

    梁悉先前答應過他,會收留他直到離開朝陽城,可他們此行必須要去靈棲寺,也就不得不繼續帶著他。

    梁悉見他扶著樹干氣喘吁吁,手指一捻便給他施了一個法。

    霎時間,望舒只覺得遠行和勞累帶來的疲憊緩解了許多,背也挺直了不少。

    他感激地朝梁悉笑了笑,“多謝任先生。”

    梁悉微微頷首,一言未發地轉了身。

    夾在他們中間的任驕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嘴上小聲嘟囔,“我還覺得累呢,師兄怎么就不給我施個法……”

    雖然隔了一段距離,但這話還是讓梁悉聽了去,“你以前若是好好修煉,何至于連這么簡單的術法都不會?”

    任驕訕訕一笑,老老實實地閉了嘴。

    中午日頭正足的時候,幾人終于瞅見了靈棲寺的正門。

    此時那大門正敞著,一左一右守了兩個小和尚。

    梁悉能從對方身上感受到靈力的波動,可見他們也是修士。

    只是,堂堂修士卻被派來守門,還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那兩個小和尚見有來人,一前一后迎了上來,“幾位施主遠道而來,舟車勞頓,我們住持早已備好茶點犒勞各位,請。”

    梁悉微微一怔,很快恢復如常。

    能擔任靈棲寺住持的人,不是得道高僧,就是修為高超之人,預知到他們的來訪,倒也不怎么稀奇。

    幾人被小和尚領著穿過一片綠茵,來到了婻風一個被竹林和溪水環繞的院子。

    竹葉搖曳之間,梁悉隱約能看到一個身著紅色袈裟的和尚坐在石桌之前。

    第152章 前塵舊夢7 主角都掉線了

    那和尚仿若知道身后來了人, 遠遠便抬起了頭,與梁悉隔林相望。

    少頃,他遙遙朝梁悉他們舉了舉杯, 像是在邀請他們前去。

    梁悉定了定神,被兩個小和尚領著進了院子。

    隨著距離逐漸縮短,梁悉漸漸看清了那住持的臉。

    出乎意料,對方非常年輕,看上去最多只有二三十歲,正值壯年。

    但依著年紀, 對方恐怕跟任重山是一輩人。

    思及此處, 梁悉抱拳作揖,“明空大師,晚輩有禮了。”

    不管是因著腦海里有劇情, 還是因著任明雪本身的記憶,他都知道面前這個人的名號。

    倒是任驕和望舒一無所知,不明所以地跟著他拜了拜身。

    “不必多禮。”明空示意他們落座。

    “大師, 晚輩此次前來……”梁悉抿了抿唇,想解釋什么。

    可明空卻像是知道他要說什么似的,抬了抬手道:“不必多言, 我知道。”

    梁悉一愣, 隨即露出了然的笑容,“您果然料事如神,果然什么都瞞不過您。”

    “近些天來, 凡是來到此地的,皆是為了傳承寂無大師的典籍。”對于他的恭維,明空不動如山,“我們歡迎天下來客, 自然也歡迎你們,但這不是一件容易事,你們可要做好準備。”

    “坐下來喝口茶,稍作歇息再去吧。”

    梁悉自然聽從他的安排,示意任驕和望舒也落座。

    見狀,明空像是終于注意到了他身后的兩個人,“這兩位小友……”

    他頓了一頓,覺得其中一個人的臉甚是眼熟,“這位莫不是任宗主的獨子?”

    “正是。”梁悉點點頭。

    早在他們進入靈棲寺前,他們便已經幻化成自己真實的樣貌以示尊重,而明空年輕時沒少與任重山互相切磋,所以他能認出來任驕,倒也不稀奇。

    “原來都長這么大了。”面對故人之子,明空臉上露出不甚明顯的笑意。

    任驕平時精得跟猴似的,面對這場面也不怯場,撓了撓頭就嘻嘻一笑。

    隨即,明空的視線又落在望舒身上,梁悉簡短地介紹道:“他是晚輩的朋友,望舒。”

    明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一邊的望舒聽到后,抬頭看了梁悉一眼,又很快便低下了頭。

    可梁悉卻恍然不覺,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

    或許是因為明空大師看上去比較面善,再加上有自己父親的那一層關系,任驕也便不拘小節了。

    “那典籍明明是寂無大師留給靈棲寺的東西,你們為何還愿意敞開大門歡迎大家競相爭奪呢?”他大剌剌地問。

    畢竟那不是普通的典籍,而是一個真神留給師門的最后一件禮物,若是換做他自己,大不會如此慷慨大方。

    明空微微一笑,“那不單是留給靈棲寺的,而是留給天下人的。只是有緣人難得,既然我靈棲寺弟子與它無緣,自然便廣告天下,能者得之。”

    任驕抓抓頭發,還是有些不能理解。

    明空跟梁悉都笑了,“你年紀還小,以后便懂了。”

    靈棲寺向來作風溫和,與世無爭,對他們來說,那部無法傳承的典籍無疑是個燙手山芋,他們深知那部典籍會在天下掀起怎樣的巨浪,與其被仙門眾人視作仇敵,還不如拋出去落得個好名聲,無論東西落在誰的手里,便也與他們無關了。

    約摸一盞茶之后,明空才終于站起身來,在前頭領路,將他們帶到了寂無大師曾經的禪室外。

    經過百年的沉淀,那禪室顯然有些破敗了,但屹立這么多年卻不倒,可見靈棲寺還是經過修繕的,可任人們如何修繕,也逃不過歲月的摧殘。

    看著眼前透著古樸氣息的禪室,任驕歪了歪頭,“典籍就在這里嗎?”

    “沒錯。”明空溫聲道。

    任驕朝前走了一步,卻突然感覺到自己面前好似有一股阻力,像是在阻擋他的腳步。

    他又邁了一步,那力量便越發強大,甚至需得咬著牙才能勉強保持站立的姿勢。

    任驕撐了幾秒,最后還是有些抵擋不了那股力量帶來的壓迫,踉蹌著退了好幾步。

    “小心些。”明空及時伸手扶住他的后背。

    “這么些年過去了,典籍已經有了靈智,它在禪室周圍設下了結界,非常人能破,許多人便是被攔在了門外,最終才敗興而歸。”他解釋道。

    “原來如此。”任驕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只覺得心窩子都在泛著疼。

    他有些懷疑他們今天連這扇門都進不去。

    “師兄來試試,你一定可以!”他給梁悉讓開了位置,并賦予莫大的期待與信任。

    梁悉走向前去,伸出一掌,蓄力一擊。

    隨后,那結界表面仿若有漣漪微微蕩,接著又從中顯出一條狹窄的縫隙,僅容一人通過。

    一旁的明空見狀,面露驚訝,但想起他是任重山門下的弟子,卻又覺得理所然。

    “去吧,它允許你們進去了。”他說,“萬務小心。”

    梁悉跟任驕一前一后進去了,而望舒則留在結界之外,被人請去了廂房稍作等待。

    可明空仍然久久未曾離去。

    看著那間禪室,他微微皺了眉頭。

    “師父,您是在擔心他們嗎?”站在他身后的弟子有些奇怪,“那任明雪可是年輕一代的佼佼者,誰不知他那一柄雪鏡威震天下,哪怕沒有沒有獲得傳承也能全身而退,您又何須擔心?”

    可明空卻搖了搖頭,“并非因為此事。”

    可他也沒有過多地解釋,而是吩咐弟子在這兒守著,自己則踱步離開了。

    另一邊,梁悉跟任驕甫一進門便察覺到四周有異。

    明明是室內,周圍卻霧氣環繞,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好似來到了仙境。

    但梁悉知道這里并不是什么仙境,而是危機四伏的險境。

    這里仍是一間禪室,卻又不是原來那個禪室了。

    梁悉只看了一眼,便猜出這應當是那典籍根據真實世界造出的幻境。

    眼睜睜地看著那些迷蒙的霧氣逐漸向他們周身聚攏,他心里越發警惕。

    梁悉這時候卻是不怎么擔心任驕了。

    畢竟對方本就有主角光環,無論遇到什么最終都會化險為夷,更何況,這本就是他的機緣。

    但出于一個師兄的責任,他還是吩咐任驕莫要輕舉妄動。

    任驕連連應是,眼睛只顧盯著其他地方,那副敷衍的樣子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

    梁悉無奈搖頭。

    眼看他們連對方的臉都快看不清了,他施了個法想散去周圍的霧氣。

    可那霧氣卻如有神志,突然暴動起來,龍卷風似的想將他們纏繞起來。

    梁悉及時脫身,可任驕卻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跟蠶蛹一樣被裹了起來。

    梁悉看不見他,只能聽到他在霧氣里慌慌張張地喊道:  “師……師兄,我要呼吸不過來了!”

    “莫要說話,龜息功屏氣。”梁悉一邊提醒他一邊施救。

    可那“蠶蛹”卻依然越裹越緊,最后近乎裹成了一個細長條,而梁悉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一個人形,卻看不到任驕一片衣角。

    見狀,他立刻明白,任驕只能靠自己掙脫出來。

    外力只會讓他的處境更加危險。

    “任驕,聽我說,不要掙扎。”梁悉,“氣沉丹田,運功!你能沖破它。”

    “可……可我才煉氣期……”任驕的聲音從那霧里小聲傳來。

    “莫要廢話,照做。”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任驕在里面的動靜漸漸小了下來。

    可梁悉等了許久,卻依舊不見他擺脫桎梏。

    “任驕?”他繞著那“蠶蛹”走了一圈,不放心地喊了一聲。

    可他并沒有得到應答。

    “不會沒了吧?”他喃喃道。

    “放心吧,他正在斂氣運功。”系統及時出聲打消了他的疑慮,“就算你沒了男主都還能活著。”

    梁悉嘴角一抽。

    聽聽這叫什么話?

    他正想跟系統說些什么,又忽然察覺到房間里的霧氣正在緩緩蠕動,像是正在尋找機會蓄勢待發。

    還來?

    他下意識揮了一下衣袖,轉眼就見裹住任驕的那團霧氣突然從縫隙中發出陣陣金光,如抽絲剝繭一樣逐漸朝周圍散開。

    而任驕從那霧氣中現出身形,踉蹌著走了過來,臉上鬢間汗水淋漓,像是剛從池塘里撈起來似的。

    “師……師兄。”他喘著氣虛弱地喊了一聲梁悉,終于不堪重負地跌倒在地。

    梁悉伸手扶住他,捏住他的手腕替他查看脈象。

    脈象摸著很正常,只是用力過度以至虛脫了。

    “師兄,我成功了。”任驕聲音很小,梁悉需得低下頭去才能聽到。

    “是的,你做得很好。”他不吝贊揚。

    他話音剛落,任驕就笑了一下。

    隨后眼睛一翻,埋在梁悉懷里徹底暈了過去。

    梁悉愣了兩秒,傻眼了。

    這又是什么發展?

    “任驕,任驕?”他拍著任驕的臉想要喚醒他,可這小子睡得跟死豬一樣,怎么叫都叫不醒。

    梁悉停下動作,頭一次不知所措。

    主角都掉線了,他這劇本還怎么演下去?

    他咬了咬牙,撈起任驕就想站起來。

    可他才剛剛動作,周圍的空間便開始扭曲,霧氣散去,禪室里的一切物品都變了形狀。

    只是眨眼之間,他們就被送出了結界之外。

    第153章 前塵舊夢8 不要忘了自己的來處……

    “任先生!”

    一雙手扶住了梁悉的右臂。

    他轉頭一看, 正好看見望舒一張神情焦灼的臉。

    “你怎么在這兒?”他訝然問道。

    “你們進去了將近一個時辰。”望舒輕聲答,“我實在擔心,便又過來了……”

    一個時辰?

    梁悉有些驚愕。

    看來那結界中的時間與現實中并不相符, 他們明明只在里面堅持了一刻鐘,外面卻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

    明空的弟子本就一直在禪室門口守著,見他們出來后,也跟著就迎了上來。

    “竟然連你們也沒能得到寂無大師的傳承。”他對此時的狀況十分了然。

    “大概是我們與它沒有緣分。”梁悉搖了搖頭道。

    眼看著任驕依舊昏迷不醒,一行人只得暫時去了廂房稍作停留。

    任驕這小子在床上躺著倒是舒服,梁悉卻是坐在一旁愁眉不展。

    “你傳輸給我的劇情真的沒問題嗎?”經此情形, 他破天荒地對系統產生了懷疑。

    “當然。”系統如此肯定, “絕無出錯的可能。”

    “梁悉,你們要再進去一次。”它又說,“如果任驕沒有得到這份傳承, 他又如何突破此時的瓶頸,繼續修煉?這個世界又如何維持著原來的發展軌跡?”

    “可是……”梁悉有些猶豫。

    如今他們沒有絲毫頭緒,怕就怕第二次也徒勞無獲。

    “一定要靠那部典籍才能突破嗎?”

    或許有其他的可能呢?

    “沒錯, 設定便是如此。”

    梁悉頭疼地捏了一下眉頭。

    “任先生。”一旁的望舒見狀,立刻勸道,“您累了就先歇息片刻吧, 我來守著任公子。”

    梁悉轉頭看他一眼, 應了一聲,“嗯。”

    他轉頭便坐下來打坐。

    可哪怕進入修煉狀態,他也能時刻感受到房間里其他兩個人的存在。

    他能聽到任驕的呼吸聲, 也能察覺到望舒的一系列動靜,即使望舒已經小心再小心,他也知道對方是何時走到任驕床邊查看任驕的情況,又是何時回到桌前飲了一口水的。

    廂房里的安靜維持了許久, 直到任驕小聲咳了一下,他才終于斂氣睜開了眼睛。

    “你怎么樣?”他快步走到床邊問道。

    任驕像是還沒回過神,停了幾秒才愣愣回道:“還行。”

    “沒有哪兒不舒服?”

    “沒有。”

    梁悉松了一口氣。

    “師兄,我們是不是沒有拿到那典籍。”

    梁悉點頭。

    見狀,任驕有些失落,“都怪我,要不是我……”

    “我說過了,你做的很好,不必自責。”梁悉難得打斷他,“你的父親若是在場,想必也會為你感到自豪。”

    任驕癟了癟嘴,像是要哭了。

    這未來的龍傲天男主還正是需要夸獎的年紀呢。

    梁悉心道。

    在太陽落山之前,梁悉跟任驕又去了一次明悟大師的院子。

    “大師,我們想再試一次。”梁悉懇求道,“還望您再給我們一次機會。”

    “自然。”明空頷首,“只是,這次恐怕會有另一位小友與各位同行。”

    “是誰?”梁悉心里咯噔一下,驀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話音剛落,一道嬌蠻卻熟悉的女聲從廂房門口傳了進來,“是我!”

    梁悉定睛一看,竟然瞧見了上官霓。

    “又見面了,豆芽菜。”上官霓一撩頭發,不怎么客氣地跟任驕打了聲招呼。

    對于梁悉,她卻是以禮相待,拜了拜身。

    任驕敢怒不敢言,瞪著眼睛看她。

    這回進入結界的,一共有三人。

    梁悉吸取之前的教訓,在進去之前便施法在周身加了個屏障,用以隔絕那奇怪的霧氣。

    可那霧氣原來只是一道小小的開胃菜,幾個人進來沒多久,那典籍的靈識便再次出手。

    廂房里的場景不斷變換,漸漸顯露出現代世界的影子。

    道路橋梁四通八達,高樓大廈交相輝映,而梁悉站在馬路中央茫然四顧。

    一輛車從他身側擦著他的手臂飛馳而過,他嚇了一跳,軟著腳回到了人行道上。

    此時路上行人來來往往,每個人的表情都如出一轍,漠然中帶著麻木,他們動作一致地向前走著,像是永動的機器人。

    這樣的場面相當荒誕,伴隨著從腳底升起來的陣陣涼意,梁悉立刻意識到,他現在可能正身處幻境。

    如果他沒有猜錯,眼前應該是他從前經歷過的某個世界,可他去過的世界實在太多了,哪怕他腦海中還存留著一些模糊的印象,卻依舊想不起來什么具體的事件。

    既然如此,那他又為什么會被帶入這個幻境呢?

    梁悉慢慢踱步到人行道邊的一個樹蔭下,蹲下來開始放空。

    “0913?”他試探著喊道。

    “我在。”

    聽到系統熟悉的電子音,梁悉終于松了口氣,“這是寂無大師對我們的考驗,是嗎?”

    “是的,如你所想。”系統道,“但對你來說,應當很簡單才是。”

    佛家講究舍離欲望,追求解脫。

    但人生在世,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些執念,貪、嗔、癡、恨、愛、惡、欲,總是要沾一點兒的。

    破,則得到傳承,皆大歡喜,不破,則道心不穩,立地成魔。

    原來如此。

    梁悉嘆息。

    就在剛剛那一瞬間,他終于想起自己在這個世界經歷過什么了。

    他當時的任務與現在一樣,也是維護小世界原本的走向,只是他在時空穿梭之時不慎遭遇了亂流,比預先的時間提前了十年。

    那是他在小世界里待的最久的一次,因為無法與系統取得聯系,他只得按部就班地像原主一樣,過著正常人的生活,幾乎忘卻自己任務執行者的身份。

    直到十年之后,當系統終于與他的腦電波相接時,他才恍然記起了自己的任務。

    隨著系統的回歸,梁悉理所當然地預知了這個世界的未來走向,可令他難以接受的是,他身邊一些與他關系親近的人,都無一避免地會在未來的某個時間節點走向死亡。

    他知道這是每個人的宿命,不管有沒有他,這就是他們的結局。

    只是那時的他還帶有幾分幼稚和天真,盲目地相信自己總有萬全之法能留住所有人。

    統領所有執行者的主腦察覺到梁悉的異心,給了他警告,可他依舊一意孤行,執意想要避免原來的結局。

    他用自己先前執行任務獲得的積分換得了主腦給他的機會,可他最后才發現,無論他做了什么,都是徒勞無功。

    他一共在那個世界輪回了九遍,可無論是哪一次輪回,他都救不了所有人。

    總有人會走上既定的結局,無論那個人是誰。

    那段經歷讓梁悉看清了某些殘忍的真相,從此便有些心灰意冷。

    自那以后,他再也沒有跟小世界里的任何人產生任何特殊的聯結,每次執行任務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過,成了一個合格的任務執行者。

    回憶越久,記憶便越鮮明。

    可這時的梁悉也只會淡笑一聲,像是在嘲諷自己從前的無知。

    典籍的靈識讓他陷入這個幻境,大概是覺得他過不了這個坎。

    如果他還是當初那個初出茅廬的任務執行者,可能真的會被這個幻境影響,可他在無數小世界中輪回千百遍,早已練成了一個老油條,又怎么會在意那段已經模糊的經歷?

    思及此處,梁悉抬頭瞇著眼看了看天,“看來我得趕緊找到他了……”

    他循著剛剛找回來的記憶,重新邁開了腳步。

    不知走了多久,他來到一個比較靜謐的地方。

    這里是一塊校區,珊欄那邊是連片的教學樓。

    梁悉抬頭看了看已經西斜的太陽,心知現在正是要放學的時候。

    果不其然,隨著鈴聲響起,教學樓里開始嘈雜起來。

    不多時,學生們從教學樓里蜂擁而出,涌出了校門。

    梁悉一個穿著風衣的成年人,站在街邊分外顯眼。

    他久久凝望著校門口,仿若有心靈感應似的與某個少年對上了視線。

    少年腳步一頓,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他有些猶豫地從梁悉身邊路過,沒走幾步,又轉過頭來看看梁悉。

    梁悉朝他笑了笑,“你好。”

    “你是?”少年覺得眼前的男人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這促使他駐足交談。

    “你已經忘記你自己了嗎?”

    “你……”這句話好似喚醒了少年久遠的記憶,他瞳孔一縮,下意識后退了幾步,“你是……我?”

    梁悉摸了摸自己的臉,“難為你還能想起自己長什么樣。”

    少年環顧四周,突然拉著梁悉的袖子將他帶到了一條小巷里,“你是未來的我?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系統又在哪里?”

    頓了頓,他又喃喃猜測道:“難道這居然是個玄幻世界?”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少年說得不錯,梁悉確實是來自未來的“他”。

    “不必擔心,我此次前來,只是為了告訴你一些事。”梁悉溫聲道。

    “什么?”

    梁悉微微一笑,突然伸出手指,在他額頭上輕輕一點,“這是你的任務,好好執行吧,不要忘了自己的來處。”

    一段記憶突兀地涌進了少年的腦海里,少年有些承受不住地退后了幾步,額頭上滿是冷汗。

    他艱難地抬起頭,想看清眼前人,可梁悉的身影卻越來越淡,最后徹底消失在原地。

    一切都像大夢一場。

    可少年知道這不是夢,他腦海中多出來的那段記憶,便是最好的證明。

    梁悉在一陣亂流中睜開了眼睛。

    周圍種種場景在他眼前漸漸模糊、消散。

    他又回到了寂無大師的禪室內。

    可如今的禪室卻只是一間普通的、透著古樸氣息的禪室,沒有怪異的霧氣,更沒有靈力的波動,除了梁悉獨自一人站在房間中央,空空蕩蕩的便再無其他。

    這……就算是通過寂無大師的考驗了?

    系統說得確實不錯,這場考驗對他來說并不難。

    典籍的靈識自以為那個輪回了九次的小世界便是他的執念,卻殊不知對于現在的他來說,那段經歷早已是過眼云煙。

    他曾走過無數個世界,擁有過無數個身份,他當過控制經濟命脈的財閥,也成為過坐擁江山的皇帝。

    他體驗過世間種種,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真的無欲無求,毫無執念。

    這樣的考驗,奈何不了他。

    梁悉推門出去,發現竟然連禪室外面的結界都消失了。

    他這才終于肯定,自己確實成功破除了那幻境。

    梁悉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更不受幻境的約束,輕而易舉便能掙脫出來。

    可一起進來的任驕和上官霓卻不得不飽受那幻境的折磨了。

    如果他沒有猜錯,任驕最在乎的就是自己那停滯的修為,若是那靈識以此為考驗,對他那小師弟來說還真是夠嗆。

    不過,此時他也愛莫能助了。

    天生擁有光環的男主角,不知又會怎樣度過此次難關?

    梁悉心中隱隱有些期待任驕給他帶來的驚喜。

    第154章 前塵舊夢9 小世界的主角會有兩個嗎?……

    與不久前一樣, 梁悉照例在禪室門外看到了望舒。

    他似是等累了,不怎么在乎形象地蹲坐在樹蔭下,腦袋靠著樹干昏昏欲睡。

    可梁悉甫一靠近, 他便像嗅到了什么信號似的,驀然睜開眼睛與梁悉對上了視線。

    幾秒之后,他終于從愣神的狀態中反應過來,揉著眼睛害羞地站了起來,像是在為梁悉看到他不雅的一面而感到窘迫。

    大概是蹲了太久,他的腿有些發麻, 起身時還踉蹌了一下。

    梁悉及時伸手扶了他一把, 才讓他免于摔倒。

    “任先生,您還是沒能拿到那機緣嗎?”望舒小心道。

    梁悉聽罷,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不算失敗, 卻也稱不上成功。

    哪怕他第一個通過考驗,也不會獲得這份機緣,因為世界規則便是如此。

    大概只有望舒出來之后, 他才會知道最終結果如何。

    他不知如何向望舒解釋,只得沉默地搖了搖頭。

    望舒覷了一眼他的臉色,以為自己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 臉色有些尷尬, 吶吶無言。

    梁悉注意到他的謹小慎微,卻又來不及說些什么——禪室里面突然爆發出一陣不小的靈力波動,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

    靈棲寺里的一些弟子也被這動靜吸引過來, 在禪室外面圍了一圈,想趁機探個究竟。

    就連明悟大師也被驚動,不出幾息便在此地現身了。

    “貧僧已隱隱有所預兆。”他望著眼前的禪室道,“寂無大師留下的典籍傳承, 即將迎來他的新主人。”

    語罷,他右手虛虛一握,一把錫杖便在他手中現形,金光閃閃的仿若佛光籠罩,“禁制將破,小友,助我護法。”

    “是。”梁悉一邊應聲,一邊喚出自己的佩劍。

    兩人一左一右,重新設了一個結界,將整間禪室都籠罩在保護之下。

    更準確地說,被保護的應該是整座靈棲寺以及靈棲寺的數名弟子。

    寂無大師的傳承雖已沉寂百年,但它畢竟是一介真神留下的神跡,沒人敢小看它的威力。

    方才從禪室內震蕩出來的靈力尚有余波,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里面顯然發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連帶著整座山頭幾乎都在地動山搖。

    梁悉隱隱有些吃力,持續地朝著結界輸送真氣,而明悟大師卻是一如既往的沉穩,握著錫杖立在那兒不動如山。

    下一秒,禪室里那涌動的、渾厚的力量像是終于找到了什么破綻,從梁悉所在的那個方向奮力一沖。

    梁悉來不及察覺,整個人都被掀翻了過去,雪鏡在石板路上一路擦出火花,他才堪堪穩住身形。

    他抹了一下唇邊溢出的血跡,分秒不停地站了起來繼續加固結界。

    不知過了多久,震動終于平復下來,周圍是異樣的安靜。

    梁悉心里一緊,心知任驕此次的成敗在此一舉。

    他執劍站在禪室前,只等著那千鈞一發之刻。

    周圍的樹葉和檐下的鈴鐺突然無風自動,剎那間,有什么東西從屋頂的瓦片之中破空而出。

    梁悉定睛一瞧,卻見那是一個充盈著真氣的絲質卷軸。

    卷軸微微透著一層金色的柔光,在半空中徐徐展開,足足有幾丈遠。

    金色的字體自卷軸中浮現,古老的吟唱像是跨越了百年的時光,在眾人耳邊回響。

    看著神跡顯現,躲在安全地的靈棲寺弟子紛紛驚嘆出聲。

    沒有得到承認的人,看不懂經文,也聽不懂經誦,可在場的人無一沒有受到心靈上的洗滌。

    梁悉甚至覺得自己方才受的內傷都緩和了不少,即將枯竭的真氣也隨之充沛起來,仿若服用了什么靈丹妙藥、天地至寶。

    “這就是……”明空大師喃喃出聲。

    梁悉也忍不住道:“這就是明悟大師留下的神跡……”

    這份從百年前流傳至今的神之傳承終于現出了真身。

    梁悉下意識向前走了一步。

    他目光隱晦地掃過周圍一眾人,心里有些著急。

    任驕為什么還不出來?

    他念頭剛起,就見一個紫色的影子“嗖”的一下跳到半空中,長臂一揚就將那卷軸拿了過去。

    “現在這東西歸我了。”上官霓在手里掂了掂,“多謝你們嘍!”

    “把東西還給我!”任驕捂著胸口從禪室里沖了出來,有些氣急敗壞。

    雖然他和上官霓是一前一后突破幻境的,但他卻是最先得到承認的人,因為卷軸選擇了他。

    不料這女人甚是陰險,趁他一時不察,竟然從背后偷襲了他。

    他打不過人家,只得趁亂把卷軸丟了出去,本想交給師兄,誰知上官霓這女人反應快得很,不但半路被她攔截扔錯了方向,還讓她搶先拿到了。

    “豆芽菜,技不如人,就回去好好練練吧。”上官霓嘻嘻一笑,做了個鬼臉轉頭就想離開。

    “等等——”

    梁悉終于摸清了情況。

    他張了張嘴想要提醒上官霓,誰料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天空便突然降下一道驚雷,劈頭蓋臉地朝著上官霓而去。

    上官霓躲閃不及,被劈了個正著,最后頂著一頭燒焦的頭發,土頭灰臉地倒了下去。

    梁悉撫著額頭嘆了口氣。

    看吧,這就是拿了主角機緣的下場,姑娘又是何苦呢?

    卷軸從她手中離開,落在了任驕面前。

    任驕瞧著還有些受寵若驚,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小步跑到了梁悉身前,“師兄。”

    “嗯。”梁悉提醒他,“收起來吧。”

    卷軸畢竟過于矚目,光天化日之下,難免有惹人眼紅。

    “可是——”任驕似乎有所疑慮。

    “你師兄說的不錯,”明悟也過來勸道,“既然選擇了你,它便屬于你。”

    任驕只得把卷軸收了起來。

    梁悉站在他身前,隔絕了那些似有若無的視線。

    這里不僅有靈棲寺的眾多弟子,還有其他門派的一些因傳承慕名而來的人,而任驕此刻應當成為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假以時日,當這則消息傳至天下之時,又不知會攪動怎樣的風云。

    梁悉帶著任驕回了靈棲寺廂房。

    先前卷軸被上官霓搶了去,任驕沒有接受傳承的機會。

    這下正得空,梁悉急于讓他打坐煉化,以免夜長夢多。

    任驕再次把卷軸取了出來,瞧著眼前透著神性的卷軸,他深吸一口氣,開始閉眼運功。

    梁悉站在他身側為他護法,以防發生什么意外。

    不知過去了多久,窗外天色漸暗除了偶有昆蟲的叫聲,他們所在的這個院子安靜異常,并沒有什么人打擾。

    想來是明悟大師知道他們要做什么,提前做過打點。

    此時的任驕也早已漸入佳境,不過幾個時辰,他便修為大漲,從筑基后期直逼金丹。

    只是若想徹底突破,恐怕還得費些功夫,不過主角到底是主角,等他以后挨個碰到他的那些機緣,別說是金丹了,趕上他師兄的修為也不在話下。

    梁悉心里吊起的那口氣總算慢慢緩了過去。

    大概是他們在這里耗費了太多時間,院子外面似乎有人進來了,行走間隱隱傳來些輕微的聲響。

    梁悉耳朵一動,便認出了對方的腳步聲。

    他回頭看了一眼任驕,這才輕輕推門迎了出去。

    “怎么了?”他看著站在廊下的望舒問道。

    “我過來送些齋飯。”望舒走近幾步解釋,“我知道任先生您早已辟谷,只是任公子……”

    他沒有把話說滿,梁悉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多謝。”他低頭看了一眼那沉甸甸的食盒,接了過來。

    望舒笑了笑,低著頭剛想告辭離開,兩人便同時聽到身后廂房里傳來的意動。

    梁悉聽到了任驕的悶哼聲,毫不猶豫便急步走了進去。

    他迎面就看見任驕正捂著自己的胸口,面露痛色,唇邊還沾有一點血跡。

    梁悉趕緊點了他的幾個穴位,讓他體內胡亂流竄的真氣逐漸平息下來,“怎么回事?”

    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任驕竟然差點走火入魔。

    “我……”任驕喘了一口氣,才道,“這卷軸上的經文太霸道了,我有些控制不住。”

    梁悉聞言皺起眉頭,心里有些不解。

    他所知道的劇情可沒有這種突發狀況。

    這是為什么?

    梁悉抬頭去看那依舊飄在空中的卷軸。

    卷軸上只剩下最后一行經文,可依著任驕這情況,今天恐怕只能到此為止了。

    他抬手想將卷軸收起來,誰料那東西如有神志,突然躲開了梁悉的手。

    梁悉面露困惑,眼睜睜地看著那僅剩的經文突然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卷軸上脫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盡數沒入站在門口的望舒的體內。

    梁悉罕見地愣在原地,而任驕也瞪圓了眼睛,指著望舒差點口齒不清,“他,他,他……”

    場面一時寂靜無比。

    望舒仿佛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有些害怕地站在原地不敢動彈,“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怎么會這樣。”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心口,“還……還能拿出來嗎?”

    他作勢想要掀開自己的衣領,梁悉嚇了一跳,忙把住他的手腕阻止他驚人的動作,“不必。”

    他從來沒有在任何小世界中遇到這種情況,一時覺得棘手起來。

    眼看著望舒臉上依然透露著惶恐之色,梁秋只得暫時安撫他,“別害怕,這只是個意外。”

    “今日之事,莫要跟任何人提及。”他提醒道。

    望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他三言兩語地把望舒勸了回去,轉頭去看任驕,卻發現那小子已經躺在榻上不省人事了。

    梁悉心虛一瞬,又像老媽子一樣把任驕給安頓好。

    做完這些,他才來得及在腦海中質問系統,“這是怎么回事?”

    “小世界的主角會有兩個嗎?”他忍不住大膽猜測。

    系統沉默半晌,語氣也跟著有些猶疑,“理論上沒有。”

    “可現實如此。”梁悉溫聲反駁它。

    如果望舒只是一個不起眼的角色,又如何能得到主角才能擁有的傳承?哪怕僅僅只是一縷真氣,也足夠一個普通人改天換命了。

    “我會把這件事上報給主腦。”系統總算給出了解決方案,“至于那個望舒,梁悉,你得把他留下來。”

    “自然。”梁悉頷首。

    自剛才那件事發生之后,他便知道望舒身份存疑。

    所以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他獨自離開。

    第155章 前塵舊夢10 你生來就該是修士

    梁悉在心里打定了某些主意, 轉頭又去照看望舒,他給望舒輸送了一部分靈力,強行把這小子體內那幾團橫沖直撞的真氣給壓了下去, 直到徹底穩定下來后才停手。

    瞧著任驕這邊沒有什么太大的問題了,他給任驕的廂房設下一道結界,又連夜去了望舒的臥房。

    他們住的是一個小型三合院,所以梁悉走幾步路轉了個彎就到了。

    經歷剛才的事,望舒似乎也難以入睡,梁悉能清楚地看到他坐在窗邊托著腮沉思的剪影。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 上前輕輕叩了兩下門。

    不多時, 望舒過來開了門。

    對方披散著一頭微亂的發絲,身上也只穿了一件里衣,一副準備就寢的模樣。

    夜風鉆進了院子, 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梁悉這才意識到,他來得有些不是時候。

    可望舒已經讓開了身子,示意他進門。

    梁悉頓了一下, 最后還是進去了,還順手帶上了門。

    “任先生,你是為了剛才那件事而來吧。”望舒的睫毛不安地抖動著。

    梁悉無言地點了點頭。

    望舒聞言深吸一口氣, 連氣息都紊亂了幾分, 看起來既緊張又不安。

    盡管知道他可能并非表面這么簡單,可梁悉還是時不時地被他這幅姿態所迷惑。

    有時候就連梁悉都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真害怕還是假害怕。

    姑且就算他是真害怕吧。

    梁悉安撫他道:“不必擔心, 我不會做什么多余的事。”

    望舒像是信了,下意識點點頭。

    “把手伸出來。”梁悉又說。

    望舒看上去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伸出手腕,任由梁悉給他把脈。

    梁悉觸及他的脈象, 一道真氣順著他的指尖悄悄溜進了他的經脈之中。

    可出乎預料的是,望舒體內經脈閉塞,沒有任何修煉的痕跡。

    此時梁悉難免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

    望舒不像是修行之人,莫非他和系統真的誤會了人家?

    見他久未動作,望舒似是有些不解,“任先生?我的身體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梁悉回過神來,倉促地問,“你想當修士嗎?”

    “修士?我……我也可以嗎?”望舒疑惑且期待。

    “當然,能得到寂無大師的點化,你的起點已經比留仙宗大部分修士的起點都要高了。”

    提及此處,梁悉像是想起了什么,“抱歉,還沒有告訴你,其實我們來自留仙宗。”

    “其實在你除去偽裝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了。”望舒眼睛一彎,“任先生,你太小看自己的名氣了。”

    梁悉微妙地挑了一下眉頭。

    出名的是任明雪,而不是他。

    “既然如此,那你愿意入我師門,修習留仙宗的功法嗎?”

    其實這句話依舊是一種試探。

    不用派別之間的修煉方式略有不同,更有甚者互相沖突,傷身不說,還有走火入魔的風險。

    如果望舒真的是其他派別的人,那他必然不會接受他的提議。

    可令他出乎預料的是,望舒聽了他的話激動異常,像是真的在為拜入留仙宗而感到高興,神情之間也絲毫不作偽。

    “真的嗎?”對方的眼睛都亮了起來,“我當然愿意!”

    見他這幅反應,梁悉再一次對自己先前的推測產生了懷疑。

    莫非,望舒真的只是個天賦異鼎的尋常人?

    梁悉斂了神色,在自己的儲物戒中搜尋片刻,最后給了望舒一個小瓷瓶,“把這個吃了。”

    望舒疑惑地接過來,把里面的東西倒了出來,卻見一顆隱隱泛著青的丹藥。

    他下意識放在鼻尖聞了聞,只聞到一股隱約的藥草香,“這是什么?”

    “不知你可否聽說過洗髓丹?”

    “這……這是洗髓丹嗎?”望舒捧著那藥丸有些吃驚。

    他當然知道所謂的洗髓丹是什么,那是每一個修士觸及修真界的必經之路。

    洗髓洗髓,顧名思義,便是除去身體四周經脈中的雜質,便于初修者能夠在體內匯聚天地之靈氣,并為自己所用。

    只是,世上煉丹師甚少,這種丹藥幾乎被仙門世家壟斷,普通人難以觸及。

    也是因此緣由,望舒才沒想到梁悉會直接送給他一顆洗髓丹,瞧著丹藥散發出來的香味以及成色,這還是一顆極品洗髓丹。

    “謝謝任先生!”望舒像是突然得到珍貴寶藏的乞丐,手捧著那珍寶不知所措,“但是……”

    梁悉知道他在猶豫什么。

    “不試一試怎么知道呢?”他鼓勵道,“快服下吧。”

    望舒低頭盯了那丹藥好幾秒,一個仰頭便送進了嘴里。

    梁悉見他如此信任自己,心里的懷疑已經近乎消失了。

    他按住了望舒的肩膀,“做好心理準備,一會兒會很難受。”

    “那你會在這兒嗎?”望舒下意識問。

    梁悉聽著這話,心里有些細微的別扭,可他又說不上是哪里別扭。

    他正了正神色,才道:“我會在這里為你護法。”

    其實,即使他不問,梁悉也不會離開。

    望舒再怎么說也只是個剛剛觸及修行的人,更何況洗髓丹還是他給的,他有一定的責任保證對方的安全。

    望舒坐了下來,安靜地等待著洗髓丹起效。

    不出幾息,他的眉頭便皺了起來,蒼白的臉上滿是細密的冷汗。

    梁悉知道此時的他很痛苦,“疼就喊出來,不必忍著。”

    望舒艱難地扯出一抹笑,權當回應。

    他緊緊相依的唇齒之間終于溢出一聲悶哼。

    在此期間,梁悉一句一句地念著心法,教他如何引氣入體。

    望舒不愧是得到一小部分傳承的人,悟性極高,梁悉只教了兩遍,他便有模有樣地學會了。

    不多時,一些金色的經文字符自他的心口浮現,化作微光在他周圍縈繞。

    他正在與僅存的那一行經文徹底融合。

    梁悉安靜地看著這一幕,心中感慨頗深。

    今天發生的這一切都足以說明望舒有修行的天賦,可他卻在凡間蹉跎了那么多年,倒是可惜了。

    不多時,望舒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擰起眉頭看起來有些痛苦。

    與不久前的任驕一樣,都是經脈重建帶來的效果,但或許是因為他接受的傳承只有很小一部分,他的情況要比任驕好上許多,至少不會像任驕那樣差點陷入走火入魔的險境。

    梁悉耐心地等在一旁,隨時注意他的情況,期間又時不時為另一邊的任驕分出一縷神識,以免他的房間里有什么為了傳承而來的不速之客。

    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今晚他們的院子里竟然安安靜靜的無事發生。

    他思索片刻,猜測明悟大師應當在其中做了些什么,至少為他們攔住了那些不軌之徒。

    也是,明悟跟任重山是舊識,任驕作為任重山的兒子,他自然會多費些心思照看。

    如此看來,他的擔心倒是有些多余了。

    梁悉松了一口氣。

    此時望舒已經滿頭大汗,汗濕的頭發黏在他臉上,睫毛也是濡濕的,讓他看起來跟平常有些不一樣。

    有汗沿著他的鼻尖低滴落,滑過鎖骨沒入了衣領。

    莫名有幾分……色氣。

    梁悉看了兩秒,忽而移開了目光。

    就在他偏頭的剎那間,望舒突然睜開了雙眼,那雙眼睛里有一閃而過的猩紅,全然掩蓋了平日里的謹慎與膽怯。

    眼睛的主人瞧著梁悉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而梁悉對他背后發生的一切都一無所知。

    約摸半個時辰后,望舒吐氣收勢。

    梁悉聽到動靜,回過頭來。

    捱過最初那陣痛苦,望舒接受傳承的過程堪稱順利。

    “你生來就應該是修士。”梁悉不吝夸贊。

    聞言,望舒眼睛一彎笑了。

    “既然如此,那你現在能收我為徒了嗎?”他冷不丁道。

    怎么又想起這件事了。

    梁悉有些無奈。

    “不,我說過我不收徒。”他搖了搖頭,仍是拒絕,“你若是想拜師,我可以引薦你拜入長老門下。”

    長老們的實力和地位雖然比不上宗主任重山,卻也比任明雪本人強上太多,拜長老為師,倒也不算辱沒望舒此等天賦。

    “為什么啊?”望舒不怎么滿意,悻悻低頭。

    為什么?當然是因為我不會久留。

    梁悉心道。

    他完成任務之時,便是離開之時,既是如此,合該與這個世界少些牽絆才是。

    這是他很早之前便得到的教訓。

    望舒雖然很失望,最后還是接受了梁悉的提議。

    “望舒,我跟任驕還有任務在身,不日便會啟程離開靈棲寺。”梁悉又問,“你是想和我們一起,還是等我們歸來,屆時再跟我們一起回留仙宗?”

    “跟你們一起。”望舒想也不想就做出了選擇。

    “好。”他的回答在梁悉的預料之中,“那你便早些休息吧,明日還得早起。”

    望舒點頭應了。

    梁悉囑咐完后,起身準備離開。

    望舒也站起來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

    梁悉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單衣擺了擺手,“不必送我。”

    望舒在門口止步,目送著梁悉的背影走進了深重的夜色之中。

    半晌過去,他突然低頭,伸手擦去從自己嘴角溢出的絲絲血跡。

    看著指尖的那抹紅色,他臉上慣常的笑意一寸一寸地消失,半張臉都隱在黑暗之中。

    “任明雪……”他咀嚼著這個名字,有些意味深長,“真是有趣。”

    第156章 前塵舊夢11 這里發生了什么?

    任驕的昏迷只是一時, 待他第二天緩過來后,很早便醒了過來。

    他感受到自己增長的修為以及體內充沛的真氣,心里激動難耐, 大早上的天才蒙蒙亮就大剌剌地推開了梁悉的門,把梁悉給吵醒了。

    “師兄!我現在是金丹了!”他一進屋就興致勃勃地嚷嚷。

    梁悉從睡夢中睜開惺忪的眼睛,腦子還是迷糊的,“啊?”

    任驕幾步跑了過來,趴在他床頭又強調了一遍,“我是金丹修士了!”

    梁悉瞇起眼睛與他對上視線, 然后深吸一口氣, 硬生生地擠出一個笑來,“是嗎?那便好。”

    任驕像是仍未察覺到他想睡懶覺而未果的不悅,依舊興致沖沖, “師兄師兄,我們什么時候離開靈棲寺?”

    由于修為大漲,他現在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回留仙宗朝他老爹和師兄弟們炫耀了。

    梁悉被他喊得腦瓜子都嗡嗡的, “今天就走,離開之前去向明悟大師道聲謝,他幫了我們許多忙。”

    “好!”任驕興沖沖地應著, 一溜煙地就跑出去了。

    “你——”去喊一下望舒。

    梁悉話還沒說完, 眼睜睜地就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

    他嘆了口氣,只得從床上爬了起來。

    他花了五分鐘整理儀表,這才來到望舒的門前, 第二次敲響房門。

    如昨天晚上一樣,望舒很快便過來開了門。

    他全身上下都已穿戴整齊,頭發整整齊齊地梳到腦后,一襲干凈整潔的白衣, 端的是一副清俊公子的模樣,一點也看不出初見面時那副女裝打扮的妖嬈樣。

    他的肩上甚至還背了自己的包袱,一副已經準備出遠門的樣子。

    “任先生。”他笑著喊道。

    即使他已經知道梁悉的身份,卻還是一如既往地這樣稱呼梁悉。

    梁悉點頭回應,“覺得怎么樣?還好嗎?”

    望舒畢竟只是個剛剛入門的修士,再加上寂無大師的傳承畢竟有些霸道,他擔心對方覺得難受卻又強忍著不說。

    望舒低頭感受了一番,“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梁悉聽罷,又見他臉色無異,這才相信他是真的沒事。

    兩人走出院子,正好碰見任驕正往回跑。

    但任驕卻只顧低著頭,并沒有看到他們。

    直到他一頭撞上梁悉的肩膀,才恍然回過神來。

    “怎么還是莽莽撞撞的。”梁悉笑他。

    任驕撓了撓頭,頗有些不好意思。

    他看到梁悉身后的望舒,偷偷拿眼睛瞧他。

    望舒察覺到他的視線,迎面一笑。

    任驕神情一頓,撇開了眼睛。

    約莫半個時辰之后,幾人在靈棲寺門口與明悟大師做最后的告別,就此準備下山離開朝陽城。

    但在走出城門之前,梁悉特地在集市停步,去布莊給望舒買了幾身合適的成衣。

    望舒現在都還穿著任驕的衣服,到底有些不合適。

    望舒初時尚且推辭,最后眼見梁悉都把衣服買下遞到他手里了,才羞著臉不怎么好意思地接過來。

    直到這時,任驕才從他們的言語之中知道,原來他們還要繼續東行,而那望舒會一路跟著他們,直到回到留仙宗。

    任驕恨恨地咬了一口剛剛在街上買的糖葫蘆,暗暗咬牙。

    他就知道這小子有手段,他師兄對他果真不一樣!不但給他買衣服,還要把他帶回宗門!

    他再也不是大師兄心里最重要的師弟了!

    任驕滿心惆悵。

    可惜梁悉不知他如何腹誹,目光更是一丁點都沒放在他身上。

    任驕:……

    好氣!

    離開朝陽城后,三人一路向東,直到日落時才落腳。

    梁悉看著眼前有些破敗的邊陲小城,瞇了瞇眼。

    過了這么些時日,他們總算來到任重山當初所說的那個地方了。

    比起繁華的朝陽城,這座小城算得上荒蕪,光是眼前的雜草都長到一人高了,也不見有什么人來清理。

    梁悉在前頭領路,一行人進了城。

    雖然已經時至傍晚,但天色卻沒有完全黑透,所以他們才會對空無一人的城鎮感到詫異。

    梁悉的目光正從那一排排大門緊閉的商戶掃過,卻突然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一下,“任先生……”

    “嗯?”

    望舒動作隱晦地指了指某個角落,“那里有人……”

    梁悉抬眼望去,果真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影子正在堆爛木板后面那躲躲藏藏的。

    他神情一凜,“先抓住他!”

    那人像是察覺到他們把他當成了目標,拔腿就想跑。

    任驕見狀,立刻從地上撿了顆石子,瞄準方向一個用力便拋了出去。

    石子正好擊中了那人的腿彎,對方“哎喲”慘叫一聲,狼狽地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

    等到梁悉他們走過去了,那人還坐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腿叫喚個不停。

    任驕翻了個白眼,“別裝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你的腿打折了。”

    地上那人動作一頓,也不叫喚了,抱著腿的手轉而捂住了自己臟兮兮的臉,睜著兩只眼睛從指縫里面盯著他們瞧,眼珠滴溜溜的轉,看著不怎么正經。

    梁悉將他上下打量一番,猜測這人至少有五六十歲了,頭發花白,臉上滿是溝壑,穿了身破破爛爛的粗布衣服,沾了塵土幾乎連顏色都快看不清了。

    原來是個乞丐。

    梁悉心道。

    一陣風吹來,有股似有若無的酸臭味順勢飄了過來,在他們鼻尖游蕩。

    任驕臉色青了一瞬,強忍著別開了臉。

    梁悉倒是比他沉得住氣,哪怕他也被這股味道熏得頭昏腦漲,也仍然維持著人設面不改色,“你是什么人?”

    “呸!”那老乞丐不怎么客氣地朝他們唾了一口,“我還要問你們是什么人呢?”

    “看著倒是人摸狗樣的,怎么還往我們這地界跑呢?”他斜著眼掃視他們,滿臉不懷好意。

    梁悉皺了皺眉。

    聽這話的意思,看來他是一直生活在這座小城的原住民,而不是外來的流民。

    “你可知這里發生了什么?”梁悉試探著問他。

    盡管任重山已經將這里發生過的事大概告訴了他,但更為具體的細節,還得他們仔細查探才是。

    “什么?我不知道啊。”乞丐打哈哈道。

    梁悉微微一笑,一把匕首憑空出現在他的右手里。

    “這里發生了什么?”他把匕首抵在那乞丐的脖子邊上又問了一遍。

    別說是老乞丐了,就連任驕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看得一愣一愣的。

    老乞丐一見梁悉露了匕首,脖子一縮,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他一邊覷著梁悉的神情,一邊用手指骨節小心翼翼地抵著刀刃,生怕自己脖子被劃開,“年輕人火氣就是大……”

    梁悉也不跟他廢話,手上稍一用力,那乞丐的脖子上便立刻留了個血印。

    “哎!等等……我說,我說就是了!”老乞丐外強中干得很,這就嚇破了膽,連忙應聲。

    這小伙子看著文雅,怎么行事這么粗暴呢?

    “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訴我。”梁悉仍未收手,“你知道我在問什么。”

    “知道知道,除了那件事,你們這些外鄉人來這種地方還能為了什么……”乞丐小聲嘟囔。

    畢竟,慕名前來調查挖心魔頭事件的人,也不止眼前這三個,只是,能夠全身而退的人有多少,那便不得而知了。

    乞丐露出一個古怪的笑,隨后又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開始組織著自己的語言。

    據他所言,挖心魔頭的流言是最近一個月才在這座小城里流傳出來的。

    初時只是一個商戶家十四歲的女兒失蹤不見,并沒有多少人在意,那家人久尋不見,便去衙門報了案。

    衙門派人尋找,找了許多天,最后才在一個廢棄的水井里找到那女孩兒的尸首。

    可駭人聽聞的是,他們找到那女孩時,女孩死不瞑目,滿眼驚恐,她的胸口處平白多了個窟窿,整個心臟都不見了,一看就是在活著的時候就被挖心,驚懼而亡。

    這件事極其惡劣,很快就傳遍了整座小城。

    但無論衙門怎么查探,都找不到一星半點線索。

    “那時沒有人知道,這只是個開始。后來陸續又有好幾個女孩遭了那挖心女魔頭的毒手,都是一樣的表情、一樣的死法……”乞丐睡著打了個寒顫,“沒多久,城里有女兒的人家都搬走了,只留下一些老弱病殘,成了個空城。”

    梁悉注意到某個疑點,“既然至今都尚未有人見過那挖心魔頭的真容,你怎么就知道對方是女人呢?”

    “猜也猜得到啊。”乞丐有些不屑,“女人向來善妒,保不齊是那魔頭年歲漸老,容顏不在,于是見到那些豆蔻少女便心生嫉妒,恨得把人家的心都挖了。”

    梁悉聞言,嘴角一抽。

    這家伙能活到現在還沒被女人用繡花鞋抽爛嘴巴,倒還算個奇跡。

    眼瞧著他們在乞丐這兒也問不出什么了,梁悉手腕一轉,收回了匕首。

    乞丐畏畏縮縮地退了幾步,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眼看就要天黑,梁悉不想耽誤時間,喊了任驕和望舒一聲就準備走了。

    任驕更沒有忍受那股酸臭味的想法,立馬跟了上去。

    可他無意間回了一下頭,突然又嚷嚷起來,“師兄,你看他!”

    梁悉跟著轉頭一看,卻見那乞丐正對著他們扮鬼臉,見他們回頭,那人卻又動作一收,慫了吧唧地跑了,頭也沒回一下。

    “不管他。”他只當沒看見。

    第157章 前塵舊夢12 一下山就被這小妖精給迷……

    哪怕搬走了不少人, 這座小城里還留有少數的住戶。

    可現在天色已暗,大家都家門緊閉,只有窗內點著的一盞昏暗的燭燈彰顯著他們的存在感。

    梁悉帶著兩個人在街上轉了半天, 除了一開始的那個乞丐,一個人都沒有遇到過。

    他站定思索片刻,最后在某一戶人家門前停留,敲響了身前的那扇門。

    門響三聲之后,屋內隱隱傳來一道細小的、蒼老的聲音,梁悉需得側耳仔細傾聽才勉強能聽到到對面那人在說什么, “是誰?”

    “老人家, 我們是過路人,偶然路過這座小城。只是現在天黑已暗,沒有容身之處, 想在您這兒歇息一晚上,還望您能通融一番。”他試探道。

    里面的人安靜半晌,最后才道:“我們這兒不歡迎外人, 你們到別處去吧。”

    對方語罷,門內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聽了這話,梁悉心里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小城原住民如此排斥外鄉人, 大概也是源于挖心魔頭事件。

    “看來我們今天要以天為被、以地為席了。”他轉頭給任驕和望舒提前打了預防針。

    任驕忍不住發牢騷, “本少爺還是頭一次住荒郊野外……”

    “行了。”梁悉拍了一下他的后腦勺,“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個地方落腳。”

    任驕摸了一下被他拍過的地方, 撇了撇嘴,沒再說什么。

    望舒的視線也跟著掃過他的后腦勺,心情不知怎么差了許多。

    為什么這種蠢貨還會有任明雪這樣的師兄?

    他簡直要忍不住嫉妒了。

    不但有任明雪當師兄,還有任重山這個留仙宗宗主當老爹, 只是可惜了,爛泥扶不上墻……

    他在背后用挑剔的眼光打量著任驕,可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神色驀然沉了下來。

    可是任驕再廢物又如何?架不住天道寵愛……

    梁悉走了幾步,卻注意到望舒的腳步逐漸慢了下來,落在他們身后。

    “怎么了?”他問。

    “沒什么……”望舒眼神一閃,及時掩藏自己不該出現在臉上的表情,“就是有點累了。”

    梁悉伸手在他肩上輕輕壓了一下,以示安撫,“再堅持一下,很快了。”

    望舒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好。”

    之后的半個時辰內,梁悉又敲了好幾扇門,但結果顯然無一例外,他們并沒有得到可以入內的準許。

    無法,他們最后在一個偏僻地找到了一座廢棄的土磚房,房子半面墻都塌陷了,墻角陰暗潮濕,青苔蔥郁,好在屋頂尚在,勉強還能為他們提供一個容身之處。

    一天的奔波早已讓任驕跟望舒疲憊不堪,任驕坐在干草地上倒頭就躺了下去,好似忘了這兒的環境有多么惡劣。

    任公子長這么大,恐怕還是第一次在這種地方歇腳,但他雖然是被嬌生慣養長大的,卻沒太多的少爺脾氣,除了一開始的那句抱怨,他也沒有再多說什么喪氣話。

    沒過一會兒,任驕那邊便傳來了很小的鼾聲。

    而望舒雖然也很累了,卻還得填飽肚子,他左手配著一個水囊,右手拿著一個冷饅頭,正小口小口地啃著。

    梁悉注意到后,指尖一彈,一瞬間便動用真氣將那饅頭和水都烘熱了。

    望舒捏著手里熱氣騰騰的饅頭愣了一下,小聲道謝:“謝謝任先生。”

    總是這么客氣。

    梁悉看他一眼,沒有多言。

    望舒看他一眼,咬了一口饅頭,接著又抬頭看他一眼,就像是在就著他的臉進食一樣。

    梁悉本來正閉著眼睛打坐,奈何望舒的視線過于強烈,只得無奈睜眼,“怎么了?”

    望舒垂下眼皮,眼里的神色全被他那又長又密的睫毛遮了去。

    “任先生,您對我真好。”他的聲音更低了。

    從他顫抖的聲線中,梁悉能聽出幾分不同尋常的情緒。

    好?這樣就算好嗎?

    梁悉有些迷惑。

    大概是因為從前受過太多的苦,所以遇到一丁點的善意,也會異常珍惜吧。

    他很快便為望舒找到了一個解釋的理由。

    “快吃吧,該涼了。”梁悉不知該如何安撫他,只得有些刻意地轉移話題。

    “嗯……”望舒將哽咽就著饅頭一起吞了下去。

    月上中天時,就連望舒也開始瞌睡連連了。

    他一開始離梁悉還有兩米的距離,沒過多久,他便趁著梁悉閉著眼睛悄悄地挨了過來。

    梁悉當然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在沉默中默認罷了。

    他自以為望舒應當是對他產生了一種類似于孩子對父親的孺慕之情,所以才想要更貼近他一點,汲取這少有的溫度。

    夜更深了,望舒抱著雙臂,一動不動地歪著腦袋靠在磚墻上,像是已經睡熟了。

    可沒過一會兒,他的半張臉便慢慢地、慢慢地,靠了過來,最后貼在了梁悉的肩膀上。

    感受到來自他臉頰上的溫度,梁悉左肩一僵,下意識挺直了背,他想把望舒的頭挪回去,可他小幅度地轉了一下頭,卻看見了望舒略帶疲憊的眉眼。

    他動作一頓,放下了手不再動彈,繼續忍耐著望舒那頭發絲毛茸茸的觸感,以及對方溫熱的鼻息。

    不遠處的任驕哼哼一聲,在地上翻了個身,便又沉沉睡去。

    梁悉聽到動靜,睜開了眼睛,借著月色,他隱隱在黑暗中看到任驕那扭成一坨麻花的睡覺姿勢。

    他沉默地看了幾秒,又重新閉眼,同時心中第無數次產生了懷疑——這玩意兒真的是男主嗎?

    梁悉就這么任由望舒倚靠著睡了一夜。

    翌日,任驕率先醒來。

    他在熹光中睜開眼,一眼就看到不遠處的梁悉和望舒之間略帶親密的姿勢。

    他動作一頓,以為自己還在做夢,眼皮子重新又黏上了。

    過了幾秒,他像是終于反應過來,驀然睜開雙眼,眼睛瞪得像銅鈴。

    這這這!

    好哇!他就知道這小子憋著一肚子壞水!竟然趁著他睡著了悄悄勾搭他冰清玉潔的大師兄!

    可憐他家師兄,多年來潛心修行,道心穩固,結果一下山就被這小妖精迷惑了……

    任驕心里的小人在咬著手帕流淚。

    就在他獨自傷神時,梁悉也醒了。

    任驕的視線實在逼人,他從睡夢中便感受了他極為幽怨的情緒。

    任驕見他睜眼,表情一收,露出一個無比純良的笑,夾著聲音道:“師兄,你醒了?”

    他絕不能讓他師兄察覺到任何異常!他要讓望舒這家伙算盤落空!

    梁悉不知他為什么大早上就抽風了,有些難以忍受地別開了眼睛。

    多少是有點惡心了。

    挖心魔頭之事迫在眉睫,梁悉他們的時間也非常有限。

    三個人簡單休整一番后,便離開了昨夜歇腳的這間破屋。

    早晨的小城依舊還是有些冷清,但他們偶爾還是會在街上碰到少許的人。

    因著他們的不凡的穿著打扮和相貌,每一個路過的人都要停下來打量幾眼,或是疑惑或是敵視。

    看來因為那件事,這些原住民們已經有些風聲鶴唳了,他們非常排斥外鄉人的到來——尤其是如梁悉他們一般的修士,他們的態度更是微妙。

    梁悉幾個人目不斜視,哪里在意那些原住民們怎么看待他們,幾人只腳步匆匆地往著最初出事的那口井而去。

    比起他們昨晚歇腳的地方,目的地所在的位置更為偏僻,幾乎在這座城池的盡頭。

    眼前是一個荒廢的小院,而他們所要尋找的那口井就在院子里,一眼便能看見。

    梁悉走近,一步一步極為小心。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背后有人在窺視他們,涼意自腳底升起,直抵天靈蓋,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油然而生。

    “都小心些。”他提醒道。

    任驕點點頭,咽了一口唾沫,眼睛四處亂瞟,一驚一乍的。

    他的膽子大一陣小一陣,前段時間還敢往留仙宗的禁地亂跑,這會兒卻知道害怕了

    望舒瞥了他一眼,嘴角狡黠地提起一點弧度,忽而上前小心翼翼地挽住了梁悉的手臂。

    梁悉觸不及防地被他拉住,尚未反應過來,便聽到身旁這個人抖著聲音問:“那個挖心魔頭,是不是在這里?”

    “無事,不必害怕,有我在。”梁悉耐著性子安撫他。

    到底還是個初出茅驢的修士,膽子小得跟芝麻粒似的。

    望舒在背后瞪著他們,深覺自己好像是多余的那個。

    “師兄!”他不甘示弱地喊了一聲,霸道地攀上了梁悉另一條手臂,“我也害怕!”

    聲如洪鐘,一點害怕都看不出來。

    梁悉左右都扒拉著一個人,連手都騰不出來。

    他這會兒倒是看出任驕這小子在搞什么名堂了,眼瞧著望舒加入了他們,所以他心里不忿,試圖引起他的關注,俗稱爭寵。

    “你……”他沒好氣地敲了一下任驕的腦袋,正想讓他放手,誰知院子外面卻突兀地傳來一道聲響,止住了他的話頭。

    是石子滾動的聲音。

    “誰?”梁悉盯著外面那兩人高的草垛,喝了一聲,“出來!”

    沒過幾秒,那草垛后面便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方才還在躲躲藏藏的人影慢吞吞地走了出來。

    梁悉瞇眼細看,卻見對方是個不過十二三歲的小丫頭,個子矮小,頭發枯燥,面黃肌瘦的跟營養不良似的。

    雖然這小丫頭看上去并無威脅,但梁悉也沒有放下警惕。

    如今整座小城都陷入了挖心魔頭的陰霾之中,有女兒的人家更是早早做了打算,提前出逃。

    可這么一個瘦弱的女孩子卻在荒城里四處亂逛,甚至還來到了這事故發生之地,著實可疑。

    “你們是來調查那件事的嗎?”還未等梁悉出聲,女孩便主動詢問。

    “挖心魔頭的事。”說到這里,她的聲音輕了一些。

    她雖然看上去手無寸鐵、不堪一擊,可眼神卻很亮,像是燃了一團火,即使與梁悉對視,她也毫不怯場,反倒是梁悉他們三人更像是被逼問的一方。

    梁悉看著她,眉頭漸漸擰起。

    第158章 前塵舊夢13 像是思慕中的少年

    見梁悉他們不說話, 女孩低了頭,自顧自道:“在你們之前,也來過不少的修士, 可他們在這兒待了幾天,最后又無功而返。”

    她歪了歪頭,像是在真心實意地疑惑,“你們能堅持幾天呢?”

    任驕年輕氣盛,聽了這話,頗有些不服氣, “我們自然能堅持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女孩聳了聳肩, 似乎不怎么相信,“但愿。”

    “你……”任驕見不得她陰陽怪氣的模樣,張嘴就想與她爭個輸贏, 可見對方面黃肌瘦的落魄樣,他忍了又忍,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就在他們互相瞪著眼對峙之時, 梁悉卻似有所感地看了眼周圍。

    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覺消失了,就好像……那背后作怪之人離開了一樣。

    不,或許并不是人。

    但不管是什么東西, 對方又怎么會什么都不做, 就這么輕而易舉地放過他們?

    難道……那玩意兒是在忌憚什么?

    梁悉百思不得其解。

    在他沒有注意之時,望舒隱晦地掃了一眼他的表情,悄悄松了口氣。

    這人實在過于敏銳, 他若不想暴露身份,只得再小心些才是。

    他慢條斯理地撫平自己衣袖上的褶皺,站在后面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重新做回了那個擔驚受怕的望舒, 緊挨在梁悉身邊。

    梁悉無暇顧及他的動作,只注視著不遠處那個奇怪的女孩,道:“既然你如此關注這些事,想來也是知道一些內情的。”

    女孩沉默一下,問他,“你想知道什么?”

    “從最開始出事到現在近一個月內,一共有六個人遭遇了意外。我想,這其中應當是有些共同特征的。”

    “共同特征?當然都是年輕的,好看的。”眼前這個十二歲的女孩頗為老成地笑了一聲,像是在嘲諷梁悉的問題過于天真,“不是都說是那挖心魔頭嫉妒這些妙齡少女們的容顏嗎?難道你們沒有聽說過?”

    “耳聽不一定為實,難道你相信這個說法嗎?”

    女孩驀然沉默下來。

    半晌,她又補充道:“那個魔頭殺人很有規律,都是四天出來一次,一次只殺一個人,而且只在晚上出現,地點不定……”

    據她所說,除了時間固定,并無其他規律。

    如果是四天一輪回的話……

    “那么……”梁悉喃喃道,“今天豈不是個正好的日子?”

    “沒錯,今天又是第四天。”女孩應道。

    “你們會怎么做?”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梁悉他們三人。

    梁悉低頭思索片刻,很快就在腦海中構思了一個計劃。

    只是,若要實施起來,還得有人配合才行……

    “什么?要我扮成女人?”任驕嚷嚷起來,一連退后了好幾步,像是生怕梁悉會強制性地把裙子套在他身上。

    眼見他滿臉抗拒,梁悉也有些心虛。

    “你年紀小,身形比較合適。”他試圖說服。

    這不明擺著說他矮嗎?

    任驕更悲憤了,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

    梁說頭疼地捏了一下眉頭。

    看來他最近還是對這小子太客氣了,若換成真正的任明雪,任驕這蹬鼻子上臉的玩意兒恐怕就會乖得跟鵪鶉一樣。

    他正準備“武力鎮壓”,誰知一旁望舒卻突然拉住了他,慢言細語道:“任先生,既然任公子實在不愿意,那不如讓我試試?”

    梁悉回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說實話,其實他心里一開始的最佳人選確實是望舒,只是望舒當初扮作女子是被迫的,他怕引起對方的傷心事,這才有些遺憾地打消了這個想法。

    可他卻沒想到,望舒會主動提出這件事。

    “你若是不介意,自然可以。”

    “當然不介意。”望舒一笑,“我很高興能幫到任先生。”

    說著說著,他的臉頰微微泛起紅來,像是思慕中的少年。

    梁悉瞧著他的模樣,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與此同時,任驕心里同樣警鈴大作。

    “師兄,其實我也能穿女裝……”他忍痛插話。

    “你別說話。”梁悉毫不留情地打斷他,并暗暗給了一記白眼。

    眼瞧著那望舒那一臉嬌羞,而師兄像是仍未察覺的樣子,任驕心里哀嚎一聲。

    完了,他大師兄又要被外面的小妖精勾搭走了!

    眼瞧著這井邊除了荒涼了些,并無其他異常,甚至連一點妖或魔的氣息都未曾察覺到,是以梁悉只得放棄在這兒繼續逗留。

    “四天前的死者下葬了嗎?”他又問女孩。

    如若可以,他想檢查一下尸體。

    可事實卻不盡人意。

    “那種死相過于凄慘,被視為不詳,能埋早就埋了,別說是尸體,就連她們生前使用過的東西都一并燒了,只留下一堆灰燼。”

    梁悉嘆了口氣,喃喃道:“哪怕是留下一些貼身之物也行啊……”

    場面再次僵持。

    女孩將梁悉隨口說出的那聲嘟囔聽了進去,她抬頭注視他片刻,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突然道:“我有第一個死者的貼身之物,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借給你看看。”

    梁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那便拜托你了。”

    見梁悉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女孩有些奇怪,“你還想問什么?如果是想要那東西,得回我家才拿得到。”

    梁悉微微一笑,“不,我只是想問,你叫什么名字?”

    此言一出,望舒愣了一下,表情也古怪起來。

    若不是女孩年紀尚小,他都要懷疑這人是在搭訕人家小姑娘了。

    倒是任驕十分了解自己的師兄,知道他不可能有那種世俗的想法,故而表情如常。

    “我叫阿萱。”女孩也沒有多想,直接將名字告知。

    “好的,阿萱,煩請你帶路。”

    阿萱轉身走出了院子,“跟我來。”

    梁悉看著她瘦小的背影逐漸走遠。

    這丫頭看著年紀挺小,可心智卻非常成熟,擔得起少年老成這個詞。

    他每每與她對話,都會有一種忘記她年齡的錯覺。

    梁悉頓了兩秒,對身后的任驕和望舒道:“走吧。”

    四個人安靜了一路。

    途中并非沒有遇到這里的住民,那些人都三三兩兩地站在街邊,對著他們指指點點。

    從他們的表情來看,不像是什么好話。

    梁悉像是不經意間地掠過幾眼,從他們的口型中辨認出些許內容。

    “那秦家的瘋丫頭又在外面到處亂竄了,也不怕跟那些女娃一樣遭了殃。”

    “哪天真出了事也不奇怪,誰叫她整天跟這些外鄉人混在一起,說不定那事就是外鄉人干的……”

    “唉,沒爹沒娘的野孩子就是這樣,現在連唯一的姐姐也沒了,誰管得住?”

    ……

    聞言,梁悉眉頭一斂。

    阿萱與之前來的那些修士交好嗎?

    難道,對方今天是特意到那個院子里去跟他們碰面的?

    約摸一刻鐘后,當幾人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座低矮的土磚房時,阿萱的腳步慢了下來。

    梁悉抬眼望去,卻只見漏風的木板門以及紙糊的窗戶。

    看來阿宣家里不算富裕。

    應該說,這座小城里的住民都不算富裕,只是阿萱家里要更拮據一些。

    一時間,空氣里就只有腳踩過雜草發出的沙沙聲。

    吱呀——

    阿萱推開了門,“進來吧。”

    等幾個人都進了屋,她便立刻關了門。

    屋內的光線頓時暗了下去。

    “這破地方就這么大,你們隨便坐吧。”阿萱語罷,轉頭便去了里屋。

    梁悉只得在那張搖搖晃晃好像馬上就要塌了的桌子前坐了下來。

    不一會兒,阿萱又從里屋走了出來,手里拿了一個小巧秀氣的玉佩。

    玉佩灰撲撲的,成色看上去并不是很好,但這大概是阿萱家里最值錢的東西了。

    梁悉接過了那枚玉佩。

    雖然玉佩表面看著很干凈,但上面似乎仍有擦拭不去的血腥氣,他看了兩秒,雙指并攏在玉佩上點了一下。

    與此同時,他閉上了眼睛。

    此法名喚“往生”,如果死者枉死前遭受了極大的痛苦,施法之人便能以第一視角看到對方瀕死前所看到的影像。

    而梁悉便以這枚玉佩為媒介,走馬觀花一般地看到了玉佩主人生前最后的經歷。

    他本以為自己能從場景中找到部分的真相,再不濟也能看到兇手的真面目,奈何出乎他預料的是,那個所謂的魔頭完全沒有露面。

    梁悉只能看到一陣一陣的黑霧包裹住“自己”,一只青筋虬結的鬼手從那霧中慢慢探出……

    而他動彈不得,甚至只聽到“自己”發出一聲短促的悶哼,胸膛就被掏空了,不過短短幾秒,他所附身的這具身體便倒在地上徹底失去了生息。

    尚且滾燙的血從那空蕩蕩的地方蔓延至地下,染紅了一片雜草。

    畫面過于殘忍,梁悉的呼吸急促一瞬,驀然睜開了眼睛。

    他回想著自己所看到的情景,眉頭微微皺起。

    那霧……

    他驀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與望舒見面的那天晚上。

    那時候,追殺望舒和任驕好像也是那摸不清形狀的東西。

    梁悉心里的怒火在瘋長。

    到底是什么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挑釁他?

    第159章 前塵舊夢14 中央空調

    在夜色到來之前, 望舒拿著一套赤紅的衣裙進了內室。

    那身衣裙是阿萱提供的,但依著阿萱的身形,大概穿不得這樣的衣服。

    梁悉突然想起那些路人口中所提到的阿萱的“姐姐”, 再聯想起由阿萱保管的那塊來自死者的玉佩,他心中已經有了猜測。

    只是阿萱未曾透露只言片語,他也不好無端揭開人家的傷疤,便只好把那點想法壓在了心底。

    “但是……”一片靜默之中,任驕突然出聲,“我們怎么保證那個魔頭會來尋找望舒呢?萬一它去攻擊普通人……”

    “這就不必擔心了。”阿萱解釋道, “這城里除了我和那些年紀大得已經走不動路的老嫗, 已經沒有什么其他女孩愿意留在這兒了。”

    而那魔頭只殺年輕的女孩兒,勢必會注意到穿著女裝的望舒。

    阿萱話剛說完,內室的那扇木門便被打開了。

    望舒走出房門, 穿著那套顏色瀲滟的裙子。

    他走了幾步,下意識去看梁悉的反應,又低頭扯了扯自己的衣裙, 看上去頗有些局促。

    梁悉瞧著他,不受控地怔愣了一下。

    他一直都知道望舒長得好,從前一身青衣在身, 清凌凌地站在那里, 像是飽讀詩書的世家公子。

    可他卻不知望舒與紅色也如此相配,甚至還要比那些素凈的顏色更加合適。

    唯一讓他覺得有些違和的,便是望舒臉上怯生生的神情。

    在他潛意識里, 望舒應該是張揚的、肆意的,就如他此刻穿上的那套紅色衣裙一般,熱烈得像一團火焰,而不是此刻這幅靦腆羞怯的性子。

    思及此處, 梁悉略微皺起眉頭,對自己突然產生這樣的想法而感到不解。

    他一瞬間便收回自己的思緒,轉而將望舒上下端詳一番,“是不是少了什么……”

    他的眼神落在望舒蒼白的唇色上。

    任驕也注意到了,“他這看著病殃殃的,能行嗎?阿萱,你家有胭脂嗎?”

    “我家哪有這種東西。”阿萱白了他一眼。

    任驕摸摸鼻子,終于想起阿萱家里的處境,心虛得不敢說話了。

    “無礙。”梁悉從自己的儲物戒里拿出了一塊輕薄的面紗,“帶上這個。”

    望舒依言照做。

    都說“眉目傳情”,誠不欺人。

    只露出一雙眼睛的望舒平添了一分別樣的風韻,更何況這雙眼睛里盛滿了仰慕與喜悅,簡直讓人難以招架。

    梁悉悄無聲息地挪開了視線。

    他不期然又想起望舒望向他的那一道眼神,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他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望舒對他存著什么心思,他現在看得一清二楚。

    從前執行任務的時候,他也并非沒有遇到過愛慕他的人,那些人中不缺持之以恒、執著追求的人。

    但他只是個任務者,注定只是這些小世界中的過客,故而每每遇到這種事,他都極其強硬地拒絕了,生怕自己惹上了什么不得了的情債。

    只是不知為什么,對于望舒來說,他卻無論無何也不忍心拿那些話來唐塞他。

    算了,還是先保持距離吧,莫要無端給人家添了念想,徒增煩惱。

    梁悉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時間是不是差不多了……”阿萱站在門前往外探頭。

    梁悉回過神來,也跟著看了一眼天色。

    天空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染上了墨色,又大又圓的月亮緩緩升上枝頭,伴隨著烏鴉的陣陣哀鳴,門外的場面顯得有些怪誕可怖。

    梁悉回過頭,給了望舒一張符紙,隨后又臉色嚴肅地囑咐道:“貼身攜帶,萬不可離身。”

    望舒乖巧點頭,將符紙折了一下便塞進了懷里,緊貼著自己的心臟。

    “謝謝任先生。”他又用那種熟悉的依戀的眼神看了過來。

    梁悉沉默一下,只當無事發生,“萬事小心,遇到危險就用我教你的術法脫身,哪怕解決不了也不必害怕,我一直在你身后。”

    望舒只身出了門,走進漫漫夜色之中。

    而梁悉則隱了身形,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后面,注意著周邊一切輕微的動靜。

    據阿萱所言,那個魔頭只在晚上出現,所以即便望舒今天已經在城里露過面,也無甚影響。

    而這里的居民們每逢天黑就躲在屋里,更不會對他們造成什么影響。

    如今萬事俱備,只等獵物登場。

    梁悉正聚精會神地盯著望舒,冷不丁地就聽見系統在他腦海里發聲,“你知道他為什么會喜歡你嗎?”

    “嗯?”梁悉早已適應了它的神出鬼沒,有些心不在焉地反問,“為什么?”

    “因為你的關心太多余了。”系統道,“剛剛你明明只需要說萬事小心,卻還要多此一舉。”

    梁悉眉頭一挑,試圖為自己辯解,“望舒以身犯險,我不應該關心他嗎?”

    “可你明知道他喜歡你。”系統頗為人性化地冷哼一聲,“你知道你這種行為叫什么嗎?”

    梁悉嘴角一抽,已經預感到它要說些什么了,“叫中央空調。”

    “你最近是不是更新源代碼了?”他狐疑問道,“其實我還是更喜歡以前那個冷漠的你。”

    系統沉默一瞬,不再說話,繼續將“冷漠”二字貫徹到底。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梁悉覺得自己的臉都要被外面的夜風吹成面癱了,系統才終于發出了提醒,“它來了——”

    梁悉精神一震,眼睛牢牢鎖在不遠處的望舒身上,不敢輕舉妄動。

    幾句就在下一秒,陣陣黑霧逐漸在街道上彌漫,越來越濃,越來越厚……

    梁悉幾乎快要看不到望舒的身影了。

    他心里一突,沒等那魔頭現身,幾步就上前拉住了望舒的手腕。

    “任先生?”望舒被他嚇了一跳,轉身回頭看到他的臉才緩過神來來。

    “小心。”梁悉只來得及短促地提醒一句,就驀然感覺到自己背后有什么東西在快速靠近。

    他猛地轉頭,下一秒,雪鏡憑空在他面前現形,替他擋住了來自黑暗中的致命一擊。

    隨著雪鏡錚鳴一聲,梁悉反手握住劍柄,奮力朝那濃霧中劈了一劍。

    他這一劍意料之中的落空了。

    隱藏在濃霧中的那個東西速度很快,梁悉根本碰不著它。

    此時此刻,他的心臟已經提到了嗓子眼,望舒被他緊緊護在身后,生怕被那魔頭鉆了空子。

    但任他再怎么百密一疏,卻還是被那東西找到了破綻。

    或許是望舒被風吹動的面紗之下姣好的容貌刺痛了它,它像是認準了望舒孱弱得毫無威脅,尖厲地吼叫一聲,所有的怒火都朝著望舒而去。

    黑霧自四面八方涌來,而敵人甚至還未現身。

    梁悉一手攬人,一手持劍,覺得有些棘手起來。

    他帶著望舒左右閃躲,但望舒跟不上他的動作,腳下猛地踉蹌一下,險些摔倒。

    這下可算讓敵人找到了破綻,有什么東西在黑暗中纏住了望舒的腳腕,用力地將他往后拖拽。

    即便隔了幾層布料,望舒仍能感覺到自己的腳腕上的那種黏膩的觸感,他心神懼怕,雙手忍不住慌亂地攀住梁悉的胳膊。

    “望舒!”梁悉第一時間用劍刺向那看不見的東西,重新把望舒拉了回來。

    耳邊傳來一聲哀嚎,梁悉心中一凜,知道自己正好打傷了敵人。

    他不再猶豫,握著雪鏡乘勝追擊,密不透風的劍意逼著敵人節節敗退,最后他舉劍蓄力一擊,將那東西死死釘在地上,讓它動彈不得。

    短短幾次過招,幾乎耗費了梁悉幾乎一半的真氣,他緩了口氣,終于有空去查看望舒的情況。

    “沒事吧?”

    望舒沒有回答,卻毫不猶豫地撲到他懷里,臉頰緊貼著他的胸口。

    若不是他不斷顫抖的后背,還有偶爾泄露出的一兩聲壓抑的氣音,梁悉甚至都不會發現他其實很害怕。

    梁悉的手在半空中僵持半晌,最后還是沒有選擇推開懷里的人。

    他動作生疏地拍了拍望舒的后背,低聲道:“不怕。”

    他一邊安撫著懷里的望舒,一邊注意著四周的動靜。

    黑霧漸漸散去,一直在霧中藏頭露面的敵人終于露出了真面目。

    那東西大概有一個成人男子那么高,卻十分違和地長了一張少女的臉,只是那臉瞧著十分怪異,活像是用不同臉上的五官拼接而成的。

    藏在衣衫之下的似乎也并非是人的身體,而是一坨一坨不斷扭動的未知物。

    明眼瞧著這玩意兒并不是真正的“少女”,梁悉當機立斷,一劍劈開了那唯一一層遮擋物。

    沒了衣衫的保護,那魔頭嘶吼一聲,像是徹底被惹惱了。

    與此同時,它的全貌也終于暴露在梁悉的視野之下。

    這玩意兒果然不是人,與它姣好的臉蛋完全相反的,是它分外怪異的身體。

    那甚至完全不能稱之為“身體”,而是一團沒有型的玩意兒,瞧著活像是堆疊在一起肥肉,連四肢都看不見影。

    隨著怪物的動作,這坨“肥肉”當著梁悉的面不斷蠕動,瞧著又惡心又可怖。

    “這究竟是什么東西……”梁悉盯著那坨東西喃喃道。

    第160章 前程舊夢15 任明雪早該死了才對

    怪物被人揭開了真面目, 怒氣更甚,它蠕動著自己怪異的身軀,那張美麗的少女的臉也變得猙獰起來。

    “人類, 欺人太甚——”它沙啞陰沉的聲音顯然也與它的臉格格不入。

    梁悉嗤笑一聲,毫不猶豫地將它攔腰斬斷,劍尖指著它的臉逼問道:“你是什么東西?”

    那怪物尖叫一聲,拖著自己只剩一半的身體疼得直哆嗦,幾乎在地上扭成了麻花,這幅模樣一瞬間讓梁悉幻視任驕的睡姿。

    它的一雙眸子直勾勾地看著梁悉, 似是還想尋找時機拼盡最后一絲余力。

    可梁悉哪里會給它機會。

    他今天勢必要把黑霧以及怪物的來源弄個明白。

    “不說也沒關系, 是妖,我就將你打出原形,是魔, 我就讓你魂飛魄散。”梁悉用劍刃拍了拍它的臉,“你害了那么多人,神魂俱滅才是你應得的下場。”

    “哈哈哈哈……”怪物聲音尖銳地笑了兩聲, 語氣頗為不忿,“你們這些人類……該死!都該死!”

    梁悉略一挑眉。

    聽起來,這怪物倒是非常仇視這座小城里的百姓, 只是卻不知是因何緣由。

    修行之人講究因果輪回, 若是這城中之人傷害在先,而眼前這怪物報復在后,梁悉自然不會插手他們的因果。

    可如今多名不相干系的少女相繼枉死, 死法還極其慘烈,所以這怪物手下勢必有冤魂。

    既如此,梁悉替天行道,也是理所當然。

    但在此之前, 他還想問清楚一件事。

    “既然你不說,那我只好用些其他法子了。”

    語罷,梁悉收回雪鏡,雙指在空中結了一道印,趁著那怪物正虛弱沒有防備時,他將金印重重壓在了怪物的額頭上。

    隨著怪物發出痛苦的嚎叫,一些光怪陸離的畫面出現在梁悉的腦海中。

    搜魂之術,與“往生”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施法之人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讀取受術者腦海中的記憶。

    而梁悉則試圖通過這種方式尋找真相。

    但他先前消耗過多,如今僅僅一個搜魂術就讓他覺得略有些吃力。

    系統在他腦海中發出了警報,提醒他體力已透支,但他咬了咬牙,仍沒有收手。

    好在怪物已經早已被雪鏡的劍意灼傷,種種掙扎也只是負隅頑抗。

    梁悉在力竭的最后一刻,提取到了自己需要的記憶。

    這座小城靠近邊境,邊境戰場兇險,從古至今便征伐不斷,死傷無數。

    歷經百年,戰場上的冤魂越來越多,無人超度,久而久之,便凝結了實質。

    數百年過去,冤魂凝結成怨氣,而這團怨氣在長年累月之中有了形,也有了意識。

    貪欲隨之而來,它不甘于被困在邊境荒無之地。

    這時候的邊境停戰已久,稀薄的怨氣已無法令它滿足,是以它貪婪的目光就此落在了人類身上,開始垂涎于他們身上旺盛的精氣。

    當它看著邊境小城里的百姓安居樂業,心中想要變成人的欲.望便越發強烈,而如花似玉的少女們則令它嫉妒心大起,成了它最先下手的目標。

    它終于向這座小城的人類伸出了魔爪,企圖通過這樣的方式讓自己成為一個“人”。

    它專挑年輕人下手,是因為他們身上的精氣更為充足,只針對那些年輕女孩兒們,是因為嫉妒心在作祟。

    而挖心的行為,卻僅僅只是為了泄憤,以及恐嚇。

    一個月的時間讓它得到了一個屬于人類的頭顱,可它的身軀依舊畸形,所以它需要更多的精氣。

    今天晚上便是它出來狩獵的時機,只是可惜,正好遇上了梁悉給它布置的天羅地網。

    可即使真相大白,梁悉心中仍有疑惑。

    他至今仍不清楚那詭異黑霧的來歷,甚至連搜魂都不能為他解惑。

    難道,兩次遇到相同的黑霧,真的只是巧合?

    “去輪回吧。”梁悉負手而立,為這十惡不赦的挖心魔頭定下罪名,“但在此之前,你要經歷獄火焚燒,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話音一落,他的手心燃起一團青色火焰。

    火焰看似微弱,可一但落在怪物身上,瞬間便燃起了熊熊大火,怪物的身影隱沒在偌大的火光之中,逐漸變成灰燼。

    火光倒映在梁悉的眼底,而他神情冷漠,似乎連火的溫度都不能讓他沾染上半分暖意。

    望舒坐在地上仰望著他,突然覺得這個人好似一直游離在人群之外,他對任驕看似關愛非常,可態度卻又有一點似有如無的怪異。

    那九重天無欲無求的仙人似乎也不過如此。

    任明雪早該死了才對,那么這個占據著任明雪身體的人,又是誰呢?

    望舒低下頭,掩蓋了眼中的深意。

    “還能站起來嗎?”梁悉低頭看了他一眼。

    望舒回過神來,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可……可以。”

    或許是方才受到過多的驚嚇,他看上去依舊有些腿軟,且神思不屬。

    梁悉扶著他的手臂,借力讓他站穩。

    “這樣就……結束了嗎?”望舒看著不遠處空無一人的街道,仍舊沒有實感。

    明明那個怪物剛剛還在那里,轉眼間卻化成了灰燼,徹底消失在眼前。

    “是的,結束了。”梁悉溫聲答道,“今天辛苦你了,早些回去歇息。”

    望舒愣了兩秒,這才后知后覺地點了點頭,“好。”

    語罷,他又踉蹌一下。

    梁悉又伸手扶了他一把。

    他拿出一張符紙,在空中一揚。

    符紙化作點點熒光,一秒的眩暈之后,兩人瞬間就站在了阿萱家門口。

    這棟低矮的土房里靜悄悄的,梁悉心中疑惑,推開房門一看,卻見阿萱正神志不清地躺在地上,而任驕正蹲在一旁,看上去滿面愁容。

    “她怎么了?”梁悉懷疑的視線落在了任驕臉上。

    任驕撓了撓腦袋,幾乎要把自己的腦袋抓成雞窩,“咳,我也沒辦法……”

    自梁悉和望舒一前一后離開后,阿萱也想出門,偷偷在后面跟著。

    但任驕先前就得到梁悉的指令,讓他一定要守著阿萱不讓她出去,以免意外發生。

    奈何阿萱執意出門,要親眼見見那個所謂的挖心魔頭,他勸阻無效,最后只得動用蠻力,把阿萱給敲暈了。

    梁悉聽罷,只得嘆了一口氣,“還愣著干什么?趕緊把人搬床上去。”

    這任驕也是個二愣子,就任由人家一個小姑娘在地上躺著。

    “哦,我這不是沒來得及嘛……”任驕一邊嘟囔,一邊任勞任怨地聽從他的話。

    就在任驕把阿萱抱回內室的空檔,梁悉轉頭看向表情游離的望舒,“你也別愣著,趕緊去歇息。”

    望舒點點頭,慢吞吞地進了屋。

    阿萱家里攏共就兩間房,阿萱占了一間,望舒占了另一間。

    梁悉本想讓任驕去跟望舒擠一擠,但這小子扭扭捏捏的不知抽了什么風,說什么也不肯。

    以梁悉的修為,本就不需要睡覺,可任驕那半吊子水平,堅持一整夜不睡覺卻是夠嗆。

    但梁悉懶得管他,只得隨他去。

    經過一夜的休整,梁悉的體力恢復了七八成。

    外面天色尚早,其他人也仍未醒來。

    他在門口站了片刻,信步走了出去。

    這座小城一如既往的安靜,百姓們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們面臨的危險已經解除,仍然被籠罩在挖心魔頭的恐慌之中。

    不過,等昨晚沒有傷亡的消息傳出之后,他們大概就不會日夜為自己的性命擔憂了。

    梁悉在外面待了將近半個時辰,這才開始往回走。

    甫一進門,他就見望舒迎了上來,“任先生,你去哪兒了?”

    梁悉看了看他,覺得他的臉色比昨天晚上好上許多。

    “出去轉了轉。”梁悉簡短道。

    “哦。”望舒似乎也只是隨口一問,“你餓了嗎?”

    望舒先前還十分客氣,對著梁悉總是“您”啊“您”的,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就再也沒有說過這個字了。

    還沒等梁悉回應,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忘了,你已經辟谷了。”

    梁悉望了望屋內,看到任驕和阿萱正坐在桌前看著他們。

    桌上的餐具擺放整齊,清淡的粥和粗糧餅放在桌子正中央,一口未動。

    他們似是在等他用餐。

    梁悉不想拂了他們的好意,來到桌前落座。

    望舒本想替他盛粥,可阿萱卻先他一步,十分殷勤地把碗端了過來。

    梁悉動作稍頓,心里對這小丫頭突變的態度深感詫異。

    “師兄,這小丫頭片子現在可崇拜你了。”任驕癟了癟嘴,下一秒卻好似被人狠狠踩了一腳,突然齜牙咧嘴起來。

    “說誰小丫頭片子呢?”阿萱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卻毫無攻擊力。

    任驕朝她做了個鬼臉,端著自己的碗跑了,阿萱不甘示弱,隨手就抓起一個竹子做的筆筒,往他背上狠狠一砸……

    梁悉瞧著這兩個幼稚的人,含笑搖了搖頭。

    阿萱現在倒是能看出幾分小女孩的朝氣了,與之前那陰陽怪氣的模樣判若兩人,看來她是知道昨晚發生的事了。

    大仇得報,心里的那份執念也就跟著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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