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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1章 前塵舊夢26 立即誅殺

    “滋啦——”伴隨著模糊的電流聲在耳邊響起, 梁悉緩緩睜開眼睛。

    他伸手遮住自己上半張臉,半晌才適應這空間中轉站里明亮的光線。

    0813號系統現出實體,變成一個白色光團, 在他眼前晃悠幾下,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這是怎么回事?”梁悉依舊有些頭昏腦漲,昏迷前的那陣疼痛似乎仍沒有消去,他至今還有不小的后遺癥。

    “很顯然,這個小世界的人對你的身份起了疑心,所以你被世界意識排斥了。”系統長得跟個可可愛愛的白團子似的, 聲音卻一如既往的毫無波瀾。

    梁悉心中一嘆。

    雖說早就有所預感, 但事情到底發生得有些突然。

    “那個小世界現在怎么樣?”

    系統沉默一瞬,“你是想問小世界里的某個人怎么樣吧?”

    梁悉眼神躲閃一下,沒有說話。

    系統又繼續道:“梁悉, 這個世界過于古怪,不是我們去過的那些尋常世界,現在主腦收回了我的權限, 所以我也不知道那個世界后來發生了什么。”

    “主腦也介入了?”梁悉喃喃。

    “是的,回去吧,只有主腦才有可能知道一切真相。”

    梁悉站在原地沉思良久, 才回道:“那便帶我回去吧。”

    話音剛落, 這個臨時空間站便開始折疊變小,變成了一架精密的小型飛行器,向宇宙深處躍遷。

    飛行器的目的地是一個神秘的空間基地, 那里掌管著三千小世界,無數任務執行者以維持星際的正常秩序為己任,使這座基地有條不紊地運行著。

    而主腦是這個基地的管控者,它不是人, 而是一種未被破譯的高科技產物,就像一直跟隨梁悉的0913號系統一樣。

    沒有人知道它被誰創造,又為什么存在,只是從這個宇宙基地誕生開始,它就在這兒了。

    也沒有人能想象到主腦有多強大,它以系統為媒介,從三千小世界汲取一種特殊的能量,穩定地維持著基地運行了數百年。

    深夜,基地里依舊燈火通明。

    梁悉腳步匆忙地穿過寬敞的通道,甚至都來不及與偶遇的同僚打聲招呼。

    他通過層層關卡,最后來到一扇造型奇異的雙開大門前站定。

    門上有一個圖案,以護盾為徽標,象征著防御與守護。

    這里是全基地最莊嚴肅穆的地方,是基地最高統治者——主腦的所在地。

    梁悉伸出食指在大門的正中心輕輕點了一下。

    空間站里的每一個人身上都有一種特殊的記號,那是一塊特制的微型芯片,其中蘊含的能量來源于主腦本身。

    芯片藏在食指內,這是他們進入基地每一個地方的憑證。

    片刻,與系統相似的機械音從正上方傳來,只是那道聲音更加縹緲,有些讓人聽不真切。

    “086號任務者,梁悉,歡迎你的到來。”

    梁悉深吸一口氣,緩步走了進去。

    隨著他步伐不停,得以看清里面的全貌。

    大門里面是一個更大的空間,千燈不滅,亮如白晝。

    半圓形的穹頂之下,一個泛著金色光芒的光團安靜地懸浮在半空中,光團周圍蔓延出無數精神絲線,看似雜亂實則有序地纏結在一起,連接并控制著屬于基地的所有系統。

    從外形看,它與普通的系統似乎沒有太大的區別,也并不像一個大腦,但因為它強大精密的計算能力,才會統一被所有任務者稱為“主腦”。

    “086號,請說明你的來意。”

    “你好。”梁悉輕聲說,“我來是因為……我有很多疑問。”

    他簡單概括了自己近來在那個修真世界發生的種種怪異事件,尤其強調了已經偏移的世界線,同時也包括宓川的異常行為。

    最后,他又表達了自己想要回到那個世界繼續任務的意愿。

    主腦沉默了良久,似乎是在調取那個世界的影像。

    這也是梁悉毫無隱瞞的原因,畢竟主腦有能力知道所有的事。

    梁悉等在一旁,心情逐漸變得忐忑。

    不知過了多久,主腦終于回復道:“我明白了。”

    梁悉抬頭仔細聆聽。

    “086號,你之所以會遇到這樣的情況,是因為這個世界里有意識覺醒者。”

    “什么?”梁悉訝然,“意識覺醒者?”

    某個猜測在他心中浮現,“是……宓川嗎?”

    “是的。”主腦答。

    梁悉有些怔愣,開始回想自己在那方小世界所遇到的一切異常。

    如果宓川是意識覺醒者,那么一切都可以解釋得通了。

    正因為他覺醒了自己的意識,所以他知道任驕會成神,也知道妖族又將走向第二次低谷。

    而他自己只是天之驕子一個配角,會跟他的先祖宓行歌一樣,遭多方勢力絞殺,只是他的結局要比宓行歌要慘烈得多,宓行歌起碼還留了一條命,但他最后卻自爆元神,神魂俱滅。

    也是因為如此,他的一些行為才會偏移梁悉所了解的“原劇情”,做出了預料之外的事。

    他提前埋伏在留仙宗,故意破壞了鎮壓宓行歌的封印,又順便殺了任驕身邊的一大助力任明雪。

    而梁悉本人的出現,是他計劃中的唯一變數,所以他才會潛伏在他的身邊,跟著他們一行人去了靈棲寺,又順便搶走了屬于任驕的一半機緣。

    得知了世界的真相,又怎么甘心只做別人輝煌人生中的NPC?

    設身處地,梁悉認為自己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可他不是宓川,而是一個任務者,他的身份注定他要摒棄這份感同身受。

    想起基地從前處理那些意識覺醒者的方式,梁悉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086號,我聽到了你的訴求,準許你回到第188號修真世界繼續你的任務。除此之外,你要找到意識覺醒者,立即誅殺。”

    主腦的話擲地有聲,仿若在梁悉心底劈下一道驚雷。

    他一面低頭掩飾自己的失態,一面故作鎮定地應道:“是。”

    梁悉走出基地腹地,停留在外廳中,愣愣地看著天上的漫天星辰出神。

    沒過一會兒,一個小光團飄了過來,喊道:“梁悉。”

    梁悉回頭看著與他合作已久的系統,“你也知道了?”

    “是的。”0913作為與梁悉一起執行任務的伙伴,自然也接到了主腦下達的指令。

    “兩個小時后,將再次開啟188號修真世界,請你做好準備。”它像以往執行任務前一樣,慣常地提醒道。

    “行。”梁悉摩挲一下指尖,神情有些晦暗不明。

    就連與他一起共事了這么多年的系統,一時也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出于某些擔憂,0913難得多說了一句,“不要違背主腦的指令,否則你付出的代價將無法想象。”

    “我明白,我當然明白。”梁悉一笑,面色又恢復如常。

    約摸過了兩個小時,梁悉再次離開基地。

    系統依舊與他一路同行,同時又帶來了一個意外的消息。

    “梁悉,任明雪的身體已經成了一捧灰,這個身份不能用了。”

    梁悉一愣,第一個想法就是宓川惱羞成怒把他碎尸萬段又燒成骨灰給揚了。

    可他轉念一想,又覺得宓川應該不會對這么喪心病狂地對他……吧?

    系統像是知道他的疑問,繼續為他解惑,“在你被世界意識彈出188號修真世界后,宓川用極寒之冰為你保留了任明雪的身體,試圖找回你的靈識喚醒你,但他苦尋三年而不得,后來任重山帶領一眾留仙宗弟子,強闖崇明宮把任明雪的身體帶了回去。”

    “是任重山做主處理了任明雪的身體?”

    任重山大概也是在得知屬于他大弟子的靈識已經徹底消散了,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是的。”系統又補充道,“另外,你此次躍遷的時間,是原時間線后的第五年。”

    梁悉已經開始頭疼了。

    他知道自己回去時已經不是原來的時間了,卻不曾想到那個世界已經變成了五年后的模樣。

    “雖然任明雪的身體不能用了,但你還有其他選擇……”系統忽然遠了,像是正在忙著為他挑選合適的身份。

    “用我自己的身體吧。”梁悉溫聲打斷了它。

    系統沒有做出回應。

    過了半晌,它才問道:“用你自己的身體,真的不是為了你自己的私心嗎?”

    梁悉嘆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看上去略有些苦澀,“既然宓川的結局是注定的,那我還不能在這之前做些什么滿足自己的私心嗎?不用對我那么殘忍吧?”

    “可以是可以,但你不要做其他多余的事。”0913嚴肅警告他。

    “怎么?難道你覺得我會因為這點愛情而違抗主腦的指令嗎?”梁悉故作輕松地聳了下肩,“你太高看我了。”

    “最好是這樣。”0913觀察他半晌,似乎沒察覺到什么異常才徹底松口,“那就用你自己的身體吧,做好準備——”

    梁悉閉上了眼睛。

    “188號修真世界,正在載入。”

    “載入成功,任務愉快。”

    第172章 前塵舊夢27 腦子里閃過一些替身文學……

    “愣著干什么, 還不快走?”身后負責押送的低階小妖低呵道。

    梁悉背后被猛地推了一下,他踉蹌一下,堪堪穩住身形后, 這才聽話地繼續往前邁了兩步,同時腹誹道:要不是為了進入崇明殿,哪能這么窩囊?

    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當他再次進入這個世界,竟然會是如今這幅光景。

    梁悉是在三天前重回修真世界的,他用的是自己的身體, 沒有人認識他, 也沒有人限制他的行動,對他來說反倒是方便了些。

    只是可惜,他先前已經被世界意識所排斥, 所以此次他暫時不能使用這個世界之外的力量。

    簡而言之,他現在與凡人無異。

    好在主腦多給了他和系統一些權限,也暫時削弱了世界意識的影響, 等他的身體慢慢與這個世界融合,他大概就能逐漸恢復自己的力量了。

    他不可能一直以凡人之軀執行任務,畢竟在修真界, 凡人在修士們的眼中, 就如螻蟻無疑。

    回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梁悉便故技重施地去了消息最為靈通的客棧,試圖打探一些有用的消息。

    他光從系統那兒知道個大概, 遠遠不夠。

    他依舊不了解如今的修真界是何種光景,也不知道任驕如今已經成長到什么樣的地步了。

    當年他的任務完成得實在懶散,只幫任驕得到了經書卷軸的機緣,倒是有些對不住他。

    再加上這個世界有個意識覺醒者, 對方婻風若想拿到其他機緣,恐怕是難上加難。

    事到如今,梁悉只得先探探情勢,至于其他,之后再做打算。

    經過兩天左右的打探,他已經差不多摸清了這五年發生的所有事。

    據那些小門小派的弟子閑談時得知,自從任明雪在崇明殿失去生命跡象后,留仙宗便將這筆賬算在了宓川頭上,任重山更是屢次找上門去,只為了奪回任明雪的尸首。

    可那時宓川忙著替亡者招魂,自然懶得搭理他們。

    后來留仙宗與崇明殿的關系便急劇惡化,摩擦不斷,甚至幾度大打出手,兩方都沒討到什么好處。

    直到任重山最后一次親臨崇明宮,兩人私下里不知談了些什么,宓川竟然愿意交出任明雪的尸首,暫時與留仙宗進入了休戰狀態。

    只是三年多的沖突早已讓兩方關系緊張,而宓川也更加聲名狼藉,成了正義之士討伐的首要目標。

    近兩年來,宓川所作所為更是魔怔,竟公然四處尋找些俊俏男子,盡數充入崇明殿,可沒過幾日,那些男子又全都被他趕出了崇明殿,重新換了批新人。

    梁悉聽到此處,只覺汗顏。

    據那些個弟子的描述,宓川儼然就是個縱情聲色,夜夜笙歌的花心濫情之人。

    然而,以梁悉對他的了解,此事怕是另有隱情。

    對方如此行為,只會因為一件事——他在懷疑梁悉放棄了任明雪的身體,轉而奪舍了別人。

    而他之所以只將目光放在俊俏男子身上,大概是他覺得梁悉也是個看重臉面的人,畢竟任明雪本人就是個美男子。

    梁悉聽著這完這些荒唐的故事,心中已經有所計較。

    他覺得自己本來的臉也不差,既然宓川專挑美人,那他便只好親自送上門去了。

    說來也巧,梁悉所在的這家客棧,正好離崇明殿與修真界的交界之處不遠,因此他先給自己換了一身比較得體的衣服,就坐在原地守株待兔了。

    崇明殿隔幾天才會派些人手出來搜尋,這天還剛好讓梁悉瞎貓碰到死老鼠遇上了。

    梁悉照著計劃假裝被他們抓獲,被一些低階小妖押送著,和其他幾名年輕男子一起送進了崇明殿。

    畢竟是來過的地方,越到崇明殿深處,梁悉便越熟悉周邊的環境。

    眼前這條路明顯通往宓川議事辦公的地方,看來這些小妖是一刻也等不及想要“獻寶”了。

    一想到馬上就要與宓川見面,梁悉深吸一口氣,竟還開始緊張起來了。

    他瞥了一眼身邊幾個兩股戰戰的年輕男子,也低了頭裝作一副害怕的模樣,將自己融入其中。

    但他這幅姿態顯然是做早了,他們足足在偏殿等了將近一個時辰,才等到召見。

    過來通知他們的,是一個衣著稍微華麗一些的人,梁悉先前沒見過他,但他猜測對方大概是主管一類的角色。

    這位主管先是言辭嚴肅地警告了他們一番,隨后又命人給他們搜身,確保他們這些人沒有一點藏私之后,這才擺了擺手準許他們進入主殿。

    一行八個人排成兩列,在殿門口守衛的逼視之下,輕手輕腳地進了門。

    而梁悉綴在隊伍末尾,悄然用余光觀察,他的第一眼便落在了上首的宓川身上。

    隔著那么遠的距離,他都看清宓川的每一個眼神和每一個動作。

    比起五年前,宓川顯然更成熟了些。

    青絲高束,一身莊重的寬袖黑衫,襯得眉間朱砂的顏色越發艷麗。

    此時此刻,他一手托著下巴,就這么神情淡淡地睨著下方,渾身的壓迫感讓在場的“俘虜”們越發恐懼。

    其中一個男子甚至怕得雙腿一軟,撲通一下就跪在了大殿之上。

    宓川見狀,有些厭煩地移開了視線,“帶下去吧。”

    他的屬下不敢忤逆,只得將他們辛苦搜尋來的美男子們都趕出去。

    梁悉見事情如此發展,有些急了。

    既是如此,他還怎么留在崇明殿?

    他終于忍不住抬頭朝宓川投去一眼。

    宓川的感官比在場的所有人都要敏銳,自然察覺到有人在注視著自己,他很快將目光定在梁悉身上,瞇了瞇眼,“你在看什么?”

    梁悉低了頭,故作慌張,“小的不敢。”

    “我看你是敢得很。”宓川嗤笑一聲,眼神在梁悉身上上下掃視一番。

    他的幾個屬下見此情形,一時愣在原地,不知是該停手還是繼續將這個凡人帶下去。

    幾人等了片刻,不見宓川有別的吩咐,面面相覷一番,只好繼續扯著梁悉的胳膊押著他準備離開。

    可梁悉剛被鉗制著走了幾步,就聽見宓川忽然道:“等等。”

    他一回頭,發現宓川站了起來。

    梁悉的腳步也跟著一頓。

    “你叫什么名字?”他聽見宓川問。

    他略一思索,說出了自己的真名,“小的叫梁悉。”

    “梁悉?”宓川勾起唇角,似是在細細琢磨著這兩個字,“行,那你留下吧。”

    語罷,他又沖幾個下屬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們放手。

    梁悉悄悄揉了揉自己被捏疼的胳膊,等著宓川發落,可誰知宓川卻只讓那個主管單獨將他帶離了儀事的主殿。

    除此之外,宓川未執一詞,梁悉也看不出他的意圖。

    他心里頗有些忐忑不安,哪怕宓川將他留下,他也無法確認宓川是否已經認出了他。

    對方也極有可能是因為某些行為舉止之間的相似才會暫時寬待于他。

    梁悉腦子里閃過一些替身文學,不知怎么,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可事實總是會出乎預料,當那主管把他帶到五年前居住過的地方時,他才敢確定,宓川竟當真認出了他。

    他登時心臟開始發緊。

    他無法想象宓川在認出他時,平靜的面容之前隱藏著怎樣的心情。

    他只離開了半天,可這個世界卻實打實地過去了整整五年。

    依著宓川的性格,他不應該如此安靜。

    在梁悉的設想中,對方應當拿著刀橫在他的脖子前逼問他為什么離開才對。

    梁悉有些急躁地來回踱步。

    可還沒等他從這種惶恐的心情中掙脫出來,一撥侍女便魚貫而入,個個手上都捧著托盤,上面擺了些看不出用途的東西。

    但很快他就知道那些瓶瓶罐罐是用來干什么的了,待他泡完花瓣浴,臉上、身上、頭發上又抹上香膏一類的東西,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后了。

    折騰了這么久,梁悉坐在內殿,有些一言難盡地扯了扯自己身上那半透不透的薄紗。

    難道宓川喜歡這種?

    他緩了一口氣,什么也不做,就這么安靜地等著。

    宓川等了五年,他多等一會兒又何妨?

    可宓川大概知道等待的滋味有多難熬,并沒有讓他等太久。

    不出半刻,他便聽到有腳步聲在外面響起,那道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停留在他面前,他才敢抬起頭來與來者對視。

    兩人之間隔了一層垂簾。

    宓川面無表情的臉在垂簾后若隱若現。

    停頓一會兒,他一手撩開梁悉身前的垂簾,低頭注視著梁悉。

    梁悉對他笑了一下,卻冷不丁地被捏住了下巴。

    他頓覺這姿勢有些不太對,微微掙了一下,可宓川卻仿若被燙到了一般,一下便放開了手。

    梁悉愣了一下。

    宓川猛地反應過來,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

    梁悉一時不察,被推倒在床,他還沒來得及掙扎起身,身上便立刻壓上來一個人。

    宓川坐在他身上,雙臂撐在他的臉側,兩人雙目一觸。

    梁悉慌亂地別開視線,喉頭一滾。

    這個發展,讓他有些懷疑宓川今晚就想做些什么。

    可宓川卻突然垂下頭,就這么伏在他懷里,并不動作。

    良久,梁悉感覺有什么溫熱的液體順著他的脖頸流了下來。

    第173章 前塵舊夢28 人都是有私心的

    “梁悉是你的真名嗎?”宓川埋著臉問, 聲線有些不穩。

    梁悉嘆了一口氣,攏了一下他柔順的發絲婻風,手掌虛虛貼著他的后腦勺, “是。”

    他等著宓川繼續責問他,問他為什么突然消失,問他為什么又要回來,還問他為什么愿意將真名告知。

    可他等待許久,也沒聽見宓川開口。

    兩人就這么抱著,顯得頗為溫情, 當然, 如果忽視他們五年來的隔閡的話。

    梁悉不知自己抱著宓川仰面躺了多久,直到他覺得自己的肩膀都有些發麻了,懷里的人才終于舍得動了一下。

    宓川或許是覺得自己的情緒已經平復, 他重新抬起頭來注視著梁悉,不見方才的狼狽。

    片刻,他忽而摸了摸梁悉的臉, 表情有些奇怪,“你這具身體又是從哪兒討來的?”

    梁悉失笑,捏住了他的手腕, “是我自己的身體。”

    宓川動作稍頓, 眼中一抹晦澀稍縱即逝,“是嗎?竟然還能保存得如此完好?那你之前為什么還要奪舍別人?”

    梁悉想了想,正想找個借口把話岔過去, 卻見宓川突然捂住了他的嘴,“算了,我不問了。”

    梁悉眼睛一彎,也免了開口的心思。

    兩人之間的阻隔, 梁悉心知肚明,而宓川雖所知甚少,卻也隱隱有所察覺。

    可事已至此,他不想問,也不想再聽梁悉說了。

    不管面前是人是鬼,只要他還在身邊便好。

    至于其他,他也不想再過多追究了。

    在日復一日絕望的等待之中,宓川已經學會如何抱著掩耳盜鈴的心思來麻痹自己。

    可幾息過后,他忽又想起了什么,皺起眉頭又驚又怒,“你的法力呢?”

    梁悉差點忘了這茬,趕忙安撫他,“無礙,不出半月便會恢復。”

    “哦。”宓川悶聲一應,又不說話了。

    他盯著梁悉的下半張臉看了好幾眼,似是想做些什么,心里卻又有所顧忌。

    梁悉會意,翻了一個身將他困在懷里,精準無誤地噙住了他的唇。

    宓川反手摟住他的脖子,閉上眼迎合他。

    室內的溫度逐漸升高。

    正當兩人正入佳境時,系統的聲音幽幽傳來,“梁悉,別忘了你的任務。”

    梁悉渾身一震,差點被嚇萎了。

    宓川見他停下,迷蒙睜眼,“怎么了?”

    “沒事,就是有些累了。”梁悉一面找借口,一面在心里對系統咬牙切齒,“我沒忘,不需要再三提醒。”

    系統又沉默了,仿佛從來沒出現過。

    可梁悉顯然已經沒了親密的心思了。

    他看了一眼還在眼巴巴地看著他的宓川,突然低頭將臉埋在對方的脖頸處,“好困。”

    “那便睡一覺吧。”宓川信以為真,也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片刻后,他聽到身旁的呼吸聲逐漸變得均勻。

    于是他又掀起眼皮,盯著梁悉熟睡的臉發呆,像是怎么也看不夠。

    良久,他伸出手來,一寸一寸描摹著梁悉的臉,目光逐漸變得幽深。

    梁悉在崇明宮留了近三日。

    許是望舒特地吩咐過,這幾日并沒有什么人來打擾他。

    哪怕是出門的時候,所到之處也鮮少見到人影,整個崇明宮好像跟個空城似的。

    梁悉明白這背后少不了宓川的手筆。

    當天宓川再回來陪他用膳時,他猶豫片刻,還是問了出來,“這幾天怎么不見還有其他人?”

    “你還想見誰?”宓川似是不以為然,“若是需要人伺候,喚我便是。”

    “不是。”梁悉頓了一下,已經隱隱猜到宓川心里在想什么了。

    他想圈養他。

    梁悉老老實實低頭用膳,不再多言。

    時日一天天過去,這些天系統也不曾催促他完成任務,好像已經忘了這一茬。

    但梁悉知道,它是在等他恢復力量。

    哪怕梁悉還是不怎么愿意面對,可他法力恢復的那一天還是來了。

    “是時候了,梁悉,不要再拖了。”系統也是頭一次如此苦口婆心,“拖久了于你無利。”

    “我明白,我這不不是正在執行任務么?”梁悉懶洋洋的,好似不怎么上心,“不取得他的信任,我怎么動手?”

    系統算是看出了他的消極罷工,不再多言,反復提醒,是共事這么多年的的仁至義盡,可若梁悉非要一意孤行,它也只能保持沉默。

    梁悉又無所事事地當了兩天縮頭烏龜,終于在第三天毫無預兆地跟宓川說自己要出一趟門。

    當時宓川正躺在梁悉的腿上把玩著他的頭發,聽了這話,他當即眉頭一壓,“去哪兒?”

    梁悉跟擼貓似的摸了摸他的頭腦勺,像是在順毛,“去留仙宗。”

    “去那兒做什么?”宓川臉上的笑淡了下來,“你又不是真正的任明雪,何須要跟他們扯上關系?”

    “我會親自跟任宗主解釋一切,他應當早就對我的身份起疑了,只是并沒有證據。”梁悉俯身看著他的眼睛道,用了一個更容易讓人接受的理由,“據我所知,近些年崇明宮跟留仙宗都元氣大傷,你也不想繼續與他們爭鋒相對了吧,嗯?”

    宓川安靜了一瞬,“可是梁悉,你忘了嗎?就算你再怎么解釋,真正的任明雪也是我殺的,他們針對我,是我該得的,你又去跟他們解釋什么呢?”

    他說得漫不經心,眼神卻緊緊盯梢著梁悉的反應。

    梁倏然一頓。

    這件事是他與宓川之間的一根刺,先前避而不談,也終歸是掩耳盜鈴罷了。

    “我還記得……你當時還想為任明雪報仇呢。”宓川語氣緩慢。

    梁悉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伸手將他有些散亂的頭發別在他的耳后,坦誠道:“我也是剛剛才知道,原來人都是有私心的……”

    他說得語焉不詳,可宓川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的私心便是宓川,所以他無法對宓川動手。

    “我這次去留仙宗,就是解決這件事的。”梁悉又說,“你就當給我一個滿足私心的機會吧。”

    宓川沉思良久,總歸是答應了,“那行吧,但我要跟你一起去。”

    梁悉想了想,還是道:“好。”

    梁悉跟宓川是悄悄潛入留仙宗的,并沒有驚動其他人。

    再次見到任重山時,對方正端坐在自己的院子里,手里把玩著一個白玉茶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梁悉的目光落在他對面閑置的茶杯上。

    現場明明只有任重山一人,卻備了兩個茶杯。

    他這分明是在守株待兔。

    大概是許久不見梁悉動作,任重山朝他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來者是客,進來吧。”

    梁悉深吸一口氣,按住宓川的肩膀沒讓他現身,自己只身一人走了出去。

    而宓川看著他欲言又止,終究是留在了原地。

    “任宗主。”梁悉站在任重山面前作揖。

    任重山抬起頭來看他,明明是一張陌生的臉,卻依稀有故人的影子。

    他嘆了一口氣,示意他落座。

    梁悉隱晦地朝宓川那邊投去一眼,謹慎地坐下。

    “乾坤鼎一事之后,我們有五年不見了吧。”任重山緩緩道。

    梁悉一聽他這話,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不僅知道梁悉曾經偽裝成了任明雪,大概還知道任明雪就是宓川殺害的。

    姜還是老的辣,任崇山畢竟當了這么多年的一宗之主,猜出些許真相屬實在意料之中。

    “您是什么時候知道的?”梁悉屬實有些好奇。

    任重山想了想,“在青云宗賀壽的時候。”

    原來如此。

    梁悉心中一嘆。

    “我知道你這次過來是為了什么,只是那宓川與我留仙宗恩怨如山,想要憑你三寸之舌就想將此一筆勾銷,是斷不可能的。”任重山抿了一口茶。

    梁悉垂眼。

    他當然不是空手而來,只想憑借一張嘴就想讓任重山放下恩怨。

    他還為任重山備了一件禮。

    在他曾經做過任務的那些世界中,有一個比188號修真世界更高一級的世界。

    那個世界不僅有修真界,還有仙界、神界和冥界。

    梁悉依稀還記得那個世界的冥界有一種特殊的功法,能夠真正意義上做到“醫死人,活白骨”,當然,哪怕如任明雪這般氣絕身亡、軀體盡毀的情況也不在話下。

    他絕口不提自己違背法則所要遭受的懲罰,心里只想著若是任重山實在為任明雪感到惋惜,這份禮或許是他需要的。

    只是這份籌碼還沒來得及拿出來,梁悉便聽到宓川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那你想如何?”

    梁悉轉頭看他,有些不安地皺了下眉。

    “我的弟子因你殞命,我這個當師父的,自然要為他討個說法。若你宓川能接下我一掌閻羅令,我便將此事一筆勾銷,但是生是死,就由你聽天由命,無論生死,我都不會再追究。”任重山道。

    梁悉呼吸一顫。

    閻羅令乃任重山獨家絕學,一經出手必毀命,哪怕如宓川這般法力高深的強者,恐怕也受不住他這一掌。

    “你來便是,悉聽尊便。”宓川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傲氣地揚了下眉。

    “好!就等著你這句話!”任重山氣沉丹田,渾身功力已經聚集在一掌之中。

    “宓川!”梁悉猛地站起來,眼睜睜地看著宓川冷著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硬生生接下了任重山這致命一擊。

    一口刺目的鮮紅從他口中涌出,他搖晃兩下,終是只能單膝跪地,一只手撐著地面,勉強支起自己的身體。

    “我任重山雖恩怨分明,卻也信守承諾,既然你已接下閻羅令,從前種種便一并抹去。”任重山收掌,負手而立,“兩位,請回吧。”

    第174章 前塵舊夢29 他只是暫時陷入了沉睡……

    梁悉攙扶著宓川離開。

    兩人剛剛走出院子, 迎面便有個人匆忙走過來。

    初時他們離得遠,梁悉沒能把人認出來,還以為是個普通弟子, 可等人走近了才發現,對方竟然是長大后的任驕。

    五年過去,任驕也早已及冠。

    他長高了不少,身上的稚氣隨著臉上的嬰兒肥一并褪去,身上盡是鋒芒顯露的少年銳氣。

    梁悉看著他愣了一下,可故人相對不相識, 任驕沒能認出他, 只帶著滿臉的敵意對著宓川冷冷道:“你來作甚?”

    宓川輕哼一聲,扭頭沒有回答。

    他現在已是強弓之弩,忍著渾身傷痛站在這里已是極限, 哪還顧得上理會任驕。

    梁悉看出了他在強撐,低頭輕聲催促,“我們走吧。”

    宓川可有可無地點了一下頭, 倚靠在他身旁,一步一步相攜著離開。

    任驕并沒有阻攔,立在原地看著他們, 復雜的目光落在宓川的背影上。

    他當然也明白, 那宓川能這么大搖大擺地進出留仙宗,必然是經過他爹許可的,那他自然也沒有什么立場再找人家的麻煩。

    不過, 等離開留仙宗的地界之后……

    任驕嗤笑一聲,轉身進了任重山的院子。

    在重回崇明殿之前,宓川便已經完全支撐不住了。

    他們在一處密林做短暫停留。

    梁悉用手帕擦著從宓川口中不斷溢出的鮮血,頗有些手足無措。

    宓川握住他有些顫抖的手腕, 還得抽出些心思安慰他,“不必擔心,那閻羅令還殺不死我。”

    “可是……”梁悉看著他蒼白的面容。

    “不要再說這些了。”宓川作勢要起身,“為我護法吧,我要運功調息。”

    “好,好。”梁悉這才慌忙反應過來,扶著他坐起來。

    光是這個動作,又牽動了宓川身上的內傷,但宓川生怕又把梁悉給嚇壞,又把那口血咽了下去。

    他喘了一口氣,閉上眼開始運功。

    不出半個時辰,等宓川再次睜眼時,面色明顯好了許多,可短暫的壓制畢竟治標不治本,宓川的身體仍舊虛弱。

    “看來我們不能回崇明殿了。”他面露憂色。

    崇明殿以實力為尊,宓川年紀輕輕就能繼位,就是因為偌大的魔界無人能敵他,可即使他已是魔界之主,背后卻仍有不少覬覦這個位置的人。

    以他目前的狀況,一旦讓有心之人知曉,后果恐怕難以預料。

    “那我們便不回去。”梁悉把他摟在懷里低頭看著他,貼心地為他撩開額頭上汗濕的發絲。

    宓川閉了閉眼,從懷中拿出了一個玄色的物件。

    那是一塊無字令牌,牌面僅有的,是一個螣蛇模樣的圖案。

    螣蛇本是瑞獸,象征著長壽和吉祥,可這令牌上的螣蛇卻怪異得很,一雙眼睛血一般的紅,盯得久了,梁悉心中竟隱隱有些不適之感。

    “這是……”梁悉接了過來,面帶疑惑。

    “拿著吧,我不在的時候,它會替我保護你。”宓川并不多言,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最后竟腦袋一歪倒在了他的懷里。

    “宓川——”梁悉無助地喊著他的名字。

    “他沒事。”系統及時穩住他的心神,“只是他現在的力量已經不足以維持人形了。”

    系統話音一落,梁悉便感到自己懷中的重量變輕了,一條通體水綠的小蛇取代了宓川的位置,安靜地蜷縮在他懷里,觸感溫潤得像翡翠。

    梁悉怔愣一下。

    他差點忘了,宓川乃半妖半魔之身,既然人形難以維持,那自然就現出原形了。

    他小心翼翼地將小蛇捧在手心,小蛇一動不動,任由他擺布。

    “放心,他只是暫時陷入了沉睡。”系統又道。

    梁悉松了一口氣。

    他仔細地將小蛇盤在自己的手腕上,這才抽出空來端詳著宓川留給他的令牌。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塊令牌就是你之前碰到的那些詭異黑霧的來源。”系統看出了他的疑惑。

    “我記得,之前那個邊陲小鎮的黑霧,是由戰場上的怨氣凝結而成,難道……”梁悉皺著眉回想。

    “沒錯,二者同出一脈罷了,這塊令牌也是由怨氣凝成的,它認宓川為主,所以宓川可號令百萬怨魂為他所用。”

    梁悉回想著從前在這個世界發生的一切,以及好幾次碰到黑霧時的詭異場景,心里一下豁然開朗起來。

    第一次遇見黑霧時,宓川正假扮成望舒縮在小巷里假裝與任驕同時遇險。

    現在想來,那只是他為了接近他刻意做出的局罷了。

    “如此陰邪的東西,稍不小心便會反噬,他的膽子還真大。”系統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點評。

    梁悉捏著令牌手指一緊,不做言語。

    如今崇明宮回不得,又要時刻提防宓川受傷的消息流傳出去,以免遭眾人圍剿,梁悉思來想去,只得決定暫時藏匿行蹤、在外隱居。

    尋覓之下,梁悉最后在距離留仙宗西邊一百里處找到了一個天然的洞府。

    他猜測這個洞府是哪位前輩在此修行時留下的,如今倒是正好便宜了他。

    纏在他手腕上的宓川尚在昏迷當中,像是陷入了一種類似于冬眠的狀態,在昏睡之中慢慢調息撫慰重傷、積蓄力量。

    梁悉看了半晌,又左右環顧片刻,撿了一些新鮮的樹葉給宓川做了一個簡易的窩,隨后將宓川放進去,用一片較大的葉子蓋住了他的身子,像是給對方蓋了一層被子。

    忙忙碌碌做完這些,他呆愣片刻,似是再也找不到事情可做。

    人閑下來時便容易胡思亂想,梁悉不期然又想起了主腦下達的那條糟心的命令。

    最初來到這個世界,他的任務是助任驕順利得到所有機緣,修行成神,可第二次來到這里,他的任務又多了一個:誅殺宓川。

    不過,不久前在留仙宗偶然遇到任驕時,他發現任驕雖然較之先前成長了不少,卻離成神還有好大一段距離。

    這對他來說,便意味著他還有時間。

    宓川的本體雖是條不起眼的小蛇,但他到底是蛟龍的后代,歷經修煉,功力顯然已經達到了一只大妖的水準。

    不過短短幾天,梁悉便察覺到自己身邊的那只簡易蛇窩有異動。

    他小心地掀開葉子看了一眼,卻驚喜地看見小蛇正動了動身子側過頭,一雙綠豆大小的眼睛懶洋洋地盯著他看——宓川雖還未回復人形,卻很快就蘇醒了。

    宓川似是不喜在梁悉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原形,低頭往葉子下躲了躲。

    可梁悉卻深覺他這副樣子很可愛,將蛇身撈起來捧在手心里,一個勁兒地瞧。

    宓川被他看得不耐煩了,尾巴尖惱怒地拍了拍他的手腕。

    梁悉低笑出聲,神色驀地溫柔下來,突然俯身親了一下小蛇。

    小蛇僵直一下,隨后又若無其事地繞過梁悉的手腕不動了。

    梁悉伸手撫了撫他的身體,低嘆,“宓川,快點好起來吧……”

    他等著他重新化形的那一天。

    可連他也沒想到,宓川的化形會這么困難,距離他蘇醒過了足足有好幾天,也沒有絲毫的動靜。

    梁悉心里憂慮漸深,距離他與宓川離開崇明宮已有半月,他怕魔界有心懷不軌者循著蹤跡找來。

    屆時他實力不濟,宓川又身負重傷,那該如何是好?

    至于宓川提前給出的那塊令牌,梁悉私心里是不想使用的。

    就如系統所說的那樣,他害怕反噬到宓川身上。

    可事情就是這么湊巧,每每都是怕什么來什么。

    梁悉離開洞府本想去附近的溪流處取水,不料沒走多遠就看到前面來了一行黑衣人,一面走一面四處張望,似是在搜尋著什么。

    看穿著,他們儼然都是魔界之人,如今他們拿著武器,仔細檢查著密林的每一處,一看就來者不善。

    思及此處,梁悉當即屏息躲在了樹后,心臟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宓川被他隨身帶著,倒是讓他安心了些。

    他悄無聲息地后退幾步,奈何那些黑衣人實在耳聰目明,連這點聲音都捕捉到了。

    “誰!”

    “是你爺爺我!”

    兩道聲音一前一后響起。

    梁悉倏然一頓。

    這是什么時候又來了另一撥人?

    他定了定神,小心地朝外望去,卻見與先前那群黑衣人對峙的,赫然就是任驕等留仙宗弟子!

    他松了口氣,慢慢調轉腳步,試圖離開此地。

    可他才走了幾步,背后兩撥人的矛盾卻進一步升級,幾乎快要兵戈相向。

    他腳步一頓,回頭望了一眼。

    “你管他們作甚?”熟悉的陰陽怪氣的聲音自底下響起 “若是實在舍不得,留下便是。”

    梁悉一聽眼睛都瞪圓了,一面迅速離開現場一面壓低了聲音問:“你能說話了?”

    宓川的聲音仍有些有氣無力但到底比先前多了些精神氣,“我是變回原形了,又不是傻了。”

    “那你什么時候能變回來?”

    宓川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快了。”

    “沒關系,慢慢來。”梁悉摸了摸他的頭。

    宓川下意識蹭了蹭他的手,俯下身又不說話了。

    第175章 前塵舊夢30 你是天道嗎?

    梁悉并沒有回到之前那個洞府, 既然任驕他們都找到這里來了,說明這個地方已經不安全了。

    他帶著宓川匆匆在密林里穿梭,試圖甩掉后面兩個大麻煩。

    可他沒想到任驕他們這么快就拜托了魔界之人的糾纏, 循著蹤跡追了上來。

    真不愧是這個世界的主角。

    梁悉暗暗咬牙,凝神調整著紊亂的呼吸。

    “站住!”任驕在他背后大喝一聲。

    與此同時,一把長劍氣貫長虹地劈開空氣擦過梁悉的耳邊,插在了他的腳尖前面一寸左右的土地上。

    梁悉看著那鋒利的、反著光的劍刃,迫不得已停了下來。

    他毫不懷疑,若是他再前進一步, 那把劍會毫不猶豫地削掉他的腳指頭。

    梁悉耳邊少數的發絲也盡數被劍氣削下, 紛紛揚揚地在半空中飄落。

    他無可奈何地回頭與任驕對視。

    “是你?”任驕看著他的臉,認出他便是不久前在他爹那遇見過的那個與宓川同行的人。

    “你在這里做什么?”任驕眉頭一皺,心道冤家路窄, “宓川呢?”

    他警惕地觀望一番四周,卻沒能發現宓川的蹤跡。

    但宓川長久以來的事跡給了他極大的壓迫感,讓他不敢掉以輕心。

    即使宓川中了閻羅令, 他也絲毫不敢小覷對方。

    “他不在。”梁悉見他來勢洶洶,不動聲色地撈了一把袖子,將攀在手腕上的小蛇藏了起來。

    任驕將他上下打量一番, 隱隱覺得有些熟悉, 卻又說不準是哪里有熟悉感。

    于是他瞇起眼詰問道:“你是什么人?跟宓川是什么關系?”

    什么關系?

    梁悉當真凝神思索了幾秒。

    雖然他們并沒有明確過關系,但兩人都心照不宣。

    不過,現在為了擺脫任驕, 當然是不能說實話了。

    “我先前是宓川大人的男寵,那時候不知為什么得了他的青眼,頗為受寵。”他低著頭,裝作一番黯然神傷的模樣, “可這段時間也不知怎么,他對我的態度漸漸冷了下來,去了一趟貴宗之后,竟半路就將我給丟下了,想來是已經厭棄我了吧……”

    說著說著,梁悉突然單手掩面,做了一個拭淚的動作。

    任驕顯然也想起了宓川這些年到處搜羅美男子的荒唐行徑,表情倏地有些不自然。

    他盯著梁悉看了半晌,也不知對這幅胡編亂造的說辭是信了還是沒信。

    梁悉迎著他的目光,心里緊張得直打鼓,也不知他是在觀察什么。

    然而,就是對視的這幾秒,任驕突然神情一動。

    眼前這男子雖然有一副全然陌生的面容,但舉手投足之間的熟悉感卻越發強烈。

    他若有所思,自以為窺見了幾分真相。

    想來是他師兄去世之后,那任驕不甘寂寞,又尋了個跟他師兄相像的替身放在身邊。

    思及此處,任驕表情一冷,臉上又添了幾分嫌惡,他至今尚未知曉他師兄去世的真相,只知道師兄是在崇明宮丟的性命,因此見了宓川就沒有好臉色,總想磨刀霍霍地為師兄報仇。

    如今又得知任驕竟然找了一份師兄的替身,他心里的膈應都快溢出來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梁悉,神情也變得不耐,“趕緊滾吧,別再讓我看見你。”

    語罷,他掐了一個訣,隔空收回了他的長劍。

    梁悉松懈地吐出一口氣。

    “師兄,你就這么放過他了?”任驕身邊的弟子仍有些猶疑,“這個人可信嗎?”

    看來過了這么些年頭,任驕也成了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師兄了。

    梁悉漫無邊際地想著,又聽見任驕道,“無妨,這密林獨他一人,諒他也不敢欺騙我們。”

    語罷,任驕轉頭準備離開。

    可他率領眾弟子走了幾步,又不知怎么停了下來,回頭對著梁悉提醒道:“盡快離開此地,若是被魔界之人找了麻煩,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梁悉對他突如其來的仁慈感到詫異,眼中的復雜一閃而過,“多謝公子。”

    任驕最后看了他兩眼,終是御劍離開。

    就連他自己都解釋不清自己這次為何會善心大發,或許是只是因為那幾分熟悉感吧。

    這份隱約的熟悉,既讓他對這個與師兄相似之人自甘墮落成了宓川的男寵而感到憤懣,又不忍真的看到他命喪他人之手。

    這一點善心,權當是他看在已故師兄的面子上做件好事了。

    梁悉與任驕背對著對方,朝不同的方向離開了方才對峙過的地方。

    曾經的故人短暫地相遇又分離,就連梁悉心里也忍不住嘆息一聲。

    “你方才直接用令牌遁走便是,何須跟他們多費口舌。”見那些討人厭的留仙宗弟子走了,宓川終于有機會開口說話了。

    只是這語氣聽著好似有些不滿。

    梁悉低頭看他,溫聲道:“無礙,不必大動干戈。”

    “哪里是沒必要,你分明是是不敢對那任驕用吧?”宓川有些陰陽怪氣。

    梁悉聽出了他的不滿,抿了一下唇不再言語。

    可宓川今天像是鐵了心要問清楚,并不打算放過他,“那任驕究竟有什么值得你上心的地方?五年前是這樣,五年后還是這樣?”

    梁悉腳步一停,立在原地緊鎖著眉頭。

    他在猶豫自己是否要透露出一部分真相。

    可他的停頓卻讓宓川誤以為他在逃避問題。

    見狀,宓川昂起頭來,一雙眼睛變成了豎瞳。

    梁悉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宓川一息之間就突然掙脫了他的手腕,落在地上準備化形。

    “宓川!”梁悉忍不住喊了一聲。

    他知道宓川此時仍帶著嚴重的內傷,強行化形只會傷得更重。

    可宓川對此置若罔聞,僅在眨眼之間,已經化成人形的宓川便替代小蛇,站在了梁悉面前。

    他就這么面無表情地看著梁悉,好似今天勢必要問出個所以然來,“還是說,這是你的任務?”

    他渾身緊繃,扯起唇角似笑非笑,眼神里是一片冷意,仿佛梁悉只要說一聲“是”,他就會立刻沖進留仙宗把任驕給殺了。

    “任務”二字一出,梁悉指尖倏然一顫。

    不等他反應,宓川又繼續逼問道:“你是天道嗎?”

    宓川雖然已經覺醒了意識,可他作為一方修真世界里的人物,視角也會有一定的極限性。

    他只會將任驕身上的那些作為主角的光環全都歸結于天道的寵愛,而想象不到世界之外還有世界,更想象不到如梁悉一般的任務者的存在。

    梁悉知道這個世界本來的走向,掌控著每一個人的命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說他是這個世界的“天道”,其實也并沒有錯。

    所以他點頭承認了,“算是吧。”

    宓川閉了閉眼,嗤笑出聲,“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他笑彎了腰,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半晌,他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撲到梁悉面前,伸手狎呢地摸了摸梁悉的臉。

    “你知道我為什么會知道這些嗎?”他附身在梁悉耳邊問。

    “為什么?”梁悉確實很想知道。

    宓川,這個他任務者生涯中的唯一一個例外,到底還有什么秘密?

    “因為同一個結局,我已經經歷過三次了。”宓川彎著眼睛,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梁悉驚駭地抬頭,卻見宓川拖著虛弱的身體上前一步,閉上眼與他額頭相貼。

    一瞬間,屬于宓川的龐大的記憶系數入侵他的腦海之中,令他一陣頭暈目眩。

    在宓川的記憶中,他是一個重生者。

    同一個時間點,他重生了三次。

    第一世,他就如所謂“天道”安排的那樣,擁有凄苦的身世與不幸的童年,可他并不知曉自己既定的命運,仍然磕磕絆絆地長大了。

    半妖半魔的身份讓他舉步維艱,為了尋得一方庇護,他隱瞞了自己的身世,稀里糊涂地進入了留仙宗,歷經多年的修煉,成了任重山的座下弟子,與任明雪和任驕以師兄弟相稱。

    可他的身世依舊為他埋下了隱雷,成了他人手中可供利用的把柄。

    在二十五歲時,他的身世不慎曝光,在有心之人的刻意誘導下,他被迫在師門眾人面前現出原形,乃至在意識不清的狀態下誤傷宗門弟子,于是他被打上了叛徒的烙印。

    這一世的最后,他在修真界眾派圍剿中被人一箭穿心,在不甘中逐漸悄無聲息。

    第二世,他放棄了留仙宗弟子的身份,轉而投身魔界,試圖改變上一世的結局。

    可命運的洪流始終席卷著他走向同一個結局,無論他做出怎樣的嘗試與努力,都無法避免這一世沿著上一世的軌跡發展。

    這時他終于意識到,這個世界似乎有“天道”的存在,而他只是一顆被“天道”隨意擺布的旗子。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他來到了第三世。

    經歷過兩世的宓川已經徹底失去了耐心,所以他自裁了。

    他摧毀了自己的元神,面對支零破碎的魂魄,哪怕是“天道”也無力回天。

    既然無法左右命運,那么這便是他能為自己所做的唯一一件事。

    可他萬萬沒想到,他還會再次輪回,面臨第四世。

    他不懂,為什么一次又一次帶著記憶歷經煎熬的只有他?

    難道這是“天道”在對他的反抗表示懲罰嗎?

    “你說你是天道?”宓川哈哈大笑,狀若癲狂,“我費盡心思想要擺脫的命運,都是拜你所賜?”

    第176章 前塵舊夢31 對不起

    梁悉心神俱震, 呆立在原地久久沒能回神,也無法用語言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宓川悲痛的臉近在咫尺,他手指一顫, 忍不住抬手揩去對方眼角溢出的淚。

    可眼淚越流越多,怎么都擦不干凈。

    他突然伸手,將宓川緊緊抱進懷里。

    “對不起。”他低聲說,“對不起,宓川。”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說對不起,只覺得此時的宓川很脆弱、很無助, 而他應該為此道歉。

    他把宓川的頭按在自己的懷里, 殊不知宓川笑著笑著,突然眼神一厲。

    下一秒,一柄泛著冷光的長刀, 狠狠貫穿了梁悉的心口。

    梁悉發出了一道模糊的氣音。

    這聲音在宓川耳邊炸開,仿若一道驚雷。

    而宓川如夢初醒般地退后幾步,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 像是有些不可置信。

    明明被一劍穿心的是梁悉,可他的胸口卻也劇烈起伏,好似喘不過氣來。

    梁悉一寸一寸地低頭, 眼神觸及那染血的劍刃, 眸光一動。

    他的身體搖晃幾下,最后終于支撐不住,踉蹌地退后幾步。

    他艱難抬頭, 試圖對宓川露出一個笑。

    “不要難過。”在失去意識之前,他用盡最后的力氣道,“如果你能自由,那便殺了我吧。”

    “警告, 警告——”

    “宿主生命體征下降,是否啟動緊急程序,脫離本世界?”

    “否。”

    “宿主已拒絕,0913系統即將解綁。”

    微弱的三道“滴”聲之后,一切重歸平靜。

    盡管梁悉確信自己并不會死,可當他真的再次睜開眼睛時,卻還是覺得恍如隔世。

    眼前是熟悉的房間,熟悉的陳設。

    他又回到了崇明殿。

    梁悉繼續躺了幾分鐘,這才支起身體,小心地挪動著坐在了床沿。

    片刻,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傷口處綁著繃帶,還在隱隱作痛,梁悉小心地掀開繃帶看了看,卻見心口的劍傷差不多已經結痂了。

    梁悉默默地攏起領子。

    看來他已經躺了很長時間,當然,也得多虧宓川手下留情了,那一劍在最后關頭微微偏移,避開了心臟的位置,所以他的傷口看著猙獰,實際并沒有傷及命脈。

    哪怕觸及真相,宓川也還是沒能狠下心對他痛下殺手。

    梁悉吐出一口氣,心情有些復雜,對于宓川的手下留情,他既感到熨帖,又感到難過。

    半晌,他微微瞇眼,試探性地喊了一聲,“0913?”

    預料之中,他沒能得到應答。

    這時的梁悉才敢真正放下心來。

    緊要關頭,他拒絕了系統的緊急脫離程序,在他的生命體征難以維持之時,系統便被迫與他脫離,回到了宇宙基地。

    這是他計劃中的一環,只是意料之外地提前了,而宓川也陰差陽錯地替他完成這個計劃。

    思及此處,梁悉重新躺了回去,睜著眼開始獨自琢磨。

    但沒過多久,門外便傳來了一些聲響。

    熟悉的腳步聲讓他立刻意識到,進來的人正是宓川。

    梁悉跟個愣頭青一樣,緊張得身體都僵直了,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眼看人都要靠近了,他最后竟然選擇閉上眼睛裝睡。

    可隨即他便聽到宓川在床邊站定,冷嗤了一聲,“既然醒了,就別裝了。”

    梁悉小心地睜開眼睛,與一臉平靜的宓川對上了視線。

    兩人雙雙沉默幾秒,同時開口。

    “我睡了多久?”

    “傷口還疼嗎?”

    “咳,不疼了。”梁悉摸了摸鼻子。

    宓川不動聲色地瞧了一眼他的面色,又別開眼道:“你睡了將近半月。”

    “哦。”梁悉聲音干巴巴的,空氣中透著無形的尷尬。

    宓川皺了皺眉,不知怎么心里有些煩悶起來。

    “你好生休息吧。”他沉聲丟下一句話,好似轉頭就想離開。

    “宓川!”

    梁悉慌忙喊了他一聲,又成功讓他停下了腳步。

    可他并沒有回頭,一直背對著梁悉,看不清神情,只有微微顫抖的手稍稍暴露了他的心緒。

    梁悉嘆了一口氣,起身站起來,輕輕從背后攏著他道:“才過了半月而已,怎么就跟我生分了?”

    “我……”宓川想說些什么,卻什么都沒有說。

    他轉過身來,雙手搭在梁悉腰間,倦鳥歸巢般地依偎進梁悉的懷里,可他到底顧及著梁悉的傷,沒敢挨得太近。

    良久,他才道:“對不起。”

    之所以表現得如此生分,是因為后悔和害怕。

    后悔一時沖動動了手,也害怕梁悉在意那幾乎致命的一劍,就此離他而去。

    最初的憤怒在梁悉倒地的那一刻徹底消散,他想,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如果輾轉四世是他遇見梁悉所要付出的代價,那他也認了。

    他刻意忽略梁悉的身份,任由自己沉溺在這場夢里。

    “不必道歉。”梁悉抱著他,“這不是你的錯。”

    宓川沉默良久,喃喃道:“就算殺了你,我好像也不能自由……”

    聞言,梁悉抱得更緊了一些。

    半晌,他忽然動作一頓,松開手將宓川上上下下巡視一番,“你身上的傷……”

    “已經好了大半。”宓川說,“否則我也不會回崇明殿。”

    梁悉倍感驚訝。

    宓川狐疑地皺起眉頭,“我也覺得很奇怪,那閻羅令分明重傷了我,甚至讓我現出了原形,可我的傷為何又好得如此之快?”

    梁悉沒有說話。

    他大概知道這是為什么了。

    宓川作為炮灰的使命還沒有完成,這方小世界又怎么讓他輕易出事。

    他知道宓川不喜提起這些,故而沒有開口解釋。

    但宓川何其聰慧,他很快就猜到了其中關鍵,“是因為天道嗎?”

    哪怕梁悉已經承認自己在這個世界中的角色,可經過不久前那一劍造成的兵荒馬亂之后,他像是又察覺了什么,突然不愿意將“天道”這個名頭安在梁悉身上了。

    他寧愿相信梁悉是“天道”的使者,被迫聽從“天道”的命令。

    梁悉沉默地點了點頭。

    宓川垂下眼簾,“可祂到底需要我做什么呢?”

    如若天道需要他充任這么一個“反派”的角色,可明明他的第一世就已經完成這份使命了,又為何要讓他反復重生,反復經歷已經發生的事呢?

    莫說是他,就連梁悉自己也不明白,這個世界究竟出了什么差錯。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盡自己所能,幫助自己的戀人擺脫既定的命運。

    于是他抵在宓川耳邊輕聲問道:“宓川,你想去看看更廣闊的世界嗎?”

    宓川豁然抬眼,難得有些怔愣,“什么意思?”

    “我會幫你,宓川。”梁悉說,“我永遠同你站在一處。”

    自醒來后,因著宓川的悉心照料,梁悉身上的傷逐日好轉。

    隨著那疤痕逐漸變淡,最后只剩下一道淺粉的痕跡。

    哪怕身在崇明殿,梁悉也沒有閑著。

    他需要時刻掌握這個世界的進度,故而時常盯著任驕那邊的動靜。

    畢竟身處宓川的地盤,宓川自然也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這回對方卻突然轉了性,竟默認了他觀察任驕的行為。

    哪怕梁悉沒有明說,宓川也明白,任驕就是這個世界的支柱,也是他們破局的關鍵。

    在之前三世,無論是哪一世,任驕無疑都是最后贏家,那時宓川便已心生懷疑。

    所以這一世重生之初,他就計劃著一不做二不休,打算直接將任驕這個源頭解決。

    但結果顯而易見,“天道之子”的光環過于強大,他甚至沒能在留仙宗的地界找到任驕本人,所以只得退而求其次盯上了任明雪。

    種種怪異的跡象,再加上梁悉似有若無的關注,宓川哪怕是個傻子,也該明白任驕的特殊了。

    所以他現在不但容許梁悉繼續關注任驕,還格外大方地施以援手,有關任驕的情報從各處源源不斷傳至他手中,又轉而被他移交給梁悉。

    任驕現年二十一歲,已經步入元嬰期,雖比不上當年的任明雪,卻也是這一輩的佼佼者了。

    主角光環到底是強大,即使宓川在過去五年中反復給他使絆子,他也能在夾縫中得到那些應有的機緣,一舉突破至元嬰境界,一時風光無限。

    可是還不夠,遠遠不夠。

    梁悉看著這些情報,眉頭緊鎖。

    在這個世界,唯有“神”才能掙脫所謂“天道”的法則,所以他需要借助任驕來實現自己的一系列設想。

    可依著如今的進度,要何年何月才能等到任驕成神的那一天?

    莫非真要跟著原劇情,等上個百八十年?

    宓川回來時,便看到梁悉露出一副沉思的模樣,眉目間纏繞著幾許憂愁。

    他的腳步突然快了幾分,“在想什么?”

    梁悉回神看他,下意識露出笑臉,“無事,今天怎么回來得這么早?”

    但宓川顯然不吃他這套,“我什么都知道了,都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了,你還想瞞我?”

    無法,梁悉只得將自己的種種憂慮說與他聽。

    宓川聽罷,卻無甚表情。

    “若是你能陪我走過這一世,能不能自由,我也不在意了。”他平淡道,“只是,莫要讓我再重生了,我實在不想再經歷第五世。”

    可他停頓一下,卻又改了口,“不過,若是重生的每一世都有你,其實重生多少次都沒關系。”

    梁悉看著他,嘴角翹了起來,可眼眶卻隱隱有些濕潤。

    明明宓川說這句話時語氣毫無起伏,但在他心里,卻是世間動聽的情話。

    第177章 前塵舊夢32 我希望你們能盡快離開……

    可過了一會兒, 梁悉卻堅定地搖了搖頭。

    他并不滿足于只在這一方小世界與宓川相守一世,他答應過,他會帶宓川去看更廣闊的世界。

    哪怕只有一線生機, 他也要嘗試一番。

    宓川沉默片刻,見他實在堅持,“若你只是需要一個可以成神的人,有一個人或許可以一試……”

    “誰?”梁悉下意識反應抬頭,很快就反應過來,“你說的是……宓行歌?”

    “沒錯。”宓川頷首。

    他能想到宓行歌, 并非沒有緣由。

    宓行歌早在數年前便名震一時, 作為一介妖族戰神,修為當然深不可測。

    即便后來被鎮壓在留仙宗,但當年余威仍在, 留仙宗后輩子孫需得反復加固封印,才勉強令他沉寂了數百年。

    五年前的宓川正是因此才故意破壞了封印他的陣法,試圖引他入世。

    但那時的宓川并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可以做到, 畢竟留仙宗的禁地守衛森嚴,大能齊聚,而他也只在匆忙之間破壞了陣法中的一卦就離開了。

    過了些時日, 他都要把這件事忘記了, 可宓行歌卻突然冷不丁地出現在他面前,在青云宗異珍閣前與他大動干戈,爭奪乾坤鼎。

    此事之后, 宓川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宓行歌竟然真的被他放出來了。

    而對方搶走乾坤鼎,也不過是為了修復自己受損的內丹罷了。

    剛剛出世的宓行歌都能與他一戰,如今依靠乾坤鼎煉化內丹, 他目前的修為可想而知。

    梁悉皺起眉頭,“可此人詭秘難測,難以掌控,他會愿意為我們所用嗎?”

    事實上,這五年來,宓川與宓行歌的交情還算不錯,所以他想了想道:“或許可以一試。”

    屬于宓行歌的時代早已遠去,現在的婻風宓行歌也好似少了當年的那份血性,變得懶散起來。

    他偶爾會留在崇明殿小住幾日,但大部分時間都是銷聲匿跡的,招呼也不打一聲就離開,一走就是三五月。

    有時就連宓川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這會兒恰好碰上宓行歌不在的時候,是以兩人只得暫時擱淺這個打算。

    約摸幾日后的早晨,梁悉莫名其妙地在睡夢中被驚醒。

    身旁的被窩已經冷了,宓川很早就離開,空蕩蕩的房間里只有他一個人。

    他坐起身來,按了按直跳的右眼皮。

    怎么總覺得要發生什么大事……

    起床后,他將自己打理齊整,習慣性地想去前殿找宓川,可他一打開門,迎面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梁悉眨眨眼睛,差點以為自己產生幻覺了。

    這個不聲不響站在庭院里的正是他與宓川前幾日才提及的宓行歌。

    如今倒是正好趕巧了。

    五年不見,宓行歌似乎一點變化都沒有,見到梁悉這張陌生的面孔,他也只是詫異地抬了一下眉毛,“你是誰?”

    他的目光落在了梁悉露出的脖子上。

    梁悉不自在地攏了攏衣領,將昨晚跟宓川胡鬧時留下的紅痕悉數掩去。

    宓行歌了然地收回視線,他想起宓川先前四處搜羅男寵的行徑,自然也將梁悉當成一路貨色,無意多言,“宓川在何處?”

    梁悉指了指議事殿的方向。

    宓行歌得到答案,沒有留下只言片語,下一秒便消失在梁悉眼前。

    梁悉在原地站了片刻,只得暫時按捺住去找宓川的想法。

    依著那宓行歌行跡匆匆的模樣,他們應當有要事商議。

    可不久之后,宓川竟反而派人尋來,邀他前去。

    梁悉心中詫異,只得跟著去了。

    等他到了地方才發現,宓川并不在議事殿,反而在湖邊一座空曠的亭子里,與宓行歌相對而坐。

    聽到亭子外的動靜,那兩人同時轉過頭來,眼神落在梁悉身上。

    尤其是那宓行歌,與方才相比,他對梁悉的態度顯然變了許多,多了幾分審視與打量。

    梁悉心中疑惑,面上卻不顯,安安靜靜地在宓川身旁落座,又聽到宓川對宓行歌道:“人來了,自己問吧。”

    梁悉對這陣仗有些摸不著頭腦,抬起頭謹慎地與宓行歌對視。

    “梁公子。”宓行歌嘴角勾起一個古怪的笑,“我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煩請你為我解惑。”

    “什么?”梁悉下意識反問。

    “我想知道……”宓行歌摩挲一下手指,語出驚人道,“世界之外還有世界,是什么意思?”

    聽罷,梁悉猝然一驚,下意識看向宓川。

    宓川對他的反應甚是不滿,“看我作甚?我可沒透露過這件事。”

    他最多只告訴宓行歌,自己的道侶已經回來罷了。

    只是宓行歌實在精明,把一些細枝末節聯系起來,很快就猜出一切始末。

    既然宓川沒有告知,那宓行歌又是怎么知道的?

    梁悉皺了皺眉,心中疑竇叢生。

    宓行歌仿佛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驚世駭俗的問題,仍舊托著下巴一副優哉游哉的樣子。

    隨后,他只懶洋洋地打了聲響指,幾人面前的空氣仿佛被撕裂一般,憑空出現了一條縫隙。

    一個短發青年從縫隙中掉了下來,齜牙咧嘴地捂著自己的臀部嗷嗷直叫,“我靠!疼死老子了!”

    看著對方一身現代化的裝束時,梁悉心中已然有不詳的預感。

    等他看清那張臉后,他更是失態地驚叫出聲,“原恪?”

    宓川聽到他如此干脆果斷地喊出眼前這個人的名字,好似與對方十分相熟,當即便瞇了瞇眼,探究的視線落在這個名為“原恪”的人身上。

    而眼前這個名為原恪的青年顯然已經察覺到現場凝滯的氣氛,他掃過宓川跟宓行歌兩張面無表情的臉,最后對梁悉露出尷尬一笑,“嗨,好久不見。”

    梁悉看著他,顯然仍處于震驚當中,“你怎么……”來了?

    但他話說到一半,卻又怕透露了什么似的戛然而止。

    原恪也是一名任務執行者,兩人的關系,算得上是有交情的朋友。

    理論上來說,一個小世界只會安排一個任務者,故而梁悉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對方貿然來到這個世界的原因。

    莫非是主腦察覺到他某些逾矩的行為,又派了一名任務者?

    面對梁悉懷疑的眼神,原恪摸了摸鼻子,“說來話長……”

    但現在的場面顯然不適合敘舊,畢竟一旁還有兩個“虎視眈眈”的人。

    原恪瞥了一眼宓行歌,默默離遠了一些,站起來拍了拍自己褲子上的灰塵,跟個鵪鶉似的躲在梁悉身后。

    可他轉眼又見旁邊那個紅衣青年一臉森冷地盯著自己,似乎還磨了磨牙?

    他登時一個激靈,只覺得這個世界好像對他不太友好,剛來這里就被對面那卷毛男人抓了正著,現在又遇到一個對他充滿敵意的紅衣男人,真是好不倒霉!

    宓行歌作為卷毛男人本人,竟然心有靈犀地看出他在想什么。

    “最好老實點哦,我的劍可不長眼。”他微微一笑,像只老狐貍。

    原恪霎時噤聲。

    宓行歌轉而面向梁悉,又恢復了那副慣常的游刃有余的姿態,“看來兩位確實相識,不如為我解釋一番剛剛的問題?”

    解釋什么?梁悉心里嘆了口氣。

    他自己都還迷糊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一團麻亂。

    眼見宓行歌這個老妖怪已經猜出了什么,梁悉自然也沒有什么隱瞞的必要了,“就如你知道的那樣,宇宙中有三千世界,而你們所處的世界,只是其中一個。”

    聞言,宓川垂眸盯著自己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原來所謂的“天道”,也并非全部的真相。

    哪怕早有預感,可梁悉的話也依舊令他心驚。

    “原來如此。”宓行歌卻并不驚訝,他眉頭一挑,像是聽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既然你們能來到這里,想來你們的世界應當比此方世界境界更高。”

    梁悉頷首默認。

    而宓行歌得到確定的答案,又突然失了興趣,變得意興闌珊起來。

    原恪歪了歪頭有些疑惑,“你知道了真相,竟毫無反應?”

    梁悉也頗為詫異。

    宓行歌如此平靜的表現在他預料之外。

    “那又如何?就算這個世界是虛假的,我的經歷、我的人生也是真實的。”宓行歌哼笑一聲,“何況,你們又怎能確定,你們的世界就一定是真的呢?”

    是了,在這個世界,只有宓川一個人在反復輪回之中被迫揭開殘忍真相的一角。

    而宓行歌沒有被命運裹挾,自然不會為之困擾。

    停頓片刻后,宓行歌又補充道:“另外,我不管你們來到這里有什么目的,我希望你們能盡快離開,我不希望更多人知道這件事。”

    梁悉與原恪沉默地對視一眼,雙雙低下了頭。

    梁悉還有一肚子的問題要向原恪討教,離開亭子后,他拉住原恪又問了一遍,“你怎么來了?是不是祂發現了什么?”

    “沒有。”原恪嘆了一口氣,“我在基地里只見0913不見你,我就知道你這里出了事。”

    他指著梁悉,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痛心疾首,“雖然我不相信你會死在小世界,但你的這些違規行為無疑是在作死!”

    梁悉心上有些苦澀,“我沒有其他辦法了……”

    他話音一落,原恪也跟著沉默下來。

    早在看到梁悉與那宓川對視間涌動的情愫之時,他就將事情猜個七七八八了。

    他不太理解,但還是尊重梁悉的選擇。

    “那你想如何?”原恪皺著眉,“你要知道,這件事瞞不了多久。”

    “我知道。”梁悉垂下眼皮,“我知道該怎么做。”

    第178章 前塵舊夢33 值得嗎?

    在崇明殿蝸居的這幾天, 梁悉也并非毫無收獲。

    他得知魔界有一個深淵之眼。

    此地頗為詭秘,因為太陽的光線無法照進,是以人們只能觀察到一片漆黑, 而看不清那深淵里究竟有什么。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梁悉更愿意用另一個詞來稱呼它:黑洞。

    知道有此地的存在后,梁悉很快就意識到,那個地方可能就是一個“通道”。

    大概就是這個“通道”的存在,造成了這個小世界的磁場紊亂,才以至于讓這個世界發生了如此多的異常事件, 包括宓川的四世輪回, 恐怕也是它導致的。

    得知這件事后,他很快改變方向轉而鉆研那個深淵之眼。

    如果他的設想是正確的,那他便不必花費時間在任驕或是宓行歌身上下功夫了。

    “所以, 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梁悉對原恪懇求道,“我將在深淵之眼投放一件活物。”

    原恪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知道了, 我會回基地幫你盯著的。”

    “多謝。”

    原恪擺了擺手,“舉手之勞,只是你還是先想想, 該怎么向基地交代吧。”

    語罷, 他不再耽誤,很快就離開這個小世界回到了基地。

    畢竟他是一個“外來者”,心里還是害怕自己的存在影響此方小世界。

    回去之后, 他開始暗中探察基地里的每一個角落,試圖找到深淵之眼的另一個出口。

    奈何他找了將近三天都沒有發現任何線索。

    正當他心急如焚之時,基地里震耳欲聾的警報聲卻突然響了起來。

    一種不祥的預感的預感自他心底油然而生。

    原恪按了按自己莫名狂跳的心臟,拉開門走出房間, 站在高處往遠處眺望。

    基地的占地面積極大,一眼望去,幾乎只有滿目的白色大理石的顏色,蒼白又肅穆。

    然而,不遠處那行身著黑色鎧甲的隊列卻突兀地破壞了這抹純白。

    原恪瞇著眼看著那些人,認出他們是基地里的守衛兵。

    這些守衛兵行跡匆匆,佩戴著頂尖的激光武器往基地的最高審判庭而去。

    這是發生了什么?

    他沉思片刻,試圖聯系自己在審判庭的相熟之人,以獲得有用的情報。

    而據審判庭那邊所說,是因為有人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有違規行為,所以基地才會出動守衛兵,將違規者押送至審判庭進行判決。

    雖然對方說得含糊,但原恪心知肚明。

    如果他沒猜錯,那個違規者應當就是梁悉,想來一定是梁悉那邊生了什么事端。

    可光是如此,警報也不至于響徹整個基地。

    應當還發生了別的事。

    原恪想跟梁悉見一面再做打算,但審判庭上下固若金湯,閑雜人等輕易不得進入,所以原恪又花了好幾天的時間進行打點,才終于得到了一個跟梁悉見面的機會。

    就在原恪在外四處奔波之時,梁悉已經被關押在監獄里了。

    他的手腳都被鐐銬禁錮,身體里還被注射了某種藥劑,以至于他整天昏沉嗜睡且精神不振。

    可以說,他現在與廢人無疑。

    不知是不是那藥劑的副作用,很少做夢的梁悉竟幾次三番地被困在夢魘之中,反復夢到自己面臨主腦判決的那一天。

    “086號,你可認罪?”

    你可認罪?

    可認罪?

    “我認罪。”

    “滴——滴——”

    “押送至星際監獄,等候命令。”

    “梁悉?醒醒!”

    一道聲音將梁悉從睡夢中驚醒。

    梁悉帶著滿身的濕汗驚懼地醒來,勉強睜開迷蒙的雙眼看向聲源處。

    星際監獄不分晝夜,只有一片沉默與死寂。

    據說,這里是全星際時間流動最緩慢的地方,被關在這里的人,幾乎無法感受到時間的流逝。

    所以梁悉并不知道自己被關了多久,只覺得自己再次見到原恪時已是恍如隔世。

    “你怎么樣?”原恪半蹲下來與他對視。

    “還行。”梁勉強笑了笑。

    “你們那邊到底出了事?”原恪的時間有限,只得開門見山,“為什么這么突然?”

    梁悉聽罷,神情變得有些恍惚,他現在腦子里一片漿糊,就連回想之前發生過的事也得反應好一會兒。

    “是我失策了……”他嘆了一口氣。

    自從原恪回去之后,梁悉便一直等著他的消息。

    除此之外,他也照例每天去那深淵之眼附近進行觀察記錄。

    有關深淵之眼的秘密,他最開始只告知了原恪一人,后來宓川看出一些端倪,他便順勢也告訴了他。

    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小心謹慎,卻忽略了背后還有一雙眼睛在虎視眈眈。

    宓行歌便是他預料之外的變數。

    早在宓行歌久久逗留崇明殿而不離開時,梁悉就該察覺有異,可他卻忽略了一切征兆。

    就在他某天再次前往深淵之眼時,宓行歌突然在他身后現身,沒有只言片語,就將他推進了那個無底洞。

    而隨后匆匆趕來的宓川見狀幾乎目眥欲裂,他奮身一躍想要抓住梁悉,卻反被梁悉連累,也跟著掉進了深淵。

    而梁悉在眩暈之中看到的最后的畫面,便是宓行歌站在懸崖的邊緣,高舉雙手喚起了一個陣法。

    神秘的符文在陣法周圍浮現,隨著符文越來越密集,深淵之眼不斷在梁悉眼皮子底下越縮越小,最后徹底合攏。

    宓行歌竟然以一己之力,關閉了這個通道。

    失去意識后,梁悉他們兩人一起被卷入了時空亂流,而再次睜眼時,梁悉發現自己竟然回到了基地。

    此時宓川就躺在他的身側,依舊不醒。

    他們親身證明了188號世界與基地之間這條通道是真實存在的,可現在顯然不是考慮這件事的時候,面前還有更嚴苛的挑戰在等著他們。

    梁悉扶起宓川,想要在守衛兵發現他們之前藏起來。

    可他們兩個人的存在本就有些顯眼,更何況其中還有一個昏迷不醒,便更是行動不便。

    他們很快就被四處巡邏的守衛兵發現了蹤跡。

    梁悉帶著宓川東躲西藏,最后還是被扣押了。

    宓川就在這兵荒馬亂之時清醒過來,與那些守衛兵產生了沖突,可他的法力在這個地方被極大地削弱了,幾乎使不出來,即使想突破重圍,也有心無力。

    后面發生的事便也在預料之中了。

    那之后,警報響徹基地,而他們兩人在手帶武器的護衛兵的圍攻之下,很快就敗下陣來。

    梁悉與宓川被分開押走,而梁悉被鎖在監獄里,腦子混亂地回想著過去幾個小時發生的一切,突然覺得有些不太真實。

    他想,他大概有些明白宓行歌做出此番行徑的原因。

    對方作為小世界里的原住民,不過是想讓一切都重歸原位,也想擺脫外來者對這個世界的控制罷了。

    可當梁悉自己成了宓行歌想要解決的首要目標時,他心里卻不怎么痛快了。

    尤其是這一切來得如此突然的時候。

    “那……宓川現在也在這個基地里?”原恪猶疑地問。

    “是的……”梁悉換了一口氣道,“只是,我不確定他被關在哪里。”

    “行,我會幫你留意他的消息。”原恪表情慎重地看著他,“你自己小心一些。”

    “好,謝謝你,原恪。”

    原恪嘆了一口氣,匆忙離開,再次出去四處打聽。

    可這件事后果嚴重,基地對此高度重視,監獄和審判庭都變得固若金湯,他什么都沒有打聽到,就迎來了梁悉的判決。

    可他甚至連審判的結果都不知道。

    好在梁悉在被執行判決前堅決要求與原恪見一面,原恪才得以再次進入獄中。

    原恪再次站在同一個地方時面對梁悉時,幾乎快要認不出自己這個朋友了。

    對方消瘦了許多,抬起頭時,因太久沒有修理而過長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就連抬起眼皮都變成了一件費力的事。

    “原恪,你來了。”他道。

    “嗯。”原恪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一向巧舌如簧的他竟然罕見地沉默下來。

    “你找到他了嗎?”梁悉問。

    原恪搖了搖頭。

    “那大概是一件好事吧……”梁悉閉上了眼睛,喃喃地自我安慰。

    宓川脫離了小世界,深淵之眼也閉合了,他已經回不去了,而主腦也無法像刪除一段數據一樣抹殺他的存在了。

    只要對方還在基地里,他們就終有重逢的那一天。

    原恪看了他半晌,終是沒能忍住,“梁悉,那你呢?”

    梁悉當然知道他在問什么。

    “剝奪記憶,投放小世界。”他語氣平靜,好似自己正在訴說的事完全與他無關。

    “值得嗎?”

    費了如此大的功夫,結果卻不盡如意。

    這么做真的值得嗎?

    原恪著實有些想不明白。

    “值得。”梁悉表現得很是平淡。

    即使結果不是兩全其美,但他終歸是還是把宓川帶回來了,哪怕他們無法見面,但知道對方的存在,也依舊令他心安。

    想到宓川,梁悉平靜的眸子泛起了一絲柔情。

    “原恪,我被投放小世界之后,我想繼續拜托你……”

    “我知道,我會幫你找他的。”原恪從善如流。

    “梁悉,一定要平安回來,我幫了你這么多忙,這份人情我可是得要回來的。”他聳了聳肩膀,故作輕松道……

    “我會的。”

    ……

    “滴——滴——準備異世界投放。”

    “投放開始。”

    “滴——投放異常,投放異常。”

    ……

    “投放結束,任務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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